第76章 “你生气也很可爱,朕喜爱极……
闻析对裴玄琰连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人都要争, 实在是很无语。
不过他眼下在意的不是这个,“方才公主说的,赦免闻家的罪责, 让我父兄尽数升迁回京, 可是真的?”
裴玄琰便知道, 他在闻析的心中,永远是只能排在最末端。
他张口问的,就是闻家的事。
但那双他最喜欢的,漂亮如雾色空濛的琉璃眸,却又因为其中翻涌着的巨大的喜悦之色,而重新焕发出熠熠的光辉。
与之前躺在他的怀中, 如破布娃娃般, 随时都会没了生机相比, 被忽略, 被排在末尾,也就压根儿算不了什么了。
甚至裴玄琰还自暴自弃的想着, 只要他能在闻析的心中排上好,哪怕是刚刚吊车尾的位置,他也该是有所满足了。
“圣旨都已经下了, 而且按照脚程来算, 你父兄他们当时已经在回京的途中,至多一个月不到便也就能到了。”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尤其是在才遭遇了一场劫难, 险些丢了性命之后。
恍若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见他过得实在是苦,便总算是肯施舍给他一点甜头。
但是很快,闻析就从这甜头中回过味来:“闻家犯的是谋逆的重罪, 而且新政还在推行阶段,你眼下便下旨赦免了我家的罪责。”
“甚至还给我父兄得以升迁,文武百官弹劾的折子,怕是都要将御前给淹没了吧?”
裴玄琰自然没有否认,而是抬手温柔且宠溺的,刮了下闻析的鼻尖,“我还怕经此一劫,会将朕的闻析脑子给弄笨了。”
“如今看来,脑子转的如此之快,甚至比从前更为灵活,那朕便也就放心了。”
闻析白了他一眼,拍掉他的手,“我没有与你在玩笑,你如此不顾朝堂反对,不怕史官在你身后记下一笔,沦为遗臭万年的昏君?”
在裴玄琰身边到底时间也不算短了,他有多大的抱负,闻析自然也是清楚的。
从他踌躇满志,雄心壮志的说出江山与美人都要时,闻析就很清楚,这个狂妄的帝王,是不会因为他,而改变本身的原则性问题。
好比在闻家的事情上,若是通过闻析立下旷世奇功,裴玄琰顺水推舟的,赦免闻家的罪责,是会被后世称赞为胸襟宽广的明君。
但眼下这奇功才只立了一半,裴玄琰便直接下令赦免,还给闻家父子直接升官,这便是违背先帝圣旨,随着性子而定的昏君之为了。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对于一心想要做千古明君的裴玄琰而言,他自然是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
裴玄琰叹了口气,捧住闻析的脸。
在视线相接,他望着他,而他的眼里只有他时,才徐徐启唇:“闻析,若是没有你,朕要这万里河山,又有何意义?”
这般宛若剖析自己的内心,乃至于将自己的整颗心,都碰到闻析面前的言语,让闻析也不由,轻轻颤了下浓密的睫羽。
“法场那日,你那般无声无息的躺在朕的怀里,那一刻,朕恨不得毁灭了这世间一切,当时朕便想,若是你离朕而去了,哪怕是九重神佛殿,朕也要将你抢回来。”
这看似天方夜谭般的言语,但闻析却十分相信,眼前人一定会做出如此疯狂的行为,因为他本身也就是个疯子。
“所以只是一个身后的虚名,朕不在意,只要你高兴,便算是朕的命。”
裴玄琰一字一句,从口齿之间,说得无比清晰,在同时,握着闻析的手,将他那只被绷带缠满了的手掌,放在了他胸口,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你要,朕就给你。”
这话像是化成了一把锤子,砸了下闻析的心脏,以至于让他的心在震麻的同时,有那么一瞬乱了。
但很快,闻析便轻轻挣了下,“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何况你赦免我的家人,是我该感谢你。”
裴玄琰低头,吻上他的唇,不过只是亲了亲唇角,并没有和先前一样深入。
虽然裴玄琰是禽兽,但他也没有禽兽到在闻析重伤刚苏醒,身子还十分虚弱的时候便要欺负他。
只是他不想从闻析的嘴里,听到那两个字,所以干脆用吻,来封住他的嘴。
“宝贝,永远不要和朕说谢谢,这两个字,会让朕觉得,朕永远都与你相隔天河,朕知道朕如今做的,还远远不够。”
“但能否给朕一个机会,让朕住进你的心里,成为你的家人,你最亲近的人?”
闻析迟缓的眨了下眸,“你是想趁虚而入吗?”
裴玄琰笑,带着老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漂亮的眉眼,“你知道的,朕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但闻析却给不了这样的许诺。
他不想对皇家之人动感情,何况这个人还是掌握着天下生杀大权的皇帝。
或许,裴玄琰现在是对他掏心掏肺,对他死心塌地,愿意什么都给他,乃至不惜被后世骂昏君。
但这也只是现在,但这份感情究竟能维持多久,又能是否始终如一,谁也无法保证。
毕竟人的心,是这世上最为复杂,且多变的事物。
闻析在这场皇权的漩涡之中,唯一拥有且能保持的,便是这颗心。
只要他的心不变,哪怕将来裴玄琰腻了他,或是有了新欢,他都能从容的离开,且不会因此而感伤,乃至于失去了自我。
所以闻析移开了视线,声线变弱:“我累了。”
说不失望自然是假的,但是对于裴玄琰而言,只要闻析没有再如之前一般,直接拒绝他,乃至于说一些十分绝情,让他气个半死的话。
对于裴玄琰而言,这都是他们之间感情的进步了。
没错,从前十分强势,想要的就一定会不择手段得到的皇帝,在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后,如今也是畏手畏脚。
乃至于,在闻析的面前,连话都不敢说得太重,生怕会将人又给惊着了。
孙太医说过,虽然此番闻析的命是捡回来了,但他伤得太重,即便捡回了命,身上的这些伤也会留下旧疾。
不论是身还是心,都要好生的休养调理,否则恐是命不寿矣。
裴玄琰是真怕了,虽然他是想要闻析的爱,但若是人都没了,他要这虚无缥缈的爱又有何用。
所以他不急于一时,只要闻析不拒绝,这便是一个好的进展,是他走进闻析的心中,迈出的重要一步。
“好,那吃了药再睡。”
闻析没想到裴玄琰眼下会这么好说话,原本以为对方会因为他的逃避,又要来个强制爱。
但裴玄琰表现得太平静,甚至算得上是尊重,这倒是让闻析都有点不习惯了。
以至于在一勺药喂到他的口中,他感受到苦味后,才回神皱巴起了脸。
“苦。”
裴玄琰十分耐心的哄:“良药苦口,喝完了这碗药,便吃你最喜欢的蜜饯。”
虽然这两日他一直昏睡着,但这药却是没停过,所以闻析现在只感觉整个嘴巴都是苦的,甚至都品不出其他味儿来了。
“说得容易,你试试日日喝药,苦不死你。”
满嘴的苦味,蜜饯已经无法再诱惑到闻析了。
哪儿知他只是这么发了一句牢骚,裴玄琰竟然舀了一勺,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闻析呆呆的眨了下眼,“你干嘛?”
“自然是与你同甘共苦,这药的确是太苦,待会儿朕让孙太医调整一下,尽量让药不这么苦。”
说着,裴玄琰又舀一勺,递到闻析的嘴边,“你一口,朕一口,你有多苦,朕便有多苦,可好?”
这人是在这两日,上了什么进修课吗,怎么忽然变得和颜悦色而又能感同身受了?
难道说,是中毒的那两日,打通了这家伙的任督二脉,以毒攻毒,反而还治好了他的脑子不成?
有了裴玄琰分走一半的药,闻析倒是喝完了,裴玄琰笑着亲亲他的唇角。
“真乖。”
将一颗蜜饯送入他的口中,嘴里有了甜味,闻析那视死如归的表情,才算是慢慢缓和了下来。
裴玄琰又抬手,抚了抚他睡得有点乱的鬓角,“再睡会儿,睡醒了用膳,可好?”
吃了药就会容易犯困,何况闻析重伤初醒,身子还十分虚,与裴玄琰说了好一会儿话,已经是快到极限了。
甚至在裴玄琰这么抱着他说话的时候,闻析就已经昏昏沉沉,无知无觉的又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闻析睡得并不安稳,也没有睡太久,准确的说,是被痛醒的。
他睁开眼,痛得完全睡不着,不管是侧到这边,还是侧到那边,都很难受。
挣扎着想要起来,但因为手脚都伤着,没有旁人的帮助,他根本就起不来。
裴玄琰便在外殿议事,往常他与大臣议事都是放太极殿。
但眼下为了能时刻照料闻析,才又放在了勤政殿。
只是从前议事的时候,大臣们都会因为意见不合而起争执,大声嚷嚷那也是家常便饭。
不过眼下在勤政殿,皇帝不准任何人说话大声,甚至还要刻意压下声线。
但凡有人声音重一点,便会被皇帝亲自敲打一番。
正讨论着,忽然从内殿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这在本身十分安静的勤政殿,便显得格外清晰。
裴玄琰立时脸色一变,起身道:“都候着。”
而后大步流星的入了内殿,一眼便瞧见闻析以手肘抵着床面要起身。
“醒了怎么不唤朕,怎么还出了一头的汗,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裴玄琰迅速坐到龙榻边,一手拦住闻析的后腰,一手护着他的后脑,熟练的将人拥入怀中,好让闻析靠在他的怀中。
闻析有点脱力的,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口上,如实道:“痛得睡不着。”
裴玄琰一听便急了,大叫:“传太医!”
孙太医随时待命,很快便来到了殿内。
只是在经过外殿时,和几个面面相觑的朝臣对视了一眼,又匆匆入了内殿。
有朝臣小声嘀咕:“陛下的勤政殿,还有人?”
另外一人提醒:“除了政事,不该问的别问,忘了这两日朝堂上的动荡了?”
几人一下又不敢说话了。
自从裴玄琰在朝堂上掀起腥风血雨的血洗后,朝堂上都安分了不少。
现在人人自卫,哪儿有人还敢去管皇帝的寝殿是不是有外人在。
裴玄琰很是急火:“不是说伤口已经在愈合,闻析怎么会痛得睡不着?你的医术到底行不行?”
孙太医真是有苦说不出,他只是大夫,不是神医啊!
“陛下,伤口在愈合的时候,就是会有疼痛感,在后期的时候,还会很痒,那是皮肉在重新生长,都是正常且难以避免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裴玄琰强硬的打断:“不行!这么痛他哪儿能休息好,若是休息不好,身子如何恢复?”
“必须给朕想法子,若是不能让他止痛,朕看太医院也不必存在了!”
孙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还是闻析无奈道:“陛下莫要为难太医。”
裴玄琰十分心疼的捧住闻析的脸,“这两日本便因此而消瘦了许多,若是再睡不好,如何能调养身子?”
“必须给朕想法子,若是连这都解决不了,朕养太医院的一帮废物有什么用?”
孙太医:“……”
他这拼死拼活的,从阎王爷的手中抢回闻析的性命的辛苦,真是一点儿也不提呀?
孙太医只能想出一个法子:“那微臣便在药中再加一些止疼的,但起到的时间恐怕是有限。”
“若是想要时间长些,微臣再调一味香,加以沉香、零陵香,具有祛寒止痛的效果,也能睡得安稳一些。”
裴玄琰的脸色才好看了点,“还不赶紧去办?”
孙太医赶忙拱手下去了。
闻析叹了口气道:“你为何为难孙太医,若没有孙太医的妙手回春,我早便已经没命了。”
裴玄琰抬手,动作温柔且有耐心,与方才呵斥旁人形成强烈的反差,一面擦拭汗水,一面道:“食君之禄,当忧君之事,这是他们的职责。”
“宝贝,不要太心善,你总是喜欢站在别人的角度,为他们去考虑,所以才总是会弄得满身伤,人是自私的,朕希望你能自私,多为自己考虑,好吗?”
闻析也懒得和裴玄琰去争辩这个,只道:“我有点饿了。”
昏睡了两日,也就代表了他两日都没吃过什么东西。
眼下能感觉到饿,说明他的身体已经处于逐渐恢复状态。
裴玄琰一早便让御膳房做好了闻析眼下可以食用的膳食,只要他想吃,随时便能摆膳。
只是望着面前的清汤寡水,便是连一向贪嘴的闻析,都激不起什么食欲来。
“怎么一点油水也没有?”
裴玄琰耐心解释:“太医说你重伤失血过多,身子需要慢慢调节,一下子不能食用过于油腻之物。”
“前面几日,得要服用寡淡些的药膳,等身子调理得好一些了,才可以吃其他的食物。”
闻析觉得好痛苦。
身体疼痛也就算了,连饮食上都要折磨他。
但为了能让身子尽快好起来,主要是怕父兄他们回京时,若是那时他的身子还没好全,无法亲自去迎接他们,那可就不好了。
所以即便是很不喜欢吃,闻析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不少。
“好了,吃不下便不吃了,吃多了也容易即食,而且你这一脸视死如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有多虐待你,给你吃什么糟糠呢。”
正说着,裴衔月带着闻妙语从外面进来了。
“皇兄,该轮到我们来照料闻析了,我瞧外面还有大臣等着你议事呢,快去吧,可别耽误了国家大事。”
听到裴衔月这么说,闻析不由看了外面一眼,“你还在外面议事?那你还不赶紧过去?”
在这里陪着他又是传唤太医,又是用膳,那悠闲的,闻析还以为他是不忙,没想到外头还有大臣等着。
裴玄琰半点不急,只是动作轻缓的,将闻析放平回龙榻上,又给他盖好锦被。
收拾妥帖后,才又叮嘱一句:“朕便在外头议事,有什么事,随时让人叫朕。”
闻析并不想叫他,有妹妹在,裴玄琰就显得多余了。
闻妙语一来,内殿便热闹了许多。
和哥哥在一起,小姑娘有说不完的话。
她方才和裴衔月从闻家的旧宅回来,正绘声绘色的,和闻析描述着旧宅修缮的进度。
还提到了那株闻析心心念念的柿子树。
“只是可惜,柿子树已经完全枯萎,怕是活不了了。”
闻析也觉得可惜,但他很快安抚道;“没关系,所谓除旧迎新,我们闻家能够重返京师,便是代表着全新的开始。”
“待父亲他们回来后,我们便再一起种一株新的柿子树。”
闻妙语用力点点头,伏在闻析的身边道:“二哥哥,你要快快好起来,这样我们便能一起接父亲他们回家了。”
闻析垂眸,温柔的抚摸着小妹的鬓发,应了声好。
聊了一会儿,闻析便又起了睡意。
等裴玄琰进来时,闻析已经睡着了,闻妙语正在给他掖被角。
裴玄琰放轻了脚步,“这里有朕就够了,你们也回去歇息吧。”
闻妙语已经被皇帝给赶习惯了,能让她每日都来陪哥哥说会儿话,她也不敢要求太多。
孙太医配了新的药,又用新搭配好的,有止痛效果的熏香点上。
如此一来,闻析安睡的时间长了一些,也睡得安稳了许多。
只是每每睡到后半夜的时候,他还是会因为身上的伤口愈合而痛醒。
裴玄琰便起来,将人抱在怀里,哄着他吃药,吃完了闻析也还是痛,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没办法,裴玄琰只能想了个法子,给闻析念书。
在幽深的夜晚,时常伴随着帝王低沉极为有耐心的嗓音,徐徐念书,上到经史典籍,下到志怪故事。
别说,这念书的效果的确是不错,听着听着,闻析便伏在裴玄琰的怀里,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充足的睡眠是最有利的恢复身子的调理方式,如此半个多月,闻析的身子恢复了不少。
手脚上颤的绷带,也薄了不少,只是还远远没到可以下地的程度,并且手也是不能抓握任何东西。
日常的洗漱,完全都要靠裴玄琰亲力亲为。
主要是裴玄琰非要亲力亲为,不准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碰闻析。
千盼万盼,闻析总算是盼到了父亲他们即将要到京师。
养了快一个月,闻析日常都十分配合孙太医的诊治,便是为了能尽快恢复,如此便好在父兄他们回来的那日,可以亲自取城门迎接。
所以在得了孙太医的允许,明日可以去城门迎接,闻析高兴得不行,一定要认真洗漱一番。
虽然平日里都有干洗,但一个月没怎么洗澡,身上浑身都不自在。
但裴玄琰很谨慎,毕竟闻析如今的身子远不如从前,生怕万一碰了水,伤口又会反复,他便让太医院想了个法子。
在闻析的手脚上,都套上可以隔水的套子,是用天山蝉丝打造的,轻薄且隔水效果非常好。
套上之后,可以将手脚与水隔绝,如此闻析便能放心的沐浴一番。
裴玄琰将闻析抱到了御池边,闻析推了他一下。
“我自己来,你去外面。”
裴玄琰笑了两声,捉住他的手,“宝贝,你身上该看的不该看的,有哪里是朕没看过摸过碰过玩儿过的?”
最后这个玩儿字,就显得十分恶劣了。
闻析想踹他,又被裴玄琰轻而易举的捉住脚踝。
“可不能乱动,万一摔了,伤口加重,明日朕可就不许你亲自去城门迎接你的家人了。”
想着现在手指还不能灵活动,闻析便也就没有勉强。
裴玄琰三下五除二的,将他扒了个干净。
等到亵裤时,闻析还是有点不太习惯,按住他的手,“我自己来。”
“闻析,现在已经不需要怕你是男人的身份暴露了,在朕的面前,不必羞赧。”
忍了一个月的新帝,在水雾氤氲之间,开始暴露他的本性。
薄唇贴在闻析的耳侧,是比水温还要高的吐息:“而且,让朕仔细看看,你的,和朕的,有什么区别,可好?”
闻析一下涨红了脸,又耻又愤的瞪他,“你……无耻!”
这张嘴,究竟是怎么能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
原本这一个月,裴玄琰表现的十分安分,平时最多也就是亲一亲,但便是连吻也很浅,以至于麻痹了闻析的警惕性,以为他是改性了。
眼下见他伤好了大伴,便又开始按耐不住的暴露了本性。
“朕与你玩笑的,怎么又生气了,不过宝贝,你生气也很可爱,朕真是喜爱极了。”
闻析原以为裴玄琰只是嘴上放浪,没想到他才下了水,裴玄琰也把自己扒了个干净下水了。
“你……干什么?”
闻析这话就问的有点多余了。
裴玄琰笑中带着危险,“你的脚伤还没法长时间站稳,朕得扶着你。”
“后背洗不到吧?朕帮你。”
“腿没法弯下去吧?朕帮你。”
帮着帮着,闻析便在不知不觉中,后背抵在了池壁上。
池水的温暖让闻析不自觉中降低了警惕,直至,裴玄琰碰到了不该碰的。
闻析一下睁开了眼,双手抵住他胸膛,在满眼不可置信中,整个人都羞耻得发烫。
“你、你做什么,松手!不行!不可以!”
裴玄琰依旧在笑,但是那笑已经完全变质。
“宝贝,放轻松。”
“朕事前已经问过太医了,太医说,你养了一个月,是需要适当的放松一下。”
他笑得极坏:“朕的技术,你还不放心吗?”
闻析完全站不稳。
人是往下滑的,嘴上是一直痛骂不止的。
“裴玄琰!你混蛋!”
“停!你、你别……”——
作者有话说:谢谢攻是老婆怎么了、来一口小丸子叭、青梅绿茶、影月、尘萦小可爱们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虐了那么久,甜一下吧,所以后面虐小可爱们不能骂作者君,要骂只能骂皇帝,先让皇帝喝口汤吧,啾咪~
第77章 “都是你的错,以后不许碰我……
裴玄琰原本并不想太久, 毕竟还是顾念着闻析的身子没有完全好。
浅尝辄止就行,但他完全低估了自己的意志力,以及闻析的香甜。
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发现, 他所有自以为傲的意志力, 到了闻析的面前, 哪怕他只是一个眼神,都能让他瞬间土崩瓦解。
以至于结束时,闻析已经完全脱力,他本身便没完全养好伤,再加上脚伤也无法太久站立。
而在池水中,本身人的力气就会被卸了大半。
何况还是做那档子事, 而裴玄琰又实在是恶劣, 怎么都不肯消停。
事后闻析甚至连骂都没有力气, 任由裴玄琰将他从御池里抱起, 擦拭干净,再换上寝衣, 又生怕在回内殿的途中会冻着。
便又用厚实的大氅,将人严严实实的包裹其中,这才抱着人回内殿。
闻析早便已经力竭了, 才沾到床, 甚至连骂裴玄琰的精力都没有,便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先前伤口愈合疼痛的时候,闻析得要靠着药里的止痛, 再加上熏香的止痛效果, 才能勉强睡着。
许是这晚被裴玄琰折腾得太累,他睡得又快又格外的沉。
原本他还心心念念牵挂着,明日要起早一些, 可以去城门迎接家人。
但直到次日天明,他还是被裴玄琰给唤醒的。
当然,裴玄琰的唤人方式,依旧是以占便宜的方式。
先亲亲闻析的眉眼,又亲亲他的唇角。
“宝贝,天亮了,该起了,不是要去城门迎接你的家人吗?”
要是放在平时,听到去接家人,闻析必然立即就醒了。
但是此刻裴玄琰唤了两声,闻析只是长睫轻轻颤动,如雪落青松般,却怎么也没睁开眼。
裴玄琰立时意识到不对劲,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即便是养了一个月,闻析的面色看上去还是病态的苍白。
但眼下两靥却如晕了一层薄薄的,如云蒸霞蔚般的红,若是不仔细看会难以发现。
抬手往额头一摸,虽然不是很烫,但体温的确是高于平时。
“太医!传太医!”
一大早的,孙太医便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勤政殿。
这一个月,孙太医都住在了勤政殿,以便随时应对闻析的突发状况。
原本以为能松口气,没想到这一早又出事了。
孙太医一号脉,不由奇怪皱眉:“脉象细如丝,按之无力,乃为气血亏虚之象,昨日微臣号脉时还是正常的,怎么今日便忽然有此症状。”
“陛下,不知微臣昨日号脉之后,闻郎中又做过什么不该做的?”
当然,孙太医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急不可耐。
虽然昨日裴玄琰的确是问过,如今闻析伤养的七七八八了,是否可以做一些适当的运动。
但孙太医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运动指的是床上。
不过其实适当也是可以的,但裴玄琰昨日一时没把控住,时间长了些。
这不,本便身子还虚的闻析,便遭不住被折腾的又起烧了。
幸而这烧不算很烫,且又发现及时,倒是没什么大碍。
只是到底是因为裴玄琰的贪念而起,他不由握拳干咳了声,心中自然也是后悔与懊恼的。
“昨夜……是朕的不对,你且调整方子,先将闻析的体温降下来。”
孙太医也算是见证人了,皇帝对闻析做的那些事儿,尤其是将人折腾的生病的时候,都是孙太医顶上诊治的。
所以一听皇帝的语气,就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不由在心里直唾弃皇帝,真是一刻也忍不了了吗,伤都还没养全,这下又起了烧,但凡对方不是九五至尊,孙太医都要指着对方的鼻子痛骂了。
但到底不敢,只敢在心里骂上两句,再立马苦哈哈的去配药。
等服了药,一番折腾下来,闻析醒是醒了,但是因为烧还没退,本身底子就虚,眼下更是没什么精气神。
但他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只能没好气的瞪了裴玄琰一眼。
“都是你,以后不准再碰我!”
昨夜他都说不要了,他很不舒服,但裴玄琰嘴上说着就好,实则却不肯停。
果然他便又起烧了,幸而烧的不算厉害,吃了药现在只是没什么力气,不然他高低得踹上两脚才能解气。
裴玄琰一脸的认错,“是朕不好,朕道歉,朕日后一定多加克制,但是宝贝,只不让朕碰你这一条不行,不然朕是会发疯的。”
闻析冷呵:“你还不够疯吗?”
裴玄琰没皮没脸,“朕只在你的面前疯。”
原本还想再骂上两句,恰好闻妙语来了。
“二哥哥,你准备好了吗,咱们现在便出发去城门吗?”
闻析刚要回答,却被裴玄琰一口回绝:“闻析有点发烧,不能出门。”
一听这话,闻析便急了:“我要去城门!裴玄琰,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好生养伤,便让我去城门接父亲他们!”
闻妙语原本是欢快跑进来的,先对裴玄琰行礼,再问闻析何时出发。
谁知皇帝又不给闻析去了,但听到闻析发烧,闻妙语瞬间也就没了方才的高兴,转而担心闻析的身子是否又不好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问,闻析的一句直呼其名,将闻妙语吓得瞬间睁大了眼睛。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皇帝的名讳好像就是叫裴玄琰吧?
虽然这一个月因为照料闻析,闻妙语也住在了宫中,也亲眼见识到了,皇帝亲力亲为的照料哥哥,是有多么的尽心尽力。
但是闻妙语的小脑袋瓜,始终只是将皇帝只是对哥哥的惜才,才会如此费心费力。
只是好像作为九五至尊,再如何惜才,也是不容许一个臣子,对着自己直呼其名,这完全是大逆不道吧?
就在闻妙语心惊胆战的想着,甚至都要想跪下,代替哥哥给皇帝赔罪的时候。
却见裴玄琰不仅毫不生气,反而还好声好气的哄:“闻析,听朕的话,虽然服了药,但是烧还没有退。”
“外头天寒地冻的,若是被风一吹,怕是会烧的更加厉害,何况你父兄入京,本便是要第一时间入宫来面圣的。”
“到时朕直接在勤政殿召见他们,如此你还能与他们多说说话,岂不是两全其美?”
但闻析丝毫不为所动:“作为人子,岂可让父亲来见我?我已经没事了,反正城门我是一定要去的,妙语,去将轮椅推来。”
闻析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太久,所以无论裴玄琰怎么说,他都要坚持亲自去城门迎接。
而被夹杂中间的闻妙语,则是左看看右看看,颇有些不知所措。
最后当然还是裴玄琰退了一步,他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去城门可以,但是不能出来,只能一直在马车内,不然朕也不会松口。”
闻析这才勉强答应了。
出门前,裴玄琰生怕他会冻着,里一层外一层的,加了一件又一件,最后大氅这么一披,闻析感觉自己都被包成粽子,动弹不得了。
“太厚了,我根本就走不了路。”
闻妙语刚将轮椅推来,闻析还没动,裴玄琰便弯腰,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闻析一惊,下意识勾住对方的后颈,紧随着有点懊恼道:“你放我下来,我坐轮椅就行。”
先前养伤,在勤政殿内被抱来抱去也就罢了,但如今是要出宫的,在大庭广众之下,若是被皇帝这么抱着,闻析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放心,不会有人瞧见,朕已经让马车停在了殿门口,只需要出了勤政殿,便能直接上马车。”
人都抱在怀里了,裴玄琰自然不可能放下,何况这轮椅坐着颠簸,推起来也不方便,远不如他的怀抱来得安全而又可靠。
闻析心心念念着见家人,听裴玄琰说马车就在外头,也便没有与他浪费口舌争辩。
毕竟他现在也的确是强打着精神,出门一趟要耗费不少心神,还是养精蓄锐,以免见面时,会被闻家人看出他身子不适。
幸而闻妙语这一个月,在勤政殿见识了皇帝的各种令人刷新三观的行为,对于抱人,都已经算是常规操作了。
一出勤政殿,迎面而来的冷风,还是不由让闻析瑟缩了下。
他现在的身子是极为怕冷的,所以养伤的这段时间,哪怕他在勤政殿待腻了,也不敢出去走动。
生怕被外头的冷风一吹,好不容易慢慢养好的身子又被吹倒下了。
裴玄琰敏锐的发现了他的小动作,腾出只手,将大氅拉紧一些,又用兜帽,将闻析的脸给遮严实。
幸而就几步路,很快便上了马车。
而马车自然是皇帝规格的御驾,且里头早已烧好了金丝炭,与勤政殿一样温暖如春。
裴玄琰又特意将座榻上的毛毯加厚了好几层,坐起来丝毫感觉不到马车的摇晃。
原本裴玄琰十分自然的,想将闻析抱在怀里,但被闻析态度十分强硬的抵住胸口,并加以眼神的警告。
四下没人也就算了,眼下他妹妹还在这儿,裴玄琰也是一点节制都没有。
裴玄琰到底没再强求,而是让人坐在自己的身边,又在闻析的腰后垫了柔软的引枕,这样他靠着也能舒服些。
从皇宫到城门的距离也不算太远,只是闻析现在太虚,即便是没怎么走路,也依旧很累,没坐一会儿,身子便大半靠在引枕上。
“靠着朕,脸都白成什么样了,若是强撑着,待会儿见了家人,可是会被一眼看出来的。”
裴玄琰对闻析的逞强,一贯都是又无奈又心疼。
他虽然强势,但又舍不得总是对闻析强势。
只是若不强势,闻析又实在是太倔。
到底也是真累了,撑不太住,闻析便也没有再逞强,而是将身子歪靠在了裴玄琰的身上。
裴玄琰顺势伸出手,按住闻析的后脑勺,将他的头压在自己的肩上。
“闭眼小憩会儿,到了朕便唤你。”
闻析先用余光看向闻妙语的方向。
小姑娘是坐不住的,正撩起帘子,兴冲冲的看沿路的风景。
闻析便也没再强撑,彻底放松下来,靠着裴玄琰,闭上了双目。
“二哥……”
闻妙语刚要和闻析说外面的趣事儿,话没喊完,却被眼前的一幕给看愣了住。
而裴玄琰则是在同时,抬手在唇边竖指,做了个静音的动作。
闻妙语意识到哥哥睡着了,便马上闭上了嘴。
马车行驶的十分平缓,而车内暖意融融之间,闻析安安静静的靠在裴玄琰的身上,整个人都是十分松懈的。
而裴玄琰在对她做了静音的手势后,视线又很快落到了闻析的身上,再也没有分给其他地方半分。
这一幕看上去,分明是诡异的,但却又十分的和谐而又安宁。
尤其是这些日子接触下来,闻妙语总觉得,虽然二哥哥有时候对皇帝很嫌弃,但似乎在皇帝的面前,哥哥总是会有种格外的安心感。
就好比眼下,哥哥睡得极为安稳,丝毫不受外面街市喧嚣的影响。
到了城门口,闻家人还没到,裴玄琰也便没有叫醒闻析,让他再多睡会儿。
直至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闻妙语一直关注着外头,看到了马车,以及恰好从马车探出头来的兄长。
“是大哥!”
闻妙语一激动,声音稍微大了一些。
裴玄琰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闻析已经醒了。
他搓了搓眼尾,小憩了会儿,也恢复了点精力,便要下马车。
裴玄琰一面扶住他,一面对闻妙语道:“你先下去。”
“别急,朕让人先将轮椅放下去。”
但闻析却摇摇头,“我可以站一会儿,若是坐轮椅,被父亲他们看到,必然会担心的。”
裴玄琰知道闻析打定了主意,倔得很,便也不再坚持。
“那便靠着朕,若是坚持不住,绝不能硬撑,知道吗?”
闻析点点头表示明白。
最先跳下马车的闻妙语,早已等不及,提着裙角朝着家人跑去了。
“大哥!”
闻松越将小妹抱了个满怀,怜惜的摸摸她的鬓发,“我们妙语,长高了,也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
闻妙语也抬手,摸了下闻松越眼角的皱纹。
“大哥也比从前更加成熟稳重了。”
实则,却是比从前老了许多。
毕竟岭南苦寒,而闻家被发配去了那边,是以罪人的身份,干的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儿。
而为了不让父亲太过于劳累,闻松越将父亲一半的活也给揽了过去,如此年复一年,十年的时间,放在谁身上,都是会被压垮的。
也幸得闻松越从小习武强身健体,所以这十年看上去,只是苍老了不少,人也晒黑了许多,但看上去精气神还是不错的。
闻致远下马车时,看到小女儿,眼眶便先湿润了。
“妙语。”
闻妙语又扑到父亲的怀中,哽咽的唤了声;“爹爹,女儿好想念您。”
闻致远心疼的抱住女儿,“对不起,这些年,叫你吃苦了。”
“女儿不苦,爹爹与大哥在岭南才是受苦受累,今日能再团聚,女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闻松越的注意力,却看向了远处,注意到闻析是被人搀扶下来的,闻松越立马脸色一变,快步走了过去。
哪怕兄弟俩十年未见,闻松越获罪离京那会儿,闻析才不过九岁。
虽是面部轮廓张开了,但是眉宇之间依旧是儿时熟悉的模样。
何况亲兄弟之间,自是有心灵感应,闻松越一眼便认出那是他的弟弟。
“小析,我们回来了。”
闻析只往前了一步,闻松越便大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弟弟。
听着兄长沉稳的声音,陌生而又熟悉,比十年前的音色,要更加成熟,带了历经艰难险阻的沧桑感。
闻析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在兄长的怀中,泪水自眼尾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滴滴答答的沾湿了兄长的衣襟。
“大哥,我好想你。”
在将弟弟抱入怀中时,哪怕是透过厚实的衣物,闻松越也立马摸出弟弟削瘦嶙峋的身形。
他很清楚,弟弟一定受了很多的罪,吃了很多的苦,才能让闻家脱罪,他们如今才能有再度重逢的机会。
但他并没有问,只是将弟弟抱得更紧一些。
“小析,大哥回来了,以后我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大哥也绝不会,再叫你吃半点苦。”
闻致远也在闻妙语的搀扶下走过来,唤了声:“小析。”
“父亲。”
闻析的眼尾更红了,一家人站在风雪中,喜极而泣的抱着哭。
即便眼下天寒地冻,也无法浇灭他们一家团聚的喜悦。
只是裴玄琰却不得不开口打断这一幕温馨的画面:“外头风雪大,闻析身子没好全,还是先上马车,回宫再叙旧吧。”
直至裴玄琰开口,闻家父子才注意到皇帝竟然一直站在不远处!
吓得闻家父子赶忙跪下行礼:“微臣该死,不知陛下亲临!”
但没跪下,便被裴玄琰制止了。
“不必多礼,两位爱卿这些年也是受苦了,朕出城相迎自是应该的。”
但闻致远两人却都是受宠若惊,并且内心极为震惊。
虽然如今他们已经脱罪,且还升官了,但实则他们对皇帝并没有什么助力。
能让皇帝屈尊,甚至亲自在城门口相迎的,至少从裴玄琰登基以来,也便只有大军凯旋时,才有这个荣幸。
而如今,只是闻家父子回京,皇帝竟然能亲自迎在城门口,这份重视程度,叫闻致远和闻松越都一时慌了手脚。
但皇帝都这么说了,闻家父子自然是不敢不听,闻松越握着弟弟的手,本能的想带着闻析一起上他们坐的马车。
而闻析也是毫不犹豫的,跟着兄长就走,全然将皇帝忘在了脑后。
皇帝的声音,自后幽幽传来:“闻析与朕一道。”
“闻家的马车颠簸,且不够保暖,你不能坐。”
裴玄琰的态度很强硬,在闻松越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几步走到了闻析跟前。
原本是很自然的要握他的手,但被闻析避开了。
裴玄琰虽然心里有点不快,但知道闻析是怕会被父兄看出端倪。
他便勉强将牵,改为扶住了闻析的手臂。
“闻析,朕许你出来,但你也要听朕的,不许胡来。”
原本因为起烧,两靥有了点红晕的脸颊,在外面被冷风这么一吹,又苍白了不少。
尤其是哭过后,其实闻析已经快撑到了极点,脚伤也在作痛,他已经站不太住了。
而裴玄琰的注意力始终在他身上,自是比任何人都先注意到闻析这是强弩之末。
所以他在说话时,带了点咬牙切齿的警告。
真是稍微放纵一下,便丝毫不顾自己的身子。
在闻析没说话时,闻妙语倒是很上道,一手拉着父亲,一手拉着兄长。
“爹爹,大哥,我陪你们上马车,二哥哥与陛下一道便成,你们可是不知,二哥哥如今可得陛下器重了。”
上马车时,闻松越还是有些不太放心,便回头看了一眼。
但一眼,却让他的眼神一下凝住。
闻析本要逞强自己上马车,但才踩在脚蹬上,身子便是一晃。
而皇帝二话没说,脸色有点阴沉的,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闻析像是受了一惊,用手拍了下皇帝的肩。
皇帝低头,离闻析的脸很近,像是一个……隐晦的亲吻般。
但风雪太大,遮挡住了闻松越的视线,等他想再看得仔细些,皇帝已经抱着人上了马车。
“大哥,你在看什么,怎么还上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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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是臣子篇,进入下一个剧情点,啾咪~
第78章 “闻析,做朕的皇后好不好?……
原本闻家父子以为是要在太极殿受皇帝召见。
但皇帝人都到城门口亲自迎接了, 一道入宫之后,便直接去了勤政殿。
裴玄琰没功夫管旁人,生怕闻析好不容易有所降下去的烧又会起了。
但闻析又倔得很, 不肯坐轮椅, 怕被父兄看出他如今身子不好。
裴玄琰只能先扶着他, 让他将大半的身子都卸在他的身上,扶着人先坐在暖榻上。
因为出城一趟,实在是耗费了闻析太多的精力,就这么任由皇帝来来回回的摆弄。
于是乎,闻家父子就这么眼睁睁,满眼震惊的看着, 皇帝亲力亲为的, 扶着闻析坐在暖榻上后。
随之非常迅速且熟练的, 先往他的腰后垫了柔软的引枕, 好方便让他靠着。
而在闻析卸力,将力气都放在引枕上后, 裴玄琰又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探体温。
确定体温并没有往上升,裴玄琰的手转而又落在了闻析的脸颊上。
这个无比自然的动作, 却足够让站在不远处恭候的闻家父子, 眼珠子都快看得掉下来了。
这这这……虽说他们这一路上,也多有耳闻,如今这朝中最受器重的臣子, 便是他们的二儿子闻析。
但是他们离开京师太久, 跟不上时代的变化了,还是如今这君臣之间,都已经如此不芥蒂。
乃至于, 还要君王来亲自亲力亲为的,照料一个臣子?
虽然体温没有往上升,但毕竟是在外头吹了一会儿的冷风,脸颊冰凉凉的,没什么温度。
裴玄琰先将一只鎏金龙纹手炉,塞到了闻析的手中,让他抱在怀里暖手。
又将原本披在他身上的大氅脱下,因为路上的时候,大氅上落了积雪,而勤政殿内温暖如春,积雪很快便融化,带着大氅也会被打湿。
原本裴玄琰是打算换一件新的大氅,但闻析坐了一会儿后,便觉得热了。
本身为了出门,他就已经里一层外一层的,穿得都快动不了了。
眼下在温暖的寝殿内,自然便热得不行,拒绝了裴玄琰拿来的大氅。
“太热了。”
裴玄琰也没再坚持,将大氅递给宫人后,又取了条柔软的云锦织线毛毯,盖在闻析的双腿上。
还是不放心的问:“脚可疼?还是让太医过来再检查一下,今日毕竟站了不少时间,万一伤口又加重可便不好了。”
在说话的同时,又将一早便准备好的,温热的茶汤递到闻析的唇边。
这茶汤是加了温养身子的中草药,这段日子以来闻析平时不喝药的时候,都会以这茶汤代替水来喝。
因为这一系列的动作太过于自然而熟练,是这一个月来裴玄琰每日都做的,所以闻析也便形成了条件反射,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就在要就着裴玄琰的手,要喝两口茶汤时,闻致远终于是没忍住,咳嗽了一声。
闻析一下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与皇帝之间毫无君臣该有的敬畏与卑躬屈膝。
相反的,他更像是压裴玄琰一头般,享受着这天下最为尊贵的帝王的亲自伺候。
闻析干咳了声,双手接过了茶盏,以眼神示意裴玄琰,他父兄还在这儿,莫要忽略了人。
裴玄琰却是不急,看着闻析小口小口喝起了茶汤,确定他的手可以拿住茶盏,这才将视线落在了闻家父子身上。
“两位爱卿一路上辛苦了,这些年来,在岭南可是受苦了?”
闻致远压下心头那股怪异感,跪首在地恭敬回道:“从前是微臣犯了错,陛下能再给微臣报效朝廷的机会,微臣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裴玄琰抬了抬手,“闻侍郎年纪大了,便不必多礼,来人,给两位爱卿赐座。”
“你们都是闻析的至亲,闻析对朕有大恩,闻析的亲人,自也是朕的亲人,所以在朕的面前,两位爱卿不必拘束,只管当做寻常的闲聊即可。”
闻家父子不由对视一眼。
虽然他们这一路上多有耳闻,当今陛下对闻析极为器重,但却并未听过闻析对皇帝有什么恩情。
但能让一国之君说出如此重视的话,甚至还将臣子当做家人,足以见得闻析对皇帝这恩情,怕是不简单。
闻致远忙受宠若惊道:“微臣惭愧,犬子能为陛下效力,乃是犬子莫大的荣幸。”
裴玄琰说随意便当真是随意,便连身上一贯的帝王压迫感,都收敛了不少,甚至还与闻致远聊起了岭南的生活。
闻致远先前跟着庄王的时候,也没什么机会,能与庄王如此促膝长谈。
眼下这种被帝王重视的感觉,让闻致远颇为老当益壮,与裴玄琰聊得那叫一个有来有回。
当然,闻致远也是万万不敢放肆的,言语之间都是由着裴玄琰,他问到什么,闻致远便答什么,丝毫不敢有所隐瞒。
而裴玄琰这看似随意的闲聊,实则问的全都是闻析所关心的问题。
这些年,父兄在岭南都吃了什么苦,又是如何过来的,这些问题都一一得到了解答。
闻析在宫中苦苦挣扎,而闻家父子在岭南亦是吃尽苦头,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茶汤顺着喉咙下肚,身子也逐渐的温暖了起来。
听着父亲与皇帝你一言我一语,这满殿难得的温馨,闻析心中也渐渐安定下来。
听着听着,他不由打了个哈欠,在温暖的环境之下,困意便又上来,开始昏昏欲睡。
或许是身子受损,又许是日常服用的汤药,这一个月来闻析总是很容易犯困。
但孙太医说,睡觉也是有利于身体恢复,是属于正常现象。
闻致远与皇帝聊得起劲儿,但闻松越的注意力,却始终在闻析的身上。
见闻析头如点葱,向一边歪过去时,他刚想要有所动作。
但一道高大的身形比他的动作更快,掌心在下一瞬,便稳稳接住了闻析的脑袋。
闻析本身也只是犯困,不至于真的睡过去,所以在裴玄琰有所动作的时候,他也醒了,头顺势离开了裴玄琰的掌心。
“困了?”
不等闻析回答,裴玄琰便侧身对闻家父子道:“两位爱卿今日赶路也是辛苦了,闻家府邸朕已命人修缮完毕,便先回府安顿去吧。”
皇帝亲自过问府邸的修缮,这可是莫大的荣耀,闻致远真是感激涕零:“微臣一家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器重,微臣真是愧不敢当啊!”
“闻侍郎若是感激,便该感激自己为朕,生了个好儿子。”
闻致远一愣,还没从皇帝这话中品过味儿来,闻析已经单手撑着案几,借力起身了。
裴玄琰的注意力马上又落回到了闻析的身上。
“不是困了,起来做什么?”
闻析看他一眼,觉得裴玄琰这不是废话,嘴上回道:“时辰不早,臣自然是要和父兄一道回闻府安顿。”
如今他们一家人都已经团聚了,而且他也恢复了男儿身份,在朝中任了五品的礼部郎中之职。
乃是正儿八经的臣子,自然是要回自己的府邸,岂可一直住在皇宫。
先前是因为养伤,他也实在是没精力去思考这些,如今父兄都回来,他当然是要和闻家人一起住了。
但裴玄琰原本和颜悦色的脸,一下便阴沉了下来。
“朕何时说让你出宫了?”
虽不知皇帝为何会忽然发怒,但压沉的语调,阴冷的脸色,以及先前收敛,如今一下气场全开,恍若黑云压城的帝王压迫感,吓得闻致远忙拉着闻松越一道跪下。
“陛下息怒!小析,快,快跪下向陛下赔罪!”
闻家好不容易才被赦免,闻致远到现在都感觉还在做梦一样在飘。
而闻家的兴衰荣辱,全都系于皇帝的喜怒,不论是什么情况,但若是得罪了皇帝,那闻家说不准又要被治罪流放岭南了。
闻析站着没动,只是用一双雾蒙蒙的琉璃眸,十分倔强的看着裴玄琰。
“陛下是要治我的罪吗?”
裴玄琰觉得自己,就像是被闻析给拿捏住了七寸的毒蛇。
分明因为对方仗着家里人回来了,便要弃他而去而气得不行。
可在闻析这么当面,毫不畏惧皇权,乃至于有种恃宠而骄之感的反问他时,裴玄琰非但发不出半点火气,反而还得要放下脸面,好声好气的哄人。
“朕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朕是为了你的身子考虑,太医说你此番亏损太大,须得要慢慢的好生调理。”
“宫里有太医在,能时刻调理你的身子,若是出了宫,万一出什么意外,这些日子的调养岂不都白费了。”
裴玄琰耐心的和他讲道理:“反正闻家人也都回京了,左右又不会跑到哪儿去,你若是想家了,随时都可出宫回去与他们说说话。”
“但在身子彻底养好前,朕是不会放你出宫的。”
闻析觉得裴玄琰简直是不讲道理,他的身子他自己自然是清楚的。
这次亏损太大,短时间内是根本调理不好的,难道还要在皇宫住上个三年五载不成?
若是如此,闻家人必然便会起疑了。
何况古往今来,有哪个臣子是会住在宫中的,这一点本身就已经很可疑了。
裴玄琰自然是十分了解闻析的,在他开口之前,便先反问了闻致远:“闻侍郎以为呢?”
压力瞬间就给到了闻致远这里。
虽然闻致远完全不知道闻析与皇帝之间的关系,但毕竟也曾在官场多年,这点儿对危险的嗅觉还是有的。
不管怎么样,从字里行间之中也能听得出来,皇帝并不想放闻析出宫。
“陛下所言极是,外头的大夫,自然是远不如太医来得医术高明,小析在宫中养病,微臣这个做父亲的,也能更放心些。”
说着,闻致远又对闻析道:“小析,陛下恩典,你便在宫中好好调养身子,等白日里,再回家瞧瞧,左右为父都在。”
但闻松越却不怎么乐意,虽然不知闻析的身子是什么受损,但从他削瘦的身子,以及苍白的面色也能看出,他身子骨不太好。
所以闻松越就更不放心,将弟弟放在宫中,让旁人来照顾,他自然是更想要亲自照顾弟弟。
“陛下……”
闻松越刚要说什么,被闻致远慌忙按住:“陛下,微臣等便先行告退了。”
闻致远是强行将闻松越给拽出了勤政殿。
“父亲,您拦着我做什么,虽然小析对陛下有恩,但作为臣子,岂有留在宫中留宿的道理,若是传扬了出去,小析怕是会被御史台给口诛笔伐的。”
御史台的笔杆子有多厉害,哪怕是触怒了圣颜,都依旧不折腰的继续弹劾。
闻松越很清楚,这十年来,弟弟在京中必然吃了无数的苦,所以如今他回来了,自然是想用千倍万倍的来弥补他。
可父亲却因丝毫不敢得罪皇帝,就这么顺着皇帝的意,将闻析留在了宫中,这简直是荒唐。
闻致远对于长子的耿直,实在是无奈又担忧。
长子这性子,入朝为官怕是又会得罪人,真不知是闻家的福还是祸。
“小析眼下身子欠安,陛下准许他在宫中养病,乃是天恩,何况你没瞧出,陛下脸色已有不悦。”
“倘若方才不是为父拦着你,你可知顶撞陛下,是何重罪?松越,如今咱们闻家能够脱罪,全看陛下的心意。”
“若是前脚脱罪,后脚惹怒圣颜,咱们一家便又要被流放岭南,你我吃得了苦,但难道还要带着小析和妙语一道吃苦吗?”
闻妙语身子康健,活蹦乱跳的,若是去了岭南就算是吃苦,至少还能活着。
但闻析眼下病怏怏的,别说是去岭南了,怕是在途中便要没命了。
闻致远倒也是了解自己的儿子,将二儿子和小女儿这么一搬出来,闻松越果然便不再固执己见了。
“可小析也不该住在宫中,若是陛下当真感念小析对他有恩,大可派太医出宫来为小析诊治,眼下这番做法,恕儿子无法苟同。”
闻致远无奈叹气:“陛下又不是不让小析出宫回闻家住,只是顾念小析的身子,让他调理好了身子再出宫。”
“而且小析平时也能出宫回家,也没什么差别,如今咱们闻家能重回京师,在朝堂中站稳脚跟,全仰仗陛下恩典,切记,日后不论如何,万不可顶撞陛下,触怒龙颜,明白吗?”
*
父兄出宫了,闻析很气,不想搭理裴玄琰。
“宝贝,怎么又生气了,今日不是与你父兄相见了,还不高兴吗?”
闻析甩开对方的手,不让他碰,“你为何不让我回闻府?如今我是什么身份,留在宫中是何道理?”
“何况兄长心思一向深重,他必然会对此起疑!”
闻析不让他碰,裴玄琰自然是没皮没脸的贴上去。
“朕不是不让你回闻府,只是你眼下身子还这么虚,路都走不稳当,朕如何能放心你离开朕的视线?”
“何况,家人回来了,闻析便要弃朕而去,当真是一点儿也不顾念你我之情吗?”
闻析瞪他,冷声道:“你我有什么情,不过都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裴玄琰好气,但自也是舍不得呵斥对方,只强行将人抱在怀里,不给他牵手,他便干脆以吻来封住他的唇。
闻析气得咬他,反而因开了口,而被他顺势攻城略地,夺走了呼吸与主导权。
很快闻析便站不稳,裴玄琰托住他的后腰,顺势将人抱起,带回了内殿。
后背刚沾到龙榻,闻析便气急败坏的对他拳打脚踢。
但裴玄琰身上硬邦邦的,闻析的这点力道,对他而言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非但对他造不成任何的伤害,反而还将他自己的手脚给打疼了。
裴玄琰捉住他的手,以双腿固定住他的脚,不让他再胡来。
“伤才愈合,是又想要再包成粽子了?听话,待你的伤好全了,朕随你打骂,但眼下莫要因为气朕,而伤了你自己。”
因为方才被强吻,所以闻析的唇看着要比平时红且润。
再加上方才对着皇帝一顿踹,他反而自己还累得气喘吁吁。
“要你管,放开!”
裴玄琰又是无奈又是宠溺:“闻析,朕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这张柔软的唇,到底是怎么能说出,如此狠心而又冰冷伤人的话。”
闻析丝毫不给他面子:“你若是不爱听,便别禁锢着我,放我归家,我便也不会在你的面前碍你的眼,让你觉得冰冷又伤人了。”
身下的人儿,瞠圆双眸,怒气在漂亮的琉璃眸里活灵活现,这同小猫炸毛,挠人一脸有什么分别?
裴玄琰非但气不起来,反而被迷得神魂颠倒。
所以他十分犯贱的说:“朕便喜欢你气朕,喜欢你对朕说出冰冷又伤人的话,闻析,朕是那样喜爱你,无论你对朕再拳打脚踢,朕都为你着迷。”
闻析简直是被气笑了。
“你贱不贱?”
裴玄琰反而是笑,亲了下他的唇角,“不贱朕如何能得到你?”
“你想和家人团聚,想要出宫与家人说说话,朕都不拦着你,但是想住在闻府,不行。”
对方的霸道,让闻析气不打一处来:“裴玄琰,我是个男人,是礼部郎中,古往今来,有哪个臣子,是住在皇宫的,你疯了莫要扯上我!”
裴玄琰带着老茧的指腹,一寸寸的,缱绻温柔,而又爱不释手的,从闻析的面部轮廓,一路到他漂亮生动的眉眼。
“臣子不行,但皇后可以。”
“闻析,做朕的皇后,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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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朕待你之心,天地可鉴。”……
对于裴玄琰的间接性发癫, 闻析自觉已经逐渐习惯了。
但是他这张嘴,到底是怎么能说出这番话来的,真是令闻析百思不得其解。
“你疯了吗, 我是男人, 如何能当皇后?”
裴玄琰却丝毫不管, 反而还不像是开玩笑一般的,与闻析保证:“闻析,只要你愿意,任何阻力,朕都能解决。”
“你说得没错,你如今已经是礼部郎中, 无法再如从前一般, 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朕的身边。”
“可朕离不得你, 一刻也不成, 不然朕是会疯的,对于皇后的提议, 并非是朕一时突发奇想,而是朕在深思熟路之后,所做出的决定。”
裴玄琰满目深情款款, 且还越说越上头:“朕许久之前便说过, 朕的皇后,只能留给朕真心所爱之人。”
“所以朕的皇后,朕的妻子, 只能是你, 闻析。”
闻析越听越荒唐,“你要发疯,要册封什么皇后, 别找我,我是不可能会与你做那等荒唐之事。”
裴玄琰却不以为意:“为何荒唐?如何荒唐?朕心悦于你,要与你生生世世在一起,即便男皇后的确是古今未有。”
“当从前没有,不代表朕不可以这么做,朕便做这开天辟地第一人又何妨?总之,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朕与你在一起。”
先前对于皇后这个念头,裴玄琰倒也没那么固执。
但自打中毒事件后,哪怕闻析如今好好的,就在他的身边、他的眼前,但裴玄琰还是容易患得患失。
尤其是如今闻析的家人回来了,他竟是毫不犹豫,毫不留恋的,要抛下他,去和家人一起住。
裴玄琰如何会容许?
他绝对不允许他离开的他身边、他的视线,否则他真的是会疯的!
“裴玄琰,你若当真为了你的一己之私,而要逼我做什么皇后,要将我锁在你的身边,你便不如一刀杀了我,否则我绝不会屈从,我必说到做到!”
原本闻析就无法接受他们二人之间如今的关系,只不过是迫于皇权委身于对方。
可若裴玄琰当真要冒天下之大不违,要让闻析做什么皇后,别说是天下人震惊,便是闻析自己,也无法忍受如此屈辱。
让一个男人,做另外一个男人的妻子,并且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与将他最后仅剩的一点尊严,踩在脚下,反复碾压屈辱,有何区别?
裴玄琰还想解释:“闻析,这怎么能是屈辱之事呢,朕是喜爱你,想与你生同寝,死同穴,才想与你共结连理。”
“朕待你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明,难道经历了这般多,你还不愿意相信,朕对你情深一片,至死不渝吗?”
闻析并不为所动,雾色氤氲的琉璃眸中,唯有怒火在涌动。
“可我不喜欢你!裴玄琰,经历了这么多,你依旧是我行我素,丝毫不顾我的意愿,若这便是你所谓的情深不许,我永远也不会接受!”
“从一开始,便是你强行留下我,是你一直在逼迫我,如今你还要强迫我,裴玄琰,你当真要让我恨死你吗?”
听到恨这个字,裴玄琰便慌了。
原本他也只是有这个想法,所以便与闻析说了。
他的确也是想这么做的,但也知道闻析一向对他们的关系讳莫如深。
只是没想到,只是以商量的口吻,便会引起他这么大的反应,甚至还用上了恨这个字。
裴玄琰立时便放下了姿态,将人搂到怀里哄。
“怎么又生气了,宝贝,你还在调养身子,太医说了,得要静心养神,不可动怒,而且朕只是有这个想法,想与你商量,并没有这么做。”
他一面解释,一面道歉:“好好好,是朕的不是,朕不说了,朕不会强迫你,只要你不离开朕,你想如何便如何,可好?”
闻析不想和他说话,也不想与他同床共枕。
每回将他惹生气,他倒是轻而易举的说几句道歉的话,却不知问题的症结到底在哪里。
闻析很清楚,即便裴玄琰如今口口声声说爱他入骨,但到底自出生起的天潢贵胄的优越,以及唯我独尊的强势性格,却是无法更改的。
只是闻析不想搭理他,这也丝毫不妨碍裴玄琰像块狗皮膏药一般。
夜里他非得要抱着人睡,闻析挣扎了几次,最后累得气喘吁吁,身边人倒是怡然自得,闻析便也懒得挣扎了。
反正不管如何,裴玄琰这厮也是不会放手,他也就不折腾自己了。
*
次日,裴玄琰起身前,先探了探闻析的额头,确认体温是否正常。
确定一切正常,且人还在睡着,他先亲亲闻析的眉眼,得了便宜后,这才心情愉悦的去上朝。
而闻析在起了后,洗漱一番,便命人推轮椅过来,他要出宫。
但宫人们却不敢将轮椅退给闻析,这要是等皇帝下朝回来,发现人跑了,航第自然不会将火发在闻析的身上,但是他们这些伺候的宫人可就要完蛋了。
闻析知道宫人们的顾虑,所以在他们不敢动的时候,他也没为难对方,而是借力起身,自己走过去拿轮椅。
但是昨日站了不少时间,他现在的脚还无法站立太久,更不能怎么走路,所以走没几步,他便痛得白了脸色。
一旁的宫人想去扶,却被闻析拒绝了。
快走到轮椅前时,终究还是支撑不住,脚底的剧痛让他不由往前一个踉跄。
但并没有摔到地面,而是被一只长臂,绕过胸前,一下提抱了起来。
“太医不是说你还不能下地走路,怎么不叫宫人来伺候?伤口有没有裂开?”
邱英一面说着,一面便想要检查闻析脚上的伤,但被他按住了手。
“我没事,你帮我把轮椅推过来,我要出宫回闻府。”
邱英顿时明白,难怪这满殿的宫人都不敢动,原来是闻析想要趁着皇帝不在,偷偷跑路出宫。
但邱英却很高兴,因为他一点也不想闻析呆在勤政殿。
因为只要闻析在勤政殿,他便没法光明正大的来找他,而是要跟小偷一般,趁着皇帝不在,才能有机会和闻析说上话。
可如今闻家人都回来了,闻析自然也是该住回到闻府去。
若是闻析住在了闻府,那么他便能随时随地,想何时去见便何时,再也没人能拦着他。
所以邱英丝毫不怕会被裴玄琰处置,迅速推了轮椅过来,抱着闻析将他小心放在了轮椅上。
“你想出宫便叫我,何苦自己下地走路,若是伤口又加重了可如何是好。”
闻析本想要拒绝邱英的好意,若是他自己一个人坚持出宫,皇帝便是回来知道了,也不能问罪于旁人。
但若是邱英协助他出宫,皇帝必然会问罪于邱英,闻析并不想牵连于他。
只是邱英在他开口前,便料定了他心中所想,先出声道:“若是当真放你一人出宫,万一在这途中出了什么事儿,陛下才是要治罪我这个殿前司指挥使失职。”
想到自己一个人,的确是很难出宫,闻析便也就没再坚持了。
顺路出宫后,行到一半,邱英忽然停了下来。
“闻析,你等等,我去买点儿东西。”
闻析一下猜出他的意图:“你帮我出宫,是我该感谢你才是,不必买什么礼物的。”
“这怎么行,我是第一回上门,若是空着手去,岂非是让你的家人觉着我是空手套白狼?”
闻析奇怪看他,什么空手套白狼?他在说什么,为什么他听不太懂?
但邱英坚持要买,闻析也拦不住他,便在马车上等他。
忽然前方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骚动。
“跑哪儿去了?”
“该死的昆仑奴,竟然还敢跑,若是让老子逮到了,非要打断他的狗腿不可!”
便在前方几个魁梧大汉,手持着棍子,满街找人时。
闻析感觉到马车一晃,他本以为是邱英回来了,谁知一回头,却看到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高大身形,一下朝着他扑了过来。
一把捂住他的嘴的同时,锋利的匕首也抵在了他的喉前。
闻析一抬眸,便在对方蓬乱的头发之下,看到了一双狠辣决绝的碧瞳。
虽然对方什么也没说,但是闻析却从这双绿色的眼睛里,读懂了若是他敢发出声音求救,对方便会毫不犹豫的,割断他的猴咯。
对于如此突发状况,闻析倒是并未惊慌,而是在看到这双绿瞳后,不由微微一动眉梢。
绿色的眼睛,这人是西戎人?
闻析的视线往下看去。
手脚上都戴着沉重的铁制打造的镣铐,手脚上的皮肉,都已经被镣铐给磨得血肉模糊。
这说明他当时逃跑之时,是生生将手脚上的镣铐给斩断,这才有了能够逃跑的机会,只是如此,亦是会让被束缚住的手脚上的皮肉受伤。
能忍受住如此剧痛,足以见得眼前人是个意志力十分强大之人。
虽然对方衣衫褴褛,狼狈不堪,但在和闻析的视线对上和,这西戎人也是毫不怯场,甚至有种草原英雄披靡傲视群雄般不屈不挠。
恰好这时,外头追上来的人,发现了踪迹。
“这辆马车上有血迹。”
“上去搜一下!”
听到外头的动静,西戎人明显紧张,且浑身戒备,做好了若是外头的人敢进来,便随时与之血拼的准备。
“你们是何人,在我的马车前徘徊什么,找死吗?”
邱英正好买了一堆的礼品回来,却见几个面露凶相之人,在马车前徘徊,甚至还要上马车。
见状邱英立时便怒了,上前一步,挡在最前的同时,一脚将一只脚踏上马车的壮汉给踹了下去。
那壮汉恼怒的爬起来,便要拿出武器与之打斗。
却被带头的给拦住了,带头的看出邱英穿的乃是一身官服,虽不知什么官,但还是莫要与官家的人发生过多的冲突。
带头之人拱手先赔罪:“这位公子,我们并非有意冒犯,而是我们主人家的一个昆仑奴跑了,我们奉主人之命将他抓回去。”
邱英却不给对方什么脸色,只担心这群不长眼的,会惊扰到马车内的闻析。
“马车内没有你们要找的昆仑奴,趁着我眼下还有点耐心,赶紧给我滚,否则人头落地,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们。”
在说话的同时,邱英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刀鞘上。
通身的杀伐之气,那可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足以将这些家奴们震慑的不敢再往前半步。
为首的只能道:“如此,我们便打搅了,告辞。”
等这些人转头离开后,邱英这才撩起了车帘。
“抱歉闻析,耽搁的稍微有点久……”
话未说完,一道白光掠过眼前,邱英出手极快,抽出一把长刀,一刀将匕首给斩成两断。
但西戎人的反应也十分快,意识到自己眼下并非是邱英的对手,就立马将断了一半的匕首,再度架回到闻析的脖颈之上。
断裂的刀横参差不平,尖锐之处顷刻割破了闻析的一寸肌肤。
在看到血珠滴落时,邱英瞬间变了脸,满身杀气。
“闻析!该死的,我不管你是谁,立刻放下手中的武器,你若敢再进一分,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方才的家奴都被邱英的满身杀气给吓跑了,但这西戎人竟是不惧,反而还与邱英对视,谁也让谁。
还是闻析先开了口:“邱英,莫动武,他不会伤害我,当是为了躲避外头追他的那几人。”
邱英立时明白了,“你便是外头那几人所要抓的,逃跑的昆仑奴?”
“念在闻析为你开口的份儿上,我姑且饶你一条狗命,现在立刻从马车上滚下去,否则我的双刀可便不会像此刻这般好说话了。”
但西戎人依旧没放下匕首,反而还指了指前面。
邱英的耐心已经快耗尽了,生怕这匕首还会伤到闻析,极为不耐烦道:“有屁就赶紧放,指来指去的,你是哑巴吗?”
闻析猜测:“你是想让我们,送你出城?”
西戎人点点头。
邱英气得磨牙,“你胆敢挟持闻析,还有胆子想让我们送你出城,我看你纯粹就是找死!”
西戎人不退,邱英也不让。
两相僵持时,闻析叹了口气。
“罢了,邱英,他也是个可怜人,左右眼下时辰还早,便送他一程吧。”
既是闻析开了口,邱英便只能勉强应下,但不忘警告:“若敢再伤到闻析一根头发,我必将你剁了喂狗!”
出了城门,西戎人倒也是讲信用,马车才停,他便主动放开了闻析,只朝闻析点了下头,碧瞳里有感激的色泽。
邱英却不解气,想要动刀,却被闻析按住了手背,只朝着他摇摇头。
本是满身戾气的邱英,甚至在闻析都没开口说话,便像是被抚平了一身戾气的狼狗,又乖乖的放下了手。
只是横在闻析的面前,以眼神警告西戎人,让他赶紧滚,否则一旦他改变主意,必然叫他小命难保。
正当西戎人要离开时,后头的家仆却追了上来。
“昆仑奴果然在这儿,快抓住他!”
西戎人瞬间变脸,抓着手里断裂的匕首,一副要与这群人搏命的架势。
“邱英,拦住他们。”
邱英没想到闻析会管这事儿,他很不想听从,“闻析,不过是个奴隶,还敢挟持你,我没要他命,便是对他的恩赐了……”
不等邱英说完,闻析只言简意赅:“拦住他们。”
只是简简单单四个字,便让邱英心甘情愿的听他差遣,大马金刀的往前一挡。
“想死的,只管上前一步试试。”
为首之人也沉了脸:“这位公子当真要为了这昆仑奴,而要与我们对上不成?”
“这昆仑奴可是我们花了银子买的,便是我们主子的努力,即便你是官家的人,也没权利管我们买的奴隶。”
闻析反问:“你们说这人乃是你们花钱买的奴隶,可是有过了官府明文的身契?”
“一个随意可杖杀的奴隶罢了,要什么身契,买奴隶都是这规矩,难道公子不知?”
对于这群人口中毫无人权之言,闻析蹙了下眉,看了眼时刻准备与之拼命的西戎人。
“我虽不知买奴隶的规矩,但多少也知,便算是过了官府明文的仆人,在市面上的价格也便是十两。”
“我出的双倍,二十两,这奴隶我要了。”
说着,闻析将银锭丢了过去,“你只管回去,如此回复你家主子便是。”
几人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愿意花两倍价钱,替这西戎人出头。
但银子到手,何况对方看上去也是通身贵气,不可轻易招惹,便拿了钱走人了。
闻析又看向西戎人,对方似是以为他也要将他抓回去当奴隶,满身的警惕依旧不减。
却见闻析将剩下的银袋,放在了地上。
“我观你一双碧瞳,当是西戎人吧?这些银钱,当是够你返回西戎。”
对方明显一怔,而闻析也不再多言,让邱英驱车回城。
西戎人站在原地,却并未捡起钱袋子,而是望着马车的方向,久久不动,如同一尊石像。
“闻析,你管一个西戎人死活做什么,前头我大雍与西戎开战,西戎人狡诈,杀了我不少将士,这些西戎人,都是该死!”
闻析温声道:“身在其国,不由己身,我们恨西戎,站在西戎的角度,他们亦是恨我们。”
“但这都是统治者们,为了争夺土地与资源,所引发的矛盾与战争,而最后受罪受苦的,都是两国的百姓。”
“他只是个普通人,沦为奴隶,已十分可怜,与我而言,只是用了点银钱,但对他而言,却是保全了一条性命,这笔买卖也是划算的。”
邱英却有点闷闷不乐的,低低道:“闻析,你不要对谁都这么好。”
这样,会让他觉得,他在闻析的心中,与芸芸众生也没什么区别。
闻析没听清,歪了下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让我看看,脖子上的伤痕,得涂药膏。”
闻析抚开他的手,“不必,一点擦伤而已。”
但邱英坚持要涂药。
便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下,车帘被人自外一把撩起。
“二哥哥,不好了,青青姐被曾邺那淫贼给抓走了!”
闻妙语心急如焚,急的都哭了。
闻析原本微微侧着头,让邱英涂药。
但一道小伤痕,也不知邱英的动作怎么这么慢,半晌也没见好。
刚想问好了没,小妹便闯入了马车,一句话让闻析瞬间变了脸,将邱英推开。
“何时的事?”
闻妙语一心挂念着祝青青的安危:“便是在一刻钟前,都怪我,非要拉着青青姐去逛街,运气不好的撞见了曾邺那淫贼。”
“他当众抢人,我大喊着要告官,他却说便算是告到了御前也无济于事,因为青青姐乃是陛下赐予他的新娘。”
“二哥哥,这可如何是好,他那副凶神恶煞,对青青姐恨之入骨的模样,青青姐入了魔窟,便是必死无疑呀!”
邱英心情也不怎么好,好不容易和闻析独处的机会,又被曾邺那厮给搅黄了。
“闻析莫急,我这便杀去曾府,将祝姑娘救出来,我与曾邺为同僚,他当是会给我几分面子。”
但闻析在飞速思考了后,否决了邱英的意见。
“曾邺铁了心要抓青青,你去了也无济于事,何况有圣旨赐婚在前,倘若闹大了见官,青青诈死便是死罪了。”
闻妙语一听,更是急哭了:“这可如何是好?都怪我,是我害了青青姐呜呜呜……”
“妙语莫哭,这与你无关,放心,有哥哥在,此事想彻底解决唯有一法。”
闻妙语泪眼婆娑:“什么法子?”
闻析没直说,只让闻妙语先回闻府,而他则是原路返回入宫。
邱英只能再次护送闻析回宫。
但他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所以忍不住问:“闻析,你说的能救祝姑娘的法子,是什么?”
闻析依旧没说,而是在入宫后,直接去了奉天殿。
他有金牌在身,所以殿前的侍卫不敢拦他。
便这么直接,走入了大殿之内。
“微臣礼部郎中闻析,有情状告,请陛下为微臣做主。”
闻析跪地俯首,张口便是告御状。
殿内原本讨论声一下安静下来,都看向了这个私闯奉天殿,胆大包天的礼部郎中。
虽说闻析如今是朝中,最得圣宠的臣子,但未得皇帝召见,且还是在上朝的奉天殿,便敢当众告御状,谁不说一声他活腻歪了?
而闻家父子也在其中,尤其是闻松越,在听到闻析的话后,瞬间脸色一变,想要上前,却被闻致远拦住。
“陛下未表示,不可动,否则才是害了小析!”
而龙椅之上的裴玄琰,却并未因闻析的擅闯奉天殿而动怒,反而只一心关系他的脚伤。
“不是说了,你有脚伤,见朕可不必拜吗。”
在说话的同时,裴玄琰已经起身,快步走下了阶。
朝臣们没想到,皇帝非但没有治罪,反而还亲自走下来去扶闻析。
内心震惊的同时,纷纷跪下。
裴玄琰扶住闻析,要他起来,但闻析却不肯。
知道他一向倔,裴玄琰便顺着他的意思道:“好,你要告什么御状,朕皆允你,你脚伤不可多跪,先起来。”
“微臣要状告,禁军统领曾邺。”
“一刻钟前,曾邺当街,将微臣的妾室,强抢入府,请陛下为微臣做主。”
裴玄琰面上的温柔,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伴随着翻涌的戾气的,是如滔天怒浪般,势不可挡的帝王压迫。
几乎是一字一句,从齿缝间,挤出的质问:“你的,妾室?”——
作者有话说:谢谢世界怎么还不毁灭小宝贝儿的地雷,爱你么么哒~
谢谢komorebi、尘萦、家有1宝、看什么呢、世界怎么还不毁灭小可爱们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请世界聆听,皇帝破防的声音,这叫回旋镖,扎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上,啾咪~
第80章 “蠢钝如猪,朕真该杀了你!……
裴玄琰死死盯着闻析。
盯着这个让他又爱、又着迷, 同时又失控的男人。
“莫要开这种玩笑。”
裴玄琰一字一句,克制着临近边缘的失控,克制着即将失控的情绪, 克制着滔天巨浪的怒火。
“闻析, 朕不想, 听到这种玩笑。”
在满殿朝臣跪了一地,感受到来自于帝王的滔天怒火,甚至连头也不敢抬一下,生怕这把无名火会烧到他们的身上时。
闻析却无所畏惧,毫不在意裴玄琰眼中即将失控的怒火,以及言语之间透出的, 乃至迎面而来的警告。
警告他, 不能开这种玩笑, 否则他将会彻底失控。
“微臣有一心爱女子, 名唤轻轻,但因其出生奴籍, 家中不同意我娶她为妻,所以我便将她纳入门。”
“而曾邺却不由分说,非说微臣的爱妾, 与他的亡妻相像, 将她强行掳回了曾府,甚至还对外扬言,说此乃陛下当初赐婚, 便算是告到了御前, 他也依旧不怕。”
闻析用力,从裴玄琰的手中,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回去, 再叩首:“但微臣的爱妾,与曾邺的亡妻,只是样貌相似,并无其他关系。”
“曾邺却当众夺走微臣的爱妾,甚至还狂妄放言,实乃不将微臣,不将大雍法度放在眼中,请陛下做主,让曾邺归还微臣的爱妾,并当众致歉!”
裴玄琰气得要原地爆炸,恨不得将在场的所有人都给手撕了才能泻火。
可即便他都气得要发疯了,却也依旧只是这么看着,为了别的女人,跪在他的面前,一声声说着爱妾。
一句一句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化成了一把把的刀子,一刀又一刀的,割他的心、剜他的肉。
他何其残忍!
可即便是如此,裴玄琰却也依旧,舍不得伤闻析一根头发,只能兀自的,在原地暴跳如雷般的大喊。
“住嘴!闻析,你给朕住嘴!”
他费尽心思,只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碰到闻析的面前,都无法得到他的一句喜爱。
可他却为了一个女人,一口一句爱妾,他将他的一腔爱意置于何地?他将他们这么久以来的感情置于何地?
他如何,能如此旁若无人的,践踏他的爱意!
不可原谅,简直不可原谅!
裴玄琰生来尊贵,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也没有什么是不顺他的心意的。
可是唯独,在闻析的面前,哪怕他都放下了身段,放下了皇帝的尊严,甚至苦苦哀求般的,哪怕只是让他骗骗他。
说一句爱他,让他高兴,可无论如何,闻析都不肯说。
可今日,此时此刻,为了一个女人,他声声的说着爱。
这世上,怎会有他这边,无情无爱的心狠之人!
可裴玄琰气疯了,气得在原地跳脚,气得在大殿之上龙颜大怒的咆哮。
他却始终只是怒吼,只是跳脚,甚至连叫人进来,将闻析带下去治罪的狠话都说不出口。
他就像是个跳梁小丑一般,既愤怒不已,却又拿闻析无可奈何。
反而是大殿上的其他人,譬如薛翰文,还在心中幸灾乐祸着,皇帝如此愤怒,上一回让皇帝震怒之下,可是直接血洗了大半个朝堂。
这闻析当真是不知死活,以为一时得了皇帝的偏宠,当真便得意忘形,忘了皇权之上,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不过都是皇帝愿意给他的。
可一旦他得罪了皇帝,失去了圣宠,从云端坠入地狱,也不过只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
便在薛翰文笃定,闻析此番必然要得罪皇帝,被治罪,被剥夺一切荣宠时,闻松越跪着,匍匐爬到了裴玄琰的脚边。
“陛下息怒,舍弟只是一时情急,并未直言冒犯陛下之意,请陛下恕罪!”
直至闻松越出现,开口的一句话,倒是让裴玄琰拉回了一点理智。
他太容易,因为闻析的一言一行而失控。
险些忘了,如今除了闻析外,闻家父子也在朝堂之上。
“闻松越,你来说说,你的弟弟,可真的曾纳了什么妾室?”
在闻松越开口前,裴玄琰语气中,暗含杀意般的警告:“思量清楚了再开口,欺君,可是要杀头的。”
闻松越是知道祝青青的,从小妹的口中,得知了这位姑娘有情有义,若非这些年来,她在教坊司对小妹的照料与帮助,小妹怕是没命活到现在。
自然也便清楚,若是祝青青落入了曾邺的手中,以先前积攒的恩怨,她必然是活不成的。
所以在闻析说出祝青青的名字,编了这么个借口后,闻松越当即便明白了弟弟的用意。
“回陛下,舍弟与轻轻姑娘,的确是两情相悦,定下终身,只是因为家父对轻轻姑娘的身世不甚满意,所以只让她以妾室入闻家的门。”
“因着轻轻先前的奴籍身份,家父怕传出去会不光彩,所以也从未对外提起过。”
闻析没想到一向耿直不阿的大哥,竟然会愿意为了祝青青,而冒着欺君之罪的风险,与他配合着编了这么个借口。
裴玄琰自然是不会相信的,他日日与闻析在一起,何况先前闻析也说过,他与祝青青绝无男女之情。
眼下这般说,不过也是因为曾邺当众抢人罢了。
但裴玄琰之所以如此愤怒,只是因为闻析当众说祝青青是他的妾室。
哪怕妾室不是正妻,可也到底挂了闻析女人这个身份。
而裴玄琰的醋性何其之大,素日里,别说是女人,便算是除他以外的男人,若是与闻析交往过密,他都会嫉妒,会吃醋,会发疯。
更别说,还让一个女人,占了闻析妾室的身份,裴玄琰绝不允许,哪怕是假的,哪怕他很清楚这一点,他也绝不允许!
闻析是他的,从头到尾,不论是人、身、心,乃至于妻子、妾室、通房等等,都不允许存在!
所以他那样暴跳如雷的,要闻析改口。
哪怕他编个其他理由,裴玄琰也不至于会这般动怒。
可他偏偏,明明知道他无法接受,却依旧还是当众这么说了。
甚至于,闻家人竟然也敢陪着着他,继续编着这个荒谬的借口。
裴玄琰不舍得碰闻析,但除闻析以外的其他人,在他的眼里,便是命如草芥了。
“闻松越,你好大的胆子,朕赦免你的罪责,让你官至中书省郎中,对你加以厚望,你便是如此回报朕的?”
“满口谎言,罪不可恕,来人,将他拖出去杖责!若是不改口,便一直打,打死为止!”
其他朝臣都有点懵了。
等等,不是闻析擅闯奉天殿,甚至还当众顶撞皇帝吗?
皇帝都暴跳如雷了,怎么却不先治闻析大不敬之罪,反而是要打他哥哥的板子?
闻析一听也火了,抬头,怒目瞪着裴玄琰,“陛下!”
若非此刻众目睽睽,闻析便直呼裴玄琰的大名了。
但他到底还是忍住了,他知道,他敢如此肆无忌惮,便是吃准了,裴玄琰不舍得伤害他。
可到底,也还是低估了裴玄琰的疯魔程度。
他不舍得碰他,却能拿他身边最在意的亲人来下手。
“此乃微臣一人之事,陛下若是要治罪,便治微臣的罪,陛下若是伤害微臣的兄长,便先从微臣的尸体上踏过去!”
“陛下知,微臣一贯,说到做到!”
但凡换个人,在直面帝王盛怒的情况下,怕是早就已经吓尿了。
可闻析非但丝毫不惧,反而裴玄琰有多暴跳如雷,他的嗓门也丝毫不比对方低。
若是裴玄琰敢将闻松越拖下去杖责,他便当众死给他看。
看看究竟是他狠,还是他更心狠。
“闻析,你便是如此待朕?为了一个外人,你便如此待朕?”
气他、怼他,甚至还用自己的生气来威胁他。
闻析却直言道:“陛下才是外人,不是吗?”
众朝臣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帝都已经如此震怒,怕是下一秒便要血流三千里了。
可闻析非但不惧,反而还说皇帝是外人?
这普天之下,谁在皇帝的面前,不畏惧皇权的威严,恨不得自己有张巧嘴,说尽天下好听的话,哄得皇帝心花怒放。
可闻析倒好,皇帝都气成这样了,他非但不怕被治罪,反而还用自己的死来威胁对方。
真是可笑,他们这些臣子的性命,在当今皇帝眼里,与蝼蚁没什么区别。
前段时日的中毒案后,皇帝一怒之下,可是借此杀了不少朝中的大臣,这奉天殿前的青石板,染红的鲜血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清洗干净呢。
都说御史台个个是硬骨头,但是与这位新晋的礼部郎中相比,还是弱了。
一个小小的五品郎中,便敢直面圣怒,简直是将不想活了摆在明面上。
如此冲撞皇帝,甚至还说皇帝是个外人,满殿上下,哪个臣子不对皇帝溜须拍马,称赞皇帝是君父。
而闻析倒好,在皇帝震怒之下,还刺激他,怕是疯了。
闻致远的心脏都已经快跳出来,吓都要被吓死了。
哪怕是当初庄王谋逆失败被伏诛,闻家因是同党而跟着获罪被流放,闻致远都没像此刻这般。
一次又一次的,被二儿子直言不讳,每一句都踩着皇帝的雷点,反复碾压蹦迪的话,给吓得几度要昏厥过去。
“陛下!陛下恕罪!”
闻致远颤颤巍巍的,匍匐着,也爬到了裴玄琰的跟前。
“小儿万死,若陛下要治罪,便请治罪微臣,饶小儿一条性命,求陛下开恩!求陛下开恩!”
皇帝都气成这个样子了,可依旧没有开口治闻析的罪。
甚至在闻析以性命来威胁时,他反而是退让了,“退下。”
殿前司本都已经上前,架起了闻松越。
却没想到,皇帝竟然又改口了。
要知晓,皇帝想杀一个人,何时曾改过口?都是上一秒说杀,下一秒便人头落地。
也正是因如此,满朝上下才对这位铁血手腕的帝王讳莫如深。
可眼下,当着一众朝臣的面,皇帝竟然又改口了,这和当众打自己的脸,叫皇帝的威严受到严重的挑衅有什么区别?
在殿前司退下后,裴玄琰的目光,又落在了瑟瑟发抖的闻致远身上。
“闻致远,你说,闻析所言,可有欺骗朕?”
闻析都如此当众,言之凿凿的,若是闻致远这个时候,说根本就没有纳妾这回事儿,便是欺君了。
闻致远虽然被大儿子和二儿子吓得快死了,但到底还是眼睛一闭,只能和儿子们站在一条船上。
“小儿所言,句句属实,只因那轻轻身份实在是上不了台面,所以微臣才没叫人对外传出去,没成想会惊动陛下,微臣真是罪该万死!”
裴玄琰笑了,乃至于大笑,但这笑,却是阴森可怖,如同夺命锁魂的恶鬼一般。
在满殿飘荡,叫人听得心头发寒,汗毛直立,跪伏在地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喘一下。
“好,真是好得很!”
不愧是闻析的血脉至亲,一个两个的,都和闻析一脉相承,能将他气个半死。
可裴玄琰便是再气,再要治罪杀人,却又不得不顾及闻析方才以命相逼的要挟。
他闭了闭眼,反复深呼吸。
此时此刻,他算是真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当初他出于嫉妒,将祝青青赐婚给了曾邺,可曾想到,如今这回旋镖,全扎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若非他当初因为吃醋的多此一举,以至于如今弄巧成拙。
让闻析为了保下祝青青,而当众编出这么个妾室的荒唐理由来。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而真正的源头,都是因为当初他的一道赐婚圣旨。
他真是蠢,真是蠢到家了!
一向狂妄自信的皇帝,头一回,对自己所做出的决定,无比的懊悔,懊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原先只是吃个醋,闻析再如何,也不会和祝青青扯上关系。
可是如今,便是因为这道赐婚圣旨,让闻析在情急之下,彻底将他自己和祝青青绑在了一起。
不,造成今日这般局面,真正的罪魁祸首,该是曾邺那个蠢货才是!
裴玄琰再睁眼,讳莫的黑眸里,满是浓烈可怖的杀意。
“让曾邺这个蠢货,即刻入宫见朕!”
*
曾邺原本只是带着一小队禁军,在京市巡街,没想到远远的,便被他一眼认出了祝青青。
毕竟他活到这个年纪,一向是顺风顺水惯了,尤其是在情场上,哪个女人见了他,不上赶着往他的怀里扑,想尽法子的哄他高兴?
唯有祝青青,非但不肯从他,反而还叫他先前吃了这么多闷亏,甚至还敢放了一场大火,将他大半个府邸都给烧了。
不仅不藏起来,还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在街上抛头露面的瞎逛,是全然没将他放在眼里。
曾邺一怒之下,便当众将人抢回了府邸。
“祝青青,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连陛下赐婚,也敢以假死逃脱,如今被我抓了个正着,看你还能躲到哪儿去。”
祝青青对着他拳打脚踢,用尽所有的力气挣扎。
可女子与男子之间的力量到底是悬殊,何况还是对于曾邺这样的习武之人。
曾邺轻轻松松的,就将祝青青给制住。
“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你还是第一个,让我接连吃了好几个亏的女人,若是就这么掐死你,我倒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若是从今日起,你好好的服侍我,将我伺候的高兴了,我便勉为其难的,留你一条小命,毕竟以你的身份,能做我曾府的夫人,可是祖坟冒青烟的福气。”
说着,曾邺便一边撕祝青青的衣裳,一面要轻薄于她。
但祝青青是何等烈性之人,见挣脱不开曾邺的手,便在这厮低下头来,有所放松警惕之时。
对着他的耳朵,张嘴便是狠狠的一口!
伴随着曾邺的一声大叫,祝青青竟是将他耳朵的半边皮肉都给撕咬了下来,足以见得她的刚烈!
曾邺捂住耳朵,摸了一手的鲜血,当即便火冒三丈。
抬手对着祝青青的脸,便是连扇了好几个巴掌。
武将的手劲儿本就大,何况曾邺还是在盛怒的情况下。
祝青青的唇角一下便淌了鲜血,脸颊肿如山般。
可即便是两眼昏花,她依旧死死的,毫不屈服的,用满嘴的鲜血,瞪着曾邺。
大有一番,若是曾邺强迫冒犯于她,她便算是豁出这条性命,也要和对方同归于尽。
曾邺见状,是彻底被惹恼了,盛怒之下,他一把死死的,不留什么情面的,掐住了祝青青的脖颈。
“竟然咬我,既然你如此找死,那我现在便送你归西,让你变成一具真正的尸体!”
窒息与缺氧,让祝青青很快视线发昏发黑。
便在这时,侍从匆匆跑来。
“统领,统领!”
曾邺头也不回,暴躁道:“叫什么叫,不想一起死的,就给老子滚出去!”
“宫里,宫里来了,陛下急召您入宫!”
陛下?
难道是闻析入宫向皇帝告状了?
皇帝召见,曾邺到底不敢耽搁。
死死掐着脖颈的力道骤然松开,忽然重新获得了空气的祝青青,趴倒在地,捂着喉咙剧烈的咳嗽。
“将她捆了,在外头给我盯住了,在我回来之前,若是再叫她跑了,仔细你的脑袋。”
侍从连连称是。
入宫时,曾邺倒是不太怕。
毕竟当初可是皇帝亲自下旨赐婚,他有赐婚圣旨在手,如今又是抓到了假死的祝青青。
而真正该畏惧,犯了欺君之罪的,是协助祝青青假死逃脱的闻析才对。
这个该死的闻析,非但不怕假死一事暴露,还敢闹到御前,真是不知死活!
信心满满的曾邺,全然没有发现,奉天殿内紧张且诡异的气氛,以及皇帝阴沉如黑云弥补的脸色。
只一眼看到了,跪伏在地的闻析,以及闻家父子一干人等。
他便说,即便闻析得皇帝偏宠又如何,古往今来,没有一个帝王,可以忍受臣下的欺瞒,这无疑是在质疑君威。
这不,别说是闻析,连带着才被赦免的闻家,也要再次跟着一起完蛋。
前头闻析有多得意,如今便要因为恃宠而骄,彻底失去皇帝的偏宠。
曾邺的眼里满是幸灾乐祸,一面跪下行礼:“末将参加陛下……”
叩拜之礼才行到一半,便被裴玄琰直接打断:“你当街,掳走了一女子?”
曾邺当即义正言辞的,为自己辩解:“陛下明鉴,那女子并非是旁人,而是陛下先前亲自,赐婚于末将的正妻祝青青。”
“原本末将一直沉浸于,她葬身于火海的悲痛之中,却不想,今日在巡街之时,无意之中竟然撞见了她,非但没死,反而还与闻郎中的妹妹一道逛街。”
“这才惊觉,末将竟是被闻郎中给哄骗,实则末将的妻子并未死,而是被闻郎中给藏了起来。”
“此乃公然夺妻,闻郎中何等藐视末将,何等藐视大雍律法,又何等藐视陛下,请陛下,为末将做主!”
裴玄琰居高临下,呵了声,语调如同寒霜冷雪:“为你做主?”
曾邺信心满满,嚷声:“正是,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谁知,话未说完,便被裴玄琰抄起一脚,狠狠踹在身上。
力道之大,让完全猝不及防的曾邺,一下被踹出去,在金砖地面之上,甩出了十几米之远。
“曾邺,你这个蠢钝如猪的家伙,朕真该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什么呢、影月、尘萦小可爱们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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