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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90

    第86章 “朕先杀了你,再自尽殉情。……


    闻析如此放肆, 令人震惊的不只是皇帝对此没有龙颜大怒赐死他,而是竟然要将如此重要的选择权,放在他的手上。


    只看闻析的选择, 只凭他的一句话。


    这简直已经是不能用偏宠与器重来形容。


    哪怕是古往今来, 那些沉迷于美色, 乃至于亡国的昏君,与此时此刻的裴玄琰比起来,尚且都觉得长江后浪推前浪吧?


    皇帝对闻析,那已经不是器重,而是放纵了。


    而在满殿之人的震惊之下,闻析仰头, 直视着裴玄琰那双幽深且涌动着滔天怒火的黑目。


    慢慢收紧掌心, 他知道裴玄琰必然会龙颜震怒, 也知道裴玄琰不会轻易答应。


    但是没想到, 他竟然会提出如此条件。


    一命换一命。


    便看闻析,是否能够狠得下心。


    不过很快, 闻析便做出了决定。


    “为江山社稷稳固,微臣想,远在西戎的那位, 必然是会理解并支持陛下的任何决断。”


    闻析果然还是选择让裴子逾重回东宫。


    对于他做出的这个决定, 裴玄琰并不意外。


    可是不意外是一回事,心中如同被万箭穿心,遭受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背叛, 比一箭杀了他, 乃至儿时他被最信任的奶娘所谋害,都没有此刻来得痛彻心扉。


    而若是放在从前,以裴玄琰的宁叫我负天下人, 不叫天下人负我的个性,都不等对方有辩解求饶的机会,就已经将其一刀毙命,永绝后患。


    没有人可以背叛他,也没有人在背叛了他之后,还能这么安然无恙,甚至是有恃无恐。


    可面对着眼前人,面对着这张秀美清隽的脸,裴玄琰却悲哀的发现。


    即便他无比的清楚,闻析来到他的身边,留在他的身边,以及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掺杂着不纯的目的。


    甚至是在此时此刻,不再装了一般的,将他真实的目的,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逼着他,在废太子和承光帝之间,必须要做出一个他先前从未考虑过的决定。


    册立裴子逾,或是迎回囚禁西戎的承光帝。


    但所有的所有,归根结底,都只归功于一个目的。


    闻析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裴子逾重新成为太子。


    哪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样做会让裴玄琰伤透了心,甚至会彻底的激怒对方,可他依旧是,义无反顾的这么做了。


    为什么?


    可是为什么?


    裴玄琰心头在低着血,在心里无数无数的次的,如同自虐一般的鞭策着自己,反复的问着同样一个问题。


    他听到自己对闻析说:“好,朕便如你所愿。”


    “谁叫,你是一个从来没有心的人。”


    “你总是一次次的,让朕觉得,朕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愚蠢可笑之人!”


    他恨不得将自己的整颗心,都挖给闻析,捧到他的面前,告诉他,他对他情真意切。


    可是他心中想的念的,却始终只有那个该死的废太子。


    即便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立谁为太子,裴玄琰可能都会不高兴,但总好过立裴子逾为太子。


    这意味着,裴玄琰好不容易靠着兵变夺权,到头来,等他百年归西之后,他所有的丰功伟绩,都可能会被之后继承他大统的裴子逾所否定。


    甚至连他这个皇帝,都可能不会被历史所承认。


    谁都清楚这一点,闻析不可能不清楚。


    可他依旧开口了,依旧毫不留情的,一刀又一刀的,将他割骨剜肉,嘲笑自己的愚蠢与可笑。


    帝王的眼神,是那样的痛彻心扉。


    闻析知道自己这么做,会让裴玄琰恼火、愤怒、痛苦。


    他以为自己足够意志坚定,哪怕在裴玄琰的身边,经历了这么多,但他依然坚定着,要让裴子逾重新做回太子。


    可到底,人非草木,孰能做的真的无情。


    他到底,还是有些无法承受住,来自于裴玄琰那痛彻心扉的质问。


    质问他,为何他如此待他,他却依然还是选择了裴子逾。


    可是连他自己,都无法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他只有一个念头,一个强烈的,要辅佐裴子逾成为一代明君的念头。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只能去伤害另外一个人,哪怕这并非是他所愿。


    闻析低下头,一点点的,将额头磕在了冰凉的金砖之上。


    “陛下,英明。”


    裴玄琰嗤笑,是冷冽的,亦是自嘲的。


    他背过身,反手将满桌案的奏折,尽数推翻在地。


    砚台摔落,狠狠的在地面砸碎了一角,一如他们此刻破裂般的关系。


    “滚!都给朕滚!”


    朝臣们麻溜的滚了,其实他们想要滚已经很久了。


    从闻析和皇帝对峙开始,他们就想赶紧跑,以免这把火会烧到他们的身上。


    毕竟闻析实在是太胆大包天且找死,这么一对比起来,朝臣们劝诫皇帝广开后宫的提议,简直就只是毛毛雨。


    而闻析倒是好,直接来了个倾盆大雨,将皇帝浇了个透心凉。


    只是在其他人都跑得比兔子还快时,许方信想着也赶紧推下,却发现闻析依旧还跪在原地没有动。


    许方信都不由替闻析捏了一把汗。


    皇帝没有直接降罪,而是让所有人都滚出去,就相当于是给闻析一个求生的机会了。


    怎么他非但不走,反而还依旧跪着,就不怕皇帝扭头就翻脸,治他死罪吗?


    “闻析,赶紧走吧!”


    许方信拉住闻析,低声叫他赶紧和他一起离开。


    但闻析知道自己现在还不能走,毕竟这次和之前不太一样。


    他怕裴玄琰会反悔,更怕他会动了想要杀了裴子逾的念头。


    当然,还夹杂着一点点,闻析内心对于裴玄琰的愧疚感。


    “没事,你且去吧。”


    见闻析依旧执着,许方信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很快,殿内便只剩下了他们君臣二人。


    裴玄琰依旧是背对着,半晌都没有什么动静。


    而闻析也还是保持着跪首于地的姿势,只是他到底无法像从前那般。


    哪怕只是跪了一会儿,也很快感觉到双腿疼痛难忍,若是再跪下去,怕是待会儿便无法靠着自己走出太极殿了。


    而便在他小幅度的调整跪姿,想让腿舒服些时,裴玄琰却像是背后长眼睛了一般。


    一下转了过来,几个大步,便已来到他的面前。


    “闻析,你便如此吃准了朕,是也不是?”


    闻析微微垂目,如扇的长睫在眼睑投下零碎的暗影,轻轻的颤动了两下,如同一只快破碎的蝴蝶。


    “微臣不敢。”


    裴玄琰咆哮、怒吼:“不敢不敢!还有什么是你闻析所不敢的!”


    他忽然伸出手,闻析不由往后缩了下。


    但下一瞬,却被对方穿过前胸,一下横抱了起来。


    他有点受惊,更是意外,“陛下……”


    裴玄琰依旧在咆哮,语气依旧非常冷而又生硬:“跪跪跪,心里一打算盘,一有了坏主意,便只知道跪,腿是真的不想要了吗?”


    皇帝是如此的生气,可即便再生气,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也依旧还是闻析的身子。


    知道他如今身子弱,日常都不能站立太久,更别说还是保持着一个姿势,跪在这冰凉的地面上。


    哪怕裴玄琰再恼火,再气愤,可只要觉察到闻析哪怕是有一点点的不舒服,他的身体已经快于大脑的,做出了先保护他的反应。


    “陛下不是在生我的气?”


    裴玄琰冷着张脸,但将闻析放置在暖榻之上的动作,却又是轻缓至极。


    “谁说朕不生气了?朕非常生气,气得简直是想要杀人!”


    闻析缓缓动了下僵麻而作痛的双腿,“那陛下要杀了我吗?”


    裴玄琰再度,屈膝在半跪在了他的面前,掌心先是覆盖在他的膝盖上,顺时针打圈按揉。


    嘴上回着:“朕先杀了你,然后再自尽殉情!”


    这嘴巴上说得有多么的狠,为闻析按揉的动作就有多么的轻柔。


    膝盖其实还好,只是跪的有点久,所以麻了。


    真正疼的是脚,本身便无法长时间站立,何况还是跪姿的姿势。


    在裴玄琰褪下靴子,又脱下长袜,露出雪白的双足,按上那脚趾时,闻析不由轻轻的抽了口气。


    “现在知道疼了,方才不是跪的很干脆利落吗?”


    闻析徐徐道:“可陛下也没叫我起来。”


    裴玄琰简直是气笑了,“朕不让你做这个,不让你做那个,怎么不见得你听朕的话,没让你跪倒是跪得比谁都痛快,眼下还怪起朕来了?”


    “微臣不敢。”


    裴玄琰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非但起不到任何的威慑力,反而还把他自己气出了一身的毛病。


    “这天底下,没人比你的胆子更大,没人比你更放肆!”


    闻析微微歪了下头,“陛下不是喜欢我的真性情吗,如今又说我放肆,陛下才是喜怒无常,口不对心,言而无信吧?”


    裴玄琰又笑了,当然是气的。


    “朕便说过,你这张嘴,便该被朕给封住,总是说出让朕不喜且气恼的话。”


    闻析不以为意:“我说实话,陛下不喜,我说假话,陛下不信,天底下也没如陛下这般刁钻难伺候唔……”


    话还未说完,裴玄琰忽的直起身,单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同时以另外一只大掌,箍住他的腰肢。


    将人紧紧的,锁在怀中的同时,如同惩戒且发狠一般的吻住那片柔软,却总是伤他心的唇。


    裴玄琰的吻是急切且带着惩罚性的。


    很快闻析便被吻得七荤八素,无法呼吸让他眼前有点发黑晕乎乎的。


    而随之的,是裴玄琰那只不安分的手,逐渐游离在危险的边缘。


    闻析按住他的手,艰难的,将人往外推,得了片刻的喘息。


    唇角火辣辣的疼,不必照镜子他都知道,必然是被对方给咬破了。


    狗东西,真是连狗都不如,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就喜欢咬他,喜欢在他的身上留下独特的印记。


    若是叫他没法出去见人,裴玄琰怕是会更加兴奋。


    “白日不可宣淫。”


    闻析缓了几口气,才算是有了说话的力气。


    但裴玄琰却反握住他的手,并且一定要十指相扣,“不成,朕今日受了如此大的折辱,闻析,你必须要补偿朕,不能拒绝朕。”


    原本以为闻析会不愿意,但他却没有挣扎,反而是用那双被他吻得水光涟漪的琉璃眸,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如同在剖他的心一般,叫他无法克制的心动。


    “那陛下便答应我一个条件。”


    在这档子事儿上,闻析还要与他谈条件。


    裴玄琰当然是气,所以他又低下头去吻,去惩罚。


    结果反而被闻析反嘴咬了一口,如同猫儿挠了人一爪,气势汹汹而理直气壮。


    “如果是关于裴子逾,朕不想听,也不想应。”


    果然,最了解闻析的人,便是每日睡在身侧之人。


    即便闻析还没说,裴玄琰都知道他要以谁作为条件。


    可裴玄琰不愿听到裴子逾那个名字,这会让他更加的克制不住怒火与冲动。


    “裴玄琰,你不能不讲道理。”


    裴玄琰简直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朕不讲道理?若是朕不讲道理,这天底下,还能有比你更不讲道理的吗?”


    “你便是吃准了朕,知道朕舍不得伤害你,舍不得动你一根头发,若是你用苦肉计,朕便不得不妥协。”


    闻析反问:“可这不都是陛下心甘情愿的吗?是陛下说,对我情真意切,也是陛下说,即便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也愿为我摘来。”


    “我不要星星,也不要月亮,只要你应我一个条件,你这都不肯吗?”


    裴玄琰觉得自己真是一败涂地。


    面对闻析咄咄逼人的质问时,裴玄琰只会怒火中烧。


    而面对闻析放软语气,打感情牌时,他明明无比清晰的知道对方的企图,却也依旧是节节败退。


    只因,闻析太知道怎么拿捏他了。


    他就像是一条毒蛇,被捕蛇者精准的拿捏了七寸。


    挣脱不得,却也不愿挣脱。


    最后,他只能认输,心甘情愿的俯首称臣。


    裴玄琰压下眉眼,将闻析再度打横抱起。


    闻析也没挣扎,反而还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后颈处。


    如是一种默许的暗示,亦是一种隐晦的等价交换。


    “那便先喂饱朕。”


    商人尚且逐利,何况是唯我独尊的帝王。


    裴玄琰一退再退,若是再不就此讨要利息,岂非是血亏。


    显然裴玄琰是急不可耐的,上手褪衣时,甚至直接粗暴的将衣衫都给撕碎了。


    他的行为粗鲁,动作亦是。


    便是为了让闻析说不出话来,说不出他不想听到的话。


    闻析先是抓着锦被,但很快又因为支撑不住,胡乱的抓住了飘飞的帷幔。


    但他依旧,断断续续的,带着跟不上的喘息:“裴子逾尚、尚且年幼,重新册立为太子,当、当是该延请名师,教导学问。”


    裴玄琰的双眼,一边是欲望的篝火,一边是嫉妒的狠辣。


    所以他发狠,不给机会。


    “你想亲自教导裴子逾,做他的老师?”


    “不许,朕绝对不许!”


    哪怕闻析此刻是他的,他们已经是这世上最为亲密之人。


    可裴玄琰依旧是嫉妒。


    嫉妒闻析陪在裴子逾身边将近十年的光景。


    十年,人这一生,又有几个十年?


    因为这十年,所以闻析才会裴子逾那样的执着?


    因为这十年,所以闻析的心里,才装不下多一个的他?


    裴玄琰一遍遍的,用实际行动来发问。


    抓着帷幔的手,还是不由脱力,如此也不过是在生与死之间,反反复复,却又始终吊着一口气。


    “不、不是我,我兄长学富五车,当以太子少傅相配。”


    裴玄琰以尖锐的齿尖,咬着他的耳垂,“连你兄长都算上了,闻析,你当真是为了裴子逾,煞费苦心。”


    骤然的坠落,让闻析险些出声。


    他已经没什么精力说话。


    偏生裴玄琰的精力却充沛的很:“何时你也能将这份用心,放在朕的身上,别说是一个区区的储君之位,便算是朕的皇位,哪怕是整个天下,朕都心甘情愿的,捧到你的面前。”


    闻析想说,他要这天下做什么。


    但后面是何时失去意识,又是何时停的,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甚至,他都不记得,到底过了多久,外头的天,又是何时黑,何时暗的。


    虽说裴玄琰口上说着,要吃个痛快,到到底也是顾念着闻析的身子。


    在他失去意识昏睡过去时,裴玄琰便停了,只是将人抱在怀中,亲吻着他的额前的汗水,久久也不肯分开,也不肯松手。


    似乎只有如此亲密的,彻底的接触,才能让裴玄琰感觉到一种充实。


    不仅是身上的,更是心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闻析无意识,发出了难受的呓语,裴玄琰才仿若恍然般。


    先将人抱去沐浴,回来后再亲自且耐心的上药。


    但裴玄琰心中到底是有不放心,所以这一夜他反反复复的醒来,反反复复的摸闻析的额头。


    确定并不烫,没有发烧的迹象。


    直至天蒙蒙亮,该是到了上朝时。


    裴玄琰在起身时,第一件事做的,便是先探闻析的体温。


    一切如常。


    原本是想动作轻柔的起身,但闻析还是醒了。


    “朕吵醒你了?”


    闻析意识还是有些昏沉的,但他还是醒了,只摇了摇头。


    开口的嗓音,是如纸磨般的沙哑:“是不是该到上朝的时辰了?”


    “没事,朕给你告病假,你且睡着。”


    但闻析坚持也要起身,从前他是太监,自不必日日上朝。


    可如今他已经是礼部郎中,是正儿八经的五品官职,自不好时不时的告假。


    何况父兄如今也都在朝中,若是他告了假,父兄还以为他是出了什么事儿,反而叫他们无端担忧。


    见闻析坚持要起,裴玄琰自也劝不住他。


    忍着腰酸背痛起身,下床时,一下便脚软。


    幸而裴玄琰有所准备,扶住他的同时,便要抱他,但又被闻析给拒绝了。


    裴玄琰又无奈又怜惜:“宝贝,瞧你都腿软成什么样儿了,今日便告假,大不了朕便说指派你出城巡视了,莫要勉强自己,乖。”


    站稳了后,闻析没好气的拍掉他的爪子。


    “还不都是因为你,永远都不知节制!”


    显然,裴玄琰没皮没脸惯了:“可那是闻析你答应了朕,补偿给朕的,朕收利息,何错之有?”


    闻析不想和这无耻之徒多费口舌。


    去奉天殿时,裴玄琰要与他一道,被闻析果断拒绝,他可不想与皇帝同进同出。


    纠缠了一夜,本便看到他就很烦了。


    刚到奉天殿外,闻松越一眼便瞧见了他,快步走来。


    “小析,昨夜为何又留在了宫中?”——


    作者有话说:谢谢恋1癖、御魂笑光辉、二月雪、青梅绿茶、世界怎么还不毁灭小可爱们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有一句话叫不疯魔不成活,用来形容皇帝最合适,啾咪~


    第87章 “裴玄晏,你简直不可理喻!……


    闻析早已想好了理由:“昨夜我与陛下促膝长谈, 商定了一件事,也与大哥有关,等上朝时, 大哥便知怎么回事了。”


    而当皇帝在朝堂上, 当众宣布, 要册立裴子逾为太子,并由闻松越来担任太子少傅时,满朝哗然。


    其实在裴玄琰要重新册立裴子逾为太子的消息,昨日便已经传出了,所以对这件事,朝堂上下倒不是特别的震惊。


    但他们更震惊的是, 皇帝竟然晋封闻松越为太子少傅, 他们以为这事儿必然会落到闻析的头上。


    毕竟昨日, 可是闻析冒死觐见, 提议裴玄琰册封裴子逾为储君。


    更何况,陪伴在裴子逾身边十载的, 也是闻析,按理而言,这太子少傅的位置, 自也是非他莫属。


    当然, 作为被晋封对象的闻松越,亦是十分意外。


    但他想到方才在入殿前,弟弟的那一番神秘的话, 如今看来, 便是关于小太子的老师一事。


    闻松越很快便接受,上前叩拜:“微臣,领旨谢恩。”


    而对于裴子逾被重新册立为太子一事, 朝堂上下反对的声音倒是不多。


    别看如今朝堂分为了四派,但到底,为臣者,当是为朝廷社稷着想。


    裴玄琰膝下一直无子嗣,这意味着储君之位空悬,长此以往必不利于朝堂稳定。


    虽说裴子逾是承光帝之子,但裴玄琰既然敢立裴子逾为太子,远在西戎为质的承光帝,想来也活不了多久了。


    没了承光帝这个威胁,裴子逾如今虽复立为太子,但到底还年幼。


    只要好生的教导,将他一点点的掰过来,倒也不是不可以成器。


    何况自古以来,继任的储君,并非是皇帝的亲子,而是堂弟、堂哥、侄子,乃至于旁系亲王血脉的,也不在少数。


    裴子逾虽然年幼,但也是聪慧过人,并且还是皇室的嫡系血脉,自来立嫡不立长,裴子逾是唯一的嫡出皇子。


    储君之位,自是名正言顺。


    散朝后,闻析便带着闻松越,直接去了交泰殿。


    原本偏僻的交泰殿,今日可是热闹非凡。


    只因皇帝前脚下了册封储君的圣旨,再次恢复了储君身份的小太子,自然该是回到东宫。


    而前头原本对小太子十分敷衍的宫人们,一个个的,变脸那叫一个快,上赶着讨好巴结。


    但小太子却半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是更加的惴惴不安。


    虽然他还年幼,但是他又不傻。


    如今这皇位,是他的堂哥,趁着他父皇战败被西戎所俘,发动兵变夺来的。


    裴玄琰最忌惮的,便是承光帝的一众党羽,尤其是作为唯一嫡子的他。


    他被囚禁冷宫一年,便是最好的说明。


    可是如今,裴玄琰却忽然改了主意,竟是下令复立他的储君之位。


    难道这是要将他捧杀,然后再趁机寻到合适的由头,将他给杀了?


    一想到这个极大的可能性,小太子便越发的不安。


    以至于在宫人们收拾东西,原本小太子便过得凄凉,根本也就没几件东西可以收拾的。


    等宫人们收拾妥帖,打算叫小太子启程前往东宫时,一扭头,却发现原本在殿内的小跳太子不见了。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去哪儿了?”


    一番寻找,才有宫人在桌案底下,找到了蜷缩在底下,抱着双膝,睁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眸,满是不安的小太子。


    “太子殿下,您怎么躲到桌子底下去了,东西都已收拾好,您该回东宫了。”


    但小太子却尖叫起来:“走开!你们都走开!你们都是坏人,都是想要杀我,走开走开!”


    宫人们面面相觑。


    “太子殿下,您是大雍尊贵的储君,没有人敢伤害您……”


    但小太子压根儿就不听宫人的劝说,他虽然是小孩子,但是他又不傻。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忽然得来的,必然是要付出代价。


    而他的堂哥,一心想要他死,绝不可能忽然让他做回太子。


    便在小太子情绪十分激动,怎么都不肯从桌子底下出来时,闻析带着闻松越来了。


    只是还没入殿,闻析便听到里头传来叫唤太子殿下的声音,从语气中可听出焦急,闻析立时便意识到不对,快步走了进去。


    “出什么事了?”


    见闻析来了,宫人都不由松了口气,忙将事情和他简单的说了下:“闻大人,不知何故,太子殿下钻到了桌子底下,怎么都不肯出来,随奴才们去东宫,这可如何是好?”


    闻析立时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自从裴玄琰发动政变夺位后,小太子便一直活在裴玄琰的阴影笼罩之下。


    随时怕裴玄琰会想起他这个堂弟,而随便寻个由头,将他一刀给咔嚓了。


    如今骤然恢复了储君的身份,虽然小太子尚且年幼,但又不是真的傻白甜,自然会认为这是裴玄琰的阴谋,目的便是想杀了他。


    所以感到极度不安的他,便又像从前被囚禁在冷宫中,无数个日日夜夜一般,躲着不肯现身。


    唯有桌底下的一方小天地,才能让他感到一点点的心安。


    不过闻析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听见他声音的小太子,竟是自己从桌案底下爬了出来。


    “闻析闻析!”


    小身影一向朝着他扑过来,将闻析扑了个满怀的同时,一双小手紧紧的,死死的抱着他的腰。


    似是对于小太子而言,只要抓住了闻析,便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便能活下来了。


    闻析心中心疼,抱着小太子,同时以腾出来的一只手,轻抚着他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安抚此刻在他怀中,惴惴不安的小太子。


    “殿下不怕,有我在,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伤害殿下了。”


    嗅着闻析身上,令他心安的清香,小太子才算是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从闻析的怀中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泪眼汪汪的大眸,可怜兮兮的问他:“闻析,堂兄是想要杀了我吗?”


    所以才会忽然恢复了他储君的身份,除了这个原因外,小太子想不出其他缘由。


    闻析不由笑了下,揉揉他的脑袋,“怎么会,陛下膝下无子,但国不可无储君,而殿下是陛下嫡亲的堂弟,这储君之位,自然是非殿下莫属。”


    小太子眨眨眼,“真的吗?”


    “我的话,殿下也不信吗?”


    小太子用力摇摇头,“信的,只要是闻析说的,我都信!”


    闻析笑笑,“真乖。”


    “来殿下,我为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兄长闻松越,官拜太子少傅,从今往后,他便是教导你学问的老师。”


    谁知小太子一听便急了:“我不要!我不要别人!闻析闻析,我只要你!我只要你做我的老师!”


    闻析蹲下身,与他保持平视。


    这个下蹲的动作,对于闻析的脚伤负重是很大的,闻松越见状,皱眉想要说什么,但闻析却无声的朝着他摇了下头。


    “殿下,虽然我没法做你的老师,但我始终都与殿下一起,何况少傅是我至亲的兄长,我让我的兄长,他必然会与我一样,用心的教导殿下,绝不会伤害殿下。”


    “方才殿下不是说,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只相信我吗?那么现在,我希望殿下也如相信我一般的,相信他,好吗?”


    小太子虽然依旧还有些抗拒,可闻析耐心而温柔的与他讲道理,让小太子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后知后觉的,猜到了什么:“闻析,堂兄会复立我为太子,是不是因为你呀?”


    不得不说,小孩子的直觉便是敏锐,但闻析却没承认,只是笑了笑。


    “殿下与陛下,本便也是血脉至亲,大雍的天下,不论是谁来坐,都只会是姓裴。”


    小太子隐隐约约之中,从闻析的话里,捕捉到了什么。


    但他毕竟还是太小了,在这宫中,他唯一能相信的,也便只有闻析一人。


    所以他没有再抗拒,而是乖乖跟着闻析回东宫了。


    途中,小太子仰起头,天真的问了一句:“闻析闻析,堂兄愿意复立我,那我父皇是不是也快回来了呀?”


    虽然承光帝是个荒唐好色的昏君,但对唯一的嫡子却是极好的。


    否则也不会在小太子一出生,便册立其为储君。


    闻析牵着小太子的手,不由一紧。


    但面上却毫无异样的道:“陛下的确是有让先帝回京的意思,但何时归,我也不知。”


    “只是殿下如今身份特殊,你的堂兄不再是你的堂兄,而是你名义上的父皇,所以除了在我面前,无论何时,面对何人,殿下都不可提起你的生父,知道吗?”


    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只要能不随时面临生死之忧,并且能与父亲团聚,便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


    他对闻析的话深信不疑,高兴的用力点点头。


    “我记住啦。”


    他又牵着闻析小幅度的甩啊甩,“闻析闻析,那以后你便能日日来陪我了吗?”


    现在他已经又是太子,不必再每日担惊受怕的躲藏。


    当然最最重要的,便是他能与他最喜欢的闻析,日日在一起了。


    闻析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春试将近,我恐怕没法日日来看殿下,但我兄长作为太子太傅,会一直陪伴殿下,教导殿下读书。”


    “殿下一定要好好念书,做一个明德知礼的好储君,记住了吗?”


    小太子乖乖点头,因为高兴,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


    东宫是小太子最熟悉的地方,宫里的人都是最会见风使舵的。


    如今小太子恢复了储君之位,要重回东宫,宫人十分勤劳的,将东宫里里外外都给打扫得纤尘不染。


    为了保护小太子的安危,贴身伺候的宫人,都是闻析亲自挑选的。


    都是刚入宫没多久,且身家清白,放在身边也能更放心些。


    “大哥,殿下就麻烦你了,虽然殿下年幼,但他一贯很聪明,先前条件有限,我教他读书时,他也是一点即通,将来必成大才。”


    若是裴玄琰一直膝下无子,小太子便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将来便是万人之上的君王,自然便是大才中的大才。


    虽然闻析没直说,但作为亲哥哥,闻松越却敏锐的捕捉到,自家弟弟对小太子,格外的重视。


    似乎笃定了,小太子将来一定会顺利登基,成为帝王,并且还是一代明君。


    “放心吧小析,为兄必然会用心教导殿下。”


    *


    转眼便到了春试。


    会试共三日,天下举子们齐聚京师。


    而闻析与许方信联手,这一届春试,也被称之为有史以来最为严格的反作弊。


    从入门搜身检查开始,再到开考的全过程,每时每刻都有考官巡逻。


    并且为了防止考生与考官串通,每次巡逻时,都是两名考官一起。


    同时,考官们分配到的考场,都是随机的,是在开考的前一刻,才抽签分配好。


    至于考题,更是在抽签结束后,才由许方信,从准备的三个考题之中,抽取了其中一份。


    如此下来,除非是手眼通天,否则是很难在这个过程中作弊。


    这三日,闻析忙得几乎是脚不沾地。


    便是裴玄琰,想要见闻析都没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第三日,敲响最后一声铜锣时,象征着会试的正式结束。


    而考生结束了,考官们可是还没发结束,或者是更加忙了。


    为了彰显公平性,在批阅之前,先将名字栏做了隐藏处理。


    而批阅的考官们,更是要一直在贡院内,不能迈出半步,直至将所有的考卷批阅结束为止。


    每日通宵达旦的批阅,真是批得昏天黑地。


    批阅考卷时,所有考官都是在一个房间内,以免途中会有人作弊或者换考卷。


    闻析起身去如厕,活动着酸痛的肩膀,丝毫没有意识到,一只长臂,绕过他的前胸,将他一下往后揽去。


    猝不及防的往后倒退了两步,闻析险些都要喊刺客了。


    直至耳畔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朕的闻析,真是辛苦了,肩酸不酸,腰疼不疼,朕帮你揉揉?”


    瞬间意识到是裴玄琰这狗东西,闻析便放松了下来,没再紧绷着身子。


    想来也是,能在贡院来无影去无踪,且在周围都是侍卫守卫的情况下,敢光明正大出现,却没人敢来抓的,也便只有皇帝了。


    只是这是贡院,且随时都会侍卫巡逻,且前面不远便是厢房,也随时会有考官出来。


    “你过来做什么,把手撒开,会被人撞见!”


    面对闻析毫不客气的劈头盖脸质问,裴玄琰显得委屈:“闻析,朕已经将近有半月,未曾见你了,朕想你想得简直是要发疯。”


    “早知这么久见不到你,朕便不该同意让你去当这个考官,又是辛苦,又叫你与朕两地分离。”


    闻析一心扑在会试上,每日忙得团团转,压根儿就没有觉得已过了大半月。


    “这半月,闻析是否也如朕想你一般,想念朕呢?”


    闻析哪儿会想他,只会觉得他缠人烦得很,“每日都埋头批阅考卷,我哪儿有时间想其他的,陛下先松手,我要如厕。”


    正说着,有考官出来了。


    只要在长廊转过弯,便能看到刺客黏黏糊糊,抱着闻析不肯松手的皇帝。


    闻析忙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还不赶紧躲起来……”


    谁知话还没说完,裴玄琰非但没松手,反而还抱着人原地来了个三百六十度转圈。


    在闻析一阵眼花缭乱,等再看清眼前时,已经和裴玄琰簇拥着,藏在了茅厕内。


    茅厕能脚占地的面积本就不大,何况还是两个大男人。


    闻析只觉得簇拥,想先将人推开,但外头的脚步声却逼近,他一下又停下了推的动作,只光顾着注意外头的动静。


    “有人吗?”


    外头传来考官的敲门声。


    闻析出声:“有人。”


    “原来是闻郎中,冒犯了,我去另外一处。”


    听到脚步声去了隔壁,但因为隔壁离闻析所在的这间不是很远,若是闻析这边的动静闹得稍微大一点,必然会被隔壁发现。


    所以他只能小幅度的推搡,“还不松手,挤在茅厕内,你都不觉得臭吗?”


    可裴玄琰非但不觉得臭,反而还低头,埋在闻析的颈窝间,如瘾君子般的,深吸了口气,恍若顶级过肺。


    “臭吗?朕只闻到了,朕的闻析那股令朕,欲罢不能的香甜。”


    闻析只觉得他的变态程度又升级了,竟然能这么面不改色的,在茅厕内说出这话来。


    “别闹了,我真的要如厕,你先出去。”


    裴玄琰却是一笑,大手从后腰,落到了腰带处,以单指,勾起了腰带,并慢条斯理般,优雅的往外扯。


    “朕帮你。”


    闻析的脸一下便烧了起来,一面手慌脚乱的按住裴玄琰的手,一面痛斥:“你……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但裴玄琰一贯是没脸没皮,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宝贝,怎么还这么容易害羞呢,咱们之间,什么该做的,什么不该做的,都已经做过了。”


    “何况,朕的闻析这半月来如此辛苦,朕作为相公,却帮不了什么,实在是太不合格了,来,朕帮你把着。”


    闻析挣扎起来,“我不要,撒手!”


    裴玄琰如何会松手。


    忽然,闻析挣扎的动作一僵,他简直是想要原地自尽,两靥更是涨红到能滴血。


    “裴玄琰你……你……”


    裴玄琰又笑,笑得极坏:“宝贝,不是要如厕吗,朕瞧,都要忍坏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什么呢、野舟、来一口小丸子叭、影月、青梅绿茶、二月雪小可爱们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有小可爱问到吃肉,作者君想说,不是一直在吃么,是作者君写的不够明显嘛,啾咪~


    第88章 “闻析也不,心疼朕吗?”……


    闻析从茅厕出来时, 腿软有点站不稳。


    裴玄琰这狗东西,又当马后炮,想要圈住他的腰。


    被气急败坏的闻析一掌拍掉了爪子。


    只是还没来得及骂上两句出气, 正好撞上许方信。


    “微臣参见陛下!”


    许方信也没想到, 出门如个厕, 竟然也能撞上皇帝。


    只是君颜不可冒犯,所以许方信来不及看皇帝身边的人是谁,第一时间便跪下行礼。


    厢房内的人也听到了动静,纷纷跑出来,跪了一地。


    “诸位爱卿这半月来都辛苦了,朕今日只是微服前来, 不必惊动旁人, 都起吧。”


    闻析原以为裴玄琰只是来看他, 看到了, 也吃了豆腐占了便宜,当是该走了。


    但裴玄琰非但没走, 反而也要去厢房,看官员们现场批阅考卷。


    而且还不是简单的坐坐便走,愣是坐到了天黑, 乃至于用晚膳。


    晚膳也都是直接送到厢房内, 但今日皇帝在,即便菜肴已摆上桌,也没人敢动。


    “诸位爱卿也辛苦了, 赶紧去用膳吧。”


    裴玄琰总算是肯起身, 只是在众人刚要松口气时,他的眸光如鹰隼般,锁定在闻析的身上。


    “闻析陪朕, 单独用膳。”


    闻析暗暗瞪他,让他莫要太过分。


    其余考官虽然是一惊,但是结合皇帝之前对闻析毫不掩饰的偏宠,今日只是让闻析陪他用膳,都算只是洒洒水的程度了。


    闻析的这点瞪眼小警告,对于裴玄琰来说,当然是没有一点的威慑力。


    他反而是光明正大的,抓住闻析的手腕,拉着他径直离开了厢房。


    “裴玄琰,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闻析想要甩开对方的手,他倒是松开了,只是转而,又握住他的手,非要与他十指相扣。


    并且抬起另一只手,抚上了他的面颊。


    “朕不想要做什么,只是先前朕好不容易将你养的有些白白胖胖回来了,这才不过短短半月的功夫,便又瘦了一大圈。”


    “是监考太辛苦,还是贡院的伙食不好,让你没有胃口?不如朕派两个御膳房的厨子过来,照着你的口味做如何?”


    光天化日的,闻析只是微微偏了下头,不让裴玄琰碰他。


    “不需要,监考本便要耗费精力,不止是我,负责此番科举的考官们,也都消瘦了不少。”


    裴玄琰完全不在意:“食君之禄,当是忧君之事,朕给他们俸禄,可不是让他们吃白饭的,这本便是他们该尽之职。”


    “闻析当然与他们都不同,你可是朕的宝贝,朕如何舍得让你有半分的消瘦,朕真是心疼死了。”


    闻析懒得说他,反正以裴玄琰这狗东西的脾性,便算是他又打又骂,他也是完全听不进去,且唯我独尊的。


    虽然现在已经改了许多,但是他依旧还是很霸道。


    闻析本是想着,一顿饭的功夫,随便应付一下,吃完便让他赶紧走。


    但是裴玄琰吃完后,便不走了。


    “虽然已经开春,但是夜里还是凉,今夜朕留下,为闻析暖床如何?”


    闻析都快被气笑了,“这是贡院,不是你的勤政殿,吃饱喝足了,便赶紧滚回宫去,莫要在这里胡闹!”


    “谁说朕吃饱喝足了?朕都已经饿了半个多月了,若闻析真的愿意,让朕现在吃饱喝足,朕便自觉滚回宫去,可好?”


    闻析又恼又羞,耳根子已经发烫,抵住他的胸膛,将人往外推。


    “裴玄琰,你满脑子除了那档事儿,就没别的了吗?”


    对此,裴玄琰十分的理直气壮:“在喜爱之人的面前,若是没有原始的冲动,又如何教喜爱呢?”


    “朕喜爱你,所以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你黏在一起,朕喜爱你,所以想与你做这世间,最为亲密之事,何错之有?”


    闻析简直是被他蛮横的逻辑给气笑了,“可我不想,这便是你的错!”


    “何况这是贡院,乃是读书之人的圣地,如何能做那档子事,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裴玄琰挑眉,“原来闻析是不想要在贡院,如此,可随朕先回宫,亦或者去客栈,或者郊外也不错,这两处朕还没试过呢。”


    如此污言秽语,闻析是完全听不下去了,捂住耳朵,气急败坏的踹他。


    “闭嘴吧你!”


    裴玄琰哈哈大笑,将人搂到怀中,在对方气急败坏挣扎时,他讨好的亲亲他的眉眼。


    “好了宝贝,怎么又生气了呢,朕都是与你玩笑的,紧绷了半个多月的神经,如今可是放松了许多?”


    闻析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方才他只顾着气裴玄琰了,如今被他这么一问,倒的确是对着裴玄琰拳打脚踢后,舒心了不少。


    科举关乎着万千学子这一辈子的仕途,闻析作为副考官,也是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而裴玄琰故意这么逗他,在拳打脚踢之前,倒也是一种奇妙而迅速的解压方式。


    “不生气了?那今晚朕能留下来吗?”


    闻析想也没想回绝:“不行!”


    “宝贝,你这么果断的拒绝朕,朕是会很伤心的,放心,朕绝不做什么,只是没有你在身侧,朕又夜夜难眠。”


    “你瞧瞧朕眼中的血丝,朕想你想得无法入眠,难道闻析都不心疼心疼朕吗?”


    他抱着人,像模像样的发誓:“朕只是抱着你睡,绝不做旁的,闻析,朕在你的心中,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吗?”


    闻析很想说,就这色鬼,到了床上后,还有什么信任度可言吗?


    但他到底也没有再多少,因为裴玄琰如此纠缠,便是打定了今夜不会走。


    总算是能拥着心心念念的人入睡,裴玄琰心满意足,抱着人亲完脸又亲后颈。


    亲的闻析根本便没法安睡,只能抵着他的头。


    “裴玄琰,你真是够了,我要睡了,不然明日便没精力批阅考卷了!”


    裴玄琰这才停了下来,还很是有理由的道:“没办法,谁让宝贝你实在是太香甜了,朕总是难以自持。”


    闻析不想搭理他。


    所幸这一夜,裴玄琰倒是难得的说到做到。


    又过了两日,考卷全部批阅完了。


    其中有一份策论,鞭辟入里,闻析格外喜欢,按照其作答的质量,当是能进前三。


    誊抄名字时,闻析特意记了这人的名字,曾思成。


    他一开始觉得没什么,但后来在将入殿试的名字上呈时,一名考官忽然说了句:“没想到曾统领的弟弟如此有才学,没有如曾统领一般入伍,反而是满腹经纶,走上了科举之路。”


    闻析一下看过去,“这个曾思成,乃是曾邺的弟弟?”


    “没错,是一母同胞的弟弟,闻郎中竟是不知此事吗?”


    闻析的确是不知,他先前读到这篇策论时,只觉得这考生文采飞扬,当是胸有沟壑的大才。


    只是没想到,这人竟是与他结怨的曾邺的亲弟弟。


    但闻析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一贯是惜才的,何况他与曾邺之间的恩怨,只是他们二人之间,不至于牵连了旁人。


    会试放榜时,可谓是人山人海。


    闻析与许方信一道,也去了现场。


    有人惊喜自己高中,也有人扼腕名落孙山。


    科举每三年一次,这次没中,便也只能等到三年之后。


    当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几家欢喜几家愁。


    而其中有一学子,在看到自己的名字上榜后,很是高兴,但在一番寻找后,却很是奇怪。


    “赵兄,为何不见你的名字?以赵兄的才学,当是位列三甲之一也并不奇怪。”


    被这学子拉着的,乃是一个青衫洗到发白,却依旧脊背挺直,从背影看便是极具文人风骨的读书人。


    旁人有人嗤笑:“榜上连名字都没有,还敢吹嘘前三甲?瞧见了吗,这前三甲之一的曾思成,可是禁军统领曾邺亲弟。”


    “这曾家,才是真正的名门之后,如尔等寒门士子,如何能与之相比,实在是不自量力!”


    那学子听着就不高兴了,“你说我也便罢了,但赵兄可是出了名的神童,以他的才学,不可能会落榜,这其中一定有鬼!”


    “可笑,何人不知,今年的春试,乃是有史以来最为严格的,那些企图作弊的,早便被发现除名丢了出去,能入贡院考试,且名列前茅的,皆是有真正才学的。”


    “我看你这便是,自己落了榜,所以便在这里胡乱的攀咬。”


    其他人见这青年一身发旧的青衫,便知只是个落魄的举人,且还名落孙山了,自是瞧不起,跟那讽刺之人一起应和。


    学子还想要与他们争辩,但被青年拦住:“罢了,是我技不如人,不曾高中。”


    “只是一次科举,并不能代表全部,只要我胸有笔墨,迟早有为家国社稷尽忠之日。”


    闻析觉得此人能屈能伸,倒是颇有几分文人风骨。


    一旁的许方信倒是称奇:“赵知宥竟是名落孙山,倒也是可惜。”


    闻析奇怪:“许大人认识这名举子?”


    “赵知宥三岁能背诗,五岁过目不忘,十岁便已是苏州远近闻名的神童,他的诗作我曾拜读过,引经据典,可见其才学之高。”


    “先前科举之前,他算是举子之中,最有望摘得会元之人,没想到最后竟是连会榜也没上。”


    但闻析听着,却心中怀疑起来。


    能被许方信这等满腹经诗的状元郎,都赞不绝口的才子,便算是拿不了前三甲,如何连名字都上不了榜?


    闻析心中有疑惑,便带着许方信又回了贡院,将写着赵知宥名字的考卷找了出来。


    许方信也看了一遍,咦了声:“如此低水准,甚至算的上是文理不通的策论,竟是赵知宥写的?若是如此,那他的神童之名,当是有名无实了。”


    闻析却不太认同:“但我观其言行,当不是弄虚作假之辈,但这篇策论,的确是连合格的水准都没有。”


    心中的疑惑,直到殿试那日,闻析忽然发现了不同寻常的端倪。


    殿试乃是皇帝亲自出题,贡生们现场作答,因此是十分考验贡生现场发挥能力,且这一关是无论如何也作不得假的。


    只因谁也不知皇帝会出什么考题,因为裴玄琰压根儿就没和朝臣们商议过。


    甚至是,他自己都是临时想了个题目。


    但其中有一人,便是此番会试前三的曾思成,在作答时的水准,和他在会试时所写的策论,完全不是一个水准的。


    因为这篇策论,当时是闻析批的,闻析极为欣赏,可殿试其表现,与会试时给闻析的惊艳感,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便是一个天一个地。


    不过裴玄琰并不知这点,即便曾思成的表现,与会试的差距很大,但只要是入了殿试,即便是名次往后,也已经是官身。


    只是没法像前三甲一般,能直入翰林院为官。


    但就在裴玄琰要当众宣布时,闻析却上前一步道:“陛下,微臣有要事启奏。”


    当众打断皇帝的宣旨,这可是足够能掉脑袋的。


    但皇帝非但没有任何的不悦,反而是十分的和颜悦色:“闻析有何要事,只管说来。”


    “陛下可否屏退众人?”


    虽不知闻析为何,但他这么说必然是有其深意。


    裴玄琰依着他,摆摆手,示意殿内一众人等暂且退出去。


    “闻析,出何事了,这般严肃?”


    四下无人了,闻析才道:“我觉得,曾思成的才学,与他在会试时所作的策论,完全不是一个水准。”


    “更或者说,便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所作,即便举子在殿试时,面对皇帝会有所紧张出错,但也不至于答得毫无逻辑可言吧?”


    闻析将会试的卷子,与曾思成殿试时的作答,摆在一起给裴玄琰看。


    裴玄琰自也很快发现了端倪,“不论是字里行间的逻辑,还是引经据典的才学,殿试的作答,与会试的策论,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甚至是一个天一个地。”


    “没错,会试时,这份卷子是我批的,当时我便被之惊艳,所以将其定为了前三甲,可今日的殿试,却完全两模两样。”


    “且曾思成殿试的水准,不由得让我想起了会试的另一份卷子,是放榜那日,我有所疑惑,所以回贡院翻阅了一下。”


    闻析将写着赵知宥名字的卷子,也展开给裴玄琰看。


    “这卷子的水准,倒是与曾思成殿试的水准,极为相似。”


    闻析点头,“没错,会试是集体作答,考卷收上来后,为了防止会有考官通过字迹,而认出考生,所以字迹都是再由考官誊抄一遍。”


    “虽然无法从字迹上分辨,但是学识是无法骗人的,胸中是否真的有墨水,只需现场作答便可知分晓。”


    裴玄琰很快便明白了闻析的意思,“闻析既然提出了此质疑,必然是有所应对之策了吧?”


    “我想让曾思成和赵知宥,来个当场分辨。”


    当皇帝忽然宣布,召见赵知宥时,所有人都奇怪,皇帝忽然召见一个落榜的举子是为何。


    便是连赵知宥本人,都对此甚是奇怪。


    直至,皇帝忽然做出指示:“闻郎中向朕反应,他对会试中的一篇策论,存在异议,所以朕特意召见你们二人,便是要对会试中是否存在舞弊行为,再进行验证。”


    曾思成的眼里闪过心思,但是他先跪地,为自己喊冤:“陛下明鉴,会试的策论,乃是草民呕心沥血之作,绝对不存在任何舞弊行为!”


    而作为禁军统领的曾邺,亦是也在现场。


    他心中对于此事最为清楚,虽然内心有惊慌,但面上却装作镇定,并且恶狠狠的,朝闻析的方向看了眼。


    又是这个该死的闻析,想要阻挡他弟弟的入仕之路,痴心妄想!


    曾邺跪下,拱手掷地有声道:“陛下,闻郎中作为会试的副考官,会试一应事由,皆有他插手,若是存在舞弊行为,他也是首当其冲该承担过错之人!”


    面对曾邺先抛出了威胁,闻析却是不慌不忙。


    而正因为曾邺先跳脚,闻析便更加笃定,自己所怀疑的不是没有道理。


    “作为考官之一,若是会试中存在舞弊行为,而当时我并未发现,我愿为我的失职,而承担任何责罚。”


    “但同样的,面对会试的策论有所异议,微臣作为考官,对其进行验证,还天下读书人该有的公道,亦是义不容辞。”


    曾邺咬牙,但是眼下,皇帝亲自提出要当场验证,他亦是骑虎难下,不得不嘴硬。


    “陛下,舍弟绝对是真才实学,绝对不会有任何舞弊的行为,陛下若是此番验证,怕是对舍弟作为读书人的折辱,望陛下明鉴!”


    裴玄琰沉下眉眼,“有人提出异议,自该进行验证,若是曾思成行得正,坐得端,如何是折辱?莫不成,你觉着,是朕故意折辱曾思成?”


    曾邺忙跪下,“末将绝无此意!”


    “既是如此,为了公平正义,便从曾思成开始吧,当众背出你在会试时所作的策论。”


    这下,曾思成是完全慌了手脚。


    支支吾吾,而额头更是不断地渗出汗水,可谓是大汗淋漓。


    而支支吾吾了半天,他却是一个字也背不出来。


    毕竟谁能想到,原本该是板上钉钉之事,竟然还会出了这样当众验证的风波来。


    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很快便能入朝为官的曾思成,自然不会想着去背那策论了。


    裴玄琰心中已然明了:“曾思成,你连你自己作的策论,都背不出来,莫不成,真是舞弊?”


    曾思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嘴上却还喊冤:“草民、草民只是初见陛下天颜,一时紧张,脑子一片空白,这才、才一时想不起……”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敢狡辩,裴玄琰大手一挥,“赵知宥,你来背。”


    对于自己呕心沥血写的策论,赵知宥自然是倒背如流。


    而随着赵知宥背的每一个字都对上了会试时的策论,在场的人也都明白了。


    曾思成当真是会试作弊,竟然盗用了赵知宥的卷子,来了个狸猫换太子,这才进入殿试。


    虽说舞弊之事先前也时有发生,尤其是在承光帝时期,但此番裴玄琰重点打击作弊,竟然还有人敢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上演这么一出狸猫换太子。


    岂非是完全不将天子放在眼中,简直是罪该万死!


    曾邺知道瞒不住了,他当即便狠心,做出了抉择。


    “曾思成,你竟敢舞弊,真是辱没了我曾家的门楣,我没有你这么不知礼义廉耻的弟弟!”


    曾邺气势汹汹,一脚将曾思成踹翻在地,并且还当众割席表示:“陛下,末将不知他竟是能做出如此荒诞之事,末将愧对陛下的器重,更愧对天下书生。”


    “即日起,曾思成被逐出曾家族谱,不再是曾家之人,一切皆由陛下论断!”——


    作者有话说:谢谢看什么呢、青梅绿茶、二月雪、野舟小可爱们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下一章闻宝将会狠狠报复回来,敬请期待,啾咪~


    第89章 “朕的闻析,也是你们可评头……


    曾思成满是不可置信:“哥你要舍弃我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分明是你说……”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曾邺义正言辞的打断:“曾思成,你真是太令我失望, 你如何对得起曾家对你的悉心培养?”


    “若你还有半分悔改之心, 顾念着家族对你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便诚恳的向陛下,向天下读书人忏悔!”


    同时,曾邺还不忘以凶狠的眼神来威胁曾思成。


    牺牲他一个人事小,但若是牵连到整个曾家,那他便会成为家族的罪人了!


    曾思成虽然没有多少才学,但他也不是傻的, 如何能不明白他的兄长这是在弃车保帅。


    他只能泪流满面的, 叩跪在地求饶:“陛下, 都是草民一时糊涂, 草民罪该万死,求陛下看在草民一心悔过的份儿上, 给草民一条生路吧!”


    这时,闻析不急不缓的开了口:“陛下,哪怕曾思成背靠家族, 但能在科举之上舞弊, 绝非他一人可做到。”


    “何况,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的试卷, 与另外一名举子进行了交换, 此事恐怕牵涉到了整个贡院,请陛下彻查。”


    闻析这么一请,有朝臣便先跳出来了:“闻郎中,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有官员涉事其中吗?若是没有证据,便是诬告。”


    “你新官上任,想要做出成绩情有可原,可是陛下,今年的科举如此之严格,若是还爆出舞弊,怕是会不利于朝堂的形象呀!”


    另外几个朝臣也跟着站了出来:“微臣复议,既然曾思成承认了舞弊乃是他一人所为,便说明是他一人,用了不入流的手段作弊,又与考官们有何干系?”


    这几个人,这完全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呀。


    闻析冷笑了声,反问:“几位大人一听要彻查,便如此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以所为的维护朝堂形象为由来阻止,莫非是做贼心虚?”


    带头的朝臣当即黑了脸:“闻析你放肆,你这是公然辱没我等为陛下、为朝堂效力之衷心,求陛下为微臣等做主……”


    谁知,这朝臣哭诉的话还没说完,裴玄琰将考卷抬手这么一甩。


    精准无误的,丢在了那朝臣的脸上。


    “放肆!”


    皇帝的一声放肆,蕴含着帝王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的威压,叫一众朝臣们吓得纷纷跪首于地。


    满殿之内,便唯有闻析一人站着,显得独领风骚。


    只是在其他朝臣,尚不清楚是哪里惹恼了皇帝,但已经先被帝王迫人的威压给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朕的闻析评头论足,还敢直呼他的名字,再敢对他出言不逊,朕便割了你的舌头!”


    这明晃晃的袒护,便差没直接说,连他这个做皇帝的,都舍不得指责闻析一个不是。


    而这些不知死活的朝臣,竟然还敢对闻析指手画脚,甚至还说他放肆,简直是不知死活。


    虽说朝臣们是见识过皇帝对闻析的偏袒,但毕竟眼下谁都无凭无据的,而且只是提出了彻查,双方都只是空口之谈。


    针对一件事,产生分歧,甚至是争吵,乃至最后两边扭打起来,也不是没有的事儿。


    便是当着皇帝的面,为了商议政事而发生争执,也是常有发生,裴玄琰倒是也鲜少对此发火。


    可眼下,他们不过只是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也算不上是骂闻析,却被皇帝这么劈头盖脸的怒斥。


    这简直已经不是偏袒额,若是堂而皇之的袒护。


    “微臣不敢!”


    “微臣不敢!”


    前一刻还一脸正义的朝臣们,在面对皇帝的怒火时,一个个的都以头抢地,认错的态度那叫一个又快又诚恳。


    “科举出了舞弊现象,便是你们这些主考官的失责,闻析敢于直面失责之职,你们这些所谓的老臣,倒是一个个的做起了缩头乌龟。”


    “也不照照自己的老脸,道德认知甚至还远不如一个新官,还敢在此大言不惭,怎么,如此着急跳脚,莫不成尔等都有参与?”


    朝臣们连连否认喊冤。


    裴玄琰冷哼:“着刑部,彻查舞弊案,凡是涉及者,皆下狱,若是敢有袒护作假,夷灭九族!”


    刑部尚书赶忙站出来领旨。


    下方的朝臣们早已大汗淋漓,却任由汗水滴落在地面,心中极为的惶恐不安。


    训斥完了朝臣们,裴玄琰凛冽的视线又落在了曾思成的身上。


    “至于舞弊者曾思成,取消所有成绩,贬为奴籍,三日后午时斩首,以儆效尤!”


    贬为奴籍是让曾思成即便是死后,不仅再也入不了曾家的族谱,并且连他这一脉的后代,也都永世为奴。


    这简直是比直接将曾思成给直接赐死,还要来得令人心死如灰。


    “陛下……陛下饶命!草民真的知道错了,求陛下饶了草民一条贱命吧!”


    先前参加殿试时,曾思成有多么的志得意满,此刻便有多么的狼狈不堪。


    一面泪流满面磕头求饶,见皇帝没有要赦免他的意思,只能爬到自己兄长的脚边,抱住他的大腿。


    “大哥,大哥救救我,我还如此年轻,我不想死,大哥……”


    曾邺捏紧了手心,他甚至不敢直视自己弟弟的眼睛。


    但他还是一点点的,无情的将曾思成的手。


    “思成,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但同时,曾邺还很轻的说了一句:“安心的去吧,放心,为兄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这一切,都是闻析的错!


    今日闻析在奉天殿闹了这么一出,定然是早已做了充足的准备,便是冲着他们曾家去的。


    闻析便是想要借此机会,拖整个曾家下水!


    真是好歹毒的算计!


    给他等着!


    在曾思成被殿前司拖下去后,裴玄谈特意恩准,添上赵知宥的名字,当场进行殿试。


    而赵知宥也没浪费这次难得的机会,当场豪情挥磨。


    那斐然的文采,与先前曾思成殿试时作的文章,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曾思成如今落得如此地步,也是怪曾家过于坦然。


    若自是顶替一般的举子,怕也不会因为前后落差大而被察觉。


    主要是曾家鱼和熊掌都想兼得,为了彰显曾家出了个文曲星,顶替了赵知宥的位置。


    只是可惜,曾思成的水准,连给赵知宥提鞋都不够。


    裴玄琰看了文章后,连声道了三声好:“若非闻析敏锐洞察,朕便要失去一位才华横溢的能臣了。”


    “今科一甲状元,当是非赵知宥莫属。”


    皇帝钦点了状元,朝中上下自然无人敢有异议。


    从一个被人顶替了考卷,而导致名落孙山的举子,再到一飞冲天被钦点为状元。


    人生之大起大落,也不过如此了。


    而此桩科举舞弊案,很快也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其跌宕起伏之传奇,可谓是叫百姓们津津乐道。


    其中最广为论谈的,便是闻析在其中起的决定性作用。


    百姓们皆口口相传,礼部郎中当真是绝世难寻的好官。


    而此案是皇帝亲自下令彻查,很快刑部便顺着曾思成的这条线,揪出了书名涉及其中的官员。


    罢免的罢免,赐死的赐死,抄家的抄家,又在朝中掀起了一阵人人自危的大风。


    不过这事儿传到了民间,却是令百姓们拍手叫好,并且人人都称,今年的科举,绝对是有史以来的千古第一榜。


    对于闻析而言,这事儿随着涉事官员的逐一落网,也是告一段落了。


    没想到这事过后,倒是意外惹来了另外一件事。


    便是一时之间,求亲之人如雨后春笋一般的,把闻府的门槛儿都快要踏破了。


    一来闻析年纪轻轻,便已身居正五品的礼部郎中。


    而二来,他又舍得皇帝器重,便算是放眼整个朝堂,能见皇帝而不跪的,也便只有他有这个特权。


    三来,闻析相貌秀美,如此仪表堂堂,当是评选为京师第一美男子也毫不夸张。


    自然最要紧的,便是闻析如今还没到及冠,正妻一位尚且空缺,虽然他此前为了一美妾而当众与禁军统领有了矛盾。


    但也只是个妾,在古代而言,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的。


    以闻析的清正廉明之作风,嫁入闻家当是不会受苦。


    而且据说便是皇帝唯一的胞妹安乐公主,也倾慕于他。


    只是因为先前种种原因,这桩婚事一直没成。


    如今因着科举舞弊案,闻析不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民间,都可谓是名声大噪。


    不过这可便让裴玄琰的醋坛子要打翻了,原本闻析纳祝青青为妾,哪怕只是为保全祝青青,都是假的。


    可即便只是占了闻析妾室身份,就已经让裴玄琰当时发了好一通癫。


    这若是闻析真的娶妻了,他怕是会直接提着刀,将新娘子给当众砍成两半。


    虽然听着很疯狂,但这种事情发生在裴玄琰的身上,闻析丝毫不会怀疑。


    闻析虽还未及冠,但古代人成婚都早,所以闻家人也想着,借着这个机会,给闻析先相看一下,有没有合适的。


    若是有,先定下也是无碍的。


    但被闻析以家国未定为由,直接给拒绝了。


    如今这日子好不容易才走上了正轨,裴玄琰也没有从前那般唯我独尊。


    他可不想为了娶妻,而又让裴玄琰做出惊人的举动出来。


    闻析不愿,闻家也都尊重他的决定,便将那些上门提亲的,都暂时给回绝了。


    *


    这日,闻析在上朝前,正好瞧见闻妙语与祝青青一道,姐妹俩感情十分好的,套了马车要出门。


    “一大早的,这是要做什么去?”


    闻妙语笑吟吟道:“二哥哥,我们听说观音寺的一株千年姻缘树,求姻缘可灵验了。”


    “虽然如今这求亲的门槛儿,快要将闻家的门槛儿都给踏破了,但奈何没有一个是二哥哥瞧得上的。”


    “所以我与青青姐决定,去观音寺求求姻缘,看看二哥哥的良缘是在何时,顺便也帮大哥求一求。”


    正好闻松越也出来了,听到了后半句话,哭笑不得。


    “为兄好歹也比小析年长,你们想着给小析求姻缘,为兄倒是顺带着了?”


    虽然是玩笑,只是按照闻松越的年纪,也早便该娶妻生子了。


    只是他如今依旧孑然一身,闻致远也提过,但闻松越以如今刚升为太子少傅,教导太子事务繁忙为由给推脱了。


    “大哥总是板着一张脸,即便是有小姑娘对你感兴趣,都要被你的冷脸给吓跑了,还是二哥哥温柔又懂女人心,最是吃香,才更容易给我娶个嫂嫂回家。”


    说完这话,在闻松越要教训她之前,闻妙语吐吐舌头,就拉着祝青青上了马车先溜了。


    下了朝之后,闻析要去太极殿,与裴玄琰商议新政的下一步推行。


    只是在去的路上,便有宫人匆匆前来禀报:“闻郎中,宫外有位姑娘,说是您的娘子,有十万火急之事要见您。”


    祝青青?


    闻析当即便意识到不对劲,跟着宫人出宫。


    在宫门口,便一眼瞧见神色焦急的祝青青。


    “青青,出何事了?你今日不是与妙语一道,去观音寺求姻缘了吗?”


    祝青青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妙语不见了,我找遍了观音寺,也没有瞧见她的身影!”


    闻析一听,瞬间变了脸色,叫上阿默套车:“立即去观音寺!”


    途中,闻析询问详细的情况。


    原是她们二人到了观音寺后,在买姻缘牌时,闻妙语瞧见有不少姑娘的手里,都拿着只绣工别致的香囊。


    一问之下得知,这是观音寺的方丈亲手做的,而每日的数量有限,卖完便没了。


    这香囊是开过光的,随身携带可为自己或是家人驱邪招福。


    闻妙语一听,也要去买,便让祝青青在姻缘树旁等她,她买了香囊便回来寻她。


    可祝青青在原地等了半晌,还不见闻妙语回来,敏锐察觉到不对劲。


    但等她寻去,找遍了观音寺上下,也不见闻妙语的踪迹。


    祝青青当即意识到怕是出事了,便第一时间下山寻闻析。


    “青青你做得很好,从你与妙语分开,到现在为止,差不多是一个半时辰,妙语当是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说着,闻析将金牌取下,迅速写好了字条,一并交给阿默。


    “今日邱英去了军营,阿默你速度军营,拿出这块金牌,他们自会放你进去,再将字条交给邱英。”


    阿默对闻析的话从不会有任何迟疑,接下后当即便运展轻功离开。


    闻析和祝青青先到了观音寺。


    迅速将闻妙语可能会去的几个地方,都摸了一遍后,闻析忽然发现,寺庙之后的一处院子后,有个柴门。


    这柴门之后,是一条狭窄的小路,不知通往何处。


    闻析刚要过去,却被一沙僧拦住:“阿弥陀佛,施主,这后面便是后山,后山多有野兽出没,且这天色渐晚,更是危险。”


    “方丈有令,所有香客,不可从此上山,望施主见谅。”


    方丈为香客着想也是尽责,只是闻析眼尖的,发现柴门旁的泥地有古怪。


    “小师傅,你说后山多有野兽出没,香客不可入内,但这柴门旁,为何会有好几对脚印?”


    闻言,沙僧一瞧,果然是有脚印,他也奇怪。


    而闻析不多言,推开人便径直往前走。


    “施主不可……”


    闻析沉声道:“我妹妹在贵寺失踪了,我怀疑是有歹人挟持了她,情势紧急,若有唐突之处,万望小师傅见谅。”


    果然,推开柴门,便瞧见泥路之上,一对对的脚印,看上去很清晰,从泥土被压踩的新鲜程度来看,必然是不到半日的功夫。


    幸而这脚印都是新鲜的,并且因为这后山被方丈径直香客入内,所以通常情况下,也是不会有人走动。


    闻析与祝青青,十分顺利的顺着脚印,一路找到了一处残破的土地庙。


    靠近时,闻析看到了篝火,因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所以土地庙内,通过篝火折射出人影走动。


    从人影看,至少有三个人往上。


    闻析示意祝青青一定要保持冷静,不可发出声音。


    毕竟他们现在就两人,而且他们两人还不会武功,若是打草惊蛇,反而会将自己也给搭进去。


    闻析慢慢的靠近,透过残破的木板,观察土地庙内部。


    环顾了一圈后,在佛像的一处角落位置,看到了昏迷的闻妙语。


    而这时,庙内那几个劫匪说话了。


    “劫个人,不仅能拿到银子,还可以享用这官家的小姐,这笔买卖可真是太赚了。”


    “也不知这官家小姐,是得罪了何人,不过倒也是便宜了咱们哥俩。”


    其中一个贼眉鼠眼的劫匪,明显已经蠢蠢欲动了:“就是不知这官家小姐,与青楼的那些娼妓们相比,滋味有何不同。”


    话刚说完,就被一旁的人踹了一脚。


    “懂不懂规矩,老大都还没享用,你倒是先惦记上了?”


    那劫匪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但转脸又是一副讨好,“我当然没有这意思,自然是老大先享用了。”


    劫匪头子吃完了一只鸡,吃饱喝足后,便抹了把嘴起身,提了提裤腰子。


    不好,小妹有危险!


    不能等着邱英他们来救援了,必须要立即行动。


    当然,也不能就这么直接冲进去,这无疑是送人头。


    闻析环顾外围一圈,目光定格在最左边一处堆满的稻草之上。


    “青青,你去那边,点一把火,点完便跑,我去救妙语。”


    时间紧迫,祝青青自然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一般,在那里你推我我推你,非要一起走什么的。


    她对于闻析的话,无条件相信,当即拿着火折子过去。


    “什么味儿?”


    “快,快看,那边怎么烧起来了?”


    “不好土地庙失火了,快,快提水去灭火!”


    事儿还没办成,若是失火,万一引起下面的主意可便不好了。


    而在劫匪们去救火时,闻析迅速从另外一边进入土地庙。


    确定闻妙语身上没外伤,只是被绑住了手脚,当是被人用迷香给迷晕了。


    他迅速割开麻绳,将闻妙语放到背上,背着人拔腿就跑。


    而就在他刚跑出土地庙没多久,便有一土匪一回头,发现了端倪。


    “大哥不好了,那官家小姐不见了!”


    劫匪头目当即变脸:“我们中计了,给我追!”


    闻析毕竟背着人,加上还有脚伤,跑了没多久,脚便作疼。


    但他丝毫不敢停,只要往山下冲,到了寺庙便安全了。


    只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那几个劫匪。


    “人在那儿!”


    “包抄他!”


    劫匪的动作十分敏捷,一看便是惯犯。


    两人迅速堵死了闻析的前路,另外几人拦住后面和左右,将闻析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乃礼部郎中,你们今日是奉何人之命,劫持我妹妹,若是如实招来,我可饶你们一死!”


    几个劫匪听得大笑不止,“就你一个文弱书生,也敢威胁我们兄弟几个?”


    “别耽搁时间了,既然他能找上来,怕是不久官府的人也会到,赶紧将这小娘们儿夺回来,再杀了这个找死的弱鸡。”


    劫匪头目十分凶残,当机立断要大开杀戒。


    抄起砍刀,便朝着闻析而来。


    闻析假意害怕的往后倒退,故意不慎跌倒在地。


    果然叫带头先上来的劫匪嘲笑,趁着对方大意时,闻析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土,朝着对方扑了过去。


    趁着对方迷眼时,抱起闻妙语便跑。


    谁知背后传来一阵疾风,闻析出于本能,侧身一回头。


    那砍刀便擦着他的脸而过,只是没等他踹口气,背后便被追上来的劫匪踹中。


    在踉跄狠狠摔倒在地时,闻析做出的第一反应,便是先将小妹牢牢护在怀内。


    “找死!”——


    作者有话说:谢谢世界怎么还不毁灭小宝贝儿的地雷,爱你么么哒~


    谢谢二月雪、看什么呢、世界怎么还不毁灭小可爱们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作者君竟然还没写到,下章,下章一定写到爽点,啾咪~


    第90章 “让朕放你自由,绝无可能!……


    闻析并未闪躲, 而是抬起头,无所畏惧的看着对方。


    因为在下一瞬,一把横刀便直接贯穿了带头的那劫匪的胸口。


    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死的, 便瞬间断了气。


    而几乎是在同时, 阿默运展轻功, 稳稳落在他的身前。


    以千军万马之势,在那劫匪的尸首甚至都还未倒下去时,一把抽出了横刀。


    对着两边甚至都未曾反应的劫匪,手起刀落,人头落地的速度之快,甚至连眼睛都看不过来。


    “闻析!”


    邱英带着殿前司, 也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只是他到底比阿默慢了一步, 看到那些劫匪竟然敢伤害闻析, 邱英拔出双刀, 气势如虹般的大开杀戒。


    甚至压根儿就用不着殿前司,邱英一个人就能解决完剩下的几个劫匪。


    “留活口。”


    闻析被阿默扶起来时, 忙叫住杀红了眼的邱英。


    只需要留一个活口就行,闻析已经猜到是何人所为,但是也要从劫匪的口中确定他的猜想。


    劫匪头目见形势不对, 当即便丢下剩下的劫匪要跑。


    “还想跑!”


    劫匪头目的这点武功, 用来打劫没有武功的普通百姓是够用的,但是对上从沙场上下来的真正将军而言,就完全是鸡蛋碰石头了。


    邱英一刀横劈下去, 劫匪头目下意识的用手中的刀去挡。


    结果非但没有挡住, 反而刀还被直接劈成了两半。


    他一下就跌坐在地,甚至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下一瞬双刀便夹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若非方才闻析喊了一声留活口, 那么此刻他便已经人头分家了。


    剩下的几个劫匪,也被殿前司一并都给收拾,只剩下劫匪头目,和另外一个怕死,早早便投降了的小弟。


    闻析先将小妹交给了阿默,走到劫匪头目的跟前。


    邱英在第一时间,先关心他的身子:“闻析,这群该死的家伙,可有伤着你?”


    闻析摇摇头,表示没事,只问:“是何人,雇你们劫走我妹妹?”


    “我们都是收钱办事,雇主蒙着面,我们并未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邱英丝毫没有耐心,这群人伤了闻析,便都该死。


    “闻析,既然他们不知雇主为何人,那留着也没什么用,直接杀了吧?”


    另外一个小弟一听,当即都要吓尿了,忙喊道:“我我……我看到过那人的腰牌,但、但我不认字,不知那是什么字……”


    话刚说完,邱英便一脚踹了过去,“那就在地上画出来,若是再敢耍滑头,现在便砍了你的狗头!”


    小弟自然不敢耽搁,颤颤巍巍的在地上一笔一划的,画出了他印象中的那个字。


    但对方不识字,写的实在是歪七竖八。


    邱英看得直皱眉头,“这什么鬼画符,你耍我是吧?”


    刚要再度举起双刀,却听闻析读出了那个字:“曾。”


    “这是个曾字。”


    邱英当即便明白了,“是曾邺那家伙干的?他莫不是疯了,平时与你作对也便算了,还敢将手伸到你家人的头上?”


    到底是一起从荆州,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杀过来的,邱英实在是不愿相信,曾经并肩作战的好兄弟,如今竟然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因为我揭露了科举舞弊案,而曾思成是他唯一的弟弟,却因为舞弊案而被判斩头,他心中怀恨在心,动我的家人来让我也体会到失去至亲的痛苦。”


    虽然闻析在朝中树敌无数,但是在他的家人身上动手,并且还是以这种不要命,却足够屈辱的,毁了一个姑娘清白的方式。


    而闻析一向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家人,如此报复,可谓是诛心。


    方才在土地庙,听到劫匪的谈话时,闻析便已经怀疑上乃是曾邺所为。


    虽然劫匪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很难分辨,但是仔细去看字体,还是能分辨出这便是一个曾字。


    邱英咬牙,“曾邺竟然会变成如此模样,我这便去将他抓了,去面见陛下,让陛下严厉惩处!”


    但闻析却拦住了他,“不可,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仅凭劫匪所写的这一个字,天下姓曾的人如此之多,而且劫匪也未看清他的样貌,这根本就无法作为指认的证据。”


    祝青青很是恼火:“难道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便要放过这个该死的畜生吗?分明是他们曾家无耻,在科举之上舞弊。”


    “只是死了一个曾思成,而没有盘算这个曾家,他们都概要烧高香了,竟然还敢以此来报复,险些伤害了妙语,我便算是豁出这条命,也要为妙语出气!”


    闻析的语气,是一种在无形之中,便能安定人心的:“自然是要报仇,但需要换个方式。”


    “两日之后,皇家将会举办一场马球赛,青青,你敢与我赌一把吗?”


    甚至闻析都没有说是什么计划,祝青青便一口应下:“别说是赌,便算是压上这条命,老娘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邱英一听,当即比奥斯:“闻析,我也可帮忙,算上我,曾邺如此行迹,已经不是我的兄弟,这口气,我一定为你出了。”


    但闻析却摇头拒绝了,“我赌上的,是我的官职,你并非是我的家人,不能将你也牵扯进来。”


    “今日你带着殿前司来,已经是帮了很大的忙,这份恩情,他日有机会我必然会还。”


    当听到不是家人这几个字的时候,邱英瞬间如同万箭穿心一般。


    也是在这一刻,他忽然想起,站在闻析身边的祝青青,是他的妾室,虽然不算是妻子,但也是闻析身边唯一的女人。


    冠了夫姓,便也是闻家的人。


    祝青青能够以家人的身份,为闻家做任何事。


    而他说是闻析的好友,但实际上,终究也只是个外人罢了。


    但到底邱英也没有再勉强,毕竟闻析做出的决定,谁也无法更改他的心意,他一向是固执的。


    只是打算下山时,邱英敏队的看到闻析走路有些异常。


    他二话没说,便蹲了下来,拍了拍肩膀。


    “是不是脚伤又犯了?莫要逞强,上来,我背你下山,若是脚伤加重可便不好了。”


    闻析还没应声,阿默转手将闻妙语交给了殿前司,然后也在闻析的跟前蹲下来,拍拍肩膀,示意他可以背他,用不着邱英这个外人。


    背个人都莫名争抢了起来,闻析有些哭笑不得。


    但最后闻析还是选了阿默,毕竟阿默是他的贴身护卫,是自己人,而邱英是好友,不可再如此麻烦他。


    见闻析选了自己,阿默稳稳的将人背了起来,那双绿瞳满是喜悦在跳动,即便他不出声,也足以见得他此刻的兴奋。


    甚至还不忘,朝着邱英的方向,挑衅的抬了抬下巴。


    邱英顿时觉得拳头都硬了,眼底的失望是藏也藏不住的。


    虽然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外人,可到底他陪在闻析身边也有一年左右的时间了。


    前前后后也一起经历了许多,可在闻析的心中,他依旧只是个外人,他情愿让一个才在身边没多久的护卫来背,都不愿麻烦他。


    只是还没走两步,一道阴沉沉的声音便传来了过来。


    “谁准许你碰朕的人,放下。”


    裴玄琰到底还是迟来了一步,因为闻析在遇到危险之后,压根儿就没想到向他求助。


    等裴玄琰在太极殿,听那些朝臣们争吵了半天,觉得十分心烦时,左等右等,还等不到闻析过来。


    传唤了宫人来一问,才得知原来闻析早在半个时辰之前,便匆匆出宫,好像是家中出了点事情。


    裴玄琰一面懊恼闻析家中出了事,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告知于他,一面却也第一时间出宫。


    可去了闻府后,才得知闻析并未回家。


    裴玄琰意识到这件事怕不是小事,立即便派人前去查。


    这才得知,闻析前脚离开皇宫,后脚便派了人去找邱英。


    而邱英则是立刻调动了殿前司,火急火燎的赶去了观音寺。


    以至于这一番折腾下来,等裴玄琰赶到时,这儿都已经没有他出场的必要了。


    这也便算了,当他远远的,一眼看到闻析竟然被另外一个男人背在身上。


    嫉妒的火苗,瞬间如同野火燎原一般,将裴玄琰仅剩的一点理智,也给瞬间烧得一干二净了。


    闻析一看到裴玄琰,便觉得头疼。


    眼前事儿才解决,裴玄琰来了,怕是又要发癫,尤其是阿默还背着他,哪怕阿默只是个护卫,裴玄琰吃起醋来,真的是人畜不分。


    而便在裴玄琰面色阴沉如水,大步流星的朝着闻析的这个方向走来时。


    众人才慌忙跪下:“参见陛下。”


    跪了一地的人,却不包括背着闻析的阿默。


    旁人畏惧皇权,但是摔坏了脑子的阿默可丝毫不怕。


    不仅不怕,甚至还敢以一种挑衅的视线,直视着怒火中烧的裴玄琰。


    只是闻析却怕裴玄琰吃起醋来,又会当众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拍拍阿默的手臂,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可阿默却不肯,反而还依旧与裴玄琰不甘示弱的对视。


    闻析叹了口气,只能加重语气:“阿默,你要听话,先放我下来。”


    直面皇权,阿默都不在怕的,只是怕闻析会不高兴。


    听到闻析的话,阿默便要将他放下来。


    可谁知裴玄琰的动作更快,一大步上前,伸手就直接将闻析从阿默的后背给抢着抱了过去。


    因为动作实在是太快,不仅其他人没反应过来,就连闻析都被吓了一跳。


    被对方以公主抱的形式,抢着抱在怀中后,闻析下意识的怕自己会掉下去,手往他的后颈搭了下。


    但旋即反应过来,压低声线道:“裴玄琰,你别胡来,放我下来,或者……背我就行。”


    平时四下没人,抱来抱去也就算了,眼下到处都是人,这种通常只存在于男人抱女人的姿势,还是过于羞耻。


    闻析怕裴玄琰会发癫,都主动让他背了,但裴玄琰又岂是那种会听得进去的人。


    反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闻析的双腿。


    “脚伤又犯了?出事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告知朕,是觉得这群废物,比朕更有本事?”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闻析之外,都被皇帝平等的归类为了废物。


    裴玄琰平等的创飞了在场的除闻析以外的每一个人后,又对闻析温声细语的,那叫一个关怀备至。


    闻析都无语了,但也知道裴玄琰死性不改,若是他现在闹起来,反而还容易暴露他们二人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


    没法子,闻析只能将脸别到一边,不打算理会这厮。


    裴玄琰到底没发作,毕竟人都已经在他怀里,他宣示了自己的正宫地位,倒也勉强火气降下来了一些。


    不过祝青青望着皇帝对闻析明显不同于寻常的占有欲,不由陷入了沉思。


    旁人不敢多想,但对于祝青青这样拥有现代人思想的人而言,自然也是见多识广。


    皇帝对闻析的在意程度,怎么看怎么不像只是帝王对大臣的器重,反而像是对待情人的占有。


    等等,难道说……


    便在祝青青胡思乱想时,裴玄琰已经带着闻析直接上了马车。


    但眼下小妹还昏迷着,闻析自然是不放心,坚持要送小妹先回闻府,裴玄琰也便顺着他的意思。


    等一上了马车,裴玄琰便先抬起闻析的腿,放在他的大腿之上,撩起裤脚,查看他的脚伤。


    “疼得厉害吗?”


    雪白的脚趾又开始有些红肿,这是先前受了刑之后,留下的旧伤,需要经年累月的时间才能好。


    但想要恢复如初,或许是很困难的。


    闻析摇摇头,“还好,待会儿涂点儿药膏,很快便能消肿了。”


    确定闻析的脚伤不算复发的严重,裴玄琰一面以熟练的手法,给他按起脚来,一面开始秋后算账。


    “家里人出了事,为何不告知朕,反而还去找了邱英,难道在你心中,朕还不如邱英来得让你安心托付?”


    闻析有点无奈道:“邱英是朋友。”


    “那朕呢,朕不算是你的家人吗?”


    闻析只道:“家人是家人,陛下与我,只是君臣,以及那层,永远也见不得人的关系。”


    “如何见不得人,朕作为大壅的君王,天下之主,如何便见不得人了?这天底下,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对朕投怀送抱!”


    面对裴玄琰的破防,闻析很平静的哦了声:“可我永远都不会是投怀送抱的人,陛下若是不喜,便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娶妻生子,延绵子嗣,本便是你作为一个帝王,该做的,你与我,终归只是一时偷欢,不会长久,你心里比我更清楚这一点,不是吗?”


    裴玄琰气急败坏,“朕在你的心中,便只是个贪恋你的躯体,贪恋你的年轻,吃干抹尽便翻脸不认人的禽兽?”


    “陛下待我之心,我并不眼盲,自是清楚,可你我从一开始,便是错的,更该回到各自的轨迹上,不是吗?”


    但显然,劈玄琰是完全听不进去的,“什么各自的轨迹,你是朕的,不论生与死,朕这辈子,都要与你纠缠在一起。”


    “让朕放开你,放你自由,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便算是朕死,朕也不会松手!”


    裴玄琰死死扣住他的腰,语气发狠:“闻析,朕不许!”


    马车到了闻府门口,但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里头的人下来。


    祝青青不由出声:“陛下,闻析,到了。”


    帘子被掀开,先出来的是闻析,他似是脸色难看的,以手背擦拭了下唇角。


    祝青青眼尖的,瞧见他的唇角有血渍,下意识提醒:“闻析,你的嘴角怎么破了……”


    说到这里,祝青青想到了什么,不由闭上了嘴。


    “没事,可能是刚才不小心咬破了。”


    闻析随口一答,径直往府内去。


    反而是裴玄琰,被落在了后面。


    旁人对皇帝的亲临而诚惶诚恐,唯有闻析只给对方一个后脑勺,压根儿就不想搭理这个疯子。


    大夫来为闻妙语检查了一番,确定她身上并无外伤,只是受了迷香,所以醒了后身子还有些发软。


    只需要开一副安神的方子,睡一觉便好了。


    闻妙语一看到闻析,便扑到了他的怀里。


    “二哥哥,我遇上坏人了,我以为这次要死定了呜呜呜!”


    闻析温柔的安抚着轻拍她的后背,“没事了,那些劫匪都已经绳之于法了,莫怕,哥哥必会为你报仇。”


    *


    两日后,便是皇室举办的马球大赛。


    闻家这边,除了闻家三兄妹之外,闻析还带了祝青青一道。


    在外人面前,闻析是岙和祝青青假扮感情深厚,所以他们同乘一辆马车,下车时,闻析还伸出手,为祝青青搭了一把手。


    这一幕,看得外人羡慕嫉妒恨。


    有羡慕他们感情和睦的,自然也有觉得闻析荒唐。


    如此皇家圣典,旁人都是带着正室妻子赴宴,也便只有闻析,如此堂而皇之的,带着妾室亮相。


    只是如今这朝野上下,谁都不及闻析深受恩宠。


    所以哪怕有人对闻析的行为觉得荒唐嗤之以鼻,但更多的,却还是上赶着讨好。


    好比闻妙语和祝青青一道在女眷处坐下时,便有不少人聚过来,你一句我一句的攀扯关系。


    “闻郎中年轻有为,据说还在朝堂之上,当众为祝娘子讨公道,当真是情真意切,不知祝娘子是如何赢得闻郎中的芳心,让他对你如此死心塌地的?”


    祝青青挂着假笑,打马虎眼:“感情之事,便是互相看对眼了,也没什么技巧。”


    一旁的闻妙语挽着她的手臂,为她说话:“二嫂嫂真是谦虚了,自然是有技巧的,便是二嫂嫂人美心善,得我们全家上下的欢心。”


    “我与二嫂嫂虽是姑嫂关系,却情比姐妹,二哥哥能有二嫂嫂相伴在侧,才是他三生有幸呢。”


    祝青青到底只是个妾室,闻妙语却直接唤她嫂嫂,足以见得祝青青虽为妾室,但在闻家的地位却堪比正妻。


    便在这时,薛如琢到了。


    一众女眷起身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不必多礼,都坐吧。”


    薛如琢客套了一句,目光旋即锁定在祝青青的身上。


    “你便是闻郎中的爱妾吧?果真是貌美如花,难怪得闻郎中如此倾心,本宫见你,也甚是欢喜,来,坐到本宫的身边来吧。”


    闻妙语想要说什么,但被祝青青按住,只轻轻摇了摇头。


    今日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可在此与薛贵妃起争执。


    而便在这时,皇帝也到了。


    “陛下驾到——”


    众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裴玄琰往高台走时,忽然停下脚步,弯腰亲自将闻析扶了起来。


    “脚伤才好,跪什么,坐着别乱动。”


    这两日,闻析单方面与裴玄琰冷战,虽然裴玄琰依旧没脸没皮每晚翻墙,但闻析并不和他多话。


    裴玄琰好一番讨饶,才勉强让闻析愿意搭理他。


    但是也警告他,明日不可再将他的作为安排在他的身边,太过招眼,只会给他惹不必要的麻烦。


    裴玄琰自是满口答应,只是到了马球大赛这一日,裴玄琰又不要脸的凑过来。


    扶起闻析的同时,又问:“闻析可要与朕同坐?”


    闻析只想给他一个白眼,“陛下,不可。”


    裴玄琰笑了声,倒是没有继续强求:“朕只是问一句,莫生气,坐吧。”


    离得近的,听见了君臣二人之间的谈话,不由心惊。


    作为一个臣子,就这么直接拒绝了皇帝,皇帝非但不气,还生怕对方会生气,这简直都算得上是卑躬屈膝了吧?


    他们表示震惊,只敢将头埋得更低。


    小插曲过后,便到了马球环节。


    先是男子与男子,再是女子对女子,最后是男女混合。


    而最后一场时,闻析忽然起身,表示他也想下场打一场马球赛。


    原本还颇为和颜悦色的皇帝,瞬间便沉下了脸。


    “你脚伤未愈,不可下场。”


    闻析还没说什么,便见祝青青起身拱手道:“陛下,不如便由妾身,来代夫君下场吧?”


    这声夫君,让裴玄琰的脸更黑了。


    闻析倒也没勉强,“如此,便有劳青青了。”


    皇帝脸色阴霾,倒也没有反对。


    祝青青换了身马术服,在马球场上那叫一个肆意飞扬。


    而在众人被赛场上紧张的赛事所吸引时,忽然发生了变故。


    在争抢马球时,祝青青的马和曾邺的马撞了上。


    伴随着一声惊呼,祝青青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而曾邺的马则是高高翘起了马蹄子,像是失控一般的,便要直接朝着祝青青的身体践踏上去。


    这一马蹄子下去,祝青青必死无疑。


    “青青!”


    闻析瞬间翻过面前的桌案,抬手,搭短箭上了弓弩。


    一箭射向马,刺中马身的同时,马匹受痛失控。


    在曾邺一时无法控制住身下的马匹时,闻析再迅速射出一箭。


    “啊我的眼睛!”


    完全只注意着失控的马匹的曾邺,毫无防备的被一箭射中了右眼!


    他吃痛惨叫,捂着眼睛一下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闻析收了弩弓,迅速跑下去,扶起祝青青,低声询问:“可有受伤?怎么没有按照计划,方才太危险了。”


    祝青青咧开一个笑,看向在地上捂着血流不止的右眼的曾邺,痛苦的在地上打滚。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曾邺武功高强,若是不完全吸引他的注意,你这一击怕是无法如此成功。”


    一时之间,马球赛长上混乱成了一片,侍卫们大喊叫太医。


    裴玄琰像是瞧出了什么,起身也走下了龙椅。


    在太医匆匆为曾邺包扎止血时,曾邺恼怒至极的,一把将身边的人推开。


    一手捂着血淋淋的眼睛,一面朝着裴玄琰跪了下来,大声控诉起闻析的行为。


    “礼部郎中闻析,联合他的妾室,故意对末将放冷箭,射瞎了末将的眼睛,请陛下彻查此事,为末将主持公道!”


    裴玄琰压根儿连看也没看满脸是血的曾邺一眼,目光只锁定在闻析一人的身上。


    “闻析,今日之事,乃是意外吗?”


    众人都瞧见了,闻析忽然拿出了一把弓弩。


    分明一开始射了一箭,已经射中失控的马匹了。


    可他却并未收手,反而又射了一箭,而这一箭,明显是朝着曾邺去的。


    闻析跪地,毫无畏惧之色道:“回陛下,微臣是故意为之。”——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要到火葬场阶段,作者君有点写累了,会加快剧情的,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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