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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5

    第101章 “裴玄琰,就当我求你放过……


    裴玄琰面上的悦色, 在一瞬间便僵持了住。


    维持在一种呆滞而不可置信的状态。


    这句话,其实早在更早之前,就应该说了。


    只是闻析到底不够果决, 也不够心志坚定。


    总是一次又一次的, 被裴玄琰锲而不舍的纠缠住, 以至于深陷泥潭,再难抽身。


    而这次在生死边缘徘徊,闻析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说是梦,与其不如说是对于从前所发生的事情的走马灯。


    从他九岁入宫,在太子的身边当了十年的随侍太监。


    再到因为一场意外,被裴玄琰吸血, 自此后便与其纠缠不清。


    闻析觉得, 他这一生, 虽算不上有多么的漫长, 倒也能称得上是九死一生了。


    如今再回想起来,也不过短短二十三载的光阴。


    若是能捡回这条残命, 他便为自己,好好的活一回吧。


    虽然他也不知,自己还能活多久。


    但是他不想再被逼、被迫, 大不了, 便是一死,但他不想,也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与裴玄琰从一开始, 就是错的。


    他们能是君仆、君臣关系, 却不能是恋人、爱人。


    裴玄琰是皇帝,他的身上肩负着天下,而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是不能被过多的个人情感而牵扯住。


    但显然,裴玄琰在他的身上,倾注了过多的,甚至超过至高无上的皇位、乃至天下安危的情感。


    当裴玄琰说出,若是他活不了,他便跟着他一起去,乃至于,他不做这个皇帝,也要与他相守不离。


    这般离经叛道,为天下所不容的,惊世骇俗的话来。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想过普通的生活,只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尽力做自己能做之事,也便足够了。


    他不想,也不能,再与裴玄琰这么稀里糊涂的纠缠下去。


    而面对他如此平静的,说出这般狠决又无情的话,这一回,裴玄琰显得无比的紧张。


    哪怕这样无情而伤人的话,闻析曾说过许多次。


    可这一次,却又似乎与从前都不同。


    因为他太平静了,没有从前的歇斯底里,也没有与他争吵不休。


    他用一种,再正常,再平静不过的语调,告诉他,他不要和他一起了,他要彻彻底底的与他分开,不再有任何的纠缠。


    裴玄琰慌了,慌到他又是抓住闻析的手,又想要抚上他的面容。


    以至于,口上也变得语无伦次:“不庭雪,我们不分开,你要与朕分开,不如一刀剜了朕的心,不如让朕去死,可即便是死,朕也不要与你分开!”


    “朕知道,是朕错了,是朕一次又一次的,辜负了对你的承诺,让你一次次的陷入险境,朕真的知道错了。”


    “朕会改,朕真的会改,庭雪,闻析,求你,求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这样平静的话,说着与朕分开的绝情之言。”


    “你还生气,生那些害了你的人的气对不对?无论是曾邺,还是朕的生母,朕不会再容忍,无论是谁,朕都不会放过。”


    他语无伦次的说着,他不停的忏悔着,表达着自己的悔过,低下他那颗帝王骄傲的头颅,放下他引以为傲的尊严。


    乃至于,跪在床榻边,一遍一遍的,祈求、恳求闻析的原谅,再给他一次机会。


    闻析就这么垂目,依旧是用那双如静水般的琉璃眸,看着堂堂帝王,跪在他的面前,卑微的祈求他的原谅。


    他甚至也没抽手,就这么让裴玄琰死死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像是只要抓住了他,便不会再分开一般。


    可这一切,不过都是妄想,只是裴玄琰的垂死挣扎罢了。


    闻析也没有多少力气,去与他多说什么。


    他很累,很疲惫,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多少。


    “裴玄琰,就当是我求你了,放过我吧。”


    闻析的声线很低,是一种气接不上来,身体被完全掏空的虚弱,但他的字句却很清晰,透着被伤透了的决绝。


    “我已经没有几年可活了,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不论对谁都好,不是吗?”


    裴玄琰的心,被这句话给撕成了碎片,又搅和在一起,揉作一团,无法喘上气的窒息、致命。


    “不,不会的,庭雪,你会长命百岁,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走许多许多未走过的路,庭雪,再相信朕一次,哪怕是一次,求你。”


    闻析忽然咳嗽起来,嘴角溢出刺目的殷红鲜血。


    脑袋再次无力的滑落下垂,裴玄琰顿时便慌了,抱住人大叫:“太医!孙太医!”


    又是一通进进出出,孙太医熟练而迅速的为闻析行针。


    每为闻析号一次脉,孙太医脸上的皱纹就会多一道。


    “不是说只要庭雪醒了,便会慢慢好转过来了,他怎么又会咳血?”


    孙太医道:“陛下,闻侍郎这回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奇迹,但他身体底子太虚了,眼下又是才醒,尤其是情绪上,万不可激动。”


    “何况他的内伤本便极重,需得慢慢的调养,眼下咳嗽会咳出血,便说明这内伤也是伤到了肺腑,更是难调养。”


    总而言之,闻析人是活下来了,但身上七七八八,如同破了一个又一个的洞。


    才缝合了这边,那边又漏风。


    不过就是拆西墙来补东墙罢了。


    也不求能否调养好,他还能活多久,都是个不定数。


    裴玄琰自然是听不得这些,他日日夜夜,一刻也不敢合眼的守着。


    生怕会出任何的意外,如今将人从阎王的手中抢过来了,他绝不允许,闻析再有任何的差池。


    一把揪住孙太医的衣襟,咬着牙命令:“朕不要听这些废话,无论你用什么法子,都必须给朕治好庭雪,朕要他,必须好好的,必须长命百岁!”


    孙太医真想哭了,他只是个大夫,不是神医。


    何况就闻析这情况,即便是神医来了,也没有其他的法子。


    但对于时刻会发疯的皇帝,孙太医自是不敢说实话。


    便在这时,闻析再度开了口,但叫的却是闻松越:“大哥。”


    闻松越立时上前,握住他的手,“在,为兄在这儿,小析是不是累了,累了我们便休息好吗?”


    “让他们都出去。”


    闻析说话时,用的都快是气音,虚得连字节都在飘。


    闻松越心疼的不行,即便要驱赶的是皇帝,他也要让弟弟好生的休养。


    “请陛下,还有其他人,都离开,舍弟需要休息。”


    裴玄琰不肯走。


    闻析才对他说了那般绝情的话,他如何能走?


    “庭雪,朕不勉强你,等你身子好些了,咱们再好好的谈谈好不好……”


    不等裴玄琰说完,闻析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


    “出去!咳咳,你出去!咳咳……”


    闻析伏在闻松越的怀中,再次因为情绪激动而咳出了口血。


    裴玄琰急的不行:“好,好朕出去,庭雪你别激动,别激动,朕出去。”


    他一边往外退,一边让孙太医留下来,稳定住闻析的情况。


    但等孙太医为闻析行完针后,闻析也坚持让孙太医离开,只让闻松越一人留下来。


    “好了小析,无关紧要的人都已经走了,有兄长在,不会再让人打搅你,我们好好休息,再睡一觉,睡一觉便好了,好不好?”


    闻松越抚摸着弟弟削瘦而苍白的脸,感受着怀中的人,几乎没什么肉感的,嶙峋单薄的身躯。


    方才孙太医的话虽然没有说得太明白,但他又何尝听不出来。


    他的弟弟,还那么年轻,他本该青春活力,本该策马肆意。


    而不是如今时今日这般,病弱如山倒,如日暮西山的老者,不知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他抱着人,恨不得将自己的命,全分给弟弟。


    他的弟弟,是这个世上,最最好之人,他呕心沥血,为社稷、为百姓、为天下做了这么多。


    可为何,好人没有好报,让他遭受了这么多的磋磨。


    闻析很疲惫,却依旧固执的,不肯合眼,而是对闻松越说:“大哥,我不想看到陛下。”


    虽然闻松越不知道,闻析与皇帝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闻析的排斥却是十分明显的。


    闻松越不多问,只一口应下:“好,兄长陪着你,不会再让陛下来打搅你。”


    “乖,闭上眼睡个好觉,兄长一直都在。”


    得到了兄长的许诺,闻析才慢慢阖上了双目。


    而裴玄琰虽然被赶出来了,但他却并没有走,而是一直守在门口。


    堂堂帝王,如同做错了事般,在外头罚站。


    从白日站到了夜幕降临。


    以至于闻妙语进进出出时,都看到了皇帝在门口杵着,跟门神一样。


    一开始,闻妙语还被吓了一跳,奇怪皇帝为何在门口而不进去。


    毕竟从她来了后,皇帝便日夜守在二哥哥的身边,寸步不离。


    明明他们才是二哥哥的家人,可皇帝却仗着自己的身份,总是明目张胆且理直气壮地,将他们给赶出去。


    结果眼下二哥哥醒了,怎么皇帝反而还在外面不进去了?


    “大哥……”


    闻妙语才端着饭菜进来,闻松越侧身,做了个小声的动作。


    “小析睡得不安稳,轻些。”


    闻妙语忙点头,将饭菜小心摆上桌,招呼闻松越先来用膳。


    “大哥,陛下为何站在外头,二哥哥昏迷时,陛下不是恨不得长在这屋子里,怎么如今二哥哥醒了,陛下反而去外头罚站了?”


    闻松越一直陪在闻析的身边,哪怕闻析睡着了,他也不敢离开半步,所以并不知裴玄琰非但没真的走,反而还一直都在门外。


    皇帝做到他这个份儿上,被臣子关在外头,不准进去只能在外头罚站的,古往今来,怕也只有他独一份儿了。


    “小析不想看到陛下,日后便你我轮流,守着小析,绝不能放陛下进来。”


    “方才小析一看到陛下,就情绪激动,咳了两次血,太医说小析眼下最忌讳的便是情绪激动,否则不好调养身子。”


    闻妙语连连点头,但还是不由好奇问:“二哥哥与陛下吵架了?”


    虽然臣子与皇帝吵架,不管怎么听都十分的诡异,但这事儿发生在闻析和裴玄琰的身上,就是让闻妙语觉得这无比的可能。


    毕竟她也不是头一回,见过她家二哥哥,指着皇帝的鼻子骂,而皇帝非但不生气,反而还和颜悦色的哄人。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吵架,但接下来的数日,裴玄琰都没能再有机会踏入屋内半步。


    闻家兄妹,日夜轮流守着闻析。


    一旦裴玄琰想要进来,便会遭到这对兄妹的驱赶。


    而只要听到里头传来咳嗽声,哪怕裴玄琰这脚都已经踏进来一只了,又不得不迅速收了回去。


    如此直至西戎竟然又敢进犯。


    而这回依然还是耶律骁,上回被困在峡谷,本该是死路一条了,但最后竟还是让他杀出了一条血路逃了。


    不过上回战败,以至西戎损失惨重,而按理来说,经过了如此惨重的失败,西戎至少也需要大半年的时间来修生养息。


    谁知这耶律骁跟纯纯找死一般,都没怎么休整,便又带着西戎军再度杀了回来。


    而且这次,打的旗号是让大雍将他的王后放了,否则他的西戎铁甲,将会踏平整个凉州。


    并且据说,耶律骁九死一生逃回西戎后,竟是对西戎王庭进行了一场内部的血洗。


    只因他手下之人,在他被困峡谷时,竟私自对王后下毒手。


    耶律骁震怒,一时西戎王庭血流成河。


    而处理了内部的人后,耶律骁便又集结军队,誓要将王后抢回来。


    先前闻析命悬一线,裴玄琰满心满眼只顾着闻析的安危。


    如今闻析暂且无事了,耶律骁倒是自己送上门拉来寻死。


    他与闻析相识这么久,都没法让闻析松口做他的皇后。


    该死的耶律骁,竟是乘虚而入,强迫闻析做他的王后。


    虽然裴玄琰没有当面问过闻析这件事,但如果连这都不了解闻析的话,那他便是白活了一场。


    以闻析的性子,必是不会愿意以被冠以女子的身份,而屈居在西戎做什么王后。


    “点兵,朕要亲手,斩下耶律骁的狗头祭天!”


    裴玄琰集结大军,御驾亲征。


    一时大雍的军队亦是士气大涨。


    而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耶律骁手持弯刀,目标十分明确的,直至裴玄琰。


    “大雍皇帝,将我的王后还回来,否则我的弯刀,将砍断你的头颅,踩碎你的骨头,踏遍大雍的每一寸山土,永不停歇!”


    先前裴玄琰没过成了西戎的王的耶律骁,如今看到那双绿瞳,一瞬间就和当初跟在闻析的身边,那个哑巴护卫对上了。


    裴玄琰不屑冷嗤:“原来你是那个哑巴,难怪偷走了朕的庭雪,你让朕与庭雪被迫分开三年之久,将他囚在西戎王庭。”


    “这一笔笔的账,都拿你的人头,以及西戎所有人的命来偿还!”


    耶律骁大声反驳:“闻析是我的王后,他心甘情愿待在我的身边,要与我长长久久的,长相厮守。”


    “反而是你,大雍皇帝,闻析那样讨厌你,我亲眼见过,他在你的身边,有多么的情非得已,闻析只有在我的身边,才是最快乐,最自由的!”


    如此厚颜无耻的话,倒是把裴玄琰给听笑了。


    从前闻析总说他厚颜无耻,但是如今,裴玄琰真想告诉闻析,这个耶律骁,才是真正的狂妄自大而自以为是的愚蠢。


    “自愿留在西戎王庭?怎么,庭雪是觉得活腻了,所以等着你们西戎人,将他绑在封狼山,取他的性命吗?”


    “耶律骁,都是因为你,朕险些便要彻底的失去庭雪,你让庭雪在西戎所遭受的所有罪,朕都要你加倍还来!”


    被戳到了短处,耶律骁亦是双目充血,“你放屁,我从未伤过闻析一根头发!是那群该死的家伙,背着我伤害了闻析。”


    “但我已经将他们都处决了,我要接回我的王后,谁敢挡我的路,都得死!”


    战争一触即发。


    “杀——”


    战鼓擂擂,两方很快厮杀在了一起,刀光剑影之间,很快便尸横遍野。


    而裴玄琰的长枪,与耶律骁的弯刀在迎面冲击时,擦出剧烈的火花。


    两人皆是目光凶狠,抱着必将对方捅下战马,践踏成泥的决心。


    *


    轰隆。


    地震山摇一般的动静,还是叫闻析惊醒了。


    “大哥……”


    但握住闻析手的,是闻妙语。


    “二哥哥是我,二哥哥可是饿了,想要用早膳吗?”


    这些时日,闻析总是在睡,但他睡得并不沉,总是朦朦胧胧的,时不时会半梦半醒。


    闻妙语扶着他,在他的身后垫了软枕,好让他靠着坐能舒服些。


    “什么时辰了?”


    虽然睡了很久,但闻析依旧很累,完全提不起一点劲儿。


    “快辰时了,我才与大哥换了班呢,来二哥哥,先喝点水,慢点儿。”


    闻析润了嗓子后,才稍微有了点力气,往窗外看了眼。


    “方才是什么动静?”


    小姑娘心思浅,想也没想便回道:“应当是两军交战吧。”


    哐当。


    闻妙语听到动静,一扭头,见闻析竟然不顾身子,竟是要起身。


    只是因为身子太虚,起到一半又跌坐了回去,反而是将自己跌得头晕眼花,只能捂着胸口闷咳。


    吓得闻妙语忙折身,“二哥哥你要做什么,身子还没养好,便又要乱动,再乱动,信不信我现在便哭给你看?”


    闻析却没心思和小妹调笑,而是问:“西戎领兵者为谁?”


    “好像是西戎的大汗吧,不过咱们大雍也不差,陛下亲自领兵,绝对能将西戎给打得屁滚尿流。”


    说着,闻妙语又奇怪的嘟囔了句:“就是西戎那大汗实在奇怪,放话说什么要我们大雍放了他的王后。”


    “真奇怪,谁会抓他的王后,我瞧这西戎大汗,是之前吃了败仗,所以得了失心疯。”——


    作者有话说:谢谢世界怎么还不毁灭小可爱的地雷,爱你么么哒~


    裴玄琰手持长枪:庭雪是朕的皇后!


    耶律骁拔出弯刀:闻析是我的王后!


    作者君:别急,你俩都火葬场,有不少小可爱们想要你俩挫骨扬灰。


    第102章 “先死在你的前头,你可满……


    战场上, 裴玄琰与耶律骁对决,双方皆是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厮杀。


    若是论武功,裴玄琰自然是要更胜一筹。


    而耶律骁的优势则是在于他天生神力。


    并且比起裴玄琰, 他才是真正那个不要命的。


    颇有一种, 若是这场仗打不赢, 抢不回他的王后,他便情愿死在战场上。


    裴玄琰倒是相对来说没有这么疯,毕竟他才找回了闻析,还想着要与闻析长相厮守。


    何况一个耶律骁罢了,他压根儿就不放在眼里。


    只是这个疯子,比他还要疯, 在疯魔这个赛道上, 裴玄琰倒也是难得遇到了棋逢对手。


    双方从天明打到了将近天黑, 两人都负了不同程度的伤。


    不过相比较而言, 裴玄琰只是一些轻伤。


    而耶律骁之前因为被困在峡谷,冒死突围, 本便受了不轻的伤,哪怕他不要命,但打了这么长时间, 身体素质到底是有所跟不上。


    在战场上, 那是千钧一发,无论何时都不可掉以轻心,因为一旦你松懈, 就会很快被对方发现破绽。


    就好比是此刻, 在耶律骁出现颓势时,裴玄琰便抓住了时机,一个回马枪, 一枪将耶律骁从马背上给挑了下来。


    耶律骁重重坠地,在漫天黄沙之中,狼狈的滚了一圈。


    而裴玄琰可不会因为对方身上本有伤,便会觉得胜之不武之类的。


    耶律骁在他的眼中,早已是个死人,只要有一点的机会,他都会毫不犹豫,并且不遗余力的,将对方给戳成马蜂窝。


    裴玄琰一勒缰绳,在马蹄子高高翘起,带起一片黄沙的同时,他手持长枪,便要再次给耶律骁以致命一击。


    但便在这时,有西戎的将领冲了出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耶律骁从马下救走。


    “大汗,我们快顶不住了,先撤军吧,不然剩下的兵力,怕是便要撤不出去了!”


    但耶律骁却杀红了眼,哪怕受了不少的伤,一双绿瞳却如鹰锥般,死死的、发狠的盯着裴玄琰。


    倘若不是将领拦着他,怕是此刻他已经直接冲上去,活生生从裴玄琰的身上咬下几块肉来。


    “我要抢回我的王后,我要闻析回到我的身边!”


    耶律骁不肯撤,哪怕是今日战死沙场,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要将闻析给抢回来。


    但便在这时,裴玄琰那边却有了新的情况。


    有将领匆匆前来禀报:“陛下,闻侍郎来了,在营地,说要立刻见到您。”


    耶律骁不肯撤军,裴玄琰自然是要乘胜追击,不仅要杀了耶律骁,还要将西戎军队给屠杀殆尽。


    但当有人说闻析来了,裴玄琰瞬间便什么心思也没了。


    “庭雪身子弱,战场飞沙走石的,多危险,怎么跑出来,闻家兄妹怎么任由他胡来,也不拦着人!”


    裴玄琰一心惦念着闻析的安危,自是没了要继续厮杀的心情。


    将长枪一收,“收兵。”


    随着收兵的擂鼓声响,在前方厮杀的正眼红的大雍士兵皆是不解。


    眼下这形势正是大好,西戎更是节节败退,连西戎的大汗,都被他们的皇帝陛下给捅下了马,狼狈的在战场之间躲避。


    正是乘胜追击,将西戎给一举歼灭的好机会,皇帝怎么忽然下令收兵了?


    只是军令不可违,何况还是皇帝亲自下的令。


    而随着大雍忽然的收兵,这才让西戎这边有了喘息的机会。


    “大汗,大雍皇帝忽然收兵了,正是我们修整的好时候,我们也赶紧撤吧?”


    但耶律骁却固执的很,“我不会撤,我的闻析还在大雍皇帝的手中,他一定在等着,等着我接他回王庭!”


    将领没办法,只能强行拽着耶律骁走,幸而耶律骁受了伤,几人一起合力,一边劝一边撤兵。


    如此难得的机会,若是再不赶紧撤,等大雍再调转过头来,他们怕是今日便要在这里被团灭了。


    营地。


    裴玄琰匆匆赶了回来,翻身下马,一刻也不停的往主营帐而去,但到门口时,他又忽然停下了脚步。


    先对着自己嗅了嗅,“朕身上的血腥味重不重?”


    将领凑近闻了闻,“陛下的身上好像没什么血腥味吧?”


    裴玄琰嫌弃的瞥了他一眼,“你身上的血腥味,比朕还浓,自是闻不出来。”


    “庭雪对血腥味很敏感,闻着会不舒服,来人,备身干净的衣裳,朕要简单沐浴梳洗一番。”


    将领不由抽了抽嘴角。


    这行军打仗的,作为一国之君,该是旁人整洁衣冠来面见他,哪儿让堂堂帝王,跟个孔雀开票似的,还特意梳洗一番,再去见人的?


    但皇帝都这么说了,底下的人自然不敢耽搁。


    清洗了一番,确定身上没什么不该有的异味了,裴玄琰甚至还熏了一遍龙涎香,如此,才归心似箭的去见闻析。


    “庭雪,你是担心朕在前线有危险,才亲自过来的吗?”


    一入帐内,裴玄琰便十分没有自知之明的自我理解,几大步便来到了闻析的跟前,屈膝,单膝跪在闻析的跟前。


    同时以十分快的速度,握住了他的双手。


    立时蹙起了冷眉,“怎么这般冷,是出门的时候没有带汤婆子吗?”


    一面张罗着人,往帐子里抬暖炉,一面又叫人备汤婆子,同时数落起陪着闻析一起来的闻妙语。


    “是我坚持要来,与妙语无关。”


    闻析打断裴玄琰的一通张罗,若非陪着他的是闻妙语,换成是闻松越,闻析这趟是绝对出不来的。


    他本便才从鬼门关回来没多久,别说是下地了,便算是平时在床上坐一会儿,很快便会乏力。


    眼下出来一趟,更是强弩之末,硬撑着罢了。


    所以即便他想将手抽出来,却也是根本没什么力气,便也就不管裴玄琰趁着这个机会,搓着他的手,借着给他取暖的机会,实则是在占他的便宜。


    不论闻析说什么,裴玄琰自然都说好,对于裴玄琰而言,闻析愿意见他,愿意和他说话,他都要谢天谢地,高兴地不行了。


    至于旁的,他是都不敢求了。


    只是裴玄琰没高兴多久,闻析便又再度开了口:“我要见耶律骁。”


    裴玄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干净。


    别说是他了,便算是个正常人,当从自己的心上人的嘴巴里,听到情敌的名字。


    并且这个情敌,才刚和裴玄琰殊死交战了一番。


    闻析拖着病体不顾,亲自来到前线,却不是为了见他,而是为了见耶律骁。


    这和拿刀子,一刀刀的剜裴玄琰的心有何区别?


    倒不如,方才在战场上,被耶律骁来一刀来得痛快。


    至少那是身上的痛,远不及此刻来得痛彻心扉。


    裴玄琰双眼充血,一双黑眸固执、痛苦而不堪的,死死的盯着闻析。


    “庭雪,朕纵有千错万错,可你便真的要如此伤朕,为了让朕死心,乃至于不惜要跟耶律骁那个该死的家伙回西戎吗?”


    裴玄琰咬着牙,将牙根给咬出了血,混着满嘴的血腥味,与咬牙切齿的痛苦一道,咽下去。


    “朕不许!即便你要与朕分开,即便你不想再见到朕,但你若是想回到耶律骁的身边,除非是朕死!”


    “从朕的尸体上踏过去,但朕便算是化作厉鬼,也会去杀了耶律骁,将他剥皮抽筋,将他碎尸万段!”


    闻析真不知裴玄琰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分明平时看上去,是如何睿智的一个帝王。


    但每次到了他的面前,尤其是牵扯到与他的感情之中,便丧失了所有理智,跟个疯狗一样,待着人就咬,且不分男女老少。


    闻析疲惫的叹了口气,“这场本便不该有的硝烟,早便该结束了。”


    虽然闻析作为大雍人,自然是更向着大雍。


    但一场战争,获利的从来都是上位者。


    何况即便是打了三年,有输有赢,但大雍依旧还是占据着上风。


    如今裴玄琰还亲自来了西北,这场仗便更是已经写好了结局。


    若是再打下去,西戎必然会伤亡惨重,并且耶律骁必死无疑。


    闻析不想死人,虽然他不喜耶律骁,可他也不想真的看到耶律骁死。


    何况耶律骁所作的,所有疯狂的行为,出发点也是因为他。


    他才是这场不该有的战争的,导火索。


    自然也该是由他,来结束这场战争。


    听到这话,裴玄琰原本恨得滴血的狰狞表情,瞬间又恢复了狂喜。


    “庭雪是要为朕,劝降他吗?若是他投降,朕便姑且放过西戎人,但耶律骁,必须死,朕勉为其难,给他一个全尸吧。”


    闻析都懒得与他说道理,只言简意赅道:“你不能杀他。”


    裴玄琰很不高兴,将想要耶律骁碎尸万段完全写在了脸上。


    而闻析又补了一句:“我也不会让你死。”


    大雍不能皇帝,西戎也不能没有大汗。


    他们两人的生死在闻析的眼里是小事,但为了两国的百姓,闻析必须要调和两个人。


    裴玄琰虽然还是不高兴,但是从闻析的口中,听到他说不会让他死,就像是他在说,他在他的心中是重要的一般。


    那么他便也就勉为其难的,给耶律骁一个再见闻析的机会。


    当然,这也是最后一次。


    日后耶律骁若是再敢在闻析的身上打主意,即便不能当着闻析的面弄死耶律骁。


    总有闻析看不住的时候,弄死一个耶律骁,对他来说并不难。


    凡是和他抢闻析的,都得死,耶律骁是首当其冲的第一个!


    *


    而这边,西戎在收到了大雍这边要求他们的大汗亲自会面的消息后,一众将领都十分强烈的反对。


    “大汗,这必然是大雍的圈套!那些中原人,一贯是狡诈的很,尤其是他们的皇帝,更是阴险狡诈的佼佼者。”


    “此番说是何谈,但实则便是个鸿门宴,一旦大汗去了,便是入了狼窝,怕是会有性命之忧呀!”


    但面对底下人苦口婆心的相劝,耶律骁的眼里,却只有这封信。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信上的每一个字。


    虽然他不太会说汉语,但是汉字他却是认得。


    何况闻析一直在教他汉字,闻析的字,便算是化成灰他都认得。


    这是闻析的亲笔书信!


    “是我的闻析,他让我去找他,备马,立刻备马,我不能让闻析等久了!”


    说得口干舌燥的一众将领们:“……”


    当碰到一个恋爱脑大汗,要骂也不能骂,要劝也是完全听不进去,也是很无奈的。


    当然,耶律骁还是义无反顾,便只带了一小队的将士,就这么直入大雍的营地。


    耶律骁满心想见闻析,但先看到的,是黑着脸的裴玄琰。


    “大雍皇帝,我的王后呢?我来接我的王后回家了!”


    裴玄琰的拳头又硬了,都要忍不住抽出长枪了,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毕竟闻析好不容易愿意与他说话了,何况闻析要见耶律骁,也只是为了平息两国的战乱,而非是为了这个愚蠢且该死的家伙。


    “朕的庭雪,永远都不可能跟你走,洗洗你那浸满了猪屎的脑子吧,让你过来,不过是为了战事。”


    “再有,若是再敢说这些异想天开的话,即便庭雪在,朕也要将你的天灵盖给挑下来。”


    耶律骁冷嗤,且挑衅:“谁挑谁的天灵感,可说不准,若非我先前负了伤,你压根儿就不会是我的对手!”


    裴玄琰忍不了了,没有一个人,能在情敌的再三挑衅,且还如此作死的狂妄放言的情况下,能咽的下这口气。


    “是吗,那朕便只能成全你的一片想死之心了。”


    便在双方刀剑相向,两方的势力,都针锋相对,一场战争即将又要爆发时。


    闻妙语从主帐内出来,乍一眼看到这副光景,奇怪的眨眨眼。


    “陛下,你们这是做什么?二哥哥让西戎大汗进去说话。”


    裴玄琰现在不敢惹闻析生气,生怕连和闻析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便只能先行收了长枪,而耶律骁在听到闻妙语说闻析要见他,进去前,还挑衅的朝着裴玄琰挑了挑下巴。


    “闻析单独要见的,是我,我才是闻析最重要的爱人!”


    裴玄琰几乎是要压碎了后槽牙。


    该死的耶律骁,等他出来了,他一定要将他剁成肉泥喂狗!


    而一见到日思夜想的闻析,耶律骁那换脸的速度之快。


    一双绿油油的眼,顿时变成了狗狗眼。


    几大步便来到了闻析的跟前,直接屈膝跪在他身前,珍惜而小心的,捧住他的双手。


    “闻析,想你,我要死!”


    只有对着闻析,耶律骁才会开口说汉语,虽然说得很跛脚,且逻辑完全不通。


    闻析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抽回了手,同时抬手。


    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在营帐内显得格外的清晰而又震撼。


    把站在闻析身边的闻妙语,都给看傻了。


    这一巴掌,闻析是用了所有力气,打完之后,不知道耶律骁有没有痛,闻析的手是在止不住的颤抖。


    果然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对方皮糙肉厚,说不准没什么杀伤力,反而是把他自己的手给抽疼了。


    而正如闻析所想的,耶律骁不仅不痛,反而像是被打兴奋了一般,一双绿瞳反而是更亮了。


    甚至还先紧张起闻析了,握起他的手,心疼的揉,还想要亲。


    “打疼了,打我,我自己可以,闻析不要,你疼,我心疼。”


    但这吻到底没亲到,因为闻析及时抽回了手。


    而闻妙语倒是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而是被耶律骁的自虐发言给震撼到了。


    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在被打了巴掌后,非但不生气,反而还心疼起对方,有没有把手给打疼了。


    甚至闻妙语毫不怀疑,如果二哥哥还想要再打,那么眼前这个西戎大汗,必然会毫不犹豫的,将脸凑过去,让二哥哥打个痛快,打出气了为止。


    闻妙语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她这也算是,见到了第二个不要脸的奇人。


    当然,第一个自然是非裴玄琰莫属了。


    “耶律骁,这场闹剧该结束了,收兵,结束这场本便不该存在的战争,并且发誓,从此之后,西戎再不会进犯大雍国境。”


    “自然,我也能向你保证,只要西戎安分,大雍也不会侵犯西戎。”


    耶律骁对于打不打仗无所谓,他毫不犹豫,张口道:“可以,不打仗,但闻析,回王庭,和我一起。”


    “我不会再去西戎,耶律骁,你困了我三年,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没有一日,是心甘情愿留在王庭。”


    耶律骁一下提了嗓音:“不信!我不信!你没有我,心里,我不信!”


    闻析看着他,字句清晰的告诉他:“我对你,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情感,你在大雍时,我只当你是护卫。”


    “而你将我困在西戎,我心里更多的,是恨你。”


    听到恨这个字,耶律骁急了,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般,“不恨,我的错,闻析,不恨,离开我,不要,求求你,求你闻析!”


    “耶律骁,我知道你打这场仗是因为我,可我从不需要,若是你不想让我恨你,若是你想我们之间好聚好散,便签了这份停战协议。”


    “从此后,不再踏入大雍国境半步,那么我与你之间的关系,便依旧还是如大雍时的主仆,我会记住你。”


    闻析字句清晰,且无情而狠心的补充:“作为朋友。”


    耶律骁自是不肯,“不行!我的王后,是你,我的爱人,不能离开,朋友不是,是王后,没有你,我去死,闻析,不能没有你!”


    “耶律骁!”


    闻析也拔高了声音,且带了恼怒的训斥,以至于他一下没喘过气,捂唇咳嗽了起来。


    闻妙语赶忙扶住他,“二哥哥莫急!”


    而在闻妙语拿着帕子,为他擦拭唇角时,耶律骁看到了那抹刺血的红。


    他瞬间便歇了所有的火,取而代之的是焦急与担忧。


    “血,闻析怎么了,有血为什么?”


    闻析只推开他的手,压抑的低咳着,但声线明显虚浮:“拜你所赐,我虽捡回了半条命,但也没多少年岁可活了。”


    “若是你依旧不听劝,依旧想要打仗,想要将我困在你的身边,正如你说的,你不想活,你想死,但我一定会,先死在你的前头,你可满意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带ash逃跑的那个夜晚小可爱的地雷,爱你么么哒~


    作者君:来,让我们一起干了这碗狗血,迎接新的更狗血,啾咪~


    第103章 “我不做西戎的王,只与你……


    耶律骁自然是急了, “不是,闻析不是,我们一起, 不死, 永远一起!”


    “你看, 我证明!”


    说着,耶律骁便从腰间抽出了一把小型的弯刀。


    吓得闻妙语还以为他这是谈不拢要动手,第一时间便要挡在闻析的跟前。


    不过下一瞬,耶律骁便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将弯刀刺入了自己的肩头。


    随着鲜血喷涌而出,闻妙语吓得惊声失叫了出来。


    闻析也没想到耶律骁又来这么一下。


    之前被困在西戎王庭的时候, 耶律骁也是如此的激进, 二话不说就往自己的身上捅了好几刀。


    哪怕是血流干了, 只要闻析不松口, 他死也不去包扎。


    “耶律骁你……”


    闻析气极,血气在瞬间上涌, 剧烈的咳嗽让他甚至连话都无法再说出。


    耶律骁刚要伸手,但还没碰到闻析,裴玄琰在外头听到动静, 一把掀开了帐子。


    “庭雪!”


    大步上前, 一把将闻析抱起,而闻析更是一下便瘫软下来,只伏在了他的怀中, 伴随着咳嗽, 吐出了一口血。


    闻妙语急的大叫:“太医!叫孙太医!”


    裴玄琰连一刻也不敢耽搁,抱起闻析便往外冲。


    而耶律骁更是惊慌不已,甚至都忘了自己的肩头还扎着一把弯刀, 见裴玄琰抱着闻析冲出去,他也紧跟着追出去。


    以至于守在外头,还在和大壅这边对峙的将领,看到自己的大汗身上都是血,第一时间还以为是大壅人狡诈,偷袭了大汗。


    “大汗你受伤了!”


    “是大壅人伤的大汗吗?”


    西戎将领将耶律骁围住,谁知耶律骁非但不领情,反而一脚挡路的给踹开。


    “滚开,我的闻析,给我马!”


    于是乎,在西戎将领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时,便见前前后后,匆匆忙忙的两拨人,都往同一个方向去了。


    孙太医及时给闻析行针,他人还是昏迷的,闻松越在一旁脸色很是难看。


    “妙语,小析胡来,你怎么也跟着他胡来,还背着我,带他去了前线,他的身子有多脆弱你不知道吗,万一若是出了什么事……”


    后头的话,闻松越不敢再往下说。


    从前他不信鬼神,觉得都被发配到岭南这种地方了,还有什么可忌讳的。


    但是如今,他生怕因为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而折了弟弟的寿。


    闻妙语也后悔极了,只一味的道歉:“对不起大哥,都是我不好,不论二哥哥说什么,我都应当拦着他,若是二哥哥出事……”


    不等她说完,闻松越便直接打断她的话:“小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


    “对对,二哥哥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有事的。”


    裴玄琰倒是什么也没说,又或者说,从闻析在他的怀里吐血,这一路匆匆赶回军营,他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生怕自己的呼吸太快,会听不到怀中之人的呼吸。


    在西戎封狼山上的那一幕幕,在裴玄琰的身上烙下了深刻的阴影。


    如今闻析稍微有任何的不适,裴玄琰的一颗心便始终是悬着。


    就好比眼下,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只死死地盯着床榻之上苍白的人儿,时刻关注着闻析的一切动向。


    所幸在孙太医收了最后一枚银针时,闻析便睁开了眼,即便已经虚弱到快说不出话,但开口说的第一句,却依旧是为了小妹。


    “是、是我要出门,与妙语无关,大哥莫、莫要怪她。”


    闻松越真是又气,但更多的是心疼,紧紧握着弟弟的手。


    “为兄知道,为兄都知道,好了,别说话了,现在你要好好歇息,听话。”


    说了方才那句话,像是耗费了闻析所有的力气,他便只是很轻的,点了下头。


    闻妙语红着眼睛,也蹲在床畔边,小姑娘忍得很辛苦才没哭出来。


    而裴玄琰倒是头一回,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


    因为他怕闻析才刚醒过来,万一若是看到他又生气再吐血,这后果是他完全无法承受的。


    所以裴玄琰反而是后退了两步,退到闻析所看不到的地方,单独问话孙太医。


    “庭雪的情况如何?”


    孙太医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些话:“闻侍郎的身子本便需要长时间的好生休养,受不得凉受不得寒,更受不得刺激。”


    “今日情绪起伏如此之大,是极为伤神的,前头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一点精气,又没什么用了,若是再如此反复,怕是……”


    不等孙太医说完,裴玄琰不愿听不好的话,直接打断:“朕知道了,你只管治你的,确保庭雪无性命之忧,剩下的琐事,朕自会解决。”


    而便在说话间,外头传来了喧闹。


    不用想都知道,必然是耶律骁那个罪魁祸首。


    还敢来,他一定要用长枪,将其狗头给挑下来!


    但还没等裴玄琰杀出去,闻析虚弱的声音却唤了他:“陛下。”


    裴玄琰顿时一瞬切换了表情。


    从凶神恶煞,变得柔情似水。


    并且两大步,便来到了床畔边,不动僧色,却十分刻意的,用蛮力将闻家兄妹挤到了一边。


    “朕在,庭雪,你想说什么,朕都听着,若是你没力气,可以在朕的手上写字。”


    闻析没力气和他废话,只道:“让耶律骁进来。”


    裴玄琰的脸瞬间一垮,“不成!”


    意识到自己的语调太高了,会吓到闻析,又马上压下去:“朕不是不让你见耶律骁,而是你眼下身子太虚弱,必须要好好静养,不可再费心费力。”


    “至于停战协议的事,交给朕来处理,朕一定谈妥了,不随便杀人,可好?”


    这已经是裴玄琰能给闻析的,最大限度的承诺了。


    毕竟闻析都被耶律骁那个该死的家伙给气吐血了,若非孙太医说没事,裴玄琰早就已经提着长枪将耶律骁给捅成马蜂窝了。


    何况这一仗又不是打不赢,若非闻析怕劳民伤财,祸及无辜百姓,一定要以和平的方式谈和,裴玄琰早便已经发兵,直接踏平整个西戎了。


    闻析没说话,他本身便已经虚弱得说不出什么话,只是因为停战协议还没签,一心顾念着,才不肯好好休息。


    所以他没力气和裴玄琰废话,只是用一双沉静的琉璃眸,就这么望着裴玄琰。


    没说话,但这双眸子,却带着和主人如出一辙的固执与倔强。


    最后,当然还是裴玄琰败下阵来。


    “朕让他进来,但签了停战协议后,庭雪你必须要好好休养,不可再操劳了,好吗?”


    闻析没理会他,只让他叫人进来。


    耶律骁如一匹脱缰的野马,一下便冲入了屋内。


    “闻析!对不起,我不对,是我错,原谅我,我看看,严重吗?”


    裴玄琰挡在前头,伸手拦住了冒冒失失的耶律骁。


    “耶律骁,若是你还想再让庭雪因为你而吐血,再要了他剩下的半条命,你只管往前一步试试。”


    虽然耶律骁和裴玄琰一样疯,但只要是涉及到闻析的安危,是他唯一能被威胁住的。


    “大壅皇帝,我要和闻析单独说话,你们所有人都出去!”


    裴玄琰冷笑,“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跟来命令朕?能让你进来,和庭雪说上话,都已是朕的大发慈悲。”


    “那你便试试我的拳头!”


    眼见着两人又再度剑拔弩张了起来。


    闻析低咳了几声:“够了。”


    两人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只是绝对不能视线接触,否则一言不合便要原地开打。


    “耶律骁,停战协议,你签是不签?若是不签,便滚回你的西戎,从此之后,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与你,便是不死不休的死敌。”


    一句死敌,让耶律骁慌了。


    “签,我签!闻析,西戎你不跟我回,大汗我不做,去大壅我和你一起,好不好?”


    不论是西戎的王位,还是对大壅发动战争,一切的出发点,都只是为了闻析,为了能与闻析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为了治好闻析,耶律骁冒险回了西戎,弑兄杀父,夺取了王位,掌握了至高无上的权利,倾尽举国之力将闻析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又为了能让闻析好好养病,耶律骁主动出兵,想在短时间内打下整个大壅,占领大壅的都城,光明正大的带闻析回家。


    他要让西戎,让大壅,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对闻析的爱,都知道他的心里眼里,他的生命里的一切,都只有闻析一人。


    可是他费尽心思的,做了这么多,闻析却依然不肯爱他,不肯留在他的身边,还要与他做敌人。


    他是那样的伤心,可是即便是被伤透了心,他依旧怕再也见不到闻析,闻析会不再理他了。


    所以他想,既然闻析要停止战争,那就不打。


    既然闻析一定要回西戎,那他就不再做这个西戎的王,如此他就是自由之身,就能够一直待在闻析的身边。


    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他永远也不与闻析分开。


    闻析还没说什么,裴玄琰的脸就已经黑得要杀人了。


    “白日做梦!”


    裴玄琰几乎是从齿缝之间,挤出字眼来:“若是你敢踏入大壅境内半步,朕便将你剁成肉泥,你只管试试!”


    耶律骁冷笑,“想杀我,你有这个本事吗?”


    闻析疲惫的叹了口气。


    “你闭嘴。”


    这三个字,是对裴玄琰说的。


    耶律骁立时如战斗的公鸡一般,得逞的朝着裴玄琰一挑下巴。


    但随之,闻析也没放过耶律骁。


    “停战协议,你签是不签,若是不签,便滚出去。”


    闻析多说一句话都嫌累。


    平时面对一个便已是身心疲惫,何况这两个疯子还凑在一块儿。


    耶律骁生怕闻析会真的生他的气,不再理会他,一口答应:“签,我签,闻析说,我答应。”


    “也答应我闻析,找你,让我去大雍,只这件,好不好?”


    叱咤风云,便是连父兄都能说杀便杀,毫不心慈手软的真正狠人,到了闻析的面前,也卑微到了尘埃里。


    耶律骁甚至都已经不求闻析能回到他的身边,做他的王后,只求能去大雍,不论是以什么身份,只要能陪在闻析的身边,与他在一起,便是他一生所求。


    但闻析却直接回绝:“不可以。”


    耶律骁那双绿瞳,如同被碾碎了般,“残忍,不能对我,闻析,为什么?”


    “耶律骁,我有我的生活,你也有你所担负的责任,无论你是为何,坐在了西戎的王位上,但既然你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你便不再是你。”


    “你是西戎的王,是西戎百姓的天,我希望你能回到西戎,做一个亲民爱民的王,若是你能做到,并且与大雍睦邻友好,我准许你来大雍探望我。”


    一瞬间,耶律骁的绿瞳又亮了起来,“不骗,闻析说的,四只马追不到!”


    闻析觉得,虽然他的学生不算多,但前有裴子逾,后有状元郎赵知宥,一个个的都不差。


    怎么同样跟在他下面学习,耶律骁便是个彻头彻尾的差生。


    便是连最简单且基础的成语都不会用。


    “驷马难追。”


    耶律骁咧个大牙,重复:“驷马难追。”


    一旁的裴玄琰,嫉妒的都快疯了。


    他被闻析嫌弃,被闻析赶出屋,甚至连与他多说一句话都不愿。


    可面对这个该死的耶律骁,闻析非但不气对方,甚至还耐心的与对方谈条件。


    甚至还许诺,只要他做得好,便可以去看他。


    哪怕只是探望,并非是让耶律骁留在他的身边,但也足够让裴玄琰吃一缸的醋尤觉不够。


    凭什么,这个蛮子能得如此待遇,甚至闻析还纠正他的用词错误。


    凭什么!


    耶律骁刷刷刷的签下了停战协议,速度之快,叫人丝毫不怀疑。


    倘若这是一份卖身契,耶律骁也能眼都不眨一下。


    并且在被卖了后,还乐呵呵的,屁颠屁颠为闻析数钱。


    “回去便撤兵,永不犯大雍。”


    耶律骁抬手,搭在胸口,这是西戎人一贯的习惯,代表了最崇高的誓言。


    “耶律骁起誓,到老到死,永不犯大雍。”


    虽然汉语依旧跛脚,但闻析勉强满意了。


    说了这么多话,闻析已经疲惫不堪。


    裴玄琰早便瞧出,只是怕自己打搅会让闻析生气,所以一直忍着。


    如今字签了,誓言也发了,多一秒钟,裴玄琰都不会让耶律骁多留。


    “碍眼的家伙,你该滚了。”


    耶律骁对裴玄琰充耳不闻,只用一双绿油油的双瞳,直勾勾盯着闻析。


    “生病,闻析,我照顾你,好不好?”


    闻析只道:“耶律骁,你发过的誓。”


    耶律骁只能委屈的起身。


    一步三回头,快到门口时,忽然有人叫住他:“等一下。”


    耶律骁瞬间扭头,绿瞳亮亮的:“不舍得,闻析,我就知道!”


    叫住他的是闻妙语,对此闻妙语很是无语,只将手中拿着的金疮药丢给他。


    “二哥哥给你的,别还没回西戎,你身上的血便先流干了。”


    虽然这是一瓶再寻常不过的金疮药,但耶律骁却如获珍宝一般的,抱在怀中。


    “关心我,闻析,最好。”


    闻妙语觉得这个西戎的王真是没救了。


    而耶律骁却高兴得找不着北。


    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撤兵回西戎,将西戎整顿好后,便能光明正大的去找闻析。


    反正他不管,即便闻析不答应,他便耍赖,反正他最是会耍赖,他要永永远远的,留在闻析的身边,不管用什么身份。


    而总算是弄走了耶律骁,裴玄琰便想趁此机会,挽回一下自己在闻析心中的地位。


    “庭雪……”


    只是他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闻析便已经阖上了双眸,侧身直接拿后脑勺对他。


    而同时,闻松越上前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陛下,舍弟要休息了,请出去吧。”


    于是乎,堂堂帝王,只能又将千言万语咽回了肚子里,灰溜溜的出去,却如先前一般,扎根在门外,化身门神来给闻析看门了。


    耶律骁倒是也是说到做到,在回去后,西戎大军很快便撤兵了。


    边境重新恢复了安宁,而闻析在又养了一个月后,经得孙太医的允许,总算是能启程回京了。


    从西北到京师,这一路山高水长,路途遥远,裴玄琰生怕闻析会在这个过程中,因为路途的颠簸,而不舒服导致病情加重。


    早在出发前半个多月,便已经在着手准备宽敞舒适的马车。


    而马车内的一应物件,宛若一个小型且能移动的寝卧。


    裴玄琰本想借着他忙前忙后的准备的机会,可以亲自去扶闻析上车,顺势与他一起在马车内,可以贴身照顾他。


    “庭雪,这么一收拾,东西还挺多的,你身子还不能随意乱走动,不如朕抱……背你上马车可好?”


    他本想要抱,但又怕一下太快,闻析本就不愿与他多说话,还是要循序渐进的好。


    但闻析压根儿没理会他,只是看向了兄长。


    闻松越在对闻妙语吩咐了几句后,便弯腰,将闻析抱了起来。


    “小析有微臣照料,不敢劳烦陛下。”


    闻妙语一手一袋包裹拎着,“陛下让让,挡道了。”


    被忽略了个彻底的裴玄琰:“……”


    扎心了。


    回京的一路上,裴玄琰找尽各种机会,但愣是连马车的车辕都没能踏上去半步。


    闻家兄妹那叫一个严防死守,丝毫不给他插足的机会。


    裴玄琰觉得闻家兄妹实在是太碍眼了,等回了京后,他一定要给闻松越施加压力,加一堆的政务。


    让他忙得脚不沾地,如此他便不能日夜守着闻析,打搅他与闻析亲近的机会。


    如此倒是一路没出什么状况的,总算是平安到了京师。


    只是这一路到底是路途遥远,本便快瘦脱相了,一直赶路,虽然脚程已经放得很慢,但闻析还是因为没什么胃口,又瘦了不少。


    裴玄琰真是都心疼死了,可闻析又不给他凑前的机会,他只能在回了京后,便立时将御膳房厨艺最好的厨子,都派来了闻府。


    而随着闻析的回京,闻析活着回来的消息,很快也便在京市传遍了。


    是夜,便来了位一身黑色织锦斗篷的少年。


    “闻析!”


    少年摘下兜帽,露出了那张还未完全张开,却已经显露出天潢贵胄威仪的面容。


    闻析都还没反应过来,少年便如儿时一般,直接扑了过来。


    紧紧抱住他的腰,半张脸埋在他的怀中。


    如同瘾君子一般的,汲取属于他身上的,淡淡的却令人无比心安的清香。


    “闻析,我好想你。”


    闻析露出笑,摸摸少年的后脑勺。


    “我也很想念你,殿下。”


    闻析比划了下,“殿下长高了不少。”——


    作者有话说:说明一下,太子已经是个快十岁的少年,嗯,已经是个可以进化成疯批的年纪了,啾咪~


    第104章 “闻析是不愿意,疼我了吗……


    以前是小小的一只, 而现在不仅是长高了,更是长开了。


    以闻析如今的体力,怕是都快抱不起来了。


    裴子逾抬头, 伸出双手, 捧住了闻析的脸, 满眼都是心疼。


    “闻析,你瘦了好多,是不是吃了许多苦?是谁伤害了你,我一定替你报仇!”


    说着报仇时,裴子逾的眼底闪过一丝狠辣之色。


    只是闻析没察觉,笑了笑道:“殿下有心了, 所幸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殿下这几年, 可有好好学习, 做个优秀的好储君?”


    “少傅时常会夸赞我好学机敏。”


    这个少傅,自然指的便是闻松越。


    按理说裴子逾是可以叫闻松越老师的, 但是他却从没这么叫过,都是以少傅来称呼。


    裴子逾抓着闻析的手,抓的有点紧, “可是闻析, 我更想你来教导我,我只想要你当我的老师,可以吗?”


    闻析以为裴子逾在五岁的时候, 忽然遭受了人生的巨变, 所以对他多有依赖也是正常的。


    但是如今他已经坐在储君的位置上快四年了,也已经是个快十岁的少年人,没想到对他还如此的依赖。


    如此浓烈的个人情绪, 是不该出现在一个合格的储君的身上。


    别说闻析原本就没打算成为裴子逾的老师,便是他如今依旧对他如此依赖,他便要打破对方的固有思维。


    “不可以殿下,在其位而谋其职,我身处户部,便要尽到作为一个户部侍郎的职责,而我的兄长作为殿下的授业老师,更是尽职尽责。”


    “他也是代表了我,更是代表了整个闻家,殿下若是一定要换成我,岂非是让外人觉得,我兄长能力不足,才会让殿下想要换老师?”


    裴子逾连连摇头,“少傅也很好,可是闻析更好,没有人能与你相比。”


    “我只想要你。”


    闻析有所收敛了笑容,“殿下刚出生时,我便来到了你的身边,与你相伴数载,殿下对我有所不同也是人之常情。”


    “可殿下作为储君,将来若是顺利继承大宝,亦是会遇到各色各样,对你而言都重要的人,而作为一个合格的储君,乃至于帝王,是不该带有太浓烈的个人情感。”


    “不论是谁,在你的心中都该是一视同仁,只需以是否有利于百姓,有功于社稷为标准,至于那些会影响正确判断的情感,殿下必须要学会控制。”


    裴子逾撅了撅嘴,“闻析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道理,我总是说不过你。”


    “殿下只需要记得,无论我做什么,出发点都是为了你好便是。”


    正说着,闻妙语来给闻析送药了。


    见到屋内有人,还吓了一跳,以为又是裴玄琰想要偷偷跑进来了。


    直到见了对方的脸,才赶忙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裴子逾嗯了声,却依旧赖在床榻上,抱着闻析的腰不肯松开。


    闻妙语只能提醒:“殿下,我家二哥哥该喝药了。”


    而闻析一闻到药味,便已经先觉得反胃了。


    裴子逾这才松开了手,却也不让开位置,只伸出一只手道:“孤来喂。”


    闻妙语觉得他们皇家人是不是多多少少,都有喜欢抢别人活儿的毛病。


    裴玄琰是如此,而裴子逾别看他如今年岁还小,但已经是个小大人的模样。


    从她手中抢走玉碗,要亲自给闻析喂药的动作,那叫一个霸道且不容置喙。


    因为实在是吃了太多的药,所以每次到吃药的环节,闻析都磨磨蹭蹭,好半天等药都快凉完了,才会全部喝完。


    但太子毕竟是第一次喂他喝药,这点面子闻析还是要给的。


    所以即便是苦巴着脸,但也还是一口又一口的,全部喝完了。


    闻妙语虽然不爽她的位置又被别人抢了,但是难得见二哥哥如此乖的吃完了药,又觉得太子没那么讨厌了,立时笑嘻嘻的将准备好的蜜饯递上去。


    闻析原本要自己吃,但裴子逾接的却十分自然,并且转手就直接喂到了他的口中。


    原本喂到嘴边,闻析张开嘴就行。


    但不知怎的,喂到了嘴边,闻析张开嘴的同时,他的手指便推着探入。


    指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他的舌尖上压了下。


    闻析不由一愣,心里有点奇怪,而裴子逾已经镇定自若的收回了手,反而还问他:“甜吗?”


    只是一个小插曲,闻析倒是也没太在意,只是点了点头。


    却没有注意到,看似镇定自若的裴子逾,实则后颈已经冒出了一层汗水。


    而藏在袖下的,那方才从闻析的口中撤出的指腹,似乎还残留着,独属于他的,柔软与湿润。


    原来,闻析的唇是那么柔软的。


    眼见着药都已经吃了,裴子逾却依旧还没有挪窝的准备,闻析只能先开口:“殿下,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宫了。”


    “宫门已经落下,我今夜已经回不去了,闻析,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裴子逾十分自然的问,并且在后面又补一句:“和小时候一样。”


    闻析觉得他方才说的,让裴子逾不讨过多的依赖人,要学会控制自己多余的情绪这些话,他是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又无奈又好笑,“不可以,殿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五岁的小孩子了。”


    谁知,裴子逾却脱口而出:“皇帝可以,为何我不行?”


    闻析不由一愣,连闻妙语都听得稀里糊涂。


    但很快,闻析便微微变了脸。


    旁人不知,但裴子逾却是知道他和皇帝先前那见不得人的关系。


    因为在裴子逾才五岁的时候,裴玄琰那个不要脸的家伙,就曾压着他,当着裴子逾的面,做过那档子事。


    先前闻析便一直担心,那件事会给太子年幼的心灵留下不好的阴影。


    如今裴子逾脱口而出的这一句,便是验证了闻析先前的担忧。


    太子果然还记得,但他记得的方式却是朝着一种诡异的方向发展。


    乃至于是以一种,为什么裴玄琰可以和他同床共枕,而如今快十岁的他,为何却不可以。


    若是论起长大,裴玄琰才是个真正的成年人,而他如今顶多也就是个还没完全长开的少年人。


    见闻析不答应,裴子逾便干脆用上了儿时的耍赖,一下便脱了靴子,在跳上床榻后,更是一下抱住闻析,几乎是将他扑到了床榻上。


    裴子逾到底是长大了,儿时扑过来,只是小小的一团,闻析单手就能抱住。


    而眼下,他已经长高长大,这么扑过来,便不是扑到闻析的怀里,而是将他压在了下方。


    裴子逾有一双和裴玄琰颇为相似的黑眸,如黑曜石一般,又黑又深邃,如同深不见底的古潭。


    当这么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尤其是当这双黑眸里,还跃动着一种类似于兴奋般的情愫时,便像是一头已经长开了,能单独狩猎了的狮子。


    在人以为他是无害,毫无威胁力的时候,一下子扑上来,给人以致命的一口。


    闻妙语都惊呆了,下巴张得都快要掉在地上了。


    而闻析先是没反应过来,愣怔了下,才想起挣扎。


    但挣了两下,发现眼前的少年早已不是四年前的奶团子。


    他不仅长开了,长高了,力气更是大了不少。


    而还处在养身子状态的闻析,竟然挣脱不开,他有点恼,难得对裴子逾加重了语气。


    “殿下,不要胡闹了,起来,你压到我了!”


    但裴子逾非但不松开,反而还顺势低下头,将半张脸都埋在了闻析的颈窝之间。


    甚至还深吸了一口气,连带着语调都变得无比的眷恋:“闻析,你失踪的这四年来,我日日夜夜无法安枕,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祈祷你能够平平安安的归来。”


    “你看我的黑眼圈,看我眼里的血丝,我只是想要你在身边,想要好好的睡个安稳的好觉。”


    他可怜兮兮的,像是只被遗弃的小狗。


    但实则,眼底却是势在必得的小算计。


    算计闻析无法对他心狠,算计闻析一定会对他妥协。


    “从前我想要你陪着我,你都会答应我的,难道四年不见,我在闻析的心中,便不再重要了吗?”


    裴子逾一面带着撒娇的口吻,一面又是胡搅蛮缠的做派,紧紧缠着闻析的腰,死活不松开。


    “闻析不愿意疼我了吗?”


    闻析有点被气笑,“我让妙语给你准备厢房。”


    裴子逾又将头埋在他的颈窝,“我不。”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闻析看似好说话,但实则对外人十分的心狠。


    这点裴玄琰最有发言权。


    如今他被单方面的宣布结束,闻析说不见他便不见他,无论他如何的胡搅蛮缠,依旧是不松口不心软。


    而耶律骁就更不必说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他,至今只能抱着闻析留下的衣物,才能勉强哄自己安眠。


    但裴子逾显然是最不同的,他简直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闻析对他,总是例外的,总是容易心软。


    “只一晚。”


    看,他就知道,闻析舍不得凶他,舍不得拒绝他。


    他是最独一无二的。


    裴子逾高兴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闻析又扭过头,对闻妙语道:“妙语,等大哥回来了,你与他说一声,明日去上朝时,让他带着殿下一起回宫。”


    闻妙语点点头,又挠挠后脑勺。


    怎么总感觉,哪里奇奇怪怪的?


    闻析都已经答应让他睡在一张床榻上了,但这小子还是抱得很紧,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好了殿下,该把手松开了,你勒得我喘不了气了。”


    裴子逾倒是听话的松开了些许,但依旧还是圈着闻析的腰。


    甚至还不太安分的,掐了掐他的腰窝。


    “闻析,你的腰好细。”


    腰窝处是闻析最是敏感的位置之一,他不由缩了下,同时按住对方的手。


    “殿下,再乱碰,便自己去隔壁的厢房睡。”


    裴子逾这才安分了,哦了声,却又小声的嘟囔了句:“也好软。”


    闻析到底是精神不济,加之又服了药,之前在西戎,因为天气寒冷,他腿疾加重,夜里总是疼得睡不着。


    如今回了京师,气候温暖了不少,服了药夜里也能睡得安稳多了。


    所以在身侧的人安分了后,闻析很快便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只是在睡梦之间,总感觉耳侧、脖颈处黏黏糊糊,痒丝丝的。


    他想要推开,但非但推不开,反而还被颤得更紧了。


    *


    次日,闻析是被外头说话的声音吵醒的。


    他如今睡眠都很浅,只要有点动静,他很容易便会惊醒。


    不过因为回了家,心便像是有了着落,睡眠质量有所改善,比在西戎整宿整宿失眠而言,已经好太多了。


    而闻析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牢牢的抱着,甚至连翻个身都困难。


    视线往上,就和裴子逾亮亮的黑眸直直对上。


    “闻析你醒了。”


    一面说着,裴子逾一面便将脑袋埋在了他的颈窝间,跟条小狗一般,蹭来蹭去。


    闻析严重怀疑他早便已经醒了,却不起,也没唤他,可能便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他。


    但因为太子是闻析一手带大的,他还是奶团子的时候,便喜欢在他怀里乱蹭撒娇。


    所以即便他如今已经快十岁,这样的举止早便已经不合适了,闻析的脑子一时还没转换过来,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只是有点无奈的,抬手揉了下他的发顶。


    “什么时辰了,你该起了,不可耽误了听学。”


    无论什么时候,对于他的学业,闻析总是抓得很紧,一刻也耽搁不得。


    “不想听学,不想回宫,什么都不想,只想一直与闻析一起。”


    闻析却板下了脸,沉声训斥:“殿下,不可说这样的胡话,若是你再有这样的想法,日后便不要再来闻府寻我了。”


    意识到闻析是生气了,裴子逾立时坐直,诚恳的认错:“我是玩笑的,闻析莫生我的气。”


    闻析一直觉着,他将太子教育的很好,在知错就改这方面,太子从小便深受他的教诲。


    而外头的闻松越听到动静,知道闻析醒了,才上前敲门。


    “小析,起了吗?”


    闻松越已经从闻妙语的口中得知,昨夜太子漏夜前来,赖着不肯走,还一定要与闻析同床共枕。


    太子对他弟弟的依赖,闻松越自是清楚。


    在闻析失踪的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太子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他,也竭尽所能的,派出人手不予余力的寻找闻析的下落。


    只是得知太子私自出了东宫,还赖在了闻析的寝卧中,闻松越也觉得,太子对闻析的依赖过甚了。


    这样浓烈的依赖情感,是不该出现在一个合格的储君的身上。


    门是裴子逾开的,闻松越先拱手行礼:“殿下。”


    裴子逾也行了师礼:“少傅。”


    “大哥,时辰不早了,你还要上朝,早些带殿下回宫吧。”


    闻析如今身子弱,裴玄琰自然不让他去上朝费心费神,在他回来之时,便当朝宣布免了闻析的每日早朝,直至他身子康复为止。


    对于闻析让他回东宫,裴子逾扭扭捏捏,是不太情愿的。


    但还没等他说什么,祝青青端着才煎好的药过来了。


    平时闻松越不在家时,祝青青便与闻妙语一道轮流照料闻析。


    只是眼下有外人在,祝青青便唤了声:“夫君,该吃药了。”


    闻析嗯了声要坐起。


    却没看到,裴子逾因为这一声夫君,眸底闪过的一丝晦暗的冷光。


    但同时,裴子逾扶着闻析的手臂,又体贴的在他的身后垫了软枕,好让他靠着舒服些。


    闻析颇为欣慰的道:“殿下真是长大了,如今也能照顾人了。”


    “我只照顾闻析你一人。”


    一面说着,裴子逾非但不走,反而还伸出手,在祝青青愣住,一时没理解对方是何意时。


    裴子逾一个眼尾扫过来,看似是一个很寻常的眼神,但莫名让人觉得藏着冷锋,无端令人脊背发凉。


    “给孤吧。”


    祝青青回神,将玉碗给了对方,转而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对方虽然是太子,但也不过只是个还不到十岁的少年而已。


    等喂闻析吃完了药,裴子逾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只是在经过祝青青时,裴子逾脚步一顿,视线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后,才又往外走。


    祝青青莫名有种,被一条毒蛇给盯上,后脊背发凉的感觉。


    “闻析,太子当真还不到十岁吗?”


    等人走了,祝青青才忍不住和闻析吐槽起来。


    闻析颔首,“自然,怎么了?”


    “他方才看我的眼神,有点可怕,像是和我有仇,想要我的命一般。”


    闻析笑了笑,“青青,你想多了,殿下德馨才茂,虽然如今年纪还小,却已经颇受朝野称赞,而且他有礼有节,绝不会伤害无辜之人。”


    祝青青却觉得,闻析这是一叶障目了,因为裴子逾是他一手带大的,所以在他眼里,裴子逾哪里都是好的。


    而在回宫的途中,裴子逾忽然开口:“少傅,孤想住到闻府,你放心,孤不会耽误平日的课业,孤只是想要能更近的,时时照顾闻析。”


    闻松越都被太子忽如其来的话,给惊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不可殿下!殿下乃是一国储君,如何能住到臣子的府上?何况家中有微臣,还有小妹和青青,他们都能照料好小析。”


    “殿下的重点,该是要放在学业,以及国家大事之上。”


    但裴子逾却不置可否,反而还冷冷道:“那个祝青青,配不上孤的闻析。”——


    作者有话说:谢谢世界怎么还不毁灭小可爱的地雷,爱你么么哒~


    作者君:封建大爹、草原狼王、阴湿小狗,你们想要的口味我都有,另外,作者君之前就说过,小孩子从小教育很重要,皇帝非是不听,当着人的面做,这不,报应来了,啾咪~


    第105章 “为什么,闻析独独对他残……


    裴子逾很多时候, 都是谦逊有礼的储君形象。


    而像此刻这般,表情生冷,语气也很生硬, 甚至算得上是刻薄一般。


    评判着祝青青的不是, 就像是闻析是他的所有物一般, 不准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靠近。


    但转而,闻松越就觉得一定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太子才不到十岁,还是个少年人,一个少年人如何会有这种强势的占有欲。


    “青青是小析自己挑的,他们感情一直都很和睦, 而且小析的性子一直都十分的护短, 这话殿下可以在微臣的面前说, 但万不可让小析听见, 不然他会生气的。”


    一提到闻析生气,裴子逾的气势立时便缓和了下来。


    “孤只是觉得, 闻析值得更好的。”


    闻松越道:“殿下的好意微臣明白,但选择权在小析的手上,无论他选谁, 作为家人, 微臣都是支持的。”


    闻言,裴子逾却一下来了精神,问了一个令闻松越完全医疗不到的问题。


    “只要是闻析喜欢的, 少傅你们都不会反对, 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对吗?”


    这问题, 怎么问得奇奇怪怪的?


    “小析的妻子,自然是女子,但至于年纪什么,只要小析喜欢便好,殿下为何问这些?”


    但这话,裴子逾却是有些不太满意,将不高兴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最后裴子逾只能干巴巴的来了句:“这世上的女子,都配不上闻析。”


    也包括男子。


    但不包括他。


    他虽然还小,但是他会长大,而且他已经在长大。


    很快,他便能长成参天大树,长成可以为闻析遮风挡雨的,唯一的依靠。


    闻松越只当是太子再次见到了闻析,高兴过了头,才会胡言乱语。


    “但是住到闻府一事,是绝对不行的,若是殿下想见小析,只要在不耽误课业的情况下,都是可以来闻府的。”


    裴子逾倒是也没有坚持,因为他很清楚,连闻松越都反对的话,那闻析就更不可能答应了。


    闻析虽然对他特别,容易对他心软,但一些底线问题却不能突破。


    至少现在不能。


    *


    虽然闻析在府中休养,但是每日来探望他的人却是络绎不绝。


    毕竟三年前闻析便是朝廷新贵,深受皇帝器重,说句毫不夸张的,朝野上下,没人能比闻析更得皇帝偏宠。


    而在闻析下落不明的这三年间,其实朝野上下绝大多数都已经默认他已经死了。


    只是那些原本讨厌闻析的人,以为他总算是死了,他们能有好日子过了。


    但实际上,皇帝一直不肯相信他死了,不断的派人在南方一带寻找闻析的下落,哪怕找了整整三年,也没有放弃希望的苗头。


    更为要紧的是,皇帝变得喜怒无常,且对于处理朝政的方式变得越来越简单粗暴。


    朝中因此而死的臣子,反而是比闻析在时要增长数倍。


    而从前闻析在时,若是有朝臣犯错,只要是有功于社稷的,闻析都会不计前嫌的为其说话。


    只要闻析为其求情了,哪怕是保不住官职,至少也能保住小命。


    而不是像这三年一般,说杀便杀,朝臣们做事,担心的都不是头上的乌纱帽,而是项上人头。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咔嚓一声人头落地了。


    于是乎不少人后知后觉的发现了闻析的权威性。


    如今闻析平安回来了,皇帝那叫一个肉眼可见的开心且开朗,一点儿也没有这三年来的抑郁疯批了。


    所以只要讨好闻析,升官发财岂不是轻轻松松?


    感觉掌握到了朝堂生存法则的朝臣们,纷纷自发的,一窝蜂的都往闻府探望。


    但人都被堵在门口,闻妙语和祝青青出来主持局面,只以闻析如今需要安心静养为由,将人都给打发走了。


    唯有几个闻析亲自点头过的,先前便与他关系甚好的几人,能入府探望他。


    这其中自然便包括了许方信和赵知宥。


    两人再见闻析,都觉得恍若隔世,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除非是到伤心处。


    这两个大老爷们儿,看到闻析时,一眼就瞧出他削瘦了太多,整个人清瘦得不成样子,一看便知定是受了不少苦与罪。


    难怪皇帝当朝宣布,不让闻析上朝或者去官署,只让他在府中安心养病。


    只是两人还没和闻析说上几句,外头便传来了一声急切的呼唤:“闻析!”


    他们甚至都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只见得一个身形在眼前闪过,下一瞬,闻析便被对方给紧紧抱了住。


    “我就知道,你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老天有眼,幸而老天有眼!”


    来人正是风尘仆仆,星夜兼程从潮州赶回来的邱英。


    这三年来,邱英一直往返来回于京师和潮州之间,他的足迹已经踏遍了南方的每一个州县,只为了寻找闻析的下落。


    哪怕是有一丁点,关于闻析的消息,他都会不远万里的赶过去。


    可三年了,每次终究都只是空欢喜一场。


    直到这回,远在潮州的他,收到了来自于京师的传信。


    闻析回来,且是被皇帝亲自从西戎带回来的。


    邱英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火速一人一马赶了回来。


    路上不知累死了多少匹马,一刻也不敢停歇,生怕这又是他的一场梦,若是梦醒了,又会回到现实,他依然找不到闻析,闻析依然下落不明。


    直至,他赶到了闻府,将闻析抱在了怀中,感受到了来自于怀中之人的温暖的体温,柔和的呼吸,以及清晰的心跳声。


    只是这个紧紧的拥抱,也让邱英在一瞬间感觉到,怀中的人清瘦了好多。


    乃至于就这么抱着,都感觉到他的骨头膈着了,这三年来,他该是吃了多少苦。


    “邱英,你松开些,我快被你勒死了。”


    怎么一个个的,见到他的反应都这么激烈,一个抱的比一个紧。


    闻析觉得他没死在西戎,怕是都要被京师的这帮人给勒死了。


    邱英这才恍然,忙松开手,可又舍不得松手,最后就捧住他的脸。


    那张清隽的脸蛋,如今因为太消瘦,下颔线条瘦削下来后,便如巴掌一般的大小,一只手都能捧住他整张脸了。


    “闻析,对不起,都怪我太没用了,三年了,我没能找到你的下落,才让你在西戎吃了这么多苦,我真是太没用了!”


    闻析好笑的拍拍他的手背,“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呢,邱英,你能找了我三年,这一份朋友之情,已经是令我弥足珍贵了,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朋友之情这四个字,从闻析的口中说出来,听入邱英的耳中,却是令他觉得自己在闻析的面前无地自容。


    但无地自容的同时,邱英又想不管不顾的,说出他的真心话。


    他对闻析,才不是朋友之情,而是爱慕、倾慕之心。


    从前他不敢承认,不敢多想,不敢往前踏一步。


    不止是因为他内心的胆怯,更是怕闻析若是知道他对他有如此龌龊的想法后,最后他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所以他克制、他忍耐,他以好朋友的身份,只要能陪在闻析的身边,此生便足矣。


    可是在闻析失踪的这三年里,邱英无时无刻不在后悔自己的怯懦与瞻前顾后。


    即便皇帝觊觎着闻析又如何?


    只要闻析不喜欢皇帝,那他便是还有机会,他与皇帝也是处在公平竞争的位置上。


    但是邱英依旧无法直接言明自己的真实心意,因为他也清楚,闻析对他并无情意,若是他一下太直接,以闻析的性子,必然会疏远他。


    他可以润物细无声,哪怕闻析一辈子都不接受他,只要能够陪在闻析的身边,哪怕一辈子是朋友,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所以,邱英脱口而出便是:“闻析,你却贴身护卫吗?我不打算当殿前司指挥使了,我来给你当护卫如何?”


    一句话,让在场的两人齐刷刷的喷了茶。


    许方信和赵知宥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是不是自己今日太过于高兴,以至于高兴过头,耳朵出现问题了。


    邱英莫不是疯了,竟然说不做殿前司指挥使,要跑来给闻析当看家护卫?


    这和一个人说自己不想活了有什么区别?


    哪个正常人,会放着大好前程不要,辞官去给别人当护卫的?


    何况邱英可是跟着皇帝,一路从荆州打过来的大功臣,只要他不做死,邱家满门荣耀那是经久不衰。


    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话来,简直是令人震惊。


    不过幸而,闻析再震惊的话都见识过了。


    毕竟前头还有裴玄琰和耶律骁,为了他都说不要做皇帝,只要与他长相厮守。


    当然,无一例外的不仅被闻析给拒绝了,甚至现在连见他的机会都没了。


    而闻析虽然也惊讶于邱英所说的话,但到底也没有往那方面想。


    因为他始终不觉得,自己会有那么大的魅力。


    当一个人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时,却不知身边早已群狼环绕,危险重重。


    “邱英,莫要开这样的玩笑,你是陛下身边的股肱之臣,如何能辞官跑来当我的护卫,如此不找边际的话,日后莫要再提,不然这份朋友之情,我实在是承受不起。”


    虽然邱英知道闻析会拒绝,但他还是抱了那么一点点的希冀。


    哪怕闻析对他有一点点的,超越朋友之情的情意,他都会立即表明自己的心意。


    可到底,是他多想了,闻析对他,毫无想法,且丝毫察觉不到他的异心。


    邱英只能苦笑一声,又道:“我是太高兴,说胡话了,但是潮州一事后,我实在是不放心你身边无人。”


    “这样,这三年我培养了不少武功不错的护卫,你从中挑选几个,放在身边,如此可保护你的安危可好?”


    闻析本想拒绝,但邱英又跟着道:“闻析,若是你再拒绝我,便是不成真心将我当做朋友了。”


    对方都这么说了,而且闻析也的确是需要误会,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出事,那简直就是遭罪。


    邱英选的人,自然都是安全可靠的。


    而到了吃药时,闻妙语刚端来了药,在场的三人便都争着抢着要给闻析喂药。


    最后胜出的是邱英,因为这家伙不讲武德,而许方信和赵知宥两个文臣,又如何是一个武将的对手,只能看邱英得意洋洋的给闻析喂药。


    闻析服了药便要休息,他如今便是需要大量的时间休息,慢慢的让身体调理恢复。


    许方信和赵知宥都还有公务,自然无法多留。


    而邱英则是十分厚脸皮的,以自己目前没什么事为由,硬是在闻析的屋中不肯挪动屁股。


    闻析在睡着,邱英就在旁边站着。


    哪怕是站整整一日,只要看着床榻之上安睡的人,他也只恨时间为何不能停留。


    让他能多陪在闻析的身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也是这三年来,他只在梦中能梦到的美事。


    直至到了夜幕降临,闻松越回来时,还带着太子。


    裴子逾第一时间来到闻析的屋中,却发现有人比他先一步已经在了。


    “太子殿下。”


    邱英拱手行礼。


    裴子逾抬了下手,“邱指挥使这么快便从潮州回来了,孤记得陛下似乎并未传旨让邱指挥使回来?”


    邱英面不改色道:“末将前往潮州,便本是为了寻找闻析的下落,如今闻析平安归来,末将自是也该回京述职。”


    “可邱指挥使一回京,似乎并未向陛下述职,而是直接来了闻府吧?莫不成今日一直都在闻府?”


    邱英毫不避讳的承认:“末将心中挂念闻析的安危,何况陛下一切也以闻析为重,末将守在闻析身边,也能让陛下安心。”


    什么让皇帝安心,分明是他对闻析别有所图!


    闻析傻乎乎的看不出,但裴子逾却是少年老成,一眼便看出邱英此人必然对闻析另有心思!


    “那还真是辛苦邱指挥使了,不过孤来了,闻析自有孤照料,邱指挥使便先回去吧。”


    但邱英却没动,反而道:“殿下尚且还不会照顾自己,又如何能照料得了闻析,末将稍微辛苦一些,也是应该的。”


    裴子逾沉下脸道:“谁说孤照顾不了闻析?昨夜孤还与闻析同床共枕,有孤在,闻析一夜好梦,孤的作用比任何人都大!”


    而听到昨夜闻析竟然让太子陪着他睡,原本想只是陪在闻析身边,便此生无憾的邱英,心里一时之间醋意翻涌。


    凭什么连太子这个小屁孩儿都能与闻析同床共枕,而他却不可以?


    “若是真有人行刺闻析,殿下连自己都顾不上,如何能保护得了闻析?若是如此,不如今夜我陪闻析睡,必然叫百鬼不侵。”


    若是能与闻析同床共枕,抵足而眠,邱英必然兴奋得一夜不眠。


    而他眼底的兴奋劲儿,自是被裴子逾看得一清二楚。


    裴子逾咬牙切齿,捏紧了拳头,“你敢!”


    “末将只是实话实说,殿下怎么还急了?”


    眼见着火药味越来越浓,这书闻析也是看不下去了。


    他颇为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略带倦意的开口:“你们再吵,便都出去,都不许再来闻府。”


    于是乎,两人一瞬间都安静了。


    但显然裴子逾更无耻,凭借着独特的优势,来到闻析的身边,堂而皇之的抱住他的腰。


    “闻析,有人欺负我,你要为我做主。”


    那绿茶味儿,都快溢出来了。


    邱英的拳头也痒了。


    一个大男人还撒娇,要不要脸!


    果然姓裴的就没一个好东西,前有裴玄琰,后有裴子逾,这对堂兄弟在不要脸这方面,倒是一脉相承得很。


    闻析又好笑又无奈,只戳了戳裴子逾的额头。


    但语气却依旧是纵容的:“殿下莫要胡闹。”


    正说着,闻妙语匆匆过来了。


    “二哥哥,父亲回来了,不过……”


    她支支吾吾:“陛下也来了。”


    闻析面上的淡笑一下便没了,他便知道,裴玄琰是不会安分的,必然会想方设法的来闻府纠缠。


    只是和闻致远一道来,不知这家伙的葫芦里又卖的是什么药。


    而听到裴玄琰来了,屋内的两人倒是不争吵了,反而在无形之中,还有一种莫名的默契,共同敌对裴玄琰。


    毕竟他们两人,都互相觉得对方根本不值得为敌。


    但裴玄琰却不一样,毕竟裴玄琰是他们这些人中,唯一得到过闻析的。


    裴玄琰堂而皇之的上门,且带了一堆的金银珠宝与珍贵药材,只为了能让闻析多补补身子。


    “参见陛下。”


    在其他人行礼时,闻析依旧坐在暖榻上,只是静静地看向来人。


    “陛下怎么来了?”


    裴玄琰一来,目光便精准锁定在闻析的身上。


    哪怕他夜夜都偷偷摸摸的来闻府,跟个夜鬼一样,盯着闻析。


    自然也知道,昨夜太子留宿在了闻府,还与闻析同床共枕。


    但是闻析不知道,太子也不知道,裴玄琰在半夜时分,把太子给打晕了。


    然后将太子丢到了暖榻上,而他则是占据了太子原先的位置。


    嫉妒、吃醋、发疯,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将睡得毫无防备的人,抱在怀里,可却尤觉得不够。


    为什么,为什么闻析独独对他这么残忍?


    若是他对所有人都残忍也便罢了,可是他扭头却允许太子与他同床共枕。


    该死的裴子逾,凭什么能在闻析这里得到优待?


    裴玄琰几乎快被嫉妒烧光了理智,但他到底也怕被闻析发现。


    所以他只能跟个伥鬼一样,偷偷的、恶劣的故意在闻析的耳后、脖颈之处啃咬。


    唯有在闻析的身上,留下属于他一人的印记,他的内心才能得到一点点的缓解。


    裴玄琰的视线,在闻析那处藏在衣襟之下的雪颈流连一瞬。


    只有他知道,那处雪颈之下的美味。


    “御膳房的厨子都到了闻府,朕没饭吃了,来闻府讨一口饭,庭雪当是会可怜可怜朕吧?”——


    作者有话说:太子洋洋得意:昨夜闻析与孤同床共枕,抵足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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