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反应让赵煊极度不满。其实他早就知道程廿在这里租房子住，这几个月不止一次想过来看看，硬生生忍住。就在刚才他站在门口敲门前时竟然有些踌躇。三环那套房子他一直没有动，等着程廿想明白之后回去，而不是挤在这种又小又破旧的筒子楼里。
“我想找你，就能找到，你躲在哪里都没有用。”
程廿认命般点点头。赵煊向里扫了一眼，窄小的房子一览无余，他往前走了一步，半个脚掌压在门檐上，身躯向前倾倒，alpha的体格给人有形的压迫力。
程廿知道这是他施压的惯用伎俩，他战栗着，眼睫微微颤抖，强自镇定地站在原地，鼓起全身勇气正视对方。他发现赵煊的相貌与过去产生不小的偏差，曾经他冷感、精致、俊美、贵气，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成熟，骨骼的量感开始增大，越来越有视觉冲击力，也让人心生距离感。
然而，赵煊似乎并不止于此，他另一条腿也迈了进来，胸口距离程廿越来越近，程廿恍惚看到一座冰冷硕大的机器，即将从他身上碾压过去。他迅速张开双臂拦住了他。
“先让我进去。”赵煊寒声道，“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我家又脏又乱又挤，就不请赵总进去坐了。”这话也是逐客的意思，程廿的目光落在对面邻居家门上，如果运气好，张大哥会出来替他解围，这样赵煊总归会顾忌一点，不会乱来了。
“你闹够了没有！”赵煊蓦地吼了起来，程廿连进屋都不让，连番拒绝他丧失冷静。
季小岚第一次见到金主发飙，瘦小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宋知习很有眼力见地拉他躲进了房间。
门口只剩下他们两人。
程廿强压下畏惧，嘲弄道：“你问我闹够了吗？在你婚礼上闹的，我觉得已经很够了。”
程廿承认了那都是故意的，赵煊眼神一变，逼视着他：“你联合了屈秦风和赵极棋两个来整我？”
“是啊，被人戏弄的感受怎么样？我从你那里获得的屈辱，你也该尝尝。”程廿说到这里，死死忍住了泪水。
这是他第一次公开发表对赵煊的不满，赌气又认真地控诉过去不公正的对待。赵煊心尖一疼，软了几分，他轻轻嗅着程廿身上的气息，这股清淡的信息素他想了上百个夜晚，眼下恨不得把鼻尖埋到他颈边细细品尝。
良久，赵煊说：“婚礼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只要你回到我身边，那套房子就还是你的，你欠的六百万也不用还。”
程廿瞪大了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说什么？”
他以为赵煊是为了他捣乱了婚礼来兴师问罪的，可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我要你跟我回去。”
程廿道：“我不明白，你为了结婚，把我赶走，还让你未婚妻来敲打我，堵住我的嘴好维护你们夫妻俩的名声。现在你又让我回去，这么做不是前后矛盾吗？”
赵煊莫名冒出一阵心虚，握了握拳头：“那时候的确需要你沉寂一段时间，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你该回来了。”
程廿长长哦了一身：“你要结婚的时候，就把我打发走，结完婚又招招手让我回去，赵煊，我是欠了你很多钱，但我不是你的奴隶。”
程廿的胸口一阵鼓噪——他说出来了，这是他第一次宣告自己不是赵煊的附属，而要以自由的意志决定去留。
赵煊面色再度阴寒，耐心告罄，握住程廿的手腕，干脆地、用力地、不容人抗拒地：“跟我回去！”
程廿把手从他的掌心一点点撤开，冷声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赵煊肃着一张脸道：“我没有同意！”
程廿低笑一声，抬眼看着他说：“你忘了吗？在赵氏集团大楼顶楼，你的办公室里，我乞求你不要抛下我，你却说我有选择离开的权利。我离开是你默许的。你想让我走就走，招招手就让我回去？”程廿撇过头去，寒声道，“你不觉得这样太过分了吗？”
那时候他的祈求多么卑微，可现在程廿很庆幸离开了赵煊，这几个月的生活于他是崭新的。可是就在他的生活步上正轨之后，赵煊又冒出来，想把他拖回泥沼，还是比从前更加沸腾的泥沼，因为现在全世界都知道赵煊结婚了。
赵煊陷入哑然，他只是想让程廿在他结婚期间老老实实呆着，他好专心于焦头烂额的婚礼事宜，谁成想程廿似乎却铁了心要跟他断了。他的胸口用力地起伏了几下，在极力压制怒意，让自己冷静地分析事件进展，好在谈判中处于最佳地位。
良久，他沉声道：“既然你还住在这里，说明你没有答应要跟屈秦风。”
“屈总人很好，这些日子对我也很好，他太优秀了，是我配不上他。”
程廿这么贬低自己，简直像是一巴掌抽在赵煊脸上。
“哦？他竟然甘心放你走？”
“什么意思？”程廿自觉不是什么香饽饽，为什么赵煊要这么说。
“他费劲心机出现在你身边，你还傻傻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吗？”赵煊笑了笑，“你真是个愚蠢又幼稚omega，不知天高地厚，如果不是顾忌我，你早就被人家吃干抹净了。”
程廿强硬地道：“他不是你。”
“你说什么？”
“屈总至少会尊重我的意志，”程廿一字一字清晰无比地说，“而你，不会。”
alpha的好胜心是根深蒂固的本能，用一个alpha的行为贬低另一个，后者会感到严重的羞辱。赵煊下巴动了动，脸部肌肉绷紧了，这幅样子不妙。嫉妒轰击着他的神志，赵煊的耐心彻底耗尽，陡然狠戾的眼神、疯狂溢涨的信息素，让程廿头皮炸开，感到周围的空气都无法呼吸了。
程廿本能想逃，转身想躲进屋子，他的举动彻底刺激了赵煊，脑子里哄地一声，理智彻底冲垮了，他闪电般伸出手牢牢掐住程廿的腕子。旋即矮身，另一只手拖着他的后腿跟，蛮横地将他一把扛起来。
“你干什么！”程廿奋力挣扎，一条腿蹬翻了鞋柜。
就在叫天天不应之际，房门哗地拉开，宋知习突然从里头冲出来，举着手机大喊：“老师，我报警了！”
闻言，赵煊怔了怔，些许神智回归，程廿乘机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赵煊吃痛松了劲，程廿从他身上跳下来，一把将他推出门去，啪地锁上了门。
程廿浑身瘫软，靠在门板上，神经直跳。两个小孩都跑了出来，屋子里头很快传出移动鞋柜和桌椅堵门的动静。
赵煊在门口，西装被折腾得皱巴巴的，显得很狼狈。他气得浑身颤抖，程廿那一下咬得用力，隔着厚厚的布料还留下了两道齿痕。
程廿的冷漠刺痛了他，他从没想过程廿有一天会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自己，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简直像是闯进人家家里的暴徒。那属于omega的信息素陡然变冷，冷意顺着气管浸到赵煊的肺腑里。他算什么？他在他心目中失去了重量。一个个新鲜面孔出现在他身边，不管是alpha还是omega，都然他嫉妒得发狂。
赵煊暴躁地垂了一下墙壁，迅速离开了楼道。他本想将人直接带走的，可还有另外两个omega在，难免投鼠忌器。
当他上了那辆迈巴赫，心绪已经平复了大半。他端坐在后座上，手臂支撑着下颌，面色沉沉，露出盯着猎物的目光。他又成了运筹帷幄的集团总裁，一路上认真反思着这一切。
他承认他刚才冲动了，一个连发生关系都要签署条款的精明商人，怎么会允许自己做出不计后果的莽撞行为，他不得不承认程廿的抗拒是个巨大的打击，才让他违背了一贯的准则。他暗暗发誓，绝不能被妒火控制失去理智，只能徐徐图之，像在商场上争取一个炙手可热的标的物一般。只要他愿意付出代价，那目标总会落到他手里。
*
出租屋内，三个omega用能搬动的所有重物堵住了门，累得瘫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有余悸。
“吓死我了。”季小岚捂着胸脯，整个人缩成一团贴在程廿身上，“赵总发起火来，简直跟怪物一样。”
程廿摸摸他的脑袋，嘴里说着：“别怕，别怕。”他只能这么安慰这孩子了，自个儿还哆嗦呢。
季小岚看见宋知习竟然开始移动堵门的桌椅，试图开门，叫道：“小宋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宋知习回头：“我听见底下那辆迈巴赫启动的声音，人应该已经走了，没事的。”
“那也别这么快开门啊。”
“我想看看对面。”宋知习成功把门拉开一条缝，眼睛望了出去。
“看什么？”
“奇怪了。明明亮着灯。”宋知习皱起了眉头，疑惑道：“这个点张大哥应该在家的，刚才alpha的信息素那么凶，为什么他们没动静了？”
程廿也意识到不对劲，季小岚道：“谁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