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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失踪


    冻云黯淡下,云越像轻捷的雨燕般掠过一片漆黑的屋宇。


    寒风中,忽然响起嗖嗖嗖的几声,细小的镖如同淬了毒的刺,从屋檐下射出,如雨点般向那轻灵的影子袭去。


    云越速度不减,巧妙地左躲右闪,在空中如随风翻飞的纸鸢,好几次毒刺都险险擦身而过。


    “这小子身手不赖!”王戎斥退了手下,“让我来。”


    他在空中紧追不舍,手中的虎翼刀快如一道惊雷,横空劈去,眼看就要将那轻灵的影子撕裂。


    云越反应极快,侧身避开刀锋,与此同时腰间长剑呛然而出,凌空刺去,只取王戎心房。


    王戎心中一凛,小看他了!


    他被逼向后急撤,腾出空间后,抄手竟用两根粗短的指头截住了剑身。


    云越抽剑,纹丝不动。


    这王戎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了,狠劲和老辣不是云越能比的。他一招得手,就想去扯掉对方遮容的面具,不料那云越不退反进,在空中忽然轻巧地一转身,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反手就直取王戎脖颈要害!


    王戎竟被逼用刀背一挡,怒气暴涨,眼中的杀气陡然膨胀。他全然敞开大防,只攻不守,手中虎翼刀带着暴怒的摧金裂石之力,就要劈断那纤细的长剑和那持剑的人,就在这时,忽然听到空中一声尖啸,王戎心下一顿,只见一道黑气快如疾风穿入他和云越之间。


    云越身形随即微微一晃,回手拼了命一剑劈开王戎,就纵身跃入了围墙下的深巷。


    王戎还没明白过了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容绪的声音淡淡传来,“大哥别追了,这箭上沾着毒,他腿瘦了伤,跑不远。”


    然后他对旁边几个清凉观的修士道,“他逃进了九回巷里,你们这就去把他给我抓回来。记住,给我抓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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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王戎看着那些修士纵入巷中的身影,有些扫兴道,“多管闲事,我正要拿下他了,何须你来插手!”


    “大哥,你刚才浑然不防,我怕你中了那小子的套。”


    王戎哼了声,“狭路相逢勇者胜,以为谁都像你一样那么多花花肠子。”


    “大哥你还是这军人做派,什么事都非要分出个胜负短长,依我看,能达到目的就行,不管用的什么手段,反正人抓住了,是不会管你赢得光不光彩的。”


    王戎皱眉,“刚才你用的是什么东西?如果射中的是我,反倒放跑了他?”


    容绪闲雅地擦着手中的弩/机,就像那是一张优美的琴,边道,“这是摄魂箭,我煞费苦心弄到的箭头,找了朱璧居几位大师修复,看来还是不行啊。”


    “摄什么?”


    这时在屋脊上搜索的修士跳落院中,“先生,没找到箭头。”


    容绪叹了口气,“继续找,给我仔细地找,别浪费我一支好箭。”


    然后他耐心地对王戎解释道:“这箭头有秘术制成,会追踪目标,不死不休,所以我就是闭着眼睛发射这支箭,它都会追踪那个戴面具的小子,并射中左眼。但大哥的左眼……”


    王戎摸了摸戴着的遮罩,有些愤懑,因为他没有左眼,所以这摄魂箭反倒不可能射中他。


    “不过显然此箭没有修复好,不然不少掉一只眼睛,是不会让那小子这么容易离开的。但也无妨,他逃入一条死巷,腿上又中了箭,一会儿就会被抓来罢。”


    “但若真射中左眼,你怎么保证他一定活着,怎么留活口?”王戎道。


    “不能保证,但是事关大哥的安危,他能不能活下来,我就顾不得了。再说这箭发射我只用了五分劲,若真射中,他有一半可能活下来。”


    “我不用你救。”王戎没好气道,然后又郁郁难平,“最好那小子活下来了,我倒是想看看此人到底搞是谁,此人在屋顶偷听你我谈话,居心叵测,我倒要看看是谁指使他的,你密室里的十八班刑罚让他走一遍,再硬的嘴也给我撬开了!”


    容绪淡淡一笑,“大哥啊,我密室里都是风雅之物,没你说的那种东西。你想要拷问他,得费点劲把他带到盛京去了。”


    就在这时,一个在屋顶修士道,“先生。”


    “有何发现?”容绪问。


    那个修士一跃而下,手中拿着一小片切口整齐的布料,“在屋顶发现的。”


    “哦?”容绪接过来。


    王戎道,“怕是我跟他打斗之时,被我的刀风割下来的,你看得出什么名堂吗?”


    容绪道,“光这京中,这布料的种类就不下几百种,就算是我,也不可能一见就识得。”


    说着他把布料小心地收好,“此布料质地柔软轻薄,绘有暗纹,应该是上品之料,这种布料并不多见,我回头稍稍查验便能知道出处。”


    “好!”王戎道,“既然这布料罕见,多半就能顺藤摸瓜查到此人的背景了!”


    *** *** ***


    云越不知道跑了多久,进入了一条黑黢黢的巷子。


    云越这辈子怕是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巷子两边是大片低矮的土房,巷里污水横流,岔路纵横,遍地泥泞腌臜,冲鼻的异味让他差点熏混过去。腿上越来越尖锐的剧痛,反倒让他保持着神智的清明。


    从小腿开始,阵阵隐痛慢慢变得清晰、锐利,就像无数根尖刺混入了血液中,虽然是寒冬腊月,云越的背心里已经浸透了冷汗。


    他身后、两边的屋檐上,几个修士已经飞快得分头包抄过来。


    但他的腿伤无法纵身跃墙,只能在这陋巷里兜兜转转,尽量靠这纵横交错的岔路甩掉追兵。但是伤口的剧痛一次次拖累他的脚步。


    不行,他绝不能曝露身份。他心一横,握紧了手中的剑,实在不行就……


    正当他心中起了同归于尽的念头时,忽然陋巷角落里的一扇低矮的小门开了,里面传来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这里,快!”


    云越什么也顾不得了,一矮身,就钻进了小门。


    屋子里很黑,那女子的手中提着一盏豆灯,幽光下,那是一个清秀的女子,头发像男子一样扎了个发髻,显得极为干练。


    她发现云越走路不稳,问,“腿能走吗?”


    云越道,“没事,谢谢姑娘相救。”


    “不是为了救你,只是我们讨厌那帮臭修士。”女子坦率道,


    云越注意到她的用词,我们?……那么说这里还有其他人。


    那女子带着他穿过屋子,后面是一条漆黑狭长的通道,也不知道七转八弯走了多久,忽然之间,豁然开朗,眼前出现一个开阔的堂屋。


    那屋子像是普通大户人家的厅堂那般大,但是非常破旧,屋子里有几个男人正在干活,大多数看上去都筋骨强壮。


    一看到那女子,一个胡子拉茬,面相凶巴巴的男人上前道,“阿青,这人是谁?”


    那个叫做阿青的女子道,“被那群臭修士追着,我捡回来的。”


    “客人,把面具摘下来。”男人说。


    云越没有动,反问,“你们是什么人?”


    男人冷哼了声,抬手就要去摘云越的面具。


    他的手还没有碰到那面具,一阵凌厉的寒光掠过,云越长剑出鞘掠起一阵寒风,男人一撤手,剑风刮过,差点将他的手指削掉。


    “呦,还会咬人!”男人冷哼道,周围其他几个男人立即围了过来。


    “行了!别欺负他,他受伤了。”那个叫做阿青的女子道,“我认识他,你们别疑神疑鬼的。”


    她这话一说,其他几个男人一愕,然后互相交换了个颜色,那凶巴巴的男人说了句,“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这里带。”就走了。


    看他走了,其他人也散开去干活了。


    一个瘦猴似的男人打趣道,“青姐,莫不是你的相好?”


    阿青踹了他一脚,道,“阿公在不在?”


    “哦,在里屋教娃儿们识字呐。”


    片刻后,云越跟着那阿青穿过几间对方杂货的屋子,来到一扇挂着暖帘的门前,里面传来了咿咿呀呀的读书声。


    阿青打了个招呼,就听里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什么事?”


    “阿公,有人受伤了,我想你给瞧瞧。”


    随暖帘掀开了,五六个小孩子欢呼一声,叽叽喳喳地一下子钻了出来。看起来是提前下课了。


    案前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眉毛很长,几乎和胡须连成了一片。


    屋里的光线昏暗,到处堆满了书籍纸张,几乎无处落脚,云越跟着阿青走进去,心道,这些孩子在这里读书识字也够艰苦地了。


    阿青道,“被那些臭修士伤的,阿公你给看看。”


    老者也不多问,就让云越坐下,然后掀起那已经被血浸透的布料,皱了皱眉,道,“阿青,箭头还在里面,给我取刀来。”


    阿青取来了一个布囊,摊开后,里面有大大小小五六把锋利的刀片。


    老者抽取一把小刀,把刀片在火上烤了烤,对云越道,“有点疼,你忍忍。”


    整个过程云越没吭声,暗暗咬地牙根都发酸了,额角眉梢起了一层细汗,面具贴在脸上也不肯除下,让他透不过气。


    箭头就剜了出来,老者放在灯下仔细看了看,眉头皱紧,“不妙,这箭头有淬了毒。”


    其实这一路越来越强烈的疼痛感,云越也猜到了这箭头淬了毒。他以前跟着萧暥也是沙场几来回,倒不是受不起伤。


    他平静地问,“老先生,此毒可解吗?”


    老者道,“好在你刚刚中毒,我这就配制清毒之药,立即给你解毒,你这腿还能保住。”


    然后他对阿青说,“立即收拾一处床榻,去毒需要反复几次,大抵还要三五日,让这孩子先住下来。”


    什么?五日?他今天就得回去啊!主公还在等他复命。


    云越挣扎着站起身道,“多谢老先生好意,能不能先替我简单处理一下,我还要回去。”


    “什么?”老者微微一顿。


    什么事还能比自己的腿更重要?


    阿青道,“阿公的医术很精湛的,他若让你洗毒五日,就一天都不能少,你这腿还要不要了?”


    云越不想再多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别人是无法理解的,他只淡淡谢过那女子和老者,“两位好意感激不尽,但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了。”


    说完他要紧牙忍着腿上的剧痛,勉强迈开脚步。


    那老者叹气,“就是以后变成瘸子,你也要回去?”


    云越没有回头,他要回去,他从来都没有让那个人失望过。


    “真是讲不通了,好,让你走,我看你这腿怎么走。”阿青冷眼旁观道,“放着好好的路不走,非要做瘸子。”


    云越不说话,默默掀开暖帘。


    不料帘外忽然一股白烟腾起,他猝不及防吸进了一口,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刚才外堂那个满脸胡茬的男人面无表情一把托住了他的肩,道,“阿公,这人来路不明,没搞清楚之前,不能放他走。”


    *** *** ***


    冬日的天黑得早,萧暥从齐掌柜那里回来,处理了一些军机政务上的事情,秦羽前线的粮草要调配,灾民过冬的物资要安顿,还有尚元城的招商事宜也要一点点筹划起来,他忙得无瑕旁顾,不知不觉就已经天都快黑了。


    处理完最后一件事情,他疲惫得坐在案前揉着眉心,想起来,以往云越这个时候该回来复命了。


    这两天,他让云越暗中查探容绪的背景。自从宝琼阁送他玉佩,到仙弈阁的雅集,他发现这个容绪作为朱璧居主人,在大梁的商贾圈子和士林中都颇有能量,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每天云越过酉时前必回,可是今天,天都黑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云越向来非常守时,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可云越机警敏锐,武艺又精湛,办事也向来牢靠,从来没有纰漏,他怎么会出事?也许是遇到什么情况延误了?


    但是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屋外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来,萧暥心中越来越觉得觉得不安。


    桌案上放着的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主…主公,你、你气色不好,不吃一点,会、会撑不下去……”曹璋在旁边喃喃道。


    萧暥的脸色很苍白得发冷,唇色浅淡地,看着有种柔和脆弱的错觉。


    “你先下去休息罢。”萧暥打发他道。


    曹璋默默闭了嘴,刚想转身替他收拾案头堆积的公文。


    又听萧暥静静道,“去,把我的虎贲锐士都调来。”


    “主公?”曹璋惊讶地看向他,那个人脸上已经是做出决定的神情,不容辩驳。


    片刻后萧暥就利索地在虎贲锐士中挑选出数十名精锐,选的都是有潜入敌营刺探军机的吩咐经验,善于乔装密探,智勇兼备者。


    萧暥道,“你们立即沿着云副将今日去过的地方暗中搜寻,一有消息,马上来向我汇报!”


    “是!”


    “还有。”他微微敛眉,“容绪的宅邸,给我暗中、重点查一查。”


    窗外的雨声渐大,一点孤灯照着案头。苏苏趴在一堆公文案卷中蜷成一个球,它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徐翁看它毛实在秃的厉害,又不肯回窝里睡觉,只好如此了。


    以往苏苏每天都是爬在萧暥床上睡的,只是今天萧暥没睡,它也只好跟着熬夜了,熬夜更掉毛……


    到了次日清早,天刚蒙蒙亮,一份份密探的回报,就陆续交到萧暥手中。


    城东没有,城西也没有,皇城没有,里坊街区里也没有,连东西市的废墟都摸排过了,还是不见踪影……


    云越好像一下子消失了。


    天渐渐亮起来,雨依旧在下,萧暥的心渐渐沉下去。


    他只是让云越去暗中跟踪查访容绪的背景,之后云越就失踪了,难道,容绪的能量大到这个程度吗?他把云越囚禁了?


    云越的身份他不会不知道,他敢?还是,他有把握云越绝对不会再被找到?


    想到这里,萧暥心下一凛,撑着桌案站起身,身形微微一晃立即被他抬手拂衣的动作掩饰过去了。


    但是一夜未睡,心中又焦虑不安,他的太阳穴微微抽搐,胸口又开始作痛。


    曹璋还是看出端倪,赶紧来搀扶他,萧暥摆摆手,“我没事。”


    就在这时,最后几名派去容绪府邸暗查的密探回来了,萧暥立即推开他,脸色一紧,“怎么样?”


    “主公,容绪的家宅里我们暗中都摸排了,没有踪影,不过容绪宅邸有一间密室,我们进不去,这间密室据说除了他,从来没有人进去过。非常诡秘。”


    萧暥陡然暗惊,暗室?他忽然有种强烈的不安感。不会是……被囚禁了罢?


    否则按照云越的性格,无论如何他都会回来复命的,这种忽然失踪,只有一个可能,他失去自由了!


    萧暥心中骤紧。


    ……但这种情况就只有带兵搜家,强行破门而入了!


    可是带兵搜容绪的家?如果云越并非是被容绪所囚,那么他这举动无异于和容绪彻底撕破了脸。


    他皱起眉,冷静下来,沉默片刻,道,“曹璋,备甲!”


    “主、主公。”曹满紧张道,“你的尚元城还要、要、容绪先生、帮、帮助、招、招商,你现在、跟他翻脸,我们就、就、前功尽弃了。”


    萧暥淡淡道,“我不用跟他翻脸,我自有办法闯了他的密室。”


    他容色苍凝如寒冰,眼尾斜红暗飞,夭矫绮魅,憔悴中竟是说不出的邪妄非凡。


    曹璋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如果说有,那只有猎场酒醉那一晚,月光下,那双眼睛让他魂飞魄散的眼睛,眼梢上挑清如利刃,眼尾微红,好像在霜刃上挂一抹残血。


    他的脸容透着阴森的俊美, “不管他容绪有多大能量,他是若敢动我的人,我必让他付出代价。”


    第62章 搜府


    辰时,大梁城,寒狱。


    雨下得很大,冲刷着诏狱灰蒙蒙的青石墙,忽然间钟声大震,急促的脚步声踏破雨幕纷至响起。


    “有人越狱!”“快追!”


    片刻后,大雨中,诏狱的围院里,站着一排排穿着雨布整装待发的近百狱卒。


    一个虎背熊腰的武将黑着脸道,“怎么看守的?居然让郭通给跑了,上头怪罪下来你们担地起吗?跟我追!就算把大梁城翻个儿,也要把人抓回来!抓不回来提头来见!”


    大盗郭通,落拓贵族出生,天生一双慧眼,识得珠宝古玩,本为盛京珠宝商人,后伙同孙远周楚等江湖中鸡鸣狗盗之徒,竟然胆大妄为到趁着兰台之变盗掘皇陵,捣毁了大雍景帝的豫陵,最后被抓入狱,因为顾念其鉴别珍宝,修复宝器的才干,所以留他一条命,一直关在寒狱中。


    *** *** ***


    朱璧居的雅舍里升起氤氲的香雾。


    容绪靠在长榻上闲闲翻着书,长榻前有一尊小方桌,上面的彩绘漆盘里放着精致的茶点,长榻对面是一小扇绢布花鸟画屏。


    此时屏风后正传来清悠的琴声,一个柳眉凤眼的窈窕女子正在低头抚琴。


    容绪呷了一口茶,淡淡道,“停,刚才这段再来一遍。”


    女子喏了声,酥手在琴弦上轻柔地拨弄,琴声如潺潺流水般从指端流出。


    容绪悠哉地闭起眼睛,正专注聆听,就在这时,朱璧居的管事,也是容绪的心腹卢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先生,你昨日要查的那布料的出处……”


    “嘘。”容绪抬起一根手指让他噤声。


    卢平立即沉默地垂手站在旁边,直到这一段乐曲弹奏完毕,容绪才慢悠悠开口道,“你刚才的那段还是不对,《千秋吟》的曲风哀而不伤,你却弹奏地太过幽咽,回去再练练罢。”


    等那女子袅袅婷婷地走出雅舍,容绪才想起来似的问卢平,“那事儿怎么样了?”


    “锦云社商行的周掌柜给得回复,这面料有来头。他还给先生写了一封信。”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信笺里夹着小片布料。


    卢平躬身低头轻声道,“掌柜的说,那是宫里的面料。”


    容绪正在读信,眉心微微一跳。


    周掌柜的书信上仔细写了这面料是出自宫中的针工坊一年前到的一批蜀地的锦缎,这种锦缎色泽温润,手感柔软舒适,并且织造的时候就绣有繁复的暗纹花样,在阳光下低调又奢靡。


    容绪凝眉不语,他已经约莫猜到昨天那个在梁上偷窥的小子是谁派的了。


    还能有谁,他那个目光狭隘的外甥不是很信任一个叫做奉祥的密探吗?据说这桓帝喜欢暗中用奉祥来窥探官员大臣们的隐私。


    几日前,他在御书房里,说的那一番话已经让桓帝对他产生了厌烦和不信任,恐怕这小肚鸡肠的皇帝,不仅是怀疑他,还在怀疑王家的立场。


    容绪不是一个尊卑观念很强的人,他觉得他即使是臣子,毕竟也是桓帝的舅舅,当时桓帝用龌龊的心思猜度长辈,影射他送貂皮之事有不可告人的企图,语言暧\昧不明,容绪涵养工夫再好,也被气到了,所以当即就给了桓帝脸色,拂袖而去。


    估计这睚眦必报的皇帝是记恨上了,桓帝怀疑他,也怀疑王家。


    再想一想,这王戎来京,除了他,也就桓帝知道。


    所以这个偷听他们谈话的小子,十有八九是桓帝派的。


    这倒是非常符合桓帝的行事作风。


    容绪低头苦笑,他想辅助桓帝,可这皇帝真是不足以为谋啊!搞不好将来就算他坐稳江山了,秋后算账,说不定还记着自己一笔呢!


    看来为了盛京王氏的将来考虑,他还要多留一手。


    既然萧暥现在有意跟他合作,倒是可以再增进一步。他是商人,并没有什么太强的正统观念,也就是说只要能让盛京王氏的生意带来好处,那么谁坐在那把龙椅上,他容绪都是无所谓的。他只在乎王家的利益。


    他思忖着,眼下之际,要先把尚元城建起来,适当还可以多让利给萧暥一些作为交好。那只小狐狸不是很缺钱么,那么他就用大把的金子砸过去。


    他正在想着,就在这时,卢平神色紧张地快步进来,“先生,外面来了很多官兵,把府宅给围住了,说是捉拿盗贼!”


    *** *** ***


    云越躺在床上,四周的帐幔色泽黯淡,很旧,原来的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了。屋子里光线阴暗,还有一股长久不通风的霉潮气息,外面在下雨,他能听到雨点打在油毡布上沉闷嘈杂的声响。


    他立即摸了把脸,脸上的面具已经被摘下了。


    他暗暗一惊后,随即又沉静下来。


    这面具原本是防止被容绪的人察到自己的身份才戴的。而这里的人,看样子住在贫民窟里,都是些贩夫走卒之类,被他们看到相貌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这些人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几个达官显贵,不可能认出他就是云家小公子。


    除了这个面具掩饰身份外,他的佩剑也是另备的,使用起来虽然不如自己的佩剑那么顺手,但万一打斗中有什么闪失,也不会暴露他的身份。


    云越出发前还做了一件事,他专门用皇帝赐给的布料做了件衣裳。


    桓帝以往赐给过萧暥的物品不止是锦袍玉带,还有各色精美的布料。那些东西萧暥根本不会用,放着也是闲置,就让云越自己随便取用。


    其实云越作为云家小公子,什么东西没有。以往他也从来没有向萧暥要过什么东西。


    但这一次,他悄悄拿了一匹皇帝御赐的藏蓝色暗纹面料,做了这身衣裳。


    云越是个心细如针的人,他还周密调查过,这些赏赐都是桓帝口谕,没有造册登记,同时桓帝也会赐予其他王公大臣们,所以如果要追究,根本无迹可查。唯一能被查到的就是这些面料出自针工坊。


    他在这里暗暗使了个小伎俩。


    他的手指摸了摸着被割去一片的衣角,嘴角不易察觉地挑了下。


    但那隐晦的笑意一闪即逝,他发现自己的指尖感觉有些麻木,腿也似乎丝毫动弹不得。


    难道是因为他吸入的那阵白色的烟雾?这是什么东西?到现在他依旧浑身无力,四肢麻痹。


    还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昏迷了多久?已经到了次日了吗?


    那主公岂不是等不到他回去?


    想到这里,他不顾一切挣扎着下床,但是只稍一用劲,伤口处传来的剧痛就像一道尖锐的闪电击中了他,他一手攀住床沿,顿时汗如雨下,勉强没有痛哼出声来。


    他跌回床榻上,刚才蓄的一点力已经完全耗尽了,手指微微颤抖。靠在榻上虚喘了一会儿,痛得神智迷糊间,他忽然又想起那个人。


    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般,他的神智忽然一线清明。


    萧暥他常年带病,应该是非常难受的罢。只是云越从来没见他流露过不堪忍受的神色,他是坚不可摧的,就算是吐血如崩的时候,他还能毫不在意地吐完血依旧披甲上沙场,还能全胜而归。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发了狠地挣着下了地,谁知那伤腿一碰到坚硬的地面,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锥骨抽筋般让他身子猝不及防地一歪,摔倒在了冰冷的泥地上。


    听到房里的动静,阿青赶紧进来,不满道,“你这个人怎么就说不听了?还想走?你的腿不想要了?”


    她嘴里不客气地抱怨着,一手却搀住了云越的手臂,扶他坐回床榻上,“阿公一个时辰前刚给你敷了伤药,让你不要乱跑。”


    云越闻言,微微挑了下眉,没有看她,幽声道,“怕还有其他的药罢。”


    阿青闻言一噎,脸色不自然了一下,然后没好气道,“怕你乱跑,给你下了点迷心散,对身体没什么影响,就是用药后,你一天浑身都没力气,所以你别折腾了,走不了的。就算你出了这扇门,外面有潘壮他们几个在,你现在这样子,走不脱。”


    云越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他的剑和短刀都已经被收缴了,现在赤手空拳,腿上又有伤,怎么可能从那几个强壮的男人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


    他就是身手再好,有千般本事,现在也是使不出来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云家傲娇的小公子第一次品啧到受制于人的滋味,以前他跟着萧暥,从来都没有过那么憋屈的时刻。


    他想了想,皱着细眉,一双桃花眼微微垂敛下来,低怅道:“阿青姐姐,你可否再帮我一次,放我出去罢。”


    他的模样生得清俊,如果不是整天挂着一副看不起人的刻薄样,本是很招人喜欢的。


    他咬了咬薄唇,勉强道,“求你了。”


    云小公子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低眉顺目地求过人。


    阿青本来就是个直爽脾气,这会儿见他这幅楚楚盈盈的模样,叹了口气,“我看你这孩子挺机灵,怎么讲不通啊,你的腿怎么办?就算将来变成瘸子你也要走?”


    云越沉默,然后道,“我一定要回去。有人还在等我。”


    阿青不假思索问,“看你这么牵挂?是你妻子么?”


    云越:“……啊?!”


    阿青以为她猜中了,道,“你也就晚几天回去,她又不会改嫁了。”


    云越被‘妻子’两个字砸蒙了,脑子还没有回过神来。


    什么?还……改嫁?


    本来寒冰般的脸色莫名地一阵红一阵白。


    阿青关切道,“怎么了?看你脸都羞红了,你们不会还是新婚罢?”


    云越:……


    他赶紧摇摇头。


    阿青来了兴趣,奇道:“我看你那么年轻,以为你们才刚成的亲,那成亲几年了?”


    云越想撞墙。


    向来口齿伶俐的云小公子被噎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算起来,他跟着萧暥也有三年了罢……


    “唔,三年。”他一边说,一边在脑子里求主公宽宏大量,他也是迫于无奈。


    “嗨,都娶了三年,早就是老夫老妻了,她不会跑。”阿青说着就要站起身,“你就在这里安心休养。”


    “哦,不,姐姐。”他情急下拉住阿青的袖子,乞求道,“我必须回去,我担心他……”


    阿青见他神色不像是装出来的,想了想,恍然问,“你妻子很貌美吗?”


    什么?!


    阿青解释道:“我是说如果你妻子很美貌,会招登徒子惦记?所以你才急着回去?”


    云越当然不能如实说他是要回去将军府,萧暥还在等他回去复命。


    既然阿青以为自己是因为妻子急于回家,他倒不如顺着她的话编排下去,何况这阿青是个女子,最能打动一个女子的不就是爱恋吗?


    于是他干脆点头道:“很美,非常美。”然后他蹙眉,面有忧色道,“我怕我不在,会有人对他有非分之想,所以,姐姐,求你帮我回去罢。”


    阿青凝着柳眉注视着他,“我怎么觉得你没说实话?我们走江湖的,见过的人多了,你这一撒谎脸就红成这样,不太会编排吧?”


    云越:……


    阿青一副过来人的神情,“我看你是怕媳妇罢,你提及她的时候,都不敢大声,好像是偷来的媳妇,你媳妇很凶?可是河东狮?”


    云越自暴自弃地捂住脸。这都是些什么问题啊!为什么女人的想法这么奇怪啊!!


    阿青见状颇为同情,“看来是真的了。所以你不回去,她还会打骂你?”


    云越手指插进头发里。


    阿青叹了口气,“这样的媳妇不要也罢,将来,姐给你说门好的。”


    “不,不,我只要他。”云越赶紧道,怎么还要给他说亲了?


    “他确实性格强悍,作风凌厉,但不是不讲道理,唔,我要急着回去,是因为他身体孱弱,我要照料他。”


    阿青颇为感佩,道,“你倒是不离不弃了。”


    云越见她表情松动,本着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干脆演戏就演足的想法,幽幽道,“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他,我喜欢他,第一次见到我就喜欢,他身体不好,我就一辈子照料他,如今困在这里,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实在是心忧如焚度日如年,所以姐姐,求你帮我离开这里罢。”


    阿青凝视着他的眼睛,道,“这回倒是实话了。”然后她叹了口气,“好吧,等你的腿能动了,我就替你想想办法,让你们早日团聚。”


    云越终于松了口气,赶紧道,“谢谢姐姐。”


    等阿青转身出去后,云越靠在床头,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时间有点回不过神。


    刚才他为了脱身都说了些什么啊,


    他心里默默对萧暥说了句抱歉,看来接下来为了哄阿青帮他,还得委屈主公他冒充一阵自己的妻子了。等他回去以后一定尽心尽力好好侍奉主公补偿。


    *** *** ***


    阴沉的天空中飘着冷雨,寒风呼啸,数十名京兆尹府的士卒将朱璧居团团围住。


    容绪经历过当年的兰台之变,自觉什么场面没有见过,他让卢平不用慌,然后泰然自若走到门外,正要与为首的将官理论。


    这时,忽然一阵马蹄急响,两边的士卒脸色一震,纷纷立即让路。


    容绪引首望去,只见一队披甲执锐的骑兵呼啸而来,马蹄踏过街道,水花飞溅。为首的那人一身劲装,玄铁的甲胄泛着寒光,一双眼睛清夭逼人,寒利如同冰刀霜剑,锋芒毕露,邪妄非凡。


    一瞬间,看得容绪竟微微倒退了一步。


    他从来没见过萧暥这副样子。这就是他在战场上的样子吗?飞扬跋扈,杀气腾腾。


    仿佛前一阵子的妩媚恣意风流隽妙就像一场镜花水月的幻影。都是那眼波流转间,烟光水色里的黄粱一梦。


    毕竟是沙场百战的将军,不是他堆金积玉宠溺起来的小狐狸。


    容绪的眼睛忽然有点酸痛。


    萧暥跨在马上,声音冰冷清越,“容绪先生,我刚收到郭通越狱,京兆府全城捉拿的报告,想到容绪先生和郭通颇有渊源,怕下头的人行事粗鲁,冲撞了先生,所以亲自带兵过来了。”


    这当然是萧暥提前就调查过的,那个郭通精通珍宝古玩的鉴别,和容绪颇有交情,郭通入狱后,容绪还多次给他送去酒菜衣物,打通关节,找他鉴别珍奇宝物。


    容绪明白了,道,“将军是怕我私藏郭通。”


    萧暥道,“先生和郭通私交颇厚,此贼逃脱,很有可能会来找先生以求暂避,此贼危险,我这是为先生的安全考虑。”


    容绪心里不由佩服,还是只小狐狸,这话说得可真漂亮,挑不出毛病。所以这些人还都是来保护他的?


    萧暥道:“如果郭通来找先生,我们就正好守株待兔。当然在此之前,搜查一番肯定是要的。”


    容绪道:“我知道,若不搜查,就难以洗脱我藏匿郭通的嫌疑。”


    萧暥道:“否则京兆尹府这里都不好交代,说我枉顾徇私了。”


    容绪赶紧谦恭道,“我当然不敢让将军为难。”


    萧暥嘴角微微一挑,略一偏头,道,“搜。”


    一对荷戟执戈的武士鱼贯而入,冲进了府中。


    萧暥翻身下马,把马鞭扔给一名亲卫,道,“我认识先生那么久,还没拜访过先生的府邸,我可否进去小坐?”


    拜访?他居然还说这是拜访?


    容绪心道,这小狐狸真是够意思,第一次来拜访就把他的家翻了。


    第63章 狡黠


    “容绪先生雅量高致,你们进去别弄坏东西。”萧暥交代了一句,一众武士就分队散开,开始搜查府邸。


    萧暥随身带着几名亲卫,跟容绪去了茶厅等候消息。


    容绪让下人奉上梅坞青雪和玲珑的点心。


    萧暥此时疑心很重,茶点都没有碰一下,一双清夭夺人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容绪,偏偏嘴角却彬彬有礼地微挽起,看得人心底发毛。


    容绪想了想,慎重地问,“寒狱戒备森严,这个郭通是如何能逃走?”


    容绪是老谋深算,他这问题一下就问到了点子上。


    这郭通怎么就突然越狱了?寒狱戒备森严,说逃就逃出来了?


    萧暥眼睛微微一眯,“这也是我想请教先生的。”


    容绪暗暗觉得不妙。


    萧暥似随口道,“听闻先生雅好珠玉宝器,因此和郭通私交不错,先生是否知道他有什么好友或江湖同道?”


    容绪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静观其变道,“我虽然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但是也只限于鉴别宝器,他私底下有什么同道我就不知道了,江湖之事我向来是避而远之。”


    他这话绵里藏针,把私交不错换成了几面之缘。同时给萧暥一个软钉子,这事儿你不用问我,也别想借此牵扯一些江湖上的有的没的事情来拖我下水。


    萧暥道,“我之所以此问,是因为郭通是被人放走的。”


    “将军是说,有内鬼?”容绪暗暗一惊。


    萧暥道,“这只是我的推测,据报昨日的看守几名狱卒的吃喝里被人下了药,郭通是盗取钥匙开的牢门,所以此事必有内应。”


    听到这里,容绪拿着茶盏的手一停。


    这番话的指向性甚为微妙。


    萧暥还暗示有人买通了寒狱的守卫,给狱卒下药,偷取了钥匙放跑了郭通。


    下药,买通,这在别人听来或许与己无关,可是在容绪听来是针针见血,另有所指了。


    容绪喜欢炼药修仙,所以他手头的荣宝斋,清和堂等药铺一直把持着九州药材生意。他本人也和方士多有往来,炼制各种丹药。他在几天前雅集散场时,还亲口跟萧暥提及过他刚到手的焕容丹。下药对于他来说岂不是手到擒来。


    至于这买通就更不用说了,要买通寒狱的守卫,要让人家愿意铤而走险,这金子可不是一般人砸得起的。


    加上他容绪确实又和郭通私交甚好。


    有此三条,这只小狐狸表面上似随口提及,但这明里暗里都是在影射他暗中买通守卫,下药盗取钥匙放走了郭通。


    所以这郭通被他藏匿起来的可能性是极大的了。


    这一顶大帽子砸下来,砸得容绪都一下子都有点稳不住了,百口莫辩。


    他叹了口气,“我没有藏匿郭通,将军若不信我,这朱璧居里的一草一木一针一线,将军都可以翻来覆去查,我绝无二话。”


    萧暥要的就是他这句话,他清楚以容绪的老谋深算,必会怀疑郭通为何会突然越狱。所以干脆先倒打一耙。


    容绪这个人向来求稳,稳中取胜,现在他急于摆脱嫌疑,不信他不露出破绽。


    想到这里,萧暥摆弄着茶盏,却没有要喝的意思,微笑道,“容绪先生叠玉堆金,又雅好清净,这大梁的幽居之所,怕是不止这里一处罢?”然后他眼梢微微一撩,“什么时候也带我去看看?”


    这话配合着他有意无意流露出的引人诱慕的神情,让容绪刚才还紧绷的神经忽地一酥。


    “将军想去,当然可以。”他话刚出口,恍然察觉不妥已来不及收回了,他这么说不就承认了还有宅邸产业。


    所谓狡兔三窟。


    萧暥低头闻了闻,这茶真香。


    就在这时,一名锐士进来报告道,“将军,在朱璧居后堂里宅,我们发现一扇暗门。”


    容绪的脸色一僵。


    萧暥一挑眉,“去看看。”


    *** *** ***


    容绪的后堂叫做退思堂,造得颇为考究,在退思堂后有一扇巨大的泓明太子遇仙壁画后。


    壁画讲的是百年前泓明太子年少梦到神女,经指引入山,于是放弃继承皇位,修仙飞升的故事,密室入口的缝隙都完全隐没在壁画精美的线条和铺张绚丽的彩绘中了。不是预先知道这里有密室,几乎无法察觉。


    萧暥赶到时,就见卢平带着数十家丁都聚集在密室门口,神色紧张而戒备。


    卢平带头拦在密室门前,直眉瞪眼道,“这里面有先生多年的收藏和心血,哪里轮得到你们这群粗粝莽汉任意作践!”


    萧暥也不急,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容绪,很卖面子地表示,家务事你自己处理。


    容绪朝他们摆手道,“都给我散了。”


    数十家丁闻言面面相觑片刻,悉数退去,卢平见状忽然一把拔出单刀。


    容绪变色道,“卢平你做什么?退下。”


    卢平道,“再有半个时辰,这渡灵丹将成,天降机缘,不能让他们给糟蹋了!”


    “不用你说,先给我退下。”容绪皱眉道。


    谁知那卢平忽然神色激动起来,刀在身前一横,目睁欲裂道,“谁敢过来!”


    换是一个月前的萧暥,也许会被他那满脸扭曲的肌肉拼个鱼死网破的声势唬住犹豫一下。但现在云越安危难料,他心忧如焚,另一方面,自从猎场那一宿酒醉以后,原主的记忆如炉中余烬幽幽复燃起来,午夜梦回时微微地熨帖着他的识海,层层浮现,那无数血雨腥风,刀丛箭雨仿佛身临其境。


    所以相比之下,今天这种场面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萧暥不动声色道,“拿下。”


    几名武士得令一拥而上要将卢平制住。


    谁知那卢平竟然很有几下子,他像一只猿猴般灵活地左闪右避错开攻击,随后一刀砍向就近一名武士,那人本能地后撤拔剑相抗,谁知卢平竟是虚晃一枪,一个急转回身,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提刀直劈向萧暥。


    萧暥不躲不闪,目光一凝,手稳稳按上剑柄,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亲卫立即齐齐拔剑,挡在他面前。


    “卢平,不可造次!”容绪急喝道。


    可是他话音未落,这卢平忽然目光阴森森地掠向他,刀锋一偏,容绪还没搞清怎么回事,脖颈间就是一凉,一把冰冷的刀已横在了他咽喉处。


    容绪这回彻底懵了,他就算机关算尽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瞬间脸色大骇,“卢平,你这是做什么?”


    卢平没有看他,双眼盯着萧暥,“萧将军,这密室里丹炉的机括只有此人知道,我若杀了他,你就算闯入密室,也只是白忙活一场,别说是玄元渡灵丹,你什么都得不到。”


    萧暥明白了,这卢平以为自己是掐着时间想要抢这什么玄元渡灵丹。


    这真是想多了啊。


    自从谢映之告诉他焕容丹有细腻肌肤,娇柔身体的功效后,萧暥对容绪捣鼓的这些丹丸敬而远之,到这里他连一口水都不会沾。


    但这卢平又是怎么回事?一个管事,把自己的主公给绑了?


    他一边下令所有亲卫后撤,一边道,“卢平,你先放开容绪先生。”


    卢平道:“你们都退出朱璧居,等药炉成丹,我取了丹药,自然就放走他。”


    “那不行。”萧暥道,“容先生是我好友,让你这样一个妄人挟持在此,我不放心。”


    好友……带人来查抄,还好意思说是好友……


    但萧暥确实不放心是真的,这不会在演双簧苦肉计罢?


    所以他既不逼迫,但也不走,他要看看这容绪能玩出什么花样。


    只听容绪艰难道,“卢平,萧将军不是为丹药来,你误会了。”


    “误会?”卢平横刀道,“昨日就有人来清凉殿刺探,今天萧暥又带兵搜查密室,有那么巧合的事吗?”


    “清凉殿?”萧暥一挑眉,原来卢平是清凉观的修士,难怪身手不错。


    看来这容绪触角够长,居然和清凉观也有瓜葛。


    他微一偏头,对一名亲卫道,“传令,查抄清凉观。”


    卢平闻言顿时面色铁青,“萧暥,你不要欺人太甚!”


    “清凉观的众修士都是你的师兄弟,我们就做个交换,你放过容先生,我就放过他们,如何?”


    这句话说得好像他萧暥查抄清凉观是为了容绪的安危着想。


    容绪无话可说。


    他此刻被挟持了很久,精力不逮,而这只小狐狸看上去在努力为自己斡旋,可似乎一点都不急于把自己解救下来,到底存的什么心思,让容绪捉摸不透。


    王戎总是跟他说,萧暥如何作风凌厉,杀伐果断。


    凌厉?果断?那你倒是快出手啊!


    萧暥继续不紧不慢做嫌犯的思想工作,“若你伤了容绪先生,这寒狱里的日子不那么好过,别说丹药,饭菜都未必管够,不然容绪先生为什么时不时为他的知己送衣食去?”


    他一边威吓卢平,一边顺便又栽赃了容绪一道。


    容绪苦于已经无力解释,只能默认。


    听到要扔他进寒狱,卢平的脸色一厉,横刀的手有点颤抖。


    萧暥心道,废话,那刀一看就很重,单手端着十分钟都够呛了。这会儿腕骨都快折了吧?


    他微一眯眼,卢平的身后,两名锐士正悄悄地靠近。


    他要抓活的。这个卢平押送回去一审,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可古代的锐士毕竟不是现代的专业警力,在解救人质方面表现得相当业余,就在他们离卢平身后还余下数尺距离时,被发现了。卢平就像所有劫持犯一样顿时暴躁起来,锋利的剑刃眼看要切入容绪的咽喉。


    容绪自叹机关算尽,这回却要交代在这妄人的手里。


    他干脆闭起眼睛,死也得死的从容优雅。


    可就在这时,忽觉眼前一阵犀利的寒风掠过,随即他被卢平钳住的肩颈间倏地一松。


    接着哐当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卢平的惨嚎响起。


    他愕然睁眼,就见萧暥利落地收剑入鞘。


    从出手到收剑竟然只是一息的工夫,容绪骇然倒抽了一口冷气。


    卢平已颓然跪地,垂着一条手臂,右手的筋脉已被尽数挑断。


    萧暥道,“带他下去包扎。”


    两个武士架着卢平离开。


    容绪脸色惨白,深吸了口气,赶紧一躬身道,“多谢将军出手相救。”


    萧暥温煦道,“先生可以带我参观一下密室了罢。”


    他语气恢复了向来的轻柔,容色俊雅,好像刚才一剑挑断卢平手筋的人根本不是他。


    *** *** ***


    阿青神采奕奕地走进屋子道,“吃饭了,今天我心情好,给你炖了个鸡蛋补补。”


    云越蹙着细眉,一脸落寞地靠着床头,手指按在伤腿上。


    她见状叹了口气,“又想你媳妇了?”


    云越接过碗筷,没滋没味地扒拉着粟米饭。


    阿青坐在床头,看了他片刻,道,“你再这样下去,没等你腿伤好,你自己先垮了,我怎么帮你出去?”


    云越闻言眼神一闪,“嗯,鸡蛋呢?”


    阿青是又好气又好笑,把碟子端给他,道,“没见过你那么痴的,才一天一夜没见,就跟得了相思病一样。”


    云越吸了下鼻子,眼眶有点红,“我从来没有不告而别那么久。”


    他以往执行任务,去哪里,去几天,他都会告诉萧暥一个明确的时间。而且只会提前回,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音讯了无。


    阿青看他眼色凄清,神情恍惚,安慰道,“告诉你个好消息吧,刚才清凉观被查抄了。也算给你出气了。”


    “抄了?”云越一愕,立即问,“是京兆府衙的人?”


    “不是京兆府的差役,是虎贲锐士!”阿青目光灼灼,眼中尽是兴奋之色,“这群臭修士,没想到竟然惹到将军府了,这回有他们是遇到克星了,萧暥什么人,郑国舅的事情还没过去几个月罢。”


    云越猛然一震,掀起被子就要下床,才吃了一半的粟米饭连同那个香喷喷的鸡蛋同时滚落到地上。


    阿青看着这小子这样暴遣天物,不珍惜她好不容易下厨的成果,“你做什么呀!饭还不好好吃了。”


    “阿青姐,我要出去,我现在就要回去!”


    第64章 密室(一)


    密室很大,由屏风隔断,分为几进。


    一进去,萧暥就室内的精美幽雅震惊了。


    屋内点着连枝灯,摆设华贵,香枝木的博古架上摆设着各种古玩珍奇,翘头案上摆放着一张琴,墙上挂着名家字画,其中还包括云渊大名士提写的‘随安居’,看来间密室还有名号。


    萧暥让武士们散开翻查,自己则悠悠踱步到室东南角查看,容绪紧紧跟上。


    他是有意引开容绪的注意力,方便手下武士们翻找,论抄家这些人比他专业多了,他只需要引开容绪,以免他又使什么花招。


    东南角放置着一尊一人高的紫金香炉,炉身上有三面琉璃镜,可以通过这个看到炉内的情形。此刻透过这琉璃镜正闪烁着暖融融的微光。


    容绪大喜:“将军,来的正是时候,成丹了。”


    其实萧暥对容绪所捣鼓的丹药毫无兴趣,他此刻的注意力都在四周搜查的武士能不能在这里找到一个囚禁的暗室小门什么的。


    趁着容绪忙活着取出丹药,萧暥目光扫视着室内,这个地方与其说是个密室,不如说是个丹房和雅舍,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能见光的地方。


    因为根据萧暥以前看电视剧的经验,密室都会藏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比如武功秘籍,机括暗器,镣铐刑具?


    可这容绪的密室也太平淡无奇了吧,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寻常的雅舍。


    可是这里既然没什么不可见光的东西,那容绪他平时为何从来不允许其他人进入这密室?


    萧暥皱着眉,心道,难道是自己的打开方式不对?


    这时,容绪已经从炼丹炉中取出了丹药,装在精致的琉璃盏中,那丹药是碧色的,微微透明,似乎丹丸中的火星还没熄灭似的。


    成丹一共十二枚,容绪取出了六枚,装在一只六角漆盒里,双手奉上,“将军,这来得早也不如来得巧,将军来此正好遇到机缘,这渡灵丹有清百毒去百病滋养长生之功效,将军一月服用一颗,可身体强健,长期服用容颜不老,当年幽帝修仙炼丹,求的就是这渡灵丹。”


    萧暥倒也不拒绝,接过那小盒子,拿在手里把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容绪见他收了丹药,心道果然这小狐狸还是一如既往地什么便宜都不落下,刚要松口气,就听萧暥道,“适才听那妄人说,为了这丹药,昨天有人来刺探清凉观?”


    容绪赶紧道,“是的,昨天我去清凉观拜访一位道友,正好遇到贼子在梁上窥伺。”


    萧暥眉心微微一蹙,“那贼抓到了吗?”


    容绪道:“我道友跟他过了几招,那贼子本事不错,最后还是被他逃走了。”


    萧暥倒不担心容绪会说谎,别忘了,他手里还捏着卢平这张牌,如果容绪说的和卢平说的对不上,那么他就是不打自招了。


    容绪那么精明,不会看不到这点。


    所以就算他会对其中一些细节刻意隐瞒,但是他不敢撒谎。


    那么容绪口中那个‘贼’是不是云越?他没法确定。


    但容绪确实不敢撒谎,卢平在萧暥手里。关于清凉观的事情一审就知。


    好在卢平只是清凉观的修士,他重用卢平也只限于修炼和养生炼药,所以卢平只知道他是朱璧居的主人,却不知道他和盛京王氏的关系。


    而出事后王戎已经回了盛京,而清凉观的众修士也只以为王戎是他安顿在那里寄宿的道友,所以就算萧暥查抄清凉观,也不会和盛京王氏扯上关系。


    想到这一层,容绪略微放下心来,可是他的心还没来得及放到肚子里。就听一名武士报告道,“启禀将军,这里有一扇月门!”


    果然是密室中套着密室!


    萧暥道:“打开,搜。”


    容绪的脸色顿时一僵,似没想到居然能被找出来,赶紧道,“将军不可!”


    萧暥眼睛微微一眯,目光似乎在说果然有猫腻?


    容绪神色复杂,“这门上套的是九星合珠锁,如果强行破开,里面的密室也会毁于一旦。”


    萧暥看他不像是在撒谎,不容置喙道,“那么就请容绪先生开锁了。”


    “这……”容绪看了看周围几个五大三粗的武士,皱了皱眉,“怕是不合适吧。”


    萧暥目光一敛,暗藏威压,“难道说容绪先生这月门后,果真藏了什么人?”


    又或者是……囚禁了什么人?


    容绪眉头蹙着,呼吸都有点不稳,犹豫道,“将军要看,当然可以,但这既然是个人之雅好,将军能不能让这些武士都退出去。否则,我也只有袖手旁观他们强行破壁进入了。”


    萧暥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门后可以看,但是只限于他一个人看。


    他不知道这容绪又要耍什么花招了,但是这一次容绪的语气竟颇为强硬,他表明立场:宁可这密室彻底毁了,也绝对不让那些武士踏入半步。


    如果这什么九转合珠锁,遭遇强行破入真的会导致玉石俱焚,而云越若被关在里面,这岂不是危险了。


    一念及此,萧暥手暗暗扶在剑柄上,对其他人道,“都退出去。”


    容绪是个文士,就算他图谋不轨,自己也对付得了,而且依他对容绪的了解,此人做事十拿九稳,不会轻易冒险。


    若有武士得令都退出候命。


    容绪确认再没有旁人才转动了机括,月门徐徐打开。


    为防止里面有什么机关壁垒,萧暥长了个心眼,让容绪先进去,随后他才踱入。


    可尽管如此,在进入月门后的片刻,他的三观经历了剧烈的震荡!


    这是一个姑娘的闺房吗?!


    先是一股幽靡的香气飘了出来,随即,他看到垂花的丝帐笼着一张牙床香榻,牙床上有绣花的丝被,白玉枕头。榻前不远处还有个精美的妆台。


    妆台有浓郁的异域风情,繁华的枝蔓勾连雕饰,正中,左右,一共有三面镜子,镜台上摆着各色的胭脂粉黛。


    萧暥随便一看,香粉,胭脂,朱蔻,黛笔,都是时下最有名的铺子里的物品。而且种类齐全。


    妆台上的首饰盒里也都是装得满满的簪花珠玉,萧暥虽然不懂女子的发饰,但是每一件都用料考究,巧夺天工。他敢打赌,任何一件都可以成为一个姑娘压箱底的宝贝了,而且这些珍宝放置地也很考究,能体现出每一件首饰的亮点来,甚至摆放得充满了美感。


    妆台后是一个花梨木的柜子,拉开柜门的刹那,萧暥更是被震惊了。


    只见左边整整齐齐放着各色的锦绣面料,色彩可以拼凑出一个七百二十色的调色盘了!


    右边的抽屉里则是制作精美的成衣,萧暥随便翻开了一个查看,这什么?


    柔软的丝绸罩在掌心,等等,好像是……肚兜?


    萧暥顿时脸颊一烫,像灼手的山芋般赶紧扔下,然后一脸正气地关上了柜门。


    整个密室给他一种金屋藏娇的既视感,可是他四下环顾,却偏偏没有发现那个‘娇人’。


    所以说,这里肯定不会是囚室了,谁那么非主流搞那么个囚室?


    而且萧暥注意到,这里无论床榻还是妆台,还是各色生活用品,都是造型精美雅致,线条宛转柔婉,还隐隐地充满了少女风?


    他错愕地看向容绪,难不成这容绪还有易装的爱好?没事儿自己在这里梳妆打扮穿着女装,对镜贴花黄?


    想到这里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难怪容绪死活都不让那些五大三粗的武士进入这里。


    萧暥着实有点尴尬了,这容绪虽然面相只有三十出头,但毕竟也是年近五旬了,人家大叔有那么点个人爱好,都被你翻出来了?


    第65章 密室(二)


    这间密室,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陈设优雅,家具考究,还在布置了不少人工的小景,处处都是匠心独具,除了室内的熏香味儿有点浓郁外,可以说是一间舒适雅致的闺房。


    萧暥脑中出现了这么一个形象:一位事业有成的雅痞大叔,独居,有钱,穿得很潮,善于保养,还嗑药,在自己家里搞了这么一个闺房。以满足自己的异装癖?


    萧暥看着那藕粉色的流苏丝帐,那些精美的衣物布料,首饰脂粉,满满的少女心有木有?


    他有点不好意思看容绪现在的脸色,被他撞破这些,估计此时容绪的脸都抽搐了罢。


    容绪若不是打不过他,是不是连杀人灭口的心都有了?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抚一下容绪,可是当他回头看到容绪的神色,他心中蓦地一空,这容绪的表情着实有点一言难尽。


    不知道是不是萧暥的错觉,他觉得容绪此时的神色显得既紧张又欣喜,甚至还有点小激动?


    那是怎么回事。萧暥看不懂了。难不成被人撞见了,还挺光荣的哦?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密室的月门已经关上了。


    容绪从他身后靠上来,眼神变幻莫测,“这些布料都是这全九州最好的面料,彦昭看看有喜欢的吗?”


    什么?萧暥一诧。


    哦?难道这是要给他封口好处的意思?


    他一念还没转过来,就见容绪随意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件精致的衣裙,提起来一抖,就展开了。


    萧暥摇摇欲坠的三观顿时塌陷了……


    这……这是……古代的吊带裙吗!?


    萧暥来这个时代也一个多月了,对这个时代女子的服饰也看到过不少,确定绝对没有这种款式的。


    “将军莫要见笑,这些衣装都是我自己绘制图样,让裁缝制作的。”容绪谦虚道。


    萧暥有点懵啊,所以……这些衣服都是容绪自己设计的?


    ……古代的服装设计师大佬?


    他忽然想起来容绪自己的穿衣风格也很另类,难不成容绪并不是潮流的追随者,而是,这些潮流都是他带起来的?


    所以他把这里布置成这样,难不成这各闺房类似于容绪的灵感来源,设计工作室?


    正当萧暥的思想正向放飞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的时候,容绪的手里不知何时起多了一根皮尺,他的手指优雅地拂过萧暥的腰线,“将军,可以一试吗?”


    等等?他这是要做什么?


    萧暥这会儿受的冲击有点大,还没反应过来,容绪一只手已经探到了他后腰,然后贴着他的腰身勾过来。


    萧暥此时穿着轻甲,束腰的革带将他的腰线勒到了极致。


    容绪陶陶然长叹了口气“果然……”


    他一脸虔诚的认真,绝对是进入工作状态的艺术家形象,仔细掐了下皮尺,似乎是意犹未尽道,“彦昭的腰身比我预想的还要细啊。”


    等等,……预想?预想什么?


    萧暥忽然想起刚才容绪展示给他看的‘古代版吊带裙子’,这裙子的长度若给女子穿,好像是……太长了点罢?


    怎么看那长度都感觉这是给他量身定制的?


    忽然一个念头切入他脑海。


    在现代有很多著名的服装设计师,摄影师,画家都有固定的御用模特,这是他们灵感来源,被称作他们的缪斯。


    难不成……


    看着容绪复杂的眼神,萧暥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容绪只许自己一个人进来他的‘工作室’。


    萧暥狂汗啊!这位容绪先生虽然生活在古代,但是观念绝对比现代人还前卫啊!


    萧暥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正要转身出去时,忽然他的目光被飘落在地上的一片布料吸引了。那好像是刚才容绪俯身为他量身时,掉落下来的。


    难道时装设计师容绪还有随身揣一片边角料的习惯?


    他现在对容绪的认识已经提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萧暥的目力可是很好的,这片布料……似乎还有点眼熟啊。


    他弯腰捡起来,那是一片从衣衫上割下来的布料,藏蓝色,有着精美的暗纹花样。萧暥拿在手里揉了揉,隐约想起来了什么。


    这好像是他府上的面料!


    他自从回到府邸以后做过一次清理,包括把原主的一些不健康读物都清理出府,原主留下的所有的物品他也都一一归类整理,顺便方便他熟悉自己家里有什么东西,不然,住在将军府里跟个一无所知的客人似的,算怎么回事?


    而且借着整理原主的物品,他还回想起了很多事情。


    所以对这些布料,萧暥是有点印象的。在猎场时他就发现了,原主的衣服就那么几件,而且都是玄色无纹的。反正原主为人冷煞,穿得那么肃杀倒是不介意,可是他还要招商引资啊,穿那么肃杀去跟那些商贾打交道,不大合适。


    所以回来他就看了看库房里有哪些可以做衣服的面料。


    当时看到这藏蓝色面料时,他还考虑过做身衣裳,但是这暗纹仔细一看,鸾凤朝阳纹!


    特么的怎么又是鸾凤!难不成也是桓帝御赐的?


    萧暥问,“这布料是哪里来的?”


    容绪似乎还沉浸在创作中,思考尺寸的问题,便答道,“昨天的贼子打斗中,衣角被划开了。”


    萧暥心中顿时一沉。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细节,徐翁提到过前几天,云越管他要了一匹布料做衣服。


    萧暥当时还在想,这云越真有意思,他身为云家的小公子,做衣服还缺布料啊?


    此刻,萧暥揉着手中的面料,再把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一琢磨,顿时就明白了。


    昨天在清凉观监视容绪的那个人是云越无疑了!


    而且云越怕是做好了万一被发现,也要栽赃一把桓帝的打算。这实在太符合这小子的作风了。


    可是这云越也是任性,这跟踪监视这些事,他大可以交给手下的锐士去做,还亲力亲为了,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喜欢冒险呢?


    萧暥的心陡然一紧,立即问,“那个贼逃到哪里去了,先生可知道?”


    容绪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立即警觉起来,难不成这萧将军很在意这件事……


    萧暥淡淡一笑,道,“今天是我冒失了,非要进这里来查看,实在是让先生为难了,我也帮不了其他的事,想到手下那些人闲得很,可以帮先生捉拿此人。”


    容绪暗暗一诧,这小狐狸炸毛了一整天,现在居然跟他客气起来了?


    不过一想也是,这萧将军来密室抓人,结果撞见了这‘个人雅好’,很尴尬,感觉下不了台面了。所以这是小狐狸在找台阶下么?


    于是容绪顺水推舟道,“据追他的修士说,他逃到千家坊就不见了。”


    “千家坊?”


    容绪解释道,“哦,那里是大梁城的贫民区,住的都是贩夫走卒之流,里面街巷纵横,那小子太狡猾了,一头就钻进了那里,根本找不着。”


    所以告诉你也没问题,那个鬼地方跟个百眼窟似的,反正你也找不着的。


    萧暥静静看了他一眼,道,“先生就静候佳音罢。”


    然后他推开月门疾步走出去,一边对跟上来亲卫锐士道,“传令,把千家坊给我查抄了。”


    那亲卫一愣,“主公,你要抄的可是千家坊?”


    “怎么了?”萧暥走路带风。


    “那地方是个百眼窟,里头就跟耗子洞似的,暗巷纵横,我们刚抄了清凉观,派出去的军队还没回来呢,再抄千家坊,人手不够啊!”


    萧暥道,“那就调北军来,先围起来,再查抄,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是!”亲卫转身,刚要传令去调军抄千家坊。


    只听萧暥道,“等等。”


    “主公还有何吩咐。”


    萧暥上马,“这次我亲自去查抄。”


    第66章 讹诈


    云越不顾一切撑着床沿站起来,忍着腿上的疼痛,强撑着走到门口,阿青赶紧上前扶住他。


    就听门外一个男人粗着嗓门道,“里面吵什么?”


    阿青道,“师兄,是我,我不小心把饭碗打翻了。”


    就听外面嚷道,“钱本来就不够花,还糟蹋吃的,他不要吃,就饿着他!”


    阿青瞟了一眼门外,没理睬。


    然后她一边搀扶着云越,一边道:“张缉他们几个就在外面,你怎么出去?”


    云越紧绷着脸,沉默不语。他知道,走不出去。


    就算是主公来找他了,他依旧走不了。他暗暗咬着下唇,心里好像哽着块石头。


    阿青自以为了解地安慰道:“行了,我知道你恨清凉观的臭道士,也不至于急吼吼就要去报仇吧,他们被萧暥抓了,肯定比被你抓了要惨。你还是先把腿伤养好,这几天他们可能要去买点东西。我就想办法带你出去,让你回家和媳妇团聚。”


    云越眼前一亮,“谢谢姐姐。”


    “你这孩子,一提到你媳妇,人都精神了,腿都不痛了吧?”阿青打趣道。


    云越赶紧撇看脸。


    她一边把他重新扶上床,一边叹道,“这个乱世上,你这样有情人真少了。你媳妇对你也那么好吗?”


    ……啊?


    云越一诧。


    然后他认真道,“他很好。”想了想,幽幽道,“他最好了。”


    阿青噗嗤笑了,“怎么提到你媳妇就脸红,这是有多喜欢,连我都想见见这大美人了,哦,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云越道,“我姓越。”


    “哦,那我就叫你阿越吧。”


    她瞅了眼云越被她说得白里透红犹如三月桃花的脸,心道这孩子也真腼腆,决定不为难他了,“我去再盛一碗饭,这回你好好吃了,吃完了,我再叫阿公来给你看看腿伤,上点药。让你快点好起来。”


    “等等,阿青姐。”云越在床上艰难地坐起来,“还是我过去罢,让老者家来这里看我,实在不成体统。”


    阿青皱眉,“可你的腿伤?”


    “我能走。”他勉强地扶着床架下了地。


    其实云越考虑过了,他一直呆在这屋子里不是办法,就算要逃走,两眼一抹黑跟着阿青吗?这不是他的处事风格。


    虽然这阿青姑娘看着直爽,也救了自己,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暗暗觉得住在这里的人有些奇怪,说是一家人,明显又看着不像,还有阿青称呼为师兄的那个张缉,看着也不是善类。


    所以要逃出去,他还是要靠自己。


    他必须先出去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哪怕只是从这个屋子走到老者的屋子短短的一段距离,也可以趁机环顾一下四周,哪里有通路,哪里有门窗。


    阿青不知道他那么多小心思,她很爽快道,“也好,今儿捉到了一只黄皮子,正在炖呢,正好一块儿吃。”


    ……黄皮子?能吃?


    阿青搀着他走出门后,立刻就有一个男人上来问了几句话,直到他们转身,云越依旧感到那狐疑的目光一直盯着他背后。


    云越一边走一边和阿青说着话,一边观察四周。廊道很狭窄幽深,通路很多,墙壁上画着很多奇怪的文字符号,像是不通文墨的人随手涂上去的。


    经过一扇破败的门时,他闻到隐隐的香火味从里面传出来。


    他隔着门的裂缝迅速掠了一眼,就看到十几个人围在一起,嘴里念念有词,正在举行什么法事。老者,男人,女人都有。


    云越心想,在这个乱世里,人们朝不保夕,尤其是一些贫苦的人,会聚在一起,相信一些神魔鬼怪作为寄托,连幽帝都迷信方术,就不要说民间了。这倒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 *** ***


    黄皮子肉里放了很多去腥解骚的香料,揭开锅的时候还挺香的。


    阿青把几个孩子像赶鸭子一样赶到了屋子里,点了点人数,少了一个,问,“丫丫呢?”


    一个十二三岁的圆脸少年伸手就往汤里拾黄皮子肉,“别管她,还不是找瑞儿去了。”


    阿青叹了口气,“瑞儿不想回来,根本找不到的。”


    老者道,“我们这里穷得,三五天都沾不到一点荤腥,那小东西有多刁钻,既然跑了,肯定找了好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云越心道,这瑞儿听名字是个人吧,好像还是个小孩儿,但这小孩儿走失了十多天,这些人倒是一点不担心啊?


    就在这时那个圆脸的少年坐在了云越身边,抽了一下鼻涕,一本正经道,“哥哥,我叫阿黍,久仰了。”


    久仰?……他?


    云越微微一惊,他知道自己是谁吗?


    就听阿黍说道,“阿青说你媳妇可好看了,真的吗?”


    哦……原来是久仰的是这个……


    云越无奈,心道这阿青的嘴巴可真快。于是只好点了点头。


    阿黍又问,“那哥哥你一定认识很多字罢?哦,就是中原的字。”


    中原字?云越心中微微一顿,难道说,这些人都不是中原人?


    再仔细一看,这少年眉毛和眼睫都很浓密,眼窝比中原人略微深邃一些,看来是居住在大梁的蛮夷。但是也许是因为跟中原人通婚,所以特征并不是很明显,所以一开始云越并没有发现这少年是夷族。


    云越于是点头。


    阿黍眼睛发亮,“看来阿青没有骗我。”


    “她说什么了?”云越好奇。


    “阿青说,让我好好认字,认字了将来就能讨漂亮媳妇。”


    云越:……


    黄皮子肉依旧是又硬又腥臊味儿,就算是加了很多香料,云越吃了一筷就不想碰了。


    吃完饭,撤去桌子后,老者就给他的伤腿上了药后,又吩咐几个孩子认真抄字帖后就走了。


    云越刚上完药,腿动不了,就看阿黍和几个孩子在旁边的小矮桌上抄字。


    他随便拿了几张看了看,每一个中原文字的左下角都有一个奇怪的符号,云越猜测这可能是标注意义或者音的?


    云渊是书法名家,书房里各种碑刻拓本都有收集,其中不乏有一些夷人的石刻,云越忽然有个念头,想悄悄藏一张回去,让父亲识别看看。


    就在他打算随便抽去一张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这文字下面还有图画。


    看来这些孩子在写字无聊的时候,会在字帖上随便涂画消遣,而这张字帖上画的是一只猫。


    这猫画得歪歪扭扭,本来没有什么可看的,但是云越注意到了它的眼睛,不知道用了什么颜料画得,一只蓝色,一只紫色。


    这不是……苏苏?


    他顿时一惊。


    “这是我的画。”阿黍一把抽回。


    云越问,“这只猫是你养的?”


    阿黍道,“什么这只猫?这是瑞儿,养大了它比人还精。不过它现在还小。”


    云越心中一愕,原来瑞儿就是苏苏?


    苏苏原本是这些人的?


    一念及此,他还未待细想,门忽然开了。


    张缉阴着脸走了进来。


    云越一眼就瞧见了他手中的短刀,那是他的佩刀,他微微皱了下眉。


    “都出去。”张缉把短刀扔在了桌上道。


    几个在桌边写字的孩子赶紧都灰溜溜地走了。


    云越微微错身瞥了眼,就看到他身后的门外,阿青被几个汉子拽着进不来。


    他约莫就知道这张缉来者不善了。


    张缉道,“我让人去当铺问了价格,你那把剑可是好材料做的,我换了五十金,看不出这位落难的小公子还是哪家的少爷啊?这不,也好照顾一下我们穷人罢?”


    云越冷道,“你想做什么?”


    张缉道,“我们救了你罢,你不该有点表示?”


    云越明白了,这是想讹诈他。


    他倒不是舍不得花钱,但他宛陵云氏的小公子怎么也轮不到被这种地痞无赖敲诈上。


    “张缉,你也脸太大了。”阿青在后面叫骂道,“我救他的,跟你们又没关系,你竟然沦落到讹诈钱财,如果师父还在……”


    张缉眼睛一棱,“你少拿师父来压我,他老人家已经归西了,而且若不是师父迟迟不肯传授秘法,贻误时机,我们早就成就一番大事了!还会蜗在这贫民窟里吗?”


    他有些气急,对其他几个汉子道,“把她带下去,嘴塞上,让她安静点。”


    然后他拿起桌上的刀,自言自语嗤了声,“要成大事,不拘小节,女人懂什么。”


    云越冷道,“你最好还是听她的话,为这点钱搭上命不值得。”


    “我这人刀头舔血,什么场面没见过,你不用吓唬我。” 张缉从桌上抽出一张空白的纸,“现在给你家里人写一封信,大致内容就是你在外需要钱花,让他们给送五千金去东市头的潮安桥下,我到时候派几个弟兄接应,哦,对了,贵府邸在哪里,也告诉我,我去送信。”


    云越挑起一边的眉,不屑理睬。


    张缉原本以为这些小公子都娇贵地很三下两下就被唬得求饶了,却没想到这小公子虽然面容清俊,竟是个硬骨头,他有点恼羞成怒。


    张缉发狠道,“你如果不配合,那就要吃点苦头了。”


    依旧没人理睬他。


    张缉挫了挫牙,拔出短刀,阴森森道,“小公子,让自己的刀割自己的肉,滋味不知道如何?”


    云越只是淡漫地掠了他一眼,冷哼了声。


    跟着萧暥的三年,战场上九死一生的场面见多了,还怕这点皮肉之苦?


    冰凉的剑刃贴在云越的脸颊上,张缉持刀的手骨节暴起。


    就在这时,忽然间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


    张缉猝不及防被打断了,骂道,“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一个汉子跌跌撞撞进来,话都说不利索,大着舌头道,“师兄,官……官兵来了,清一色骑兵气势汹汹的,把千家坊包抄了!”


    第67章 追捕


    堂屋的顶上有一个竹木搭建的棚,张缉将它改造成了瞭望台。


    此时他爬上竹梯去一看,就见千家坊四周的碍口都被团团堵住了,骑兵五人一组开道,后面紧跟着步兵十人一组,挨个进屋搜索,如果巷子过于狭小,骑兵转身不便,就让步兵进巷搜查。


    武士挨家挨户地踹门。


    “全部都出来!到外面去!搜查清凉观嫌犯!”


    巷子里的住户惊慌失措地纷纷被驱赶到屋外,然后排成队伍被带到外面,坐在划定的区域里,被看管起来。


    萧暥知道这个地方既然叫做千家坊百眼窟,里面必定鱼龙混杂,藏着不少逃犯和为非作歹之徒。所以这一搜查,必定会鸡飞狗跳,他连囚车都准备好了。


    果然不出所料,才刚开始搜查,就有人持械抵抗,或者夺路而逃。这些人大多是流窜作案的惯犯,平日里躲在这里就像阴沟里的老鼠,本来藏地好好的,怎么着,突然之间巢穴就被人踢翻了,于是纷纷夺路逃窜,但还没逃出巷子就被骑兵活捉,直接押上牢车,带走审问。


    张缉皱起浓眉,道,“快,让他们收拾东西。”


    旁边瘦猴似的男人道,“这是抓清凉观的人,跟我们没关系。”


    张缉在他脑袋上重重拍了一下,“笨蛋!没关系?没看到他们不但把人赶出去,还要搜屋子!咱们的那些家当如果被搜出来,就不是上囚车了,搞不好连寒狱都没机会蹲,直接砍头了!”


    那瘦猴咧了咧嘴,赶紧爬着扶梯下去。


    张缉又道,“告诉底下的人,收拾好东西赶紧从密道撤出去。家里的物什,能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就砸了或者扔暗沟里去,乘着那些人好没过来。”


    瘦猴应了声。


    “还有,把阿青放了,阿公和几个小崽子都交给她。”


    “那……那小子怎么办?”瘦猴问。


    “交给我。”张缉沉着脸道。


    张缉回来的时候,脸色阴郁莫测 ,一双三角眼上下打量云越,“小公子,外面刚才出事儿了,让你见笑。现在我们要离开这里,看你腿脚不便,把你留下我可不放心啊。”


    听话听音,云越立即明白了,这是要杀他了。


    他静静问道:“外面是虎贲锐士?还是京兆尹府兵?”


    “都不是,看旗帜应当是北军的人。”


    云越心想,莫非萧暥人手不够才调的北军。


    “对不住了小公子,今天只好了结你,你若做了鬼,要恨就去恨来抓人的官兵和惹出这事儿的清凉观修士。”说着他面色发狠,抽出刀,走了过去。


    云越的手被捆着,这室内也没有可以借助闪避腾挪的屏障,他立即道,“等等,你们从这里撤了,到了新的地方总是需要安顿,这不是更缺钱了吗?”


    张缉抬了抬眉,“你不是不肯出钱吗?哦,现在又肯了?”


    “一千金够了吗?”


    张缉慢悠悠道,“我是很像要这笔钱啊,可是现在太迟了啊。你这腿不行,我们带着你是个累赘。我就怕没命花这个钱。”


    云越一咬牙,“你松开我的手,我找个支杖就能走。”


    张缉觉得有点意思,刚才这小公子油盐不进,现在怎么突然就变了个人似的?


    他先前面对云越的冷眉峻目,本来就憋了一肚子邪火,现在忍不住反唇相讥道,“小公子不是骄傲得很不理人,怎么现在为了活命,骨气都没了?”


    云越脸色苍白,没吭声,他不是怕死,他是不能死,不然主公费了那么大的劲来救他,这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以前阿青经常打趣他,想媳妇都快得相思病了。他现在真的是这样,想他,特别想,心中似有一团火苗炙烤着,那个人离他越近,却见不到,那种想念几乎让他透不过气。


    所以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无论如何他都要活下来。无论如何,他也要回去。


    他咬了咬牙,就想讨个好服个软。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撞开,阿青气喘吁吁站在门口,“师兄,他家里还有妻子,你别杀他!”


    张缉闻言,饶有兴趣地用刀背拍了拍云越的脸,“哦?原来是想着回去见漂亮媳妇了。”


    云越见机赶紧道,“大哥,我只想回家见媳妇,赎金好说。”


    “呵,还挺机灵的啊?”张缉很满意,“好吧,我就饶你一命,但是让你回家,短时间里是不可能的,你得跟我们在一起,直到我觉得安全了,至于赎金么……”


    张缉眼珠子转了转,险诈地干笑了声,凑近他道,“让你媳妇送来,怎么样?”


    阿青闻言眉头微微一跳,知道他没安好心,刚想说什么。


    云越立即点头道,“可以,我写信让他送来。”


    张缉这下满足了,然后他一把将云越拽起来,“不过,这拄棍没有,你能走就走,走得慢了,就宰了你!”


    “我可以搀着他。”阿青赶紧道。


    张缉斜了她一眼,“阿公和崽子们交给你,这里你就别管了,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到时候路上就把他放了吧?”


    阿青脸色一白,不说话了。


    张缉带队撤离,并没有工夫亲自押着云越走,他把云越交给了一个叫做元泰的大块头。


    那个人大冬天里只穿一件单衣,脖子以下隐约可见茂密的胸毛,虽然用了中原的姓氏,应该是个夷人。


    这元泰非常魁梧,在力度上几乎是碾压他的,云越知道,他现在腿受伤又没有兵器,想在这个大块头的眼皮子地下逃走,非常困难。


    云越跟着他们在狭窄的巷子里七拐八弯,他的手依旧被绳子捆绑着,被元泰推搡着前行,由于没有地方借力,伤腿踩到地上每走一步都牵扯起阵阵抽痛,伤口开始渗血,很快就把裤腿都浸透了。他的嘴也被堵住了,为了以防他万一叫喊。


    他脸色惨白,目光却暗暗打量四周,这条巷子,先前他跟着阿青去吃饭的时候走到过。很狭窄,一边是破败的棚屋,一边是一处矮墙,以隔开其他的棚屋。他们现在沿着墙根走着。


    这土墙只要一人多高,有些地方还坍塌了豁口,如果他的腿没事,就可以轻松地翻过去。但是现在他只能老老实实地跟着队伍走着。


    听张缉说,他们在这千家坊有好几个藏身之处,现在就要去一处叫做小寨的地方,那里有通往外面的地道。


    云越明白,一旦进了这地道,就不知道要被他们带到哪里去了,他绝对不能进密地道。


    他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张缉走在前面,离开他不到十步的距离,身边又跟着这么一个大块头,怎么逃呢……


    就在他心里寻思着出路的时候,忽然听到矮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吆喝声。


    “快走!”“都出来!都出来!”


    然后是一阵仓皇的脚步声,伴随着惊慌失措的人声。


    虽然隔着矮墙,他看不到那里的情况,但是他知道这恐怕是他离开军队最近的时刻了。


    他几乎能听到马蹄声,和战马的嘶鸣声。


    机不可失。


    但是他的腿伤根本跑不了,他惟一的机会就是搞出点动静来,把军队吸引到这里。可是这条巷子狭长幽深,等到士兵赶到,还来得及解救他么。


    他一边在心里计算着间隔的距离和所需的时间,一边警觉地查看周围的动静。


    因为听到了矮墙那头的声音,张缉显然加快了脚步,云越装作腿伤走得慢,有意地拉开距离。正当元泰要上前踹他时,他眼底瞥见了一处坍塌一半的矮棚,棚上放置着很多杂七杂八的农具和什物。


    就他考虑是否要掐准时间孤注一掷地冒一把险时,忽然听见矮墙外一个军士叫到,“将军!”


    随后,他听到那个人清冷的声音在矮墙那端响起,“这些人都带到巷外,看押起来。”


    那声音冷峭,隔着墙都能感到凛冽的寒意,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要燃烧起来。


    他不管那矮棚离他还有一段距离,忽然拼了命般冲向那里,奋不顾身地把自己的身躯当做投石,飞蛾扑火般撞了上去。


    那本来就坍塌了一半的矮棚轰然倒地,上面放置的农具和杂物七零八落地摔了下来,发出巨大的声响。


    矮墙外有士兵道,“那里怎么回事?谁在那里!”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可是,正如他先前所料,这条巷子幽深狭长,赶过来需要时间,就在这时,张缉已经快步上前,一把将他揪了起来。


    “你小子是故意的吧!”张缉眼睛暴突,猛地一拳就招呼在了云越腹部,痛得他弯下腰咬破了嘴唇。


    “师兄,来不及了,我们先跑,别管他。”一个汉子道。


    “我先结果了他!”


    张缉抽出刀正要劈去,忽然间,只觉得阳光似乎晃了晃,仿佛是惊鸿掠过天际时,清健的羽翼忽的遮住了太阳。


    他察觉不对,猛然转过头。


    逆光下,就见纯黑色的骏马扬起的四蹄,矫健的身躯有一瞬间竟遮住了阳光。那马背上那人一身玄甲,面容俊美中透着肃杀,尤其那双眼睛,清夭飞扬,眼中锋芒的兵气使得他整个人都凛冽如霜刀利剑。


    那匹马也比一般的马要高大健硕很多,马蹄破空跃过矮墙,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他面前。


    一瞬间,张缉的脸都青了。


    他急中发狠,拼个鱼死网破,横刀就要挟住云越的咽喉,不料那人出手凌厉如风,电光火石间,张辑手中的刀连同持刀的手已经被利落地一剑断下,顿时血流如注。


    张缉嚎叫一身面容扭曲在地上翻滚。


    其他的人见状,纷纷逃窜。


    萧暥顾不上追赶他们,翻身下马,搀起云越,拿出他口中的布团,又扯过披风擦了擦他脸上的血污,“你怎么样?”


    “主公。”云越刚想说没事,忽然他的目光一寒,“当心!”


    但是已经迟了,只见那倒地的张缉阴森森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随即,一阵邪风带着急如雨点般密密麻麻的淬毒暗器向他们席卷而来,几乎是无处可藏,避无可避!


    云越身形一动,本能就要扑到萧暥身前替他遮挡,被萧暥一个飞旋转身护在身后,同时他一把扯下了铠甲的披风,一挡一兜,就把那些如雨点般的暗器利落地全部包入。


    可还没等他们稍作喘息,只见平地一股黑烟腾起,随即呛人的气味弥漫开来。


    萧暥骑乘的草原骏马也不安的嘶鸣起来。


    障眼法!


    趁着这一瞬之机,张缉已经钻入了一个棚屋里,不见了踪影。


    这时,外面的步兵也赶到了。


    萧暥下令道,“追!”


    这些人手法诡谲,邪门得很,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第68章 修行


    自从魏瑄上一次尝试用秘术操纵苏苏,结果操纵没有操纵成,不仅被苏苏反操纵,还一头撞见了萧暥沐浴,最后让云越拎着耳朵罩在了木碗下。实在是太尴尬了。


    虽然被拎耳朵的是苏苏,但是魏瑄感同身受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一只耳朵到现在还隐隐地疼痛。


    但是比起耳朵疼,他心里更是忐忑不安,所以他这几天一直不敢去找萧暥。就怕一看到萧暥,自己就心虚到想扒出条地缝钻下去。


    回想那日,他发现苏苏在扒窗户,就应该正直地赶紧抽身出来,然后把那小怪捉个现行,跟着它一起进去了算是怎么回事?


    但魏瑄当时确实懵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种场景谁遇上都得懵吧。


    水声漫漾,那人的声音带着慵暖如春的倦意,两颊如烟霞映雪,微眯着眼睛,眸光流转映着水光潋滟,纤长的眼睫上凝结一滴水珠,羽翼般微微一颤,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颌,滚落到光洁匀实的胸膛上。


    这场景的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强,搞得魏瑄这两天一直有些恍惚。


    他本来打算闭关两天,读读无相的清心诀,潜心修行,结果连修行秘术也是心不在焉。原来驾轻就熟就能操纵的黑猫,还一不留神一脚踩空,从屋脊上滚落了下来,差点没摔瘸了。


    魏瑄合上书,决定这样埋头关在屋子瞎想里也没用,还是出去走走罢。


    冬日里的玉山上一片萧条,他拾级而上,还是清早,草木上都覆盖着白茫茫的霜,天气寒冷,呼出的热气似乎都很快能结出冰渣。


    明华殿里静悄悄的,只有无相的几个徒弟在扫地和擦拭法器上的尘埃。


    魏瑄问了几句,得知无相这几天正在山下布法,还没有回来。


    想到上次用秘术操纵苏苏,搞得他灰头土脸的,看来还是自己学艺不精被那灰毛小怪反控了,他决定找无相请教请教。


    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后山的明华洞,由于是冬日,草木稀疏,阳光从洞顶裸露的岩石间照射下来,笼子里的兽晒着太阳懒洋洋地,趴在那里打盹。


    明华洞确实是个好地方,冬暖夏凉。冬天这种枯水期,山洞里还有泉水潺潺,渴了可以直接煮来饮用。


    魏瑄四周转了转,发现比上次来多了好些东西,最明显的是洞里幽暗处堆累了几口大箱子,每一口都封得严严实实的,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魏瑄在书案前坐下,案头放着几本书,魏瑄随便拿起一本翻了翻。


    那本书装帧古朴,里面的文字扭得跟蚯蚓一样,看着倒像是一些秘文符号。


    他微微蹙了蹙,正当合上书时,无相的声音传来,“殿下,这是苍冥族的文字,你看不懂也是正常。”


    他似乎刚刚从外面回来,穿着一身刺绣华丽的法衣还来不及换掉,看起来倒是颇有登台布法的大师风范。


    魏瑄还是第一次见他穿着如此华丽,有些诧异,但也无意追问,只道,“大师认得这上面都是什么字?”


    无相道,“认倒是认得的,但是认得也是无用。”


    “为何?”


    “因为这里所书都是一些高阶的苍冥秘术,只能靠个人领悟,不能言传,我天赋平庸,虽然能认出这上面的字,但是根本悟不到那一层境界,也无法学到高深的秘术。”


    魏瑄睁大眼睛道,“高深的秘术?秘术还分层级?”


    无相点头道:“没错,比如殿下现在所修的驭兽术之类,还是属于低阶秘术,除此以外,遁形术,障眼术,傀儡术等等都属于低阶秘术。”


    “那么什么是中阶和高阶的秘术?”


    “中阶的秘术,修行后可以不再食五谷杂粮,不吃不喝数月依旧精神健硕,耳清目明,同时身轻如燕,行动敏捷似风,飘忽如影,无踪可循,而力气却可以是常人的百倍。至于高阶秘术者,相当于修得金身,刀剑不入,还可以炼制威力强劲的法器,制作法阵,甚至可以召唤驱使这世间的神秘诡奇之力量,还有传闻当年的大夏皇室中天赋极高的仙师已经可以化幻入虚,自由进出三千世界。当然谁也没有见过,都只是百年前的传闻了。”


    魏瑄听得眼睛熠熠发亮,迫切道,“如果我想修中阶和高阶的秘术?”


    雨吸湪队一


    无相惭愧道,“我天赋低微,只会驭兽术遁形之类的低阶秘术,恐怕教不了殿下了,不过这几本书殿下可以拿去看。”


    说着无相转身又从书橱里翻找出了几本古旧的书。


    魏瑄看了看,这些书似乎有点年头了,有几本书的封页都不知道去哪里了,书也已经被翻得熟烂,纸张软塌塌的。


    无相翻开其中一本最厚的书道,“这是苍冥文字和中原文字的对照,殿下可以先学会,学会苍冥文字之后,之后殿下就可以自己看书了。我给殿下的这几本书上所写囊括了现存于世的所有秘术,低阶到高阶都有,其中低阶的秘术记载较为详细,中阶的尚可,高阶的就如殿下先前翻到的那本外,大多只有一些含糊的辞句,就看殿下自己能领悟到什么程度了。”


    魏瑄把书收好,“多谢大师了。”


    无相又道,“如果殿下修行过程中遇到什么困惑,殿下也可以来找我,我虽然不一定都能解答出来,但会尽力为殿下答疑,哦,对了,这些日子我有些杂事,不会经常在这玉山上,殿下要来找我,最好是在休沐之日来。”


    魏瑄点头,他原本还想问无相关于驭兽术的问题。


    无相这人虽然能教他秘术,但其人如蛇,让他一边学一边时刻戒备提防着。现在既然有书看,他倒不如从书中去寻找答案。


    他抱着一大摞书下山,现在,他迫不及待地想把自己的秘术修为再拔高一个境界。


    操纵世间诡谲神秘的力量,化幻入虚,进出三千世界,不管是真是假,魏瑄不可遏制地被这种能力吸引了。


    *** *** ***


    萧暥派人把张缉他们的老巢翻了个底朝天,但是这些人着实狡猾,除了墙上莫名其妙的字符外,没有任何线索留下,连云越所说的字帖和字帖上的图画都没有找到。看来是如他们所说的扔到沟里去了。


    那条沟是大梁城里的排水沟,从上游一直流到这千家坊已经是下游了,沟里的水黑漆漆的跟腌卤似的,臭气熏天,沉到这里面,什么东西都不会留下。


    这些人行踪诡谲,擅长邪术,让萧暥心中隐约感到不安,于是他亲自遴选了十个善于卧底侦查的士兵,混迹在大梁的江湖暗底,贩夫走卒之中,摸排这些人的底细和行踪。


    “主公。”云越坐在椅子里,腿刚刚换了药动不了。


    萧暥站在窗前抱着猫,冬日温煦的暖阳下,那人长身玉立,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一想到之前他跟阿青说的话,云越心下一虚,赶紧移开目光,在心里检讨,等他腿好了一定任劳任怨尽心侍奉主公,不过在这之前,先要把这只小怪收拾了!


    “苏苏,能让我看看吗?”


    萧暥看了眼看怀里的苏苏。神色有些复杂,道,“你是说苏苏原本是他们的猫?”


    “那个叫做阿黍的少年亲口说的。”云越道,


    苏苏正在趴在萧暥的怀里睡觉,一只竖着的尖耳朵倏地动了动。


    云越本来就盯着它,立即察觉了,细眉一蹙,“主公,可否把苏苏给我查看一下。”


    苏苏开始扭着圆滚滚的腰身往萧暥衣襟里钻,简直就上回遇到谢映之时一模一样。


    但是自从住进将军府,这小东西过得挺滋润,还长肥了,钻起来没以前灵活了。


    萧暥一只手就把那只使劲往他衣襟里钻的秃毛小怪物捉了出来,小东西极不情愿,抓在手里扭来扭去的。


    云越接过来,苏苏又咬又扭,他只能两只手一起按住,才能让它安分点儿。


    仔细看,果然眼睛是一只蓝一只紫,除了毛又乱又秃外,还胖了点之外,和画像上的那只猫很相似。


    云越记得萧暥说过,苏苏是他从东西市的废墟里捡回来的,刚捡来时据说一身的泥灰粉尘,也看不清什么样,后来没多久就是这个又乱又秃的模样了。


    虽说主公手确实有点欠,但是也不至于在短短的十几天里把这猫撸得这个德行。莫不是这小东西自己搞的?


    阿黍说过这猫比人还精。


    显然它现在在将军府住地可舒服着,如鱼得水还长胖了。应该不会害萧暥罢?而且这么一只小猫能做什么?


    但是云越还是不放心,道,“苏苏,我知道你听得懂,你是不是叫做瑞儿?”


    苏苏扭来扭曲。


    云越:“你不用装蒜,我知道你的底细。”


    苏苏抱着他手指咬。


    云越抬起手熟练地揪住它一只耳朵,压低声音,“如果你只是求一个栖身之处,我就放过你。但如果你敢对主公稍动一丁点坏心,我立即就把你扔回贫民窟里。”


    苏苏委屈地呜咽:“喵~”


    萧暥在旁边看得有点懵,这云越确实是一本正经在审问一只猫吗?


    虽然苏苏以前是那些人养的猫,但是一只几个月大的小猫知道什么……


    而且看云越表情严肃,颇有点威胁的意思?


    萧暥扶额……这孩子失踪了两天,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虽然在现代他也看到过一本正经和猫咪说话的铲屎官们,可是云越这表情实在是太让人不放心了。待会儿见到他爹云渊,是不是要悄悄跟他支个声,或者再找谢先生来看看?给他心理疏导一下?


    就在他寻思着该怎么跟云渊开口提这事儿时,云越也审问完了,苏苏嗖地一下从他膝盖上蹿下来,逃也似地跑离这个凶巴巴的人,然后绕着萧暥转圈,抱着他的脚后跟蹭啊蹭,一副劫后余生的小可怜相。


    萧暥无奈把它抱起来,发现那小东西规矩了不少,也不敢往萧暥衣襟里钻了,老老实实地缩在他臂弯里一动不动。


    萧暥奇怪地揉了下那秃毛小脑袋,苏苏好像在瑟瑟发抖,显然它可能听懂了‘扔回贫民窟’这几个字。


    其实萧暥今天来云渊府上,除了看望云越,他还有一件事,就是前日在清凉观到底发生了什么?容绪的背景到底有多深?


    云越一五一十地将那天的事改头换面地陈述了一遍,把他藏在屋顶偷听的事情掩饰过去了,以免萧暥要说他冒险。


    “我看得很清楚,那个人是盛京王氏的族长王戎,王戎暗中来了大梁。”


    萧暥一惊,王戎忽然暗中来大梁,一定有什么大事,或者这盛京王氏又有什么动作了?


    而容绪既然叫王戎为大哥,那么,此人的身份,至少是王家的人。


    萧暥思索着,细细回想他这些日子以来和容绪的交往,此人虽然放浪不羁,而且有古怪的异装癖,但却隐隐给他一种不知深浅,不可捉摸的感觉。而且虽然容绪行事一直很低调,却让萧暥隐约感觉到他在大梁商贾间颇有影响力。


    且此人精通商道,在筹备尚元城的时候,容绪就给他提出过一些建议和经营之道,非常切中要害,加上他不仅多金,又是朱璧居主人,汇聚着一批能人名士,表面上看与世无争,暗中的势力却实在不容小觑。颇有点手眼通天,什么事都能办成的意思。


    如果说,这容绪就是操纵王家的那只暗中的手……王勋?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陡然一惊。


    云越道,“主公,容绪有王氏的背景,盛京王氏想要插手尚元城,怕是居心不良,不得不防。”


    萧暥明白,这尚元城是他设计构想的,容绪敏锐地看到建成之后会很赚钱,所以他不仅投资,还‘热心’地帮助他建成,当然容绪从中的获利也会颇丰,但是如果王氏想插手尚元城,仅仅是为了这丰厚的经济利益吗?


    云越皱着眉,他当然不能把容绪要收了萧暥这种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暗暗咬了咬牙根道,“他怕是想要控制主公。”


    萧暥眉心微微一凝,其实云越不说,他也已经在想这层。


    盛京王氏自从失权后,已经蛰伏了多年,难道他们就不想再次东山再起吗?只是这容绪的做法非常隐晦。他并不和自己作对,反而是帮助他,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容绪知道他现在极为缺钱,打蛇打七寸,就不停给他钱花,难道是想一步步将他套进去,让他一旦离开这金主就寸步难行?这人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好在他已经在容绪的触手之外悄悄走了一步棋,就看齐掌柜什么时候给他回音了。


    第69章 流言


    这两天容绪都没有出门,一来朱璧居被查抄了一遍。尽管萧暥颇为给他面子地嘱咐武士们不要弄坏东西,但那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当然只是客套一下,抵不住那些五大三粗的壮汉们暴力拆家般的查抄,一人高的青瓷花瓶被倒翻,所有的橱柜都被打开,开膛破肚般一通乱翻,这些军士查抄都是效率第一,只管拆不管装的。


    所以容绪需要花些时间修整朱璧居,在此期间,他正好闭门谢客。


    ——他当然得闭门谢客了,因为这两天街头巷尾,酒楼茶社,连街边买烧饼的小贩都能聊上几句,“听说了吗?朱璧居被查抄了,听说是窝藏逃犯?”


    “瞎说,什么窝藏逃犯,是金屋藏娇。”


    “什么什么?”


    “你看过《梦栖山辞话》了吗?”


    “啥?”


    “我带你去看,就是挑灯巷那个画本铺子,那里有带插画的小抄本,特得劲儿。”


    而作为朱璧居的主人,容绪在京城的名士圈里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当他的朱璧居被查抄了,必然引起士林的一阵轩然大波。


    萧暥原本以为凭自己的招黑体质,这查抄名士府邸,又要被一大波口水给淹没了罢?结果,这街谈巷议地都是容绪丰富多彩的私生活,他这一头居然风平浪静。


    果然是比不过话题大佬啊……


    不过他这头也太安静了,安静得有点被人遗忘的错觉,好像他什么也没做。


    看来有人替他摆平了舆论啊。


    萧暥是让徐翁暗中出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云渊大名士为他挡去了大部分质责,而谢映之和云渊的关系一向不错,且此人心性高洁,不容泥沙,此次他也没有出声,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鉴于此二位在京城名士圈的影响力,士林的风向大转。


    而涵青堂的老酸菜们早就看容绪的作风不顺眼很久了,正好就借题发挥,战斗力又超强,一时间坊间说什么的都有。


    于是乎,朱璧居和涵青堂两派文人怼来怼去,隔空开战,手抄本满天飞,实在精彩绝伦。作为始作俑者的萧暥反倒被遗忘了。


    其中战斗力强者以远在冀中闻讯而动的何琰先生最具有代表性,何琰先生在最近的《梦栖山辞话》中写到,朱璧居主人容绪先生年逾五旬,雄心不减,长年服药,精神过亢,风流博浪,好殊色,在密室中金屋藏娇蓄美竟达十数人,据说部分还是准备暗中进献给当今陛下……


    并且还有凭有据,传容绪来大梁以后,曾被桓帝召见过两次,之后,桓帝连信奉的清静无为的明华宗都放弃了,其中缘由颇引人深思。


    萧暥看完这篇有理有据的文章后,心里再次默默为《庄武史录》的真实性打了个对折。哦不,三折。


    而且这还不算,何琰先生还斟词酌句地用了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八个字来描述容绪和桓帝之间密切的关系。


    桓帝是鳏夫没错罢?恰好容绪也是。于是这两位没了老婆的光棍一起搞了一个密室,搜罗人间美色……


    萧暥揉了揉太阳穴,太特么重口了。


    他心里暗中同情了一下平白躺枪的桓帝。然后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云越,“你这本……哪儿来的书?”


    云越的俊脸一阵红一阵白,好像是课间偷看不良小读物被老师抓个现行,窘迫道,“在家闲着没事,随便找来看看。”


    萧暥心道,这孩子不愧是云渊大名士的儿子,平时家教很严罢,就藏了这么本小清新纯文字版读物也能脸红?这读本比起原主书架上的那些豪放带插图的有色读物来说,不知道要单纯多少呢?


    不过他记得云越以前极为厌烦这个何琰的,这会儿看他的书倒看得那么投入?


    他好奇地正想再往下翻,云越赶紧抢回书,不好意思地解释道,“那个…父亲常说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也就是说,他虽然讨厌何琰,但是何琰写的书,如果内容精彩,他还是会看的。


    萧暥想了想,似乎恍然,何名士这篇文章,不仅笔锋辛辣刻薄,而且脑洞奇大,确实……很合云越的胃口。


    所以,对于一个腿脚不便的伤号来说,何琰先生的这份《梦栖山辞话》成了云越这段时间里的精神食粮?


    萧暥心道还是给他找点事儿做罢,老是看这种花边读物,脑洞越看越大,想法越走越偏,这孩子前途堪忧啊。


    “这是最近几天北方来的军报和双方的布局形式。”萧暥拿出一摞卷宗。


    云越的眼睛立即熠熠发亮,“主公,给我。”


    萧暥心道,这是给你工作啊,又不是给你奖金,这么开心?


    “你看完,给我做个总结罢。”


    这些军报是这两天到的,他收到后翻了翻没有紧急的,大多都是一些例行的前线战况和双方兵力布局等,基本都按照原先的计划来的,所以他就先放一边了。


    萧暥这几天非常忙,他已经接到了齐掌柜的回复,陆续有十多家商行有兴趣在尚元城开分号的意愿,借着容绪这些日子无暇他顾,萧暥正想要悄悄地将这些事情做起来。


    至于东北的战事,他料想北宫达本来就是抱着出一口气的心态来的,而且天气寒冷,年关将近,他料想这战事在年底前应该就结束了。


    *** *** ***


    御书房里,桓帝把一本册子狠狠摔到桌案上,额头上青筋暴露,气得浑身发抖:“这什么书!把这个散布留言的小人给朕抓起来!”


    奉祥道:“陛下,此人在冀中,不在雍州,抓不到的。”


    桓帝咬牙切齿,“这都怪舅舅!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给朕进献美色?朕怎么不知道?美色呢?”


    这时宦者令曾贤进来奉茶,见到桓帝面色又红又紫,再看了一眼案头的书,风一吹,书页微微翻卷过来,曾贤瞥了一眼,赶紧把书收起来。


    这是挑灯巷画本店老板夹带在热卖书中的一点私货,当然作为何琰大名士书中的插画,画风还是清淡的,只见画中两人桂花树下执手相依,缠绵暧\昧,皆是丰神俊秀的美青年……


    曾贤头冒冷汗看了奉祥一样,斥道,“如何把这样不成体统的书拿给陛下过目。”


    桓帝黑着脸道,“跟他没关系,只怪朕这个好舅舅,放浪不羁,风流史从江南到江北,哪是一本书写得完的,朕真是蠢瞎了眼,相信他会为江山社稷的鬼话了!”


    奉祥觉得桓帝都要给气昏厥过去了,赶紧道:“陛下息怒。”


    桓帝咬牙切齿道:“曾贤,传旨,让王勋来见朕!朕倒要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鬼话来!”


    “陛下,三思啊。”曾贤低头道:“此刻陛下最不宜召见王勋,否则万一这传了出去,流言蜚语就更加止不住了。陛下可下一道密诏申斥,并责令他在家反省,写书陈述己过。”


    桓帝咬牙想了想,道,“也是,那就照你的意思办。让他写一万字的悔过书!”


    曾贤领旨退下后,桓帝靠在椅子里,眼珠子朝天翻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问:“无相呢?召他来见朕。”


    *** *** ***


    魏瑄回去只花了半天时间,以他的聪敏就已经把苍冥族的文字吃透了。


    然后他又把几本书全翻了一遍,果然像无相所说的那样,低阶的秘术记载较为详细,一看就能明白,中阶的秘术以魏瑄的领悟力倒也没什么难度,只是写的比较含糊,需要自己联想补充,但这高阶秘术,完全就是天书了。


    为什么说天书呢,因为这里面几乎就只有几句似是而非的,诗句不像诗句,谶语不像谶语的话。


    还有一点让他颇为失望的是,这基本书中都没有提到沧岚山猫,他对于苏苏这只小东西,还是毫无办法。


    看来只能先一点点加强自己的秘术修为,修到中阶以上的程度后再去试试。


    于是他打开书,细心研读。


    冬日里,玉山苍黄的草木间缓缓飞行着一只蝴蝶,有风的时候,它就顺着风趟一会儿,没有风的时候,它就笨拙地煽动翅膀努力扑腾。


    “大师住的果然是好地方,这么冷的天居然还有蝴蝶。”一个汉子走在山道上啧啧称奇。


    “别多嘴,走路。”旁边一个粗横的男人斥道,他的衣袖很宽大,但依旧隐约能看出他右边的手肘以下是空荡荡的。


    他少了一只手。


    “不妨事,这里离延庆门很远了。皇城里的人也不大会来。”带路的明华宗弟子道。


    那汉子点了点头。


    那三个人虽然穿着内侍的衣衫,但看起来明显是宫外来的。


    那只‘蝴蝶’悄悄扑棱着翅膀跟了上去。


    仔细看,其实那并不是一只真的蝴蝶,那是一片纸张做出来的翅膀。


    这是魏瑄第一次使用中阶秘术的造物术。


    初阶的秘术比如傀儡术,驭兽术都只能操纵有生命的物体,但是这中阶秘术就已经可以制造了。


    魏瑄试着用纸做了这只蝴蝶,并在蝴蝶的两只翅膀上,沾着自己的血,一边画了一只眼睛。然后暗暗驱动,这蝴蝶就飞了出去。


    魏瑄又准备了一面施了术的铜镜,于是不需要移魂就可以看到 ‘它’所见。其实跟现代的操控无人机是差不多的道理。


    只是魏瑄显然第一次使用这种程度的秘术,操纵还十分笨拙,这刚刚飞出房间,就被风刮跑了。


    这冬日的风很大,一路越刮越高,竟就给他吹到了玉山上。


    第70章 禁术


    明华宗作为国宗,在玉山上有很大的一片殿宇,回廊错综,屋舍相连。


    那几个人进了明华殿,就被往后殿的方向带去。那个指引他们的明华宗弟子魏瑄见过几次,记得好像叫做弘明。


    弘明边走边道:“族中的其他人都安顿好了吗?”


    那断臂男人道,“在大梁城里另外找了个住所,至于我自己胡子都刮干净了,又做了一张假脸,本来是没啥好怕的,可是萧暥这两天又翻新花样了,他在全城搜捕新近断臂的男人,一个一个地审查,我这才得找个地方躲一阵风头。”


    那断臂男人正是被萧暥当日斩断一条手腕的张缉。


    弘明道,“安心,师父这里清净得很,萧暥就是翻遍了大梁城,也不会想到你们竟然藏在这皇城里。”


    张缉点头:“多谢大师了。”


    弘明引领着那三个人走到后殿,那里有一尊逍遥尊者神像,弘明上前将尊者手中的法器微微转了一个角度,只听到咯吱咯吱的机括转动声,一面墙壁转了个角度,竟然是一扇暗门。


    “虽然萧暥不会搜到这里来,但这明华宗也难免会有其他皇家的香客上来祈愿求签,为保稳妥,还是请张先生住在这里罢。”


    张缉道,“明白,大师想得周到。”


    然后一侧身,走了进去。


    关门的时候带起一阵风,那只蝴蝶也倏地跟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幽暗的长廊,走了片刻,是一个类似于仓库的屋子,屋子不大,但里面堆满了一干杂物,显得挨挨挤挤,几个人从货物间鱼贯穿行而过。


    因为里面没有风,魏瑄感到操纵起来顺畅了很多,他一路贴着墙角不紧不慢地飞着,但是他只能看到,却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偶尔凭他们的口型依稀猜出几个字。


    仓库的尽头有一道小弯,转过弯又是一道墙,因为有先前的经验,魏瑄猜测这墙壁或许是活动的。


    果然,弘明转动了隐藏的机括,墙面随之稍稍转了一个角度,刚好让一个人侧身通过。


    魏瑄跟着张缉等人出了暗门,一出仓库,视线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一个四四方方的庭院出现在眼前。


    魏瑄心道,这隐藏地也太好了,一般人就算误打误撞打开了后殿的暗门,也会以为是走进了一个仓库罢了。谁知道这仓库不过就是个掩护,还有一道门通向外面。


    进入院子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天他在明华洞里看到的那几口封得严严实实的大箱子。


    张缉看了一眼那些箱子,说了声,“放在这里,稳妥。”


    弘明道,“张先生先在这里住下,师父还有事情,等他回来后,就来见先生。”


    张缉点了点头,粗声粗气道,“多谢了。”


    弘明走后,张缉等人就开始简单地收拾屋子安顿下来。


    魏瑄看着这个断臂男人将随身物品一件件从行囊里拿出来,那些物品很是奇怪,有铜铃,锁链,银针等,还有几本书,仔细一看,这书跟无相给他的书是一模一样的。


    看来无相给他的是大众教材,这个断臂男人应该也是懂秘术的,不知道修行到了什么程度。


    就在这时,他又看到张缉从随身的行李里拿出了一个皮匣子。他先是把匣子端放在正北,拜了拜,然后才谨慎地双手打开匣子。


    是什么东西?


    介于张缉很可能也会秘术,魏瑄不敢太靠近,于是让纸蝴蝶停在梁柱上,正下方对着那匣子。


    只见张缉缓缓将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七个人偶,那些人偶看起来都是男子,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眉目俱全,脸上还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看着有些瘆人。


    他心中暗暗一惊,难道是……人傀术?


    这种秘术虽然属于低阶秘术,但是以制作人偶,在人偶身上写下被操纵者的名字,从而可操纵活人。


    这虽然是低阶的秘术,但是由于过于阴邪,且被操纵者最后可能会因为精神紊乱而失智,所以大夏皇室一度把此术定为禁术,没有一定的声望、资质和特殊的目的,是不允许使用的。当然大夏皇室早就灭亡了,这些规定也没人去管了。


    张缉取出人偶,依次摆放在桌案上,点上香烛。


    这时跟着他来的一个汉子走过来,手中提着一个小铁笼子,铁笼子里是十七八只鸟。


    张缉从中抓出一只扑棱着翅膀的鹌鹑,然后娴熟地拧断脖子,将血滴在瓷碗中,供奉在人偶面前。


    魏瑄微微吸了口冷气:活物供养……


    他记得书上有记载,人傀术是需要供养傀儡人偶的,要做的事越难办,那么供养要求就越高。


    倘若要人傀去做一些非常危险的事情,那就不是普通的供养品能请得动了,必须用活物血祭。


    这个断臂的男人到底想要这些人傀做什么呢?既然用活物做祭,应该不是什么好办的事情。


    魏瑄很想知道这几个傀儡人偶身上都写了谁的名字和生辰,但是既然张缉也是懂得秘术的人,他绝对不敢飞那么近,以免曝露自己。


    想了想,这些人才刚住下来,他不用急于一时,不如先潜伏下来。


    魏瑄趁着张缉等人专心地念念有词地供奉人傀之际,操纵纸蝴蝶在屋梁间转了几个圈,找到一处缝隙,悄悄收拢翅膀钻了进去,只留出一只‘眼睛’观察着外面。


    然后他放下铜镜,收了术。


    刚才凝神细看,耗费了他一些精力。他揉了揉眉心,翻开了无相给他的书。


    这几本书他其实已经看完了,只是还有一本残本他没有看,因为一开始他就不打算学。


    这本书上记载的是禁术。


    所谓禁术,不仅是诡谲阴邪,伤人的同时还会危害自身。


    魏瑄想学秘术,想变强大,但是也没有走火入魔到为变强不惜伤害自己的地步。


    所以他并不打算学既害人又伤己的禁术。因此也没有翻看。


    但是他现在是把禁术篇当字典用。他想查一查这人傀术。


    因为人傀术是禁术,在低阶篇里只是点到即止,并没有写具体的施术方式和破解之法,禁术篇里不知道有没有详细的记载。


    他翻开禁术篇,眼睛飞快地扫过一栏栏禁术的名称,忽然他的目光被几个字吸引了?


    魅心术?


    这是什么东西?


    出于好奇,魏瑄找到了那一页。


    这一看之下,魏瑄那粉雕玉琢的脸蛋儿像染了桃花,霎地白里透红。


    所谓的魅心术,简而言之,就是通过暗中施术,让你爱慕的那个人也死心塌地爱上你……


    魏瑄不屑地哼唧了声,这是多么无自信的人才会寄希望于秘术来强求一个人的心?


    当然魏瑄这么说是有底气的。


    他十几岁了,那个曾经玉质金相的瓷娃娃,而今已长成一个如圭如璧的美少年了。一双眼睛如春水凝寒玉,灼灼映辉光,清俊的轮廓已隐生棱角,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且身为王子,他文武双全,学问也可圈可点。他将来如果喜欢上什么人,不信对方会不喜欢他。


    但是鬼使神差地,不知道为何,他还是忍不住看了下去。


    魏瑄一本正经对自己解释:我看下去是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个魅心术也算禁术。


    不是只有伤人害己的秘术才划为禁术之列吗?


    首先,要施展魅心术,要求施术者必须是爱慕受术者的,爱慕越深,这种感情越纯粹越浓烈,那么魅心术的效果就越强,所持续时间就越长。


    如果是类似于偏狂执念的热爱,魅心术甚至可以持续几年,十几年,让受术者一直沉浸于秘术中,对施术者百依百顺,爱得死心塌地,醒不过来,甚至有伤心神。


    但是,如果施术者随着时间流逝,对受术者的爱慕有所下降,或者渐渐冷却,那么秘术的束缚力也会越来越弱,最终自动就解除了。


    然而这魅心术既然被划为禁术,自然也有风险。


    若施术者在中途移情别恋,或者同时喜欢上了受术者之外的其他人,此术将会反噬。至于反噬的结果,书上并没有说。


    魏瑄也懒得查究。反正他又不会中途喜欢上其他人。他如果爱一个人,那就要守他护他一辈子,怎么可能移情别恋?


    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些帝王能三宫六院,娶几十上百的佳丽,若真喜欢一个人,不是满脑子都是他吗?


    不过就算再是喜欢,使用秘术来强求一个人的心,这就太龌龊了。


    魏瑄心里胡思乱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心神不定,书也看不下去了,于是他干脆就合上书,又瞥了一眼铜镜,看到张缉已经开始打坐了。在无相回来前,应该不会有什么新的信息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近申时,他忽然意识到,是宫门换岗的时间到了。


    心中忽而一动,一念既起,便压不下去了……好几天都没有去萧暥府上了。


    不知道那人这几天吃得都还好吗?身体怎么样了?有不舒服吗?


    这些念头还没在脑子里次第转过,魏瑄已经转身翻出了那身小内侍的衣裳。


    给他做饭去,顺便再试试那只贼猫。


    *** *** ***


    无相垂着袖子站在御书房里,他身上华丽的法衣还来不及换下,就被桓帝招进了宫。


    桓帝脸色阴沉,清了下嗓子道,“朕前阵子没有找大师讨教,是因为政事繁忙……”


    无相直截了当道:“陛下,坊间的传闻,臣也听到了不少,陛下不要挂怀。”


    被当面戳破了,桓帝脸色顿时颇有些不自然,他干咳了声,“大师也听说了啊……这容绪也不像话,一查抄还抄出个什么密室来,搞得那些桃色的……朕居然都不知道,朕已经让他写万言的悔过书了。”


    无相谦恭道,“陛下召臣来此,是想咨询如何处置容绪先生?或者是如何封堵这街谈巷议?”


    桓帝瘪了嘴,“当然不是。”


    又赶紧放低姿态道,“上一回是朕是一时糊涂相信了容绪的鬼话,委屈了大师了,看来想要重掌江山社稷,对付乱臣贼子,还是要靠大师的金玉之言。”


    无相早就料到桓帝经此一事,会重新信任自己。


    但他并不急于表态,矜持道,“容绪先生所经营之尚元城确实获利颇丰。”


    “容绪是个商人,眼里只有钱和美色。”桓帝愤愤然,尖刻道,“他能有什么大局观?他心里有过江山社稷吗?他建的那个什么尚元城,也只想着财色双收罢。”


    无相知道桓帝的话题又要走偏了,赶紧打住道,“陛下慎言。”


    桓帝咬牙切齿,“托容绪的照应,现在尚元城都建了一大半了,萧暥就等着来年数钱了,朕今天召大师来,就想请教如今这局面,该如何处置?”


    无相早就没有耐心再听桓帝东拉西扯了,见他终于说到了正题,道,“陛下,臣有一策,可以让萧暥苦心经营的尚元城成为我们投向他的利剑。”


    桓帝立即眼中放光,“大师有何妙计?”


    无相道,“臣知道容绪先生在尚元城的中心位置建了一座名为烟波里的雅舍。”


    桓帝道,“什么雅舍,寻欢作乐的场所罢了!”


    无相道,“听闻烟波里的设计构想颇为新颖,它是一个占地颇大的园子,园中亭台楼阁相映成趣,酒楼歌坊茶楼棋社散布其间,臣请陛下向容绪先生要求,在烟波里购置一个雅阁作为香舍,我自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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