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泽漆是城中区人, 疑似冒名顶替。
正好,夏渔点开了话筒,说:“有个叫‘刀哥’的服刑人员说不定认识顾泽漆, 我觉得我们可以去问问。”
反正“顾泽漆”现在是头号嫌疑人, 他们要专心调查他。
傅松声同意了:“可以, 我等会儿去向张局打申请, 等他通知。”
轮到姜兴生发言了, 他去了顾泽漆曾待过的所有小区或者旅馆, 统计了进进出出车辆,暂时圈定了一辆车。
他把图片发到群里,说:“这辆车频繁出现在他所在的地方,很可疑。而且我问过车管所,它的车牌号是假的。我推测, 顾泽漆应该是自己开车出门的,他对和平市很熟悉, 估计走的都是小路, 目前没有在监控里发现他和这辆车, 也有可能是我看漏了。”
“那就拜托姜哥继续调查。”傅松声也发了东西, “这是江知春的行踪轨迹,姜哥可以先看这条路上的监控。”
江知春遇害最晚, 监控还没有被覆盖, 还能查到一些。
夏渔瞧了一眼。
江知春的行踪轨迹很清晰, 她去过很多地方,都留下了痕迹。她似乎有意识地在监控里停留, 确保清楚拍到她后她才离开。
开了个短会, 每个人又有了任务,各自去调查。
夏渔等了半天, 才等到了张局的通知。
她跑去了张局办公室,被他一通告诫。张局问了她几句,确认她的问话没毛病后,才放她走。
监狱有点远,夏渔开车去的。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程序检查,她耐心地等待蔡刀。
蔡刀被带到招待室时还很疑问,十年过去了,到底谁会来见他?
直到他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性,她穿着最简单的衬衫长裤,捧着茶水坐得端正。
他的眼里闪过意外。
他看向狱警:“这是?”
“这跟你没有关系。”狱警语气冰冷,“她问你你就答。”
蔡刀撇撇嘴,不屑地说:“条子是吧?你想问什么?”
夏渔正犹豫要不要寒暄一下,听他这么说,她毫不客气地开口就问:“小七是谁?”
这个问题很没有水准。
蔡刀完全可以反问她“什么小七”,但他没有,而是说:“记忆不太好,你有他现在的照片吗?让我回想一下。”
夏渔早有准备,拿出了顾泽漆近段时间的照片。
蔡刀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啊,狗娘养的玩意儿。怎么,他犯事了?”
狱警警告他:“蔡刀,注意你的用词!”
他居然一下就承认了,夏渔还以为要用各种她不会的手段逼问呢。
她挑重点:“你怎么知道他是狗娘养的?”
“……”蔡刀只觉得牙疼,“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我们查到他并不是福利院登记的‘顾泽漆’,他很有可能是城中区的人,冒名顶替了‘顾泽漆’。”夏渔把照片摆放在他面前,“你是那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应该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蔡刀不答话。
夏渔存档,开始输出,她笃定:“你和他很熟悉。在你被逮之前,你还安排他做活。”
蔡刀:“谁告诉你的?”
当然是她看到的啊。夏渔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有自己的私人渠道。”
蔡刀沉默片刻,他坐直了身体,开始诉说:“他确实是叫‘顾泽漆’,这是他那娘给他取的。”
顾泽漆生于城中区,长于城中区。
大概是十六年前,他办事不利,蔡刀本想把他弄死时,有人给他求情。
正好附近福利院有个小孩不小心跑到他们的地盘死掉了,蔡刀就让他顶替那个小孩的身份,这样以后说不定有大用。
“他为什么办事不利?谁给他求的情?”
“你问题还挺多。”
话是这么说,蔡刀还是老实讲了:“有个小女孩走错路了,我让他去诱骗那个小女孩,多么简单的练手任务,这都能被她跑了,还被反揍,真没用。”
夏渔觉得这个剧本很熟悉,十六年前,她大概八岁,很符合时光机的情景。
她问:“诱骗她干嘛?”
“大小姐,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
“我就是那个小女孩。”
“……”
蔡刀这才正眼看她,上下打量着她,“原来如此。”
他回答她的问题:“有些客户喜欢小女孩,你懂吧?”
恋童癖。夏渔懂了:“那你们挺该死的。”
蔡刀哼笑一声:“但是我还活着。”
夏渔看向狱警:“我可以把他杀了吗?”
“……”狱警很为难,“最好不要这样……”
蔡刀:“……”
行叭。夏渔继续问:“给他求情的是谁?”
“丰昌。”蔡刀说,“就那个被你们杀的兄弟。”
“他为什么被击毙?你不也好好的?”
“谁知道呢。他断后,掩护我们大部队离开。”
“你们大部队都有谁?”
“……”
蔡刀脸色变了变,他轻轻晃动着手铐,说:“你被保护得很好,大小姐,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
好吧。夏渔对他很失望:“最后一个问题,小七的任务是什么?”
蔡刀:“大小姐,您是一点没把我刚才的话放在心上啊。”
“这个也不能说?你们规矩真多啊。”夏渔叹气,“那就说说他的妈妈吧。”
“没什么好说的,他妈是妓女。”
顾泽漆的母亲没有名字,只有花名,叫古筝。古筝当年是他们那片区域最漂亮的姑娘,不小心怀孕之后,就变得不那么漂亮了,客人也少了。
于是她客人的档次下降了,再之后,她染上了病,没多久就死了,他随便把人拉出去埋了。
“死的时候好像26?应该是这个年纪,那个小崽子可能五岁还是六岁,反正不记事。”
蔡刀往后一靠,“那小崽子从小就不是个好东西,我只是想给小女孩一个家,他却想让女孩死。”
夏渔诚恳地说:“我觉得你更不是一个好东西。”
蔡刀看向狱警:“我要申请回监。”
狱警:“。”
*
从监狱里出来,夏渔第一时间就把信息发给同事们。
她刚要开车走,突然听到有人喊她。
“夏渔!”
有着渣男锡纸烫的男人走了过来,满脸惊喜:“真是你,好久不见啊。”
夏渔:?
这是谁?
好在他也没有期待夏渔能够认出他,他自我介绍:“我是杨象,你同班同学,那会儿大家都叫我大象。”
好,还是不认识。
夏渔假装自己记起来了:“啊,是你。”
杨象热情地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夏渔如实说:“探监。”
“好巧,我也是探监,我大学室友做假账进来了。”他有些唏嘘,“幸好我毕业后找了个专业不对口的工作。”
“什么工作?”
“保安。”
夏渔竖起拇指:“不愧是你,直接少走几十年弯路。”
“嗐,你呢?听说你当警察去了?”
“嗯,我现在在市局上班,有机会你可以来玩。”
“这就算了……”
杨象被噎了一下,他这位老同学还是一如既往地很会说话。
突然,他想起来一件大事:“不久后我们要办同学会,你要来不?”
同学会?夏渔还没去过同学会,她很想去,但是问题来了,她沉痛地说:“如果我有假期的话。”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去,但夏渔还是加了群,里面都是要去同学会的。
加完后,她和杨象道别:“我还在工作中,先走一步。”
杨象:“你忙你的,我去看我室友了。”
挥别高中同学,夏渔开车回了局里。
除了盯梢的方不言,其他同事们都在,他们的收获颇丰。
讲完顾泽漆的过往,所有人都在思考中。
“所以他的安眠药完全可能是从黑市里拿到的。”陈寄书率先开口,“追查不出来源也正常。”
“那他的犯罪动机是……?他恨他妈不是死者这种类型?”
“这就不清楚了。”
顾泽漆的资料摆放在每个人的面前,夏渔认真看了一遍。
福利院长大,义务教育结束后擦线上和平市一中,又擦线上了和平大学,学的设计。
挺能擦的。
在大学开始玩直播赚钱,毕业后没有找工作,继续当主播。
他这么多年都没再干坏事,为什么大学毕业后又想起杀人呢?有什么诱因?
那边的傅松声投影出江知春的行踪轨迹,指了指其中一段:“顾泽漆确实足够谨慎,但是总有意外。在这段路上,他不小心在监控中露了脸。”
江知春和顾泽漆的脸同时出现在屏幕上。
这条路的有个监控是一个月前刚安装上去的,因为很多司机发现了监控盲区,靠着这小块视角躲避检查。
为了应对这种行为,局里连夜多安了一个。因为速度快,哪怕是傅松声也是不久后才知道的。
顾泽漆不知道很正常,但江知春居然知道?
不过重点不在这里。
“江知春行驶的速度为80km/h,按理说她应该在十分钟后到达这里的摄像区域,但是她没有,她的身影在这里消失了。”傅松声划了个圈。
“顾泽漆缀在后面,速度应该差不多。从他所住的地方到达这里,行驶速度为80km/h。之后他应该是走的小路,再次出现时,已经是第二天。”
为什么会走小路,因为他已经得手了,所以没必要再跟着江知春走了。
“那他速度挺快。”夏渔点评,“这么快就杀完人了。”
傅松声:“杀人不需要太长时间,后续的清理工作才麻烦,他还要挑个时间去抛尸。”
他们根据江知春的行驶速度,划分出她被带走的区域。再根据顾泽漆行驶的速度,划分出他可能藏尸的区域。
“接下来有的忙了,我们需要地毯式搜索。”
夏渔辨认了一下和平市地图上标红的地方,再低头看资料,举手发言:“有片区域靠近他的大学,他有没有可能在大学时就买了或者租了地方?”
“那就优先查这里。”傅松声一锤定音,“其他地区也不要放弃搜寻。”
“要不要查一下他的母亲?”姜兴生问,“他情绪这么稳定,审讯的时候说不定有用,可以激激他。”
陈寄书:“我去查吧。”
“可以。”
方不言盯了半天,估计也累了,夏渔自告奋勇去接替方不言盯梢。
现在的她已经会走捷径了,时光机启动。时间选择顾泽漆的大学时代,到时候跟踪他,这不直接拿下?
*
和平大学坐落于郊区,占地面积极广,校园遍地是樱花。
她站在人堆中,有个不认识的男生对她说:“你哥哥在我们学校可受欢迎了。”
“没错没错,计算机男神,又帅又有范,学业又好,谁不喜欢呢?”
“他好像马上就要代表我们大学去国外交流学习了吧。”
她哥也是和平大学的?夏渔看了看年龄,谢执比她大六岁,那就是比顾泽漆大两岁。
现在的谢执大三年级,那顾泽漆应该刚大一。
得去找到他。
向好心的大哥哥大姐姐们道谢后,夏渔开始在学校里搜寻着顾泽漆。不知道他现在什么样子,总之问问大家。
但是顾泽漆的知名度远不如谢执,她问了好几个才问到他。
“顾泽漆?他不常在学校住,比较独来独往吧。”
“他比较宅,好像经常旷课?”
“听说他游戏打得挺好。”
“我刚才好像看到他在天鹅湖。”
截然不同的评价。
书都不好好读,夏渔点评,心思都用在违法犯罪上了吧。
跑去天鹅湖,果然在那里看到了顾泽漆。
他的长相比现在要稚嫩,牢牢记住他的脸,以便后续蹲点。
他的脸色比上次见的时候要苍白,不会真是低血糖吧?
夏渔摸摸包里,摸到了几块巧克力,她看了一眼,是白巧。
正巧他看过来,她走过去,假装惊喜,并把不爱吃的白巧送给他。
或许真是低血糖,他收下了巧克力。
巧克力都送了,就不能隐藏线索了哦。
夏渔并不打算继续和他聊,她还是得跟踪他,去发现他的住处。
结果她转身就看到了她哥。
谢执也比上次见的时候要人模人样了,衣服是崭新的,发型是帅气的,渐渐有了后来的贵气。
她低头看自己,她也穿上了漂亮的小裙子,带蝴蝶结的圆头皮鞋。
这应该过去没几年了吧?她们家经济状况变化这么大?
谢执审视着顾泽漆,发现夏渔并不在意的时候,他才收回视线,用无奈的语气说:“这是第几次了,你不喜欢吃的话和我说就行了,别随便拿去送人。”
夏渔:“!”
她居然这么做好几次了吗!不对,她为什么要心虚?
心不在焉地和谢执吃了一顿饭,他把她送回高中后,她又跑出来在学校门口守着。
等了好久,顾泽漆才戴着耳机出校门。
她远远地缀在后面,跟了他一路,跟到了墓地。
顾泽漆取下耳机,以立正的姿势站在一块墓碑前,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平静。
十分钟后,他抬脚,往回走。
夏渔纠结片刻,决定先看墓碑上写了什么字。
她凑上去一看,轻轻念出上面的名字:“顾,丹,铮。”
*
剧情又结束了。
夏渔不满戳客服:【我还没有看到关键。】
客服:【关键让你看到了我们还怎么更新剧情!而且你都看到名字了,还不关键吗!】
夏渔:【行吧。】
她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客服的说法。回到现在的时间点,她给陈寄书发了名字过去。
陈寄书打了电话过来,问:“这是?”
“应该是个重要的名字。”夏渔不慌不忙地搬出了蔡刀的名字,“那个蔡刀告诉我的。”
反正他又不能去监狱里问。
陈寄书匿了。
接着她点开缺德地图,搜索和平大学附近的墓地。还挺多,价格不一,都是公共墓地。
等换人之后她就去调查吧。
陈寄书不愧是有私人渠道的人,很快他就调查出来了顾丹铮这个人。
名字很中性,但却是一名女性。
照片上,顾丹铮扎着低马尾,外表柔弱而温婉,让人油然而生出一股保护欲。
她的户籍所在地是在某个农村,初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了。
“她应该就是顾泽漆的母亲。”陈寄书说。
顾泽漆的眉眼像极了顾丹铮。
尤其是那双眼睛,温柔缱绻。但顾泽漆总是笑得爽朗,挡住了他的特点。
姜兴生放大特点看了之后,说了一句:“我怎么觉得,咱们小渔好像也有点像她……?”
夏渔:?
傅松声也觉得像:“夏渔,你别笑,摆出你最正经的表情。”
她的脸是没有问题的,可她一笑就会让人感觉到一种清澈的愚蠢。
夏渔:?
虽然对他们的话很不解,但夏渔还是听话地正襟危坐,当自己在拍证件照一样。
姜兴生指导:“眼神再柔和一点,假设你看到了你喜欢的人……好吧,假设你看到了可爱的小动物,再柔和一点……很好,我们把你的眼睛挡住。”
挡住眼睛后完全符合。
低垂的马尾,白净的脸,乖巧的模样。不看眼睛的话,她的气质非常温软,光是瞧着就觉得好欺负。
“怪不得小渔不符合他的择死者标准,他都要选择小渔。”姜兴生现在明白了,“这小子对他妈恋恋不忘啊。”
夏渔恍然大悟,她用右拳敲击左手心,兴冲冲地问:“那我假扮他妈妈让他自首他会同意吗?”
姜兴生:“……我觉得只会让他更想杀你。”
等大家安静下来了,方不言才弱弱地开口说:“我刚才路过了一片墓地,远远瞧了一眼,上面好像有这个名字。”
他回去找到了那片墓地:“是这个名字。”
方不言发了个定位过来,他所在的位置和他们所划定的一个区域重合。
“我马上赶过来。”
视频会议里,傅松声的对话框晃来晃去,他不忘记下指令:“你先去看看附近有没有道路监控,商家那边也问问他们要监控。”
好吧,没她出场的份了,夏渔取下耳机,从自己家里出来,去了隔壁,当面盯梢。
顾泽漆正在打游戏,夏渔和他双排。短短几天,她的段位已经和他差不多高了。夏渔寻思要是他被逮捕了,以后还有谁陪她一起玩。
玩了几局,电话响了,夏渔以为队友们这么快就查到了,她选择挂机,让顾泽漆一人玩两个号,她回家接了电话。
拿出手机一看,是她哥。
经过上次时光机,她善良地把备注改成了哥哥。
谢执和她聊了几句后,不经意地转换了话题:“听说你今天遇到了你的高中同学?”
夏渔意外他居然也知道:“应该是吧,我也记不住。”
“听说你还要去同学会?”
“我也不确定,不清楚有没有时间。”
“具体什么时候?”
夏渔瞧了一眼群名,说了一个日期。
谢执“嗯”了一声,有笔尖接触纸张的声音响起,过后他问:“你现在在哪儿?”
夏渔脸不红心不跳:“在家。”
也不知道谢执是不是信了,他后面没再问了,只说让她好好休息,注意身边的坏人。
挂断电话,刚好队友那边有了结果。
她进入会议。
“离那块墓地八百米远的地方,我们在附近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摄像头,并且在监控中发现了顾泽漆和江知春。”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傅松声他们的情绪却并不好。
那个监控摄像头不知道是谁安装的,非常隐蔽。
监控视频里,江知春率先出现,接着是顾泽漆。
她艰难地往前爬,她中了迷药,四肢还是发软,手心已经沁出血渍,但是她还是竭力爬到了监控范围内。
顾泽漆在后面,仿若闲庭漫步,带着微笑走到了她的身侧。
她怒视着他,眼睛里是燃烧的火焰,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话。
他举起一个针头,给她又补上了一剂迷药。
江知春无力挣扎,她抬头,脑袋准备无误地偏向监控摄像头的反方向 ,将自己面前的区域露出来,她的手指在地上抓了几下,到底还是抵不过药效,沉沉昏迷。
“她好像不是在挣扎……”夏渔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直觉告诉她,江知春是想传达什么信息。
傅松声低声说:“她写了几个字。”
视频放大后,可以看到江知春是在写字,写的什么字不清楚,因为顾泽漆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站了起来,用鞋子擦掉了所有痕迹。
根据视频,可以判断出江知春一个人就调查到了顾泽漆,或许正是她提前放好的摄像头——她想用自己的命留下证据。如果不是她,他们甚至无法找到这片区域。
“可以把顾泽漆带来警局了。”傅松声对夏渔说,“你现在退出来,以免他狗急跳墙。”
夏渔想了想,问:“那能给他定罪吗?”
“……我们只能确定他带走了江知春,但没有证据证明他杀了人,更无法证明前面的死者也是他杀的。”
除非他们找到他的犯罪基地。
而以顾泽漆的心理状态,他们很难从他这里问到什么。
江知春的死亡只能换来这样的结局。
但能够将其逮捕已经很不错了。
夏渔又看了一段视频,看完后,她对队友们表示自己已经回到自己家后,存了档就往隔壁走。
顾泽漆什么都没有察觉到,还在打游戏。
夏渔看看弹幕,没有说到他有暂停。
该怎么开口呢?夏渔捧着果汁喝了一口,思考着怎么惹怒他,让他提前动手。
正当她思考的时候,熟悉的黑色挡住了屏幕。
夏渔:?
【顾泽漆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你去过监狱,得知警方调查过他的背景,他意识到警方已经在调查他了,于是他决定提前动手。】
夏渔呆滞了。
直播还开着呢,您这么嚣张吗?
第32章
夏渔对自己被抓不意外, 她本来就想钓鱼。但她没想到顾泽漆胆子这么大,众目睽睽下就敢把她带走。
但是问题不大。
药效可能没那么好,夏渔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个光线黯淡的地方, 一盏老式挂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只能照亮有限的地方。小小的灯泡在空中摇摇晃晃, 似乎过不久就要摔在地上。
她环视四周, 光线太暗了, 她只能看见地面铺着一层层的稻草, 墙壁发黄,空气潮湿压抑。
老式挂灯之下,顾泽漆正蹲在一个火架前,往火架上的砂锅里面扔着东西。
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打下阴影,他搅拌着锅内的东西, 带着笑,像极了动画片中的邪恶巫师。
察觉到视线, 顾泽漆抬起头, 笑容灿烂:“你醒了。”
如果不看整个环境的话, 他仿佛是在和老朋友聊天。
夏渔被固定在类似于手术台的东西上, 除了脑袋,其余地方都无法动弹。
她偏着头, 问:“你在熬什么?”
顾泽漆头也不抬地回答:“让你永葆青春的魔药。”
夏渔:“我不需要这个。”
“不, 你需要。”
“我对永葆青春不感兴趣。”夏渔诚恳地说, “我老了也是一个优雅的小老太太。”
顾泽漆怜悯地瞧她:“那只是你现在的说辞,等你容颜不再时你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起码我还活着。”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你不也还活着?”
“确实, 我活到了现在。也多亏这样, 我才能遇到你。”他说着暧昧不清的话,表情却很平淡, “我会和你一起死。”
夏渔反驳:“不,我才不会死。”
也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他的雷点,他又有点生气了:“我真的很讨厌你这种莫名其妙的笨蛋,她们从来不会像你这样蠢。”
“你都没给她们开口的机会。”
“她们和你不一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泽漆已经是承认自己是凶手了。他没有掩饰,也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对了,夏渔想起来一件大事:“说起来,你为什么没有像杀掉她们一样把我杀掉?”
听她这么说,顾泽漆给砂锅盖上盖子,朝她走来。他单膝跪地,手搭着膝盖,说:“我有话要问你。”
夏渔也说:“我也有话要问你。”
“我的犯罪经过是吧?你想我直播讲述都行,先回答我的问题。”
“?”夏渔大为震惊。
该从哪里问起呢?顾泽漆想了想:“十多年前,那个闯入城中区的小女孩是不是你?你还打伤了一个小男孩。”
这他也还记得?夏渔老实回答:“是我,但那是他活该。”
“……”是这个道理,顾泽漆无法反驳,“八年前,在和平大学,去找哥哥的是不是你?你还送了一个男大学生你不爱吃的巧克力。”
“是我,但那个白巧很好吃,只是我不喜欢而已。”夏渔再次争辩。
“我没有说是白巧。”顾泽漆直直地盯着她看,“所以你知道是我。”
夏渔把脑袋摆正。
“一开始我还在想有没有可能是你们警方从上个人那里知道了什么,让你来故意接近我,给我设圈套。”
顾泽漆低低地笑了:“但我发现,你没那个脑子。”
夏渔又扭头:“你什么意思!而且是你莫名其妙接近我好吧。”
“小心把脖子扭了,到时候对我来说很麻烦。”
顾泽漆给她弄了一个靠枕,他不希望自己最后的作品会是一个落枕的尸体。
“好了,你想问什么?”
这是你叫她问的哦,夏渔毫不客气地问到核心:“你妈妈叫顾丹铮,你讨厌她?”
以为她会问犯罪经过的顾泽漆猝不及防地被她这个问题问住,他的动作和表情凝滞,仿佛一尊雕像。
“我并不符合你杀人的标准,你自己也说过。但是我和你妈妈长得有点像。”虽然她不觉得像,夏渔按照之前讨论过的说法激他,“所以你连带着讨厌我,讨厌这种外表的我。你恨着你的妈妈,你恨她生下了你,让你成为妓女的儿子,抬不起头来。”
“不,不是这样。”
顾泽漆猛地站起来,他背着光,表情模糊。
“我怎么可能讨厌她,我怎么能够讨厌她——”
夏渔:?
这,这就成功了?她还没说几句话,他心理承受能力不应该很强吗?
*
顾泽漆曾经恨着顾丹铮。
他生于城中区,小小年纪就看过了太多的黑暗与丑恶。他不恨自己是妓女的儿子,他只恨他的妈妈扶不起来。
他说等他长大了,他会带她离开,或者等他有能力了,他就能让她不再做这种事情。
但是顾丹铮拒绝了他,她说她没有能力,出去后也找不到好工作,还不如就在这里,她还能赚大钱。
他恨她的自甘堕落。
没多久,顾丹铮染上了病。在城中区,病人是不被照顾的,尤其是不再漂亮的妓女。
他找了好多好多人,只有一个名叫丰昌的刀疤大哥愿意帮他,帮顾丹铮治病。
可是顾丹铮还是死了。
尸体被扔到了后山,无人在意。
丰昌带着他拉回了顾丹铮的尸体,陪着他将顾丹铮火葬,给他买了骨灰盒。
可是他没钱买墓地。
于是他去找了蔡刀,要和他一起干,等赚了钱他就可以买墓地了。
结果第一次就失败了。
那是一个小女孩,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
蔡刀说要把她卖去给有特殊癖好的人。
他想起了顾丹铮,那个小女孩在他眼里仿佛就是第二个顾丹铮。
被蔡刀推出去时,他在思考到底该怎么把她杀了。只要她死了,她的尸体没有任何用处,她不会被带走。
没想到她跑掉了。
说不上是高兴还是生气,反正他只记得她踢他的那几脚,很疼,但又让他想起了顾丹铮。
顾丹铮生病的时候一定比这还要疼。
蔡刀看出了他的企图,想把他杀掉的时候,丰昌替他求情,他被放在了附近的福利院。
他慢慢长大,也慢慢接触到了真相。
顾丹铮是想死的。
她确实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但进了城中区又怎么能够出去?她是想出去的。
她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死亡,那时正值三月,和平市的樱花开了。
樱花被摇落,落在顾丹铮被病痛折磨的难看的脸上,她笑了起来,日光影影绰绰,她难得有了些许生气。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顾丹铮眉眼俱笑的模样,不同于面对他人时的楚楚可怜,是眯着眼闲适满足的灿烂。
她向他招手:“来,泽漆,我有话对你说。”
泽漆,一味药材,可治病。
意为平安顺遂。
名字是个好名字,但顾丹铮并不喜欢他,他一直都知道。
所以当她难得对自己表露出真实的温柔时,他走了过去。
“我这一生全是恨事,但我不曾感到痛苦。”
她说:“我的灵魂是干净的。”
即使在城中区,她也没有害过人,可是她这样的人活不长。
她握着他的手说:“以后要做个好人呐。”
夏渔点评:“但是你没有成为一个好人。”
“……”被打断的顾泽漆一脸阴暗,“没有人告诉你别人说话的时候要安静倾听吗?”
一般情况下夏渔是个好听众,“但我忍不住。”她如实表述,“你确实不是个好东西。”
他恼羞成怒了:“……你还要不要听?”
夏渔闭嘴了。
总之,长大后的顾泽漆见到太多菟丝花一样的女性凄惨死去。
那时的他就想着,美丽转瞬即逝,如果让她们保留最美好的一面死去,她们极致的美丽将会永存。
如同花一样,做成书签和标本就不会枯萎。
如果顾丹铮如她所愿的早早死去的话,就不会感受到太多痛苦了。
“花开即死亡,凋零且重生。死亡是极致的美丽。”顾泽漆说,“她们获得了永生。”
夏渔沉吟:“按照你的说法,你选择的目标对象应该是那些生活不如意的女性。可是死者过得好好的,未来大有盼头。”
“所以我让她们死在了最好的时间里。”顾泽漆并不觉得自己的逻辑不对,“她们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未来可期,怀着希望死去,不会痛苦不会悲伤。”
“那江知春呢?”
“她啊,一开始没把她当做目标,但她不知道从哪里查到了我,暗地跟踪我。挺好笑的,她那跟踪技术很差劲。”
前面的死者都是顾泽漆慢慢物色的。选定后他会先跟踪看看,确定符合后,他就会出现在死者的身边,通过网络,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
第一位死者齐巧,他们同是和平市设计院的学生,有了共同语言;那位教师,他借口自己也想去和平一中任教,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她的信任;那个歌手,他们是线下打游戏认识的……
之后他还要踩点,将摄像头的位置、有可能有人经过的地方都摸透,等到时机成熟,他就会邀请她们出门,递给她们一瓶下了迷药的水,把她们带到自己的秘密基地,开始动手。
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经过黑市得到,他完全不用担心被查到。
所以他实在不知道江知春怎么查到的他。
顾泽漆还记得发现江知春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把她当一回事,恰好那个目标不符合他的要求,他只好换成她。
“挺聪明的,我差点着了她的道。”顾泽漆说,“我去清理她留下来的痕迹时,发现她把我的直播间号码写了下来,幸好没有人留意。”
夏渔继续打断:“你确实着了,她安了一个摄像头,把你抓她的过程拍了进去。”
“无所谓。”顾泽漆毫不在意。
“那个巧克力有什么寓意吗?”夏渔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
顾泽漆看向她:“我得知她有一个哥哥。”
那年在大学校园里,他看到了一只蝴蝶。从那时起,他就开始计划杀人。
他要让那只蝴蝶成为标本。
他特地去顾丹铮的墓前征求她的意见,她没有入梦,说明她是同意的。
夏渔:“……”
她忍了。
当时他没有问到那只蝴蝶的名字。
多年后,得知江知春有一个哥哥后,他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同一个人,但还是给她留下了巧克力。
之后他继续挑选,找到了程皎。
程皎不符合他的标准,于是他打算离开。在离开当天,他去买了花,想带去给顾丹铮。
幸好他买了花。
当夏渔走进来时,他仿佛看到了临死前的顾丹铮,是如此的富有生机与活力,是如此的鲜活。
那时他就想,一定要杀掉她。
他只想杀掉她。
他把她作为了他一手策划的连环凶杀案中的收尾受害者。
后来,她的所作所为都在告诉他,他的选择没有错。
“早在很多年前,我就无数次地想杀掉你了。”
夏渔:“……”
这有个神经病。
*
傅松声等人还在地毯式搜索中。
突然,有电话打了过来。
是城信县的同僚。
但这么紧急肯定是有大事,傅松声接通了。
“小鱼有危险。”金灿灿开口就扔下了重磅炸弹。
不等询问,她继续说:“在直播中,她忽然没了声。她很有可能被顾泽漆带走了。”
之前金灿灿就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不对劲,毕竟夏渔现在有案子在身,她不可能会玩忽职守,只有可能是顾泽漆有问题。
所以她就如同往常一样看这两人打游戏,关注他们的举动。
中途,夏渔出去过几次,顾泽漆也暂停了几次。夏渔最后一次出去回来后,没几分钟就没了声,接着顾泽漆就说她困得睡觉了,就先下播了。
不同于观众的撒花祝福,金灿灿是不信的。夏渔就算神经再大条,也不可能在嫌疑人家里睡着。
于是她打了无数电话给夏渔,一个都没接,再打过去就是关机。
听她这么一说,傅松声赶紧带人去夏渔家。
她和顾泽漆的家里都没有人,强闯进去,在电竞房发现了一杯下了药的果汁。
傅松声不解:“他怎么这么快就动手了?”
“他以前是城中区的人,或许有一点人脉,得到了风声。”陈寄书说着,走到一边拨通了电话。
傅松声只当他是在用私人渠道找夏渔。
上次在夏渔家中搜出窃听器后,她这层楼就安装了几个监控。
顾泽漆并没有避开监控,他抱着夏渔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电梯。
在电梯合上时,他抬头看向其中一个监控摄像头,缓缓露出微笑。
“这狗东西这么嚣张。”姜兴生狠狠地砸着桌子,“他真不怕被抓住。”
傅松声闭上眼又睁开,声音冷了下来:“他当然不怕被抓住,他打算拉着夏渔一起死。”
他早该想到的。
当顾泽漆把自己暴露出来的时候,他就没打算全身而退。不管是真喜欢夏渔,还是在夏渔身上看到了他妈妈的影子,他都把她当做自己的最终目标。
姜兴生愣了一下,很快也反应过来,又骂了几句。
说再多都没用,当务之急是要把夏渔找到。离夏渔被带走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他们的时间很紧迫。
顾泽漆依旧走的是小路,这次他没有太躲藏,还是能够计算出他的路线。
陈寄书已经查到了顾泽漆大学时租住的房子,离墓地不远。
傅松声拿出和平市地图,把墓地、大学、顾泽漆租住的房子、江知春遇害的地方都圈出来,再用红笔连起来。
“如果他真那么早就计划的话,犯罪基地不会离这个范围太远。”
其他人跟着讨论。
“而且他要杀人的话,人不会太多,否则他带死者来的时候总会被发现。”
“居民楼不可能,或许是拆迁的平房?”
“仓库呢?地下室呢?”
时间不多,他们必须再缩小范围。否则还没搜索到那个地方,夏渔就遇害了。
顾泽漆杀人从来没有留下太多的时间。
“傅队,这片区域后是一块荒废的田地。”方不言指着其中一个地方说,“我之前拉练的时候路过这里,这里有几户人家,但很少。”
傅松声望着地图,脑子不断地转动。
从这里穿插过去,只需要过一座桥,就是墓地。
“就是这里。”
圈定大致范围后,傅松声申请请求附近派出所帮忙找人。
这片区域比较大,要想精确到具体地理位置还是需要人工搜寻。
傅松声打完电话,出去时碰到了谢执。后者携着冷风,脸上是极致的寒意。
他看都没看警察一眼,问了陈寄书大致范围后,开着车就走。
傅松声皱眉,无声询问陈寄书。
陈寄书解释他把谢执叫来的缘由:“我以为他会给夏渔的手机安装定位。”
傅松声:“?”
*
“有人来了。”
顾泽漆通过监控录像看到有警察进入了他所在的范围:“他们来救你了。”
夏渔伸长了脖子也没看到内容,顾泽漆把手机挪到她的面前,问她:“你猜是他们的速度快,还是我的刀快?”
“我猜——”夏渔在视频里看到了谢执,她差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破防比较快。”
顾泽漆:“在拖延时间?”
“不是,你注意看这个人。”
夏渔动了动,发现用眼神无法让顾泽漆精准看到谢执,她伸出手,点点其中的一个人,说:“这人是我未婚夫,你抓错人了,我不符合你的目标。”
顾泽漆盯着她的手。
夏渔也盯着自己的手。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她把手缩了回去,假装自己并没有挣脱开束缚:“你继续说。”
顾泽漆:“……”
他不知道该震惊她竟然有未婚夫,还是该震惊她居然能挣脱束缚,这可是专门用来束缚精神病人的带子。
赶在顾泽漆补麻醉的时候,夏渔赶紧起身,躲开。
原本她是打算回档的,但是她发现自己回档可能也不清楚这里的位置,不如试着挣开。
遇事不决就氪金,夏渔把束缚带氪开了。
本来没打算这么早暴露的,但是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嘛。
两人隔着老式挂灯对峙。
顾泽漆已经顾不得她是怎么挣脱的了,他开口问:“你有未婚夫?”
“你不知道吧。”夏渔心说自己原本也不知道,但这不妨碍她说话,“就是我哥,谢执,当年你见过的,我们早就交往订婚了。”
顾泽漆确实破防了:“你怎么可以订婚……”
他以为的最好的女性:有自己的事业,性格刚强独立,以前有男朋友无所谓,只要现在没有就行,这说明她绝对不会变成依附男性的菟丝花。
可是谢执,他是知道这个人的。谢执年纪轻轻就掌管着和平市的大半经济,就连许多城中区的老人都要避其锋芒。
和这样的人交往、订婚,夏渔迟早会被他控制,迟早会变成没有思想的菟丝花。
夏渔:“?”
您转进挺快的。
“算了,没差。”顾泽漆放弃了,“反正我现在也杀不了你。”
他打翻了火架,火舌瞬间咬住稻草,火势一下子变大。
“我们一起死吧。”
“不要。”
夏渔拒绝了他的死亡邀请。
她瞄准了他的肩膀,准备先去把他的手卸了。
她想动,却发现自己的脚仿佛定住了一般,怎么也迈不动。
她赶紧戳客服:【游戏bug了吗?】
客服:【亲亲看看自己的人物设定呢。】
夏渔早就看过了,但是谨慎起见,她又看了一遍:【然后呢?】
客服帮她标了红。
【你是一个孤儿,你的父母在火灾中丧生,因此你对火患有一点ptsd。】
【火,ptsd。】
夏渔:【可是我没有ptsd啊。】
客服:【不,你有,剧情设定是这样。】
夏渔:【?】
夏渔恨剧情杀。
但问题不大,只要她不去看顾泽漆那边就没事。她迅速在原地把能够拿走的东西全部拿走,不管是不是证据,总之先带走就是了。
顾泽漆没有任何动作,他知道她是在无用功,“这是一处新的基地,我没这么笨把你带去原来的基地。”
他分心去看了监控录像,那群警察确实找到了他原本的基地,一部分收集证据,另一部分在到处摸,以为他有地下室。
“你没在这里杀人吗?”
夏渔停下了动作,她安心了。只要证据还在就没事。
顾泽漆不解:“比起你自己,你更担心证据没了?”
夏渔点头:“当然,这可以让你定罪。”
“嗯哼,我都死了定罪有什么用。”
她转身看他,人物设定让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只能望着燃烧的火焰越冲越大,眨眼间,他们两个就被火海团团围住。
火舌吞噬着灯泡,灯泡“啪”的一声破灭,碎片洒满一地。
夏渔试图劝说顾泽漆:“你不觉得被火烧死很丑吗?”
“是很丑,但我们死之后也会被火葬,没差。”顾泽漆还是带着最初的笑,“我们到死也不会分开。”
夏渔:“……”
烈火撕裂了空气,本就不多的氧气越来越稀薄,一眼望去,四周全是火焰。
眼看着be离她越来越近,夏渔拿起了被她划断的束缚带,她将其绑在自己眼上。
顾泽漆的体质不如夏渔,他止不住地咳嗽,看见夏渔的动作,他问:“你是在自欺欺人?”
他知道她是怕火的。原本他就不期待自己能够将她杀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的身上拥有无限可能。所以他做了两手准备。
幸好他做了准备:“放弃吧,你逃不掉的。”
宛如山间泉水般清甜干净的声音在他耳边模糊地响起,他听见她说:“除非我自己想死,没有人能够剥夺我的性命。”
很好,她居然也能说出这么高级的句子。夏渔在心里给自己再次点了个赞,现在的她越来越会说话了。
点完赞,她继续戳客服。
【现在我看不见了。】夏渔对客服说,【我不知道着火了。】
【不,你知道。】
【不,我不知道。我感冒了,鼻子不灵。】
【……】
客服匿了。
火舌舐着她的小白鞋,空气中传来烧焦的味道。
夏渔满意地点开了战斗模式,从火灾中逃生也是一种逃生。系统给她规划出了最佳的逃生通道,位于她前方几步的顾泽漆被判定为障碍物。
她想了想,打晕他,扛起他就往外走。
门被锁着,钥匙肯定在顾泽漆身上,但是她懒得等他开门,直接一脚踹开。
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夏渔撤下眼睛上的束缚带,让眼睛重新接触光明,也接触到了满脸悲痛的同事们以及正要冲进来的谢执的震惊的目光。
傅松声等人在附近搜索了很久,直到看到浓烟燃起,他们才意识到人在那里。
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整间房间都陷入火海之中。
他们试图进去,却被扑面而来的火浪逼退。
谢执最后到。
他脱下外套,想也不想地就要往里冲。
没有人敢拦他。
正当他要进去时,大门从里面被踹开,外面的人一眼就看到了身处火海中的夏渔。
火焰即将将她整个人揉入怀中,她的脸庞在跳动的火光中时隐时现。
天空中点缀着繁星,火光照亮了黑夜。
她背对着火焰,逆光而站。
或许是他们的错觉,恍惚中他们发觉这个人比火光、比繁星更耀眼夺目,更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大家都来了啊。”夏渔很兴奋地晃动着她扛着的人,“他被我人赃俱获了,而且他全都承认了,他的犯罪基地在另一处。”
说着,她把顾泽漆放下,用力晃醒他,让他说出另一处的地理位置。
顾泽漆望着那一群目露凶光的警察,意识到他们已经从房子里出来了。
他又望向殷切等待他说出答案的夏渔。她的脸上和身上都是被火烫伤的痕迹,满脸灰尘,本应显得狼狈不堪,可她的眼睛却闪闪发光,像初见时那样明亮清透,光彩夺目。
一样的令人心动。
“我说错了。”
顾泽漆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警察小姐,你赢了。”
下一秒,顾泽漆被人大力扯开。
谢执将夏渔护在怀中,他没敢碰她:“我叫了救护车,先去处理你的伤。”
所有人才如梦初醒。
压住顾泽漆的压住他,向夏渔嘘寒问暖的嘘寒问暖,灭火的灭火,收集证据的收集证据。
大家都在忙碌。
大家都有美好的明天。
顾泽漆闭上了眼睛。
真对不起啊,妈妈。
*
震惊全市的“死亡樱花案”被侦破,张局特地开了个案情发布会。
傅松声代表他们特调组发言。
会场里坐着一大批记者以及受害人家属,他们表情严肃地听着警察陈述案情,整个场面安安静静的,没有人敢喧哗。
夏渔躺在病床上,生无可恋地看着发布会直播。
虽然她觉得她没事,但是她哥和领导们觉得她有事,都要她住几天院。
还是那家医院,还是那间病房,甚至还是那个医生。
她的人生导师特地赶来陪她,“你看你细皮嫩肉的,还好烫得不严重。”金灿灿心疼,“当时一定很痛吧?”
夏渔摆手:“不是很痛。”
幸好她拉低了痛觉,不然她在被烫一下后,就会果断选择回档。
金灿灿只当夏渔是在安抚她,她义愤填膺地骂着顾泽漆,说他人模狗样的,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来。
夏渔连声附和。
顾泽漆的犯罪动机为心理变态,杀人是为了保留女性最美好的一面,让她们的美丽永存。
案情通报一出来,顾泽漆的所有账号被封禁,热搜都是关于他。
夏渔点赞了几个骂他的,举报了几个为他说话的。
傅松声说完,轮到张局发言了。
张局先是说了一堆套话,接着为死者默哀,最后他提到了江知春。
“经组织一致决定,我们将江知春定为和平市先进人物。”张局用沉痛的嗓音说,“多亏她,我们才能这么快将犯人抓捕归案,她用生命为我们留下了证据。”
江知春的妈妈也在会场,她的情绪平静,在摄像机转过来时,只是微微点头致意。
金灿灿一边给夏渔削苹果,一边问:“江知春为什么会查到顾泽漆?”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夏渔摇头,“不过张局让我们先结案。”
“不过张局他们没有提到你。”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吧。”夏渔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以提的,“而且干我们这一行的,最好不要抛头露面。”
金灿灿非常同意。
过几天顾泽漆就要被移去看守所了,这人被抓后,倒是挺爽快的,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不过他提了一个要求,要夏渔送他去看守所。
傅松声本来是拒绝的,但还是问了夏渔。夏渔觉得没什么,她同意了。
听夏渔说了这件事的金灿灿感叹:“小鱼啊,我觉得你离队长这个职位不远了。”
夏渔茫然:“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那两个人都是你送进去的。”金灿灿摇摇头,她没有直接解释,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能够总结出什么规律吗?”
夏渔埋头苦思,很快她思考出来了,她信誓旦旦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两对她的态度和对别人的态度都不一样,尤其是后面那个,这么殷勤地接近她,果然不是好人。
金灿灿:“……这、这么说也没错。”
“我明白你的意思。”夏渔握住金灿灿的手,“只要是突然接近我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金灿灿:我不是这个意思吧……?
没等金灿灿说什么,一旁工作的谢执非常同意她的说法:“除了我,其他人你都别信,他们一定不安好心。”
正牌未婚夫说话了,金灿灿不敢开口了。
想到时光机的场景,夏渔觉得谢执说得对:“我悟了。”
谢执很满意。
*
夏渔已经好完全了。
差不多该送顾泽漆去看守所了。
去看守所的途中,顾泽漆一言不发。到了地方,即将进去时,他才说:“警察小姐,我对你说过很多假话,但那句‘喜欢你’是真的。”
夏渔没放在心上:“我明白,你把我当你妈。”
“……”
顾泽漆想说什么,他张开嘴又闭上,最后说:“算了,就按照你以为的来吧。”
“啊,我想起来了。”夏渔的话让他期待,“你还没说过你十六岁时要去做什么任务。”
她当时忘记问了。
“……查卧底。”顾泽漆说,“蔡刀感觉到城中区混进来了很多卧底,所以让容易被信任的我去查。不过在我动手之前,城中区就被清洗了一遍,蔡刀被抓,我得以结束任务。”
原来是找卧底。夏渔表示自己已经没有疑问了,她挥手向顾泽漆道别。
【死亡樱花案:凋零且重生(已完成)】
【主线任务结算奖励:幸运糖果*10,角色好感度+10,逃脱票*1(使用后可进入角色番外),留影机*2(使用后可进入梦境同角色对话)】
感觉和以前一样,都没什么用,夏渔把主线任务结算奖励设置为折叠状态。
设置完,夏渔通过这个奖励想起还有个熟人在看守所里,城信县的大家好像都还挺想念他的。
她又叫住了顾泽漆,又在他的注视下说:“要是你碰到了容巡,记得替我向他打个招呼。”
顾泽漆:“……”
以为他不知道容巡是谁,夏渔给他比划:“就之前和我一起查案的那个警察,你见过的,第一次就是他盘问的我和你。”
“我知道。”顾泽漆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她,“你不用说了,我知道。”
“那你记得哦。”
“……”
顾泽漆没忍住,问:“要是下次你还送人进来,你也会让他替你向我打招呼吗?”
夏渔奇怪地看他一眼:“当然不会,我们又不熟。”
“……”
一边的傅松声沉默不语。
第33章
案件告一段落, 夏渔又有了休息时间。
正巧高中同学群里提到的时间是在她的休假当天,她打算去一趟。
不过谢执给了她一张传单,表示当天有赛车比赛, 邀请她一起去。
纠结了一会儿, 夏渔发现主办方是某个不认识的集团后, 她就果断选择去同学会了。
谢执皱眉:“这么想去高中同学会?”
“我想认一下人。”夏渔神情坦然, 语气真诚, “熟人多好办事。”
“?”
谢执回想, 最近应该没有能够让她感到困难的事情吧?
不管怎么说,总之她对高中同学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就好。
谢执说要帮她看看群里都有哪些同学,想着他确实可能认识,夏渔把手机给他看,期待他能够给她说几个人名。万一她高中有什么朋友, 到时候她认不出来就不礼貌了。
谢执翻翻列表,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看到人数时挑眉:“这不只有你们班的人吧?”
夏渔看了看人数, 将近一百个, 好像确实不只有一个班的。
谢执往上看聊天记录:“嗯, 是你们几个尖子班的同学会。”
夏渔高中成绩好,读的尖子班, 几个班互相都认识, 毕竟年级前一百名都是他们。他们一个班没多少人, 估计是组织的人觉得人多热闹,就联合了其他尖子班的同学。
“没一个你熟悉的。”没有碍眼的名字, 谢执随便说了几个活跃的人的身份, “不用特意记他们,反正以后你们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夏渔摇头, 觉得谢执格局小了,多记总不是坏事,万一哪天碰到的死者或者犯罪嫌疑人就是自己的同学呢?
#高中同学:。#
虽然还是不认识几个高中同学,但没关系,到时候她跟在班长后面,班长会认人。
打定主意后,夏渔退出开启了免打扰的群界面,下方有几个小红点,是市局的消息。
市局有人甩出了一个链接,夏渔点进去一看,是和平市警界之星评比。
……还真有这种评比啊?
夏渔看了看规则,和平市每个区各自提名两三个人,要求是毕业两年内的新人。
她所在的区为安定区,提名了她和另外两名同事,下方还写有他们参与的案件。
投票方式为一人一票,只有系统内的人参与。
她好奇地私戳在群里为她拉票的姜兴生,问他这个“警界之星”有什么用。
【没啥用,就是给点娱乐方式。】姜兴生回她,【就像你读书时的校花校草竞选一样,就图个热闹。】
每天都是案子挺无聊的,也不能聚众玩别的,就只能聚众投票了。
她读书时有这种东西吗?夏渔思考。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她明白过来这可能是游戏成就或者称号。
因为后期还会在整个省评比,每个市推出一个人,最后评出一位。
意思是会开新地图吗?
夏渔点开投票页面,她郑重其事地把手中的票投给了自己。
刚给自己投完票,城信县的季队给她发消息。
【季队:不好意思啊小夏,原本我以为我们县今年会提名……所以当时说要投你一票。】
他原本以为会提名容巡,容巡是他的徒弟,他不投也没什么。谁知道……
【季队:这次没给你投。】
夏渔表示问题不大,反正她现在的票数遥遥领先。
全市警界之星必定是她。
*
既然决定要去同学会,夏渔找人生导师学习了一些社交知识,保证到时候不会出状况。
很快到了同学会当天,夏渔本来还想早点去的,但有同事临时有事,她去帮忙顶了一上午的班。
等到下午,酒店和她家在相反的两个方向,她回去换了一身裙子,耽搁了一些时间。
夏渔到酒楼的时候,正要拿出手机看楼层,有人从酒店里出来,他认识她,向她打招呼:“你是来参加同学会的吗?”
不等夏渔回话,他给她指了路:“我们在二楼往右转那边。”
因为这位同学还要去接人,两人没有多聊。
夏渔礼貌道谢,走上二楼,往右转。里面已经坐了好多人,果然没一个她认识的。
就是人数对不上。她记得群里不是有将近一百人吗?怎么现在就二三十个人?
但是里面的人都好像认得她。他们觉得这个女生很眼熟,但记不起到底是哪个女同学了,只能假装熟络地和她打招呼。
看来同学会有可能是晚上开始。夏渔找了个空位坐下。
她一坐下,离她最近的一名男同学问她:“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夏渔想了想,说:“我的职责是防止世界被破坏,维护世界和平,让世界变得更加有序。”
男同学:“?”
其他人面面相觑。
他们的同学中没有这种人吧。
有人想问继续询问,正好有人推门进来。大家都站了起来,夏渔见状,也跟着站起来,看向进来的人,听他们喊:“陈哥。”
陈寄书一眼就瞧见了挤在人堆中的夏渔,她今天穿得很漂亮,一身白蓝色的收腰无袖吊带碎花雪纺长裙,非常小清新。
此刻她一脸懵地望向他,似乎在思考难题。
居然是她的队友,夏渔没想到他也趁休假开同学会。
她记得他们好像有点关系,点开关系网,发现他们是高中校友。同学会不包括校友吧?而且也没听他说过。
陈寄书后面又进来一个人,是给夏渔指路的男同学,他看着里面的场景,惊讶地说:“她不是我们的同学吗?我觉得她很眼熟。”
陈寄书一看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他介绍说:“这是夏渔,以前总是来我们高中找我的那个学妹。”
和平市一中有初中部和高中部,两个中学部之间就隔着一个橡胶跑道。
指路的人恍然大悟:“哦,是你那个小跟班啊。”
夏渔:?
小跟班,谁?
不过夏渔也明白自己走错地方了。
这就很巧,陈寄书的同学居然都认识她,还让她进来坐。
有人问:“所以她是陈哥你带来的吗?”
“不是。”陈寄书对她说,“你们年级应该是在楼上,我有遇到你的同学。”
夏渔赶紧拿出手机看,组织同学会的班长包下了五楼,她应该再往上走三层。
“打扰了。”她礼貌起身,告辞。
“诶,等等。”
有个男生突然出声:“来都来了,不如我们一起去见见学弟学妹们?都是一个学校的,聚一聚也没事。”
他的提议获得了大多数同学的赞同,大家说着就要和她一起往上走。
夏渔落在后面,和陈寄书说悄悄话:“这算是不请自来吧?”
“是这样。”陈寄书颔首,“但你那些同学只会高兴。”
等她走到真正的地点时,五楼望去都是人。窗帘被拉上,灯光闪来闪去,夏渔不适地偏了偏头。
“这不是夏渔吗?”不认识的女同学走过来拥抱她,“没想到你也来了。”
就算不认识,夏渔也假装熟悉地回抱:“嗯嗯嗯,好久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见到女孩子就夸漂亮,见到男的就夸帅气。夏渔已经充分掌握了社交技巧。
寒暄过后,一堆人又转向陈寄书:“陈学长也来了。”
虽然陈寄书大他们三四届,他们没见过他,但人脉嘛,努努力就有了,好歹也是一个学校的直属前后辈。
于是陈寄书被一堆人团团围住,仿佛是熟识很久的老朋友,七嘴八舌地在问他。
他似乎不喜欢社交,眉头微微蹙起,目光变得木然。
但这就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夏渔往后退了退,被引到一个桌子坐下。
看到了那天见过的同学,似乎是叫杨象来着,夏渔走过去挨着他坐。
和她一桌的都是她本班同学,夏渔再次重复了见人就夸的行为。
杨象坐在她的左边,右边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他穿着白衬衣黑长裤,戴着金丝眼镜,眉眼清朗,面容略带忧郁。
见她看向他,他也看过来。镜片下的眼睛如水通透,有一种细雨绵绵时撑伞走在小巷时的意境。
知道她不记得了,杨象小声提醒她:“这是宁随舟,当年你两还同桌过,现在好像在读研。”
夏渔又瞥了曾经的同桌一眼,问:“他高中时成绩是不是特别好?”
“你居然记得?”杨象震惊,“他是我们那会儿的年级第一,不过听说他高考时出了点意外,没考好。”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瞧着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说话的宁随舟。
因为他长得很像学生时代的那种学霸同学。长相可能不是特别帅气,但气质干净,光是看着他就觉得自己回到了高中时代,回到了埋头苦读的高中时代。
夏渔指着自己问:“那我的排名呢?”
杨象回答:“年级前十的水准吧。”
年级前十,不错。
夏渔满意了。
同学聚会不外乎讨论两件事,一是职业,二是恋情。
谈到恋情,后桌有个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转过来,加入他们的对话,问夏渔:“你男朋友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宁随舟抬眼望过去,这句话问得很简单,但语气并不善。
啊?男朋友?
夏渔谨慎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人物名片,她不是考上大学后才和她哥交往的吗?她高中同学怎么会知道?
她“唔”了一声,选择了个好理由:“他好歹是公众人物,不方便露面。”
问话的男同学惊讶了一瞬,似乎没想到她能回答,他扬起嘲讽的笑:“别是被甩了吧?他能看得起你这种小警察?”
“董群,嘴巴放干净点。”同桌的女同学用力地拍着桌子,“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高中时给夏渔表白被拒绝,所以恼羞成怒一直抹黑她。”
夏渔:?
她的高中生活这么丰富吗?
董群嘴硬:“谁给她表白了,我只是恰好路过。”
女同学:“你隔壁班的路过?”
“有完没完啊,你们谁看见了?”
宁随舟轻咳一声:“我看见了。”
他的话一出,这桌安静了几秒。宁随舟向来不会说谎话,他也没必要维护谁,他就是实话实说。
董群的脸色像调色盘似的变来变去,最后他恶狠狠地剜了夏渔一眼,坐回自己那桌。
夏渔:?
她禁不住开口问:“他是来干嘛的?”
“别管他。”杨象说,“董群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就作威作福,大家都挺讨厌他的。”
明明陈学长背景比董群强多了。
“那为什么还要邀请他?”
“嗐,都是同学。”
四字箴言:都是同学。
她更疑惑了:“既然知道大家不喜欢他,那他为什么还要来?”
夏渔虽然不太会说话,但她很会递话头。
杨象就很喜欢她这种有问必问的性格,满足了他想要八卦的心理,他把自己知道的都一股脑儿吐出来:“他家这些年做大做强,隐隐约约要跻身上流社会了,他可不得来同学会炫耀一下。你没来的时候没瞧见,他可神气了,要是有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谁知道陈学长来了,一下子抢了他的风头,这会儿他正生气呢。”
夏渔感叹:“原来社交的水这么深啊。”
见夏渔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潜台词,杨象叹气:“你可长点心吧。董群很显然是在陈学长那里受气不敢发作,就冲你撒气,毕竟这桌就你和我不太行。”
夏渔抓住了关键词:“什么时候上点心?”
她都来这么久了,其他桌都有点心,就他们这桌没有。隔壁桌甚至还可以切西瓜,那个瓜看着就甜。
杨象:“……”
在她右边的宁随舟一直在听他们的窃窃私语,他忍不住弯眼笑了。
之前是有的,但是他们这桌人并不是很爱吃甜品,所以给了隔壁桌。现在她都这么说了,宁随舟就去问服务员再上一次点心。
如同杨象所说,这桌就夏渔和杨象不太行,大家也很少把话题放到夏渔身上。
毕竟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警察。
以在场的人的价值观来看,夏渔的前程也就这样了,不如其他同学有搞头。
其他同学有上市公司老板,有在顶尖大学深造的,有已经考进体制内、大有奔头的,有坐拥千万粉丝的电竞选手……这都是夏渔这种小警察接触不到的。
夏渔觉得他们的考虑不够周全,她一脸正经与真诚地纠正他们:“如果他们在和平市犯罪或者被杀的话,肯定会被我接触。”
他们这桌静默了几秒。
旁边的人都看过来了,杨象擦着汗,干笑着说:“哈哈哈哈,夏渔你还是那么幽默,我们都是守法公民,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不好说。夏渔正要开口,就见杨象戴着痛苦面具冲她使眼色。
夏渔没看懂他想表达什么。
但好歹是没有说话了。
杨象继续擦汗。
本来他当保安就很不受同学们待见了,没想到夏渔这个警察也不受待见。明明夏渔考的也是顶尖学府,但因为赚不了大钱,那就是没用。
夏渔看了看无法脱身的陈寄书,发出疑问:“但是他也是警察诶。”
“因为他爷爷是永安集团的掌权人,他当年在我们学校就是很有名的小少爷了。”杨象给她解释,语带羡慕。
哪怕他们在初中部也听说过陈寄书的名字,他们学校的许多设施都是陈寄书他爷爷出资修建的。
这人长得好家世好成绩好人品也好,尤其是还具备着校园男神必备的懒散性格,那就更受欢迎了。
不过,杨象疑惑:“他去考警察是大家都没想到的,大家都以为他毕业后就要出国镀金,然后再接他爷爷的班。”
确实。夏渔过了一遍同事们的家庭背景,好像没几个家里有钱的,就算有钱也达不到陈寄书那种程度。
“他一定是非常喜欢警察这个职业。”夏渔下定义。
她现在对陈寄书改观了,有家产继承还来当警察,每天一起熬夜一起看尸体看监控,真的很有信念感了。
那边的陈寄书已经从包围圈里出来了,他朝着夏渔走过来。
但是这桌已经没有了空位。
见大家都看着陈寄书,夏渔起身,选择把位置让出来:“来,你坐这儿。”
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这么有眼色。她美滋滋地想,和公交车上让座差不多。
陈寄书:“……”
有人比她更有眼色,杨象往旁边抽了一张凳子加在他的旁边,邀请陈寄书坐下:“加个座位就行了。”
夏渔再次肃然起敬。
原本还有这种解决办法,她还是学得少了。
又开始新的一轮职业与恋情的交流。
陈寄书一来,他们这边的点心就上了。
夏渔左耳进右耳出,她翻翻任务列表。一般说来,游戏不会安排多余的剧情,这个同学会多半会出什么事情。
果然,在她专心吃桌子上的糕点时,眼前忽然一黑。
她还以为又被弹出游戏时,有人高叫:“怎么回事?停电了?”
哦,是停电了啊。
她还在游戏中,夏渔眨了眨眼,没一会儿她很快适应了黑暗。
在一片黑暗中,她余光中似乎闪过一道白光,听到了零零碎碎的声音。
陈寄书大步走过去,拉开窗帘,窗外天色大亮,日光把五楼都照得一片亮堂,他回头环视一圈,说:“是跳闸了。”
话音刚落,在触及到某一处时,他的神情变得凝重。
有血腥味在鼻尖弥漫,夏渔意识到出事了。
看到陈寄书突然停止的动作,有些人还很茫然,但随着一声尖叫响起,所有人循声望去。
发出尖叫声的是班长,他惊恐地看着刚才还和他一起说话的同学,这位同学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所有人都不禁远离了他们。
陈寄书上前几步,认真检查一番,确认这个人没救之后,他抬头说:“夏渔,你去叫经理想办法恢复用电,其他人原地不许动。”
夏渔立马去找经理,临走前还不忘把门关上,确保不会有人离开。
其他人则是慌里慌张地挤作一团。
局面不太好控制,陈寄书拿出两个手机,一手打电话,一手拍下现场视频。
跳闸之后,监控设备也无法使用。
他面色依旧沉重,这个案子很奇怪。
另一边,夏渔找到了经理。
经理带着电工,一边走一边不住道歉:“以往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可能是今天人太多了,几层楼都包下了,用电比较多,所以……”
见他这么担惊受怕,夏渔安慰他:“这不是你的问题,肯定是凶手故意这么做的,你不用太担心。”
“凶、凶手?!”
经理的声音在短短两个字中就变了无数调,“小姐,你开玩笑吧……”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电工已经找到了出事的电线插排,他用手一抹,对经理说:“确实是人为的,这里之前应该放了冰块。”
经理吸氧。
电工花了十分钟检修,五楼恢复了光明。
夏渔接着把经理带去大厅,在看到那具瞪大眼睛的尸体时,他两眼一翻,已经预料到了自己渺茫的前景。
陈寄书见夏渔回来,他让她看着全场,他去进行一个简单的现场勘探。
夏渔表面上盯着所有人,目光炯炯。
实际上她已经打开了任务列表。
【突发事件:同学会杀人事件。】
【你在参加同学会时遇到了杀人事件,正义感十足的你不允许有人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犯罪。你决心用自己的智慧将犯人揪出来!】
在其他人的七言八语中,夏渔得知死者叫董群,就是刚才和她有过一点点矛盾的董群。
夏渔问:“他的人际关系怎么样呢?”
所有人沉默了。
夏渔懂了,果然如杨象所说,董群的人际关系不怎么样。
又过了十分钟,警局的人来了,来的是刑侦一队的人。
刑侦一队的队长叫柯忆,她梳着只到耳际的短发,身形高挑,做事雷厉风行。
她来之后就把在场的人都调查一遍,录口供,确认当时所在的位置。
夏渔和陈寄书虽然是特调组的人,但一来他们也算是嫌疑人之一,二来这是刑侦一队的案子,所以他们没有参与其中。
扯远了,死者因为为人霸道,得罪过不少人,就是不清楚是激情作案还是蓄谋已久。
柯忆问做笔录的同事:“刚才有谁和死者发生过矛盾吗?”
同事犹豫了一下,凑近柯忆说:“是特调组的夏渔。”
柯忆惊讶,她看向夏渔。后者今天穿着裙子,更显得乖巧了。这么乖的女孩子,怎么会和死者发生矛盾?
她过了一遍笔录,原来是死者单方面找茬,和夏渔没关系。
夏渔没必要就为了这事杀人。
根据案发前后的视频,大家的站位都没有变过,凶手只会是在董群附近的人。
在附近画一圈,其中也有夏渔,还有陈寄书、杨象、班长等人……
而根据凶手刺人时的位置和力度,可以推测出他的身高,可以把夏渔排除了。
“去调查一下他们各自和死者都有过什么陈年旧怨。”
说完,柯忆朝法医走过去,问:“怎么样了?”
法医面色严肃。
看到死者董群插在胸前的那把水果刀,一开始法医以为他是被刀身亡的。
被揉成一团的桌布上全是鲜血,很显然凶手是用桌布挡住自己的身体,用水果刀刺入死者的胸口——这样一来,他的身上干干净净,不会被死者的血溅到。
结果一检查,发现不是。
他对柯忆说:“死者是被毒死的。”
柯忆惊讶。
这句话的意思不难理解。凶手起码有两个人,一个下毒,一个用刀。
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死者在中毒的瞬间,突然跳闸,第二名凶手就趁机拿起切西瓜的水果刀刺死死者。因为中毒,死者无法抵抗,就这么被刺中。
所以跳闸是第二名凶手做的,第一名凶手完全没料到这种情况。
她赶紧去观察在场的人的表情。
但是大家的情绪管理都不错,她根本看不出来。
不如说,大家都是一脸抱怨。
好好的一场同学会变成了凶杀现场,在场的人心情都不是很好。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却被当做嫌疑人盘问,这谁能忍?
夏渔坐在原地思考,她印象里好像看到了白光闪过。位置的话,她点进后台,选择画面回放。
画面回放里,那道白光来自她的右下方。而她的右边是宁随舟。
第34章
宁随舟。
看着人模人样的, 而且刚才他还帮她说话诶,一看就是好人。
夏渔去问百事通同学:“你知道我同桌和死者有什么牵扯吗?比如说校园暴力,比如说早恋?”
已经连名字都不愿意叫了吗?杨象把快到嘴边的吐槽咽了下去, 说:“应该没有, 宁随舟是我们一中的市状元预备役, 老师们宝贝都来不及, 谁敢校园暴力到他头上, 更不会让他早恋。”
“死者不也是尖子生?”
“他连我都比不上, 在隔壁班排末尾。”杨象不觉得老师会让普通尖子生干扰宁随舟学习。
她给面子地鼓掌:“你知道的好多。”
杨象摆手,觉得不值一提:“我就是凭借这个打败了无数老头竞争上岗的。”
夏渔趁热打铁地问:“那你知道死者和谁有什么矛盾吗?”
俗话说死者为大。杨象总觉得在这种场面下揭董群的老底不太好。
先前替她说话和死者呛声的女同学翻了个白眼,直言直语:“那可就多了去了。像班长,他爸在董群爸手底下工作,他俩又是一个大学, 平时指定没少被董群欺压。”
夏渔震惊:“这么歹毒?”
“高中时我妈也在他爸手下工作,这死人玩意儿还敢威胁我, 说我不帮他他就开除我妈。”女同学才不管什么禁忌, 这人有几个臭钱就耀武扬威, “幸好我妈发现了我的不对劲, 辞职跑了。”
从来没有打骂过她的妈妈那次破天荒地狠狠打了她一顿,说工作没了就没了, 但人不能没有尊严地活着, 以她妈的能力又不是找不到新工作。
其实要不是她妈时刻关注着她, 她可能真的会按照董群说的做。
想到这里,她不太敢和夏渔对上视线。
夏渔没有注意到女同学的表情, 她又回放了一遍。宁随舟在她右边, 班长在宁随舟的斜下方,也就是在她的右下方。仔细看, 灭灯前后,班长的站位有不同。
犯罪嫌疑人就在这个房间里,这么短的时间能够杀人的也只有他们这一圈的人,班长犯罪动机有了,作案时机也有,甚至这场同学会就是他组织的,跳闸和水果刀他完全可以提前准备。
那没跑了,就是他。
不过班长用桌布包着水果刀,指纹和血迹是一点没留下。
夏渔看了看自己添加的日志,还有总闸处的冰块机关。凶手要么从家里携带冰块,要么是用现场的冰块,去向服务员要冰块就太明显了。
不管怎么说,总之先检查一遍在场的人携带的东西。
柯忆也只能先这么办,不过先检查了小范围的十个人的随身物品。
夏渔在交完物品后就凑到了检查人员的背后,检查人员欲言又止,但见队长都没说什么,他们就只好当做没看到。
于是夏渔看完物品清单,又去看尸检报告,发现死者竟然不是被杀死的,而是被毒死的——柯忆为了稳住凶手,没有把这件事说出去。
这不就说明这起案子有两个凶手吗?这个死者果然天怒人怨,大家都想杀他,甚至还撞一起了。
“柯队,我们在费武的个人物品里发现了一个黑色小瓶子。”
有个队员走过来,对柯忆说:“保险起见,我们让专人检查了一遍,确认是一种无臭无味的老鼠药。”
夏渔:?
费武就是班长。但是他不是用刀的吗?按照她的推理,他应该是用刀的。
队员:“但是他说他好像没带这东西,虽然长得眼熟,看他的表情他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还说他可以喝一口。”
柯忆沉吟。
夏渔悄悄挪动到柯忆旁边,示意她跟自己走到一边,她有话要说。
柯忆照做,她也想看看这位超级新人有什么话要说。
“班长极有可能是用刀的凶手。”
夏渔开口就给柯忆扔下重磅炸弹,她把自己从同学那里听来的消息转告了柯忆,还说明自己在黑暗之中看到那个位置有白光闪过,说了一些疑点。
“他可能是被下毒的凶手嫁祸的,那个凶手想把罪名栽到他头上,但下毒的凶手没有想到他竟然也杀人。”
柯忆推了一遍,发现夏渔说得很对,但是:“凶手为什么要嫁祸费武?”
夏渔:好问题。
一直在关注她们这边的陈寄书走了过来,听到她们的对话,想到那位女同学,再想到死者一贯的作风,他说:“或许是费武被死者威胁着干了坏事,刚好触及了第一名凶手的怒火,所以那位凶手就想出了一死一罪的计划。”
“去查查近期费武的动向。”柯忆立马向队员下指令。能够让两位凶手产生杀意或者爆发只可能会是近期的事情,读书的时候还有机会,但毕业之后所处的阶层不同,想接触对方比较难了。
夏渔接着补充:“还有一件事,我来之前我们桌的甜点没人吃,所以就送给了死者那桌。”
第一位凶手很有可能就是用这种办法把老鼠药下进点心里。
但想在点心里下毒是比较困难的,毕竟人多眼杂,难免会被人看到,而且也不一定能够保证让死者吃到。
第一位凶手是怎么做到的?
“不管怎么做到的都可以验验指纹。我问过一些人,没有看到有人戴着着手套,想也知道不可能有人这么显眼。”陈寄书认为这样可以缩小嫌疑人的范围,至于那个瓶子,只要问费武当时有谁靠近过他就行了。
“甚至可以在瓶盖周围查看一圈,凶手就算用手帕或者桌布擦拭,也会留下不完整的指纹——而且在手帕、桌布或者他的衣服上检测出毒素。”
不算难的案子。
只有费武那边比较难查。
凶器人人都摸过,冰块早就化成了水,就算证明是他故意破坏电闸,也无法给他定罪。
“其实我们可以诈一诈班长。”夏渔提出一个自认为非常可行的建议,“他不是不知道死者是中毒死的吗?我们吓唬他说,有人要杀他,毒药就在他包里,他要是坦白从宽我们肯定保护他的性命。”
她跃跃欲试:“可以让我去,事后他想告状都没法。”
“……”柯忆看向陈寄书,“她一直这样吗?”
陈寄书点头:“一直如此。”
柯忆按住夏渔:“先暂时不要这样做。”
她是一个比较注重程序的人,像这种方法是会被检察院打回来的。
更重要的是现在人太多。
夏渔只好遗憾放弃。
她又退回去找自己的同学,找她那神通广大的同学问班长和死者的情况。
同学多是有好处的。虽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但也有清楚这件事的。
“听说董群看上了一女生,刚好费武也在追求那妹子,两人这不就有矛盾了?”这位同学的朋友和死者他们是一个公司的人,他了解许多内幕,“而且听说费武还给董群当枪手做设计。”
“他都这么优秀了怎么还被董群使唤啊?”
“你不是不知道他有个拧不清的爹,得知儿子被董群使唤,还高兴地让费武要忍让宽容,不要跟董群发生矛盾。”
“他爹现在升职了好像,多亏他儿子舔得好。”
大家说起这话时并非是在嘲笑费武,也带了点同情,但听在费武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他握紧了拳头。
不过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家也回过味儿来,凶手别是费武吧?他离得近,动机又足。
所有人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费武脸色一白。
夏渔立马摆出一副严厉的模样:“他们说的是怎么一回事?”
费武不是一个心理承受能力强的人,他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只能放在口袋里,他摇头说:“没、没什么……”
夏渔苦口婆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被我们警方查到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你也不想被别人、尤其是你爸爸知道吧。”
费武猛地抬头。父亲这个词语对他来说是一个禁锢,一听到这个称呼他就忍不住发抖。他这么多年努力学习就是为了让父亲能够高看他,能够在意他,他确实不想让父亲知道这里的事情。
但是……
遇事不决送糖果,任务奖励的糖果很多,夏渔拿了一个给费武,力图让他说真话。
费武捏着糖果,确实开口了:“我没有追求那个女孩子,我只是在喜欢她。”
那个女孩子很温柔,他偶尔帮她一次忙,她都会笑着感谢他,还会夸他。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他深深地喜欢上了那个女孩子。
就算被打压被欺负也无所谓,只要他能远远地看着她就好了。
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董群不该看上她,更不该想用金钱侮辱她,甚至想让他帮忙给那个女孩做局。
他想反抗,但再次被威胁,就连父亲都让他忍让。
“一个女人而已,以后多的是。”
当时他就怒火中烧。
夏渔下意识反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一怒之下——”费武低下了脑袋,“怒了一下。”
夏渔:“?”
不对吧,凶手分明是你小子。
但费武还是低头不说话。
夏渔捏着下巴,思考要不要采用自己的办法时,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她回放视频,从拉窗帘开始,费武的右手就已经被他握成拳头,哪怕是拿出个人物品时,也是轻拿轻放。
她摸过去找到了柯忆,说了这件事。
柯忆眼神一凛,她和法医耳语几句,走到了费武的面前,问他:“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手吗?”
费武慌里慌张地抬头:“干什么?”
见警察站到费武的面前,所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听着这些议论,费武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他的成绩在一中是好,但和平市只是一个市,他的成绩到了重点大学后不值一提,大家都是学霸。
他考不过别人,还要被董群使唤,那时候的大学同学就是这么看待他的——认为他不好好学习,没有一点做人的尊严。
无数画面在他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那个女孩弯起的眉眼上。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费武挺直了脊背,伸出了双手。
他的右手手心有一处新鲜的划伤,伤口还在溢血。
柯忆让同事检查了一遍他的手,她问:“这道伤口在案发前并没有吧?”
费武和无数人握手,如果有伤口,早就被发现了。
费武任由他们检查,表情释然:“是我摸黑拿起那把刀时不小心割伤的。”
他到底没有杀过人,即使早就把水果刀放在了顺手的位置,但紧张之下还是碰到了刀刃。
可他顾不了那么多,时间不等人,他拿起刀冲着董群就刺了下去。
很幸运,董群没有挣扎,任由他一下子刺中了关键部位。
在父亲说那句话后,费武被怒气冲昏了头脑。在他们眼里,他到底是什么呢?
正好董群找到他说要开同学会,他就恶从胆边生。
董群最在乎的就是他的颜面,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杀,费武想想就兴奋。
要是父亲知道了,那就更好了。
费武扯了扯嘴角:“我还是给了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他知道一旦发现他的伤口和水果刀的刀口一致、水果刀上有他和董群的血的混合,他一定跑不掉。
费武承认了罪行。
但是警方并没有感到高兴,因为还有一个下毒的人没有被发现。
把费武带到一边,柯忆问他:“董群面前的那盘糕点是谁给他的?”
费武想杀人,自然会时时刻刻注意着董群,他又离死者最近,一定知道些什么。
“是隔壁桌的端来的。”费武回忆了一下,“因为当时有谁奉承了董群一下,董群就心花怒放地收下了糕点。”
柯忆:“是谁你还记得吗?或者隔壁桌的谁和你身体接触过?”
费武有些想不起来了,而且他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柯忆见他不放在心上,给他加了一点料:“董群不是被你杀死的,他是被毒死的。毒药就是从你身上拿出来的那个黑色小瓶子,里面装的是老鼠药。”
仿佛当头一击,费武想到的是警察询问他时他还说要喝一口给警察看。虽然不记得是不是自己的东西,但他以为那是他拿错了。
冷汗从头上流下,这下子不用警察说他也会努力回想了。
“是他!”
费武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哆嗦起来,说:“是杨象!”
因为他们那桌没人吃点心,所以杨象就提议把糕点转给他们这桌。本来董群是不会接受的,但杨象很会吹捧,把董群吹高兴了,施舍般接过了杨象递过来的点心,还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之后费武起身时不小心被杨象撞了一下,那个黑色小瓶子极有可能是这个时候放到他身上的。
费武浑身抖得厉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渔诧异,居然是杨象?她猜了宁随舟,猜了那个女同学,都没猜到是杨象。
有了一个目标对象后,接下来的取证就好做了。获取杨象的指纹,和黑色小瓶子一对,完全吻合。
被发现的杨象也没有惊慌失措,他平静地站在原地,说:“我还特意拿了沾有费武指纹的瓶子。”
费武代替警方问出了大家都关心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嫁祸我?”
“我的大学同学,快毕业时找了个工作,是在董家的公司。”杨象握紧了拳头,“他向来遵纪守法,但却锒铛入狱。”
他得到了室友很多帮助,室友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
费武还是不明白:“可这关我什么事?”
“那天,我找工作时,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我原本是想过来打招呼的,却不小心听见了你们的对话。”杨象说,“我听见你们说要找人绑架小麦,然后让董群去英雄救美。”
费武崩溃反驳:“我没想绑架小麦!”
很快他反应过来,惊疑不定地问:“你也认识小麦?”
“小麦是我室友的前女友,他入狱之前和小麦分手了。”
杨象没有在小麦的话题上多说,董家不仅祸害了他室友,还想祸害他室友喜欢的女孩子,真的罪该万死。
他继续说下去:“我想过提醒小麦,但是以董群的作风,不得手誓不罢休。他家里有钱,出了事他爸都会给他兜底。”
他顿了顿,对费武说:“你知道的,高中时,要不是……男朋友是……他会……”
费武也是想到了高中时的事情,他快速往旁边瞥了一眼,接触到警察们的目光时,他又很快收回视线。
两人达成了一致:“他该死。”
反正他俩都作案了,要坐牢一起坐。
在场的其他人:?
夏渔迷惑。
怎么这两个人说话还加密啊,就不能说得清楚一点吗?
闹剧到此结束。
费武和杨象都被拷上,准备带进警局里详细审问。
夏渔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她叫住杨象:“既然你要杀人,为什么还要邀请我来高中同学会?”
如果不是杨象,她都不会知道有这个高中同学会,她也不会来。
杨象看着夏渔。即使已经成为了警察,她还是如同高中时一样懵懂,但并不讨厌。
他在看到她时,其实想过她有可能会帮他,她是一个正义感十足的人——早在高中时他就知道了。
所以他想,如果她能来同学会,他就放弃杀人。等到下午,他没有看到她,他以为她不会来了,等他下完毒后却发现她来了。
很戏剧,但他不后悔,像董群这样的人,罪该万死。
于是他回答:“我就是心血来潮,因为你说我当保安很酷,没想到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
夏渔认真地说:“但是当保安确实很酷。”
少走几十年弯路诶!
“是啊,很酷。”杨象重复了一遍。
突发事件已经解决,夏渔看着没吃几口的甜点,遗憾地叹了口气。
浪费粮食简直可耻。
柯忆也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开,她转身对夏渔说:“今天有点晚了,明天你来我们这边一趟做下笔录。”
夏渔说好。
婉拒了几个说要送她的同学,她去开了自己的拉风跑车。
从停车场出来,夏渔看到宁随舟在路边等公交,她想到同学之前的举动,她摇下车窗,问:“同桌,要我送你吗?”
宁随舟看了看她,点头。
他坐上了副驾驶。
问了宁随舟家在哪里后,夏渔点火后,想到他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告诫说:“我车开得有点快,你忍一忍。”
宁随舟笑笑:“没事。”
但他没想到夏渔说的快不是一般的快,他到家半小时的路程愣是被她缩短到了十多分钟。
宁随舟保持着良好的修养,向夏渔表示感谢。
他在解安全带的时候,镜片从鼻尖滑落,他抬手推了推金丝眼镜,问她:“你喜欢探险吗?”
第35章
探险?
夏渔瞧了瞧游戏界面, 这不是个乙游吗?居然还有探险?
她好奇中夹带着期待:“没玩过,像是鬼屋探险吗?”
宁随舟给她解释了一遍广义的探险,还举了几个例子:“野外旅行、爬雪山也是一种探险。”
“我每年都会和朋友一起出门探险, 这也是一种开拓视野的方式。”
不是鬼屋就好, 夏渔放下心来, 问:“那你们今年打算去哪儿?”
“还没有决定好。”宁随舟拿出手机, 手指骨节分明, “要加个联系方式吗?到时候我联系你。”
有一股任务快要找上门来的错觉。夏渔想到这里, 欣然和同桌加上了联系方式。
同桌一走,她没有第一时间开车走,而是给他备注为“同桌(探索中)”,这样就好记多了。
不小心往上滑了几下,看到了眼熟的名字, 她思考了一瞬,郑重地给列表中的其中几位添加了前缀。
——已入狱。
他们几个一下子就跑到了她通讯录的前头, 往下拉一目了然。
很好, 这个分组方法不错。
确认没有遗漏, 夏渔开车回家。之前的出生地没住了, 她现在住的都是大别墅。
按照剧情设定,原本她是和谢执闹了矛盾, 所以自己找了个小地方住, 现在那个地方被她废弃了。
因为出生地没有后花园, 不能让她种地,这个是重点。明天还休半天, 她打算趁这半天时间把她的西瓜籽种了。这样明年她就可以收获大西瓜了。
还可以种点花。
回到家, 谢执还没回来,夏渔没事干, 就打起了游戏。
她这个游戏账号还是顾泽漆给她建的,她一上号就有很多陌生人加她,备注什么都有,比如“漆某人不是好人!”和“小姐姐你还活着吗!”这种言论。
上次之后她就没上线了,顾泽漆的游戏好友还以为她出事了。
夏渔都加了,一一回复,收获了无数“抱抱”的安慰。
有人邀请她打游戏,夏渔拒绝了,她上来就是看看,毕竟这个号她不会用了,她自己再新建一个。
清理完痕迹,夏渔下线了。
她进入市局的工作群,除了今天的杀人案,没有大事发生。再去看看县分局的工作群,城信县挺和平的,最近都没有大案要案。
最后她点开了警界之星评比的网页。
她还是第一。
夏渔欣赏完自己的票数,谢执也回来了。
问了她想吃什么夜宵后,谢执一边开火一边问她同学会玩得怎么样。
夏渔一五一十地说了,发表自己的感想:“挺好的,就是中途死了人。”
“要不要去拜拜?”谢执很认真地提出了这个建议,“你最近碰到的案件特别多,一定是有谁的晦气传给你了。”
确实挺多,但夏渔习以为常,毕竟她是玩家,游戏就是要围绕着她进行,肯定是她出现在哪儿,案件在哪儿。
等等,这么说来,那个探险或许有问题。
夏渔和谢执说了宁随舟的事情,但没说他邀请她去探险。
“宁随舟?他怎么也去了?”谢执那天翻过名单,没有宁随舟的名字。
夏渔并不怀疑谢执认识宁随舟,毕竟是她哥,认识她同桌也不是什么一件难理解的事情,她很关心一件事:“他高考时出过什么事?”
这个谢执知道:“他被人打了一顿,右手骨折了。”
宁随舟的常用手是右手,被人弄骨折后,他只能用不擅长的左手写字,因此高考失利。
虽然还是考了一个不错的重点大学,但离他原本的目标差远了。当时的老师都劝他复读一年,宁随舟没有听劝。
殴打他的人至今没被找到。
当然这也只是表面上的原因。
多余的话谢执没说,但不妨碍他劝说道:“我感觉他心理有点问题,你离他远点。”
很好,要素齐全。
有不堪回首的过去,有动机,有病,这不妥妥的任务角色。
夏渔精神一振。
她乖巧地应下:“我心里有数。”
*
第二天一早,夏渔先去局里做了笔录。
柯忆接待了她,她还看到了小麦。
小麦长得好看,气质也好,有一股书卷气,站在那儿就觉得是才女。
听说了前男友和费武的事情,她愁眉苦脸地叹气:“大家都命苦。”
听她这么一说,夏渔细数了目前的案子,大部分的犯罪嫌疑人确实都挺命苦的。
这与和平市的大背景分不开。
就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推完主线。
做完笔录,夏渔回去种地。
路上遇到了脚步匆匆的眼熟的人,她点开角色列表,对照头像,是祁嘉言。
她感觉这家伙也不是省油的灯。
傅队说祁嘉言在孟清溪的案子上有所隐瞒,谢执也说他暗中收拢了他父亲的所有权力,心机深沉。
她留意了一下,看到他出了小区,就没再看了,转身回家。
换上园丁工作服,戴上草帽,夏渔开始种东西。
一共三块地,她划分好了,前面种西瓜,两边种向日葵和百合花。
拿着锄头挖土的时候,夏渔忽然有一种“不会挖到什么尸骨之类的吧”的感觉。
不过这怎么可能啦,他们一家两口都遵纪守法。
正当她在填土的时候,她的电话响了起来。
在衣服上擦了擦泥,夏渔拿起手机,一看是傅队,她就知道来活了。
果然,傅队开口就是一句:“紧急情况,地址发你了,速度赶来。”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夏渔看了看地址,是安逸街公路的树林中。她迅速换好衣服,开车赶往现场。
安逸街离市中心有段距离,周围都是些顽强屹立的老旧小区。
夏渔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拉好了警戒线。虽然是上班时间,地点还是在路边的树林里,线外依旧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大家都伸着脖子往里面看。
夏渔出示了证件,小跑进去,找到了她的队友。
队友们正围着一辆报废的汽车。
夏渔走近一看。车子损坏严重,她抬头,应该是从上面的公路摔下来的。
车内有两个烧焦的人,他们紧紧抱在一起,仿佛最亲密的恋人。
姜兴生比她后来,他应该是在吃大餐,满脸油光没来得及擦。
他挠头,不解地问:“这起案子应该归柯队管吧?不会是因为她手上有一个案子就甩给我们了?”
傅松声没有解释,只说:“是张局的安排。”
张局的安排啊,那没事了。
而且现在最头疼的不是本该休假的他们,而是项荟。她望着烧焦的两人,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这就留给项荟处理了,他们得先确认死者的身份。
姜兴生张望:“报案人是谁?怎么现在只有我们警察的人?”
傅松声压低了声音:“报案人是张局。”
所有人沉默了。
这两件事加起来就不是一件小事,难怪会让他们特调组直接接手。
“张局有没有说死者的身份?”
“没有。”傅松声顿了一下,“但是我在现场发现了其中一位死者的身份证,已经让方不言去查了。”
又要他们查又不给身份,这起案子真的不简单,不,或许可以说棘手。
姜兴生“嘶”了一声,他已经预料到了未来的场景。
方不言很快回来了。
身份证属于一位女性,名叫尹秀丽,29岁,户籍地在隔壁的钟灵市,目前在一只鱼公司上班。
听到这个名字,夏渔就想吐槽:“一只鱼公司,怎么会有名字那么奇怪的公司。”
一点都不高级,听起来像小作坊,像零食加工厂。
然而更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人附和她的话,而是用比这个名字更奇怪的眼神看她。
夏渔:?
姜兴生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没忍住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未、你哥哥的公司就叫这个名字。”
夏渔:!
第36章
尹秀丽, 29岁,单身。
她出生于隔壁钟灵市的一个小山村,父母俱在, 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弟弟。这种家庭状况一听就不简单。
她的成绩很好, 但家里人准备让她初中毕业后就嫁人。幸运的是, 她受到了富豪的资助, 得以继续上学。
尹秀丽一直读到了硕士, 硕士研究生毕业后她先后在各个知名企业就职, 于两年前进入一只鱼公司工作,现在担任部门经理。
这是最简单的信息,方不言说:“我可以查查她的过往经历。”
“可以,尽量挖出深层次的东西。”傅松声很清楚张局直接下发给他们的案子不会太简单,“对了, 对外不要说是张局直接安排的,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就行了。问起来就说我们半天假都不想休, 就顺便接手了这个案子。”
姜兴生听这个理由就觉得不靠谱:“……我们这么爱岗敬业啊。”
不管理由靠不靠谱, 反正就这么定下了。傅松声对姜兴生说:“姜哥你和陈寄书在现场看着, 我和夏渔先去其中一位死者的公司了解情况。”
姜兴生表示收到:“另一位死者的身份信息查明后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他们已经采取了另一位死者的DNA, 期望能够在数据库里查到他的身份。而且这辆车应该不属于尹秀丽,她没有携带驾驶证, 她的名下也没有这辆车。他们正在通过监控还原这辆车的车牌号, 如果不是套牌车的话, 这位死者的身份也能水落石出。
大家各自都有自己的任务,傅松声又看了一遍死者的资料, 确认相关信息后, 就带着夏渔去了一只鱼公司。
事从紧急,傅松声把开车的权利让给了夏渔。
效果也很显著,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还是中午下班高峰期,他们四五十分钟就到了。
一只鱼公司位于市中心,摩天大楼直冲云霄,看着就觉得非常壮观,这座摩天大楼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和平市的地标。
和想象中的零食加工厂不同,一只鱼公司涉及的领域是以人工智能技术和全息技术为主的信息技术,听起来就很高级,有一种听不懂的美感。
夏渔记下关键信息,收好手机,对一旁等待她的傅松声说:“我准备好了。”
傅松声:“……”
这家公司的管控很严格,出入要扫脸。
傅松声对门卫表明身份,等待门卫请示领导的过程中,他看到夏渔站在了刷脸机器前。
他仿佛听见了“人员未登记”的声音。
“请通行。”
安全系统的电子音响起。
三个人都愣住了。
夏渔没想到自己居然通过了,难不成她之前在这里存过脸?
她让傅松声先进,她继续刷脸,还是通行。
三个人继续沉默。
门卫听着对讲机里传来的领导声音,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不用了。”
“你的记性——”傅松声尽量委婉,“有点不太好。”
刚才她的表情惊讶,很明显她自己也不知道会通过,再加上她连自己哥哥的公司都不知道……但她记案件细节又记得很清楚。
大概这就是天生的侦查人员。
他们进入了大楼,站在大厅里,望着设计复杂的路线,傅松声看向夏渔,发现她正在发呆。
夏渔试图调出地图。
傅松声叹气,他走向前台。在前台小姐亲切的笑容中,亮出了自己的警察证。
前台小姐的笑容肉眼可见地消失了,但职业素养让她重新挂上微笑:“请稍等一下,我立马去呼叫总经理。”
她刚拿起电话,就看到总裁专用电梯被打开,非下班时间绝对不出现的总裁破天荒的出现在大厅,步履稳健但步伐极快。
前台小姐给傅松声指明:“那位就是我们总裁,谢执,谢总。”
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对上谢执,但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傅松声礼貌道谢:“好的,感谢。”
谢执在夏渔的面前站定,克制住自己,从容地说:“两位警官请和我一起来。”
夏渔从来不会来他的公司,这次和她的同事一起来肯定是因为案件相关。
几个人一起到了顶楼的总裁办公室,谢执很自然地吩咐助理去倒两杯茶来。
然后他自己去里面的休息室里鼓捣了几分钟,端出来了一杯果汁,放在了夏渔的面前。
等茶上来后,傅松声正要开口问,谢执抢在他的前头,关切地问夏渔:“你的西瓜种好了吗?”
傅松声盯着茶杯中漂浮着的茶叶,沉默不语。
“还没,有案子来了。”夏渔一句带过,强硬地转入到正题上,“我们来是想了解一下尹秀丽的情况。”
尹秀丽?谢执对这个人名没有印象,“她怎么了?”
傅松声回答:“今早上警方在安逸街的树林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这件事有点大。谢执去把助理叫来。人事方面,助理比他更了解公司。
助理听说尹秀丽死了很不敢相信,他说:“她前两天就请了假,说是回家奔丧。她应该在钟灵市才对,怎么会出现在安逸街?”
回家奔丧?傅松声皱眉,他拿出手机给方不言发了消息,让他去查这件事。
发完消息,他问谢执:“可以带我们去她的工位看看吗?”
谢执让助理带他们去。
尹秀丽是部门经理,有单独的办公室。
她的办公室整洁有序,文件分门别类,一点点灰尘都没有留下。
桌面上还摆放着一盆仙人掌,让整个办公室变得有生气。
傅松声试图拉开抽屉,没拉开,很显然是锁上了。
他又看了看背后的柜子,只要有门的地方都上了锁。
有点奇怪。
助理没有走,他和谢执认识得比较早,认出来其中一位警察是谢执的异父异母的妹妹,知道他们在查案,他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尹经理的工作能力很强,KPI总是保质保量地完成,几乎不请假;情商也高,她手底下的员工都很喜欢她。而且她这个人也励志,从小山村考到大城市,学的还是计算机,我挺佩服她的。”
傅松声:“她在公司和谁的关系比较好?”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不过感觉她和谁的关系都是点到为止。”助理说,“我也能够理解,像她这样的强人,肯定万事以工作为先。”
“她平时加班吗?”
“我们公司没有让人加班的习惯。”
傅松声承认自己眼红了。
正在打量办公室的夏渔警觉:“不对啊,我哥、我是说谢执他经常半夜才回家,和我说在公司加班。”
“……”
仿佛触及到某种秘辛,助理连忙摆手:“我以人格做担保,谢总肯定没有出去鬼混。他洁身自好,不管男女都不假辞色。”
夏渔:“?”
谁问你这个?
傅松声扶额,看来是谢执骗了她。但这家公司不加班是确定的,所以尹秀丽有充足的空余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疑点越来越多了。
不过既然助理都提到了谢执,傅松声就趁热打铁地问:“你们谢总有什么业余爱好吗?”
“我虽然是助理,但对谢总不太了解。”助理有些不好意思,他不停地用目光扫过夏渔,意思很明显。
傅松声:我觉得她比你还不了解。
他招来夏渔,让她出去转一圈,假装自己是其他部门新来的员工,去问问大家对尹秀丽的真实看法。
想到了那两具抱在一起的尸体,他又交代说:“顺便问问他们尹秀丽的恋情。”
夏渔应下。
她慢吞吞地走出这间办公室。
因为是午休时间,刚才员工都去食堂吃饭了,现在外面三三两两地聚着几波人,趁下午上班之前聊天。
夏渔谨记自己现在的身份,她搬了个凳子加入了其中一个阵营。
恰好他们正在聊尹秀丽。
“尹经理这次请了几天的假啊。”
“好几天吧,听说是奔丧。”
“奔丧?不对吧,尹经理不是很讨厌自己的父母吗?她说就算全家死绝了她都不会回去。”
“话说得这么绝?”有上了年纪的人不赞同,“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人。”
“你是没遇到脑瘫父母吧?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怎么还骂人?”
“我哪里骂你了?”
眼见聊天小团体要分崩离析,夏渔赶紧开口:“那尹经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问得突兀,她出现得也很突兀。
但好在即将打起来的两人听了这句话后,没再继续上火。
其他人松了一口气,也不管是不是生面孔,回答了她的问题:“尹经理的话,人挺好的,对大家都很真诚。说实话,从那种家庭出来还能养成这种性格,真的很不容易。”
好,第一个问题问完了,夏渔按照傅松声的要求问第二个问题:“那尹经理有没有男朋友?”
“男朋友?没听说过。”
“尹经理看起来就不像是会谈恋爱的人。”
有人左看看右看看,不确定地说:“可那天我听到尹经理和别人打电话,那个语气温柔得快要滴出水了。”
“你是不是认错了?万一尹经理是对朋友说话呢?”
“没,千真万确。”那个人见大家都不相信他,他急了,“对方好像还是医院的人,尹经理还关心地让他注意休息。”
“这么说来,我确实有好几次看到尹经理笑容甜蜜地打电话。”
“不会真有男朋友了吧?”
聊天小团体越聊越激动。
两个问题都问完了,夏渔收工回去找傅松声。
傅松声:……让你问两个问题还真的只问两个啊。
不过她的收获颇丰。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群众好像都挺喜欢在她面前说些大实话。她分明什么都没做,但大家就是有问必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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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这边问不出什么了,傅松声就打算回去了。他正要带人走,谢执追了出来。
谢执递给夏渔一个饭盒。
傅松声眼尖地看见谢执的衬衫袖子上有着不太明显的污渍,说明这个饭菜是他自己做的——虽然不知道他一个总裁为什么要亲自做饭。
紧接着,他听见谢执意有所指地对夏渔说:“虽然你们局里都是这样,但是你工作忙也不要忘记吃饭,身体最重要。”
傅松声:。
这位谢总的情商也不是很高,很怀疑他是怎么当上的和平市排头的资本家。
哦,他们公司不加班,那没事了。
夏渔接过,想了想,也说了一句:“你也要按时吃饭,注意身体。”
不知道说什么,总之重复一遍他的话就对了。
谁知谢执神情动容,他的双眸中闪动着亮光,声音几欲哽咽:“好。”
傅松声:?
*
回去的路上,傅松声开车,他让夏渔在车上吃:“吃完正好回去接替姜哥他们。”
隔了一会儿,他冷不丁地问她:“你觉得你哥这个人怎么样?”
“是个好人。”夏渔咬着筷子,“温柔贴心,有求必应,如果没有老是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就好了。”
和他知道的谢执完全是两个人。
傅松声轻轻敲方向盘,由衷地希望谢执这个人没问题。
等红绿灯的时候,傅松声的电话响起。他把手机扔给夏渔,让她接电话。
是姜兴生打来的电话。
夏渔接了,并点击外放:“姜哥,有什么事吗?”
姜兴生没有废话,开口就说正事:“另一位死者的身份查出来了,他叫聂子平,是一名野出租司机。”
傅松声有话要说,夏渔举起手机凑近他,他目视前方,问:“是通过比对车牌号知道的?”
“嘿,还真不是,不言是在数据库里找到他的。”姜兴生的语调偏高,大家都没有想到死者居然有前科,“他因为抢劫坐过牢,你猜猜看他当时要抢的人是谁?你绝对想不到。”
傅松声冷漠开口:“哦。”
倒是夏渔配合地问:“抢的是谁?”
姜兴生不再卖关子,他说:“江满衣,江知春的妈妈。”
6年前,22岁的聂子平抢劫了江满衣,被判处了3年的有期徒刑。出狱后,因为有前科,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就以当野出租车司机为生。
一个有前科的野出租司机,一个知名企业管理层,这两个人怎么也不可能有交集。
可惜的是,他们翻车的那个路段没有监控,无法得知车内的具体情况。
最有可能的解释是,尹秀丽打聂子平的车,聂子平见色起意,欲图不轨,尹秀丽察觉到他的意图,奋力挣扎。两人在扭打的过程中,车子翻过围栏,掉下下方的树林中,并发生了爆炸。
但尹秀丽有车,她到底要去哪儿,为什么要坐上聂子平的车?
而且尹秀丽请的是丧假,但她的同事说她根本不会因为这件事请假,她的父母也都还活着。她为什么要撒谎?
疑似她的“男朋友”的那个人是谁?
“还有一件事。”
姜兴生停顿了一下,很快电话那边换了个人,是陈寄书:“资助尹秀丽上学的是我爷爷。”
傅松声神情不变,他不觉得队友的爷爷是死者的资助者有什么问题,他迅速下达指令:“那尹秀丽由陈寄书你调查,聂子平那边就拜托姜哥带着方不言一起,我和夏渔去找一趟江满衣。”
说完,他拐了个方向,朝着江家开去。
江满衣今天没有在菜市场卖菜,她在门口喝茶晒太阳。
未婚生子,大儿失踪,小女被害……桩桩件件都没能给她的眉眼染上沉重,她惬意地扇着蒲扇,发出喟叹:“今天天气真好啊。”
傅松声喊了一句:“江姨。”
江满衣头也不回地问:“说吧,来找我又有什么事?”
“六年前您被抢劫的那件事。”傅松声说,“那个抢劫犯死了。”
扇风的动作停止,江满衣看向他们,眼神无悲无喜:“死了啊。”
傅松声问:“您对他了解多少?”
“一步错步步错。”江满衣望天,“他年轻不懂事,做了错事也赎了罪,我还以为他的日子会变好。但是我之前见到过他,比六年前更加混不吝。”
傅松声记下了。
向江满衣道别,他载着夏渔回到了警局。
项荟迎了上来,面色凝重:“我们在现场找到了一把手枪。”
傅松声也跟着变得严峻起来。现场出现了枪,这起案件的严重性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能确认是谁的吗?”
项荟摇头:“我连尸体都分得很艰难。”
那确实强人所难了。
傅松声只能想办法通过型号确认来源。
他让夏渔去看聂子平的资料,自己去找了张局。
聂子平的资料没什么特别的。
高中学历,毕业后就游手好闲。玩了几年,想成家了,但因为没钱,就去抢劫了当时还是护士的江满衣。但没想到她的女儿能打,他都跑出八百米远,那小姑娘还能追上来,一下子把他打趴下。
他就这么落网了。
资料看到一半,傅松声进来,站在门口说:“走,一起去聂子平的家。”
夏渔起身跟着走,一边走一边问:“姜哥他们不是去了?”
傅松声回答:“有突发情况。”
具体是什么突发情况,他没说。
两人花了点时间到了聂子平的住址。
聂子平住在一个人员混杂的胡同巷里,通道堆满了家具和垃圾,空气有一股发霉的潮湿味。
大白天的,许多年轻小伙没有工作,就蹲在墙角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瞧见个女性,还会吹口哨恶心对方。
夏渔被恶心了。
夏渔落后几步,看不见傅队后,她悄悄揍了他们一顿,把他们打回家闭门不出。
她心情舒畅了。
解决他们没用几分钟,夏渔快跑朝着尽头走,傅松声就站在尽头看她。
他想教育她,但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聂子平的家就在尽头拐角处。
姜兴生他们去向周边的邻居询问情况去了。
他们不在现场,但门口已经站着几位同事,法医项荟也在。
他们正往外抬一具尸体。
傅松声上前去,揭开了盖着的白布,露出了尸体的真面目。
夏渔觉得他有点眼熟。
“是甘宏富的小儿子甘飞捷。”傅松声认出来了,“他的尸体怎么会在聂子平的家中?”
被问到的同事:“这就是你的工作了,傅队。”
头疼。傅松声按压着太阳穴,问:“他是怎么死的?”
同事:“被杀死的。”
傅松声沉默地盯着他。
同事哈哈笑了几声:“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甘飞捷是被毒死的,尸体挺新鲜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一个小时前。”
一个小时前?这么近?
傅松声原本以为这是聂子平杀的人。
聂子平还没来得及处理尸体,自己就先死掉了。但是聂子平已经死了好几个小时了,比这具尸体老一点。
把时间节点导入进去,夏渔对比了一下时间线,发现盲点后,她问傅松声:“傅队,姜哥给你打电话是什么时候?”
傅松声正想问她为什么这么问时,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看了看通话记录。
一个小时前也是他们得知聂子平身份的时间。
夏渔踮起脚,看清楚时间后,她说:“傅队,你相信巧合吗?”
傅松声的答案只有一个:“不信。”
“不信就对了。”夏渔拍拍他。
游戏不可能有巧合。这个凶手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或者在暗中观察他们警察。
傅松声沉思片刻,他穿戴好装备,推开门,走进了聂子平的家。
聂子平的住所和每个一事无成的人的家一样,脏乱差,垃圾到处都是,洗碗池还摆放着吃完没洗的碗筷。
卧室里稍微好一点,但也是被子揉成一团,衣服遍地。
尸体是在卫生间被发现的,甘飞捷就倒在蹲坑上,面目狰狞。
他又走了出去,听见夏渔和技侦的同事在闲聊。
“你说奇怪不奇怪,屋里那么脏乱,大门处却采集不到半枚指纹。”技侦的同事抱怨,没有痕迹就意味着证据缺少,证据缺少就意味着难以侦破。
“肯定是凶手擦了。”夏渔判断道,“大门口到卫生间也找不到痕迹吗?”
同事点头。
“那就是了。凶手肯定是知道聂子平死了,所以就把这个谁搬到这儿来,想要达成他的某种目的。”
“你怎么知道凶手知道聂子平死了?万一是他想嫁祸聂子平呢?”同事提出反对意见,因为他们也才知道另一个死者是聂子平。
说不定是凶手不赶巧,想要嫁祸聂子平的时候,聂子平早死了几个小时。
夏渔断然否定:“不可能,凶手不可能这么笨。”
同事:“这是什么理由?”
因为这是主线任务。
夏渔胸有成竹。支线任务或者突发事件就算了,主线任务她就没有遇到过蠢的——这很好理解,案件要九曲八折才能留住玩家嘛。
傅松声更头疼了。
如果真按照夏渔说的那样,这个凶手就不单是聪明了,而是棘手。凶手凭什么确定聂子平已经死了?除非他看见了,或者说是他策划的。前者就算了,后者简直不敢想。
那么这个凶手到底想达成什么目的呢?
第37章
姜兴生走访邻居回来了。
还没走近, 就听见他骂骂咧咧地说:“这些人真的是油盐不进,问东答西,要不是有不言跟着, 还给我装傻。”
方不言跟在他的身后, 绷着脸, 看起来挺唬人的。
傅松声不用问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条胡同巷里住的都是游手好闲的混混, 偷鸡摸狗样样不落, 一般人都不会愿意进这边来。
所以甘飞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没有监控, 有也坏了,无法分辨甘飞捷是主动来的还是被动来的。
走到面前,姜兴生开口说:“聂子平在胡同巷的名气还不小,很多人都知道他这个人。”
和一般混混不同,聂子平有自己的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是一种工作, 抽烟喝酒赌博样样在行,但不沾黄毒, 每天人都看不到也不知道在干嘛。
“有人怀疑聂子平是道上的人。”姜兴生说, “因为他们说在街上游荡的时候看到过聂子平和好些不好惹的人一起说笑。”
这里的混混看人有一手, 知道哪些人好欺负哪些人不能碰。比如方不言, 一看就是不能碰的对象,那身高完全可以把他们当小鸡提起来。
“哦, 对了, 他们还提供了一个线索。说前不久有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女人把他们打了, 他们觉得那个女人铁定有问题,希望我们能调查一下。”姜兴生挠头, “你们有碰到这个女人吗?”
夏渔回忆了一下:“没有吧, 我和傅队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有别人,她长什么样?”
姜兴生拿出一张便利贴, 递给夏渔看。
夏渔念出上面的描述:“扎着马尾,眼睛跟染了血似的,身材魁梧壮硕——我没见过诶。”
傅松声:。
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这个女人不重要,我们专心调查死者的人际关系。近段时间有人拜访过聂子平吗?”
姜兴生:“没,他们说聂子平不常回家。他们怀疑聂子平每天都忙着干坏事去了。”
想到那把手枪,傅松声把这件事告诉了姜兴生。
手枪多半是聂子平的。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聂子平地位应该不低。清洗行动后,全市的走私被严打了一通,就算是道上的,能配枪的也起码是个小头目。
傅松声问姜兴生:“聂子平一直住在这里?”
“对,聂子平出狱后就在这里住下了。我问过房东,他说当初租房的时候付钱的是和聂子平一起来的人,长什么样他忘记了。”
“有人愿意接济他?”
“不清楚,可能是以前的朋友看他可怜,也可能是在牢里认识的。”
这起案件复杂起来了。
夏渔用不同的颜色圈出重点。
死者一号尹秀丽疑似有个男朋友,请丧假但在和平市逗留,出现在死者二号的车上。
死者二号聂子平疑似道上的人,死者三号的尸体在他家被发现。
死者三号甘飞捷被毒死在死者二号的家中,凶手疑似别有用心。
这里的证据收集完了,一行人回到局里。
陈寄书比他们稍晚一点回来,他还带来了祁嘉言。
祁嘉言是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来的。他去看了一下死者,确认是甘飞捷后,就回到了问询室。
他的气质比以往看着都要阴郁一点,但当傅松声和夏渔坐到他的面前时,他收拾好心情,左脚搭在右腿上,十指交叉,大大方方地问:“警方想找我了解什么?”
看着很有总裁的气势。
傅松声:“我们想了解一下你弟弟的情况,想知道他……”
“我没有弟弟。”祁嘉言打断了他的话,“叫他名字或者死者就好。”
傅松声从善如流地改口:“好的,你对甘飞捷了解多少?比如说他的性格,他的交友状况。”
祁嘉言张了张口,他想说“谁了解那个小杂种”,但顾及到有第三人在场,他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心比天高的富二代一个,不学无术,自命不凡。至于朋友,我接管公司后他就没朋友了,现在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因为不久前我就把他赶出去了。”
翻译一下就是夺权失败被扫地出门。
像甘飞捷这样的人,一旦没有了地位,朋友只会一哄而散。
“他现在住哪儿?”
“估计是网吧或者酒吧这种地方,他的银行卡都被我冻结了,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祁嘉言说得满不在乎,“哈,甘以兰在的话说不定还会接济他,不过她现在在看守所自身都难保。”
说到这里,祁嘉言停顿一下,他看向记笔录的夏渔,笑眯眯地说:“夏警官,我们挺有缘分的。你看我父亲和我弟弟的案子都由你侦办,我姐姐的案子也和你有关。你瞧,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傅松声:?
他们在办案你在做什么?
而且你不是不认他们吗?
“确实很有缘。”
听到夏渔这么说,傅松声比刚才还惊讶。
你又在做什么?这个人当着他的面撩你。你怎么还奖励这个人?
祁嘉言也意外,还没等他想什么,就听见夏渔接着说:“说不定下次你的案子也由我来侦办。”
祁嘉言保持微笑:“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我可是很惜命的。”
这话一听确实像诅咒,尤其是在他家死了两个人的前提下,夏渔赶紧找补:“往好处想,万一你是犯罪嫌疑人呢?”
“……”
傅松声的眼神很好,所以他清楚地看到了祁嘉言转瞬即逝的略微扭曲的表情。
很快,祁嘉言恢复正常,他转向傅松声:“警官,你不会以为是我杀的甘飞捷吧?”
傅松声:我没这么说。
“像甘飞捷这样的人,断了他的钱财就跟断了他的生路差不多,我费不着弄脏我自己的手。”祁嘉言说,“但说不准他和甘以兰一样,联合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想着反扑我。”
不三不四的人。如果聂子平是涉黑人员,甘飞捷去他家就情有可原了,后者极有可能是去找聂子平让他用不正当的手段夺回权利。
傅松声将这一点记下,问:“你觉得他会有什么仇人?”
“像是这种富二代,多会仗着父辈的名头作威作福,欺压弱小、强迫女性,坏事干得多了去了,谁来报复他都不奇怪。”
“有惹出人命?”
“或许有,但甘宏富会拿钱压。”
“……”
傅松声不知道该说祁嘉言诚实还是该说他无所畏惧,这种事情居然能当着他们警察的面说。
“我不说你们也知道,你们队里的陈寄书应该也见得多了。或许夏……”
傅松声轻咳一声,打断了祁嘉言还未说完的话。说豪门秘辛就说,别带他的队员下水。
“你不也是富二代吗?”夏渔一直听他表达对“富二代”的不屑,很是疑惑。
祁嘉言反驳:“我和他们不一样。”
夏渔回想了一下他说的那几句话,恍然大悟:“没有弄出人命?”
“……”
“很感谢你的配合。”傅松声起身,中断了这段扎心的话。
祁嘉言也跟着站起来,第一次觉得这个男警察顺眼。
他没让送,自己推开门走了。
傅松声目送祁嘉言离开,回头看一眼正在整理桌子的夏渔。她刚才听故事听得津津有味,这会儿还有点意犹未尽。
想起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傅松声再次告诫自己不要以貌取人。
他都有点心疼她周围的人了。
*
会议室里,三名死者的照片被贴在白板上。
尹秀丽,29岁,一只鱼公司部门经理。
聂子平,28岁,野出租车司机(疑似涉黑)。
甘飞捷,22岁,无业游民。
三名死者明面上毫无联系。
坐在末尾的方不言说了自己调查的情况:“尹秀丽请假后没有出过和平市,但是她的行踪就这么消失了,再次发现她就是在现场。我打电话问过她的父母,他们说尹秀丽高中去镇上读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村子了,他们已经十多年没见过尹秀丽了。”
同步回来的陈寄书补充:“我爷爷当初资助了许多学生,尹秀丽是其中之一。每隔一段时期,会有专人回访慰问这些被资助的学生,我问过他们,尹秀丽的表现一直很优秀,没有值得注意的事情。不过她被资助后,每年有给我爷爷写信,不过一般这种信都收在仓库里了,我让家里人去把尹秀丽的信找了出来。”
尹秀丽个性要强,在公司也没什么朋友,总有一些她想倾诉但找不到人倾诉的事情,她极有可能会写信寄给资助人,以她的头脑也知道资助人不会看。
“我带人去她家里看过了,和傅队发来的照片上她办公室的风格一样。”陈寄书分发了几张照片给大家看,“很干净,干净得不像人经常居住的地方,厨房没用过,卧室的衣物很少。同样的,只要是有门的地方都上锁了,我打开过,里面什么都没有。”
空空如也但是上了锁,很难理解尹秀丽这么做的理由。要是有东西还能说她是在防备小偷,但没东西还上锁,这是她的习惯吗?
行车记录仪没有开启,监控也没有拍到他们,警察根本不知道车内的情况,只能祈祷技侦的同事和法医能够发现什么线索。
至于甘飞捷,他应该和树林焚尸案没有关系,但他死在其中一位死者的家中就很不寻常。
无从下手,只能先按寻仇方向调查。
其他两个人,尤其是聂子平的身份不太简单,他们得从头查起。
起码要确定手枪的来源。
给每个人分配任务,夏渔被分去看尹秀丽的书信。不管是从死者隐私还是个人能力来说,夏渔非常适合这个任务。
因为书信不方便移动,夏渔就自己开车去陈寄书家里看。反正他们都在一个小区,只是位置稍远。
陈寄书自己也有任务,他和夏渔说了一声:“我已经给郑管家打了招呼,他认得你,你直接去就是了。”
夏渔:“好。”
几个人在办公室休息了一会儿,正要出门时,“砰”的一声,声音惊到了所有人。
转头看,是姜兴生。他用力拍着桌子,头一次没有风度地吼道:“什么垃圾玩意儿,到底有没有点良心?”
“姜哥,怎么了?”
一言半语说不清楚,姜兴生对他们说:“你们快去看新闻,焚尸案上新闻了。”
夏渔拿出手机点开热搜。
【曾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说】
曾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说,没想到真的在现实中发生了!今日,警方于安逸接公路树林中发现两具死也要紧紧抱在一起的尸体。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如此绝望,只能以死亡来捍卫他们的爱情?谁能不被这样的爱情感动呢?
配图是两具紧紧抱在一起的烧焦的尸体。光从面目全非的尸体上根本看不出来性别,这并不妨碍网友们脑补。看这姿势,就够营销号和网友们脑补无数凄美的爱情故事了。
所有人都面色凝重。
他们明明对围观群众三令五申,但没想到居然有无良媒体敢发出去。发出去就算了,还瞎编一通。
傅松声立马打电话联系人处理这件事。案件还在侦办中,他们怎么可以上传现场照片还胡编乱造?要是闹大了对警方很不友好。
尤其是这起案件有隐情,和黑恶势力有关。
夏渔继续看了下去。
也有明事理的发表反对意见。
【你们能不能不要性缘脑?看到两具尸体就说是殉情。】
【来的是刑警,很明显是刑事案件。】
【本地人,这辆车是从上方的公路摔下来的,一看就是两人在车内扭打。】
有人针对最后一条反驳:【你和别人扭打是抱在一起啊?你们是不是见不得世间有真情?】
看到这句话,夏渔灵光闪过。她在脑海中模拟了一下扭打的动作,对队友说:“假如死者A不想死者B离开,说不定会像八爪鱼一样扒住对方,这样对方就动弹不得了。”
听到夏渔这句话,傅松声立马去找项荟。
没一会儿,他回来了,叫大家一起去解剖室。
项荟见他们都来了,就开始回答傅松声的问题:“这两具尸体的体格差不多,左边这具是聂子平,右边这具是尹秀丽。”
她递过来一张图片,“我分了好半天,才确认:是尹秀丽单方面抱住聂子平,聂子平则是抱住了自己的胸口。”
和他们最初的推测截然不同。
是聂子平想要离开,而尹秀丽挡住了他。聂子平是男人,天然力气比女人大,他想要挣脱并不难。
但是他却选择了抱住胸口。
傅松声:“他胸口有东西?”
“有。”项荟用镊子夹起装在物证袋中的一个焦黑的东西,“但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聂子平应该是想保护这个东西,但是车子的空间太小了,一旦爆炸什么都无法留下,就算他再想保留下它也无能为力。
六年前,聂子平抢劫江满衣被判三年;三年前,他出狱在胡同巷住下,其他混混认为他涉黑;今天早上,他死在车内,第一报案人是张局,张局将这起案件交给他们侦办……
沉默在解剖室里蔓延。
项荟懒得看他们,开始赶人:“还有事吗?没事可以出去了,你们站这里污染空气。”
“你这空气还用污染啊。”姜兴生比项荟大点,敢和她开玩笑,“我们站这儿是给你带来了生气。”
项荟冷漠以对:“我比较喜欢和死人打交道。”
被赶出来,站在走廊里,傅松声深吸一口气:“方不言,你先去查出那把手枪的来源。其他人继续刚才的任务。”
尽管大家心中的情绪翻涌,但是当务之急还是查案,按捺下各种想法,大家各自去做自己的任务。
夏渔开车出发去紫藤花园。
虽然她不认路,但系统认路,她很快就找到了陈家,离她家大概五公里的距离。
嗯,一个小区,但相隔五公里。
郑管家很符合小说中所有管家的形象,头发花白,戴着眼镜,整个人显得和蔼可亲。
“小渔小姐,请随我来。”
应该是陈寄书交代过,郑管家没带她去见其他人,径直将她带到了一间全是高柜的房间,每个柜子里装的都是书信,分门别类,上面写着名字。
“这些都是被资助的学生写来的书信。陈老先生一向喜欢做慈善,不知不觉就有了这么多。”郑管家把夏渔带到了写有“尹秀丽”名字的柜子前,他从中拿出了尹秀丽的书信,很厚的一叠。
夏渔接过,在他的指引下找到书桌坐下,桌上已经放有一杯玫瑰花茶。
“谢谢郑爷爷。”
“是小少爷吩咐我这么做的。”
郑管家自然地引出陈寄书,他问:“高中毕业后,小渔小姐就没再过来了,是和小少爷发生什么矛盾了吗?”
嗯?她以前和陈寄书关系很好?还经常来他家玩?游戏没这个设定啊。
夏渔不记得有这个设定,打开个人名片,关系网上也没有。可能是游戏bug或者后期新增设定吧,不知道说什么,总之微笑就是了。
见她这幅不想多说的表情,郑管家没有多问,他把空间留给夏渔,让她有事就按铃后就走了。
夏渔专心地看书信。
陈家的这个习惯很好,被资助的学生的书信保存得很好,还都按照时间顺序从小到大排列。
夏渔从第一张尹秀丽刚被资助时看起。
尹秀丽最初的名字是尹夭。
纸张虽然泛黄,但看得出来原本的精美。第一次写信,尹夭想给资助人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她在信中报喜不报忧,满满都是感激。
随着年龄的增大,她也知道了资助人不会看她的信,于是她开始在信中写了一些她很想倾诉但找不到人倾诉的事情。
尹夭这个名字她的父亲取的,因为她是第三个女儿,所以他希望她早早夭折。
知道这件事的尹夭打算在成年后改名字,改成秀丽,山川秀丽的秀丽。
她想当个旅行家,走遍世界。
夏渔迅速翻过,终于翻到了重点。
【我以前有个喜欢的男孩,他和我不一样,他很有行动力。他厌倦了村子里的生活,在某天晚上,独自一人离开了村子。他问我要不要一起走,我因为衣服没有洗完,拒绝了他的邀请。但他没有埋怨我,而是对我说:“下次,我们在大城市见,到时候你能成为大旅行家,秀丽。”那天目送他离开时,我非常羡慕,也非常难过。】
【他是唯一一个叫我秀丽的人。】
【因为他说的这句话,我很努力地学习。不仅仅是想走遍世界,而且也想再次见到他。到时候他一定成为了非常了不起的数学家。】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没想到时隔多年,我又一次见到了他,在大学校园里。他是来参加比赛的,我一下子就认出他了。】
洞若观火
【我很高兴,他还记得我,由衷地为现在的我感到高兴,即使我没能成为大旅行家。】
【他很优秀,我更加喜欢他。虽然他说他没能成为数学家,但现在的他已经很厉害了。】
【我们成为了朋友,他和我说起他离开村子的心酸经历,他好厉害。】
【他说他也没有朋友,他很喜欢和我一起待着。我好高兴。】
关于这个人的记载到这里暂告一个段落,尹秀丽有几年没有提到他,都是在讲自己的学业。到了她24岁的时候,她再次提到了“他”。
【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很喜欢他。】
再之后是三年前的内容:【原来他很讨厌我。但没关系,我喜欢他就足够了。】
最后是前几天寄来的信:【我很喜欢他,但是唯独她不可以。】
夏渔仔仔细细地看完了内容,整理一遍把重点发给了傅队。
【傅队(老父亲):你顺道去一趟尹秀丽的村子,找出这个人。】
夏渔刚要应下,傅松声发了个电话过来。
【傅队(老父亲):这是钟灵市特调组组长的电话,你到了先联系他,让他派人带你去。】
傅松声本来想自己去,但是这起案件事关重大,有很多事情需要他随时向张局打报告,其他人和隔壁特调组都有点矛盾,就只能让新人夏渔去。
啊?隔壁市也有特调组?这不是他们和平市特有吗?难不成钟灵市也民风淳朴?
她直接问傅松声。
【傅队(老父亲):隔壁特调组比我们早,我们是张局效仿隔壁市建立的草台班子。】
夏渔还没看完,就见傅队把消息撤回了。
【傅队(老父亲):张局秉持着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以榜样为镜,向先进市学习,贯彻落实各项精神,建立了一个密切配合、高效运转的优良团队。钟灵市特调组就是这个榜样。】
夏渔:?
她看到了。
第38章
隔壁市有点远, 夏渔放弃开车,坐车到了钟灵市。
钟灵市比和平市要热,她特地戴了一顶帽子, 挡住晒得人头皮发疼的太阳。
从车站出来, 夏渔看到车站出口立着许多警察, 他们身姿挺拔, 眼神犀利, 给来往的人满满的安全感。
嗯, 确实比和平市看着安全多了。
她甚至还能瞧见好几个和她一起上车的市民转身朝着售票厅走去。
摇摇头,夏渔走到街上拿出手机搜索钟灵市市局的位置。挺近的,她打个车十来分钟就到了。
她刚要动身,就被旁边的那个人撞了一下,她扭头想看谁这么不长眼睛。
她转到一半, 下一秒,一个坚硬的物体抵上她的太阳穴, 她听见这个人说:“你们都别过来, 不然我就把这个女人杀了。”
啊, 是手枪。
夏渔盯着前方, 几米开外的车站门口就有那么多警察,这个人的胆子怎么这么大?
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如夏日般热烈, 洋溢着张扬与坚定, 听着就活力满满:“你开啊,看到底是你手速快还是我手速快。”
夏渔:?
这不对吧?
她想用余光看看是哪个同事这么嚣张。
这位法外狂徒面目狰狞, 像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低头又瞧见人质不太安分,他整张脸扭曲起来。
“宿游!”有人叫了一个名字, 应该是在叫刚才那个口出狂言的同事。
紧接着,换了一个嗓音稳重深沉的人来,他安抚持枪人说:“别冲动,你有什么诉求可以告诉我们,不要伤害到人质。”
“诉求?你们警察追了我大半个月了,还不明白我的诉求?”持枪人冷笑,“把那个男人交出来,我要杀了他。”
那个叫宿游的嗤笑一声:“你的脑子没问题吧?换一个人给你杀和让你杀面前的人有什么区别?”
持枪人被气得手指颤动,夏渔怀疑再让那个人说下去这把枪很有可能走火。
她已经很久没有读过档了,夏渔想着,在警方还在和持枪人拉扯的时候,用手肘击打持枪人的腹部。
他吃痛一声,然后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那一秒钟,夏渔掰断他的手腕,夺过他手中的枪,对准他的额头。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用时三秒,打败了全国百分百的人质。
“别动,不然我就把你杀了。”
丢枪的男人震惊不已,警察也震惊不已。
这到底是人质还是同伙,或者是更高层次的法外狂徒?
男人只当是自己大意了,立马就要来抢。警察也不是吃素的,一拥而上将他制止。
夏渔悄悄松开了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好险,差一点就开枪了。
男人被制止后,年纪稍长的警察走到她的面前,说:“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行为很危险!”
夏渔点头:“我知道。”
所以她存档了。
警察:“?”
“我说老常,你怎么好意思说我没点职业素养。这位人质小姐靠自己给我们争取了机会,你怎么不夸夸?”
是那个叫宿游的人的声音,他一只手提着装有鱼的塑料袋,一只手抛着苹果,朝着他们走了过来,闲庭信步。
“你不夸我夸了哦。”
他把那个苹果抛给夏渔,她下意识接过。
“我很喜欢你,你比那些只会添乱的人质好多了。”
“你小声点!”常警官恨不得捂住他的嘴,“你今天休假就别来添乱了。”
宿游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在添乱:“我这不是怕你们应付不过来吗?”
夏渔握着尚有余温的苹果,望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同事,开口说:“我觉得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嗯?这种搭讪话题早就过时了。”
宿游还是第一次遇到听到他的发言还能向自己搭讪的人,他微微侧头,正眼看这位人质小姐,看她的身形他也觉得眼熟:“仔细看看,我也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上次这么和我说话的人尸体都凉了。”
“哇哦。”宿游惊叹一声,“你的语气越来越熟悉了,多说点让我回忆一下。”
夏渔:?
玩游戏这么久,她第一次遇到这种人。
更可恶的是,她词穷了,根本不知道怎么说回去。
常警官也觉得无语,他推了推宿游:“少说点吧。”
接着他让夏渔和他回市局去做一下笔录。
本来就要去市局的夏渔欣然答应。
她把苹果扔回去,指了指宿游提着的鱼:“我更喜欢吃鱼。”
宿游:“那我要把它养起来。”
常警官:“……”
上车时,宿游也挤了进来。
常警官更无语了:“你休假能不能老实点?你再不走我给你队长打电话了。”
宿游:“我现在有点不爽她。”
“所以……?”
“我要看看她是谁。”
常警官拿宿游没办法,只好把他一起带去了警局。
宿游把鱼放在了门口挂着,贴上写有“宿游的鱼”四个字的便利贴,他拍拍手往里走。
常警官是刑侦一队的队长,他公事公办地问了夏渔的基础信息。
在听到“夏渔”两个字的瞬间,宿游本来挂在脸上肆意的笑容一下子收了个干净。
原来是她啊。
“你就是隔壁市的那个夏渔啊。”常警官惊讶,“我记得你们那边也有案子,还闹上了热搜,你来是为了那件事?”
“嗯,傅队让我来这边找特调组协助。”
“这不巧了,宿游就是特调组的人。”常警官忽然想起来什么,“诶,你们两个都是刚毕业的,应该是同学吧?”
同学?夏渔看了一眼宿游,摇头:“不认识。”
“夏同学这话就见外了,当初和我争第一的不就是你?”宿游点着面前的桌子,颇有些阴阳怪气。
夏渔很关心这个问题:“那你争赢了吗?”
“我就说你的语气很耳熟,你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心梗,你的队友怎么受得了你。”
懂了,没争赢,所以他就在这里抹黑她的名声。她说话好听,她的队友和同事们可喜欢她了。
常警官:这句话你说得不脸红吗宿游!
为了避免这两人吵起来,常警官迅速给夏渔做完笔录,对她说:“任队这时候应该在局里,等一下你让宿游带你去找他。”
签完字,夏渔起身。两个市局的布局差不多,她猜钟灵市特调组的位置也大差不差。
果然,在她拐过一个转角,就看到了特调组的牌子。她站在门口,拿出手机打算给那个任队打电话。
宿游从后面走过来,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语气不爽:“老任,隔壁市的打秋风来了。”
夏渔:?
钟灵市特调组的组长任义长得就很有信服感,三四十岁的模样,国字脸,浓眉大眼,表情严肃,不怒自威。
听到宿游的话,他看过来,在看到是一个模样乖巧的女孩子后,缓和了严厉:“是小夏同志吧,你们傅队和我说了,你先坐一下。”
随后,任义把宿游叫到走廊,让他面壁思过,开始骂:“什么时候改改你的性子,我都听老常说了,你在挟持现场都说些什么疯话!不想当警察了?”
宿游秉持着无所谓的态度,望着墙壁发呆。
想着宿游是在休假,任义就没让惩罚他,说教一通后,他回到办公室,看到坐得端正的夏渔,放缓了语气说:“你是要去调查尹秀丽?宿游正好有空,让他带你去吧。”
夏渔礼貌道谢:“好的,非常感谢。”
天,她还会道谢。多乖的孩子啊,当初他们市局怎么就没抢到。任义想到宿游就伤脑筋,同一届的怎么差距这么大?
快走的时候,夏渔问:“任队,你们市的枪支是不是很好弄啊?”
任义:“……走私这种事情在哪座城市都有。”
夏渔明白了,这就是容易的意思了。
她给傅队发了消息,说了一下钟灵市这边的情况,跟他们和平市不相上下。
她强调:【枪支比我们市好弄。】
至少她就在银行抢劫案里和手头这起案子里见到枪支,而她一来钟灵市就遇到持枪的。
怪不得比他们先设立特调组。
*
宿游不情不愿地回家里开车来送夏渔。
开车途中,他开口问:“喂,你真的不认识我?”
夏渔实话实说:“没印象,我们是一个班的?”
“不是。”
“那很正常。”
宿游很想踹东西。
不说他的排名次次都紧跟在她的后面,就说每次大会的学生代表都是他,她居然说对他没印象。
本来要分到钟灵市的人是她——钟灵市是省会,不管哪方面都高出和平市太多,而且暗地里的和平市比钟灵市危险多了。
但是考虑到她家人在和平市,再加上她本人的意愿,领导就把她分到和平市了。
换句话说,他是备选的那个。
更不高兴了。
夏渔和他不熟,就专心看资料。
到了尹秀丽所在的小镇,宿游和派出所沟通了一下,所长亲自带他们去了福气村。
钟灵市虽然是省会,但发达富裕的只有市区,稍微好一点的是中心的几个区,其他区县就不太行了。
富的富,穷的穷。
福气村属于特别穷的那种。
村子没有公路,全是九曲十八弯的山路。
几年前政府说要修路,但村民觉得会破坏风水,全村闹了一通,修路的事情就搁置了。
导致宿游的车都不好开上去。
好不容易到了,想问问题,村民对警察爱搭不理。
还是村支书跑来,带他们到了村办公室。
村办公楼只有两层,一层是小图书室,有许多孩子在那里看书。
二楼是会客厅,村支书搓着手问:“领导们有什么事吗?”
所长看向宿游,宿游看向夏渔。
夏渔拿出本子,问:“尹秀丽,曾用名尹夭,你对她有印象吗?”
村支书在这里没干多久,他去把村里的会计叫来,说:“这是杨会计,他土生土长的福气村人,肯定知道。”
杨会计看起来五六十岁,听到问题,他慢吞吞地回答:“是尹家的三妹吧,她自从考上外面的高中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村子了。那孩子打小就是一个有主意的,和村子里的其他孩子不一样。”
杨会计也是读过书的人,当然知道读书才能出人头地。但是当地人不这么想,认为读再多书回来还不是要种田,不管男女都是这样,女孩甚至连小学都上不了。
他一开始也想过改变他们的想法,但没办法,这种思想根深蒂固,村民早已麻木。
他也逐渐放弃。
“尹三妹原本也是要辍学的,但是她运气很好,那年遇到了好心的企业家,资助她继续读书。”
那名陈姓企业家资助了村子里不少孩子,但只有尹秀丽争气。
她是他们村唯一的大学生,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说到这里,杨会计问了一句:“她出什么事了?”
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机密,夏渔回答:“她死了。”
“……”
杨会计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不管是谁对尹秀丽的评价都挺高的,除了她的父母。
被村书记叫来的尹家父母看到警察就开始“诉苦”:“那个小妮子真是白眼狼,自己在外吃香的喝辣的,倒忘了自己的父母和弟弟。我们辛辛苦苦供她长大,她不懂感恩,对老父老母不闻不问。”
“我就说她怎么可能考上大学,是不是犯什么事了?哎哟喂,我们老尹家养不出来这种不知廉耻的女儿啊。”
好话赖话都让他们说完了。
杨会计推推他们,小声说:“尹三妹死了。”
他们的声音停了一下,紧接着爆发出更大的声响:“天杀的,我们亏大发了,养这么大用都没有,一声不吭死了让我们倒贴钱。”
这话说得很不中听。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本地的几个。
村支书觉得让镇领导看了他们村的笑话,所长觉得让市领导看了他们镇的笑话,宿游觉得让夏渔看了他的笑话。
他得挽救一下。
“你们花了几个钱啊?够买你们的骨灰盒吗?”宿游懒懒开口,“而且你们怎么知道她不孝顺?说不定人家暗地里给你们烧了纸钱,给你们提前在天地银行存了钱。”
咒谁死呢!
尹爹震怒:“你这个警察怎么说话的!信不信我投诉你!”
“你来啊,我工作单位是钟灵市市局,门口就有投诉箱。”
宿游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故作惊讶:“你们不会没钱去市里吧?不会吧,你们老尹家的儿子连高中的尹秀丽都比不上?我记得他20多了吧,在哪儿高就?工资多少?结婚了吗?”
宿游来的时候看过尹秀丽的资料,尹家小儿子24,中专肆业,没工作也没女朋友,每天都在朝家里要钱。
一句一句极其扎心,尹家父母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夏渔鼓掌,好骂,她爱听。
所长:“……”
村支书:“……”
这两个市里来的警察怎么回事,怎么那么硬气?
村支书赶紧安抚尹家父母,别让他们和警察闹矛盾。
见他们终于平静下来、能够好好说话,夏渔就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你们知道尹秀丽和哪家男孩关系好吗?那家孩子离村出走,也没再回来过。”
尹家父母又来劲了:“好哇,原来她从小就不安分,勾引这个勾引那个。”
宿游撇嘴:“没文化真可怕,把交朋友说成勾引,你们不会就是这样好上的所以才觉得尹秀丽跟你们一样吧?”
尹家父母望着他的眼睛仿佛要喷火:“你爸妈没教你要对长辈尊敬一点?”
“好了,知道你们不清楚了,退下吧,没你们的事了。”宿游挥挥手,仿佛跟招仆人似的。
尹家父母恨得不行。
尹母眼睛一转,捂着胸口就倒下去。
尹父大叫:“杀人了!警察把我老婆气死了!”
村支书挂不住笑了。他只觉得这两夫妻平日里撒泼就算了,当着市领导的面也敢这样,丢他们村的脸。
杨会计在跟尹家父母讲道理,村支书刚想说点缓和气氛的话,就看见那个男领导动了。
宿游撑着面前的桌子站了起来,笑容灿烂,语气清爽地说:“知道怎么死最令人舒服吗?一刀一刀地把人身上的肉割下来,让人痛得死去活来但不能痛死,之后再用滚烫的热水浇下去。听起来是不是很神清气爽?”
尹家父母的声音戛然而止。
在这一瞬间,他们从这个警察的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仿佛他真的会这么做。
他们这种泼户知道什么人不能惹,像这种宛如法外狂徒的就不能惹,不然到时候就不知道是法外狂徒动手快还是他们报警快。
哦,他就是警察。
惜命的尹家父母安静了。
宿游收放自如,他坐回去,又变成那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要说关系好的话,我好像听大丫说过尹夭和申家的那孩子关系好。”
尹母被这么一吓变得老实,她回答起夏渔提出的问题:“申家那白眼狼当年一个人就离开了村子,差点把他父母气死。忙活了大半辈子,他们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结果儿子还丢下他们跑了。”
尹母有点幸灾乐祸:“这件事在我们村都传开了,也不知道那娃是死是活。”
说到这个人,杨会计反应过来:“申家的孩子前些年回来过,他来迁户口,迁到了他的大学。”
想到尹秀丽同事们说的话,夏渔问:“医科大学?”
“对对对,医科大学。”
杨会计当时还觉得这孩子真是出息了,但是那孩子却让他不要跟村子里的人说这件事。
想到村子里的状况,杨会计答应了他。
夏渔记得自己是有个医生列表的,她在列表翻了半天,翻出了他的名字,沈陆亭。
她搜索了沈陆亭的资料,点开他的照片,放大,怼到杨会计的面前:“是这个人吗?”
已经过去好几年了,那孩子当年没长开,现在和以前肯定有所不同。
杨会计辨认了一番:“有点像。”
“他的父母还在吗?”
“早不在村子里了。”
“申家的儿子具体多少岁你们知道吗?”
“快30了吧?”
快三十岁,医生,这不就对上了吗?
夏渔把得到的消息发给了傅队,后者表示马上去查沈陆亭。
宿游在一边惊奇,他们听到的都是同样的消息,为什么她一下子就精准到了某个人?
他追问:“你为什么觉得这个沈陆亭可疑?”
因为她认识的医生就他一个啊,但凡多来一个她都不确定。
这种理由说不出来,夏渔用出了两字箴言:“直觉。”
听到她说的这两个字,宿游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大学时的事情。
刚进大学的他们曾遇到过一个案子,当时所有人都一筹莫展,是她站出来,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了案子。
有人问她怎么发觉的,她也是这么说的:“直觉。”
这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有的人天生就是干这份工作的料。
夏渔在整理资料的时候又想起来一件事,她又给傅队发消息。
【夏渔:这个沈陆亭在银行抢劫案中出现过。】
而且还是他害她分心!多氪了几次!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那边的傅松声精神一振,他赶紧让技侦的同事对比一下这起案子中出现的手枪和银行抢劫案中收缴的枪支。
结果出来得很快,型号一样。
这其实算不上一个好消息。
对手拥有这么多型号一致的枪支,只能说明他们已经有了稳定的枪支来源渠道。
银行抢劫案和这起案子都有一个幕后之人,这个人没有被他们抓到。
那把手枪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尹秀丽的,那么聂子平的身份就变得扑朔迷离了。
【傅队(老父亲):你去确认一下沈陆亭和申家儿子是不是同一个人。他到底是不是尹秀丽提到的“他”。】
收到傅队的指令,夏渔继续问杨会计:“你知道申家父母搬去哪儿了吗?”
“不清楚,不过我有他们的电话。”
杨会计把申家父母的联系方式给了夏渔。
夏渔记下了,“申家儿子为什么要离村出走?他的父母对他不好吗?”
接话的是尹母,她酸溜溜地说:“这老两口盼了大半辈子才盼来这么个宝贝,哪能对他不好?要我看这申小宝就是心气高。”
尹母说得没错。
申家人老来得子,对申小宝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对他是有求必应。
想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就是太限制他的自由了。
因为就这么一个儿子,怕他不小心出事,他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在哪儿,就算上了小学,他们也申请了陪读,每天就坐在后头看着他。
老师说个重话,投诉老师;同学之间玩耍推搡一下,骂孩子骂对方家长……
夏渔回忆了一下,“他是不是喜欢数学?”
“是。”
村里老师少,杨会计是在村小学教过几年书的,刚好教过尹秀丽他们,“尹三妹想当旅行家,申小宝则是想成为数学家。”
但是他的父母不同意。
“书读多了会读坏脑子”,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听故事的宿游:“真是奇了,你们这么追生孩子,难道不想让他们出人头地?”
尹母想白他一眼,但不敢,只能唯唯诺诺地说:“读书都是给人打工,我们小宝是要当老板的,不是打工的。”
要不是迫于他的威慑力,她还想说他们这些读那么多书的警察不也是在给人打工吗?
宿游“哦”了一声,像是赞同她的话似的,他点点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们还是提前给你们小宝备好骨灰盒吧,心高气傲只会生死难料。”
尹家父母:“!”
他们实在忍不了了,对看热闹的夏渔说:“你不管管你同事?”
夏渔也觉得宿游说得过分了,她对他提出批评:“万一他已经早死了,你这不是在戳别人的心?”
宿游捧腹大笑:“哈哈哈哈,你说得对,他跟死了没区别。”
像是想起什么,他说:“对了,她不是我们市的,你们想投诉她得去隔壁市,那更远了。”
没有存在感的所长:“……”
城里来的人底气就是足,像他早就烦死这两夫妻了,但是他在镇上,他们随时都可以来投诉他。
心累。
第39章
夏渔大概能够推出申家这个儿子的心理历程。
因为父母的行为令他不堪其扰, 申小宝决定离村出走,于是他在七八岁的年纪,一个人背着行囊翻越大山来到了大城市。
如果他成为了一个好人, 那这将会是一个励志人生。
从村办公室出来, 夏渔给申家父母打电话。打了好几个, 两个号码轮流打, 申母才接。
“你好, 请问是赵梅女士吗?我想了解一下你儿子申……”
名字都还没说完, 对面直接就给她挂了。
夏渔又打了回去,这次是正在通话中,估计对面把她拉黑了。
她握着手机,双目茫然。
宿游:“哟,这一看就知道问题很大。”
正常人起码会问问对方是谁, 像赵梅这样听到儿子就挂电话的行为很可疑。
他问杨会计:“申小宝走之后,他们有什么样的表现?”
“他们一开始不相信申小宝抛下他们走了, 报警说申小宝被拐了。”杨会计看向所长。
所长当时就在这里当民警, 他接口:“这件事我知道, 当时我们找了很久。他快上初中的时候被我同事发现, 我们就跑去钟灵市。那孩子很有本事,被一个富豪看中资助, 申家父母想把儿子带回来, 但去了一趟钟灵市后又回来了, 没多久他们就搬离了村子。”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
一个小孩子,怎么保证自己在二十年前的那种环境中平平安安地到达市中心?又怎么让自己被富豪看中资助?
申家父母那么在乎儿子, 为什么去一趟钟灵市后又回来了?是因为看到富豪的家、自惭形愧了?如今听到儿子的消息, 又立马挂断电话,摆明了不想听。
很古怪。
问题不大, 夏渔找他们本来也只是想让他们和沈陆亭做亲子鉴定而已,只要能拿到他们DNA样本就行。
“有亲戚知道他们搬去哪儿了吗?”
申家有一些亲戚,但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来往。
村支书只能说:“需要费点时间。”
那就是没有的意思了。
夏渔记得有个同事很会查地址,她点进群里找到最不眼熟的那个头像,点击选择私聊。
把信息和要求发了过去,知道他要花时间,她没有等待,直接退了出来。
福气村这边没线索了,夏渔和其他人告别,准备去尹秀丽大学看看。
尹秀丽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就在坐落于钟灵市的省大学,研究生则是在和平市读的,毕业后也都是在和平市找的工作。
按照她信中说的,尹秀丽在大一的时候遇到了来参加比赛的申小宝。
但时间已经过去十一年,不管是谁都记不得这么久远的事情,更别说辨认人了。
不过副校长记得是当时举办的是一场数学竞赛,在全省选出最优秀的送去参加国家赛。
“我们这竞赛是不限年龄的,当年那场比赛的最高分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最后他代表我们省去参赛,也拿了最高分!”副校长说起这件事来与有荣焉。
这也是他记得这么清楚的原因。
夏渔:“那成绩单还在?”
“当然在,我们保护得好好的。”副校长挺直了腰杆,这可是他们省走出去的大数学家第一次参加比赛的成绩,肯定要保存纪念。
“挺杀人诛心的。”
宿游看了一眼,点评:“被一个小孩子比下去就算了,当时的成绩和解题内容还完整地保留下来——你们的成绩单没被偷吗?”
“我们的学生不会像你说得那么脆弱,他们都是从各个市里选出来的优秀人才。”副校长说,“而且我们有备份。”
宿游摊手。
夏渔思考了一下,说:“还好吧,天才本来就是少数,努力过了就行了。”
她也不是天才,全靠时间和走捷径。就好比说,她意识到自己情商不是很高,就来玩游戏走捷径了。
宿游哼笑一声。她年年第一,怎么可能懂他们这种人的心情?自信无比的天之骄子遇到无法翻越的鸿沟只会大受打击,运气好点迎难而上,运气差点自暴自弃。
当然,和她说这些没用,说了她也只会歪头说:“啊?是这样吗?”
非常气人。
几分钟后。
副校长从档案室里拿出来了成绩单和每个人的试卷,小心翼翼地放在夏渔的面前。
“看,苏屿,我们省的大数学家。”副校长憋不住地笑,“几乎满分!而且每道题还写了不同的解法,比出题人的思路还清晰。”
他甚至还想让这两位警官看苏屿的试卷。
宿游知道苏屿。
苏屿是和平人,和他们年纪差不多,但已经是知名的大数学家。他11岁出道,当年就获得了国际数学竞赛的奖牌,此后获得了无数国际奖牌。小学毕业后直接入读top大学,15岁的时候回到和平市,在和平市一中生活了几个月——他个人的说法是课题研究陷入瓶颈,想感受一下普通学生的生活。
很离谱,更离谱的是学校同意了。
而一心只有案子的夏渔直接将副校长的话过滤,她直接看人名。
将食指放在姓名栏,她从高到低一个一个地数下去。
数到一半,她后悔了,她居然对沈陆亭抱有高期待,认为他成绩不错。
手指继续往下滑,滑到了一个沈字,找到了。
【沈陆亭】
他的名次在中等偏下的位置。
夏渔拿出手机拍下来,发给队友,这又是一个佐证。
接下来只要确认沈陆亭是申小宝,那就可以把他列为嫌疑人了。
前面还有队友发的信息,夏渔往上滑,想看看发的是什么内容。
是方不言发的,他的行动很快,很快查到了申家父母现在的住址,在钟灵市某个小区。
但他没有私聊她,而是发在了群里,也没艾特她。
冻雨
夏渔严重怀疑他在针对她。
明明他和项姐她们相处就没这个毛病。
不过算了,他能提供线索就行。
拿到地址,夏渔马不停蹄地就要赶往下一个地方。
宿游慢条斯理地在后面背着手跟着:“你这么急干什么,人又不会跑。”
夏渔想到死者三号:“但是会死。”
“我以为你会说因为破案要争分夺秒。”
“意思一样。”
夏渔想肝进度,但是当她从教学楼出来,发现天色已经黯淡下来。
时间已经不早了。夏渔遗憾叹气,大晚上去打扰别人不太好,她只能等明天再去。
既然这样,那就在钟灵市住一晚,来回赶浪费时间。她打算订个酒店,就问旁边的本地人哪个酒店好一点。
宿游理所当然地回答:“住我家呗。”
这话说得太顺畅了,夏渔停了下来,认真打量着他:“你犯过罪吗?”
仔细想想,这个人一点都不像警察。
夏渔记起来他恐吓尹家父母的那段话,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来很有问题。
他说得就跟做过似的,具体生动,让人听着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再加上现在突然邀请她去他家玩,肯定有诈。
宿游被她怀疑的眼神气到了:“我只是不想上班,不是想蹲大牢。而且以我的能力,我要是犯罪了能让你们查出来?”
“能啊,任何罪犯都会被我绳之以法。”
宿游自己都不敢说能逮捕每一个罪犯:“这么自信?”
“因为这是事实。”要是不能她就去找客服解决。
就是这种自信爆棚的模样让他非常讨厌。
宿游快气死了:“我家名下有酒店。”
“你也是富二代?”
“是啊,嫉妒了?”宿游不清楚夏渔的家世,他以为终于能在这方面打败她。
难怪这么嚣张,原来是因为做不了警察还可以回家继承家产。
瞧见他嘚瑟的模样,夏渔看着不顺眼,她迅速搜出一个人名,怼到他的面前,说:“谢执知道吧,我哥。”
宿游:“……”
可恶,他又输了。
*
宿游家的酒店就在警局附近,外市来的同事他都会安排他们住他家的酒店,安全还保密。
宿游把夏渔送到酒店、开好房间就走了。
夏渔不在意睡哪儿,她开始整理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明天的任务是去确认沈陆亭和申小宝是不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的话,再确认他和银行抢劫案是不是有关。
夏渔觉得百分百有关。
她又想起来一件事,他和她说了一句话,她就死掉了。那么多人中,抢劫犯偏偏挑中了她,总不可能因为她是玩家吧?哪有玩家一来就死掉的!
假设沈陆亭涉黑,那尹秀丽估计是被他蛊惑也走上了不归路。
根据她的信,她是在大学期间就被盯上了,她一开始犹豫过,但是在24岁的时候选择了加入。
回到案件上,尹秀丽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聂子平的车上,她肯定是被谁派去的。
而根据大家的推测,聂子平很有可能是卧底或者线人——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张局会直接把这个案子交给特调组。
所以尹秀丽是想抢夺聂子平想要保护的东西,但是没成功,两个人一起死掉。
可有一个疑问,尹秀丽抢不到那个东西,完全可以任由聂子平死掉,她去逃生。聂子平必须保护东西,但她不需要,她也有机会逃生。
那她为什么会就这样死在车里?
想不明白,那就先睡觉吧,睡醒再说。
对了,她还有时光机可以走捷径。
再次启动时光机,夏渔想选择目标对象为尹秀丽,但系统提示不可以,她只能在给出的选项中选一个。
她选择了沈陆亭,时间线选择他离村出走的那年。
然后又被否决了,因为系统检测到她当时还在婴儿床里,无法走剧情。
好吧,那就十一年前。
等等,十一年前,好熟悉的时间线。啊,是清洗行动前一年,她去过一次这个时间节点。
感觉现在的所有事件都和二十年前左右、十年前左右有关。
这一定是两个非常特殊的时间节点。
十一年前她十岁出头,还在读小学。
最重要的是还很穷。
她还是穿着那身皱巴巴的校服,帆布鞋倒是合脚,以及洗得掉色的小书包。
面前是摆放着各种手工制品,谢执正坐在地上钩织编织娃娃。他的手很巧,十来分钟就编好了一个手指娃娃。
摊位上驻足了很多大学生,他们的摊位摆在大学城门口。
看来她负责收钱。
夏渔蹲在摊位门口,思考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沈陆亭和尹秀丽见面是在钟灵市,而她现在在和平市。
她身上没钱,还在摆摊赚书本费。
哽咽了。
这个时间点选错了,夏渔正要退出去,就看到有人来挑选玩偶。
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学生。
想到那些未成年买东西被退的案例,夏渔开口提醒:“我们不接受退款。”
小学生抬眼看她,他小小年纪就长着一副无欲无求的脸,夏渔更担心他的家长会带着他来退钱了。
他拿起一个玩偶,夏渔看了看:“你要这条虫子吗?”
谢执:“……”
他刚想说话,就听见那个小学生说:“从它的结构和针织走向来看,毋庸置疑,这是一条龙。”
夏渔左看看右看看,也还是看不出来龙的模样,这摆明就是一条虫子。
“不好意思,这是我妹妹做的。”谢执解释,“她确实是照着龙的模样编织而成。”
夏渔:“……”
她就说谢执怎么会编一条虫子,原来是她编的啊,确实是她编的样式。
小学生没有废话:“多少钱?”
谢执:“你确定要这个?”
“嗯,它长得很别致,我想研究一下怎么编织出来的。”
这小大人似的口吻。
虽然听起来有点好笑,但因为他很有眼光,一眼就认出她的龙,所以她忍住了笑。
谢执见他坚持要,只好随便说了个数字。
小学生付了钱,半点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了。
夏渔数了数脚边铁盒里的钱,他们至少卖出去了几十个娃娃。
看来谢执的手艺深受欢迎,他不会就是靠手工娃娃起家的吧?
短短十年时间,他就从福利院的孩子成为了掌管和平市经济命脉的资本家,这个跨度不是一般大。
她也抱着膝盖坐下,问他:“哥哥,你不会做违法犯罪的事情吧?”
谢执的手一顿,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勾线,说:“不会。”
“我想当警察。”
这下子谢执停下手里所有的动作,扭头看她:“为什么想当警察?”
“惩凶除恶。”
“……”
“小姑娘,你难道不知道最危险的一件事就是在和平市当警察吗?”
有人在他们的摊子站定。
夏渔仰脸。
有点眼熟,她立马点开名片对比,是十一年前的沈陆亭。
于是她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因为会死掉。”沈陆亭语气温柔,“我市死亡率最高的是警察哦。”
但内容残忍。
“前不久才有一个警察被杀掉,就在过马路的时候,那个女警察被一枪爆头。”
夏渔回忆了一下,大清洗前的黑恶势力虽然嚣张但没有嚣张到这个地步,当街枪杀警察,这无异于和警方公开作对,除非……
“她一定逮捕了很多罪犯。”
沈陆亭的笑意淡了淡:“是啊,她是枪法最好的狙击手。”
谢执站了起来,把夏渔挡在身后,问沈陆亭:“你要买娃娃吗?”
“你的妹妹很可爱。”
沈陆亭的话让谢执的脸阴沉下来。
“可蝴蝶很容易被折断翅膀。”
“不劳你费心。”
“好吧,看来你对我们不感兴趣。”
夏渔移动了身体,从谢执的身后探出头,盯着沈陆亭看。
他在和谢执说话,但是他的眼睛往下看,是用一种俯视的角度看他们,他没有把他们放在和他同等位置上看待。
对比一下他十年后的行为,他似乎更会伪装了。
沈陆亭再次失败,他礼貌告辞,临走前还不忘当着紧张的谢执的面冲夏渔微笑。
“黑暗潜伏于光明之中。”
她的话成功让他们两个人都看向她。
夏渔站起来,小学的她个子比较小,但不妨碍她气势十足,语气坚定。
“而正义之光终将驱散阴霾。”
漂亮话谁不会说!
看她说的比你们更加高级!
“那么——”
沈陆亭略带轻蔑与怜悯地笑了:“祝你活到那个时候,未来的警察小姐。”
*
夏渔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她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跑到沈陆亭面前说:“我还活着没想到吧!”
但转念一想,和平市的黑暗还没有驱除,她只好憋屈地忍下了。
等她推完主线,解决掉黑恶势力,再去到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先对着空气拳打脚踢一番,这口气还是没能咽下去,夏渔发信息向队友问来了沈陆亭的住址。
等着吧,她回和平市的第一件事就是揍人。
她把内容添加到自己的日志里。
孟扶摇和沈陆亭都是医科大学的学生……等等,孟扶摇改头换面不会就是沈陆亭做的吧?她说她遇到了一个“好心人”,她能遇到的也只有偶尔会回学校探望的沈陆亭。
还有顾泽漆安眠药的来源,他是医生,搞不到也可以自己配制吧?
想到这些,夏渔把整理出来的信息发给了队友。
【傅松声:我会去看守所一趟。】
好了,这件事队友会去办,夏渔准备出门去完成今日的任务。
打车到了申家父母住的小区,夏渔向门卫出示了证明。
社区工作人员赶来,带她去了申家父母的家。
夏渔看到申家父母才知道昨天她的判断出错了。
申家父母老来得子,如今已经七八十岁了。
两位老人的目光混浊,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他们正常对话都做不到,拉黑她的肯定不是他们。
照顾申家父母的是他们的女儿,是的,申小宝有一个姐姐,但在福气村民讲述的故事中查无此人。
“我在申小宝出生前就离开家打工了。”申女士说明村民没有谈到她的理由,“都过去三十多年,不记得我也正常。”
原来如此,夏渔表明了身份:“我昨天打过电话。”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警察,我以为是申小宝出事,就把电话挂了。”申女士略带歉意。
申女士提醒她了,下次她会先介绍自己是公安局的人。
夏渔:“那你对申小宝是不是一点都不了解?”
申女士点头:“从他出生到现在,我没有见过他一次,我也不想接触和他有关的任何事情。我不知道现在他在哪儿,叫什么名字。”
申女士的态度很坚决,社区工作人员讪讪地看向警察。
不过夏渔不是来问申小宝的,她说明来意:“我想采集一下你们的生物样本和疑似申小宝的人做一下亲属鉴定。”
申女士:“他犯事了?”
“暂时没有。”
那就是可能有,申女士很痛快地给了申家一家三口的头发。
“他要是被抓了可以通知我吗?”她说,“我想知道我爸妈拼死也要生下来的儿子是什么德行。”
听她的语气她好像很讨厌父母,夏渔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来照顾他们?”
申女士扯了扯嘴角:“就当是偿还生养之恩吧,反正他们也就这几年可活了。”
或许是触发了关键词,申家父母忽然伸手在空中胡乱抓了几下,双目流下清泪:“小宝,我的小宝——”
申女士漠然地看着他们。
夏渔拿着样本离开,这边也没有什么事情了,她打算回去。
她先去特调组,找到任队道谢。
任队表示要送送她,夏渔连连拒绝:“你们也忙,就不用管我了。”
任队目送她离开。
夏渔路过门口时,看到宿游昨天挂的鱼已经没了,不知道是被他拿回去了还是被其他同事顺去吃了。
夏渔刚走,宿游就赶来了:“隔壁市来的那个谁呢?”
任队:“早走了。”
宿游:“……”
可恶,她怎么那么勤奋!大清早地就去找线索,哪有这么急!
任队见他一脸吃了苦瓜的模样,奇怪地问:“头一次看见你关心外市来的同事,怎么,有想法?”
“我讨厌她都来不及。”
“那你问东问西的干什么。”任队一拍桌,“去把资料整理了,等一下开会。”
*
才走一天,但夏渔却觉得阔别已久。
还是和平市的空气更好闻。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有几个未接电话,ip地址是隔壁市的,她给的备注是骚扰电话,她顺手拉黑了。
回到警局,夏渔正巧碰上迎面走来的傅松声。
“正好,和我去一趟看守所。”他叫上她就走,“那个谁指定只见你。”
谁啊?
夏渔满头雾水地跟着去了。
她见到了顾泽漆。
傅松声示意她问。
“你的安眠药是从哪里获取的?”夏渔开门见山地问,“你上次只说在黑市获取,但你在城中区长大,应该了解一些事情吧?”
顾泽漆思考了一瞬,问:“你们查到哪儿了?”
“沈陆亭是银行抢劫案的幕后黑手,是黑恶势力的一把刀。”夏渔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了这句话。
虽然没有证据,但八九不离十,她也能编。
顾泽漆盯着她看向虚空处的眼睛,笑了笑:“警察小姐,你真的很不会说谎。”
夏渔:“……”
“不过告诉你也没关系。”他往后一靠,“安眠药确实是沈医生给我的,甚至他还教过我怎么下手能够将尸体保存得更完美。”
夏渔:“!”
这就说出来了吗!
“你们又不能凭这给他定罪,人不是他杀的。”
也对啊。
“我还记得他朝你房间里放了窃听器,那个袖扣你记得吗?我查出来是他送的。”
夏渔:?
她就说他怎么突然问她要东西。
“还有,你想知道那些银行抢劫犯是谁杀的吗?”
夏渔震惊了:“这你都知道?”
他往前倾斜,示意夏渔凑过来一点。
傅松声皱眉,下意识想拦。
但夏渔已经凑过去了。
顾泽漆带着笑意的声音轻轻响起:“下次你来看望我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夏渔觉得不成,“万一下次你就被枪毙了怎么办?”
“那就来送我最后一程吧。”
他已经习惯她的说话方式,也知道他多半是死刑,但无所谓了。
他现在唯一的优势是:“我知道很多秘密。”
“好吧。”夏渔勉强答应了。
写完笔录,让顾泽漆签完字,夏渔紧接着去找孟扶摇。
孟扶摇配合多了,但答案很遗憾:“我不认识沈陆亭。”
“那谁帮的你?”
孟扶摇闭口不言。
“有个和你经历差不多的女孩子死了,她好不容易逃离了大山,但死在了别人手里。”
傅松声也能编:“我们现在侦查的就是她的案子,你难道不想让她沉冤得雪?”
孟扶摇果然动摇了,她张张口:“和平市存在着不止两三股势力。”
她还是无法说出真相,只能说点别的来缓解自己的愧疚:“甘宏富在两股势力之间左右横跳,就算没有我们,他迟早也会死。”
但他们不想他死得太简单。
“他的儿子,祁嘉言……可能也和某股势力有牵扯。”
真是越来越棘手了。
但好在张局只让他们查明三名死者怎么死的、凶手是谁就行了,其他的暂且搁置,毕竟以他们现在的能力,无法一举摧毁黑恶势力。
但和平市这么“和平”他是没想到的,张局来招揽他的时候明明只说了他只需要破一些简单的凶杀案。
被骗了。
从看守所出来,夏渔感觉傅队的表情变得更加沉重。
可能是案子比较复杂,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扯明白,她踮脚拍拍他的后背,安抚他:“没事,案子总有破的一天。”
傅松声:“……”
被骗得很惨。
夏渔自觉已经把队长安抚好了,她顺道向傅松声报备:“我去想办法拿沈陆亭的生物样本。”
傅松声同意了:“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而且我还要趁晚上去。”
“?”
第40章
再次回到警局, 大家都各有收获。
不同于藏着掖着的尹聂二人,甘飞捷生前的行踪轨迹特别鲜明。
早上从网吧里出来,他大摇大摆地去了已经成为祁嘉言一言堂的公司, 很快被赶了出来。紧接着他站在大门口打了几个电话, 联系的人几乎都是祁嘉言死对头, 其中还包括谢执。
“我们去问了这几位, 大部分接都没接, 有个别的接通了电话。甘飞捷说他有祁嘉言的把柄, 可以卖给他们。”
甘飞捷想得很美好,只要把祁嘉言拉下马,公司自然是他的。中途他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之后监控里就没再有他的身影。
能让甘飞捷高高兴兴的事情,除了有人答应买消息外不作他想。当然, 也有可能是祁嘉言假装妥协把他骗走。
不管怎么说,暂且把他打了电话的人和祁嘉言列为嫌疑人。
夏渔想起来一件事:“那天早上我好像看到祁嘉言很匆忙地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如果他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话, 不会这么慌张。
完全可能是他为了让甘飞捷保守秘密, 就把人杀了。
傅松声姑且认同她的话, 但是有一个疑问:“假设是他杀的人,那他为什么要把人带去聂子平的家里毒死?”
随便找个隐蔽的地方把人杀了, 抛到河里或者埋进土里, 凶手完全不会受到怀疑。
毕竟就算甘飞捷失踪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就算在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凶手一样不受影响。
凶手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呢?
“也有可能是凶手想要嫁祸给祁嘉言。”
一直保持沉默的陈寄书忽然开口:“想要一个人闭嘴的方式有很多, 杀人是最不体面的手段。”
“如果不是甘飞捷,我们不会查到祁嘉言头上, 更不会知道他和黑恶势力勾结。”
“我比较倾向于是第三方人员,他想把祁嘉言拉进这趟浑水中。”
陈寄书说的话更有逻辑性。
夏渔也觉得这个可能性更大,她问:“你们两家相熟,你了解他吗?”
夏渔这话对别人来说或许有点冒犯,听起来像是在审问他,或者说怀疑他可能包庇某人。
但陈寄书知道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过脑子,有话直说。坏处是让人心梗,好处是她不会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平时相处起来就很轻松。
“我们两家是合作伙伴,但我和他们的关系一般。”
陈寄书的语速缓慢:“他们家算暴发户,等我们认识后都已经是我高中时期了,我只知道他那个时候混得开,我爷爷说过他心思比较重。他在二中读书,如果真有校霸这东西的话,他姑且算得上二中的校霸。”
夏渔想到第一个主线任务中祁嘉言提到他的母亲,她问:“他和他妈妈的关系怎么样?”
“我不太清楚他是怎么想的。”陈寄书说,“祁嘉言的母亲是甘宏富的发妻祁露,这点众所周知。但没人知道的是,甘宏富一开始是入赘的。第一桶金也不来自祥和镇,而是祁露的家产。”
这一点新闻都没有提到,祁嘉言也没有说过这种事,陈寄书知道还是因为他爷爷活得久,了解的多。
“凤凰男?”
“可以这么说,不过祁露醒悟得早,在发现甘宏富的私生女比祁嘉言还大后,就毅然决定和他离婚。”
为了能够尽快脱身,祁露放弃了祁嘉言的抚养权,放弃了一部分资产。
儿子和钱都在,甘宏富爽快答应了,本来他也不想一直被人戳后背说是凤凰男,现在有了钱,糟糠之妻没就没了。
“祁露如今在国外生活,但每年都有和祁嘉言联系——我只知道这些。”
祁嘉言是恨抛弃他的母亲还是爱不得已为之的母亲,谁也说不清。
总结一下,陈寄书认为祁嘉言的嫌疑很小,他犯不着为了一个没有用的弟弟涉险。
“但是甘飞捷知道他的把柄。”姜兴生插了一句,“甘以兰会不会知道?那天我听祁嘉言说话,感觉甘以兰和甘飞捷的关系还不错。”
“她不会说的。”陈寄书笃定。
傅松声做了决定:“问问再说吧。”
有了线索就要去追寻,不管这条线索有没有用,不管他们的方向正不正确。侦查的过程就是枯燥地收集各种杂七杂八信息的过程,最后整合分析,抽茧剥丝,总会找到关键的线索。
其他人继续做自己未做完的事情,傅松声带着夏渔去了看守所。
夏渔感觉自己来看守所的次数比去警局的次数还多,她都快和这里的同事混熟了。
再次见到他们,同事检查了一下就把他们带到了老地方。
甘以兰被带进来的时候半点看不出最初的高傲,看来夺权失败和牢狱之灾对她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看到夏渔的瞬间,她停住了,没有再前进。
还是同事强硬地把她带到了位置上坐下。
瞧见甘以兰的反应,傅松声微微困惑。买凶绑架的是甘以兰,按理说应该是被绑架的人瑟瑟发抖吧,怎么她这个买凶的人看起来比受害人更害怕?
想到这里,傅松声没有让夏渔问,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紧紧盯着甘以兰的眼睛,说:“甘飞捷死了。”
甘以兰的反应还没有刚才大,她只是皱了皱眉,消化了这个事实后,问警方:“所以你们想问我他有没有仇人?我和他不熟。”
“他早上声称拿到了祁嘉言的把柄,下午就死了,目前警方怀疑祁嘉言。”
听到这句话,甘以兰猛地抓紧了桌子,连声否认:“不可能。”
也不知道她说的不可能是指“甘飞捷不可能拿到祁嘉言的把柄”,还是“警方怀疑祁嘉言”。
“我们来是想问你知道这个把柄指的是什么吗?”
甘以兰还是在说不可能。
“如果你是在担心祁嘉言背后的势力,我们会为今天的事情保密。”
不知道哪个字戳到了甘以兰,她的脸色突然变得惊恐。
傅松声用食指指腹敲击桌面,很轻的动作,但在甘以兰听来仿佛是敲在她的心上,让她倍感压力。
“甘以兰,当年间接害死孟清溪的是你吗?买凶绑架夏渔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做的吗?”
旁听的夏渔:嗯?
傅松声是在诈甘以兰,但以他的经验,甘以兰没有说实话。
三句反问,句句问到了点子上。
手铐碰撞发出声响,甘以兰抱着脑袋,崩溃不已:“别问我了,求你们别问我了,我还想好好活着。”
她深知自己不会被判死刑,她会出狱,她还会出现在他们面前。如果被他们知道她说了的话,她的下场会很恐怖。
好不容易熬死了甘宏富,她还想好好生活。
同事按着甘以兰的肩膀防止后者发疯,她的表情为难:“傅队,这……”
傅松声站起来,“今天就到这里,麻烦你了。”
同事把甘以兰带走了。
傅松声和夏渔一起走出看守所,回到了警局。
陈寄书说得很对,甘以兰不肯说,哪怕警方说会保护她。
这也侧面说明了甘飞捷极大可能不是祁嘉言杀的,因为后者很有手段。
连甘以兰都能被拿捏得死死的,甘飞捷这样的纨绔更不可能在祁嘉言的手心里翻出花来。
但这也说明了祁嘉言和黑恶势力有勾结,而且很深。
其实一开始只是因为甘飞捷死在了聂子平的家中,警方才并案调查的,现在看来,两个案件有关系,但凶手不太可能和第一起案件有关。
按照陈寄书所说,凶手是想把祁嘉言拖入浑水中,那他是怎么取信甘飞捷让甘飞捷和他一起去到胡同巷的?为什么他选择杀甘飞捷而不是采取其他的办法?他又是怎么知道聂子平死了?难不成他在现场?还是聂子平在死前告知他了?
能知道聂子平的家,这个人和聂子平的关系匪浅。
而聂子平是卧底或者线人,和他关系好的有可能是他曾经的朋友或亲人。那聂子平这个身份是真实的吗?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许多问题一股脑地涌上来了。
“还有那个‘她’。”夏渔提醒,“也有可能是尹秀丽那边的人,这个‘她’还没被发现。”
尹秀丽信中提到“唯独她不可以”,从字面意义上,可以猜是尹秀丽的上级命令她对“她”做某种事情,但是尹秀丽没有执行命令,这和她的死亡是否有关系?
“她”会是她的两个姐姐吗?还是她在成长过程中遇到的某个人?
问题越来越多了。
负责查沈陆亭的方不言还带来了一个消息:“傅队,我查不到资助沈陆亭的那个富豪。”
短短的一句话信息量爆炸。
“这沈陆亭不会从小就加入某个势力组织了吧?”姜兴生猜测,“因为资助他的就是某个头目,所以查不到具体的信息。”
“这么看来,他在组织里的地位不会很低。”
所有人都看向了傅松声。
沈陆亭是小喽啰就算了,如果他从小加入,知道的一定不少。这起案件涉黑严重,如果确定聂子平是卧底,他们必须请示领导是否要继续调查下去。
“我去找张局。”
这件事交给了傅松声,他会和张局沟通。
“姜哥接手调查尹秀丽,查出‘她’;陈寄书调查祁嘉言;方不言继续追踪尹聂二人的轨迹;夏渔你去调查沈陆亭,确定沈陆亭和申小宝是否为同一人。”
分工结束,夏渔接到任务就准备去获取沈陆亭的生物样本。
她特地等到月黑风高夜,在医院和他家附近跟踪埋伏,耐心等待他失去警惕的时机。
确认周围没人了,夏渔闪进了一个拐角处,握着刚买的棒球棍,耐心等待沈陆亭过来。
不得不说,那个想要绑架她的人的这个做法真的很不错,起码她还没蹲到人心情就已经很舒爽了。
沈陆亭出现了。
他戴着初见时的渔夫帽,慢慢地从她藏身的拐角处经过。
夏渔看了看自己的存档,气势昂扬地跳了出去,一棒将他打晕。
将人拖到角落里的某个废弃的仓库里,夏渔拿出绳子和眼罩等装备,绑住他的双手双脚,蒙住他的眼睛。之后她打开文字转语音软件,输入了几个字,一道电子音响起,很好,不会暴露。
她再把沈陆亭弄醒。
沈陆亭睁开眼,发现眼前黑乎乎的,手脚无法动弹,他意识到自己被绑架了。
记忆回笼,他想起来自己在回家路上被人敲晕了。他很困惑,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绑架他?不太可能寻仇,他的仇家不敢动他。只有可能是为财。
这么想着,他听到一道不阴不阳的电子音在他耳边响起:“没想到会落在我手里吧?”
他沉吟片刻,说:“夏渔?”
夏渔:“?”
眼睛是不是没蒙好?这是怎么认出她的?
沈陆亭没有听到对面再说话,终于确定下来是她。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他轻轻笑了:“听说你最近在查我,以你的性格,做出这种事情来不奇怪。”
南泊东吴万里船
不要说得好像她在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一样。夏渔放弃电子音,“为什么不能是别人?”
“虽然是文字转语音,但是会说这种话只会是你。”沈陆亭并不慌张,“会绑架我的仇家也只会是你,你似乎想起来了?”
夏渔把他的眼罩取了下来,让他看看她如今的模样:“是的,我活到了现在。”
“我可是在见你的第一面就想起你了。”
听到沈陆亭这么说,夏渔回想银行抢劫案中的场景。
沈陆亭当时转过来看到她,和她说了一句话后,她就被开枪打死了。
“我懂了,你忌惮我,所以就指使抢劫犯把我杀了。”
沈陆亭诧异:“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你小子早就想对我图谋不轨了,我发现你装的窃听器了。”夏渔庆幸自己把他拉黑了,不然这小子肯定憋着法的想杀她。
沈陆亭还是一脸不解:“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是警察绑架良民的借口?”
“没事,等会你就知道了。”
夏渔挽起了袖子,一脚踹上他的腹部。
她的力气很大,差点把他踢出血。沈陆亭的眼睛里闪过刺骨的杀意,他抬头,又变成了虚弱:“夏小姐,你这是动用私刑,你难道不怕举报吗?”
都这样了还装,夏渔愿称他为最强。
气暂且消完了,她拍拍他:“嘻嘻嘻,我当然不怕。”
因为她会读档啊。
读档,回到她在医院蹲点的时候。意识到她做的事情被沈陆亭察觉,她放弃打人了,只能跟踪他,想方设法采取他的指纹。
在看到沈陆亭喝了咖啡丢进垃圾桶的瞬间,夏渔的眼睛亮了,她立马去附近买了帽子、口罩和塑料袋。等他一走,她戴好装备,冲到垃圾桶前,戴着手套弯腰捡咖啡杯。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咖啡杯,保证不会破坏上面的指纹和唾液残留。
她直起身,和正要丢垃圾的男生对上了视线。
男生看了看夏渔手中的咖啡杯,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饮料瓶,试探地朝她递了过来。
夏渔自然地接过塑料瓶:“谢谢。”
男生:“不、不客气。”
多捡了几个瓶子,假装自己是捡垃圾的拾荒人,夏渔提着塑料袋若无其事地离开。
哇,她真的是太聪明了,幸好她伪装了,不然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她的这种行为,要是被别人发现就糟糕了。
本来沈陆亭就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他们在查他,要是被他发现她在收集他的DNA,难保他不会做出狗急跳墙的事情来。
夏渔把咖啡杯拿去鉴定中心,和申家三口人的做对比。她是加急,但也要两天时间。
这段时间,她暗中跟踪沈陆亭,想看看能不能跟着他找到黑恶势力的老巢。但是沈陆亭仿佛就是一个普通人,每天按部就班,在家和医院之间来回,几乎不去其他地方。
或许是知道警方在查他,所以就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夏渔猜测。
期间夏渔还去查了他提到了十一年前的女警被枪杀的案件。
这起案件在当年引起巨大的轰动,间接促使市长和当时的市局局长下定决心开展清洗行动。
这位女警殉职时年仅27岁,名叫叶亦晴,是一名优秀的狙击手。她当年所创造的记录至今都没人打破,时至今日她在警校中也赫赫有名。
履历上,毕业后的她被派去卧底,但因为被出卖,只好回到警局。但当时的她在黑恶势力那边已经有了不低的地位,她脱身后也带走了一大堆的情报,在黑恶势力中埋下了一根引线。
因为她的行为,黑恶势力顶着天大的风险也要把她杀死。她知道的太多了,如果她不死,他们就越来越难隐蔽、越来越难查出卧底。
叶亦晴卧底时烫着大波浪,烈焰红唇,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柔情似水。但回归警察身份时,她梳着齐耳短发,眼神犀利,目光如炬,面目轮廓坚毅硬朗。
完全是两个人,任谁也无法将她们联系在一起。
傅松声来的时候看到她在看这起案子,他停下脚步,看着叶亦晴的照片,问:“你怎么想着查看叶警官的案子?”
“我小时候好像和沈陆亭见过面。”
夏渔把时光机里的事情和傅松声掐头去尾地说了一遍:“他当时提到了这个案子。”
傅松声沉思,夏渔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到一个十一年前的案子。他发散思维,难不成沈陆亭参与其中了?
“我想看看这起案子找找灵感。”
夏渔给他打申请,游戏不会无缘无故提到一个案子,就算是为了推剧情也有别的台词可以说,为什么一定是这起枪杀案?
傅松声同意了,反正他们现在的进度缓慢,可以让夏渔找找灵感,万一真让她找到了呢?
“对了,DNA检测结果出来了吗?”
“应该快了。”
说曹操曹操到,夏渔刚说完这句话,她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是鉴定中心。
夏渔开了免提。
“沈陆亭和其他三人都没有血缘关系。”
鉴定中心这么说。
夏渔:?
又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