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上, 韩宥从客厅回到卧室,俯身去捞床上的人,“起床了, 满满,九点了。”
祝熙语勾住他的脖子,熟练地将脸埋进去蹭蹭。韩宥昨天和她说了今天要去高家做客的事, 她虽然也觉得厌烦,但更不想丢韩宥一个人去面对。
她洗漱完,吃了两口韩宥准备的早餐就站了起来,她要备战了。于是韩宥第一次目睹了祝熙语盛装打扮的全过程, 穿衣服的时候她甚至穿出了披战甲的感觉。韩宥失笑, 替她理理乱掉的刘海,“不用这样收拾也很漂亮的。”
祝熙语才不信他的话, 他面对满脸是汗的自己都能说出“好美”这样的话,他的话没有参考价值!
她知道侯语希其实一直很介怀自己的长相, 既然她宣战了, 自己也没必要再顾忌她卷进自己和侯海夫妻的恩怨里是否无辜、是否可怜了。
果然,夫妻俩相携着去了高家以后, 祝熙语捕捉到了侯语希看到她时的不自然。
他们来得有些晚了,许多人都到了,祝熙语看到了任曼和她的女儿陈莹洁,打完招呼后坐在了她们母女身边。
“祝阿姨,我好喜欢看您的书。”刚坐下, 陈莹洁就一脸兴奋地环住了祝熙语的胳膊, “我想去找您提前看后面的内容, 但妈妈不让,您待会儿可以邀请我去你家吗?这样爸爸妈妈就不能说我了。”
她的声音不算小, 屋里其他人都听见了。政委们永远是对这个话题最感兴趣的,三团政委丁飞泉笑着问,“小祝在写书啊,在写什么?”
祝熙语和他还算相熟,丁政委很喜欢打趣她和韩宥,也是奇怪,自己每次去接韩宥总能遇见他。她抿唇笑笑,说了自己的书名,《归雁》。
丁飞泉的笑意转换成惊讶,“归雁是你写的?好家伙,真人不露相啊!你是这个。”他比出一个大拇指。
二团政委韩平威就敏锐多了,他立马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小祝你这书受众可不小啊,现在好多报纸都在刊登,你的版权在哪儿呢?”
陈江听到这里终于大笑出声,指着韩宥,“大家别怪我,不是我不说,是韩宥这小子小气。小祝早就是我们师部宣传科自己人了,我让他请客庆祝,他不答应。”
这也是家属院大多数人到现在都不知道祝熙语是最近热门小说《归雁》的作者且已经挂靠宣传科的原因。分管领域不同,如果夫妻俩不主动往外说,便只有陈政委和宣传科的领导能知道,因为宣传科需要从陈江这里调走祝熙语的档案。
丁飞泉和韩平威是一个反应,“自己人好、自己人好,咱们宣传科这是迎来了新力量啊!”
其他人的反应就没这么大了,他们顶多看看报纸,不会特意关注作者和单位之间弯弯绕绕的利益关系。
二团团长高业也是看过归雁的,还是自己的妻子推荐给他的,但他妻子今日没来,他便主动说,“小祝有空来我家玩,你嫂子很喜欢看你的小说。”
“就下周一吧。”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好像不知道自己妻子在家属院有个傲气、不好接近的坏名声。
祝熙语也听说过二团团长的妻子梁佩珊很清高,不愿意和家属院的人来往,但她不是很在意,总是要接触过再下结论的。她点头,“好啊。”她也想和更多人聊聊她的小说。
正说着,又进来了人,清脆娇俏的女声,“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庄玮嘴角下撇,“你怎么来了?”他私下里散漫惯了,领导们早就习惯他的性子了,见他这样也没说什么。
陆妮笑着往里走,一点不在意庄玮的质问。高世元见状解围,“是小希的朋友吗?”侯语希和他说过想招待一下陆妮。
庄玮还是盯着陆妮看,他势必捍卫老韩的婚姻,这也是在保护自己的爱情。那日他送杨夏夏回家,夏夏在路上都说了,她一看到韩宥和祝熙语站在一起就开心。他虽然不是很懂,但夏夏开心最重要!
但始终无事发生,男女分开坐着,陆妮陪在侯语希身边,就好像真的只是来做客的一样。
后来他就被灌醉了,餐厅里醉醺醺一大片,高世元今天准备的酒确实带劲儿。侯语希对着陆妮说,“我去厨房煮点汤,你帮我给那边桌子上添点茶。”
祝熙语正被几个看过她小说的妇人拉着讨论剧情,没注意到这边。
陆妮收回打量她的目光,提着茶壶婷婷袅袅去了餐厅,她笑着按位次给人添水。韩宥微垂着眼坐在座位上,在一大群醉着大喊大笑的男人里显得格外有魅力。
一步两步,她终于走到韩宥身边,在酒气里捕捉到了一股清冽的香味,“韩副团,我来”
一声惊呼,似是被什么东西绊到,陆妮整个人往韩宥怀里倒去。这是她精心算过的位置,韩宥避不开,而她的唇会落在他的颊边。她不相信自己对于韩宥毫无吸引力,妻子再美,男人们也是好奇、渴望尝尝野花的。
一股大力传来,韩宥似是下意识地推开了陆妮,“离我远点。”
陆妮非常巧妙地倒在了高世元怀里,脸就贴在高世元颈侧,韩宥眼里闪过很难察觉的笑意。他眯着眼睛,一副醉到分不清地点的样子,满脸厌烦,“小李,不是说了不要放心怀不轨的人进来吗?”小李是常跟着韩宥的小战士,负责帮韩宥处理琐事,桌上的人都知道。
韩宥状似不经意地撞了他左侧的庄玮一下,庄玮的整个身子都麻了,彻底清醒了过来。作为和韩宥共事这么久的战友,他立马懂了韩宥的意思,直接站起身,指着满脸不可置信的陆妮,“怎么又是你?汇演那天我都给你说了韩宥结婚了,你这人还有廉耻心吗?”
本就安静的屋里更加安静了,落针可闻。庄玮还在持续发力,“说,你今天来这里是不是不安好心?谁放你进来的,侯语希?”
他作为韩家的常客,早就知道祝熙语和侯语希不对付,他干脆把有嫌疑的人都攀扯进来,反正他现在的定位是一个为兄弟抱不平的、醉酒的、真性情汉子。
他打个酒嗝,“你们女人就是烦,弯弯绕绕的,不爽去打一架嘛,妹妹怎么能帮着外人挖姐姐的墙角?”
侯语希坐不住了,苍白着脸站起来,“我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
祝熙语也看懂了这场闹剧,师夷长技以制夷。她含着眼泪、一脸受伤和失望地看着侯语希,“我就说怎么不记得你认识首都文工团的人,怎么一定要我们来你家,原来你是这个打算,是吗?我竟然不知道,为了些长辈间的陈年往事,你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她走过去扶起醉醺醺靠着椅子的韩宥,“对不起了大家,我们先走了。”
她的泪要落不落,好几个心软的人看得心都要碎了,很是理解,“好好,小祝你先带着韩宥回去醒醒酒。”
陆妮攥着拳头站在餐桌旁边,脸上红一阵的白一阵,她想说些什么,但韩宥和庄玮的话都是事实,她害怕他们手里有证据,根本不敢轻易反驳。
她此时心中满是惊惧,为什么会这样?只要韩宥不戳破,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场意外,没人能指责什么。而韩宥只要坐在那里不动,就能得到她,为什么他要推开自己?她该怎么做?
这在陆妮这些年的经历里是从未有过的事。说白了,就像柳诗依说的那样,她在首都接触到的都是色欲熏心、甘愿哄着她的男人,她自然无往不利。但这次她匆匆忙忙设计的这场“意外”,对上的是韩宥,一个毫无背景、从最底层爬起来的男人,她的心思、意图在韩宥面前完全透明且不堪一击。
可惜了,她没听柳诗依的劝告,亲手把自己推到了这个危险的境地。
高世元今日喝得最多,此刻也还是有些晕,但他也知道现在这个局面他必须要说些什么来表个态,一师重要的领导都在这里,要是真担下了这个名声,他在一师该怎么做人?
他拦住祝熙语,动作有些大,韩宥差点倒下去。陈江见状发话了,“小祝,你先回去。你放心,组织会给你答复。”其他人也跟着点头。
牵扯进来的不是在役军人,就是军属。且按韩宥和庄玮话里的意思,是首都文工团的人伙同其他军属试图破坏他们自己人的婚姻。这不是件简单的小事,大家的酒都醒了大半。
祝熙语明显是受害人,她想回家,韩宥又醉着,与其在这里激化矛盾,不如让夫妻俩先回家等调查结果。有领导的表态,没人再拦着她,连陆妮想要开口叫住他们俩也被喝止了。
祝熙语艰难扶着韩宥,临走前对着酒桌上的领导们坚定地说,“我相信组织会查明真相,我也相信我的丈夫和庄副团,他们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丁飞泉立马站起身,“请小祝同志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一查到底。组织坚决维护军人及军属的婚姻。”他是三团的政委,事情牵扯到三团军属,他必须要表态。
祝熙语笑笑,“谢谢。”出门时听见丁飞泉的声音,“小王,去请文工团的负责人过来。”
等将韩宥扶回自己家,祝熙语立马松手,揉了揉还想演戏的韩宥的脸,“别装啦,怎么回事?快给我说说。”
韩宥环着她的腰,笑着睁开眼睛,哪里有醉酒的样子,“你怎么看出来的?”
祝熙语轻哼一声,他真的醉了可不是这样的,肯定早就抱着她叫宝宝、表清白了,哪里会这么安静?
韩宥去餐厅将桌上的冷茶饮尽,他其实喝得不少,只是心怀警惕一直努力维持清醒罢了。文工团明天就要去蓉城,陆妮若是想做什么,必然是在今天、在高家。
他简短给祝熙语概括了一下他这些日子的发现和今天在饭桌上祝熙语错过的事。
祝熙语惊讶自己的无所察觉,戳戳韩宥的脸,“你怎么都不和我说?”亏得他醉着还要在这么快的时间里作出反应。
韩宥将剥好的桔子分她一半,一脸不在意,“不想说出来让你跟着恶心。”
祝熙语想想也是,自己这段时间因为小舅的事一直不太开心。且韩宥就算告诉她了,也只是两个人一起等侯语希出招而已。韩宥把这件事已经处理得很好了,她一脸好奇,“那要是查证属实了,会怎么样啊?”
韩宥捏捏她的脸,她对自己可真够信任的,一句没多问陆妮,“侯语希不好说,很难有实际证据,但闹这么大,家属院里的人肯定会有反应,高世元也不会轻易放过她。陆妮肯定会受处罚,程度要看首都文工团的决定,轻了下放到地方文工团,重了开除军籍。”
事情最后也正如韩宥推测的这样,陆妮第二天就被遣返回首都了,停职调查。组织会在调查清楚她在首都是否还有其他错误后,对她的行为做出处罚。
首都文工团负责这次带队的李副团长还带着其他几个小领导特意来了韩家一趟,向祝熙语和韩宥表达了歉意。并承诺就算陆妮是初犯,也会将她降级并下放到非省会城市的地方兵团;若她是再犯,则直接开除军籍。
春节收假后,庄玮特意打听到了结果:陆妮在男女作风上很有问题,还有故意伤害战友争夺首席的恶劣情节,已经被开除军籍。而那时,侯语希早就自顾不暇。
第062章 再见
等人都走完了以后, 侯语希站在沙发边,看着面色阴沉的高世元,手不可察地颤抖。她开口, 声音因为一下午的回答、解释、哭泣,已经彻底哑了,“世”
高世元冷笑着打断了她, “人都走了,不用和我来这套。”他走过去钳住侯语希的脸,左右转转,“安安生生待在家里不好吗?非要作死。你可以设计韩宥、设计祝熙语, 但能别蠢成这样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你以为你的说辞团长政委他们信了吗?不过是没实质证据,留你两分脸面罢了。”
侯语希的下颌骨处越来越痛, 但她已经流不出眼泪了,韩宥的反应、部队的重视完全都在她的意料之外。她只是想借着陆妮试探一下韩宥, 如果能让他们产生罅隙了, 哥哥来这里情况就会好很多。
高世元松开她,自顾自回到沙发上坐着, 他满脸真诚的困惑,“侯语希,你能为我解答一下吗?侯家人对你很好吗?好到你要为你哥哥、为你爸妈做到这个程度?”
侯语希的脸色因为高世元的问话彻底苍白下来,她张唇,想要反驳高世元, 想要列举他们对自己的好来证明自己并不是单方面付出, 却发现她能想到的事都很无力。
高世元懂了, 也是,能把侯语希推给他, 就足以证明侯家是多么的利益至上了。他并不准备劝侯语希什么,虽然她是他现在的妻子,但侯语希现在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根本不会听人劝解,自己也没心情去帮她扶正人生。
他起身往卫生间走,路过侯语希的时候淡声通知,“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还看不清自己的定位,一心为你的蠢哥哥,过完年你就跟着他一起回去好了。”
侯语希没有回答,她的脑海里还在不停回响高世元的问题,她一直知道家里对她最好的是二哥,也只有二哥好像从来不会要求她做任何事。所以爸妈和大哥是真的爱她吗?是真的在为她好吗?她在他们心里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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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九,除夕前一天,一个注定热闹的日子。家属院人来人往,有人大包小包背着礼物回老家,也有人提着行李和年礼来广市探亲。
祝熙语今天如约去拜访了高业的妻子梁佩珊,这些天家属院的人一边忙着过年一边还记挂着高世元暖房宴发生的事,祝熙语走到哪里都有人问个不停,高业家里倒是非常清净。
梁佩珊是个很矜贵、美丽的中年妇人,有些类似杨梅的气质,祝熙语初见她时就心生好感,“嫂子,你好,我是祝熙语。”
梁佩珊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才开口,“你好,小祝,谢谢你来,我家。”说到后面她的脸色沉寂了下去,眉眼中泛着忧愁和厌烦。但不过片刻,她又露出了一个略有些僵硬的笑,“请坐。”
祝熙语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哪怕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她的心里隐有猜测,而这个猜测在接下来的交谈中得到了证实。
梁佩珊一口气最多只能说四个字,但即使这样,即使她明显在为自己的这个缺陷心烦,却还是坚持着和祝熙语聊书里的剧情。
祝熙语颇觉温暖,梁佩珊是真的很喜欢《归雁》啊。于是临走前,她拿起了自己的包,“听高团长说佩珊姐很喜欢《归雁》,所以我今天特地带了全本给您。”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本装订好的书册,这就是首都日报出版社给她的年礼,计划于一月后发行的装订版《归雁》。祝熙语也只有五本,一本给了任曼家、一本给了宣传科的副科长邱雯茹,她和韩宥一人一本,手里的是最后一本。
不出所料的,梁佩珊脸上露出了惊喜和兴奋,她将书抱在怀里,表情还是有些僵硬,但眼睛却像个少女般亮亮的,“谢谢,熙语,我,好,好开心,我一定,好,好,爱,爱护,它。”
祝熙语笑着抚抚她的胳膊安慰她的情绪,“喜欢就好,也谢谢姐喜欢我的书。”
梁佩珊高兴地想要落泪,昨日丈夫和她说家属院小韩的妻子就是《归雁》的作者时,她既开心又忐忑,开心自己离创作出这个故事的人这样近,忐忑若真的见面了,自己的缺陷会不会惹人厌烦。
高业和梁佩珊结婚二十余年,很懂她的心思,他摸摸妻子的后背,“不要担心,能写出这样细腻又温柔的文字的人,怎么会嫌弃你呢?”
梁佩珊并不是家属院谣传的那样,性格清高或者傲气,实际上,她是得了产后面瘫。
生二儿子的时候,高业出任务去了,梁佩珊一个人在家。正值寒冬,她孕期受凉,后来月子也没坐好,面瘫的症状从那时就开始显现。发展到后面,最严重的时候梁佩珊甚至会无法控制地流口水、嘴歪眼斜。
哪怕高业这些年来一直悉心照顾梁佩珊,带着她四处求医,但梁佩珊还是在语言功能和面部肌肉控制上留有缺憾。
他们夫妻来到川省时梁佩珊的病还没好,高业很忙,梁佩珊又基本躲在家里不见人,等高业知道家属院关于妻子的传闻时已经是很久以后了。
他想澄清这件事,但梁佩珊不愿意,她漂亮优雅了一辈子,比起被人误会成清高傲气,她更不想自己的缺陷成为别人的谈资,于是这个传闻就一年又一年地传了下去。
祝熙语是梁佩珊来川省七年第一个主动来往的外人,既是因为她是《归雁》的作者,也是因为高业的话抚慰了梁佩珊。今日一见,祝熙语果然如同她的文字一样,细腻、温柔、包容。
梁佩珊送祝熙语出门的时候,略带生疏地询问她,“熙语,我能,来,你,家,玩吗?”也许是紧张,她甚至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祝熙语像是没意识到一样,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当然啦,随时欢迎。我家在六栋三楼东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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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休假的战士们今天也要上全班,从明天开始才换成值班制,一团的韩宥、庄玮,二团的高业、钱正成,三团的丁飞泉、高世元,他们六人是今年每个团留下来负责值班的人,从除夕到正月初五,两人一组轮换。
韩宥除夕不用值班,今日就格外忙些,祝熙语从梁佩珊那里回来后自己一个人吃的午饭,晚饭也要去食堂买。她算着韩宥下班的时间,正准备去食堂,门被敲响了。
祝熙语正在换鞋,没仔细听,还以为是韩宥没带钥匙,便跳着打开了门,“你回来啦!”看清来人,她的尾音彻底沉下去,“你怎么来了?”
侯政谦的心因为祝熙语刚才的动作神态剧烈跳动着,她就是这样一日日迎接韩宥回家的吗?以这样娇俏的笑颜?这样亲昵的语调?
他的喉咙发干,腿侧的手紧握成拳,“我来陪你和小希过年。”
祝熙语客气地笑笑,“谢谢,但我的丈夫会陪我的。”
侯政谦听见这声丈夫,心都在流血。他的视线停留在祝熙语身上,这个他喜欢了很多很多年的姑娘身上。她的气色看起来很好,脸上还长了些肉,看起来像是回到了十七八岁,看来她过得很不错。
祝熙语见他既不说话也不走,只盯着自己看,那眼神让她觉得很不适,她的眉头微蹙,“你要没事的话,我要去接韩宥下班了。”
侯政谦苦笑,声音低得像是在哀求,“小语,一定要如此吗?”一定要这样一下下捅他的心吗?她难道一点也不顾念他们相识、相伴的这二十多年吗?
祝熙语不是很想再和侯家兄妹有牵扯,她的目标始终只有侯海夫妇而已。见侯政谦一直堵在门口,她叹口气,“侯政谦,你有想过吗?你有搞清楚吗?你追逐的究竟是人,还是执念?”
侯政谦十七岁时就被乔淮娟送去了部队,此后八年,他们只在每年侯政谦回北城探亲时见过,单独相处更是一次都没有。
祝熙语觉得侯政谦并不是对她有多么深刻的感情,他只是不甘罢了。年少的那点悸动因为乔淮娟的激烈反对而逆反成执念,此后数年他又将自己视为所有物。她突然和韩宥结婚,在侯政谦眼里就是自己的东西被人夺走了、自己的领地被人侵犯了。尤其是他的对手还是他同领域比他更优秀的人,于是那不甘里便又掺进了强烈的胜负欲。
侯政谦没回答祝熙语的问题,反而哑着嗓子继续问她,“是因为我那次在电话里答应了你,最后却食言的原因吗?我不是”
祝熙语不想听侯家人一脉相传的、虚假又自私的言论了,无非就是自己有很多苦衷,希望她体谅之类的,这些年她都听烦了。
她干脆直接了当,“不是。我可以很明确、很坚定地告诉你,我之所以选择结婚,只是因为我遇见的是韩宥。我很珍惜他,也很珍惜我现在的生活,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
侯政谦只觉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他勉强地笑笑,哀求的意味更重,“明天要一起过年吗?”这些年他们一直是一起守岁的啊。
他怕祝熙语拒绝,难得露出脆弱,给她展示自己身上的痕迹,“我专门赶过来的,坐的硬座,很挤”
祝熙语打量他,确实是这些年来她见过的最沧桑、疲惫的样子。侯政谦长相清俊,气质温和,这些年在家属院、冀省都是很有名的好皮相之人,他自己也很注意形象,在人前总是着装整齐、干净儒雅的。
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是侯政谦一直不肯听自己说的什么,一意孤行罢了,“不用了,我有爱人、朋友,已经足够了。”
祝熙语的视线落到楼梯口,眼睛一亮,整个人突然放松下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丈夫,韩宥。”
侯政谦身体微僵,不是很想以这种状态面对那个在电话里嘲讽他的男人。但韩宥已经走了过来,还伸出了手,“侯副营,你好,久仰大名。”
侯政谦转身,祝熙语已经走到了韩宥身边。微暗的天色下,男人身形挺拔,影子暧昧地罩在身侧依赖地挨着他臂膀的女人身上。
侯政谦伸出手,努力维持平和轻松的样子,“你好,韩副团,久仰大名。”
两人指尖微点,立马分开。
韩宥收回手后自然而然地就揽上了祝熙ῳ*Ɩ 语的腰,低头问她,“饿了吗?”声音温柔得不成样子。
祝熙语仰头对他委屈地瘪瘪嘴,“好饿,想吃李师傅的辣子鸡。”
韩宥笑着点头,顺手关上门带着她往前走,完全没有再搭理侯政谦的意思。这种无视、以及刚刚初见时他话语里不加掩饰的嘲讽,都让侯政谦的心头生起一股怒火,能点燃这片天地的怒火。
他低眼看见自己一身邋遢,和那个气质凛然的男人比起来更加不堪了。他只能长舒一口气,先回到楼上去找弟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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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楼上,却发现只有侯政然在。他翘着二郎腿,见着强作淡定的侯政谦直接开口嘲讽,“哟,回来了?怎么了,你那令人作呕的病态爱情遇见人家正儿八经的两情相悦自惭形秽了?”
侯政谦本就憋着火,此刻一把将门关上,“你说什么?”
侯政然见他摔门,径直站起身揪住侯政谦的衣领,“我说什么?我还能对你说什么?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里哪里有小妹在好好生活的痕迹,到处都是那个老男人的东西!”
他的双目通红,“你知道我上楼的时候,小妹在做什么吗?她在用冰水洗衣服!锅里还煮着菜!”
他一拳打上侯政谦的脸,“这就是你说的你那个虽然年龄大但是会疼人的战友?为了你那龌龊的心思,你竟然就把妹妹送给了这种人当保姆?”
侯政然不愿提侯语希行动间露出的手腕上的痕迹,都是男人,他懂那是什么。想到这里他只恨不得打死眼前这个自私自利的哥哥,“你自己疯就好了啊!你为什么要伤害小妹?她欠你的吗?”
侯政谦愣怔地看着自己弟弟眼泪滚落的样子,任他打着出气,他没解释自己也不知道小妹过的是这种日子。侯政然的话肯定是真的,他今年毕业就要被大学推荐去警局直接入职了,他的侦查能力在他的同学里遥遥领先,通过屋里的生活痕迹推测侯语希的生活对他来说不会是难事。
侯政然见他这样反而不打了,一把拉起他去看自己的发现。卧室的衣柜里大半是男人的衣服,一件件叠得整齐;床头的烟灰缸里还有很多残余的烟灰,拆开的烟盒随意地摆在床头。
侯政然一脸讽刺,“你不会爱得连小妹的身体情况都忘了吧?她本就容易咳嗽,得益于自己的好哥哥,有了个在卧室也要吸烟的烟鬼丈夫。”
他又拉着人去了厨房,一一展示侯语希做了一半的饭菜,“她才来这边多久,都能像模像样做出一桌子菜了。在家里十九年没学会的东西现在一个多月就学会了,她过得是什么日子还用我说吗?部队的食堂日日供应着吧,你放在心尖上的另一个妹妹学会做饭了吗?不会是去食堂买着吃的吧?”
接着是卫生间,侯政然直接把侯政谦的手按进水里,“你摸摸,腊月的水有多冰。比较比较吧,有没有你这个哥哥的心肠冰啊。”
侯政然已经过了最生气的阶段,他从沪市回来才知道自己妹妹已经在侯政谦的安排下匆忙地嫁了人。哪怕家里人说得再好听,当他知道祝熙语也嫁到了那里的时候就立马确定了事情绝对不简单。
他还不了解自己家里这些人?一个个脑子都不正常,像是离了祝熙语就不能活一样。乔淮娟一辈子都在试图压制祝熙语,还非得拉着小妹一起。侯政谦就更不用说了,一个纯粹的、肮脏的衣冠禽兽。
于是他四处打探,拼凑出了这一年发生的事。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他们,人疯魔起来是没有上限的。但他更担心侯语希,便强压着怒火跟着过来。
没想到更大的惊喜还在等着他,他原以为高世元最大的缺陷是年龄大,结果这反而是他最可以忽略的问题。一想到小妹的婚姻和生活过成了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他们亲哥哥那扭曲的欲望,他只觉得手里的衣领都是肮脏的。
侯政然直接宣告自己的决定,“他们还没领证,你自己和高世元协调。我明天就去买车票,先把妹妹带回去,过段时间再私下解除她和高世元的婚姻关系。”
他的神情十分冰冷,眼神却透着狠厉,“你要是还想纠缠,就自己折腾去,不要带上我们。”
说完,他还是没忍住转头面向侯政谦。自十七岁那年和侯政谦就祝熙语的问题不欢而散后,第二次诚恳发问,“我真的很想不通,你究竟在爱什么、在不甘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吗?”
侯政谦浑身都在痛,他擦擦嘴角的血迹,“小希去哪里了?”
“我把文杰带来了。”侯政然拦住他,“算我求你,别再支配小妹的人生来满足你的私欲,行吗?”
侯政谦嘴中发苦,“我只是担心文杰会伤害她。”
侯政然嗤笑,“你放心,我们不是你和高世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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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语希的心剧烈跳动着,从听见二哥说文杰来了川省找她的那刻起,她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情绪浪潮里。惊喜、羞愧、忐忑、紧张、期待、思念、后悔各种情绪网织在一起,将她困在其中。
她很想念文杰、很想知道文杰来到这里的原因,但她又十分羞愧,羞愧自己曾经的不告而别,自惭自己现在稀里糊涂的状态。她不知道要不要去,最后只能求助二哥。
二哥告诉她,“文杰自你走后一直担心着你的情况,我联系到他以后,他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一起过来。去见见他吧,二哥是来接你回家的,什么都不用怕。”
于是她跑出来了,用从未有过的速度往部队招待所跑。不在乎是否会碰见高世元、不在乎周围人的讶异眼神、不在乎大哥和母亲的期待
终于,她看到了日日出现在她梦里的身影,她的步子又缓了下来。他看起来瘦了好多,他会怪自己吗?他也是来接自己走的吗?她原来还来得及回头吗?
文杰转过身,对着侯语希露出熟悉的笑容,“你来了。”
这一瞬,侯语希在男人温和的眼神里泣不成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文杰上前几步,拿出纸巾递给她,“不哭了,站到这里面来,你不能受寒的。”他们所在的是招待所的后院,院子角落有一个用来堆放杂物的小棚子,因为文杰提前打点过,并没有其他人在。
侯语希的泪掉得更厉害了,她的手上还残留着冰水的寒意,她抽噎着向文杰哭诉,“我过得糟糕透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就来了这里,我很想你的,其实我很早就后悔了,但我不敢联系你,你知道吗,我在这里过得很不好”
文杰一如以往,静静听着侯语希的倾诉,没有一点因为她颠三倒四的话而不耐烦的样子。他一直站在上风口,替侯语希挡着寒风。
侯语希的心逐渐在他温和的态度里安稳下来。老天爷,是你听见了我的祈愿吗?如果是,我愿意用我的健康、寿命,换取他带我走。
她往前迈步,想要像以前那样靠在文杰坚实的胸膛上,文杰却伸手按了一下她的肩膀制止她,甚至立刻就缩回了手。
侯语希的心再次乱七八糟地跳动起来,她仰头望着文杰,“你你不是和二哥一起来接我的吗?”
文杰眼里露出些疼惜,却不像是对着爱人,而是路过的、流浪着的猫猫狗狗,源自他对于世界的温柔,而不是独属于谁的爱意。
他成了举着刀直面侯语希的侩子手,他的每一下摇头都将侯语希推向深渊。
文杰的声音甚至依旧是平和的,就像他面前正哀怨地、祈求地看着他的不是自己曾经的爱人,而是萍水相逢的可怜人,“抱歉,不知道是我哪里让你们产生了误会,但我并不是为你而来的。”
他隔着衣服将侯语希捂住耳朵的手象征意义地往外拉了拉,“小希,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想对自己负责,所以我来了这里。但其实也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月余前的文杰。他很担心你、很郁闷、很难过,所以我替他来看看你。”
替他要一个答案,要一个信任的好友背刺放弃他的答案,要一个年少心动毫无征兆弃他而去的答案,要一个全家人的真心被践踏的答案。
而这些答案,他已经得到了,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文杰不再谈自己,“政然是来接你回首都的,他在别人那里为你买到了一个岗位,你可以回家了。”
他缓慢地、轻浅地道别,“我买了今晚的车票,我的家人很担心我,我要回去陪他们过年了。祝你安好,侯同志。”
侯语希抓住他的衣摆,她听见了文杰最后的那句话。几月以前,他总是会对自己说再见的,他说是因为在和她分开的这刻就开始期待他们的再见了。为什么现在他不说了?他甚至不想再见到自己吗?
侯语希清晰地感觉到最重要、最美好的东西离她而去了,但她不愿意放手,“要再见,要再见我和你一起回五泉好不好?”
文杰还是摇头,“你不属于五泉村,我的家人大概也不想再见你。回首都去吧,你二哥才是真正爱你的人。”
说完他坚定地掰开了侯语希的手指,“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和政然说好了的,他应该很快就要过来了。”
侯语希没再动,维持着刚刚抓住文杰的动作,一声声唤文杰的名字,但名字的主人还是一步步、一下也没回头地离开了她的视线、离开了她的人生。
第063章 失败
侯政然来到招待所的时候, 就见侯语希一脸失魂落魄地坐在大堂里,而文杰已经不见了,他心中一紧, “小妹,怎么了?”他知道文杰还要回冀省老家,却没想到他会这么急。
侯语希对侯政然勉强挤出一个笑意, 她的眼睛因为这些日子频繁的哭泣而冒出了细密的血丝,“二哥。”
侯政然的心都快要被她叫碎了,他蹲下身,没再问, “二哥带你回家, 不怕了。”
侯语希顺从地趴在他的背上,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存在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感觉又重新冒了出来, 她把脸贴在侯政然的颈侧,“二哥, 我是不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啊。”
侯政然喉头哽咽, 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怎么会呢, 我们只是有点儿倒霉,碰见了一群疯子而已。以后咱们单独出去住,二哥现在可厉害了,能养得起你。咱们再也不掺和他们的事儿了,好不好?”
侯语希很想点头, 但她更了解高世元, 她根本无法安心事情会按照二哥的设想发展。
果然, 等侯政然背着侯语希回到高家的时候,就见着一个陌生的、看起来非常凶狠的男人在和侯政谦对峙, “你们说要嫁就嫁,说要走就走,我在部队的名声怎么办?”
见侯语希回来了,他指着门口的人冷笑,“你们知道你们的好妹妹做了什么吗?就在前天,她愚蠢地在我的家里、当着我的领导,试图破坏韩宥、破坏一个在役军官的婚姻!家属院已经谈了三天这事了!而我,也很幸运地成为了那些人嘴里又蠢又坏的女人的丈夫。”
“你们赔我的损失吗?”他看向侯政谦,“侯政谦,你最清楚,老子在部队这十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从来没出过这么大的笑话!老子还没收拾她呢,你们好意思要我对她道歉?她给老子跪下来道歉差不多。”
侯政然听到这里忍不住了,他将侯语希放到沙发上,冲过去试图像刚才那样收拾这个侮辱他妹妹的男人。但他忘了,他这次攻击的是一个对他十分警惕且身强力壮的男人,于是他反而被打倒在了地上,高世元骑在他的腰腹上,拳头如雨般落下。
侯政谦去拦,却被高世元一把推倒,后脑重重磕在地上,血很快流了出来。
侯语希见状彻底崩溃了,她哭泣、尖叫、拍打自己的脑袋,她的小腹传来痛感她却完全没有意识到,直到高世元看见她身下的血迹,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
于是家属院重新热闹了起来,这热闹却不是为了节日,而是高世元家里发生的妹婿殴打大舅哥、妻子惊惧动胎气的特大伦理案。
作为目前留在广市的值班军官,韩宥也被人叫到了医院。他没让祝熙语过来,实际上她也过来不了,因为韩宥刚借着吃醋的由头讨了这些日子缺席的夫妻情事。
等韩宥来到病房时,其他人都到了,侯政谦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绷带,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唇角还有明显的淤青。侯政然脸色沉沉坐在一边,身上有包扎的痕迹。高世元则站在高业和丁飞泉的前面,看起来倒是一脸淡然。
丁飞泉叹口气,和高业对视一眼,他们怎么这么倒霉,高世元家上次出的事儿还没处理好,今天又赶上了这么大一出戏。
高世元见人都来了,率先开口,“实在不好意思,麻烦大家大晚上的为我的家事跑这一趟。”他想先把这场争执定性成私事。
但丁飞泉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本来很欣赏的小辈,语气里有几分失望,“小高,先不说这个,我就问你,军人可以斗殴吗?”
高世元意识到这事儿怕是不能轻易揭过了,态度十分端正,“对不起政委,是我违反了纪律,我愿意接受组织的处罚。”
高业不想在病房谈论这个,这里还有外人呢,他问高世元,“你媳妇儿怎么样了?”
“送来得及时,没什么问题,就是吓着了。”高世元努力降低事情的影响,他现在悔不当初,不应该随意答应婚事的,侯家就是个臭水沟,谁沾谁臭。
侯政然听到这里忍不住了,“姓高的,你还有心吗?差点小产在你这里是没事儿?”
丁飞泉脸色微沉,转身对侯家兄弟说,“既然小侯同志对于高同志的说法不认可,那我们就启动调查程序了。”
高业补充,“侯政谦同志虽属于冀省军区,但依旧要作为此次调查的对象。”
侯政然觉得侯政谦活该,他和侯语希才不怕被查,该怕的是他们两个人,于是他大声应下,“查,必须查!请丁政委和高团长给我和妹妹一个交待。”
于是韩宥再一次缺席了祝熙语的夜晚,他直到第二天四点多才回到自己的家里。
祝熙语心中记挂,睡得很浅,几乎是在韩宥躺下的瞬间就醒了过来,“发生了什么?”小战士来的时候只说了高副团家里出了事要韩宥去医院一趟,祝熙语和侯语希关系特殊,也不好出去问别人。
“高世元和侯家兄弟起了冲突,侯政然想要带侯语希回首都,高世元不让,两个人打起来了,误伤了侯政谦,把侯语希吓得差点小产。”说完这段话,韩宥也颇觉稀奇,这都算什么事儿啊?侯家人总能刷新他的认知。
但他很快想到这些人曾经都是祝熙语朝夕相处的人,他轻抚妻子的脸颊,“你在侯家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辛苦?”
祝熙语更关心后续,韩宥讲故事也未免太干巴了,她没忍住支起身子,“结果呢?”
韩宥将她拉回怀里,外面的寒意正重,“本来掰扯不出来结果,后来侯语希醒了,自己主动说不回首都了。气跑了侯政然,高世元和另一个人都记了过。”
祝熙语实在是想不通了,“为什么?她为什么还不回家啊?”
韩宥也给不了她答案,他当时看着那群人的丑态,心里都是对于自己妻子曾经所处环境如此恶劣的心疼,没怎么关注那些人的争吵。
祝熙语叹口气,“都闹成这样了,她不至于还要生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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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层之隔,高世元问了侯语希同样的问题,“三天两场事儿,你可真有本事,我高世元算是广市最大的笑话了。”
他见侯语希只坐着不说话,面露厌烦,“你这几天安分些,别以为我会感谢你主动留下,如果不是你揣着老子的种,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他指指主卧旁边的小卧室,“你以后住那里,我明天打电话让我娘和我妹过来,你最好安安生生的,不然”
高世元起身靠近侯语希,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我上一个女人,就是不听我的话,你猜她现在在哪里?地下。”
满意看见侯语希露出害怕的表情,高世元再次警告,“别重蹈覆辙,我可不是你的窝囊哥哥。”
高世元是故意吓她的,他怎么可能为了那个女人赌上自己的前程?他的上任对象确实是急病去的,但侯语希不知道啊,他正好来遏制一下这个不安分的蠢女人。
他算是在侯家兄妹身上栽了一个特大跟头,想到这儿他就觉得牙疼,“以后不要联系你们家的人了,等你生了孩子,你愿意走随便你。”他也正好甩开这疯子一样的一家人。
说完,他也不顾侯语希的反应,自己回房间去了。只留下侯语希一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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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年的最后一天,韩宥抱着祝熙语睡了一个难得的懒觉,直到楼下小孩的嬉笑声将他吵醒。等他睁开眼时,就见祝熙语趴在他的怀里,笑眯眯看他,“还要睡会儿吗?”
她伸手摸摸韩宥眼底的青黑,“再睡会儿吧,反正和庄玮他们约的是下午。”庄玮今天要值班。
韩宥的声音带着点儿刚起的喑哑,他亲亲妻子的发顶,“睡好了。”
但俩人谁也没动,维持着相拥的姿态。祝熙语枕在韩宥胸膛听他的心跳声,“现在的上韩村一定很热闹吧。”韩家人多,今天应该只有他们俩和远嫁到辽省的五堂姑韩红英一家缺席。
韩宥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她的头发,比起一堆人凑在一起忙乱,他更喜欢此刻的氛围,“羡慕了?”
“有点。”祝熙语很久没体会到好多人一起庆祝新年来到的感觉了,侯家人也不少,但她只觉得厌烦。
“那明年我们就回家过年。”韩宥当然愿意满足她这个心愿。
小夫妻在一起说了很久的话才起床,韩宥只简单煮了点面就开始准备下午的年夜饭。
祝熙语跟在他后面,像个小尾巴似的转来转去。韩宥在案前忙碌,见她这样觉得可爱,时不时回身捏捏她的脸蛋,或是投喂点儿吃的。
侯政谦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窥着厨房里恩爱的夫妻俩。也许祝熙语自己并未察觉,但从祝熙语出生起就一直关注着她的侯政谦在这短短两面就已经发现,现在的祝熙语逐渐恢复成了祝、黎两家出事前的状态。
小时候的祝熙语就是被爱浇注出来的明珠,她玉雪可爱、天真娇俏,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中心。侯政谦就是她的众多小跟班之一,但那时的他在那群家世好的小孩子里就是最不起眼的存在,他也想和其他人一样上前去捏捏她肉肉的小脸,但最终也只是想想。
后来祝、黎两家相继出事,侯海争取到了祝熙语的抚养权,最高兴的就是侯政谦,她住进了自己家,成为了自己的妹妹。侯政谦在心里暗下决心要替祝叔叔好好爱护她,让她能一直开心甜蜜地笑下去。
但事与愿违,祝熙语来了侯家以后日渐沉默、笑容出现得次数越来越少,一年比一年冷淡。侯政谦看在眼里,却什么也做不了。
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对祝熙语不同的感情时,又被父母联手送去了军中,即使每年他都休假回北城也还是和祝熙语日渐疏离。他只能安慰自己,只要他做出成就,就能向父母讨到她,到时候他就能给祝熙语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而现在,离开侯家不到一年,祝熙语就如他所愿重新绽放了,但是这一切都和他侯政谦没有关系。重新给予她爱意和养分的是韩家、是韩宥,有资格欣赏、享受这样的祝熙语的自然也只有韩宥。
侯政谦看着厨房里祝熙语想要洗菜,却被韩宥抢走,他又无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的小妹。在侯家,她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存在,她们同时下乡、同时嫁人,现在过的日子却截然不同。
而这差别,好像完全得益于他,得益于他这个被自己私欲蒙蔽了双眼的哥哥。
屋里,韩宥已经往阴影处看了好几眼,但那人始终不肯出现。说实在的,韩宥昨日故意无视他,就是想激怒他。愤怒的人浑身都是弱点,随便找一处就能将这个不速之客赶走。但他没想到,根本等不到自己出手,侯家兄妹和高世元自己就能搞得两败俱伤。侯政谦比他想象得还弱,一如此刻。
侯政谦一直等到祝熙语离开厨房,才走到厨房的窗户外面,隔着蒙着水汽的玻璃,两个男人对视。侯政谦却完全不像昨日那样紧绷,他指了指祝熙语离开的方向,开口,“你如果对她不好,我还会回来的。”
闻言,韩宥也收起了领地被挑衅的压迫感和攻击欲,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场交锋彻底结束了,侯政谦退出了战场。韩宥对着他颔首,“一路顺风。”
侯政谦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他作为一个爱人的人无疑是失败的。他五岁时第一次见到祝熙语,那时她还是襁褓里粉粉嫩嫩的婴儿。十七岁时他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但他们当时都是侯海夫妻的掌中之物,何谈自由。
现在自己二十五岁,喜欢了八年的姑娘却一脸真诚的疑惑,质疑他的感情是不是只是执念;亲弟弟从很多年前就和他疏远,谈起他的爱一口一个肮脏、龌龊、扭曲,现在甚至直接决裂;妹妹也在他一手的推动下,过着糟糕的生活、糟糕的婚姻。
侯政谦嘴中全是血腥味儿,他受伤的后脑、被侯政然殴打过的地方一阵阵发痛,却也在无比深刻地提醒他:是时候埋葬这段只有他一个人投入、认可的爱情了,他作为爱人的那方已经足够失败,不能再做一个失败的哥哥了。
他一步步迈下台阶,每走一步都警告自己一次:他的放弃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解脱,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就这样深埋心底吧,不要再去打扰她了,不要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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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熙语在侯政谦走后才面色复杂地回到厨房,作为被长时间注视的那个人,她怎么可能毫无察觉?她听韩宥说过侯家人今天就会离开广市,很容易就猜到外面的人是谁。
侯政谦和韩宥的对话她也听得很清楚,她松了一口气,至少现在看起来侯政谦恢复了理智。侯政谦和她自小相识,她其实一直不太想和他落个撕破脸皮的结局。对于侯家三兄妹,祝熙语从未生过怨恨,她这些年生活在侯家,旁观了三兄妹的生活,他们也只是侯海夫妻的牺牲品罢了。
有那样的父母,他们的童年怎么可能快乐、成长怎么可能健康?所以祝熙语不怪他们,她和侯海夫妻的恩怨将一起长大的四个人天然划分到不同阵营,但只要他们不主动招惹,祝熙语是不会把那些账转移到他们身上的。
韩宥打开锅盖,装作不知道祝熙语目睹了他们对话的样子,“来尝尝,这个软硬怎么样?”
祝熙语凑过去,小心翼翼就着他的手轻咬了一口,“很糯。”
她抬眼看韩宥,“你不会生气吗?”生气侯政谦的纠缠、生气侯语希的恶意,这一切原本和他毫无关系。
韩宥捏捏她的小脸,“为什么要生气?他们求而不得、念念不忘的,是我正大光明、合法合规的妻子,是他们该嫉恨我才对。”
韩宥很清楚自己不会是唯一一个会被祝熙语吸引的人。事实上,如果不是侯政谦太没分寸,他并不会对此有这样大的反应。
自己的妻子值得别人的喜欢、追逐,他也有自信能始终守在“祝熙语丈夫”这个位置上。只要对方有分寸、尊重祝熙语,他并不会为此生气或者发难,祝熙语的光芒也不应该只被他一个人看见。
韩宥注视着眼前这个美丽的、聪明的、可爱的姑娘,再次庆幸自己能遇见她、爱上她并得到她的垂怜,这是他近三十年人生最幸运的事,有这一点在,他曾经的苦难不值一提。
祝熙语快要溺毙在韩宥的眼神里,正如此刻从他那双长眸里流淌出的温柔一样,韩宥的爱赤忱、深刻,又足够温柔、包容。他就像一片平静的午后海洋,无论何时、何地,始终敞开怀抱、安静地守护着她。
她踮起脚,双手搭在韩宥的肩膀上,虔诚而感恩地在他的眼尾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不待她退后,韩宥掐住她的腰,将人微微提起,祝熙语乖顺地环住他的腰,俯下头主动接受他的吻。一如既往的激烈、霸道,韩宥是那种只要找到机会就绝不会轻易放开的人,他熟练地抢夺祝熙语的空气,又及时在她缓不过来的时候渡过去。
他的右臂下滑,横穿过去掌住祝熙语的右腿根,给逐渐失力的她一个支点。左手抓上她的左边小臂,替她稳住身形,做好这一切后,他放心地继续猛烈进攻。
唇不再满足只在此处留下记号,借着他自行营造出来的高度差顺利地抵达下一个目的地。
衬衫纽扣被一个个打开,灶上的砂锅咕嘟咕嘟响,时不时混进几声急切的吞咽声和几不可闻的轻/吟。
韩宥背对窗户,高挑挺拔的身形完全遮盖住了祝熙语的身影,只能看见纤细修长的双腿和脚上欲掉不掉、轻晃着的白色棉拖。
像是过了很久,祝熙语才半倚着韩宥回到地面,她的眼尾是带着泪痕的红晕,本就丰满的樱唇更加饱满,泛着莹莹水光。
韩宥轻抚她的后背替她缓和急促的呼吸,右手逐一扣上他刚刚亲自解开的纽扣,声音喑哑,“早知道不喊他们来了。”
祝熙语笑着推了他一下,“说得好像你没如愿一样。”这段时间他是忙,但只要闲下来就会把缺掉的索要回来。昨晚也假装不高兴,哄着她站在卧室窗户那里任他作为,他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
韩宥扣上最后一颗纽扣,流连地拂过她的下颌,“宝宝,没进去可不算。晚上再补给我。”
祝熙语笑着瞄了一眼餐桌上庄玮提前送来的白酒,笑着揶揄,“到那时再说吧。”
韩宥似笑非笑,知道她在打趣什么,“好啊,等那会儿你可别又哼哼唧唧地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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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胡闹一通,午饭时间早就过了,好在他们起得晚、早饭也吃得晚,干脆就不再收拾午饭。倒是孙虎,午饭后就提着一袋子水果上门了,“韩哥,我来给你打下手。”
他和韩宥同属西岭公社,私下里并不会按职称称呼,韩宥也没和他客气,立马扔了一袋子蒜给他,“都剥了。”
祝熙语就在餐厅陪着他们,身边放着火笼,她生疏地学着韩宥的样子摘着豆角,却始终没办法完整地摘下一根豆角筋。眼见着她快把自己惹生气了,韩宥搡搡孙虎,“去给你嫂子帮忙。”
“不要!”祝熙语拒绝,气鼓鼓的,“我就不信我不行!”话音刚落,又断在了中间,祝熙语却不气馁,换一根继续。
她想起大宝的事,问孙虎,“大宝有消息了吗?小宝还好吗?”
“小宝好着呢,嫂子上次托我带过去的东西都送到他爷爷手里了。大宝也有消息了,张哥说有人在他后娘家里见过他,等休完假那边的警局应该会有新的答复。”孙虎喜气洋洋的。
祝熙语总算是听到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个好消息,“那就好,有什么困难你就给你哥说。”督促警局找一个孩子对韩宥来说并不是太难的事,祝熙语也愿意为了机灵又乖巧的大宝欠这个人情。
“好嘞嫂子,你放心,这事儿我一直上着心呢。”孙虎应下,“我给我家里人说了,要是小宝爷孙遇到事儿就帮他们一把。”他感慨,“嫂子你心真好,只是在火车上同行一段路,就愿意出这么大的人情帮他们。”
祝熙语声音低低的,“我只是见不得小孩子受罪。”
第064章 除夕(修)
就这样闲聊着到了五点多, 下ῳ*Ɩ 班铃刚响没一会儿,庄玮就风风火火地进了门,隔着老远就听见他的声音, “我来啦我来啦,老韩你做了啥好吃的,这也太香了!”
孙虎去开门, “好多好多,咱们今天有口福了!”
庄玮笑着揽过他的肩膀,“小虎,你怎么在这儿?没去小何裁缝家蹭个饭?你现在去, 说你一个人在这边, 谁也不认识,小何裁缝说不定就可怜你一顿饭呢。”
祝熙语被这句话惊得张大了嘴, 小何裁缝?秀儿?
庄玮见状哈哈大笑,“你还不知道吧?这小子有事没事儿就去裁缝铺帮忙, 队里都传开了!”自从上次韩宥派孙虎送何秀儿回家以后, 他每逢休假就往公社跑,借口不同, 但最后都会晃荡到裁缝铺那边,司马昭之心。
孙虎脸微红,却理直气壮地说,“我都十八了,找媳妇儿不很正常吗?”他回击庄玮, “我可没有您的耐心, 二十九岁了还单身。”
庄玮在团里和韩宥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风格, 只要不涉及到正事,他都是一脸乐呵, 大多数士兵都不是很怕他。孙虎和他相处也多,清楚他的性格,所以才敢这样“以下犯上”。
庄玮果然一点儿也不生气,等他明天去夏夏家拿到名分,再回来嘲笑这个还在献殷勤讨欢心的臭小子,“来来,吃饭了,不醉不归啊!”
庄玮夸张地称赞了韩宥的每一道菜,得知豆角是祝熙语处理的以后,他还大赞特赞祝熙语体贴、心细,若不是祝熙语熟悉他的风格,说不定还会误会这是嘲讽。
韩宥受不了他了,“好了,吃饭吧!”
庄玮示意大家端起酒杯,“来、来、先碰个杯!感谢今年的相遇!祝我们来年平安、顺利、得偿所愿!”
祝熙语面前的是兑了白水后的稀释烧酒,她放心地应和庄玮,咽下一大口后才发现这酒比她想象的刺/激多了,但她以前从来没喝过酒,还以为这是正常的。
于是接下来她就被庄玮撺掇着一次次举杯,最后甚至自己主动和韩宥碰杯,直到一杯见了底,韩宥制止了她,“可以了,再喝要难受了。”
祝熙语晕乎乎地回视韩宥,“你我怎么有两个韩宥在这儿?”
韩宥眼里闪过得逞的笑意,将她半楼在怀里,对着另外两个还在拼酒的人说,“她喝醉了,我先送她回卧室。”
“嫂子这酒量也太小了,我只给她加了四分之一的白酒。”孙虎大着舌头,“我十五岁的侄子都比她能喝。”
韩宥没回答,打横抱起祝熙语去了卧室。她已经在他怀里睡了,嘴巴嘟着,很是乖巧可爱。韩宥一边啄一遍替她除去外衣,放进被窝里。他有些遗憾,祝熙语醉了原来这样乖啊,连句胡话也没有吗?
韩宥见她睡得很熟,猜想她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醒了,便又去了卫生间,端着热水过来替她擦拭了一番。
回到餐厅,韩宥耐心又急切地陪着那两人,直到他们都醉倒在桌子上。他这才起身,将两个人扔到客房里,自己一个人收拾了残局。
再回到卧室里时,韩宥惊讶地发现祝熙语已经醒了,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开门声,她转头,乖巧地喊人,“韩宥。”声音软软的。
韩宥几步走到床边,他的手上脸上还带着湿意,是刚洗漱过的证明。他脱掉自己的外套,凑到祝熙语身边,“醒了吗?”
祝熙语的眼里雾蒙蒙的,蹙着眉,“你是谁?你怎么在这儿?”她伸手摸了摸韩宥的下巴,“你这里好可爱,肉肉的。”
韩宥听见她明显有些混乱的话,眼神微亮,“你很喜欢吗?想尝尝吗?”
祝熙语眼神懵懂,“怎么尝?”
韩宥用行动教她,话语含糊,“就这样。”
忽然,祝熙语像是突然醒了酒,“韩宥,为什么感觉你好像没喝?”怎么自己呼吸里酒味儿比他重多了呀。
韩宥扣住她的手腕,带着去寻找答案,“因为不想宝宝失望啊。”
“这是什么?”祝熙语下意识顺着摸了摸。
韩宥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想看?”如愿得到一个乖巧的点头。
他便带着身下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清醒的人再次学习了一下怎么样解除障碍,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祝熙语满眼惊奇,伸出手指点了点,“不好看。”
韩宥的额头冒出细汗,“那就藏起来。”在她好奇的眼神里,韩宥一点点靠近。
“好奇怪,你在干什么啊?”祝熙语软软地推他,“我难受,你不要过来了。”
韩宥顶腮,这是他兴奋的反应。没想到酒精还有这个妙处,他顺着祝熙语的意思停下,“好,我不过来了。但我们打个赌好不好?要是你待会儿会反悔的话,你就要听我的,不能再说不了。”
祝熙语缓过神,忘了这段时间在韩宥身上长的教训的她立马就上了韩宥的当,“好。”
但只过了一会儿,祝熙语就认了输,现在这会儿的感觉并没有比刚刚更好。
韩宥却依旧维持着她上个命令,居高临下地欣赏着,明明自己也不好受,却直到祝熙语都挣扎着坐起来抱他了,才愿意满足她新的祈求。
他越来越不收敛,祝熙语彻底清醒了。她想起刚刚的事,正准备质问韩宥,韩宥却靠近她的耳侧,在她出声之际提前警告,“宝宝,今天家里有客人。”
也因为她醒了,韩宥最后那点儿顾忌也消失了,“今晚的规则是,不准、出声。”
可祝熙语越是忍他越是过分,只等到她失神的时候才肯心软地低下身子替她堵住溢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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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韩宥记挂着客房里那两人,怕祝熙语醒来后在家里遇上不自在,特意起了个大早。去到客房的时候,两个醉鬼还没醒。倒是床头为他们准备的水被喝了个精光。都是训练过的人,即使醉了也是板板正正地躺着。
韩宥敲敲门,“集合。”
庄玮和孙虎几乎是立马翻身坐起,由于忘记身边还有人还差点撞到一起。庄玮轻嘶一声,一大早直面孙虎这张脸还真有冲击力啊。,他抱怨,“韩宥你大过年的也不做人啊!”
孙虎一直是韩宥最忠实的拥护者,他高声盖过庄玮的声音,“韩哥新年好!庄哥新年好!”后半句在韩宥的示意下低下去。他说完又看着庄玮,郑重其事,“哥,大过年的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庄玮披上外套,给了他一个脑崩,“我看你不该过年、该再去思想处深刻学习一下,小小年纪还搞迷信。”他见韩宥军大衣里面是一套看起来很光滑的同色衣物,纳闷儿,“你这穿的啥呀?”
韩宥暗含得意,“熙语给我做的睡衣。”
庄玮和孙虎齐齐牙痛,大年初一,秀到他们脸上来是吧?啧啧,还睡衣呢?大男人的还睡衣呢?好吧,他们承认自己受到了暴击。
庄玮撇着嘴看向孙虎,“你今天休息不?我捎你去公社。”没有探亲假留在广市的小战士们也可以轮空两天作为春节假期。
孙虎立马精神:“去!”
韩宥替他们打开大门,“不送。”
俩难兄难弟一脸受伤地离开了韩家,这就去夏夏/秀儿家,再也不要一个人来韩宥这里了,呜呜。
他们身后的韩宥一脸满意地关上门,将煤球续上,他又回到了床上,正准备从背后抱住祝熙语睡个回笼觉时,就见她转过身子一脸喜气洋洋,声音欢快,“新年快乐!韩宥!”
韩宥顺着她的动作看向她举着的东西,一个厚厚的红包,“当当当,压岁钱!允许你留作私房钱哦!”
韩宥看着那个红包,在二十八岁的第一个新年,他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份压岁钱。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那个羡慕地看着丁芳舒给哥哥姐姐发压岁钱的小韩宥还一直偷偷住在他的心里。
他的眼底有些发热,遇到祝熙语以后,她似乎总能弥补上那些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遗憾、执念。
韩宥捧住爱人的脸,跪在床上,虔诚地在她眉心落下一个亲吻,像是信徒在叩拜他的神明,“新年快乐,满满。”
祝熙语不知为何也有些想落泪,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瘦弱的小男孩满脸惊喜地拿着红包蹦蹦跳跳。她摸上韩宥的脸颊,“以后都会有的。”
韩宥几乎是用一种祝熙语从未见过的、乖巧的表情对着她点头,然后又带着歉意的开口,“抱歉宝宝,我没有为你准备。”
祝熙语眼里闪过胜利的得意,在爱人这一方面,她这是第一次超越韩宥。她打趣,“你的工资都在我这儿,你要是还有钱包红包我就该审你了。”
韩宥追着去抱她,“再睡会儿。”
祝熙语拍拍他环在自己身前的手,“不行,新年新气象!大年初一一定要早起!穿新衣!”说完她打开衣柜,“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正好还没穿过呢。”
韩宥半靠在床头,满眼温柔地看着她在衣柜前各种忙碌着挑和他那套衣服相配的打扮,心脏似乎能淌出化为实质的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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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要拜年,韩宥和祝熙语还没来得及出门就被家属院的小孩子堵上了门,这是他们一年里最幸福的时刻,大人们不仅不会管他们,还会给他们各种各样的零食糖果。
为首的小孩子不太认识这家的人,但他嘴甜啊,一开门就对着夫妻俩大声喊,“帅哥哥、漂亮姐姐,新年快乐!”说完怕他们不懂,还晃了晃手里的篮子。
是的,韩宥在祝熙语的巧手下成功降了辈分。他难得的穿上了一身浅色,很大程度缓和了他身上冷清凛冽的气质,看起来倒是很像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祝熙语被取悦到了,转身就回去拿零食,打开橱柜看见那罐水果糖,她没有停顿地拿了下来,又将韩宥为她准备的各种糕点七七八八拿了一些。
等她抱着东西回到门口的时候,小孩子们都乐疯了,“姐姐好大方,祝姐姐新的一年财源滚滚!万事顺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寿比南山!”各种乱七八糟的祝福语一窝蜂朝她送上。
祝熙语挨挨摸摸他们的头,“也祝你们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里茁长成长,天天开心!”
小孩子们乖巧道谢,又疯跑去了另一家。等他们把这栋楼都拜了个遍以后,他们才满意下楼。等看见楼下的双胞胎小男孩后,他们一脸可惜,“志文、志武,你们刚刚去哪儿了?三楼那个漂亮姐姐可大方了,给了我们好多糖果和零食!”
肖志武看见他们篮子里熟悉的水果糖后,眼里闪过泪意,没忍住转身问自己哥哥,“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祝姨姨?”
肖志文的小手攥得紧紧的,声音里也有些难过,“娘做错了事,我们去会让姨姨为难的。”他将篮子里的糖果都倒给弟弟,“这些都给你,我们快去追上他们吧。”
肖智武得到糖果就没那么伤心了,蹦蹦跳跳追上自己的小伙伴,没注意到自己的哥哥走得慢吞吞的。
忽然,肖志文的篮子里也落下了一大把熟悉的糖果,他惊喜抬头,果然是很久没见的祝家姨姨。
祝熙语摸摸他的小脸,“新年快乐,志文!”
肖志文抿抿唇,“对不”
祝熙语打断他,“小孩子今天只用开开心心吃糖就好哦。”
肖志文先是点头,然后似是鼓足了勇气,“姨姨,我和志勇还能找你玩儿吗?”其实他也不会真的带着弟弟来的,因为如果这样做,会让娘为难。但他又实在很喜欢这个温柔的、会尊重小孩子的姨姨,他只要确定姨姨没有生他的气就好。
祝熙语蹲下身子,和这个七岁的、心思细腻的小男孩平视,“当然可以的,志文。大人的事有时候很复杂,不是所有人都能按照自己心意和别人交往。你现在还小,无忧无虑是你这个年纪的特权。姨姨很敬佩你的懂事,但也希望你可以不这么懂事。”
肖志文似懂非懂地点头,缓缓伸出手轻轻抱了祝熙语一下,得到祝熙语的回抱,这才笑着追上他的小伙伴。
韩宥伸手拉起蹲在地上的祝熙语,他早就发现了,祝熙语总是会格外疼爱那些懂事的小孩,像大宝、肖志文,都是这样。他摸摸祝熙语的后脑勺,“满满以后一定是个好妈妈。”
祝熙语却突然说起了她的小舅舅,“其实我小时候有段时间很羡慕那些被大人夸懂事的小孩,他们似乎总比我做得好、想得多,我就冥思苦想该怎么做个懂事的孩子。后来我的舅舅知道了这件事,他就对我说,小孩子的特权就是不懂事,懂事对于小孩子来说是个不幸福的词语。”
等后来她被逼着一夜之间长大,这才明白,懂事的小孩其实最想做不懂事的那个。
她看着韩宥,“我们以后的宝宝,就要做最不懂事的那个。”
作为更早就懂事的孩子,韩宥很懂她话里的意思,他难得没有打趣,而是非常认真地点头,“嗯,做最快乐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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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师长今年举家都去了首都,他的大儿子在首都军区。两个副师长则驻扎在另外的团里,于是韩宥拜访完郑参谋长以后就去了高业家里。
高业因为妻子梁佩珊更喜欢这对小夫妻了,他们的两个儿子都随着爷爷在老家那边工作、上学,夫妻俩正是冷清。他一见着韩宥就打趣,“差点儿没认出来你,这打扮不错,年轻。”
韩宥坦然点头,很自在地回答,“我也很喜欢。”
高业笑着揽过他,“走,咱们去书房,让她们娘们儿自己聊。”他怕妻子面对韩宥会不自在。他看起来是个粗心的人,还能说出“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这种不浪漫的话,但实则他对梁佩珊又细致又贴心,不然也不能让得了病的妻子这么多年下来还能活得像个二十出头的女子。
梁佩珊早就等着祝熙语过来,她将火盆往祝熙语那边挪,“烤烤,外面,冷不冷?”
祝熙语将手靠近火源,“还行,今天太阳很好,你要是有空可以和团长出去走走。”
梁佩珊点点头,“你,还好吗?你妹妹,的事,你知道吗?”高业知道她喜欢祝熙语,给她讲过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儿。即使祝熙语和侯语希关系并不好,至少对方都没把另一个人真得当做亲姐妹过,但外人还是会以姐姐妹妹称呼她们。
“佩珊姐不用担心,没什么事儿。”她不愿多提侯家的人,梁佩珊也看出来了,换了个话题。
两夫妻在这里停留了半个多小时才去了丁飞泉那里,正好遇上高世元从里面出来,他见着韩宥半点儿没有不自在,还像以前似的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祝熙语有点佩服他,怪不得他来一师这么短时间就能站稳脚跟呢,可真是个狠人。
三人分别之前,高世元状作闲谈,“过几日,我母亲和妹妹会来家属院这边,一直照顾小希到她生产。我母亲很擅长做包子,等她过来我端点儿给你们尝尝。”
祝熙语更加咋舌,好家伙,先用和以前一样的态度表明他没有过恶意,又用短短一句话向他们透露不会再任侯语希胡来。但却又不是直白的道歉或是保证,哪怕以后侯语希又做了什么,也不能找到他高世元头上。
等他走后,祝熙语感慨,“高副团和侯海还挺像的。”一样的会做表面功夫、一样的看重事业、一样的心狠。到了后来,祝熙语又多了一个结论,高世元还和侯海一样擅长借力打力、“借刀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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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二,韩宥要值班,祝熙语原以为她今天会无所事事一整天。《归雁》已经完结,她对新书还没有任何想法,家务活韩宥一件也没剩下,她只能躺在沙发上发呆。
“咚咚——”门被敲响时祝熙语还有些纳闷,等她打开门更是惊讶,是何心莲。她的脸色很是复杂,祝熙语看不懂的那种,但气色很好。她把人请进门,端来了茶水点心。
何心莲收回视线,对着祝熙语直截了当地表达她上次没能说出的话,“你和韩副团拍的照片真好看,很恩爱、很养眼。”
祝熙语有些害羞,斗柜上摆着三个相框,这段时间她和韩宥在广市又去了三趟相馆,还是三个动作、一张家里、一张办公室、一张在卧室。
她笑笑,“就在市政府旁边那家相馆,那个师傅很老道,相片洗得也很好。”
“好啊,等过段时间我也去拍。”
这段对话结束,客厅里短暂地陷入了安静。何心莲放下水杯,“其实我也是您小说的读者,我最喜欢叶彩梅,今天来其实是想谢谢您创作出这个角色。”
叶彩梅是《归雁》里的一个配角,她在下乡期间不可自拔地爱上了村里的一个男青年,忘记父母的叮嘱,和男青年很快结婚、生子,却在孩子一岁生日的时候目睹了丈夫的出轨,最后她毅然而然地反抗了这个以宗族为脉络的村落,带着女儿搬回了知青院,重新开始了人生。
祝熙语有些讶异这个只是非常偶尔会出现的配角竟然是何心莲最喜欢的角色,要知道读者来信里提到她的很少很少。她刚开始创作这个角色的时候,也是想到女知青肯定会有和村里人成婚的,希望她们如果婚姻不幸,要学会反抗。
她心里微微一动,何心莲能和叶彩梅产生共鸣,那是不是说明她的婚姻也出了问题?但她不是个会打探别人隐私的人,便只是回答,“也谢谢你的喜欢。”
何心莲环视这个比上次来还要温馨的家,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决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一定要彻底摆脱这个泥潭。
她起身,“要一起去食堂吗?”自从那日以后,她再也没有想着节省开销之类的事,心情不好、身体不舒服亦或是只是不想做饭了,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带上饭票和钱去食堂买。嫁错了人不要紧,她自己会爱自己的。
祝熙语看了眼时间,确实快到下班的时候了,她围上围巾,“好啊。”
第065章 婚姻
上韩村, 韩家今年格外热闹,连带着这个以韩家宗族为脉络的村子都跟着热闹了很多。
今天是韩峰结婚的日子,作为书记韩明成的长子, 娶的又是公社领导的女儿,这对小夫妻在村人眼里是真正的天作之合、门当户对。正值新年,从外地回来的人不少, 韩明成总共预计了三十二桌,菜色比韩宥差一点,但也是有肉有菜、相当丰盛。
韩峰一大早就被自己弟弟闹了起来,韩兴还同时叫醒了客房里的韩云深, “四哥, 快起来!你这么帅,帮着我哥打扮打扮吧。娅娅姐很好看的, 不能让我哥拖她后腿。”
“来啦,韩兴, 你这比闹铃还准时。”随着这道有些懒洋洋的声音, 一个身材挺拔、仪表不凡的年轻男人从西厢走了出来。他就是从首都回来的韩明德的长子,今年二十二岁, 排行第四。
韩峰有些害羞,但还是乖乖听着韩云深的话重新换了一套衣服,韩云深看着三哥无论怎么打扮都修饰不了的雄伟体格,放弃挣扎,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捋了捋他的板寸, “很好, 三哥今天很帅!”
韩峰看时髦洋气的四弟这样说, 竟然也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比刚开始好看了很多。他挺直胸背,今天一定要为娅娅挣个面儿。想到这里, 他推推韩云深,“云深,你也去换套衣服。”
韩云深失笑,他的傻哥哥哟,自己要是打扮起来了不是在抢他这个新郎官的风头么。不是他自傲,而是他真的有说这话的底气。即使在北城,韩云深在学校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他的长相随了自己的母亲,精致却不女相,他又注重形象,回到上韩村这几天不知迷晕了了多少芳心。
韩云清替他说出了他的心声,“三哥,你傻不傻呀,你应该让我哥往脸上涂点儿泥巴才对!怎么还让他打扮呢?到时候大家都看我哥了,不得得意死他。”
韩峰笑着挠挠头,“没事没事,都是我兄弟,看谁都行。”
韩云清仰倒,拉着韩兴偷偷去找自己哥哥行李箱里那瓶从友谊商店买来的发胶,“兴哥,咱们也做个发型,你放心,我经常看我哥做,保准弄得好。”韩云深比韩兴小三岁,也是这辈里最小的孩子。
韩云深假装没听见,两个臭小子,真以为发胶那么好用呢,他等着看笑话。果然,没过一会儿王元香的声音就传了进来,“韩兴,你整个鸡冠在脑袋上干嘛呢?大好的日子,非要逼我揍你是吧?”
韩云深看着院子里两个如出一辙的鸡冠脑袋笑出了声,“韩兴、韩云清,你们这是知道古时候提亲要带大雁,抓不到,就来替你们三哥扮演假公鸡了?倒也没错,都是禽类,哈哈哈哈”
两个垂头丧气的小男孩也不敢顶嘴,“四哥,求你帮帮我们,好丢脸。”
等韩云深重新替俩臭美的小兄弟收拾好发型,韩青阳才姗姗来迟。也不知怎么了,田自珍这段时间好像又在私底下恢复了原样,昨天方冉哭了大半个晚上,韩青阳一直陪着,今早就起晚了。
顾不上去韩峰那里,他在厨房找到自己母亲,见她身边没人,才过去低声问,“娘,昨天您和小冉发生啥事儿了?她要是哪儿做的不好,您先和我说,我再教她。她现在身体不好,您”
田自珍本来看着自家儿子还笑呵呵的,即使堂兄弟再有出息,她还是觉得自家儿子最好。但听完韩青阳的话,她的胸口逐渐堵上一股气,“什么怎么了?我就是没帮她烧洗脚水,她就在你面前编排老娘是吧?我这几天为你们老韩家忙前忙后,都快累死了,自己的洗脚水都不想烧。怎么了,我犯了天条了?”
说到后面她真的伤心了,自从方冉怀孕后,她看在没出生的孙辈上没再计较她设计韩青阳的事,她依旧不喜欢方冉,但也只是不搭理这个儿媳,该给的吃的、用的一样没少。没想到,这小贱人不仅死性不改、还倒打一耙?去村里问问,满村里谁家婆婆给儿媳烧洗脚水?
韩青阳见自己母亲哭了,一张手上满是老茧和疤痕,磨得眼下红彤彤的,心里难受极了,“对不起娘,是我错怪你了。小冉没说什么,是我想差了,您骂我吧,别哭了。”
田自珍哪里舍得怪他,这是她千盼万盼才得到的儿子,捧在手心里养了二十年。她又哪能不了解自己的儿子,若不是因为方冉暗示了什么,他是绝不会来质问自己的爹娘的。可以说,韩家这些小辈里,没有比她三个子女更孝顺、更贴心的了。
她摸摸自己儿子的胳膊,忍下心中的怒火,“你快去你三哥那里帮忙吧,娘没事儿。”
韩青阳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被母子俩讨论的方冉才刚起床,作为孕妇,她今日只需要好好坐着就行。厨房里温着的是一碗瘦肉粥,自从她怀孕以后,田自珍很舍得给她吃好的,家里肉、蛋、麦乳精没有断过。
她端起瘦肉粥,机械地喝着,尝不出半点儿味道,脑海里交替着闪过两段对话。
一个是年前她去公社医院检查的时候。年迈的大夫皱着眉头替她把脉,“你生来体质亏空,这几年也没保养好,还有些营养不良,你这丫头,应该养两年再怀孕的,这对母体伤害很大的。”
方冉心里漫起无边际的害怕,她才触摸到新生活的门槛啊,“大夫,那我的孩子呢?”
老大夫又把了很久,才道,“生倒是能生,但你本就体弱、孕前是不是还受过大寒?唉,这时机确实不好。孩子大概率会遗传母亲的体质,生下来八成会病弱,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方冉最后一点希望被斩断,她无比庆幸韩青阳现在不在这儿,她不敢想要是本就怀疑、怨恨她的田自珍知道孩子的情况,会不会变本加厉地对待她,她不敢赌。
于是她隐瞒了真实的情况,换成了自己的措辞。但这些日子,韩家人对她越好,她越是心虚,总是会梦见一觉醒来孩子没了、所有人指着她骂的场景。
另一段则是她昨晚去院子里透气时偶然听到的韩明山三兄弟的交谈。
最沉稳的那个声音是韩明德的,“大概就是这样,争取了一个去那边农场的机会,虽然是最基层的帮着跑事儿的人,但年轻人历练着才能有更好的机会。”
韩明山作为兄长,率先回答,“我儿媳刚怀孕没多久,青阳又是他妈的心头肉,北城太远了,还是让韩峰去吧。”
韩明成安静了一会儿才回答,“韩峰新婚,宋娅又有固定工作,其实这个岗位更适合青阳,韩峰太老实,怕是处理不了太复杂的人际关系。我们也不好替他们兄弟做决定,他们关系好,这样吧,等过两天把他们叫到一起,让他们自己决定。”
韩明德对两个侄子倒是一视同仁,“那行,就按五弟说的来。”
方冉的心即使到现在也还是砰砰直跳,虽没听全,但是北城加上基层工作这两个已知条件就足够优越。没有哪个华国人会不想去到北城,而有了首都的工作,哪怕是再基层、慢慢爬也能有能定下来的机会。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放下碗,坚定地去了婚宴那里。
韩明成家已没有几兄弟的影子,他们去公社接亲了,韩家妯娌坐在堂屋聊着天等待。方冉一进去就怯懦地看向田自珍,一脸隐秘又刻意的哀愁、害怕,缩到了韩曼文背后。
韩曼文是韩明德的长女,比韩宥小半岁,今年也回了西岭,她的儿女也随着她回了外公的老家,在研究所工作的丈夫由于请不到长假就没有跟过来。
她从出生就长在北城,父亲从名校毕业后就进了统计局,母亲则留校当大学老师。良好的家境、优渥的生活、顺利的婚姻让她看起来有一种若幽兰般不识人间疾苦的气质。
田自珍见方冉这样简直气了个仰倒,她这是什么意思?当着所有人暗示她是个恶婆婆吗?以为她会顾忌?她才不,于是她大声斥责,“青阳不在这儿,收起你的表情,谁对你做了什么吗?装可怜给谁看呢?”
王元香眉头微蹙,这是她儿子的好日子,二嫂也未免太不计较了些。
韩明德的妻子黄永贞发现了自己弟妹的不快,赶紧岔开话题,“韩峰他们应该回程了吧,我真好奇,娅娅究竟是个什么性子。你们怕是没发现吧,韩峰每次听我们提到宋娅脸都红红的呢。”
王元香闻言一脸惊奇又兴奋,“真的吗三嫂?真是难为你了,韩峰黑成那样,脸红怕是也不好发现哈哈。”
按理说这事儿在这里就应该翻篇了,但方冉却好似没看出来黄永贞和王元香的用意,她诺诺地开口,“五婶,不好意思,我能回家一趟吗?”她捂着肚子,“我有点儿难受。”
王元香那点高兴又散了,她觉得自己像是吃了个苍蝇。方冉进来五分钟就整了这一出,她真是怕了,于是她赶紧笑着回答,“好好,你肚子最重要,赶紧回去吧。我待会儿让韩兴给你送饭。”
等方冉走了,田自珍红着眼,难得地对着王元香这个妯娌示弱,ῳ*Ɩ “弟妹,我不是故意找你不痛快,你看我这日子,哪好过?”
她吸吸鼻子,对着黄永贞语重心长,“云深也大了,弟妹你一定要好好挑儿媳。好的就是五弟家这样,迎喜气;不好的就是我家这样,摊了个搅家精。”
黄永贞不知道韩青阳结婚的内情,但也觉得方冉有些上不得台面,但现在更重要的是宽慰二嫂,“你可是我们仨里最早抱孙子的,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不伤心了。”
话语间,鞭炮声响起,三妯娌喜笑颜开,迎了上去。
人逢喜事精神爽,韩峰今天在潇洒的韩云深、清俊的韩青阳面前也毫不逊色,他骑在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上,身后带着一个穿着正红色棉袄的姑娘。
宋娅本就清瘦,被韩峰衬得甚至有些弱柳扶风的感觉。她的皮肤粉白,脸型流畅、五官小巧却精致,面带笑意,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温柔。
韩峰停下车,非常体贴地将车子倾斜,方便个子小巧的宋娅下车。见到这儿,王元香总算开心了,傻儿子长大了。
韩峰一向憨厚,村里的长辈都喜欢他,小辈们也真心当他是个稳妥的哥哥,所以根本没人为难他,他顺顺利利就娶到了自己的新娘子。
韩云深将人都赶走,只留下新婚小夫妻在新房。新房的床上铺着韩宥和祝熙语寄回来的床上用品,大红色的细布上是精致的花朵刺绣,显得宋娅本就好的颜色更胜几分。
她笑着看站在梳妆台前不敢靠近的韩峰,拍拍自己身侧,“傻不傻,过来坐呀。”
韩峰黝黑的皮肤都快盖不住他脸上的红意了,一个一米八几一百八十斤的壮汉,竟然走出了小碎步。
宋娅乐得不行,“快点儿,我生气了啊。”
于是转眼,床咯吱一声惨叫,韩峰又弹射般地站了起来,“对对不起。”
宋娅伸手拉住他,“从此刻起,我就是你的妻子,你就是我的丈夫,我们之间不用说对不起。”她认真,“韩峰,是我自己从说亲的人里挑中的你,因为我相信,我们可以携手把生活过得更好。”
韩峰声音虽低但很坚定,“我会好好对你的,不会让你失望的。”他羞赧地补充,“我知道我有点儿傻,要是哪里做的不好,你还是像这段时间这样教我好吗?”
宋娅没忍住摸了一把他的脑袋,他好可爱,“好啊,以后你就是我最重要的学生。我现在就教你第一节课,那就是以后不要再说自己傻了,你只是单纯真诚,并不傻。”
韩峰心里说不出来的温暖,他想将面前的人抱起来转圈,却怕自己吓到她,便只是非常克制地摸了摸她的手,“好,我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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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青阳没在韩峰家里找到方冉,有些着急地拉住四处乱窜的韩兴,“看见你五嫂了吗?”
韩兴将手里的碗往韩青阳怀里一塞,他急着逗二姐家的小外甥玩呢,“正好,娘让我给五嫂送饭,她在家,好像是不舒服,你自己回去吧!”说完就跑了。
韩青阳也确实担心方冉,挑了些她爱吃的,就匆匆忙忙回了家。
房门微掩,其实现在还没到开席的时候,路上还有正在赶过去的村人,很是热闹,但韩青阳还是在这热闹声中捕捉到了自己妻子的声音,“多少钱,我拿给你。”
一道有些陌生的女声,“五毛,我替你跑这趟腿,多给我加一块不过分吧。”
“给你,你快走吧,韩兴说不定什么就要过来了。”
“啧,果然是狠心的人,用完就扔啊?”女声有些熟悉,韩青阳的脸色逐渐苍白,他的心跳越来越慢,就像是屠夫刀下等待宰割的羊,他也在等待方冉的审判。
“你要不还是算了吧,上次运气好韩家没发现,这次可不好说,你下手的可是他们的亲孙子。”
“我心里有数。”韩青阳第一次听见方冉的这个语调,冷静的、淡漠的。
“行吧,算我多管闲事。祝你好运依旧。”
韩青阳想起来了,这是那个未婚先孕嫁给公社副主任郝忠的女知青,许之桃。他躲到阴影里,出来的果然是她。韩青阳的心重重一跳,方冉为什么和她凑到了一起?上次说的是落水那次吗?方冉在做什么?
他慢慢挪到卧室后的窗户那里,借着菜地的遮掩,往屋内看。方冉拿出了一瓶黑乎乎的粉末,正往里加水。他好像猜到了什么,而这个猜测在方冉落着泪对肚子喃喃时得到了证实,“宝贝,过几年再来找妈妈好不好,对不起,你来的不是时候。”
这一刻,韩青阳的心被这句话来回刺透,他的嘴里漫上血腥气,瓷碗在他手中破裂,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他的眼里是不解、是心痛、是委屈、是怒、是悔,他按捺住想要冲进去质问的冲动。
不如就这样吧,不被母亲喜欢的孩子是多么痛苦啊,不是谁都能成为二哥的。且就算是二哥,也痛苦了二十年。
但在方冉端起那碗药的瞬间,他还是冲进了房间里,“方冉。”
方冉听到熟悉的嗓音,往日让她喜爱的声音此刻却像恶魔的低语,她立马将碗松开摔到地上,强作镇定,“青阳,你怎么回来了?那边结束了吗?你都吓着我了。”
没事的方冉,这次也一定也会像上次那样化险为夷的。韩青阳是那么信任自己,不会怀疑的。
韩青阳盯着这张突然陌生起来的脸,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他的妻子,他听见自己没有起伏的声音,“不要喝这个,你要是不想要,我们去医院,这样很危险。”
方冉紧张地直咽口水,她装作一脸茫然,“什么医院?青阳你在说什么?”
韩青阳垂眸,方冉大概不知道,她不是个很会撒谎的人,她的语气里全是心虚、脸上全是害怕,就像偷了家里的红糖吃了满嘴、还嚷嚷着说我没有的小孩子一样。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觉得好累,“方冉,药汁还在地上,要拿去给杜大夫认认吗?”
方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安静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的时候,沉默是不会出错的选择。
韩青阳示意她坐下,自己坐到了她的对面,“为什么?是我哪里让你不满吗?”
方冉的心被这句话弄得酸酸胀胀的,怎么会是他让自己不满呢?他是除了父亲之外对自己最好、最好的人,也正是因为这样,她不愿意轻易放弃,“三叔在首都找了一个岗位,五叔他们都觉得很适合你,但爹说我怀孕了,所以不让你去。青阳,我是为你好,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韩青阳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小冉,这个时候你还要对我隐瞒吗?”见她不说话,韩青阳继续开口,“昨天你听说了这个消息,所以晚上就故意让娘给你烧水,又当着我哭却不说原因。早上你去了韩峰家,顶着五婶的不喜,让娘当着所有人骂了你一通。”
他指着地下的药,“如果我没回来,你喝了这药会说什么呢?娘让你受委屈了、五婶他们忽略了你?所以你动了胎气丢了孩子?接下来呢,大家把岗位给我,你和娘不合,理所当然地跟着我一起去北城?”
韩青阳笑了,原先总是朝气蓬勃、让人见之欢喜的笑容变成了苦涩的、沧桑的、颓唐的笑,“方冉,你太聪明了,聪明得让我胆寒。你真的觉得我很好骗吗?就因为我在你上个拙劣的谋划里上了当,还心甘情愿娶了你?”
方冉听见这句话彻底愣住,什么意思?韩家不是不知道她落水的真相吗?青阳在说什么?难道他是在知道自己是故意设计的情况下,还答应了这门婚事?怎么可能?不能是这样!
韩青阳闭上眼睛,忍住心里翻涌的情绪,“而且,你应该是误会爹了,他只是三叔的堂哥,说你怀孕是为了把机会给三叔的亲侄子韩峰,我也不会和三哥争这个岗位的,让你失望了。”
他的眼角湿润,“没有妈妈疼爱的孩子会过得很辛苦,等三叔走了,我带你去医院。然后我们离婚吧,我累了。”
方冉颤抖着手去拉他,“我错了,不要离婚。我也很爱他的,只是医生说我身子不好,又受过寒没多久就怀了孕,他生下来会身体不好。我太知道从小身体不好是什么感觉了,什么都比不上人,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是不想他吃我吃过的苦”
韩青阳握住她的手腕,所以连那句医嘱“不能受气、不能受刺激”都是她算计好的吗?这场婚姻里究竟还有什么是真的?
他一字一顿地说,“方冉,不是什么都是能算计到的。是不是无论什么,你都要算计?你有真心吗?”
说完他掰开方冉的手,“抱歉,我不想再等了,我这去找爹,算我对不起三哥,但你真的让我觉得你正好自己想想吧,孩子还要不要,我完全尊重你的决定。哪怕生下来是个病秧子你不想要了,我也养他。但我们,没得谈了。”
方冉看着韩青阳决绝的背影,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她这才知道,原来从来都不是她的计谋有多么高明,而是韩青阳愿意拉她一把罢了。
北城的诱惑、婆婆的刁难、增长的欲望、落水计划的成功,让她沾沾自喜地做下了眼前这个决定,但这一次,韩青阳不愿意再拉她了。
她狠绝地、彻底地伤害了这个青年那颗柔软而赤忱的心。
第066章 成长
韩明山本来在敬酒, 顺着韩兴的话看见了躲在阴影里的儿子,眼睛发红却还强撑着笑意,心中蓦地一酸。他忍着心急, 和面前的人寒暄结束才放下酒瓶装作若无其事地出了门。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儿子这个样子了,韩青阳心思柔软,会有人说他比之别的男孩子显得软弱、多情。但韩明山自己清楚, 韩青阳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他能坚定地守护自己那颗赤忱的心,就已经超越了很多人。
这也是韩明山为什么没有阻止韩青阳娶方冉的原因,韩青阳总要长大的, 在长大的过程里还会有很多很多类似方冉的人试图拉他沉沦, 现在自己还有能力,何妨不让第一次历练早点到来。
但韩青阳现在的状态太让人心疼, 就像是被蛛丝笼罩着的冰瓶,似乎随便碰碰哪里都能让他彻底破碎。韩明山难得地握上儿子的手, “阳阳, 你怎么了?爹在这儿呢,有啥给爹说。”
韩青阳的泪在一声阳阳里彻底落下, 心中的情绪翻涌而来,“爹,我是不是做错了,明明当时大家都让我想清楚的,我却非要好心。”
韩青阳感受着手背上父亲粗糙的手掌, 又看见猫着腰往这里急匆匆赶来的母亲, 声音微微颤着, “爹、娘,这段时间你们是不是很难过、很委屈?我真是个没用的儿子, 我既不像二哥那样有出息,又不像三哥那样听话,你们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韩明山和田自珍的心都碎了,尤其是田自珍,她替儿子擦眼泪,自己却掉得更凶,“儿啊,咋了,没有啊,娘最喜欢你、我儿最好。是不是方冉生我的气让你为难了,娘去道歉,你别哭啊,娘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韩明山的眼眶也有些发红,今早儿子还意气风发地跟着兄弟们出去迎亲,现在整个人却笼罩在快要化成实质的负面情绪里。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韩青阳总是满脸带笑、意气轩昂,何曾这样过?
他稳住声线,对着妻子儿子说,“我们先回家,五弟家还在办喜事。”
韩青阳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别这样了,韩青阳,你已经够不懂事了,别这样软弱地落泪了。作为儿子,你让白发苍苍的父母还要因你受委屈、为你的婚姻工作操心;作为弟弟,你还在单方面接受着来自姐姐的付出;作为丈夫,你让你的妻子宁愿自残也不愿和你沟通;作为父亲,你让那个还未面世的孩子被自己的母亲亲手放弃。你有什么资格哭?
韩青阳不知道自己是已经缓过来了,还是已经麻木了,总之他用着特别平淡的声音在回家路上和父母说了今日发生的事,并告知他们自己的决定,“我想离婚,爹、娘对不起,又要让你们替我承受我做错事的代价了,但我不能再放任她这样下去了,她不是我们的同路人。今天的事若让她做成了,以后我们家该如何面对三叔、五叔,我又该如何面对你们?”
韩明山拍拍他的肩膀,“你说得对,方冉前面那次退一万步还勉强可以算作情有可原,只是用错方法努力求生。但这次的事不同,她贪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第一反应竟然是用自己的血肉设计亲情、爱情,实在是让人胆寒。”
以泼辣闻名的田自珍此刻却格外冷静,她是被激怒的母狼,只剩下保护孩子的念头,“要是方冉提了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给她,只要她愿意放过你,我们不是她的对手。娘承认对她不算好,但我从来没对她动过坏心思、没害过她,她这次可以一碗药打掉孩子赖到我头上,以后会不会一碗药把别的看不顺的人也送走?”
韩明山咳嗽,“不要说没有意义的话。”
等他们回到家,设想的场面却没有发生。方冉已经将衣服收了大半,见着他们之后很平静地开口,“孩子我不要,我抚养不了他,也不想他拖累韩青阳,更不想他生下来家庭就不完整还体弱,麻烦你们带我去做手术,做完就离婚,我搬回知青院。”
她转过身,声音轻不可闻,“是我对不起青阳,你们放心,我说的都是真的,这勉强算是我的道歉吧。”
韩明山眉心微微舒展,“不管是你还是青阳,我都是这句话,你们还年轻,做错了事、走错了路,只要及时回头,就还有机会。你在我们家也不开心吧,我替他娘向你道歉,我们遗憾但尊重你的决定。作为补偿,你要是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方冉摇头,她的面上闪过哀戚,人的欲望真的是永远得不到满足的啊。明明结婚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好好珍惜好不容易求来的婚姻的,但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又总是会忍不住去想:就这一次,只要这次成功了,就陪着青阳好好在首都奋斗,再也不骗他了。
只一次,自己就成了走捷径满足欲望的瘾君子,方冉不清楚自己还回不回得了头。但非常确定的是,她对不起韩青阳,对不起这个即使知道是阴谋还愿意跳进泥潭渡她的心软的青年,就让她为他做最后一件事吧,“我没有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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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韩明山一家人一大早就出发去了县里的医院,送走了那个无辜的孩子,对于那个孩子而言,这可能反而是个解脱。
韩青阳也不知道这真的是解脱还是只是恶人的自我安慰,他签字的时候手都在颤抖,他成了杀/人/犯,仗着父亲的身份处决了一个幼小的生命。
他明面上依旧冷静地和人交谈、处理事情,实则心里空得没有一点情绪,又似乎有各种情绪在交织、翻涌,正虎视眈眈等他露出破绽。
韩明山看他盯着窗子外一动不动,拍了拍他,“要不要去给你二哥打个电话?”他知道儿子有了心结,而儿子最佩服、信赖的二哥才是他最好的诉说对象。
韩青阳的脸色不是很好,他昨晚几乎一夜没睡,手上的伤口也只是简单包扎过。他不想做个沉溺情绪的废物,但他自己爬不出来,于是他去找了最近的电话亭。
韩宥今天正好值班,他很快接起了电话,“您好,陆军川省军区一师一团,韩宥。”
韩青阳奇异地感到了踏实,二哥就像挡在他们面前的长有最宽大翅膀的雄鹰,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将他们护在身后。
“二哥,我是青阳,新年快乐。”
韩宥隐约觉得不对,韩青阳的声音低哑、飘飘忽忽的,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他笑着回答,“青阳,新年快乐,替我向家里问好。”
“好的。”韩青阳踌躇着开口,“二哥,我现在还能参军吗?”
这话一出,韩宥就知道事情应该很严重,这并不是韩青阳会选择的人生方向,他是偏文气的那种,这些年一直在家,也是为了攒够经历争取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韩宥试探着开口,“可以是可以的,但青阳,你真的甘心吗?甘心放弃你的大学梦?你已经坚持了这么多年了,是发生了什么吗?”
韩青阳的声音闷闷的,“我只是突然觉得我以前的坚持很没有意义,比起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的大学梦,承担起这个家才是更重要的。就像我一直觉得能守护自己心里的纯粹是一件有力量的事,但好像这其实只是爱我的人在陪我玩而已。”所以一旦碰上不爱他的人,他所谓的坚守就反而会成为对方伤害他、伤害在乎他的人的切入口。
韩宥静静听他说完后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缓慢着回答,“你是不是情绪不太好?追求梦想和承担家庭并不冲突,你不是一直做得很好嘛。你拿满工分,协助二叔、五叔管好村里,替姐姐们撑腰,这都是承担责任。”
“人的成功是实力和时机的结合。二哥在西岭的山里晃了十七年,在当时的我看来,我也是在虚度光阴,但那段经历又何尝不是我能走到现在的基础?”
“每个人都有信仰,比如你的赤子心,比如二哥对于走出西岭的渴求,比如你三哥的守护家人,因为有这些信仰,我们才能一直坚定地前进。但同样,在前进的过程里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遇见各种各样的人,有的可能会称赞你的信仰、加入你的朝圣,也有的可能会看不上你的信仰、还试图击破你的坚守。”
“但青阳,信仰之所以是信仰,就是因为它的力量是超出理性的,是你灵魂的支撑。它可能比你想象的对你还要重要,也绝不会是什么小孩子过家家。坚守信仰是有代价的,你的忍耐、你的付出,包括你此时的自我怀疑,都是代价。”
韩青阳听得认真,“二哥,可你们的信仰和我的信仰是截然不同的,我的信仰真的有意义吗?”
韩宥轻笑,“它最大的意义就是让你成为了你。”
韩青阳身上笼罩着的乌云在这十几分钟里被拨开大半,是啊,我之所以是我,就是因为我是赤忱的、柔软到多情的韩青阳。如果我自己都不再认可、保护自己的赤子心的话,我又还是我吗?
他的声音终于恢复了些轻松的意味,“谢谢二哥,我好像快想清楚了。”
“嗯。”韩宥对于自己身边的人总是温柔且包容的,“别着急、慢慢想,这会是我们一生的命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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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了一笔巨款的韩青阳脚步轻松地往县医院走,路过供销社的时候他进去买了一大袋红糖。等回到病房的时候,方冉已经出来了,本就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韩青阳径直走到暖壶边,冲泡了两大杯红糖水,递给自己母亲和方冉。
方冉的眼睫微颤,田自珍则是一脸担忧却不敢说话,韩青阳淡然解释,“这个手术毕竟伤身子。”
又刻意转头问韩明山,“爹,今早你去给三叔五叔说了吗?”听到这里,田自珍长舒口气,方冉彻底闭上了眼睛。
“说了,这几天让你娘留在这里,照顾方冉,对外则反过来说。”韩明山看着自己媳妇儿回答。方冉的身体太差,即使马上离婚,韩家也做不出逼着她立马回家的事,于是决定遵医嘱在县医院住院三天以上。
“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她。”田自珍立马表态,不用韩明山说,她也肯定会用尽心思照顾方冉的,只要将方冉好好地送出医院,家里就能恢复以往的平静,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好,辛苦娘了。”韩青阳将钱包里最后那点积年存下来的钱给了田自珍,“这些您拿着,这钱我不能让您和父亲出。”
田自珍看着手里那把全是小面额组出来的钱,眼眶微热,家里没有给过韩青阳额外的钱,这里都是他自己用工分拿的、做体力和人换的,“嗯,你和你爹放心回去吧,要是能回去了,我给你们打电话。”
父子俩点点头,替田自珍接满了热水、温好了干粮、铺好了床才离开。全程下来,韩青阳没和方冉说一句话,不是赌气,而是漠然。他会肩负好最后这些日子里作为丈夫的职责,但他再也不会傻着伸出手让她再有机会拖自己下水了。
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是韩青阳在这场短暂婚姻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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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人回到上韩村已经天黑了,韩明胜、韩明德、韩明成三兄弟却都还在韩峰家里等他们,小辈里则只有新婚夫妻在场。
韩青阳进屋就对着五叔一家人郑重鞠了一躬,“对不起。”又特地走到宋娅面前,“三嫂,打扰了你的婚礼,我真的很抱歉”
新媳妇宋娅在一大家人面前丝毫不怯场,笑着示意韩峰拉起自己的弟弟,“没事的,青阳。我知道这不是你本意,而且也不是打扰,我和你哥哥、还有你,同时在昨天开始了新的人生,是转折、是希望、是幸运。”
一段话说得大气又体贴,屋里的所有人都在心底里暗自叫好,“韩峰真有福气,找了个媳妇刚好补了他的短,这小两口以后一定不会差。”
王元香更是笑得眼都看不见了,自己简直是老韩家最厉害的眼睛,韩宥和祝熙语、韩峰和宋娅,都是天作之合!
韩明成也很开心,一个媳妇对家庭的影响太大了,“宋娅说得对,是新的开始,青阳你就不用多想了。赶紧坐下来,我们商量商量谁和你三叔一起回北城的事,明天就要买票了。”
韩明德转头问韩明胜,“大哥你联系过韩宥了吗?他怎么说。”
韩明胜在这种场合里更是沉默,“韩宥说岗位更适合青阳,农场政//治背景太复杂,里面的人也都各有来头,处理不好反而会惹火上身。”
韩青阳立马表态,“我不去,还是给三哥吧。”他和韩峰都没有稳定工作,这个机会无论工作内容是什么,客观条件都已足够优越。一举从西岭跃到北城,还有在首都的三叔一家的照顾,说不定到了最后这就是举家迁往首都的契机。
方冉这件事以前韩青阳就不会和韩峰争,虽然四家人关系很好,但还是有远近之分的,韩峰才是韩三叔的亲侄子,更有资本得到这个用韩三叔的人脉力量拿到的岗位。
韩明山从一开始就是拒绝状态,韩家兄弟谁也不会就真的以为方冉怀孕会是真的理由,心知肚明的退让罢了。
此刻他退让的意思依旧明显,“什么工作都有难度。韩峰待人真诚、性格憨厚,说不定去了那里反而会得人的喜欢。再说了,三弟在,能看着他们,还是让韩峰去吧,他是哥哥,应该的。”
韩明成摇摇头,“二哥、青阳,这会儿我们就不考虑别的了,就如韩宥所说,这份工作确实适合青阳更多。军信农场在北城城外,背靠多个单位,比咱们西岭也更容易拿到工农兵大学的名额,青阳去那里好好表现比在家里等几年才有一个的名额靠谱多了。”
他转头看向儿子,“韩峰、宋娅,大家的意见差不多就这样,你们怎么想?”
韩峰没开口是因为在这种事上他一向是听长辈的,他深知自己在为人处世上的笨拙,更相信人生阅历更丰富的长辈,他挠挠头,“既然适合青阳,就让青阳去。”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赶紧补充,“我听宋娅的。”
因为商谈正事而有些严肃的屋里一下轻松了起来,好家伙,谁说韩峰不聪明、不机灵的?刚结婚就悟到了婚姻的真谛啊。
宋娅有点害羞,“我也更偏向青阳,我相信长辈们对他们对于这个岗位适配度的判断,三叔拿到这个岗位肯定费了不少力气,我们是一家人,谁能做得更好就去谁,争取做出点成绩,也不浪费三叔的付出。”
她笑着看向韩峰,“我和韩峰不争这一夕,青阳,你不用顾忌我和你三哥。等你在这个岗位上发光发热,我和你三哥还怕沾不到你的光?”
王元香见自己的满分儿媳表态了才跟着开口,“是啊青阳,五婶说个掏心窝子的话,你现在这个情况,出去走走也好。一是有这个消息在,村里人就不会一直抓着你离婚的事说了;二是你本事不差只是没机会,北城那么大、机会也多,这次说不定能直接事业、婚姻双丰收,再给我们韩家添喜。”
韩青阳快要说不出话来,在刚刚经历了一场来自枕边人的背叛以后,他越发能感受到亲人们对于他毫不保留的爱护和希冀,他无比珍惜,于是他不再推脱,站起身来,“好,我去了那边一定努力。”努力出人头地,为韩家这艘正在壮大的船增添前进的力量、抵抗风险的筹码。
韩明德作为这个机会的提供者见事情敲定才说话,两个侄子对于他来说确实没什么区别。作为韩家第一个走出西岭、闯进城市的人,他比谁都更加清楚家族的力量会有多么重要和强大。只有韩家的小辈一个个立起来了,韩家才会越来越繁盛;也只有韩家越来越强大,韩家的众人才会一个个都立起来。
当然这里面并不包含韩明胜家的那几个人,韩宥已经强大到给出了唯一的选择:他或是另外几个人。而在韩家另外三兄弟选择韩宥的时候,也就注定了从此和韩筝、韩华、丁芳舒全然对立,除非韩宥像接受韩允那样主动接纳,否则他们三个永远无法登上这艘由韩宥在背地里执掌的船。
韩明德放下茶杯,“农场的活会很辛苦,这个岗位急缺人,基本上一去就要正式上岗。二哥你今晚帮着青阳收拾行李,会用到的都要带,少部分不紧急的可以去那边再添置。”
他顿顿,“农场那边不像咱们村这样远离喧嚣,那里是革委会的天下,里面的局势非常紧张,青阳不仅要处理好离婚的事,还不能在村里留下话口。”
韩明山点头,“三弟说的是,离婚不会有问题,方冉就在村里我们也会一直留心。至于后者,不如我们先将她留在家里,慢慢地再用夫妻不合的借口”不用别人提醒,韩明山已经察觉了不对。前有韩青阳得了北城的工作,后有留在老家的妻子离婚,这比真实的借口还冒险、过分。
韩明德问坐着没说话的韩青阳,“青阳,农场的事只会比现在更复杂,你来说说怎么处理?”
听到这里韩峰没忍住看了宋娅一眼,幸好自己不用去,别说自己想了,他甚至都没觉得二叔的办法有问题,宋娅见状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
王元香一直在偷看他们,看见这个画面彻底安心,宋娅聪明还正派,有她在,韩峰这里她算是可以放心了。
韩青阳想了一会才开口,“昨天的事,公社郝忠的妻子、女知青许之桃也知道,药是她送的,还要了方冉一块五毛钱。我们可以从这里切入,就说冉冉见了她以后流产了、家里还丢了钱,她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更不会为了方冉承担责任,可以借她的口告诉村里人真相。”
他越说越流畅,“说的都是真的,就不会有造假被揭穿的风险,而这个真相对我来说也涉及不到我的品格方面,是最合适的。”
韩明山无比欣慰地看着韩青阳,这一场婚姻总算不是对于韩青阳毫无益处了,他终于学会了在自己的纯粹、赤忱和心软前加限制条件和判断。
韩明德和韩明成也很ῳ*Ɩ 满意韩青阳的回答,至此,韩青阳身上最大的薄弱点解除,隐隐有了他年少有为的二哥的风采。
第067章 知悉(捉虫)
韩宥接到韩青阳和韩明胜电话的那天正好是春节假期最后一天, 家属院从一大早就陆陆续续来人,除了收假归来的熟面孔,还有很多新来随军的家属。部队年前又竣工了一批新的家属院楼房, 随军条件放宽到了连长。房子虽小了些,一层五户,一室一厅、每层公用卫生间和厨房, 但一开放申请还是被领走了大半。
也因此,今天来韩家拜访祝熙语的人多了很多,一团一共有十二个连,其中大半都在此次新进家属之列, 大多数都是结婚没几年的小夫妻, 倒是比之祝熙语之前认识的那些家属年龄相近了许多。
韩宥回家的时候就见着祝熙语正在厨房里洗杯子,他挽起袖子接过, “加热水没有?”触手温热才放心,“肚子还痛吗?”
祝熙语半倚着他, “不痛了。”她生理期很准时, 最大的问题是第一天会有些难受。
韩宥洗完了杯子后又开始备菜,祝熙语想到今天来的那些人里偶尔透露的对韩宥的敬畏, 感慨,“我好想知道你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她实在很难将她面前这个温柔的男人和别人嘴里的“冷面阎王”联系到一起。
韩宥失笑,“我也很遗憾,顶多只能让你看看早训。”早训的内容就是跑操、队列,对纪律的要求没那么高, 但同样观赏性也不高。即便如此, 还是会有家属专门去训练场看, 但祝熙语来这边这么久了一直没去过。
祝熙语有些心动,她刚来的时候想去过的、但没找到地方, 后来天气冷起来了,她早上就很难再有迈出家门的勇气,“好,那明天你叫我起床。”
“天天都有的,等天气暖一点吧,你这个时候受寒不好。”韩宥比祝熙语考虑得更周到,对于祝熙语他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无论是生理期忌讳还是雪花膏品牌,但凡涉及到祝熙语的事他都愿意沉下心去学习,并在之后的日常生活里实践。
今天的晚饭很简单,过年这些天家属院常有聚会,韩宥怕祝熙语会上火,特意做了点清淡些的。但这种清淡和祝熙语在侯家吃不惯的清淡不一样,是特意根据祝熙语口味改进过的,所以她吃得依旧很是开心。
晚饭过后,如果天气好夫妻俩就会去家属院散散步,不然就是一起窝在沙发上聊聊天、看看书。今天是后者,祝熙语枕在韩宥腿上,听他讲了今天上韩村打来的这两通电话。
和方冉的这段婚姻对于韩青阳来说其实确很难界定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单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他好像是既摆脱了不太好的婚姻,又获得了新的工作机会。但正如他在电话里和韩宥倾诉的那样,他如果没有及时、彻底地从这次的自我怀疑里走出来,很难说他是不是会因此失去信仰、彻底沦为平庸。
祝熙语因为这件事想到了韩允,她问韩宥,“允儿那边呢?昨天她没有和你通话吗?”因为切身体会过丈夫对婚姻、婚姻对人生的重要性,祝熙语比之以前更关注身边这些同龄女生的感情状况了。
韩青阳之所以能及时止损,不仅是因为方冉是过错方,更因为韩青阳在这段婚姻里一直处于上位,客观上方冉还要在上韩村生活不敢彻底得罪韩家,感情上也是方冉更喜欢韩青阳。若不是有这个前提条件,大多数人都会是侯语希目前的处境,除非高世元同意,否则即使是脱一层皮也很难离开。
韩宥这才想起来今天被送来的信,眸色微深,“没说,但我收到了一封信。”说着,韩宥从一边的大衣口袋里拿出来递给祝熙语,“署名是上韩村苏溪,我记得允儿是不是经常在信里提到她?”
祝熙语点头,“我知道她,咱们结婚的时候新来的那批知青里的,是允儿新交的朋友,关系应该很亲近。”
信很短,苏溪的字迹非常娟秀。
“韩副团、祝前辈,我是苏溪,虽然觉得有些唐突,但我更害怕我的朋友会落入不幸福的婚姻,常听韩允提起您们,故思考再三还是打探到您们的地址写了这封信。我想告知您们的是,允儿的母亲和姐姐正在介绍男青年给她认识,都是家世显赫之辈,但多多少少都有在我的择偶观里非常抗拒的缺点。最重要的是,允儿对他们并无太多好感,并因此非常纠结、为难。希望您们能关注这件事。”
祝熙语已经彻底坐了起来,苏溪的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却很明显。联系上上次韩允和王元香的来电,不难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赶紧看向韩宥。
韩宥满眼嘲讽、眉梢甚至带上了戾气,韩允和他们年龄差得大又格外讨人喜爱,无论是丁芳舒他们还是韩宥自己,都刻意对她隐瞒了家里复杂的矛盾,原以为是心照不宣的保护,但没想到丁芳舒还是只愿意当韩华的好母亲吗?
祝熙语有些着急,“不能让他们这样做,韩允心思本来就单纯,她甚至还没完全开窍,我们把她接过来吧?”
韩宥握着她的手,“明天我先联系到她,别急,我给二叔五叔交代过的,韩允之所以瞒着其他人肯定也是他们不让她讲,想哄着她先自己答应。”说到这里,韩宥没忍住站起身去接了杯水慢慢喝着,理性上知道事情还没到糟糕的时候,但感性上还是会忍不住的气愤、担忧。
祝熙语蹙着眉,但此时他们鞭长莫及,“明天我也和你一起。”她和韩允既是姑嫂,又是朋友,要比韩宥这个年长的哥哥好沟通很多。
因为这件事,夫妻俩睡得很早,第二天一早韩宥先去了办公室,联系到公社的熟人带话给上韩村的韩峰,让韩峰带着韩允来公社联系他。算着回电的时间,祝熙语也出了门。
今天是收假第一天,祝熙语到了韩宥办公室的时候他还在开会,此时电话铃却响了。祝熙语示意小战士先接,等确定是韩允以后才自己接了过来。
“允儿,过年好。”祝熙语的声音刚落,韩允就笑着回答,“过年好!你和二哥都好。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这不是家里过完年了吗?离春种还有段时间,我想请你过来玩。”祝熙语先试探。
韩允有些迟疑,“嗯我也想来。但是,这段时间我有些忙。”
“在忙什么呢?没什么重要的事的话,就过来嘛,广市这边有个手艺特别好的小裁缝,你二哥年终发了些布票,你过来我们一起做春装。”
韩允思考了一下,觉得这不算是违背了和母亲的约定,告诉祝熙语,“可是我答应了娘过完年要去相看。”她大大方方的,从这里也能看出她对男女情事的懵懂。
“你还小呢,这事儿又不急,难道你很喜欢那个相看对象?”
韩允被逗笑,“熙语你现在越来越有二嫂的气度了,你比我都小呢,我也到时候了。”她回避了后面那句话,“结婚嘛,合适更重要。”
祝熙语有些生气,为什么丁芳舒舍得对天真浪漫的韩允这样做?“合适是重要的,但也得有感情基础,不然你想,难道要一辈子对着一个不喜欢的人生活?”
这话很像姐妹之间的闲谈,韩允本就对她不设防,祝熙语几句话就套出了那个相看对象的情况,是南省省会显市市政府的一个小领导,家里背景非常雄厚,爷爷是开国著名的将领。
韩允此刻天真的语气听起来就更让人不忍,“虽然他有个小孩,但我觉得姐姐说得也很有道理,嫁谁不是嫁?嫁给他,对大哥二哥都好。”韩宥中途就回到了办公室,此刻也听见了这段话。
“你二哥不需要这些,他只想你开开心心嫁给你喜欢的人,你忘啦?他就在我身边呢,不信你问他。”
电话被韩宥接了过去,“对,允儿,二哥不需要这些,有二哥在,你只需要挑自己喜欢的人。”
韩允当然相信这个,在她眼里韩宥就是最厉害的人。但她年前在韩华家里住过一段时间,感受过大嫂的颐指气使,她之所以被说服也是因为姐姐和母亲告诉她,大哥这些年来一直被兼任上司的老丈人看不起,大嫂也因为这个对大哥和母亲很不好。大姐夫的职位不高,而二哥其实和大哥的关系并不亲近,大哥没有帮手便只能忍受着。
她也知道不能对着明显更成功的哥哥诉说另一个哥哥隐瞒着的苦难,她知道想要依靠妹妹在很多人眼里是很懦弱的行径,大哥对她也很好,她并不想他这样难过还被人嘲笑,“好的二哥,我知道!我也只是答应去看看啦,二哥你不用紧张。”
韩宥并没有被安抚到,但他不到最后还是不太想向妹妹揭露家里的狼藉、丁芳舒几人的险恶用心,韩允并不是养在温室的花朵,之所以这样也只是因为对面是她很信任的母亲、姐姐、大哥罢了。
韩宥又交代了韩允几句后就结束了对话。这件事的症结不在于想要帮助哥哥缓解压力的妹妹,而在于试图牺牲女儿、妹妹婚姻的所谓亲人。
毕竟还在上班时间,俩人不好在这里交谈,祝熙语先自己一个人回了家。她写信给苏溪,向她表达了感谢,并附上了一条新买的围巾作为谢礼。她对苏溪还有印象,是个看起来很温柔的姑娘。刚来到上韩村就知道借着床位来结识韩允的人,也果然足够机敏,但还好,她对韩允明显是真心的。
没过一会儿韩宥也回来了,他看起来很平静,但是解开的风纪扣却昭示着他心里的情绪。祝熙语很理解,韩允大概是他唯一认可的血脉至亲,但韩允却不是他一人的妹妹,韩允对丁芳舒几人的信任和亲情桎梏了他。
韩宥将饭菜摆好,今天外面在化雪,地上很滑,这种天气都会是他去买饭。他拉过凳子,转头安抚地亲了亲祝熙语的颊侧,“我没事。”
祝熙语顺势勾住他,认认真真地回视,“你现在有我,虽然可能帮不上忙,但至少你不用在我面前还要掩盖情绪。”
韩宥动容于爱人温柔的眼神,眉间的冷冽退了不少,“我真的没事,知道了事情原委这件事就不难处理。我已经和韩华约了下午下班之后通话,可能会回来得晚些。我待会儿煮点猪骨汤,你晚上先吃,不用等我,不要饿肚子,对胃不好。”
韩宥对丁芳舒三人早就足够失望,也许是更清楚他们的本性,除了在刚知道的时候替韩允寒心之外,韩宥其实并不意外。
丁芳舒最爱的、唯一爱的其实只有韩华,所以她愿意放弃在上韩村优渥而惬意的生活去到儿子家里受儿媳的气。韩筝若不是这些年一直在帮着丁芳舒出主意、做事,大概也不会得到母亲长久的注视。
现在看来,丁芳舒几人早些年对韩允的宠爱,想来也没有多纯粹,一个足够漂亮的妹妹对于某些兄长来说就是一张可以置换更多利益的筹码。
两兄弟具体的通话祝熙语不清楚,但韩宥下午回来的并不算晚,想是并没有持续太久。韩宥知道她记挂着这件事,一见着她就说了结果,“暂时没事了。”
之所以是暂时,是因为韩宥知道韩华的德行,今天他被激怒,韩宥探问出了他的企图。韩华不满足于只待在信用社这个靠资历的小体系,想要调职到政府。打算盘到韩允身上也证明他没找到另外的门路,既如此,他便一定会继续。
“我联系了省会那边的战友,先探探白家的底细。”韩宥做事其实不太喜欢玩迂回,但他更不想伤害韩允,他最知道一个不被母亲疼爱的孩子会有多痛苦,并不想她知道自己被母亲、哥哥姐姐利用、抛弃的事实。
他将祝熙语抱在怀里坐下,餐桌上是祝熙语替他盛好的汤和她自己煮的米饭,“辛苦满满了。”他夹了一筷子有些夹生的米饭,“你吃过了吗?”
祝熙语点头,“不太饿,就只喝了点汤,米饭还好吗?我尝过是熟的,但总感觉不太好吃。”
韩宥面不改色地咽下,“很好吃,我们满满越来越厉害了。”他摸摸祝熙语的脸,“今天是不是担心坏了?待会儿我烧点儿水你泡泡脚,我们今晚早些睡。”
祝熙语埋在他的颈侧,也没从他怀里下来,韩宥的怀抱总能让她安心、平静,“我就是心疼允儿。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在秧田,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穿梭在田埂间,特别像从西岭山水里偷跑出的山间精灵,那么自由、那么浪漫。”
韩宥顺着她的话想象了一下,他离开西岭时韩允才十岁多,他缺席了妹妹的少女的时光,只在每年回家时才惊觉妹妹一年比一年出色的美丽,“放心,我不会让人有机会伤害你们的。”
“嗯,有你在,我和允儿什么都不怕。”
第068章 分家
许是因为已经告诉了二哥二嫂, 韩允便也不准备再瞒着自己的父亲。韩允大概是和韩明胜关系最好的一个孩子,丁芳舒去县城帮韩华照顾家里以后,都是父女俩独自在上韩村生活。
韩明胜在生活上对韩允照顾得很细致, 基本不会让她做家务或者干地里的活,除了记分员的工作其他时候都任韩允在村里到处跑着玩;他虽然依旧不爱说话,但每当韩允叽叽喳喳的时候, 他也都会一脸欣慰地、眼含鼓励地看着她,韩允因此很亲近他。
韩明胜本在院子里的菜地忙活,听见韩允回来了连忙转出来,“允儿、韩峰, 你们吃午饭了吗?”得到否定答案后, 韩明胜赶忙去厨房端了温着的饭菜出来,“那赶紧进屋来。”
韩峰却没动, “大叔,娅娅说会给我留饭”这是他少有的拒绝长辈的时候, 语气里带着歉意。
“那你快回去吧。”韩允替自己父亲回答, “谢谢三哥送我这一趟。”
韩峰推着那辆旧的自行车往外走,新的是特意买给宋娅上班用的, “好,有事叫我。”韩宥没给韩峰说今日的事,韩峰听了半天也只有个韩允最近在相看的结论,这就是韩峰和韩青阳的区别,韩峰对于那些弯弯绕绕的人际关系、互相算计十分迟钝。
韩允等韩峰走了以后立马去了堂屋, 韩明胜已经将饭菜摆好, 一碟土豆片、一碗盐猪脚汤还有一小份蛋羹, 这是他从韩宥照顾祝熙语身上学到的,现在也会每天都保障韩允至少吃一个鸡蛋。
韩允知道自己父亲的性子, 也不需要他问自己就说了起来,“二哥他们是叫我去广市那边玩呢,但我已经答应了娘过几天去县里相看,只能拒绝熙语了,太不巧了。”
“相看?”韩明胜的声音很哑,除了因为他不常开口,也因为他常年抽烟。
韩允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才继续,“嗯嗯,是大哥的一个朋友,娘和我说了好久了。”
韩明胜立马察觉了不对,韩宥今天一早就托人带信已足够反常,韩允这话就更奇怪了,“你不想去吗?”
“我原本不想去,他大我太多了,我也还不是很想嫁人。”韩允的声音也低了点,“但我已经是嫁人的年龄了,错过条件这么好的就很难遇上了,和他结婚对我们家里所有人都好。”
这话一听就不是韩允会说的话,韩允说的时候也很像在复述谁灌输到她脑子里的东西一样,韩明胜放在膝盖上的有些干瘦的手青筋暴起,“这话,是你娘和你姐姐给你说的吗?”
韩允点点头,“嗯,我原来还没意识到大家都这样辛苦。我也该为家里做点什么了,不能再这么不懂事了。”
韩明胜忍住情绪,“谁说的,女儿家的婚事不是这么算的,家里好过,你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就行了,不想嫁人也不急,爹养得起你。”
这是他说过的很长的话了,韩允一脸稀奇,“二哥也这么说。但爹你不知道大哥这些年都瞒着我们呢,他过得很憋屈,大嫂和她娘家人都看不起他。我要是嫁给一个厉害的人了,他就不至于孤立无援了。”
韩明胜心里涌起怒火,这话只能骗骗韩允。韩华这些年的发展全依赖大儿媳一家,就算大儿媳脾气差了点,但当他接受了人家父亲的帮助、接受了这段婚姻就不该再对此心怀怨恨,更不该借着这个让懵懂的妹妹主动牺牲婚姻来替他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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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明胜等韩允出门玩去了才到村办找到自己的兄弟,他坐在韩明成的办公室,双手搭在膝上,微微蜷着讲了这件事,“韩宥肯定不会让允儿被这样哄着嫁人,但他在外地做事肯定都是托关系、找人情,还要被迫和他们几个打交道,我是他们的父亲,我不能就这么干看着等着韩宥处理。”
他抬起头,饱经沧桑的、布满劳作痕迹的脸上满是怒意、失望和坚定,“若你们还认我是哥哥,就答应我,开祠堂。若韩华、韩筝、丁芳舒死性不改,就再不是我韩家的人。而且就算他们已经放弃了这个打算,我也要分家。”
韩明成和韩明山诧异地看着韩明胜说出这段话,要知道,现在韩家这四兄弟里,韩明胜说得好听是沉默、淡泊,实际上就是窝囊,不然也不会让丁芳舒在他头上作威作福这几十年。
这是韩明胜第一次主动表达自己的意愿、无比坚定的。甚至用上了“还当我是哥哥”这种措辞,但他紧握着的拳还是暴露了着他的紧张。
韩家下一辈早就是以韩宥为中心的发展趋势了,韩明成他们自然会站在他这边,丁芳舒母子三人本就是弃子,“好,大哥你想怎么做,我们配合你。”
于是,烦躁了一晚上的韩华第二天一早又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回什么回,我要上班,别给我添乱行吗?”
“我叫你回来是为了分家,你可以不回,我已经和族里说好了,不分家的话以后你和你娘、你姐姐就再不是我韩明胜家的人、再不是我们韩家人。”韩明胜对着电话宣告他的决定。
有了弟弟们的支持他此刻已经平静了下来,他甚至更想后者,他已经害了一个孩子,余生尚不够忏悔,他不能允许这些人还要伤害他的小女儿。他已经六十多岁了,二儿子和小女儿却还年轻,他无法弥补以前的缺席、漠然,只能帮着韩宥斩断那三个不算家人的亲人的桎梏。
“你疯了吗?你给娘说了吗?她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韩华诧异又蔑然,这个家里从不是韩明胜做主。
“打电话就是通知你和你娘的,你姐姐那里我等下去就去说,要是晚上没看到你们,我就从族谱把你们划出去,你不信可以问你二叔、五叔或者等事情结束的通知。但我告诉你,以后不要再打你妹妹的主意。”韩明胜很强硬,“晚上七点开祠堂拿族谱,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挂断电话,被韩峰载着去了大女儿韩筝家里。到的时候正好是午饭时间,韩华一家四口正在吃饭,刘志山看见他们很是惊喜,“爹、三弟,你们怎么有空来玩,快坐快坐,韩筝你再去炒两个菜。”
韩明胜伸手拦住他,从兜里拿出钱票,递给韩峰,“三娃,带着静静他们去买点糖、桃酥那些。”闻言,刘敏静立马高高兴兴地拉着弟弟跟着三舅舅走了,刘敏泰也难得乖顺。
等小孩都走后,韩明胜开门见山,“我叫了韩华回来,今晚分家,以后你跟着你娘和你大哥算一家,我和你弟弟妹妹算一家。”
“爹你在胡说什么呢?啥分家?你和我娘还活得好好的呢。”韩筝早就习惯韩明胜啥也不管、啥也做不了主的生活,并不觉得他的话能作数。
刘志山却敏锐地察觉了自己老丈人的态度,一个常年沉默的人,能上门来说这么长一段话,已经足够反常,他连忙瞪自己媳妇一眼,“爹你消消气,怎么突然要分家?过年不还是好好的吗?是二弟的意思吗?”
“是我的意思,韩宥还不知道。”韩明胜的声音硬邦邦的,“老大,你也是女子,你该知道婚姻对你妹妹的重要性,你怎么还能帮着你弟这么害她?”
韩筝眼神闪躲,刘志山感到不对,连忙追问,“爹,韩筝,发生啥了?”没人回答他,他又赶紧拉着老丈人表态,“爹,你别说这么重的话,韩筝做错啥了你给我说,我教她。”
韩明胜知道刘志山这番作态也不过是怕失去韩宥这个依仗,他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所以今天都是直截了当地通知,“我回去了,晚上七点开祠堂拿族谱,你自己找韩华和你娘吧。”说完他就离开了,去供销社找外孙和侄子。
屋里,刘志山收起笑,“你做啥了?”
韩筝支支吾吾,“大哥和娘给韩允介绍对象,我跟着劝了几句。”
刘志山一脚踹翻脚边的凳子,“劝两句能把你一向啥事不管的爹气到要和你们分家?你他妈的蠢就老实点,快说!”
“那个男的是二婚,有个八岁的儿子,大弟想通过他调出信用社。”她语速很快,“小妹刚开始不愿意,娘让我帮着劝点。”
“你他妈是是瞎子吗?韩宥对韩允那么好,你去招惹她?你他妈的不知道老子靠的是谁啊?韩宥和韩华选谁还用想吗?你看你三叔他们几家人,除了你娘谁还把韩华当回事?”刘志山气得在家里走来走去,单看韩家三叔的态度就知道韩宥比他们知道的还出息,韩华却不过是一个靠老丈人、靠娘的人。
“可是二弟早就被我得罪了,要是韩华好起来了,他对我肯定更好。”韩筝嘟囔。
刘志山气笑了,“你也知道是‘要是’?且就你们家韩华的性子,发达了也只会炫耀而不是帮忙。韩宥虽然和你关系不好,但这几年只要你安分,从来没阻止我在公社、县里用他的面子。我们只是普通人家,从他手缝里拿点就足够了。”
他拿出烟狠狠吸了一口,“你去公社那边等着,要是韩华没回来,你就自己回去给你爹跪着认错,只要你以后不去帮你娘害人,爹不会那么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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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刘志山的猜想错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韩明胜这次格外强硬。他今早就把韩允托付给了王元香,被王元香带着回娘家避开了这件事。等从公社回来,他就一个人去了祠堂等着。
说是祠堂,但因为这些年得“破四旧”,已经缩减成了一间旧屋,就在韩家最早的老宅里,里面除了族谱别的都被收起来埋了起来。族谱则是被锁在一个木盒子里,两个锁,钥匙分散在四兄弟手里。
韩明胜也没点灯,就站在黑暗、潮湿的屋子里盯着原先放牌位的地方。他这辈子唯一且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自己的小儿子,但也是这个在他这儿受尽了苦楚的小儿子,给了他这个几兄弟里最平庸的自己荣光,让他勉强也算是对韩家有贡献。
眼见着韩宥发展越来越好,他也越来越后悔,不是后悔没有没好好对他让他和自己这么不亲近,而是悔恨自己太没出息、太窝囊。如果他是韩明德,韩宥也不用这样在枪林弹雨里搏前途;如果他是韩明山、韩明成,韩宥也至少不用自小孤苦无依。
每一年韩宥回来的时候,他都会悄悄关注韩宥,好几次都在他身上看到了新添的伤口。他也喜欢听领导和韩宥的战友聊韩宥,不是为了韩宥父亲这个荣誉,而是想要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升得这样快。无一例外,所有人都会称赞韩宥努力、拼命、有上进心,但韩明胜只觉得心痛,韩家这么多人里,只有韩宥一个人活得这样辛苦。
在别的小孩受伤了有爹娘抱在怀里哄的时候,他只能自己在山里找草药嚼碎了敷;在没比他小多少的韩峰、韩青阳还在家里当孩子的时候,韩宥却一个人背井离乡、孤苦无依地在陌生的地方闯荡。
他作为韩宥的父亲,却要靠着韩宥压制了丁芳舒以后才能喘一口气,靠着韩宥的出息才能在韩家兄弟里有一席之地。他已经足够失败,他日日夜夜都在忏悔。即使韩宥已经不再需要他,但他还是想为他做点什么。
韩宥没有立场做这件事,但他好歹是韩家正儿八经的长子、是丁芳舒的丈夫、是韩华和韩筝的父亲,就让他来做这个彻底的了断。
晚饭过后,韩明山、韩明成、韩峰也来了,韩兴还小也被王元香带走了。韩峰端了一碗汤和几个饼子,“大叔,你还没吃饭吧。”
韩明胜摇摇头,他很紧张,这是他第一次行使父亲的权利,也是他第一次履行作为韩宥父亲的职责,“我没胃口,你放着吧。”
几人沉默地围坐在一起,韩明山和韩明成今天只是见证者。韩明胜突然开口,“五弟,你去把其他支的族老也叫来,每支都要有。”
韩明成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大哥,叫了族老这件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只有他们就还只是他们这支的自家事,但真按照韩明胜的去做,就是在昭告上韩村韩家全族。
“不要去!”丁芳舒尖叫着阻止,冲进来就想打韩明胜,“你哪来的胆子这么做?我不在家这几年你忘了本是不是?”
韩明胜抓住丁芳舒挥来的手,把她狠狠搡到了地上,见着了始作俑者,他酝酿了两天的怒火喷薄而出,他指着原先供奉牌位的位置,“我的本在这儿!是我老韩家!”
他双目通红,“以前是我窝囊,才让你那么对韩宥。他有错吗?他怀在你肚子里还是个崽子,他知道什么?你孕期不安宁是被你娘家人气的还是被韩宥折腾的你自己心里没有数?他生在年附近是他能决定的事吗?你就为了这些狗屁不通的事恨了他二十多年!”
“那么小一个孩子,你生下来就要把他往雪里埋,不是我看见了偷偷抱出来给五弟妹,他早就死了。你怎么那么狠的心?你就没养过他,等他出息了却还想扒在他身上吸血,你还有心吗?”
“现在韩允大了,你又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把她往火坑里推,他们俩不是你的孩子吗?还是你只认你那个没心没肺的大儿子?”
韩明胜松开抓着丁芳舒的衣领,“我要分家,以后你们仨和我们三爷子再没有关系。”
丁芳舒听到这话从地上爬起来,狠狠抓破了韩明胜的脸,“就你会逞英雄,也没见你分给你宝贝儿子一口饭啊?现在成我一个人的错了?老娘给你们老韩家生儿育女几十年,现在想把我踹了?没门!”
韩峰见状连忙隔开两位长辈,“大叔、大婶,有话好好说。”
韩华这才进了屋,满脸厌烦,“爹,你到底想做什么?这是我和韩宥的事,我已经退了白家的信,别闹了行吗?韩宥恨你,以后还不是我养你。”
韩明胜笑了一声,“只允许你娘你姐姐帮你?我就乐意怎么了,就算分家以后我饿死在上韩村,我也不要你继续欺负你弟弟妹妹了。”
他对着韩峰说,“三娃,去帮我找族里的人,每家一个。”
韩华怒喝,“你来真的?”
“我从来没有开玩笑,你们不愿意分家,就除名。不愿意放掉我这个老不死的,我就把韩宥、韩允过继给你二叔五叔,我们几个自请离宗、从族里除名。”韩明胜脸上的伤口还在冒血,“韩家宗族还是我这个姓韩的说了算,你们自己选吧。”
韩华定定看着这个陌生的父亲,多久没这样注视过他的脸了,竟然觉得很是陌生,“爹,你以为你这样做韩宥会承你的情吗?他早就恨死我们了,他唯一在乎的只有韩允。”
“无所谓,以后我坟头的草比人高也不关你的事。”韩明胜很坚定,“韩华,你太贪了。不是所有人都该围着你转,至亲也不是你可以随意利用、吸血的对象。你上不敬父、下不爱幼,不配为人子、为人兄。”
“你就配为人父了吗?不说三叔,你作为老大,却最没出息,你以为我很想当你的儿子吗?要我是三叔的儿子,我能成这个样子?你”
韩明成阻止韩华,“韩华,就事论事ῳ*Ɩ 。”
韩华冷笑,“少装公正,韩明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早就站了韩宥的队?他的运气不会一直好的,说不定哪天就死在战场上,以后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韩峰听他这么说,怒了,“不准你这么说二哥!二哥比你强一百倍,我们只认他这个哥哥!你再乱说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韩明山也开口了,“做决定吧,就算你是你三叔的亲儿子,你能做出卖妹妹这种事,还是只有这个结果。”
韩华嗤笑,“那就分吧,我有选择吗?”
韩明胜拿出口袋里的纸,“签字。”
是一份盖了公社和村里公章的声明,上面写着:自1974年1月30日起,韩明胜主持分家,韩明山、韩明成见证。分家结果如下:韩华负责赡养母亲丁芳舒、照顾姐姐韩筝;韩宥负责赡养父亲韩明胜、照顾妹妹韩允。从此两方再无关系,任意一方不得再以父(母)、兄(弟)、姐(妹)身份向另一方提出任何要求。一式三份,韩华、韩宥各持一份,韩家宗族持一份。
韩华冷笑着签了字,“你对你的小儿子可真是殚精竭虑,希望他不会辜负你这个老父亲一辈子才有一次的‘父爱’。”
韩明胜检查过才回答,“不劳你操心,韩筝,过来签字。”
韩筝想着丈夫的叮嘱,这才慢吞吞挪了过来,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抱住韩明胜的腿,“爹,我错了,你别赶我走,我以后不敢了。”
韩华和丁芳舒怒了,“你这在做什么?给他跪什么?”
韩筝不敢抬头,低声哭,“爹,给我条活路吧,刘志山会打死我的。”
韩明胜掰开她的手,“你也没给你弟弟、妹妹留活路,签字吧。别逼我去公社找刘志山和他领导。”
韩筝哭哭啼啼签了字,韩明胜又看向丁芳舒,“到你了。”
丁芳舒满脸阴沉,“我不签,我是韩宥的娘,他想甩掉我?想得美!”
韩明胜也不想和她争,拿出口袋里另一张纸给韩明成,“这是我写好的过继书,下面是我自请离宗的证明,你们明天拿给各支族老,以后我单独一支,和韩宥、韩允再无关系。”
丁芳舒腾得站了起来,“韩明胜,你有完没完?”
韩明胜没回头,“没完,等过继的事结束了,韩华就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也要去县城里住,他若不赡养我,我就去找革委会。”
韩华彻底明白了韩明胜的决心,按住丁芳舒,“娘,签吧。我会让他们后悔的。”
丁芳舒很听他的话,签了字,韩明成和韩明山当着众人收起了声明,又打开族谱做了批注。韩宥韩允不在,他们的签名以后再补,韩明成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保障韩宥的权益才来的,见这件事的走向完全有利于他,便也没多说什么。
韩明胜几人又回了家,韩明胜指着院子,“这都是韩宥这些年给的钱修的,家里以前的钱都在丁芳舒手上。这几年韩宥寄回家的赡养费也是我和她一人一半,这个院子里除了你们的私人物品其他都不属于你们。”
丁芳舒不干了,“韩明胜,你不要做得太绝!”
韩明成了解韩宥和祝熙语的性格,替他们开口,“房子虽然是韩宥的钱修的,但我想他也不会在乎这个。这个院子里的东西厢房就按你们原来的分配分,等你们爹走了以后,你们再回来拿走自己的部分。”
韩华笑着问,“既然是我们的,那以后我们回来住,没问题吧?”
韩明胜既然做了,就不肯再留下这种隐患,于是又对着韩明山说,“分家就分彻底,他们的房子折成现价,我买了。二弟你去请村办里的人来定价。”
韩华正缺钱找关系呢,他也根本不会再想回到这里,便也同意,于是村里负责修房的那批人也来了,给屋子定了价。韩明胜向韩明成借了钱,凑够一百五给了韩华,并在村办签下了新的房契,这个院子从此只属于韩宥一个人。
经由此,上韩村全村也得知了韩家分家的消息,众说纷纭,热热闹闹讨论了很久才平息。
第069章 姐姐
等将人都送走, 韩明胜拿着那张声明书坐到了韩宥房间的窗根下。在韩宥小时候,这处是家里的柴棚,只在柴棚角落里用黄泥隔出来一间又小又窄的屋子, 作为韩宥从小到大的卧室。
后来重修的时候,韩明胜特意偷偷找了村里以前的风水先生,挑了最好的一处想修成韩宥的房间却被他拒绝了, “我就修在这里,我从小就睡在这片泥地上,不需要迟来的风水。”
韩明胜知道韩宥是在说,不需要他迟到的好心。他也觉得自己在儿子功成名就之后再来做这些, 显得好像很是势利, 包括到今天村里也有很多人说他分家是为了讨好自己的小儿子。
但他不在乎,不在乎别人只以韩宥父亲称呼他而不记得他的名字, 不在乎熟人在背地里笑他年轻时窝囊怕媳妇、老了窝囊怕儿子。他只是很想为韩宥做些什么,哪怕同样的事韩宥做起来比他简单一百倍, 哪怕韩宥并不在乎他做了什么。
韩明胜不会否认自己的失败, 无论哪个身份的;更不否认自己的软弱、麻木带给韩宥的磨难、痛苦。他被儿子顺带着从丁芳舒的压制下解救出来,获得了一点空间、一点话语权, 那他就用这空间、用这力量为年轻的自己赎罪。
韩明胜之所以对韩允这件事反应这么大也是因为这个,他一不想韩允被丁芳舒几人伤害,二不想韩宥在工作之余还要为此烦忧、束手束脚,三是想完成自己年轻时设想过无数次最后却都无疾而终的“反抗”。
韩明胜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自制烟丝,韩宥寄给他的赡养费其实足够他气气派派地抽上香烟, 但他基本都花在了韩允身上, 自己还是几十年如一日地抽着旱烟。
他点烟的手微微颤抖, 烟嘴触及到的地方一片湿润,那是一位满心忏悔的老父亲情不自禁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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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宥刚接到了显市战友关于白家的调查结果, 韩明胜也打了电话过来,“韩宥,你妹妹的事你不用担心了,我前天和韩华他们分家了,丁芳舒和韩筝他们三个一家,你和你妹妹一家。我还在公社做了声明书的公证,以后他们再也烦不到你了。”
韩宥没说话,他的心情很复杂,小时候他有很多次都会幻想父亲会从母亲的责骂里救下他;很多次饿着肚子在堂屋外偷看韩华姐弟吃东西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去幻想韩明胜能把他也叫过去吃点儿东西;在二叔五叔驮着堂弟们骑大马的时候,也会幻想着自己也被父亲高高地举起来
但一次也没有。若丁芳舒对他是憎恶、责骂;韩筝从他身上找优越感;韩华是在享受压制弟弟的快感;那韩明胜就是漠视。哪怕后来他长大了,知道了韩明胜那个时候也是因为丁芳舒的强势而麻木了,但他还是无法原谅这个失职的父亲、会刻意地拒绝他的好意、扭曲他的意思。
但这何尝不是一种耿耿于怀和在意呢?对于完全失望的母亲、兄姐,韩宥早就释怀,形同陌路地和他们相处,哪怕对方做再多也无法引起他的情绪波动,没有爱、也没有恨。
韩宥知道自己对韩明胜有些苛刻,因为知道对方爱他、知道对方对他满心忏悔、知道对方会包容他,所以才会像个小孩子那样和他赌气、和他唱反调。
他原以为韩明胜这辈子也只能做到以前那个程度,在他打压丁芳舒而生出的空间里照顾韩允、偷偷关注他。但他没想到,韩允这件事竟然激得这个年少时听母亲的话、成年后听媳妇的话的老实到软弱的男人爆发出这样大的能量。
见韩宥一直不说话,韩明胜不敢停下:“我没和你商量,你不要生气。我只是觉得他们这样做不仅是为了卖妹妹换前途,也是想通过你对允儿的在意牵制你。我知道,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们,不想和我们再有什么来往,现在好了,是我分的家、说出去也是韩华的错,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没人能责怪到你。”
韩明胜喉头有点哽咽,“现在好了,我听允儿说你很厉害,分到的房子很大,你可以把允儿接过去,就再也不用见到我们了。上韩村的事我你二叔五叔就能替你看着”
韩宥打断他,声音也挺低的,“好了,先不说了,我还在上班呢。”
“哦哦,对不起,我不知道,那你赶紧忙吧,我回家了。”韩明胜连连道歉,韩宥的心里却更难受了,堵得慌。他等着韩明胜挂了电话才放下听筒,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高效地处理了手头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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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班铃响后,韩宥去了食堂,他今日不是很想做饭,便在祝熙语喜欢的窗口打了两人的饭。提着饭菜回家的时候,祝熙语正趴在三楼的围栏处往外张望,见到他后明显松了口气。
韩宥赶紧加快步伐,几步上了楼,祝熙语等在楼梯口,看见他手里的饭盒,挽上他的胳膊,“难得见你偷懒,挺好的,部队有食堂,咱们天天吃也没事。我也很喜欢李师傅做的菜。”
韩宥的双手都被占着,便偏头用脑袋碰了碰她的发顶,“才结婚多久,就吃腻我的手艺了?”
祝熙语一脸“你真不识好歹”的表情,“喂!你故意曲解我!”
韩宥笑着推开房门,心里那股闷闷的感觉散了点,“对,我今天的设定就是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熊孩子。”
祝熙语踮起脚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很响的亲亲,“好可爱、好帅气的宝宝,熊孩子姐姐也喜欢。”
韩宥追着讨吻,被祝熙语用手心抵住,“小孩子只有被亲亲脸的权利。”
韩宥将饭盒随手放下,一手固定住祝熙语的下巴,一手抓住她的大腿往自己腰上带,“姐姐,熊孩子最擅长的,就是不听话。”
祝熙语被他这声喑哑又温柔的“姐姐”叫得酥了半边身子,顺从地攀上他的窄而有力的腰肢。
韩宥摸摸她的肚子,“饿不饿?嘴里有桃酥的甜味。”
祝熙语靠在他胸口平复呼吸,“狗鼻子。”她知道韩宥这话的意图,“不饿。”
话音未落,祝熙语就被韩宥抱着丢到了床上。铺着厚厚被褥和垫子的床下陷,祝熙语的身下是韩宥精心创造出来的柔软舒适,背后却是同一个人强有力的攻城掠地。
他一边低低的、撒娇地叫她姐姐,一边强势地逼她求饶、崩溃。祝熙语被他捞起来坐回饭桌吃迟到了一个多小时的晚饭的时候,还久久无法回神。
她跨坐在韩宥腿上,背后靠着餐桌,韩宥端着饭盒在两人之间,像小孩子一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
祝熙语咽下被温过的饭菜,抚摸上韩宥脸的手还在细微的颤着,“你怎么了?”
韩宥拿过特意做的蛋羹喂了她一口,才回答,“韩明胜也知道了允儿的事,他前天分了家,把丁芳舒他们三个分了出去。不知道他在哪里学的,还写了声明、做了公证,家里的房子也被他换成了我的名字。”
祝熙语担忧地看着他,这种关系甚至比韩宥和丁芳舒、自己和侯海还难解,原谅的话对不起小时候的自己,不原谅又很难过心里的这关。
祝熙语知道韩宥其实个很心软的人,他表面冷淡,底色温柔。对亲人、爱人的呵护不用再提,职业精神让他甚至爱着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民。
情感本就是很复杂的事,韩宥和韩明胜之间的感情尤胜。
“韩宥,不要这样逼自己,对你自己也温柔一点吧。想做什么就做,想原谅谁就原谅,不想继续就停止,爱你的人其实只想爱你,并不想你被他的爱绑架。”
韩宥定定看着祝熙语,在脑海里反复过这一段话,他难得脆弱地将自己埋在祝熙语怀里,声音因为这个动作闷成一团,“我再想想。”
祝熙语一下一下地抚摸他的后脑,“不着急,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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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到韩宥关于此事的结论,祝熙语迎来了自和韩宥相识以来的第一次长久的离别。韩宥接到任务,不限归期地被派去了另一个驻地做联合军演。
通知下的很急,这本来是五团团长的任务,但他意外受伤,师部便重新选定了韩宥。韩宥只来得及在回家收拾行李的时候和祝熙语说明情况,就急匆匆地坐上了车。
韩宥走的第一晚,祝熙语只是比以前迟了一点入睡,但越到后面,她的睡眠就越差,经常半梦半醒往旁边滚,却只碰到一片冰冷。
祝熙语这才理解为什么韩宥总是会对她感到抱歉,习惯爱人的离开对她来说是难得的、无法快速解决的问题。
于是祝熙语开始构思新书,《归雁》的发行日期定在二月二那天,因为负责人是个有点迷信中年男人。但首都日报和其他出版社的新稿邀约早在收假后就通过宣传科干事向她传达了。
祝熙语构思了两个故事,却都无法找到当时写《归雁》时那种被全身心吸引进故事里的感觉。一边是对韩宥的思念、对他离开的不适应,一边是新书屡屡受挫,祝熙语病倒了。
意识到感冒的第一刻她就吃了家里韩宥准备的应急药,但鼻塞、咳嗽、头晕的症状更加明显,她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去了医院。
生病的时候,人就会恢复本性,祝熙语本就是个不怎么爱社交的人,此刻更愿意一个人待着。好在驻地旁边就有医院,祝熙语的病也不太影响她的行动,她很顺利地找到科室看了诊。
是风寒入体导致的感冒,还在早期,医生便只给她开了些口服的药。祝熙语领完药正准备回去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何何心莲。
何心莲是从三楼往下走的,她看见祝熙语的时候下意识慌了一下又很快平复,“熙语,你怎么来医院了?”
祝熙语瓮声瓮气地回答,“有点感冒,拿点药。你离我远点,我怕传染你。”说完祝熙语拉起围巾遮住口鼻,礼貌回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何心莲停在了离她三步远的地方,面含歉意,“我来做个检查,最近确实不敢生病,不好意思啊。”
祝熙语摇头,自己又往后退了点,“没事,那你快回去吧,这层好多感冒发烧的。”
何心莲对她点点头,捂住口鼻离开了。祝熙语下意识看了眼楼梯上的指示牌,三楼后面写着:妇科。何心莲去了妇科?但她现在头晕的厉害,本身也不是个喜欢打探别人生活的人,这个念头很快就消失在了她的脑海里。
等祝熙语慢吞吞挪到家门口,就见庄玮正在门口站着,见着她立马迎上来,“你去哪里了?快跟我走,韩宥打电话回来了,他今天有半天的休息时间。”
因为祝熙语蒙着脸,庄玮又大大咧咧,便没发现她的异常。祝熙语也怕自己不去韩宥会担心,便又跟着庄玮往办公楼走。
眼见着快到庄玮办公室的楼层,祝熙语却脚下一软,整个人往下摔去。好在庄玮足够灵敏,余光瞥见的一瞬间就伸手拉住了她,“熙语,你怎么了?”
祝熙语借着他的力站稳后才回答,“有点感冒。”
“那你怎么不说,韩宥肯定舍不得你生病了还走这么远来给他打电话,你身体更重要。”
祝熙语示意他继续走,“不严重,去了医院的,你别给他说,我过几天就好了。”
庄玮在她的眼神里败下阵来,他也清楚韩宥现在知道了其实除了担心、分心,什么也做不了,“好吧好吧,反正是你们夫妻俩的事,我就不掺和了。”
后半段,庄玮便跟在了祝熙语后面,时刻注意着她。到了办公室后,又重新烧了水给她暖手、润喉。
韩宥的电话在约定的时间准时到来,庄玮确定是他后就递给了祝熙语,并体贴地离开了办公室,只留窄窄一条门缝以作证明,毕竟祝熙语不是他的家属,不应该单独留在他的办公室。
“喂?韩宥。”祝熙语提前喝了水,嗓子听起来还挺正常。
“熙语,最近还好吗?没发生什么事吧?”韩宥的声音四平八稳,背景里还有其他人的声音。
“没事,就是有点想你。”祝熙语以为只是他不方便说话,但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了陌生的哄笑声。她的脸一瞬间更红了,情绪波动中没忍住咳了一声,她连忙解释,“呛着了。”
韩宥无视战友们打趣的眼神,知道她会因此害羞,便字正腔圆地回答,“嗯,我也想你。”他坦然地像是说的不是情话,而是最常见的问候。
“我大概月底就回来了,后面没有假期了,我在沪市,你有想要的东西吗?”韩宥的眉在听到又一声隐秘的咳嗽后微微蹙起。
“想吃那边的云片糕。”祝熙语知道此时提要求才会让外出努力的丈夫心有慰藉,“你自己再买根领带吧,上次给你搭配想用都没有。”
韩宥一一应下,算着结束的时间才对祝熙语告别,“熙语,我要挂了,每个人分到的通话时间快结束了,你在家里照顾好自己,有事就去找张婶、庄玮他们,不要怕麻烦。”
祝熙语乖乖应下,掩饰自己的不舍,“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身体第一,比赛第二。”
韩宥动容,这是他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收到这样的嘱托,“嗯,我会的,等我回家。你让庄玮接一下电话。”
祝熙语叫来庄玮,自己躲到外面咳嗽,一直憋着让她喉咙的痒意更甚。
“她是不是感冒了?”韩宥直接问庄玮,“她不想我知道你就装作我不知道,你接下来这些天记得多看着她,要是天气不好就替她买饭,回去我带瓶好酒给你。”
庄玮被小夫妻弄得牙酸,“知道了,知道了,我怎么活得像你们孩子似的啊?”
韩宥被他逗笑,“你要叫我爹我肯定会答应的,乖儿子。”
“滚!”庄玮见他心情好了起来,也跟着笑,“安心比赛吧,弟妹这里有我呢。你这辈子可没拿过第二啊,这次也别给我们一团丢脸。”
“嗯,谢了!给你买两瓶。”韩宥用自己的方式向朋友表达他的感谢,“我挂了,轮到下一个了。”
“好,安心比赛。”结束了通话,庄玮又任劳任怨地送了祝熙语回家并包圆了她这几日的打饭任务。等关上门以后,庄玮没忍住感慨,“啧,老韩有我这个靠谱又贴心的朋友可真是赚大发了。”
第070章 进修
这场感冒来势汹汹, 哪怕祝熙语每天按时喝药、休息,还是一直没好利索。而就在她生病的这段时间里,隔壁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天, 全武满脸烦躁地回了家,见餐桌上空空如也,何心莲也没在厨房, 他正准备借机发发心里的火,何心莲就从卧室走了出来。
她径直走到客厅长椅那边,“坐下来吧,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饭呢?”全武紧蹙眉头。
“曾雪啊, 这不值得聊聊吗?”何心莲整个人很放松, 还带着笑意。
“什么雪啊雪的,快做饭。”全武用大嗓门掩饰自己的心虚, 何心莲为什么会知道?是这几天曾雪找他太多次被发现了?
何心莲看着他挑挑眉,“劝你还是坐下来。曾雪, 油坊岭公社的小学老师, 你们的孩子差三天满两个月,曾雪很快就要有妊娠反应了, 你不着急吗?”
听到这里全武的脸色彻底变了,他沉默地坐到了何心莲对面的单人椅上。
“离婚吧,替我在广市买一个工作,再把家里的钱分我一半,我立马就走, 不耽误你媳妇儿孩子热炕头。”
“你开什么玩笑?”全武觉得何心莲真是够痴心妄想的, 这家里的钱都是他挣的。
“你也可以不答应, 但我猜思想处很快就能查清你的事。婚内出轨,你是会被转业还是开除?这是很划算的买卖, 全武。”
何心莲的声音低下去,“全武,我们结婚快四年了,当初是你自己求到我们家的。我嫁给你的前两年,我们分居两地、一年见不到十天。后来你升职了说你一个人很孤单想要我过来,所以我辞掉了厂里的工作,只身一人来到全然不熟悉的地方。”
“但全武,你这两年是怎么对我的呢?你知道当我知道你和曾雪已经来往了快一年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那时候我还忍着恶心在喝老家那边寄过来各种奇奇怪怪的求子药。你骗我说你要主动加班挣表现,我在家里心疼你、期待我们的未来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呢?你在另一个女人的床上。”
何心莲擦了擦眼角,“我愿意成全你们,我知道你对我没感情了还很想要个孩子,正好曾雪二者都有。但我不想回到老家,你知道老家的人都是什么性格的,所以我需要在广市有个工作,才能把户口移走。至于家里的钱,你就当补偿我吧,我嫁给你的时候才21岁,年轻漂亮、有人人羡慕的好工作;现在25岁,家庭破碎、孑然一身,我的要求过分吗?”
全武顺着她的话回忆了这些年,心里也有点不舒服,因为何心莲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确辜负了何心莲、自己曾经做梦都想要娶的姑娘,“工作我可以替你安排,但后者不行。”
“全武,我们非要走到这个地步吗?我不想毁了你,但你如果不放我一条活路,我只有找组织。”何心莲冷然地质问他,“你觉得组织会包容你吗?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德行有亏的在役军人会遭受什么处罚。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
全武长久地沉默,其实他清楚自己要想保住工作就只能听何心莲的,但若真的按何心莲的要求去做,他这些年挣下的身家就所剩无几了。
何心莲也不催他,静静地喝着杯里的糖水。终于,全武抬起了头,“广市的工作需要我安排吗?还是你已经有备而来到连这个也安排好了。”
“岗位要一千,扣掉这个家里的钱还有两千三百多,你分我一千一就好。明天你就可以打离婚报告,以感情破裂、和平分开为由,工作我自己联系人,你把钱打到我存折上就行,也免得耽误你安排后面的事。”
全武冷笑一声,“你全都想好了,那就按你说的做吧,但我也有个要求,你给我写个保证书,要不你转手把我举报了的话,我找谁哭去?”
“没问题。”何心莲应下,至亲至疏夫妻,他们早就各有二心,全武提出这个要求她也不意外,只要能顺利离开,就足够了。
第二天晚上,全武把汇款单给了何心莲,“部队这边这周之内就会答复。”
“好的。”何心莲已经将自己的行李收拾了大半,搬到了另一个卧室去住,说完她就合上了门。
报告下来得很快,夫妻俩自愿分开部队并不会干涉,在离开之前何心莲敲响了祝熙语家的门。
祝熙语见是她,微微侧开,“我感冒还没好全,你没关系吗?”
何心莲点点头,“我要走了,想和你告个别。”
祝熙语有些诧异,请她进来以后打开了客厅的窗户,“你把火笼挪近些,我去卧室再拿一个,通着风会好一点。”
何心莲制止她,“没关系的,我只是想来和你道谢,我待会儿还要和全武去领离婚证。”
祝熙语不清楚内情,便只能问,“那你是准备回老家了吗?”
何心莲摇头,“我不想回老家,在广市待了两年也算熟悉,所以准备定居在这边,工作已经安排好了。”
她知道自己和祝熙语并不亲近,便直接表达来意,“我被困在和全武的婚姻里一年多了,想要离开却总是有各种顾虑,比如我们同出一个地方、比如我父母亲戚都很喜欢他、比如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所以我就在这个泥潭里越陷越深,看着伤口腐烂却始终狠不下心剜掉。”
她看向祝熙语的书桌,“所以我很感谢你创造出的《归雁》,叶彩梅给了我重启人生的勇气,您大概想象不到,她会给正在婚姻里痛苦挣扎的女性多大的能量。”
祝熙语动容,“恭喜你迎来新生活,你会和叶彩梅一样拥有更精彩的人生的,我相信。”
“我会努力的。”何心莲笑了,轻松的、灿烂的、充满希望的,“真的很谢谢你,我相信会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从这本书里、从叶彩梅身上获得勇气、力量。”
祝熙语郑重地回答,“我很荣幸。”
何心莲起身,拿出一个信封,“这是我的通信地址,家属院我大概不会回来了。祝你和韩团生活顺利,我会一直关注你的书的。”
祝熙语接过,“谢谢,也祝你来日路光明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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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何心莲走后,祝熙语找到旧手稿,重温了叶彩梅的故事和自己创作她的初心。她的脑海里回荡着何心莲的那句话,“我相信会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从这本书里、从叶彩梅身上获得勇气、力量。”
祝熙语想到家属院里妇人间最常见的话题就是婚姻,自己的、别人的,似乎总有不圆满。想到自己的妈妈,因爱生、为爱死。想到方冉,错误的开始、惨痛的代价
很久之前就有诗歌讲,“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她身边为爱迷失、困于婚姻的人也不止何心莲一个,那放大到全国呢?有多少人还在苦苦挣扎?既然文字能带给人勇气、力量,那她就能为此创作出一本书。
一本关注女性生活、事业、婚姻的书,一本致力于激发女性勇敢面对、解决腐烂伤口的书。用女性角色、女性视角、女性的文字,去描述她们从小到大可能遇上的困境,去解决可能正在困惑她们的难题,去激发她们认真生活、热爱自己的勇气和信念。
祝熙语终于找到了当时写《归雁》时的心态,这才是写作真正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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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心莲不知道自己的一番话还帮着自己最爱的作者寻找到了新书的灵感和新的创作方向,她此刻终于如愿地拥有了这半年多一直渴求的东西。哪怕厂区分给她的屋子逼仄,楼上楼下的声音都能通过楼板涌进她的耳朵,她却不觉吵闹,反而加重了她重新活过来的喜悦和兴奋。
在床上滚了滚,何心莲便坐了起来,步行到了和曾雪约好的地方。曾雪早就在那里等着,她满脸带笑,眼里充斥着即将和爱人一起生活的兴奋、希冀,何心莲好像看见了几年前的自己,她摇摇头,不愿再想起那段令人作呕的婚姻。
何心莲将口袋里写着曾雪的名字的孕检单递给她。曾雪立马撕毁,又将碎纸收好,她抬头看向眼前的女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帮着自己向全武逼婚,“你”
曾雪迟疑地看向她的肚子,“你的孩子要生吗?”
何心莲冷下脸,“我们的交易结束了,这不是你能关注的问题。不用担心,这个孩子不会和全武有半点关系。”
曾雪有些尴尬,“那我?我没怀”
“那是你自己应该解决的问题,提醒一下你,全武很在乎小孩,你最好确保万无一失再行动。”何心莲准备离开了,“我不想和你们再牵扯到一起了。”
曾柔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对着她鞠了一躬,“对不起。”
何心莲没有回答,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和全武之间的爱恨在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就全结束了,她婚姻的失败不是因为出现了曾雪,而是因为选错了全武。但好在,此刻,她能带着自己的孩子开始新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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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很想立马开始新文的写作,但祝熙语还是忍住了,韩宥快回来了,她不想看见韩宥因为这件事愧疚。韩宥走的时候还在纠结和父亲的相处,他离开也是工作安排,自己嫁给他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接受了这个工作性质的特殊,祝熙语不想他再添烦恼。
她更加努力地养病,除了医生开的药以外,还会每天都下楼走走锻炼。天气已经暖和了些,尤其是晴天,温和的阳光洒在身上,很是舒服。
在她的努力下,她终于不用再吃药了,距离韩宥离开也整整一个月了。祝熙语现在已经不会在睡着以后ῳ*Ɩ 满床找人了,但因为一个人在家,所以睡得还是不太安稳。
于是在卧室门被打开的瞬间,她立马翻身坐了起来,警惕地往门口看去,目之所及是一道熟悉的身影。祝熙语跪坐起身,伸出双手,韩宥笑着迎上来,将人用力地抱在怀里。
祝熙语终于闻到了这些日子格外思念的、属于韩宥的味道,她埋在韩宥颈侧,“我好想你。”
韩宥亲亲她的发顶,“我也很想你。”所以即使知道她已经睡了,还是从宿舍跑了回来。
韩宥微微退开,他在宿舍那边洗漱过了,脱下大衣重新拥着人回到了床上,“睡得不太好吗?”他的印象里祝熙语是不会被这种细微的动静吵醒的。
“在梦里就预感到你回来了。”祝熙语笑着回答,手抚上他的脸,借着月光打量,“怎么又变帅了?”
韩宥笑着回视她,“必须时刻注意形象,毕竟我的满满这么好看呢。”他的手捏了捏祝熙语的小脸,“瘦了。”
祝熙语有些心虚,“嗯,想你想的。”
韩宥低头去寻那一抹魂牵梦萦的粉嫩,“让我尝尝,在家偷吃了多少糖,嘴这么甜。”
祝熙语顺着他的力气被他提到身上,她也很想念自己的丈夫,这个吻炽热到快要将许久未见的夫妻俩都彻底融化。
韩宥翻身将人压到身下,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支起身子,哑着声音,“睡吧。”
祝熙语睁开眼,条件反射地往下看,“你受伤了?”
韩宥被气笑了,把人压住展示他的实力,“说什么呢?”他啄啄祝熙语的眉心,“我是心疼你,怕你最近没睡好。”
祝熙语有些脸红,不怪她多想好吗?她刚来随军的时候被韩宥欺负成了什么样子?这次分开得更久,韩宥箭在弦上却反常地要搂着她单纯睡觉,她可不得多想?
但她确实有些困了,尤其是窝在韩宥温暖的怀里的时候,睡意不可抑制地涌现。韩宥轻拍爱人的背,“我在呢,睡吧。”
等祝熙语都睡沉了,韩宥还在低头看她,祝熙语瘦得很明显,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带点肉的小脸此刻只剩清晰的线条轮廓,梨涡藏起来的时候,就更显清冷,仿若漠视人间的神女。韩宥戳戳她梨涡的位置,惹得人轻哼一声直往他怀里埋,这才带着笑满意地拥着人入睡。
第二天早上韩宥还是要照常上班,起床铃响后他长叹一口气,用了更大地毅力才离开爱人和被窝。他蹑手蹑脚退出去,从书桌抽屉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祝熙语的病例袋。
他拿出来细看,最上面一张是两天前的处方,只开了些清痰的中成药。再往前还有三张,最严重的一张密密麻麻开了一堆药,韩宥抿抿唇,将处方收好放回原位。既然祝熙语不想让自己知道,他也愿意成全爱人的一片真心。
他这次在全军区的联合军演里依旧拿了第一,正如他曾经参加过的大多数比赛一样。汪师长听了他的汇报非常开心,大笑着拍掌,“好样的!小韩果然是我们一师的秘密武器,真是出鞘必斩敌啊!”
这次军演很盛大,每个军区都派了自己的尖锐,韩宥在这个环境里还依旧能夺得第一,足以彰显他们川省军区的风采,他笑眯眯地开口,“奖金你已经有了,听说你是出了名的顾家,走了一个月了,今天就特批你放假吧。”
韩宥闻言眼睛明显亮了,敬礼,“谢谢汪师长。”
陈江哈哈大笑,“师长你看他那样子,就不用替他留面子了,他哪是顾家?谁不知道他宠妻子也勇冠家属院呢。”
汪师长大笑,“小陈说的是!连我都有耳闻。但这是好事,我们军人在外要保家卫国,在内也要扛起作为儿子、丈夫、父亲的职责,尊重、感谢军属们的付出和牺牲。”
韩宥面不改色,“我会继续努力的!”
此时是会议尾声,气氛很轻松,高业也打趣,“可别了,韩副团。给我们留点活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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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的时候才十点多,韩宥去办公室整理好了手头的资料就回了家。到家的时候祝熙语刚从卫生间出来,见到他时立马惊喜地小跑过来攀住他,“你怎么回来啦?”
韩宥笑着扶住她,“拿了第一,师长放了我一天假。”
祝熙语惊呼,踮起脚“啵啵啵”地亲了好几下,“你真厉害!”
韩宥即使在表彰台上也没有这样满足,看着祝熙语崇拜的、爱慕的眼神,他觉得自己现在都能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了。他抱着人往餐厅走,“还没吃饭吧?给你蒸了银鱼炖蛋,尝尝?”
祝熙语挂在他身上,“我真幸福啊。”
韩宥觉得笑着睨她,“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进修了?怎么一大早嘴就这么甜。”
祝熙语若有其事,“没错,我学习了驭夫大法,现在是第十代传人。”
韩宥拍拍她的腰,示意她坐下吃饭,“那我待会儿要好好见识一下,你要怎么驭我。”
祝熙语装作听不懂,埋头享受暌违很久的韩宥的好手艺,正低头吃着,脖间微凉。她低头去看,一条非常精致的项链,吊坠是一条纯金的幼态小蛇,盘成类似数字9的形状,眼睛上还点着两颗小小的红色宝石。
韩宥俯身来看她的表情,“喜欢吗?恭喜你的第一本书成功出版。”
祝熙语也顾不上那碗炖蛋了,“喜欢!好可爱哦!”
韩宥又拿出行李箱里剩余的东西,除了祝熙语想吃的云片糕,还有许多苏式糕点,“我看这些卖得好,都买了点。”
他又从底部拿出雪花膏和洗发膏,“我见百货大楼这个很畅销,但和家里你用的不一样,没敢多买。你试试,要是喜欢,以后我让沪市的战友帮忙买。”
祝熙语瞠目结舌地看着餐桌上摆满的东西,“天,韩宥,你是发财了吗?”
韩宥摸摸鼻尖,从钱包里拿出几张大团结,“但奖金就剩这些了。”
祝熙语失笑,“那你有给自己买吗?”韩宥点头,从袋子里拿出一根深蓝色领带,“嗯,你不是想看我系这个吗?”
“只有这个?”祝熙语拿起那明显只是在百货大楼买的领带,“沪市那边的友谊商店你没去?”
“嗯,来不及了。”韩宥是在最后半天去买的东西,当时光顾着给祝熙语挑礼物了,领带还是出了百货大楼才想起来回去买的。
祝熙语有些感动,捏捏韩宥的脸,“以后你的东西还是我来买吧,你不能只舍得给我花钱啊。”
“我只想给你花。”韩宥笑着回答,“这样才有意义。”
“傻不傻。”祝熙语伸手抚上窝在自己锁骨中间的小蛇,“谢谢你,我特别喜欢。”
韩宥看着她纤长的手指搭在精致的锁骨间,和他挑出的小蛇交缠,眸色微深,“怎么谢?”
祝熙语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轻声回答,“你想怎么谢我就怎么谢。”
“展示展示你进修过的驭夫术?”韩宥轻而易举就将人抱到了怀里,皮带扣顶在祝熙语的小腹处,“用我教吗?”
祝熙语指了指卧室,“不用。”
但最后还是变成了韩宥出力,祝熙语唯一的表现就是顺利骑上了马,这已经足够进步了,以前她都只能把自己悬在那里求韩宥帮忙。
韩宥握着她的腰,抬眸看着祝熙语,表情是和他动作完全不符的漫不经心,只能从他的眼神里窥见强烈的占有欲、侵犯欲和被藏得很好的爽意。
他阻止住祝熙语想要靠在他胸膛的动作,“满满就进修到了这里?”
“坐不住了。”祝熙语求他,“换个。”
韩宥失笑,松开手,任人软软地倒在自己怀里,安抚地亲亲她噙着泪的眼尾,“宝宝还是进步了的。”
说完抱着人起身往梳妆台走,屋内阳光正好,纤毫毕现,是梳妆镜派上用场的最好时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