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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1章 返程 四郎可记得,先前答应过什么

    京城启阳。

    天子与大司马离京西征,朝中之事由政事堂众宰相主持。

    如今京中的气氛就有些许微妙。主要是姬安还没有子嗣,引得不少人都暗暗留意起琳琅王府来。

    不过,当然不会有人傻得现在就冒冒然有什么行动。

    对于此次天子亲征河西,朝中众官员虽不看好,却也并不觉得姬安和上官钧会有多大危险。

    西北为了防犯打骨鲁,长年驻兵二十万,这次中央军又先后去了八万人。虽然官员们不知道具体作战计画,但有二十八万大军在,姬安和上官钧的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

    只是,朝中上下也基本默认了,此次西征必然会以劳民伤财、损兵折将告终。但,天子与大司马一意孤行,又没有多耗国库,就有一部分人觉得,让姬安和上官钧去栽个跟头也好。

    这部分人以这几年被边缘化的那些官员为主体,现在又以汤大学士为内核——因为汤大学士在先前领带众人“赢”了一回,“逼”得姬安重锁后宫。

    他们本来也无甚要事可忙,最近两个月便时常聚在一处,畅想着等姬安回京之后,该使些什么手段能重回朝中。

    “圣上还是太过年轻气盛,吃回败仗也好,就会知道稳扎稳打才是长远之道。”

    “高祖皇帝和太宗皇帝当年多能打,还不是没能收复河西走廊。现在的打骨鲁可不比以前,人家也有城池据守,还全民皆兵。就是打穿河西又如何,人家北边的兵一下来断掉后路,全完。”

    “后宫已锁,待圣上回来,就该劝圣上赶紧立后选妃、开枝散叶了。天子膝下空虚、国祚不稳,万一下回圣上再想亲征,朝中也不至于像这回这么慌乱。”

    “事关国本,汤大学士再牵头,这次应该能多拉到不少人属名。”

    这日,众人在茶楼雅间正说得热闹,忽听外头街面上载来一阵锣声。

    靠近窗边的人便探头去看,随后回一句:“好像是送军报的。”

    众人听闻,纷纷起身凑到窗边向下张望。

    因姬安和上官钧都在前线,军报往京里送得并不频繁。上一回的军报还是大半个月前,甚至相当于没开战,只说中军到了泠州、准备渡河,前军已经攻下乌鞘岭谷口。

    骑马敲锣的人很快来到近处,穿着军服,的确是军报。

    这军报送得相当地大张旗鼓。

    那送信的兵不赶着往宫里去,反而是敲一阵锣,便放开嗓子喊几句:“西北大捷!圣上已收复金武、怀平、西庆!攻陷打骨鲁国都,活捉了打骨鲁王!”

    街面上已经沸腾了。

    京里的百姓不一定知道金武、怀平、西庆在哪里,但他们听得懂后两句啊。那意思岂不就是——灭掉打骨鲁国了?!

    一阵阵的欢呼声里,传讯兵不紧不慢地敲着锣往皇宫去。

    茶楼雅间当中,刚才还议论得热火朝天的众人却是面面相觑——竟然打赢了?!还是这么大的战果?!那他们的计画……不,别说计画了,等天子和大司马回京,他们还能在京里待得下去吗?!

    不过,也难怪他们先前那般得意。别说这些盼着姬安不好的人,就是农学令李震士这个铁杆“帝党”,最近两月也是愁眉不展。

    姬安离京前曾和他谈过,如果此战顺利收复西北,会设置都护府,想派他去署理民政,甚至细说了治民的原则。李震士从政多年,自有见识,一听便知这是自己将来进入政事堂的一条坦途。

    但,前提是收复西北。

    而要收复西北,谈何容易?

    他虽应承了下来,这两月也对农学署做了些布置,可内心却并不认为姬安的想法能实现。

    两名副手不知内情,尽管知道他必是在为圣上担忧,却也觉得他似乎忧思过重了。

    今日午间用完饭休息,就忍不住问:“李令也觉得不该出兵?”

    李震士低声一叹:“只要是大盛的热血男儿,谁没有收复河西、云朔的志向。可仅仅一场雪灾,还不至于让打骨鲁伤筋动骨。我的确认为,此时不是发兵的好时机。不过,圣上和大司马该是另有考量。”

    三人议论过几句,起身准备继续工作。

    就在这时,一名小吏冲进来,脸上表情十足怪异,都说不上是惊还是喜。他对李震士急声道:“李令!政事堂传您过去!刚有军报进京,西北大捷!圣上攻陷了打骨鲁国都,活捉了打骨鲁王!”

    这一串话把三人打得都有点蒙。

    “打赢了?!真的?!”

    “还活捉了打骨鲁王?!”

    李震士反应快,回过神就抬脚往外走,一边吩咐:“牵我的驴来!”

    自姬安和上官钧离京,众宰相便一直聚在政事堂办公,方便随时商议事情。

    李震士赶到之时,政事堂里已是一片喜气洋洋,正议论著简直堪称奇迹的西北大捷。

    他见着众宰相的神色,才有了些真实感,行礼之后没先问自己的事,反而道:“不知可否让下官看看军报。”

    刘叔圭笑着递过去:“李令的确该仔细看看,马上要去西北上任,得清楚情况才好。”

    众人皆知李震士得姬安青睐,尚书左仆射唐武接道:“调你往西北的事,圣上可与你说过?”

    李震士此时也顾不上不礼貌,一边快速浏览军报一边应:“是,圣上离京前说过。”

    唐武:“明日政事堂与吏部的文书便会送到农学署,你准备一下,择日起程吧。最好不要拖太久,虽然会先调西北的官员过去,但那边还等着人主持大局。”

    李震士看完军报上的作战过程,心中一片激荡。

    这一仗打得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也太漂亮了!尽管许多细节没写,但他作为亲眼见识过好几次“仙术”的人,一看便明白——没有姬安,就不可能有这样的胜利!

    李震士抬起头时,双眼闪烁着灼灼之光:“下官后日便启程,定为圣上收复西北民心!”

    西北之患有望消除,全京城好几日都沉浸在战事胜利的喜悦当中。

    然而,李震士离京的第二日,又有两封军报悄悄送进京来。

    政事堂再次震动。

    这回却和上一回不同,众宰相都是又惊又怒。

    “什么?!图国两路大军来犯?!”

    ○●

    姬安在还没长草的草原上住了两三日,过了一把跑马的瘾,也就不在河西久待,和上官钧一同启程回京。

    他们带过来的五万中央军却是留下了,姬安只准备让一万禁军护送回京。

    燕伯善不放心,坚持要再加派两万兵。

    姬安却说:“打骨鲁有两名王子出逃,现在已知有一名在西边收拢军队。此刻我们是骄兵,他们是哀兵,你切不可急进,稳扎稳打向前推,以巩固战果为先,决不可给打骨鲁翻盘之机。

    “因此军队人数很重要。不用担心我们,一万禁军都是精锐骑兵,我们过了黄河便不会有危险,人少点也能走得快些。再说,若是路上真有个什么事,我还可以调用火箭车,甚至火炮。”

    燕伯善看上官钧都没有劝,这才作罢,于是点出两万兵送姬安和上官钧渡过黄河到泠州。

    姬安依旧是在城外扎营,休整一番做些补给。也接上了送到泠州来的打骨鲁王一家,和打骨鲁皇宫的金银珠宝,一同带回京去。

    说到打骨鲁王这一家,倒也足见燕伯善的谨慎。为了最大程度防止打骨鲁军中途劫人,燕伯善特地调了几艘船,让打骨鲁王一家子从黄河上走,再转葫芦川进入大盛。没船的打骨鲁人只能望河兴叹。

    黄河上游虽有渡船,却极少沿河行船。哪怕只走那一小段,姬安听闻时都不得不感叹一声燕伯善的大胆——万一翻了船,宁可让打骨鲁王淹死也不能被劫。

    而对于战利品,姬安本来没准备要,想留着犒赏军队和建设西北。但上官钧对他说:“总不能还要用我大盛的税钱养那一家子。”

    姬安一想也对,就让人先搜刮一轮打骨鲁皇宫,带回去再逐年赐给打骨鲁王好了,反正也只是一小部分战利品而已。

    其实按着姬安的本心,是根本不想带这一家子回京的。但政治需求,他也只能忍下,所幸一年里也见不上几次面。而且对方可比他憋屈得多,想到这个,姬安就又舒服了。

    回程全是骑兵,行军速度比来时快。加上打了胜仗,又是回京,众人心情都很轻松,一路上还有兴致欢歌笑语,走得颇为热闹。

    姬安还是半日马半日车,也不知道是出来历练一回体力更足了些,还是心里高兴的原因,竟也不觉得路途上难捱了。

    这一日午间,姬安和上官钧依旧是在车里吃饭。

    饭菜端上来没一会儿,先吃好午饭的禁军就继续上路。

    姬安在晃晃悠悠的车里吃着饭,心中算算路程:“今晚在宜全驻扎,明日就可以换水路了吧。”

    上官钧:“对,刚才斥候回报,船队昨日就已到了,正等着陛下。”

    姬安:“不知道京里怎么样了……会不会碰上李震士?”

    上官钧:“没有需要陛下决断的事报过来,就是一切正常。李震士不走这一路,他走另一条支流,从高东寨那边北上更快。”

    两人聊着天吃完饭,唤内侍小厮们进来收拾了碗碟。

    下午姬安和上官钧会在车里过。车子颠簸看不了书,通常就是挂起帘子看看景、聊聊天、下下棋、打打牌来杀时间。

    今日两人都没开口让人留下,内侍小厮们看没有吩咐,也就退出去关好车门。

    姬安闲着没事,一路上在跟上官钧学围棋,最近劲头正足着。

    不过,他刚想拿棋,却见上官钧将两边车窗关到最小,还放下了帘子,又去收摺叠桌。

    姬安问:“你想睡觉?”

    这辆车虽只是双马拉的小车,但两人躺下休息的空间还是勉强够的,偶尔他们也会小睡一下。

    上官钧却没躺下,而是倚着那堆厚厚的软枕半坐着,对姬安招招手。

    姬安好笑地嘀咕一句:“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但也膝行两步过去。

    上官钧拉起姬安手腕,使了点力一拽。

    姬安没防他这个,身子前倾,趴在他胸口。

    上官钧凑到姬安耳边:“四郎可还记得,先前在西庆之时,答应过我什么。”

    姬安微微一愣,紧跟着耳根开始泛红,并迅速往脸上扩散。

    他目光游移:“现、现在?”

    上官钧:“昨晚住在驿站,沐浴了一回。今晚到宜全,我已让斥候定好客栈,也可沐浴。明日换水路,上了船便能一路休息。现在岂不是正正好。”

    一边说,一边双手掐着姬安的腰,将他抬了抬。

    姬安下意识地顺势一跨,完了才回过神来,瞪过去:“外面都是人呢!”

    两人的耳边,马车走动的嘎吱声响中,就夹杂着外边一万禁军行军的马蹄声。

    姬安那时虽然应下,可他在外头向来脸皮薄,这一点上官钧也很清楚。所以他一直以为是等回了宫,把马车拉到哪块偏僻地方停着,将人远远遣开,才好随便折腾。反正不是这种外面都是人的时候。

    上官钧轻轻按捏着姬安的腰,凑近过来啄吻他的脸,一边低声道:“没人会进来。”

    姬安很是挣扎。

    上官钧顺着他嘴角吻到唇上,含住下唇细细地吮,耐心地舔着他唇瓣哄他张嘴。

    姬安没一会儿就熬不住地顺从了,迎进上官钧的舌。

    小小的车厢内,气温迅速升高。

    姬安骑了一上午的马,本来腰就有些撑不住,再被上官钧如此撩拨,很快便软倒在他身上。

    亲吻声和心跳声充斥着耳内。但奇异的是,明明这些声音都大到了盖过马车的吱呀声,可外面的马蹄声却始终不容忽视。

    姬安心跳得很快,双手搭在上官钧肩上,想推拒又没有力气。

    上官钧吻到姬安耳侧:“四郎……”

    姬安重重地呼吸着。

    上官钧:“别担心,我已锁上车门。”

    姬安脑子里已经没剩下多少清明。

    上官钧摸出一只小罐,拔开塞子,足有一个半月没闻过的淡淡清香钻进姬安鼻腔。

    姬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熟了。

    上官钧轻咬着姬安耳垂:“四郎?”

    姬安一头扎进上官钧怀里,声如蚊蚋:“不许脱衣服!”

    上官钧逸出一声笑。

    隔得久了,姬安又太过紧张,两人很是费了些工夫。

    姬安看着上官钧渐渐蹙起眉的难耐模样,心里忽又舒坦了,禁不住漏出两声笑。

    随即就变成了惊呼。

    车声辘辘,蹄声哒哒。车外的禁军训练有素,行军的马蹄声颇有规律。

    姬安就觉自己不像在车里,而像是也在马背上。他无处可扶,只能紧抓着上官钧肩膀的衣服。

    垂眼之处,两人的衣摆彷佛分不出彼此地绞在了一起。

    突然,不知车轮是辗过石块还是小坑,马车颠了颠。

    姬安惊叫出声,又赶紧用力咬住唇。

    下一刻,上官钧捏上他下巴,哑声道:“别咬自己。”

    姬安用带着雾气的双眼瞪他,却说不出话来。

    外头似乎进入了不太好走的路段,马车又是几下晃荡。

    上官钧挺身吻住姬安,吞下他又一声惊呼。

    随即,顺势带着姬安翻个身。

    姬安陷在一堆软枕中。

    上官钧微微抬身,双眸暗沉,嘴角含笑:“四郎可以叫了,枕头会挡着声音。”

    姬安这回连瞪人都顾不上,赶紧随手抓过一只软枕压住嘴巴。

    之后,他的脑子彻底糊成一团,也就分不清究竟是不是马车在颠簸。

    第212章 突发 不能被牵着走,要夺取主动权

    骑兵行军快,回程也不赶。上官钧半道上叫停队伍休息两刻钟,让人烧了水端到车前,再自己接进车里给姬安擦一擦。

    车窗帘子依旧下着,窗户倒是开得大了,让风吹得帘子微微飘飞,也吹散车厢里的高温和旖旎。

    姬安收拾舒爽了,抱着软枕趴在厚厚的垫子上,享受着上官钧的按摩。

    两人上回还是在去西北的水路上,到现在已隔了不少时候,期间只偶尔互助解个馋。这下就有点一发不可收拾,狠狠折腾了一番。

    姬安听着外头的马蹄声,尤其想到车夫就坐在车厢外,到现在耳朵上的红都还退不下去。

    本来这马车走得嘎吱嘎吱响,外头人八成也注意不到里面的动静。可这热水一打上来,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姬安头一回感激“不可直视圣颜”这条规矩,等下下车之时就不用直面众人的视线。

    上官钧看姬安把小半张脸都埋在软枕里,披散下的黑发间,露出一点红红的耳尖,实在是可爱得紧,忍不住俯下身在那耳尖上亲一下。

    姬安哼了哼,转过脸来睨他:“水都特意备好,你是昨晚就计画了吧。”

    路上可不是随时有地方能打水的,因此扎营时都会尽量把第二天要用的水备下。

    上官钧翘着嘴角:“估计还得一个时辰才能到宜全,四郎累了便先睡一会儿。”

    话音还没落,车子就颠了颠。

    姬安侧过身,对他招招手:“颠得睡不好。今晚再按吧,你也躺下来,我们说说话。”

    上官钧从善如流,躺到姬安身边,扯过薄被盖了。再把姬安搂到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的长发,懒懒地问:“四郎想说什么。”

    姬安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随便找了个话题聊开:“云朔那边,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上官钧实话实说:“没怎么考虑过。”

    他上一世的重心都扑在西北。一是云朔的情况更复杂,二也是图国的实力更强大。先收回河西,有了战马,才好去考虑云朔。

    姬安亲亲上官钧下巴:“那现在可以开始想了。”

    上官钧轻拍着他后背:“陛下不用着急,先等西北安稳了,再谋云朔不迟。”

    姬安:“我知道。现在火炮也太少,火力还不够猛,还得攒几年家底。”

    说完,又开始发挥想像力:“你说,能不能像这回打打骨鲁这样,派一支大军从西边穿过草原,直逼到图国国都城下,迫使他们归还云朔?这样云朔之地不用经历战火,也就不会有损失。”

    上官钧却道:“那图国皇帝怕会早早南逃进云朔。”

    姬安吃惊:“放弃他们的国都?”

    上官钧:“图国知道,我们不会久占他们的城池,顶多抢上一把。而云朔的赋税对他们很重要,保得云朔不失,待我们撤军,他们还可再回去。”

    姬安咂了下舌——的确是那样,横跨草原,拿下孤悬在外的几座城没什么意义。

    上官钧:“而且我们和图国有和约,两国之间安稳了这么多年,的确是不好再起战端。”

    西北因为战事一直没断过,出兵都不需要刻意找藉口。哪怕如此,这回也还是藉着打骨鲁先来犯,扯出反击的正义大旗行事。

    但云朔就不同了。从太宗皇帝签下和约起,盛图两国基本都是和平共处,罕有兵戈。想要主动撕破和约,总得师出有名,否则即使打下来,对以后的统治也会极为不利。

    毕竟,对西北可以先羁縻,对云朔却是绝不可能,必是要令其归化的。但那片地方在图国手中这么久,早已胡汉混杂,想要尽快收复民心,最好是手段温和一些。

    姬安轻叹:“就没一点办法吗?”

    上官钧:“得等待时机……”

    他仔细回想起上一世里图国的情况。在图国原先那个强腕皇帝的统治下,图国和卜察之间的磨擦越来越严重。不过图国那个皇帝能打,还挺长命,活到了五十岁。

    直到上官钧死前的半年,图国终于出现皇位更叠,卜察趁此时机大举进犯云朔之地。可惜还没看到两边交战的结果,上官钧就中毒过世了。

    但现在图国的形势已和上一世完全不同。

    姬安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下文,追问一句:“什么样的时机?”

    上官钧回过神,亲亲姬安额角:“卜察比我们更心急。等图国小皇帝再长大一点,和孙氏的矛盾加重,卜察必会趁隙出兵。”

    姬安明白了:“你是说,卜察也在打云朔的主意?”

    上官钧:“卜察苦寒,自然向往繁华之地。到时他们两家相争,正合适我们去插一手。”

    姬安趴到他身上,在他脸上亲一口:“还得是二郎!那我们就做好准备,别有机会也抓不住。”

    上官钧抬手按上姬安的后脑:“陛下所言甚是。”

    话音结束在交叠的唇中。

    两人接了个缠绵的吻,耳鬓厮磨过一会儿,重新躺好。

    姬安再起个话头:“等收复了西北,燕家父子可以封侯了吧?师晟有没有可能封点什么?他的前期情报在这一战中非常关键。”

    上官钧:“可以给师晟封个伯。燕家父子论战功是都能封侯,但他们是一家,父子同时获封,可能会引得朝中有些闲话。尤其燕似山的铁甲军只是策应,没有独自一战。”

    姬安最烦的就是这种事,明明是论功行赏,却有人拿旁的一些有的没的来叽叽歪歪,撇嘴道:“谁说闲话,他倒是去给我夜袭一座坚城试试!”

    上官钧笑道:“我估计燕伯善会替燕似山辞封。燕似山毕竟年轻,又手握铁甲军这样的精锐,以后还有立功机会。不过,陛下要想封,自是不必多管那些。”

    姬安一叹:“那我也不能真不顾及他们的处境。”

    上官钧:“若要稳妥些,就是给燕似山封伯。但这样一来,师晟最好也降一级,封子。他这次跟随铁甲军,总不好越过燕似山去。”

    姬安蹙起眉:“我再想想吧。”

    上官钧抬手揉着他眉心:“仗还没打完,陛下不必现在就为此烦心。有陛下的后勤支持,说不定往下燕似山还能立个别人挑不出错的大功。”

    姬安被揉得展颜,笑着应声“嗯”。

    *

    傍晚时分,姬安和上官钧顺利抵达宜全。

    宜全是座小县城,虽然临着河有个小码头,但这条河上航运不发达。因此城里也没有多大的发展,只能说比周围的县城稍强些。

    姬安只停留一晚,就让禁军在城外扎营,他和上官钧带着二十多人住进斥候包下的码头客栈。

    船队已经在等着,又有斥候先到,宜全知县肯定知道情况,姬安料想到了他会来拜见。

    果然,一行人刚安顿好,知县就到了。

    不过,出乎姬安预料的是,知县还带来个信使。

    知县禀道:“信使送的是急件,下午到城中驿站换马。臣昨日见到大司马派出的斥候,知陛下今晚会宿在码头,怕信使与陛下错过,便留他在此等候。”

    姬安夸了他一句心细。既是急件,就示意身边汤开泰出去接了,回来交给上官钧先看。自己则和知县说说话,了解一下此地民情。

    待知县告退离开,姬安转头去看上官钧,见他眼中含着嘲讽,一边伸手接信一边问:“写了什么?”

    上官钧:“图国两路大军进犯。”

    姬安差点呛到口水:“什么?!”

    他一把抢过信,急急看起来。

    三月廿五,平朔关和风襄军都急报京城,有图国军队来犯,每路约摸有个五万骑。京中在三月廿八收到军报后,政事堂一边要求图国大使向图国发回大盛的抗议,一边决定等几日看看情况。

    但三月三十,紧跟着就接到平朔关被破的军报,守关将士退至后方城池当中,现在东路图军正在那一片游荡。不过后方城池早得信息,已经坚壁清野,图军想来没有什么大收获,可也还看不出图军下一步的意图。

    风襄军那边倒是没有新的消息,大概是暂时顶住了。众宰相商量不出结果,决定还是得急报给姬安和上官钧拿主意。

    另外,飞廉军接到图国暗线传回来的情报,说图国小皇帝在三月中离开国都西巡,但孙氏没有跟去。政事堂判断此举可能与图国出兵有关,也写在了信中,并随信附上一应原件。

    姬安皱着眉头看完,不由得抬眼再看上官钧:“二郎的部署竟是真起了作用!”

    年初之时,上官钧就先大规模调动了中央军。将十五万人分别布置在平朔关后方的三大重镇当中,又往北边一线的几座重镇调了十五万人,全方位防着图国趁机南下。

    只不过,京城附近驻扎有中央军四十多万,现在往西调了八万,往东和北调了三十万,京城就只剩寥寥数万兵力了。所以京中众宰相心里都很慌,生怕图军绕过前方城池,孤军深入直扑京城。

    姬安重新细看一遍,同时很是不解:“图国这是想干什么?”

    上官钧:“图国小皇帝想夺权。孙氏同意我们在河关开田,几乎等同于放弃拿回河关的打算,必然引起图国主战派的极大不满。小皇帝对我们用兵,意在收拢主战派的人心。”

    姬安:“那他们这回过来,是准备抢一把就走?”

    上官钧沉吟片刻,才道:“我觉得,他们的目的大概是,至少要恢复到先前——也就是逼迫我们毁掉河关的田地。当然,能取得更多的战果更好,比如增加岁币。”

    姬安已经打开系统里的地图,对照着信上提到的地点细看:“要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得有筹码。你说,他们的目标会是哪里?”

    和骑兵打就是这一点烦,不好掌握对方行踪。哪怕能掌握到信息,对方想变更也很迅速,步兵在后边追着根本赶不上。若不能料敌在先,就十分被动。

    上官钧也是摇下头:“不太好猜。每路五万,这个人数不算多,碰上防守严一点的城池就不好攻。现在这个阶段,东路图军大概在掠夺粮草,之后能有好几个进攻方向。倒是西路,说不定是想南下拦截我们。”

    姬安:“但图军不知道我们具体在哪里。”

    上官钧:“也可能是疑兵,牵制我们的视线,掩护东路的行动。”

    姬安低着头在不大的屋里缓缓踱了几个来回,再抬头时,已换上坚定的神色:“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我们要先下手为强,夺取主动权!”

    上官钧:“陛下的意思是……”

    姬安眸光微闪:“图军不知道我们在哪,我们却知道图国小皇帝在哪。”

    图国皇帝西巡,是为了脱离孙氏的势力范围,左不过就那几座城,还都不是大城。

    上官钧微微睁大眼。

    姬安:“你继续琢磨正面战场,我和燕似山联系。”

    上官钧深吸口气,点了点头,吩咐身边时和去取地图。

    姬安打开系统中的留言板,发消息问燕似山的铁甲军在哪里。

    燕似山应该闲着,立刻回覆了详情——【回陛下,现在在金武。五日前过来夹击打骨鲁的北边驻军,三日前已休整完毕,还在待命。】

    这消息姬安也是知道的,先前打掉那支驻军时,燕似山曾经汇报过。

    姬安接着就将图国的情况简略讲述一遍,最后问:【我若命你率铁甲军以最快速度穿过草原攻下图国那几座城,你可能做到?】

    几乎没有让他等待,燕似山回覆:【臣等定不负陛下厚望!】

    第213章 料敌 陛下与我都已安排妥当

    京里盼着姬安和上官钧回去主持大局,两人就不能再走得不紧不慢了。

    所幸已经上船,而且本来上官钧就规划着返程时黄河水情已经平稳,可以走黄河直抵启阳。此时就传令下去,船队除了路上补给,无特殊情况便日夜不停航。人在水上,也就不用担心被图军拦截。

    再则,京城那边得了信,之后往这头送信也调了京中水师的快船走水路,并快马通传沿途多征调人手,以备更换船工。如此虽用的人手多,但不会有两边错过的情况,信息也能传递得更快。

    按着京中汇总的军报看,东路图军的走位很飘突。总的方向是在往西,但似乎又不是冲着启阳去。

    并且真的绕过了各重镇,只要盛军不出城,他们就不打。倒是会在小城外绕一圈,不攻城,只搜刮完城外的一点东西就走,看上去主要工夫像是都花在扫荡村子上。

    姬安就发了急令,让各城备上一些粮草囤在城外,若见图军踪影就立刻关门。如此,希望图军拿到粮草就不再费事进村。

    西路图军和风襄军打了一场接触战,很快换了条路绕行。前进方向倒是比东路更明确些,的确是在南下。

    上官钧在中途补给时派出三千骁骑卫散开往北去,散播天子与大司马已上船返京的消息。之后在下一次补给时收到骁骑卫发回的消息,西路图军有转向东的意思。

    于是,上官钧基本确定了这一路的意图:“果然是想在我们上船前南下拦截。”

    若不是两人回程只带骑兵走得快,说不定还真会在宜全遭遇南下的西路图军。

    姬安盯着打上众多标记的地图,每一处标记都代表当地曾见过图军的身影。

    他伸手比划一下:“现在两路图军是想合兵?”

    恰在这时,新的军报送到。

    两人展开一看,西路图军在攻打一座重镇,而东路图军则回转去打平朔关后方的一座重镇。北边又有两地见到新的图国大军,粗略估计,同样是一路五万骑。

    姬安皱着眉头——这到底是个什么操作。

    上官钧却是勾起了嘴角,伸手点点地图上的启阳:“他们在佯攻,最终目标必是京城。”

    姬安抬眼看他。

    上官钧:“他们若想攻占某个地方,不会将兵力分得这么散。但要想逼迫我们重签和约,自是兵临城下最快。”

    姬安将新出现的两路图军标在地图上:“你是说,原先的西路,和新来的这两路,都是疑兵。东路则在等着我们回到京城,就调头过来攻城?”

    上官钧:“只东路的五万骑还太少,原本的西路应该会去会合。东路在等陛下抵京,也是在等西路过去合兵。”

    姬安不解:“可是启阳平常的驻兵是四十多万,他们十万骑就敢来攻?”

    上官钧:“说明图国在早先就已经注意到了大规模调兵。”

    出动的人多,难免动静就大。大盛在图国有暗线,图国同样会在大盛安排细作。

    这一点上官钧并不意外,本来调兵就是为了防犯图国趁虚而入,调兵信息也是兵力震慑的一种形式。图国知道这里兵多,自然也就歇了来赚便宜的心思。

    毕竟现在图国当家的孙氏和大盛关系不错,顶多也就是放纵下面来抢一把补补雪灾的损失,撕破和约大规模出兵的可能性很小。

    却是没料到,图国小皇帝胆子这么大,直接绕过了孙氏出兵。不过也由此可见,孙氏这几年对军队的掌控依旧不够到位。

    上官钧接着指向新出现的两路图军:“这是来牵制我们北边兵力的。”

    南下通往启阳的路有好几条,每条路都得守,就要消耗更多的兵力。

    姬安:“那现在怎么应对?”

    上官钧先点点先前布下重兵的北边几座重镇,再点向平朔关西南边的一处:“立刻抽调兵力,在这里设伏。再结集平朔关后方的军队,前后夹击。”

    姬安惊讶:“万一被北边的两路图军看出来城中兵力减少,杀下来呢?”

    上官钧:“他们不会动,顶多就是佯攻牵制,原本的驻军能挡住。”

    姬安眨巴下眼,反应过来了:“他们是孙氏的军队!”

    上官钧投去赞赏的目光:“必是如此。”

    图国要真想逼出一个城下之盟,最稳妥的办法是——一开始就出动二十万骑迅速南下,以机动力抢在盛军来不及结集回防之时,堵住姬安和上官钧。

    但他们分成前后两批来,说明图国小皇帝调动不了那么多军队。后面这两路来得这么晚,该是消息报回去,孙氏骑虎难下,只得支持。

    因此,这后一批的战意必然不像前一批那么强。而孙氏也必然希望保存自己手中军队的实力,过来做个牵制还可,不会下死力攻城。

    姬安瞭然地点点头,又问:“赶得及吗?”

    上官钧:“急行军,至少这边三城的九万人应能赶上。剩下的,能赶上多少算多少。”

    姬安:“为什么是在这里设伏?”

    上官钧:“东路图军先前一直在搜刮粮草,但西路没怎么见这样的动作。他们既有合兵计画,粮草应该就是靠东路。不管从粮草估算,还是从目的来看,他们都会走最短的路。

    “启阳是坚城,哪怕只有几万兵驻守,他们也不好攻。何况背后平朔关方面还有兵可以回援,他们要来得越快越好,最好是杀到城下时城门都来不及关。”

    说到这,上官钧抬眼看向姬安:“图国这打法,倒是和陛下先前的想法不谋而合。”

    姬安撇下嘴:“把我们大盛当他们草原呢。”

    上官钧:“铁甲军情况如何?”

    姬安就是一笑:“图国小皇帝自由不了多少天了。”

    军令没有传到京城,两人在最近的小码头直接派羽林卫发往目的地。

    为了多争取一点时间布置伏兵,上官钧下令船队不再赶路,恢复日行夜泊。图国想逼大盛签城下之盟,总得堵到姬安这个天子才有用,因此大概率要等收到姬安回京的消息,才会调头攻过来。

    姬安没有向政事堂说明上官钧的具体部署,只去信说他们已经做出安排,让众宰相准备好领在京官员接驾。

    政事堂还特地回了封信,建议姬安和上官钧微服回京更安全,尽量不要让图国知道天子回京的消息,恐图军转攻兵力空虚的京城。

    收到这封信时,姬安离启阳只有两日路程了,也就没有回覆。

    两日后,众宰相没收到新指示,只得按着惯例,带领群臣迎驾。

    姬安在码头下了船,对一众官员讲了几句场面话,就在禁军的护卫下返回皇宫。

    安全起见,这回启阳知府庄洵净街净得很彻底,姬安没在御道两边看见百姓,甚至坊门都给临时关上了。不过,倒是能听见坊墙之内传出的热闹声,似乎启阳百姓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姬安和上官钧回到立政殿,只留了众宰相说话。

    姬安问:“图军的消息没在京里传开?”

    中书令吕绅回道:“一直封锁着消息,图国大使也被软禁了。陛下与大司马不在京中,怕闹得人心惶惶出乱子。”

    姬安笑著称赞:“做得很好。”

    上官钧接着问:“孙氏可有回音。”

    刘叔圭:“一直没有。不过下官等让图国大使送去了两次消息,图国该知道陛下与大司马都不在京中。”

    姬安却问:“我们的大使可有传回消息,使馆可安全。”

    左仆射唐武回道:“有过一次来信,说是不用担心,他们没有危险。但也是被软禁了。”

    这倒是在意料之内。两边手中都有对方的使臣,不管往后的形势如何发展,只要图国人不是突然脑子坏掉了,把人交换回来还是问题不大的。而且,能让那边传回信,说明孙氏的态度并不是很强硬。

    姬安点下头,又说:“让图国大使再派人送一次信给孙氏,敦促孙氏退兵。”

    这话让众人都是一惊——这岂不是主动给图军递上姬安和上官钧已经回京的消息?

    上官钧扫视众人一眼,沉声道:“陛下与我都已安排妥当,图军过不了多久就会撤走。”

    众宰相面面相觑,不过思及先前打打骨鲁的关键一战如此让人意想不到,只得把满腹的话压回去。

    姬安让众臣散了,再召来郑永和王晦问一下后宫情况,又让他们安排好打骨鲁王一家子。

    随后吃过饭,就和上官钧在浴池里泡了个澡解解乏。

    终于回到家,本来这种时候该是好好放松的时间。但现在图国的事还压在心头,姬安和上官钧自然也没了心思,只是挨靠着说说话。

    就在这时,姬安接到燕似山发来的消息——【陛下,今晚攻城。】

    紧跟着,是师晟的定位请求。

    姬安欣喜地对上官钧道:“师晟判断可以攻城了!”

    随即回覆燕似山一句勉励之语,并表示自己已经安全回到宫中,后勤补给更不用愁,再给铁甲军送去今日份的粮草。

    上官钧等着姬安忙完回过神,在他脸上亲一下:“起吧,先睡一觉,晚上等他们的消息。”

    两人这才从温暖的池水里出来。

    *

    姬安不知道图国小皇帝会待在哪里,原意是干脆让铁甲军一路打过去。反正那种在国内腹地的城池都没有守军,好打得很。

    不过铁甲军靠近第一城后,师晟带着望远镜侦察了一下,认为小皇帝应当不在城中。

    他在图国国都待过大半年,对图军的编制稍有了解,也见过图国皇帝的亲卫队。这种规模的城池,小皇帝若在城中,城防必是由亲卫队接手。只往城门和城头看一看,就能看得出来。

    如此,攻城倒是打草惊蛇了。若是消息早一步传到小皇帝耳中,他怕是会吓得逃回国都去。

    师晟将这一情况报告给姬安之后,姬安和上官钧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信任师晟的判断,就让铁甲军绕过这座城继续前进。

    就这样,铁甲军绕了几座城,终于在这一日寻到了目标。

    燕似山放下望远镜,和身旁师晟说:“真不愧是保护皇帝的军队,铠甲和我们不相上下啊。”

    师晟:“听闻亲卫队有三万人,不知道那小皇帝能带出来多少,但至少也有一两万。怎么打?”

    燕似山一笑:“和上回一样就好,他哪里等得及亲卫全部结集才跑。”

    师晟:“希望今晚炮击能顺利。”

    燕似山:“震慑炮击而已,轰不开城门也没什么。”

    这回铁甲军是一人三马的急行军,控炮的炮手还能勉强跟得上,做计算的几人没有经过这种强度的训练,燕似山就没让他们来。杜阳算了几组常规数,开炮的时候就只能看炮手的自由发挥了。

    两人简单议论几句,便一同打马转向。

    回到二十里外的营中,自是先和姬安联系,并接收粮草。得知姬安和上官钧已经安全回到宫中,两人也是松了口气。

    姬安给铁甲军准备的夥食很好,不仅有饼和咸菜,还有肉干。就是饼得一早备下,怕坏了,放在宫里的冰窖当中,众人拿了得烤上一烤。

    当夜,依旧是人衔枚马裹蹄。

    师晟绕着城跑了一圈,在四处城门前设置定位,接收姬安传过来的火炮、火箭车等武器。

    燕似山带着两千骑蹲守在东门外,只给另三门各布置了三百多人。随着一道烟火信号升空,三面炮击同时开始。

    图国小皇帝被轰鸣声惊醒时,第一反应和打骨鲁王完全一致:“四月就下雷雨,是不是早了点。”

    他翻个身还想睡,却被外头的炸响吵得有点心慌。

    守夜的亲信仆从到窗边看了看,奇怪地道:“没有下雨啊,就干打雷?”

    但,转瞬他就瞪大了眼——这城不算大,他能望见城头,那里正冒着熊熊火光!

    仆从赶紧到床边叫小皇帝:“陛下!城头上好像出事了!”

    小皇帝揉着眼睛坐起来:“什么事?”

    话音未落,门就被大力拍响,外面是亲卫将军的声音:“陛下!盛军攻城!快随臣离开!”

    小皇帝愣愣地问仆从:“他说谁攻城?”

    仆从已经是腿都打颤了,连忙给他胡乱裹上衣服,就拽着人出门去。

    出了屋,见到城头燃着好团大火,小皇帝这才惊醒过来:“怎么回事?!”

    亲卫将军还算冷静,催着他上马:“陛下快上马!听这动静,应该是盛军攻打骨鲁国都时用过的那种新火器。臣现在就护送陛下回国都!”

    当初逃来图国的打骨鲁兵不知道盛军有多少人攻城,图国却是清楚“借道”的盛军队伍才仅仅三千骑左右。这么点人就能攻破打骨鲁国都,可见那新火器的威力必然很骇人。

    小皇帝慌慌张张地上马,急声问:“盛国的军队怎么会在这里?!”

    亲卫将军:“别管这些了,回到国都再说!”

    他已收拢了守卫这个院落的三千人,护着小皇帝往唯一没动静的东门奔去。

    东门打开,亲卫将军谨慎地让一千前锋先行。

    看前头摇着火把示意没事,才带着小皇帝往外跑。

    然而,当三千人出了城,刚往东奔出一里多地,前锋的马蹄下突然发出一连串的爆炸,刹时间一片人仰马翻。

    亲卫将军惊得伸手去拉小皇帝的马缰,一边大喊:“有地雷!转向!”

    前锋还在乱糟糟,后方情况好一些。亲卫队到底训练有素,骑术也好,纷纷调转马头。

    不过,紧跟着就有两支人马撕破夜幕,从两侧冲杀到近前。

    亲卫将军抽出刀,打马到小皇帝前方,带着手下继续冲。

    外围已经接战,他很快就冲到了最前方。

    但,这次还有一波又一波的箭雨等着他。

    这一场接触战并没有打多久。

    仅仅半个时辰,燕似山就把图国小皇帝提溜到了自己马上。

    第214章 新约 图国皇帝的身价

    图国小皇帝被抓,亲卫将军投鼠忌器,只得一边派人紧急回报孙太后,一边带队跟在铁甲军后方。

    燕似山没往南去,而是一路向西退——西北的仗还没打完呢,铁甲军得回战场,往南可就要绕远路了。

    不过往回走就不像来时这么赶,哪怕后头跟着陆续结集过来亲卫队大军,但有小皇帝这张王牌在手中,铁甲军走得还挺悠闲。

    当然,哪怕不赶,以精锐骑兵的速度,又有那么多匹马,一日也会走上个八九十里。小皇帝一直由师晟亲自带着,宁愿换马勤一些,也绝不给他寻隙逃脱的机会。

    连图国那个亲卫将军想给小皇帝送饭,都被燕似山拒了。

    燕似山脸上笑嘻嘻的,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不客气:“我可不敢让你们陛下吃你们的饭,万一你们下了药,赖在我们头上怎么办。放心吧,他吃得好着呢。”

    亲卫将军气得牙痒痒,却也无计可施。

    小皇帝吃的肯定比不上他平日那些,但也的确不算差。燕似山没有苛待他,铁甲军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而随着姬安回宫,铁甲军的夥食又好了点。饼换成了新鲜的,水也不再是冰块,每日还多一个茶叶蛋。

    这日晚间,小皇帝依旧被几个军士夹在中间吃饭,时不时瞄一眼营中的那顶黑帐篷。

    这段时日他也发现了,这支军队除了带上帐篷等些许物资,竟然是没有粮草的!可神奇的是,每日扎营之后,他们都能从那顶黑帐篷里抱出食水和大把大把的草料。

    明明那帐篷是他亲眼看着搭起来,里面应该空荡荡的才对,怎么就能不断变出东西来?

    随即他又想到那晚攻城的新火器,然而他被抓到现在,都没见过那新火器长什么样。

    这时,旁边有人碰碰他手。小皇帝回过神,连忙接过分发的茶叶蛋,剥起壳来——剥壳还是跟着这些军士学的。

    鸡蛋的个头不算大,却熬煮得很香。小皇帝以前吃过茶叶蛋,可总觉得没有这盛国的茶叶蛋有味道。而且,因图国不产茶叶,茶叶蛋可是金贵东西,能吃得上的人不多。但这些军士却人人都有份。

    周围的盛国军士都在聊着天,不过小皇帝对盛国话听得一知半解。不少军士都围着那两个像是领军的将军,每当这个时候,那两人就会拿着一块黑色板子看。那板子还会发光,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小皇帝很郁闷。他虽然不太担心自己有性命之忧,但被俘虏——还是在自家腹地被俘虏——的图国皇帝,他是头一个,实在太丢脸。

    他是真没想到盛军这么狠,竟然能孤军深入草原当中。原本他和一众心腹臣子计画得好,为了争取主战派,放任他们打一回盛国。要能逼得盛国重签和约固然好,便是不成功,抢上一把也不亏。

    如此他手握战功,回了国都就有底气和他娘争夺更多话语权。结果,现在他一被抓,退兵是肯定不用说了,不知道盛国还会提什么条件。要是他娘不同意,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再回国都当皇帝的一日。

    这时,有个将军高声说了句什么,引得周围军士纷纷欢呼起来,然而小皇帝只听得懂其中的“图”字。

    小皇帝心中升起些不好的预感。他看众人都很高兴,就趁着气氛好,试探着开口:“两位将军……”

    燕似山和师晟一同看向他。

    小皇帝强撑着胆子说:“你们有什么要求,其实可以直接和朕谈。朕西巡之时带着玉玺,让亲卫将军取来,就能直接签和约。”

    燕似山和师晟对视一眼,实在没忍住,转身笑去了。

    师晟耸下肩,用图国话回道:“图国陛下,你该猜得到我国陛下想要什么。用你换云朔之地,你能做主吗?”

    小皇帝就面上一僵——他要能做这么大的主,也不会想联合主战派都要先躲到那么座小城里。

    旁边一个会图国话的军士不屑地道:“还云朔你做不了主,往我国出兵你倒是痛快。”

    小皇帝心头颤了颤,小心地看看周围众人——他们不杀自己,不代表不能打自己或是饿自己。

    师晟接过话:“你派出的那十万骑,中了我军的埋伏,伤亡、被俘三万多人,剩下的狼狈逃出了平朔关。”

    小皇帝听得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他没发现有像是报信的人来过啊。

    师晟微微一笑,没回答,只说:“你就安心等着孙太后派人来谈判吧。”

    小皇帝只能沉默。

    在铁甲军走到距离原打骨鲁地界还有半日之时,孙氏派来的人终于赶到。不过燕似山没急着谈,只让对方跟他们到盛军大营再说。

    翌日,铁甲军顺利回到大营前——出发的那一日,燕似山就找人去给燕伯善传了上官钧的军令,调了点兵过来扎营。虽然只有一万人,不过营地扎得很像那么回事,远远看着彷佛就是十万大军的营寨。

    营里专门派人过来给铁甲军领路,也给跟在后面的图军传了话——别惦记着晚上来偷营,大营前方都是雷区。

    至于是不是真的埋有地雷,就让图国人猜去吧。

    大盛这边负责谈判的人是李震士。

    李震士前几日接到急令,姬安临时给他加封了个官,让他能够代表大盛签署和约。

    可那急令中写得不清不楚,谈判要争取到什么目的,底线又是什么,他都一概不知。

    李震士心里没底,听闻铁甲军押着图国皇帝回来了,立刻来找燕似山和师晟了解情况。

    当年河关开田之时,李震士就和燕似山打过交道,后来三人又一同从河关回京,算得上是老相识。李震士没多客套,直接说出自己的疑问。

    燕似山笑着掏出留言板,安抚他道:“李先生不用担忧,圣上只是需要你约签。至于怎么谈,我们这边直接报给圣上,由圣上定夺就是了。”

    李震士听他解释完留言板,震惊不已:“竟有这样方便的东西!”

    燕似山:“可不是!可惜就只有这一块。”

    李震士看着被他点亮显示屏的留言板,往上划出不少信息,再次吃惊:“图军中了我军的埋伏?!”

    师晟在旁笑道:“是啊,消息还没传过来吧。”

    这时,有兵士来传话,说图国那边着急,问能不能现在就谈。

    李震士看时间还早,让人去接图国使者进来。又问燕似山和师晟:“抓到图国皇帝之后,圣上有没有对孙太后提过条件?”

    燕似山咧着嘴笑:“当然提过,圣上要云朔。”

    李震士一愣,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但他还是说:“孙太后不会轻易答应。”

    师晟:“先去听听图国的答覆。”

    三人便一同去了主帐。

    *

    姬安和上官钧回京不久,图军的动向就变得明确。

    东西两路图军合兵,一头扎进了上官钧张开的口袋中,被埋伏的盛军打得大败而逃,又被从平朔关方向赶去的盛军再次击溃,狼狈地从平朔关逃回图国地界。

    消息传到京中,政事堂众宰相这才齐齐长吁口气。但北边还有十万骑压着,他们的心还没能放下。

    却在这时,姬安告知他们一个大好消息——铁甲军深入图国腹地偷袭,已经抓到图国皇帝,正往西回撤。等孙氏接到信,北边那十万骑自然就会撤军了。

    众宰相被这天大的好消息砸得都有点头晕眼花,回过神后,连最年长的中书令吕绅都激动得红光满面。

    既然图国皇帝在手,是不是马上就能收回云朔了?!

    毕竟,孙氏就那一个儿子,而她能够摄政的根基是她儿子,无论如何都得把她儿子换回去。

    姬安和上官钧当然也希望能够这么顺利,但上官钧不得不泼了盆冷水——想从谈判桌上就把云朔之地拿回来,几乎不可能。

    先前孙氏只是同意河关开田,都能引起图国主战派诸多不满。哪怕这次孙氏真答应归还云朔,恐怕下面也会抗旨不遵。

    如果大盛有能力顺势攻打云朔,或许还能“谈”得顺利一些。但现在西北还没打完,两线作战压力会很大。

    众宰相这才醒了醒脑子,于是先议论出这回谈判的底线。

    果然,这一日,姬安收到了燕似山发来的消息。他们刚和图国使者见过面,图使带来了孙氏的意思。

    孙氏这回的态度少有地极为强硬——要钱,可以谈;要云朔,没得谈。图国皇后已有身孕,御医和大巫看过,都说是男孩。如果姬安坚持只要云朔,那她就另立新帝。

    姬安看完,重重咂下舌:“图国这什么狗屎运!”

    上官钧听完他的转述,倒是面色平静:“看来,上回河关开田那一条,让她在图国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姬安:“那万一图国皇后要生个女孩……”

    上官钧:“不会,必定是‘男孩’。”

    姬安:“长大以后怎么办,这种事还能瞒一辈子?”

    上官钧:“照样娶妻就是,再悄悄生个儿子,依旧是皇室血脉。”

    姬安一叹:“这么说,孙氏这回是铁了心了。”

    他还想着,要不先留下图国小皇帝,等到图国皇后生了之后再看情况。但既然孙氏铁了心,那留着人也没用了,不如放回去和孙氏争权。

    上官钧示意姬安枕着自己腿躺下,给他按揉着太阳xue:“陛下怎的比我还着急。不出兵,本就不可能拿得回云朔。”

    姬安闭上眼睛享受他的伺候,哼哼着说:“既然孙氏说能谈钱,就好好谈钱吧。十万骑跑下来扰乱我们的春耕,这笔账我可要翻倍向她讨回来!”

    上官钧轻笑:“那是自然。图国皇帝的‘身价’,总得配得上他的身份。”

    现在着急的是图国和孙氏。姬安把谈判底线发给燕似山,就让李震士自由发挥去了。

    几天后,大盛和图国签定新的和约——今后免去大盛的岁币,图国每年的赁资多增加一部分草药。

    每年二十万贯的岁币对大盛虽然不算事,但被迫给钱总是让人不痛快,现在终于能够甩掉这个包袱。

    姬安不由得想起自己刚继位那会儿。初一听到“岁币”这词,他就想着自己在位期间一定要设法断了这事,没想到才三年多就实现了。

    又和上官钧感慨:“当年图国理直气壮地要求我们加岁币,估计根本想不到,才几年就形势逆转,往后只有他们给我们上贡了。还得是军队能打。”

    上官钧搂着姬安亲一口,也感慨道:“多亏了陛下。”

    不仅是因为姬安提供的各种火器图纸,最主要的是,姬安提出的依托火器补给来控制军队这一构想。在此基础上,上官钧才真正下定决心,敢于打破长久以来“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弊端。

    这次的西北战场,和刚打赢图军的一战,都是这两年训练的成果。

    而这份差强人意的盛图新和约,再次给姬安带来了5000能量和5000国运值。

    图军撤走,威胁解除。

    西北的战事也在稳步推进,同样给姬安贡献着能量和国运值。

    仗没打完,姬安虽还得攒着能量和国运值以防要应急,但到了这个阶段,也可以适当动用一部分,或者开始做新规划。

    只是现在已经四月底,到底赶不上下种。幸好去年冬就做好了安排,让先前没轮上种新麦种的地方运粮去换麦种。棉花的税有一半是收的棉籽,可用来扩大推广。总的来说,覆盖面积还是比前年广一些。

    既然春种赶不上了,那就只能想想可以夏种和秋种的东西。前两年秋季都重点推广新的冬小麦种子,今年除了继续推进之外,倒是还有余裕弄些主粮之外的东西。

    姬安思索过后,和上官钧商量:“要不,给杨微一批新蔗种试试?我记得他说过,秋季也可以种一茬。”

    杨微践行承诺,勤勤恳恳地在沿海各地给姬安开了三年晒盐场。虽然姬安奖赏不断,但随着这两三年推广的农作物多了,杨微大概是心也跟着活泛起来,最近几次来信中都暗含着寻问新蔗种之意。

    而且,现在卖糖也是一大笔收入,换了新蔗种出糖率更高,是时候开始试验推广了。

    姬安再打开系统里的笔记,继续嘀咕:“胡萝卜耐寒,北一点的地方也能秋播,着力推一推吧。听燕似山和师晟反馈,长期吃下来的确夜视能力更好些。”

    这时代的百姓营养不够,夜盲症多,多吃胡萝卜可以补充维生素A,能有改善。而且胡萝卜带甜味,应该会挺受欢迎。

    姬安:“还有番茄。这个营养价值高,吃着不费力,适合老人和孩子,就是不耐放。不过种植时间灵活,也可以推一波,丰富百姓的菜篮子。”

    上官钧听着他一样一样念叨,笑著称赞:“陛下考虑得很是。”

    第215章 限令 还有谁能违逆圣意

    图国为了换回他们的皇帝,和约签得还算痛快。不过,有一点倒是让姬安有些意外。

    因着几处通信的关系,整件事的顺序是——先签好和约,北边图军接到孙氏的命令撤了,姬安接到军报再发去消息,燕似山才释放图国小皇帝。而在这时,图国使者提了一个“请求”。

    照燕似山转述的话,图国今年该给大盛的马牛羊已经备好,只要派快马传回消息,也能立刻加上和约里添加的药材。只是,希望大盛的大使带东西回启阳时,能顺便“换”回图国的驻盛大使。

    姬安接到消息后很是不解。按说,和约签了,军队撤了,那两边也就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事实上,启阳这边已经解除了对图国大使馆的软禁,恢复以前的警戒模式。

    他把那话转述给上官钧,再问:“孙氏用‘换’这个字,意思是以后两边不再互派大使了?”

    上官钧沉吟片刻,赞成道:“听起来是这样。”

    姬安非常奇怪:“为什么?哪怕他们不再需要大使催交岁币,但留在启阳,就能快速见识到我们的新东西,织毛衣不就是这样传回去的。留人在这边有利无害,取消使馆做什么。”

    这两三年里,想和大盛建交、互设使馆的国家可不少。但姬安不是哪里都答应的,挑挑拣拣,现在启阳也就只有五处外国使馆。

    上官钧眼中就流露出嘲讽:“估计是孙氏和图国主战派之间相互妥协的结果。主战派这回战败,图国皇帝还被擒,不得不同意免去我们的岁币。而取消我们在图国的使馆,应该是孙氏对主战派示好的姿态。”

    姬安撇撇嘴:“那随便吧,反正我们还有暗线。也就是每年派一次人去催东西,麻烦一点而已。”

    于是就如此回覆了图国。

    但因是在签完和约之后才提出来,就没再落于纸面,只当双方心照不宣。姬安猜测,孙氏心里可能还是想再派大使来,所以特意这样操作,等到权力更加稳固,随时可以再提。

    总之,图国事毕。盛图新和约一经公布,京中就和上次传回西北大捷的消息时一样,再次一片欢庆声。百姓们还自发组织了一些庆祝活动,不少文人学子也为此写了诗或文章。

    姬安和上官钧回京之后,除去应对图国,还先抓紧了解离京这些日子里积压下的事务。虽有政事堂处理,但大事上他们也需要做到心中有数。

    不过,姬安既回了京,也就再次解禁后宫的宫门。而且每月增加一天出宫日,直到补完前段时间积下的出宫天数为止。后宫为此欢腾,姬安又收获了一大批的好感度。

    等到紧要的事忙完,姬安和上官钧腾出了手,便开始对付出征之前试图拿捏姬安的那批人。

    大盛自开国以来的风气,都是尊重士人,对惹了天子不快的官员,惯例是贬谪到偏僻之地去。

    但姬安不喜欢这样。

    他曾对上官钧说:“偏僻地方穷,百姓本来就生活得不太好,再把那些人派过去,百姓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所以,上回就把那批人调到京中的不重要之处,边缘化处理。

    但姬安的态度都已经如此明显,他们还不知道夹着尾巴做人,那这回姬安可就不再客气了。

    姬安都没把这事派给旁人去办,因为办这种事的人必会在史册上留下一个“酷吏”的名声。姬安既不想任用真正的酷吏,也不想自己提拔的臣子担上这个骂名,就干脆自己来了。

    他每晚都要看飞廉军报上来的消息——这是离京之前下的命令。

    那批人身上没有明显的大纰漏,因此躲过了头一次筛查处理。但既然他们的做官理念是为了权和钱,姬安相信,只要深挖,绝对有突破口。

    果然也没出姬安所料,在飞廉军的努力之下,一条条隐蔽的线索渐渐浮出水面。

    只是事情琐碎,姬安晚上的时间都扑在了这上头。

    上官钧知道姬安心里憋着气,其实他自己也是。

    不过他说:“陛下没必要为那些人多耗心力与时间,随便找点什么事给他们做,再设些绊子让他们出点错,也就可以直接摘了官帽。陛下不好做这个恶人,我却无所谓,只交给我来办便好。”

    但姬安没答应。

    上官钧:“陛下可是觉得只罢官太便宜了他们?便是要按律处置,也交给我吧。我白日处理完枢密院的事,还能有些时间,不用陛下每晚都点灯熬油的。”

    姬安依旧摇头:“不行,这事只能我来。如果你出面,必然会变成‘翦除异己’。虽然也是事实吧,但我来做就没有这样的顾虑。我不希望你被人用这事诟病。”

    上官钧看着姬安坚持的模样,一时心里又暖又软。最终也只得叹口气,和姬安一同看数据、出谋划策,争取早日把那批人处理掉。

    不过,最后花费的时间倒也没有两人预计的那么长。

    飞廉军查出几桩旧案,姬安交给不同的御史进行弹劾,再分派给御史台和大理寺查办。有飞廉军的协助,案子倒是不难办,就是走程序总得耗上些时间。

    却没想到,先处理掉几个案子相对好查的人之后,那批人开始纷纷上书请辞。

    姬安一封封拆着辞职信,一边和上官钧说:“他们自己做过什么,看来他们心里都清楚着。”

    上官钧在给姬安按捏着肩颈,同时也垂眼一起看,回道:“像他们那种人,最懂得‘识时务’。明知陛下已容不下他们,与其被翻出错处,不如自请回乡,总还能保有体面。”

    说完,又问:“西北的仗都已打完,陛下可还要查下去?”

    姬安自然听得出他的意思,哼哼道:“便宜他们了!”

    但是那些人既然自动求退,也不好赶尽杀绝。满朝上下都看着,那会寒了人心。

    上官钧轻笑道:“六月底了,陛下想想马上要颁布的土地限购令,是不是就痛快些。”

    姬安一想也是,只要拖上几日再批准这些辞呈就好,于是忍不住跟着笑出声。

    *

    土地限购令这事,是上官钧去年向姬安提出的。

    那时齐万生和师晟从打骨鲁出使归来,拼上了为西北战事做准备的最后一块拼图。而收复西北之后,上官钧认为,也就到了合适的时机。

    这是上官钧上一世颁布过的政令,因此准备得很充分。再和姬安讨论修改过一些细节,趁着收复西北之机过政事堂。

    土地限购令,顾名思义,就是对购买土地的数量做出限制,细致规定了哪些人能够拥有多少土地。

    为了减少推行阻力,有一条是若现有的土地超出规定数目,只是不能再购买,无需退还。但继承人不可继续超额,即人死之后,如果继承人的数量不够完全承继此人的土地,朝廷会回购超出部分。

    对于官员,还更细致,每级官员能拥有的土地数目不一。只要还在官场,就可按担任过的最高官职计,遭贬谪也没有影响。

    另外,若六十岁之后致仕,则过世前可一直保有土地。但六十岁之前辞职者,若无特赦,朝廷则会回购超出部分。

    当姬安和上官钧在政事堂提出土地限购令时,众宰相沉默了许久。

    可以说,这条政令损害的是整个官绅阶层的利益。

    但,上一世上官钧独自一人扛着压力都能推行下去,这次还有姬安这个强力帮手在身旁,政事堂更是无法阻止两人。

    五月中,征西大将军燕伯善发回军报,西北全线收复。

    六月下旬,燕伯善率众将进京献俘。

    京中百姓夹道迎接,喜庆如过年。

    朝野上下亦是一片激动。这么多年了,河西走廊和黄河全局终于又回到了中原王朝手上!

    燕伯善还带来了更振奋人心的消息——西域诸国将在年底派出使者进京,愿尊大盛为宗主,称臣纳贡。

    那些小国原本附属于打骨鲁,现在打骨鲁没了,改投大盛门庭倒也不奇怪。但能得到确切消息,总是件让人高兴的事。

    姬安立刻让太常寺和司天监选定吉日开太庙,带领满朝文武祭祀,将收复西北的大好消息告知列祖列宗。

    七月初一,大朝会上,姬安封赏本次西征的一众功臣。

    燕家父子双双封侯。燕似山除了西征中的战功,还手握生擒图国皇帝的大功,无人能对他的爵位置喙。

    师晟的情报亦是功不可没,凭此封伯。

    之后,就在众官员以为马上会听到庆功宴的消息之时。

    姬安在大朝会上颁布了土地限购令。

    大殿内外先是静了片刻,随即不少人都露出惊恐之色——这么大事,竟然没有在朝中议过!

    许多官员向政事堂众宰相看去。

    众宰相低眉垂眼,只作不觉。

    就在有人忍不住要出列谏言之际。

    上官钧转过身,看着殿中刚受封赏的众将,沉声问:“云朔之地尚在图国手中,诸位将军可有信心为陛下、为大盛收复云朔?”

    燕伯善一身闪亮铠甲,抱着头盔向姬安单膝跪下:“陛下一声令下,臣必效死,收复云朔!”

    燕似山跟着跪下,高声应:“臣必效死,收复云朔!”

    后方众将哗啦啦地跪了一地,齐声道:“臣必效死,收复云朔!”

    声如洪钟,字字如锤,敲击在众官员的心上。

    刚才要迈腿的人悄悄把腿收了回去,努力站稳;刚才已迅速打好谏言腹稿的人暗暗握住袖子,擦掉掌心的冷汗。

    现在的天子,手握善战之雄兵,挟收复西北之威望,朝中还有谁能违逆圣意?

    姬安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将下方群臣的些许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微微扬唇。

    随即,他将目光转向上官钧。

    心里忍不住想——土地限购令都能实施了,那他俩的婚事是不是也可以考虑公开了?

    第216章 婚期 想成个亲这么费事

    大朝会之后,的确安排了庆功宴。

    一共两场。中午那场在宫里,和平日的宫宴差不多,只是以西征众将为主客。

    今天姬安就没再处理工作,下午歇了歇,再赶晚上的场子。

    地点在皇宫北边的禁军营区里,腾了片地方给铁甲军扎营,这一场就是专门给铁甲军开的,有那么点露营聚餐的意思。

    姬安认为,铁甲军执行了两次最危险的任务,当得起特殊奖赏。而且人数也不是很多,干脆让燕似山全带进了京,和众将一样,过完千秋节再走。

    当然,跟随铁甲军行动的师晟和炮兵队,也被特意叫来了。

    这一顿姬安吃得比中午舒心。众军士看姬安和燕似山、师晟言笑晏晏,还时不时唤些人上去问几句话,一部分人喝酒涨了胆子,就陆陆续续地上前给姬安和上官钧敬酒。

    姬安心情好,又喜欢铁甲军的氛围,来者不拒。虽然每次只喝一口,但架不住人多,到底是喝得多了些。

    上官钧知道姬安喝酒不上脸,一直仔细留意着他的量,觉得差不多了,就劝着他回去休息。

    师晟和燕似山被上官钧目光一扫,也都识趣地跟着劝。

    姬安看看时间,也就站起了身——明天可不休沐,众军士在休假,他和上官钧却还要上班,喝太晚是不好。

    只是,上官钧扶着姬安上了马车,自己却没上去,只叮嘱车夫驾车稳当些。

    姬安在车里听见,揭帘子探头出来问:“二郎不回去?”

    上官钧温声道:“陛下先走一步,我有些事交待铁甲军,说完便回了。”

    姬安皱皱鼻子,故意说:“大司马,背着朕搞事是否不太妥。”

    上官钧微微挑眉,凑到姬安耳边低声道:“那陛下要如何处置臣?”

    温热的气息吹拂过耳根,姬安只觉后脖子蹿上一阵颤栗。

    他轻轻啧一声,缩回车里,传出一句:“先记着账,回头和你慢慢算。”

    上官钧眼中含笑,目送马车慢慢走远。

    姬安倚着车中软枕,闭着眼睛随着车子微微摇晃,翘着的嘴角却是平不下来。

    他自然猜得到上官钧要交待铁甲军什么事。再过不久就是千秋节了,而千秋节一向由上官钧操办。这回既然铁甲军留在京中过节,自然得给他送一份生辰礼。上官钧必是想给他个惊喜。

    姬安寻思完这个,又想起上午开大朝会时冒出的念头——公开两人的婚事,省得年年都要应付一次选秀话题。

    他们两人在一起都已经三年半了,现在就只差一道将当年封后诏书合法化的手续。有这几年粮食增产的政绩,和收复西北的战绩在,想来让政事堂同意并不难。

    千秋节正是个公开的好机会。

    而且,以前冲喜时两人虽喝过合卺酒,但那时简陋得连婚礼都谈不上,上官钧还昏迷着。现在封后大典不太好搞——上官钧毕竟是男的,但是可以补办个婚礼,正正经经祭过天地和太庙,写上玉牒。

    姬安一路琢磨着这事,直到马车停下。

    洪大福和关忠扶着姬安下马车,再扶他进殿。

    姬安失笑:“我没醉,自己能走。”

    关忠劝着他:“陛下千金之躯,还是小心为上。”

    洪大福更直接:“奴瞧陛下先前脚步都有些飘了。”

    姬安只得让两人扶进屋中,感受到一阵舒爽的清凉之意,有点酒意上头的脑袋就清醒了些。

    这里是清凉殿,夏季避暑的地方。

    姬安却是突然愣了下,发现一个刚才没想到的问题——他和上官钧办婚礼,是不是当晚得住到长寿殿或是元德殿去?那里可没有清凉殿这么凉快……

    他略一沉吟,就决定——婚事可以先公开,至于婚礼嘛,筹备上几个月是常事。等到秋天再办,气温正好,穿礼服也不会热。

    姬安坐在榻上,陷入想像当中。

    直到洪大福来报热水备好,他才起身去往浴房。

    泡过澡,酒意似乎也退了。姬安喝过一杯冰果汁,见上官钧还没回来,就让人去书房拿东西,自己转进内间坐到床上。

    没一会儿,关忠将姬安要的东西送来。姬安挥手让他退出去。再找出最近新补上货的led灯,夹在板子上打开,慢慢看起来。

    这是铁甲军列来的单子。

    姬安给了铁甲军恩典,让每人提一样想要的东西,他会尽量满足。此时他细细看着,发现都是些北边不太好寻、但也不是很贵的东西,估计是燕似山有约束。

    师晟和炮兵队自然也在内。姬安看着看着,突然看到一个和别人差别很大的——杜阳:胡萝卜种。

    姬安不由得一笑。他记得杜阳,一个有些腼腆的阳光青年,很有一颗报效大盛的赤诚爱国心。

    当初姬安召杜阳来,问他是否愿意随铁甲军去夜袭金武,杜阳听得双眼放光,一口就答应下来。而当姬安问他回来想要什么奖赏之时,他只吞吞吐吐地问可不可以调到工部去。

    姬安细问才知,杜阳先前回乡当知县,奉命改善水利工程,这活对他来说还好办,但他一番折腾下来,发现当官要比做事难得多。杜阳红着脸说,感觉自己不合适主政一方,只想去工部发挥算学所长。

    不过,姬安那时另有了想法,就没正面应他。只勉励他好好训练,立了功回来自会让他去合适的部门。

    姬安由此又发散着想到章实那头,章实请假回乡探亲,千秋节前应当能回京。这两三年章实那个社团又壮大了点,出了好些个实用的小项目成果,也是时候弄个正经部门,才更好持续性发展。

    他正想得出神,忽听一阵拉门声响。抬头看去,就见上官钧散着发,带着一身水汽走过来。

    姬安笑道:“怎么先前都没听见你回来的动静。”

    上官钧:“是陛下看东西看得入了神。”

    姬安往床里挪挪,给他腾出位置。

    上官钧吹了屋里别处的烛火,只留屋角一盏小灯。

    屋内一下变得昏暗,姬安看看时间,发现已经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上官钧坐到床上,伸手搂住姬安的腰,凑过去亲姬安的脸:“陛下可想好了,要如何与臣‘算账’。”

    姬安笑着躲:“别闹,都这时候了,明日可不休沐。”

    不过,到底还是被上官钧捏着下巴转过脸来,好好亲吻一回。

    上官钧也没真闹他,亲过人便躺下,拈着姬安的头发随口问:“陛下在看什么?”

    姬安:“铁甲军的心愿单子。”

    一边说,他一边关上led灯,将板子放到床内枕头边,也跟着躺下。

    然后翻个身,趴到上官钧肩头:“二郎,和你商量个事。”

    上官钧抬手抚上他的脸,温声问:“何事。”

    姬安也抬起手,握住上官钧的那只手,露出个狡黠的笑:“我觉得,现在合适让政事堂过一过你的封后诏书了。”

    上官钧一愣。

    姬安续道:“正好在千秋节上公布,再让礼部和司天监算个吉日,最好是秋日里的,凉快。我们去祭个天,也补一回婚礼。你想把新房布置在哪里,长寿殿还是元德殿?”

    上官钧看着姬安笑眯眯地说着话,一时只觉洗完澡刚散去的热气又聚拢过来,还全积在心头,包裹得他整颗心都又热又胀。

    他往前凑了凑,再次吻住姬安。

    这个吻柔情万千,亲得姬安感觉自己就像是飘到了云端上。

    良久,两人才舍得稍稍分开。

    姬安换过几口气,眉眼弯弯地戏谑道:“那就明日说?再吓宰相们一大跳。”

    上官钧轻抚着他的脸,却道:“先公布是无妨,不过婚礼怕是没那么快能办。”

    这回轮到姬安愣了:“为什么?”

    上官钧:“喜服和喜枕、喜被,没那么快能做好。”

    姬安眨巴几下眼:“啊?你不是……两年半前就说要做了?”

    他记得是在丰泰二年,上官钧生辰的那时。

    上官钧细细解释:“陛下与我的成婚之物,自当用天下最好的。布料要用澜光缎,那是帛州青泽县的贡缎。由当地养的蚕吃了当地特产的一种叶,所吐出的丝织成,因柔顺似水,缎面如带波光而得名。

    “那种叶子不多,蚕吐出的丝尤其滑,织工也需得有好技术,每年织出的布就很少。偏那种布染红色还特别麻烦,因此若宫中无吩咐,都会染成别的色。我特别交待下去,这才得了大红的澜光缎。

    “有了布料,还得剪裁缝制。这个倒是还好,顶多个把月的工夫,但绣活就极为费事了。陛下与我的喜服,还有喜被,都是腾龙游凤,喜枕是并蒂牡丹,不仅绣面大,听闻工艺也颇为复杂。

    “慢工出细活,哪怕是从宫里挑出十几个最好的绣娘,也得慢慢来,只怕不一当心就出了差错。这事一直是陛下那个管做衣裳的内侍何万利盯着,按他的估计,还得要个两三年才能好。”

    姬安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掰着手指一算,震惊道:“那前前后后不就总共得花上四五年?!皇帝想成个亲这么费事的吗?!”

    上官钧:“向来是早早开始准备,等说上亲再备都嫌晚了。便是外面官宦人家嫁娶,稍微讲究些的,新娘家里备喜服喜被,也要绣上一年半载。天子之物更不用说,陛下可还记得,一件衮衣要绣几年?”

    姬安被他提醒,恍惚间想起来,以前的确是听上官钧说过,天子那身十二章纹的衮衣要绣三年多……当时姬安就拍了板,反正先帝那套还好好的,自己直接穿就是了,用不着费时费力做新的。

    上官钧现出些许懊恼之色:“样子画出来的时候,我想着也不赶着用,慢慢做就好。早知如此,该让她们换个简单些的,总能快上一两年。”

    姬安赶紧收敛神色,凑上前亲亲他,连声安慰:“没事没事,的确不赶着用。都做上了,当然是慢慢来,质量为先。反正我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哪时做好就哪时办婚礼好了。”

    一句“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让上官钧心下十分熨帖,蹙着的眉头终于松开。

    姬安担心上官钧记挂这事,掩着嘴假装打个呵欠:“睡吧,我困了。”

    上官钧抚着他后背,多问一句:“千秋节还公布吗?”

    姬安想了想,回道:“等办的时候再公布吧。不然公布了却不办事,显得不重视似的,指不定又会有人胡乱猜我们感情不好。”

    上官钧不由扬唇,轻轻应声“好”。

    第217章 并蒂 本就该二郎主持中馈

    姬安一向节俭。

    他对吃的不挑,后宫和皇庄种的菜,养的鸡鸭鹅、牛羊兔就能满足他,没有产地要求。上官钧原先是有些挑剔,但在姬安不断拿出各种果蔬良种后,也就被那些改良品种的好口感给征服了。

    姬安倒是馋猪肉。这两年给皇庄弄了点白皮猪,还在《旬报》上花重金征集阉猪匠,又在系统里买了相关书籍给兽医署,让两边配合著好好研究、改进、推广了一把阉猪技术。

    现在猪肉已经是姬安和上官钧餐桌上的常见肉类,每回宫宴都少不了要上点红烧肉、回锅肉、狮子头之类的。《旬报》又登了不少菜谱,京里也开始跟风。可见东西只要好吃,某些“讲究”自然也就消失了。

    而自从皇庄种上棉花之后,宫中对丝绸的需要大大减少。为了推广棉布,同时也是节省成本,许多用品改绸为棉。甚至姬安和上官钧的常服,都是棉布和丝绸对半分,毕竟棉布在性能上并不比丝绸逊色。

    姬安没有一大堆的后宫嫔妃要养,“皇后”上官钧自己又很有钱。两人还有好些个赚大钱的垄断项目,支持皇宫和大司马府的日常开支用度绰绰有余。

    所以姬安停了大部分的贡品,只保留下小部分地方特产,并且不是“征收”,而是“购买”。哪怕如此,他还是担心分派贡品会对当地百姓造成负担,举凡这样的地方,每年都会派飞廉军去查访民情。

    也是因此,姬安对天子所用的“奢侈品”一直没有多大概念。

    直到这一回,被上官钧准备的喜服喜被给吓了一大跳。

    第二天,姬安就找来何万利问问情况。

    经历过织羊毛推广之后,何万利和汤开泰的能力也被锻炼出来了。现在两人虽依旧住在宫中,但白日里都挺忙。

    何万利在制衣上有天赋,如今领着一批宫女、以及外头招的一些学徒,开了一家成衣铺,简直引领京城的穿衣时尚。汤开泰则管着所有香皂肥皂的账,每年都要往京城外跑个两三回。

    听得姬安传,何万利过来时还带上了几匹布——现在是裁秋衣的时候了。

    姬安对衣服也不挑,只让他一会儿拿去给上官钧选,再问起喜服喜被。

    何万利就不住嘴地夸了一番那澜光缎有多好,又说:“听闻先帝娶上官太后那会儿,好不容易向太宗皇帝求得一点,全给上官太后做了喜服。后来继了位,每年的澜光缎都给上官太后做衣裳。”

    姬安沉默片刻——这么一对比,显得自己对上官钧好像不够上心啊……

    他想了想,又问:“那我和二郎有没有衣裳是用那料子做的。”

    何万利一乐:“有啊!”

    就说了好几件。姬安这才有点印象,的确是一眼能看出的好料子。

    何万利观察着姬安的神色,猜测着问:“陛下是否想要绣娘们加快些速度?”

    姬安一愣,赶紧说:“不用,照常来就好。”

    还叮嘱:“做绣活费眼,让她们白日里在日头下做,屋里不够亮。碰上天光暗就多点烛,不要省。你再差人去要些胡萝卜,让她们时常弄着吃,可以缓解用眼疲劳。”

    何万利就笑道:“奴代她们谢过陛下体恤。胡萝卜倒是一直吃着,先前大司马吩咐过。”

    姬安听得这话,不禁扬起唇角。

    何万利在自雨亭回完姬安的话,又抱着那几匹布转进殿中求见上官钧。

    这日吃晚饭的时候,上官钧就顺便跟姬安说了自己挑出来的料子和花色,分别做些什么衣裳。

    姬安想起下午何万利说的那些,忍不住老瞥上官钧。

    上官钧给姬安夹上一筷子嫩嫩的红薯叶:“我又不会跑,陛下先吃饱,回头再慢慢看个够。”

    姬安摸摸鼻子:“那什么……二郎,你也知道,我生活上不太讲究,有些地方心思不够细……”

    上官钧奇道:“陛下何出此言?我看陛下顾虑大盛方方面面,颇为心细。”

    姬安有些羞赧:“我听万利说,这澜光缎,先帝都是全给上官太后的……我却没想到这些……”

    上官钧怔愣一瞬,随即失笑:“四郎这些年送我的东西也不少,哪一样不是费了诸多心思,亲手做的都有好些。四郎只是对宫中所用之物不熟悉,我都直接调度了,很不必纠结于此。”

    姬安给他说得心花朵朵开,嘴角止不住地要往上翘,就玩笑道:“也是,咱们家本就该二郎主持中馈。”

    上官钧长眉一扬:“伺候陛下是臣的本份。待陛下用过膳,臣再伺候陛下沐浴更衣。”

    姬安一噎,拿眼角睨他,可还是忍不住接话:“还有吗?”

    上官钧坦然回道:“陛下后宫既只有臣一人,臣自当夜夜侍寝。”

    姬安好笑地伸脚轻踢他一下:“真是辛苦大司马了啊。”

    ○●

    土地限购令颁布,反对的声浪却比姬安预想中的小,和上一回扶贫贷那时相比,竟显得稳定许多。

    也可能是姬安清扫了一批人,加上西征众将和铁甲军都还在京里,让朝中部分想反对的官员学会了闭嘴。

    等政令传到各地,上谏言的奏疏才变多。不过,赞成的奏疏也不少,还就政令的实施细节提出想法。

    赞成的那部分人,主要来自丰泰朝两次科举选出的官员,以及姬安特意挑选出来派到地方上做事的务实一派。

    这让姬安颇为欣慰。像土地限购令这种东西,重点在于能不能在各地落实,这就要看各地官员的品格和执政水平,姬安和上官钧前几年一直在打这个基础。

    京里的气氛怪异了几天,很快就被千秋节的热闹冲散。

    今年的千秋宴,上官钧安排在京郊的行宫。前后去了三天,加上紧跟着的休沐日,姬安相当于休了个小长假。

    这回的活动尤其热闹,同时也有庆祝收复西北和摆脱岁币两件大喜事之意。

    铁甲军给姬安表演了三个节目——马术、马球、蹴鞠,样样赢得满场喝采。

    姬安也看得很开心。铁甲军的马术比中央军阅军时表现得精彩,马球和蹴鞠他则是第一次看。

    上官钧见他看得目不转睛,不禁凑到姬安耳边道:“我也擅长马球和蹴鞠,不如我带羽林卫和铁甲军比一比?”

    姬安回过神,失笑:“这几年都没见你玩过啊。”

    上官钧眸光微闪:“年少时常玩,没忘。”

    姬安连忙拉住他:“别了别了!都是危险活动,你要下了场,我哪里还有心思看什么比赛啊!”

    这种活动最讲究练习量,姬安可没忘记上官钧是重生的,他的“年少”得是十几二十年前,现在下场可太危险了。

    之后姬安一直拉着上官钧没放手,上官钧也就没再提那话。

    *

    七月十九日下午,姬安和上官钧带着群臣回京。骑了大半天马,晚上就好好休息了。

    二十日起来,姬安还是决定加一下班,先把前三天那些实封奏疏看一看。事情总是要做的,积太多也不好。上官钧自然是陪着他一同看。

    看完这些,姬安道:“我去一下李太嫔那儿。”

    上官钧点下头:“陛下骑马当心。”

    姬安找李太嫔没什么事。只是李太嫔得知千秋节要提前出京,就把礼物托给朱顺,请朱顺在正日子里帮送给姬安。姬安现在就是去道个谢。

    两人聊过几句,姬安也就告辞离开西宫,再转去小庵堂给原主的空牌位上个香。他和原主同天生日,往年都会在十八日当天一早过来上香,今年出京了,回来也想着补上。

    想到原主,自然也连带着想到那片湖。那里离清凉殿不远,姬安回去时就顺便绕过去。

    这几年当中,原主祭日时姬安都会来,生辰前后也会找时间来一下,跟在身旁的内侍们已经不会太过紧张了。

    姬安在湖边下马,先习惯性看一眼断桥方向——凶手伏诛后,上官钧就让人把先前的断桥拆掉,另建一座石桥。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么些年姬安一直都没走过那座桥。

    昨夜下了一场不小的雨,今天吹起的风都凉快些,姬安就在湖边散散步。他不知道原主一家是不是真的转世了,但独自祭奠原主已经成了这些年的习惯。

    走着走着,就恰好看到桥对面的湖心岛边上有棵桃树,树上挂着果子。

    身旁关忠也见了,笑着凑趣道:“去行宫前奴来看过一回,感觉还差着几日。现下再看,那桃该能摘了,回头就让人来摘。”

    原主以前每年都会去摘桃。他虽不缺饭食,水果这类不当饭的东西内侍省却给得少。除了李太嫔偶尔均他一些,就再没别的地方寻去,因此对自己院中的杏和这湖心岛的桃都很爱。

    这桃树虽在皇子宫外头,可原主毕竟是皇子,摘了也没人会说他。姬安估计上官太后肯定是知道的,只不过默许了。于是渐渐地,原主就养成了爱往这边来的习惯。

    直到现在,原先院子里的杏,和对面湖心岛的桃,也都会于应季之时摆在姬安的案头。是内侍们记着原主的喜好,到时候了就留心着,见果子成熟便会让人摘。姬安自己不挑嘴,内侍们拿来,他也就吃了。

    此时姬安听到关忠的话,笑道:“做什么还‘回头’,现在就去。”

    说完,带着人走上石桥。

    关忠有些紧张地虚扶着他。

    姬安安抚道:“没事,我不怕水。”

    来到小小的湖心岛上,走得近了,姬安才发现,那棵桃树几乎是长在水边上。树上的大半桃子已经带上红,显然是熟了,每一个也就小孩拳头那么大,看上去可可爱爱的。

    关忠打发跟着的几个内侍去摘桃,姬安瞧稀奇似地在旁边看着。

    突然,他指着一处说:“关忠你看,那两只桃是不是长在一块的?”

    关忠跟着看过去,惊喜道:“还真是!奴见过并蒂莲,但这‘并蒂桃’还是头一回见。准是托了陛下的福气,奴去给陛下摘。”

    姬安却是一拉他:“不用,我自己去。那边地方小,你在这里等我。”

    双生桃确实少见,姬安想亲手摘回去和上官钧一同吃。

    关忠劝不住,只得眼不错地盯着,一叠声说:“陛下当心!”

    姬安笑道:“它长得又不高,我连树都不用爬,有什么的。”

    说着话就来到那只双生桃的下方,伸手够一够。然而,哪怕踮起脚,也还差着一点。

    关忠连忙劝:“陛下回来吧,奴寻个高些的羽林卫摘!”

    姬安却是轻轻一跳,手就抓住了那只桃子,扯得枝叶一阵哗哗摇晃。

    双脚落地,他回身扬扬手中的桃:“这不就摘到了。”

    只是,刚要迈步往回走,姬安却感觉脚下踩的地面好似在往下塌。

    下一刻,整个人就像踩空了般向下滑去。

    第218章 落水 用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

    黄义来报大司马府的事情,顺便把这三日收到的信送来。

    上官钧一边翻着账本一边听他说完,吩咐过几件事,就让他退下了,再一封封看信。

    拿起最后一封之时,上官钧动作顿了下。

    是崔誉卿的信。

    这回不是亲兵送,想来就不是什么要事。

    上官钧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拆了封。

    去年底那件事,后来上官钧派人给崔誉卿送了些谢礼,崔誉卿只是托去的人带回致意,没有回过信。能让如此识趣的人再写信来的事情,上官钧也有点好奇。

    而且,这几年上官钧和姬安过得蜜里调油,原本对崔誉卿的怨忿就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淡去。

    上官钧一目十行地扫着信,却是渐渐蹙起眉头。

    崔誉卿在信中说,他做了一个非常逼真的梦。甚至在醒来之后,他好似都要分不清那究竟是梦,还是被他遗忘的一段记忆。

    他讲述的梦里,正是上官钧上一世发生的事。

    崔誉卿没多写他和姬含思如何,只写了和上官钧的一些来往。上一世里,他虽是姬含思的入幕之宾,却也因才华而被上官钧赏识,加上两人的军事理念相近,称得上一声朋友。

    后面自然也写到了那杯毒酒,写到他伏诛。不过崔誉卿对此没有辩解或喊冤,只是想问问上官钧三年前是不是也做过这样的梦。

    崔誉卿说,有件事在他心里放了三年——他一直想不透,为什么上官钧突然就疏远了自己。

    如今做了这个梦,对比一下梦里与现实,发现分歧正是发生在新帝继位之时。梦里的新帝不同,他自己也在平叛之后正常进京述职。而现实当中,他当时被上官钧派往平朔关,之后至今未进过京城。

    如果上官钧当年曾梦见被他毒杀,那他心里的那个结也就能够解开了。将心比心,如若异地而处,他得承认他可能都做不到上官钧这般,至今让他待在水师里如常晋升。

    信的末尾,崔誉卿说他挣扎了许久要不要写这封信。最终还是觉得,不管上官钧会不会看这封信,写了信总算是了却他自己的心结。

    如果上官钧看了信,若是还需要他效力,他自当兢兢业业。若是认为他狂妄桀骜,他也甘愿自请还乡,绝无怨言。

    上官钧看完这封堪称胆大包天的信,已是不自觉地将几张信纸捏得皱起一片。

    但,此时他在意的却不是崔誉卿这个人。

    而是为什么崔誉卿会做这样的梦?

    还会不会再有别人也梦到过?

    这事是否又有什么含意,会不会对这一世有影响?

    上官钧端起凉茶,一饮而尽。

    已放冷的水顺喉而入,心头的浮燥感才随之压下。

    上官钧思索片刻,摇铃唤人,把身边的四个小厮都叫进来。又听闻黄义还没走,便把他也叫来,让五人仔细回想可有做过逼真的梦境。

    那样的梦上官钧也做过,哪怕梦到的是自己死后的情形,又过去了快四年,此时稍一回想,却也能清晰地记起。因此,对那种梦中感觉,他能描述得相当准确。

    不过,黄义和四个小厮仔细地回想了许久,都摇头说没有梦过。

    上官钧这才感觉心中稍定,将人挥退,继续琢磨这事。

    他按着顺序回忆一遍重生以来的事,突然想起——当年彭彧似乎也做过这样的梦,姬安好奇,还让彭彧写下一些梦中之事。

    那时上官钧没有想太多,何况彭彧要不了多久就死了。可现在又出现一个例子,两厢一联系,像是在两世命运出现重大转折之时,才会做那样的梦?

    彭彧上一世逃过搜查,平安活到老,这一世却被翻出了身上的大案。崔誉卿上一世在收复河西时立下大功,又因毒杀上官钧而被斩,这一世却连西北之战的边都没能沾上。

    上官钧顺着这线索,把朝中熟悉的官员都想了一遍,却想不出有谁能转折到足够做这种梦的程度。

    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姬含思。但要瞒着姬安问姬含思这种事,几乎不可能。

    若仅仅是个梦倒还罢了,但同样的事一多,上官钧就不可避免地担心起姬安。

    毕竟,一切的变化都是姬安带来。

    他也曾想过直接问姬安,可又怕……

    正在上官钧眉头紧锁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听动静,该是羽林卫,跑动中还夹杂着铠甲的声响。

    上官钧抬眼看向门口的屏风。

    脚步声很快绕过屏风,气喘吁吁的卫士胡乱行个礼,一边急声道:“大司马,圣上落水了!”

    上官钧蹭地一下站起身,厉声问:“在何处?!”

    一边说,已是一边快步往外走。

    卫士:“小碧湖。”

    上官钧脚下就不由自主地一顿——是姬安曾经落水之处!

    这一刹那,他只觉得彷佛被一桶冷水兜头浇下,脑子被冲得一片空白,寒意却直刺进心底。

    直到感觉卫士扶住自己,连声唤着“大司马”,才勉强收回心神。

    上官钧紧捏着拳头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你过来时圣上如何?”

    只是,声音中的颤抖不用细听都能分辨。

    卫士忙道:“大司马放心,圣上会水,身边内侍也会水。属下过来之时,圣上正上岸。”

    上官钧这才感觉彷佛飘上半空的魂回了位,忍着急速的心跳推开人继续迈步:“备马!”

    报信的卫士机灵,跑进来时已让人去备马。上官钧大步出到殿外,就见黑马正被牵出来。

    他快步下阶梯,翻身上马,拨转马头急驰而去。

    *

    姬安在下滑的瞬间,下意识地屏住气息。

    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掉进了水中。

    幸好,会水的人意外落水也不会太慌乱。

    姬安甚至忍着水下睁眼的难受,先把手中那只双生桃仔细塞进怀里,确保它不会滑出来。

    他刚准备往上浮,就感觉身旁两侧出现两道破水的冲击。

    姬安没顾上看,先自己浮出水面。

    被水隔绝的嘈杂声立刻钻进耳里,岸上的内侍、羽林卫都在一边喊“陛下”一边要过来。

    姬安抹把脸,回喊道:“我没事!你们别动,这边土松,过来就踩塌了,全得落水!”

    众人闻言,这才大松口气。

    这时,刚才两个下水的人也浮上水面。一个是会水的内侍,另一个是关忠——自从徐小七学会泅水之后,这些亲信内侍才想起这事,也都找机会学了。

    关忠着急地问:“陛下!可有呛水?”

    姬安露出个笑,安抚道:“我闭着气,没呛着。先找地方上去。”

    他看看前方——桃树边那一小块地崩了个缺口,这里的土受不得力,已经不合适上岸。

    再顺着看到不远处的小凉亭,亭子后方有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头,该是吃得住力,就指指那里:“从那上。”

    说完,率先往那边游去。

    水中两人跟在他身后,岸边众人不错眼地盯着,同时跟着往过走。

    当值的羽林卫什长当先走到石头处踩稳,弯身来拉姬安。

    姬安身上的衣服吸饱了水,出水就感觉到一身的重量。

    他上岸后退开位置,让卫士们再去拉水中两个内侍,确认都安全上了水,再说到亭子里收拾一下。

    众内侍赶紧帮姬安拧衣服上的水,关忠都没顾得上自己,先绕着姬安转过几圈,确认他无恙。

    姬安也觉这回是自己理亏,温声安抚众人:“真没事,不用紧张。你俩下水也辛苦了,一会儿回去都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晚上让厨房多做两个好菜。”

    关忠这才往地上一坐,抚着胸口平复:“万幸陛下无事!”

    这时,一阵急雨般的马蹄声传来。

    姬安一抬头,就见一匹黑马在快速由远及近。而那马上的人,不是上官钧又是谁?

    宫里无诏不得骑马,此时上官钧便是单人匹马地奔来,甚至都没在湖边下马,直接控马踩上石桥。

    那黑马也机灵,小跑着过了石桥,几个眨眼的工夫就来到小凉亭前。

    姬安身上的衣服已被拧干,他见上官钧脸色泛白,连忙站起身,笑着迎上去:“二郎消息这么快。”

    上官钧飞身跳下马,羽林卫已经识趣地让出路,他大步从中穿过。

    姬安:“我没……”

    “事”字还未说完,人已被上官钧紧紧搂进怀中。

    姬安愣了下。

    两人的胸膛彼此压迫似地相贴,姬安甚至感觉被上官钧的双臂勒得有些疼,还彷佛能感受到他飞快的心跳。

    而上官钧扑到姬安耳边、脖侧的气息,亦是急促得非同寻常。

    明显是被吓狠了。

    姬安抬起手,回搂住上官钧,轻轻拍着他后背,在他耳边安抚:“我没事,你知道我会水的啊。”

    突然,上官钧又松开双臂站直,双手捧起姬安的脸,目光紧盯着姬安双眼:“陛下……四郎……”

    姬安也顾不上众目睽睽了,双手盖在上官钧手背上,温声说:“真没事,我连一口水都没呛着,回去洗个澡就好了。”

    上官钧定定地看着姬安片刻,气息才终于缓下,神色间的慌乱也渐渐消退。

    他牵着姬安的手没松开,目光扫向亭中的羽林卫和众内侍。

    顿时哗啦啦的一片铠甲声响。姬安转身看过去,就见羽林卫和内侍跪了一地。

    他连忙小声说:“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上官钧收回目光看看他,再望向四周湖水,沉声吩咐:“把这湖填了!”

    姬安哭笑不得,赶紧劝:“别啊!自雨亭的水还得从这里引呢。我以后多注意着,不太近水边就好了,你别迁怒这湖。”

    上官钧垂眼看他:“陛下就不能别再来这湖边?”

    姬安闭上嘴没说话,只回看着上官钧。

    他湿漉漉的头发还贴在脸颊,时不时滴下水,湿衣也紧贴身子,瞧着尤其有一种委屈可怜的模样。

    上官钧闭上眼,叹了口气。

    再睁眼时,他一弯身,抱起姬安。

    姬安一惊,下意识抬手环住他颈脖。

    上官钧抱着姬安往黑马走去。却发现,姬安的白马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这时蹭到黑马身边,张嘴直叫。

    姬安原本还在不好意思,见到这一幕,却是禁不住扑哧一笑。

    上官钧顺了白马的意,将姬安放到白马背上,再翻身骑上去,把姬安圈在怀中。

    单人马鞍坐两个人有些局促,姬安后背紧贴着上官钧前胸。

    上官钧一扯缰绳,白马转身往石桥走,黑马自觉地跟在身侧。

    姬安一开始还能听到羽林卫跟在后方的声响,但等两匹马过了桥跑起来,那声响就被抛在了后头。

    在上官钧的操控下,白马跑得不算快,却很稳当。

    姬安想了想,抬手在怀里摸摸,掏出那只双生桃,回身举起来给上官钧看:“二郎,你看。”

    上官钧看过去,见姬安手中的两只桃子就如同并蒂之花,尾部相连,向两边结出等大的果,两只桃尖上染着些许红。

    姬安哄他:“很难得吧!回去了我们一块吃。”

    上官钧:“陛下想如何与我分桃?”

    姬安听到他这句玩笑般的话,知他刚才的气应该消了大半,总算安心了些,笑着点点两只桃尖:“一人一只,从两边往里啃呗。”

    上官钧收回一边手,包在姬安的手外,一同拿着那只双生桃,侧头在姬安湿着的额角亲了亲:“好。”

    两人回到清凉殿,浴房的热水已经备好。

    姬安头发湿了,得让内侍们先伺候洗头,再遣人出去自己洗澡。

    上官钧只是被姬安沾湿了衣裳,却也吩咐人在屏风另一侧备水。听得姬安这边的动静该是洗好,就转过屏风走来。

    姬安还泡在水里,抬头看他:“你也要洗?”

    上官钧点下头,却是向桶里伸手,直接将姬安抱起。

    姬安赶紧去扯桶边案台上的布,却差了一点没能够上,就这么被上官钧抱着,一路淌水地绕过屏风。

    屏风后是双人浴桶。

    上官钧将姬安放进浴桶里,抬手解衣。

    姬安顶着红通通的耳根,却是趴在桶边看。

    片刻之后,上官钧也进了浴桶。

    姬安靠过去,搂着他脖子问:“还没消气呢?”

    上官钧抬手抚过姬安的脸:“四郎。”

    姬安在他手心蹭蹭:“我水性很好的。”

    上官钧眼眸幽深,贴近过来吻住姬安的唇。

    随后,像是确认姬安真的无恙般,一点点细致地检查。

    姬安能感觉到上官钧的强烈不安,本以为是因为自己落水,可现在看着,似乎又不太像?

    只是,这样的检查实在太过磨人。

    姬安原想着只要能让上官钧安心,就随他高兴吧。可咬牙忍过一阵,却实在受不住,狠狠磨下牙,捧起上官钧的脸就一口咬在他唇上。

    这个澡就洗了不短的时间。

    姬安一时觉得上官钧比平日沉默,一时又觉得上官钧唤自己的声音急切。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抚,只能不厌其烦地一声声回应。

    许久,上官钧唤人倒一桶新水,抱上姬安换过去泡着解乏。

    姬安被上官钧搂在怀中,虽有些疲,却也睡不着。

    他正琢磨着问问上官钧刚才怎么了——落个水而已,明知自己会水的情况下,不至于就被吓成那样啊。

    却先听到上官钧开口:“陛下,真不能再不去那小碧湖?”

    姬安品出点意思,坐直身转头看过去,试探着问:“所以,重点不是我落水,而是我掉进小碧湖?”

    上官钧回视着他,却是突然转个话锋:“陛下可还记得,头一回卖糖那时,曾应过我一件事。”

    自己欠的债,姬安还是记得清楚的,点头道:“当然记得。你是想要我不再去小碧湖吗?”

    上官钧在水下握住他的手:“我想用一个秘密,换陛下的一个秘密。”

    姬安一愣:“秘密?”

    上官钧向前靠,额头与姬安相抵:“陛下……四郎……”

    他轻柔地亲在姬安唇上,呢喃似地说:“可否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姬安不由得瞪大眼睛。

    第219章 交换 这一回,彻底交心

    姬安有些懵,一时间脑子里来来回回就一个念头——上官钧怎么发现的?

    直到他感觉手上载来些许疼痛,才醒过神,却撞进面前那双满是担忧与小心翼翼的眼睛当中。

    姬安又是一愣,双手就下意识地挣了下。

    立刻换来更大力的紧握。

    姬安不自觉地眉头微蹙。他看得出,上官钧是在无意识地加力。

    那点痛无所谓,现在重要的是安抚上官钧。

    只是,姬安刚张开嘴,还没发声,却再次被上官钧吻住。

    不过,上官钧仅仅是含着姬安的唇瓣。

    彷佛只为了堵住他的话语。

    姬安眨下眼。两人离得太近,他看不太清,上官钧眼中似乎还染上了浓烈的畏惧。

    犹豫一瞬,姬安还是选择顺从地任上官钧贴着,不再动一动。

    好一会儿,上官钧似乎镇定了一点,才缓缓退开些。

    他哑着声先道:“若是不能说,就不用说了。我只求你留下,别的都不重要。”

    刹时间,姬安只觉得心中酸酸软软,还泛起一阵针扎似的细密疼痛。

    上官钧这样的天之骄子,何曾有过这般卑微的时候?

    姬安使上力气,强硬地挣开上官钧的手,再张开双手往前一扑,用力地紧紧拥住他。

    上官钧先是感觉心头像是猛然一空,不过,刚从心里抽出去的什么东西,转瞬又被结结实实地塞了回来,还塞得比先前更满胀。

    他抬起手,回抱住姬安。

    姬安退开一些,改成捧着上官钧的脸,与他四目相对。

    开口的声音郑重其事:“你放心,我不会走!”

    上官钧的眼眸微微震颤。

    姬安嘴角微扬,在上官钧唇上用力亲一下:“真的!”

    上官钧深吸一口气,将姬安用力抱进怀中,埋首在姬安肩颈处。

    姬安一下下轻抚着上官钧后背。

    他都不知道,原来上官钧害怕的是这个,难怪会对小碧湖那么在意。

    两人无声地相拥了片刻。

    姬安感觉到上官钧的力道渐渐减轻,猜想他心情应该平复一些了,转头亲亲他脸侧,柔声说:“我的来历不是不能说,只是太过离奇。我担心你要是知道了,会把我当成什么妖物。”

    上官钧终于抬起头,回视着姬安,眼中一片柔情:“陛下只会是仙人。”

    姬安忍不住笑弯眼:“仙人倒不是,但我们可以算得上神仙眷侣。”

    上官钧渐渐放松,也跟着一笑。

    姬安靠到上官钧肩头:“你让我想想该怎么说……”

    穿越还好说,姬安主要担心的是“这世界是本书”会打击到上官钧。得知自己的命运曾在无知无觉中被掌控,没有人会感到愉快。

    上官钧摸摸姬安露在水面上的肩膀,轻轻往上泼着水,提个话头:“陛下可是四皇子?”

    姬安就顺着说下去:“不是,他在当年落水时就不幸过世了。我在庵堂摆的那个牌位,主要是祭奠他的,去小碧湖也是这个原因。你不是看出来了?”

    上官钧:“我只知陛下特殊,但对四皇子并不熟悉。陛下又熟知四皇子旧事,也不见那几个贴身伺候的内侍有过异样,因此未能确定。”

    说着就在姬安额上亲一下,又问:“陛下的本名叫什么?”

    姬安不禁摸下自己的脸:“名字就叫‘姬安’,长相也是这个模样。”

    上官钧:“陛下曾主动让我唤‘四郎’,可是原本也行四。”

    姬安:“这倒不是。我们那儿每个小家庭里的孩子不多,也基本没有家族这个东西了,所以不讲究排行。我家里就我一个孩子,同事朋友都直接叫名字,只有我妈……我娘会叫我小名‘安安’。”

    上官钧抚过姬安的脸,轻声唤:“安安。”

    却不想,姬安整个人僵了下,耳根还飞快地染上红。

    他抬手用力揪着自己耳垂,试图平复背上那一阵颤栗,同时瞪着上官钧:“你别这么叫我!”

    上官钧握住姬安的手拉开,拯救被他扯得更红的耳垂,话音里却带些不解:“为何?”

    姬安:“这种小名,只有我娘和那些奶奶、婆婆辈的才会叫,你叫算怎么回事!”

    上官钧:“如今就只有我一人唤,我觉得很好。”

    姬安吸口气,咧开嘴露出个带着狰狞之相的笑:“你真觉得叫小名好吗——钧钧?”

    上官钧:“……”

    姬安很确定,他在上官钧脖侧看到了一片起立的汗毛。

    上官钧轻咳一声:“可陛下既不行四,‘四郎’这个叫法就不适用了。”

    姬安想了想,问他:“你叫过以前的四皇子‘四郎’吗?”

    上官钧陷入回忆。

    他虽久在宫中,但和诸皇子极少有交集,便是偶尔遇上,也都是正经称一声皇子。

    上官钧仔细确认过,才说:“倒是不曾。”

    姬安:“那不就结了。你的‘四郎’就是我,从来没有旁人。再说,现在也只有你能叫这一声‘四郎’。”

    上官钧微微一愣,随即不自觉地唇角上扬——的确,他的四郎,由始至终都只有眼前这一人。

    姬安和上官钧掰扯完称呼,却是更放松了点,继续往下说:“我在我们那儿就是很普通一人。有一日路过河边,见两个孩子溺水,我赶紧下水救人。

    “那里偏僻,四下无人帮忙,等把孩子们救上岸,我自己却脱了力,沉进水底。再醒过来,感觉手脚有力气了,浮上水面一看,就发现自己到了这边。”

    上官钧听到这,却是再次变得紧张:“不是四郎主动来的?”

    姬安摇摇头:“不是。”

    上官钧:“那你如何能确定,不会再……”

    他停在这里,害怕将“离开”两字说出口。

    姬安连忙回握住他的手:“我身上有百宝囊,百宝囊又需要这里的气运,因此它必然不会再让我离开的,你放一万个心!”

    上官钧这才重新缓下脸色,定了定心,问:“莫非是百宝囊把四郎给唤来了。”

    姬安:“我也有过这种猜测,但我问它它又没反应,就姑且当是这样吧。”

    上官钧点下头——只要姬安不会离开,他怎么来的并不重要。

    当然,对于姬安的过去,上官钧也想了解更多,就继续问:“四郎的家乡,是不是和大盛差别很大。”

    姬安:“的确差得远。不过,虽然我那边的历史里没有‘盛’这个王朝,但大盛发展下去,应该也会出现和我那边差不多的时期。”

    上官钧不由得想起姬安用过的手枪、炉、灯、注射器等物。

    姬安则是仔细观察着上官钧的神色。既然说了,他就想全部说出来,可又担心上官钧承受不住。

    上官钧一抬眼,对上他这目光,以为他还有先前的担忧,就温声道:“我刚才可不是说中了,四郎过来造福大盛,正是‘仙人’。”

    姬安抿下嘴,握紧上官钧的手:“我不想瞒你,只是,你听完要冷静……”

    上官钧见他如此,跟着肃容:“你说。”

    姬安:“大盛,其实是我们那儿一本书里的世界。”

    上官钧一时没太明白:“书里的世界?”

    姬安:“就像《旬报》上登过的故事,比如……《三国演义》里面,写了三个国家。而大盛,也是一本书里所写的国家。”

    上官钧蹙起眉:“四郎是说,我们是著书者笔下的人物,这里发生的所有事,也都是著书者所写的故事内容?”

    姬安忙道:“从我来了之后就不是了。”

    上官钧:“何意?”

    姬安解释:“在原本的故事里,四皇子死了,姬含思登基。但我过来之后,和原本的故事发展就完全不一样了。这里既然已经成为一个真实世界,我想,再没有任何外力能够干扰到它的运转。”

    随后就给上官钧仔细讲了一下原书已经“坑了”,哪怕原作者哪天再填坑,那也是另一个世界,和他们所在的这个大盛毫无关系。

    上官钧听得眸色渐沉。

    姬安怕他钻牛角尖,先前特意留着个信息,此时说完原书,立刻转话道:“还有个事要跟你说,但你不能翻我旧账啊。”

    上官钧收敛心神,微微一笑:“原来四郎还有旧账能让我翻?”

    姬安凑过去亲亲他的脸:“一点小事,就一直没想起来告诉你。”

    上官钧也不在意“没想起来”的真假,只道:“既然现在想起来了,那便说吧。”

    姬安:“你记不记得我说过——是百宝囊要救你。”

    上官钧点下头。

    姬安:“那你记不记得我还说过——你身上有这个世界的气运。”

    上官钧若有所思:“四郎的意思是……”

    姬安轻咳一声,掩饰些许尴尬:“在我还没能收集到足够气运给百宝囊的时候,它需要你身上的气运,所以它要救你。”

    上官钧回想起当初,眼中浮出笑意:“所以冲喜那时,四郎每晚都抱着我,是在给百宝囊提供气运?”

    姬安立刻澄清:“我可没想抱着你啊,睡前都好好的,准是我睡着之后被百宝囊控制了!”

    上官钧:“四郎说的是。”

    姬安轻啧一声,把给上官钧悄悄喂过能量发送器的事也全都坦白了。

    上官钧:“原是为了这个。我还当四郎叫我住进宫里,是想方便时时欣赏我的脸。”

    姬安给他说得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扯他脸皮:“大司马当真自信得很。”

    上官钧:“陛下最开始不就是看上臣这张脸。”

    姬安:“是是是,大司马天生丽质,让朕一见倾心、色授魂与……啊啾!”

    上官钧赶紧拉下姬安的手,再摸摸他手臂:“水凉了,先出去再说。”

    两人先前心绪起伏,交谈中信息量又太大,都没察觉到泡的水已经凉下来。哪怕现在天还热,泡凉水也容易生病。

    上官钧先出浴桶,快速擦了身披上衣,就拿布巾过来帮姬安卷起长发。

    等两人收拾好回到卧房外间,早已洗过澡的关忠和跟过来的洪大福一同迎上来,帮着姬安绞头发。

    姬安看关忠在身后扎着湿发,问他:“喝过姜茶了吗?”

    关忠笑道:“陛下放心,奴等已经用过。”

    洪大福给姬安端上一杯姜茶,又吩咐人去拿炉子,要给姬安烘头发。

    姬安还着急着继续和上官钧说话,就道:“天这么热,不用烘了,晾一晾就能干。关忠你们下过水的注意些,感觉不舒服就去看御医。”

    关忠应过是,看上官钧没有反对姬安不烘发,不一会儿也就和洪大福一同退出去关上门。

    姬安躺到榻上,拍拍身旁。

    上官钧却道:“四郎趴过去,我给你按腰。”

    姬安顺从地翻个身,后腰上很快感觉到上官钧有力的揉按,舒服得叹一声。

    随即问出刚才就一直好奇的事:“你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四皇子的?”

    上官钧回忆着道:“很早……起先只是觉得你刚得到百宝囊不久,就能知道透镜、玻璃、镜子那么多新知识,学习速度实在太快了些。但真正能确定,是因为你救朱顺和鲁常胜时用的那些药。”

    姬安吃惊:“这么早!”

    又奇怪:“可是那之前我也用了不少不属于这里的东西,为什么是因为那个?”

    上官钧:“其他的东西,使用起来都简单,很快就能学会。但你给朱顺和鲁常胜扎的针,我瞧着,不像是看看书便能一时三刻就上手的。因此得以确定,你该是以前练过,这不是落水前的四皇子能学到的东西。

    “可你连百宝囊都对我说了,却没提自己来历,我便不敢问你。担心这是不能提的事,一提你就要离开,只能压在心底。直到你二十一岁生辰那日,你说‘愿我们白首不相离’,我知你能留下,这才不再担忧。”

    姬安顺着上官钧的话回忆。

    上官钧为他过的生日,他自然都不会忘。而且,两人也只在那一次许过愿。

    当时上官钧的最后一个愿望是——“愿陛下长留在我身旁”。

    姬安感觉眼眶里有点热,鼻子有些堵。

    他翻身坐起,捏着上官钧下巴,凑过去亲人。

    上官钧回搂住他肩膀。

    姬安退开之时,在上官钧唇上轻轻咬了下:“你该早问我。”

    上官钧眼中一片柔光:“不重要了。”

    姬安揉揉鼻子,重新趴回去:“你今日这么紧张,果然是因为我掉进小碧湖?”

    上官钧也重新给他按上腰:“毕竟四郎就是从那里过来的。”

    姬安想了想,提议:“我们给湖边围上栏杆吧,以后我也会注意着。”

    上官钧:“日后四郎祭奠四皇子,叫上我一起。”

    姬安应过一声“好”。

    上官钧又道:“说起来,一直没问,四郎为何会落水?”

    姬安就僵了下:“呃……就是不小心……”

    上官钧:“我刚才一时情急,都给忘了。四郎不是性急鲁莽之人,如何会那般不小心。”

    姬安无法,只得老实把摘双生桃的事说了,最后一叹:“本来只想分个桃,哪知惹出这么多事端。”

    上官钧轻声笑笑:“倒是也好,得知四郎的秘密,我现下能完全放心了。”

    姬安被他提醒,再次转过身问:“对了,你先前可是说‘秘密换秘密’的。你的秘密是什么?”

    虽然他已经猜到,但能听上官钧把守了快四年的秘密主动说出来,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这一回,两人可算是彻底交心了。

    果然,上官钧在姬安身旁躺下,拉起姬安一边手:“我原以为,我的秘密和你的秘密不相上下。不过听完你刚才所言,或许我这个都称不上是秘密。”

    姬安笑道:“我不嫌弃,你说。”

    上官钧:“你刚才说,这里是一本书的世界,而你过来后,发展就完全不一样了。但我想,的确发生过那本书里的事,因我有过一世不同的经历。”

    姬安眨下眼。

    上官钧在他手上印下一吻:“我在三十二岁那年死去,再睁开眼,回到了二十二岁的时候,身边多了你。”

    第220章 玄机 穿书配重生,天作之合

    姬安没有特意装出吃惊的样子——他知道自己就是装了也会被上官钧看透。

    干脆就顺其自然地接话说:“你这种情况,在我那儿有个专门的说法,叫‘重生’。”

    上官钧琢磨了下“重生”二字:“倒是贴切。”

    果然,随即就问:“四郎可也是早有猜测。”

    姬安一笑:“你身上有百宝囊要的气运嘛,肯定该有些不一样的东西。按着话本的常见套路,什么重生、梦见未来之类的都不奇怪。所以你现在是觉得,前一世的经历就是那书里的内容?”

    上官钧并不在意,他自己藏着秘密,没道理姬安不能猜,只道:“四郎刚才说,书中四皇子死了、姬含思登基。在我上一世,的确如此。而我在收复河西之后,死于崔誉卿的毒酒,可是也和四郎看过的内容对得上?”

    姬安却有点尴尬:“我没看过那本书,是我朋友看的,我只听他说过大概。当初过来时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就依稀记得姬含思身边围着一群男人。因为四皇子和我同名,我才特别记得住。

    “对你的印象也不多,只知道书坑掉之前,你被姬含思身边的一个人毒死,但是那人是谁我不记得。直到后来在宁安见到崔誉卿,百宝囊提示我已经见到原书中所有关键人物,我才分析出是他。”

    上官钧略一回想:“难怪剿紫霞寨时四郎还特意提他,调他到水师之后就没再提过。”

    既然话说到了这里,姬安忍不住好奇:“上一世崔誉卿对你动手,是姬含思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上官钧眼中就现出些嘲讽:“上一世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在收复河西之战中立下不少功劳。我原意是让他驻守河西,经略西域,争取把打骨鲁灭掉,就是一份不世之功。

    “可他觉得我是特意调他离开姬含思身边,回朝之后会挟收复河西的威望篡位,就对我这个‘把持朝政多年的权奸’动了手。如此也可向姬含思邀功,在那群男人当中胜出一筹。”

    姬安听得皱眉,最后也露出个嘲讽的笑:“那他可是想多了。依我看,姬含思心里那碗水端得绝对够平,对谁都不偏不倚。”

    上官钧续道:“其实,以前我一直觉得姬含思身上颇有种怪异感。哪怕在别的事上再没有主见的人,事关己身之时,总会有自己的想法和偏好。可他似乎完全没有,对任何一个接近他的男人都来者不拒。

    “而那些男人,我原以为是为了权势。可我在崔誉卿行刑前问他,既为权势,效力于我岂不比他在姬含思那争宠更有用。他却说——他只要想到姬含思那张脸,就强烈地想将对方占为己有,并非只为权势。

    “但要说姬含思驭人有术,我又实在看不出来。如今听四郎一说,才总算明白那种感觉是什么——姬含思就像一个傀儡,完全被著书者操控。那些男人可能稍好些,但沾上姬含思也逃不脱。甚至包括我。”

    姬安一愣:“你?”

    上官钧:“我只是欣赏崔誉卿的才华,与他颇有些交情。却也没有交好到毫无防备,能让他如此轻易就下毒成功。”

    姬安恍悟:“我还悄悄想过——你和崔誉卿得要好到什么程度,才会被他下了毒。”

    以前在大司马府的时候,姬安可是见识过的,上官钧身边严防死守的程度不比天子差。而且一看那些验毒程序就能知道,已经是长年做习惯了。

    上官钧捏捏姬安的手,莞尔笑道:“现在这世上能对我下毒的人,只有四郎。”

    姬安跟着笑:“那我要给你下情蛊,让你离开我就活不了,怕不怕?”

    上官钧凑过去亲他:“不用四郎再费事,这情蛊早就已经种下。”

    姬安揽着上官钧:“反正现在已经摆脱了操控,就别去想那些事了。”

    上官钧却沉默片刻,忽然坐起身。

    他把崔誉卿那封信找出来,示意姬安看:“今日刚收到的。”

    姬安快速浏览完,吃惊地去看上官钧。

    上官钧:“我刚看过信不久,就听闻你掉进小碧湖……”

    姬安:“难怪把你吓狠了!”

    又说:“可崔誉卿总不会无缘无故地做这种梦吧,要不要派人查一查他那边出了什么事。”

    上官钧:“倒也不算无缘无故,我推测,是因为前后两世出现了重大转折。四郎可还记得彭彧,他也做过类似的梦,当时四郎还让他将梦中所见记下来。”

    姬安回忆着点点头:“我那时的确是猜测他梦到原本的时间线,就想看看他梦里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接着,他语出惊人:“因为我也梦到过。”

    这回上官钧诧异了:“你梦过?”

    姬安:“是你过世后的大盛。我就说姬含思他们那一帮子人不行,没了你,大盛没撑几年就亡国了,被常仁佑篡了位。”

    上官钧一愣:“我也梦到过常仁佑篡位。”

    姬安跟着愣住。

    随后两人仔细一对,发现竟然做的是同一个梦,还是在同一时候。

    上官钧不禁蹙眉:“这些梦究竟代表什么,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姬安再次戳系统问了一遍,可惜系统依旧没有反应。

    他抱住上官钧手臂,再抬手去揉上官钧的眉心,柔声安抚:“你放心,我俩穿书配重生,就是天作之合,必不会分开。”

    上官钧沉吟片刻,却问:“四郎可介意我寻人卜算一下。不用说出你我秘密,直接解梦即可。”

    姬安自己身负系统,能隐约感受到与上官钧、以及这个世界之间的联系。但他也能理解上官钧的不安,自然应道:“行啊,你尽管找人。”

    上官钧:“以前先帝在宫里供养过一位仙长,先帝驾崩之后,他去了京郊的大观里修行。一会儿我就让人去传话,叫他明日进宫来。”

    姬安:“好,等明日仙长来了,我们一同见。”

    说完,想着转移上官钧的注意力,随便寻个新话题:“对了,我摘回来的桃呢?还说我们分桃来着。”

    上官钧自是看得出姬安的意思,也就顺着说:“大概是内侍们拿去收拾了。”

    姬安摇铃唤人进来问。

    不一会儿,关忠将洗干净的双生桃送进来。

    姬安拿起,往右边那只咬上一口,赞道:“好脆。”

    又将左边那只桃送到上官钧嘴边。

    上官钧就着他的手咬一口。

    姬安靠着上官钧,眯着眼感叹:“我天上的爹娘要是知道我现在过得多好,肯定能放心了。”

    上官钧看一眼他手中的桃子:“哪怕四郎和我分桃?”

    姬安笑眯眯的:“我爹虽然去得早,但我娘知道我喜欢男的。她病重之时,唯一的遗憾就是没瞧见我寻到个知心人。”

    上官钧眼中浮出暖意:“那我们再为四郎的爹娘添块牌位,敬上香火,让他们能看到这里。”

    两人就这样一边吃着双生桃,一边低声说着姬安以前的事。

    ○●

    翌日,姬安和上官钧吃过午饭,黄义来禀报那位吴真人已在外等候,姬安便传了人进来。

    吴真人童颜鹤发,年纪已是不小,不过看着精神很矍铄,颇有一派道骨仙风的气质。

    他行过礼,目光在姬安和上官钧头上扫过,才淡定落座。

    姬安不由得问:“真人在看什么?”

    吴真人微笑道:“陛下与大司马紫云绕顶,贵不可言。贫道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是贫道失礼了。”

    姬安心道——不愧是先帝供养的道士,真会说话。

    上官钧照着和姬安商量过的,开口说:“今日请真人进宫,是因陛下与我都做了一个梦,劳烦真人解上一解。”

    吴真人认真听上官钧讲完梦境,取出一只龟壳,让姬安和上官钧分别摇了卦。

    随后,他拈须沉思良久,终是一叹:“请陛下与大司马恕罪,此梦过于玄妙,贫道实在无法完全参透玄机。贫道只能看出,此梦并非凶兆,却悟不到指引向何方。”

    姬安原本就没太把那些梦放在心上,只是感觉到上官钧又有些许不安,便说:“我还听人说过两个梦,烦请真人也解一解。”

    他看一眼上官钧,见上官钧没有反对,就隐去崔誉卿和彭彧的身份,将那两人的梦简单讲述一遍。

    吴真人仔细问过梦主年岁,得知人都不在京里,就自己摇了卦。

    摇完一看,先说了彭彧:“这一位居士该是大限已到,这梦便也无需再解。”

    姬安颇为吃惊:“何以见得?”

    吴真人笑道:“这说起来可就复杂了。陛下日理万机,不好耗时听贫道讲卦。”

    上官钧却说:“若非要解呢?”

    吴真人:“贫道听着,前后三个梦俱与大司马有关联。而贫道在这位居士的梦中看出吉兆,既然这位居士已故,此吉兆或许会落在大司马身上。然解梦是指引梦主,梦主已不在,自然便无解。”

    姬安不由得和上官钧对视一眼,都想到这个“吉兆”或许就是指上官钧重生。

    上官钧再问:“另一个梦又怎么说?”

    吴真人:“那位居士的梦乃抉择之意。他此时做出的选择,将决定此后一生的方向。”

    姬安:“真人是说,由他自己做出选择,而不是别人?”

    吴真人:“自然是梦主。”

    姬安追问:“可能看出,他做出不同的选择,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又是哪种选择更好。”

    吴真人:“一进一退,端看自身心之所念,旁人无法替他评论好与不好。”

    姬安听得不明不白,只得去看上官钧。

    上官钧却没再提崔誉卿,而是问:“真人可知,世上何人可解陛下与我的梦。又或是,可为陛下与我卜算前路。”

    吴真人目光在他脸上停了片刻,才回:“贫道只能想到一人,或有可能。”

    上官钧被看得一愣,随即想起一个人,脱口道:“莫非是……”

    吴真人颔首:“正是当初为大司马批命之人。”

    姬安奇怪地问:“那人是谁,人在哪里?”

    上官钧:“只知道号是玄灵子。当时是他主动寻上门,批完命就离开,并不曾说过在何处修行。”

    吴真人见两人看向自己,便说:“贫道久仰玄灵道长之名,却一直无缘得见。不过,可尝试卜算一下方位。”

    姬安自然让他试试。

    玄灵子曾和上官钧有关联,吴真人让上官钧摇卦。

    卦象成时,吴真人不禁“咦”了一声,再三细看,又让姬安也摇一卦。

    这一卦出,吴真人才解释道:“陛下与大司马已经和玄灵道长有过关联,从卦象看,该是在东南面,时间约是……两年半之前。”

    姬安眨巴下眼,转头去看上官钧:“沧阴县城!”

    说到道士,也就只有那一回了。

    不过,他马上又说:“不对啊,当初我们遇到的那两位道长都挺年轻,就是年长那位也比二郎大不了多少。”

    上官钧道:“许是在他们观中,派人一问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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