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告家主， 巨响过后，各圣泉支流水位均快速降低。”
“禀告家主，圣泉中心还有余震， 无法进入查探情况。”
“家主， 整个桑德兰府，都没有找到拉金·迪尔那四个朋友的踪迹！”
“城主大人， 城门守卫称， 雄鹰商队在下午时就已全部出城。”
桑德兰府的会客厅内， 塔明的几大势力齐聚一堂，听了下人的禀报， 上首的几位面色都十分难看。
桑德兰家主先发制人：“索尔城主，没记错的话， 拉金·迪尔是您先邀请入住城主府的？”
“呵， 我怎么交友， 无需向别人汇报吧？不过……拉金·迪尔的几个朋友在桑德兰家凭空消失了，我想您应该就这件事给我们个解释。”索尔坐在轮椅上， 看上去进气多出气少。
莫克家主觑着桑德兰家主的脸色， 犹豫着， 还是弱弱地问出了所有人都不太愿意面对的问题：“那个……拉金·迪尔……他说的话， 到底有几分真， 几分假？”
话一出口，室内陷入诡异地安静。
“父亲放心，我已经派人去追拿雄鹰商队的人了。另外我也加派了人手， 务必会将拉金·迪尔的同伴以及那对捣乱的魔容夫妇一起抓到！”
说话的是桑德兰家的长子——沙都·桑德兰。
在他心目中，洛因一行人就是小地方来的小贵族， 心中原就带了点轻视。
虽然在之后的魔法仪式中，他也曾为洛因伪装出来的光系魔法心折， 但事后想来，还是在父亲面前邀功占了上风。
“父亲，他们这些行为一定是有预谋的，我们绝对不能放过这几个骗子！”
沙都只顾着表现自己，却没发现几位家主以及索尔城主在听到他的话后，脸色更黑了。
在他身旁，桑德兰家的次子——苏缪·桑德兰在这时反驳道：“沙都，你直接把迪尔先生定义为骗子，未免也太武断了。”
“不是骗子，商队怎么会提前出城？他的同伴怎么会正好消失？这一通施法下来，我什么提升都没感受到。我看那个女性魔容能够逃脱，说不定也与拉金·迪尔有关。啊！说不定他消失的同伴就是去接应那个魔容了！”
沙都只是为了反驳自己的弟弟而随意攀扯，倒还真猜准了方向。
苏缪露出个不太明显的嘲讽笑容：“要出塔明城，就必须提前好几天在城门口进行登记，这点沙都你不会不知道。雄鹰商会离开的时间是早就定下的，但魔法仪式却是今天城主拜访后才临时决定的，难道拉金·迪尔还能提前知道，今天要去圣泉？众所周知，他擅长的魔法是光系，而不是预言！至于施法后的效果……”
苏缪上下扫视着沙都，让对方充分体会到自己的不屑后，才继续说道：“拉金·迪尔在施法时就说了，法术中断，我们得到的好处都会功亏一篑。圣泉能量被引动时的光辉，整个塔明城的人都看到了；被能量冲刷身体时，在场所有人应该都有不同程度的收获；事后圣泉那发出的爆炸巨响，我们也都听到了。
“我不知道沙都你为什么要否定这些，难道你在沐浴那道光芒时，真的什么都没感觉到吗？
“哎，也许这就是拉金·迪尔在施法前所说的‘各人资质不同，对能量的吸收也不同’吧。”
苏缪就差直接说沙都资质太差了，沙都心下暗恨，声音也拔高了极度：“那你说他的同伴为什么会消失？照你的说法，难道他们没罪？难道我不该派人追拿他们？”
苏缪做出夸张地诧异神色：“沙都，你怎么会这么想？他们当然有罪！拉金·迪尔落入圣泉，表面上看生死不明，但我猜他应该还活着。”
几位家主听他这样说，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眼看着父亲的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身上，苏缪更是侃侃而谈：“施法之后的圣泉现状，大家也看到了。拉金·迪尔作为施法者，必然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一个远道而来的魔法师，最多有点小贵族背景。面对我们，他不敢不施法，也承担不起施法的后果。
“所以，落入圣泉生死不明，就是他给自己找的脱身方法！而他的同伴们必然是知道了他的计划，才悄悄离开。
“我不认为他们在这种自顾不暇的情况下，还能跟那个魔容有什么关系。但他们也无疑是有罪的，罪在破坏圣泉！”
见桑德兰家主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沙都皱了皱眉，语气有些急切：“那父亲，我们是不是要把捉拿的重点放在那个魔容身上？”
他话音刚落，苏缪又将其打断：“当然不是！魔容虽然珍贵，但与神奇的魔法仪式相比，也算不上多难得。”
“他不是说了那魔法只能施展一次吗？”
苏缪心中骂了句蠢货，没有回答沙都的话，而是稍稍上前了一步，让自己占据焦点：“父亲，我想睿智的您应该早就发现了，拉金·迪尔今天施展的这个魔法，如此的声势浩大，实则全都在借助圣泉的能量，事后圣泉的异动也恰好印证了这一点。
“只要圣泉还在，这魔法又怎么可能无法重现？而所有塔明人都知道，圣泉，是不灭的！”
上首的几人或多或少都有了些动容。
他们不是愚蠢好骗，只是太希望那魔法是真的了，才会在这件事上如此摇摆。苏缪说得话之所以会引起他们的重视，只是因为他说出了那些人最想听的。
莫克家主：“苏缪，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抓到拉金·迪尔，就有可能让他再次施展那个魔法？”
“是的，莫克叔叔。就算这个魔法真的会给魔法师造成消耗，几年、十几年也该恢复了，塔明养得起他，况且圣泉也正好需要些时间恢复如初。
“雄鹰商队下午就已出城，追击他们势必劳师动众。而且那个商队背后据说有蜜柚郡的希尔公爵府撑腰，跟他们撕破脸有些得不偿失。
“但拉金·迪尔以及他的同伴，这么短的时间，他们必然还在城内！我认为，我们就该把有限的兵力放在抓捕拉金·迪尔身上。
“当然，也可以顺带搜一搜那个魔容，搜到了也算是个意外的惊喜。”
听到这，沙都有些坐不住了：“父亲，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我已经安排大部分人去追雄鹰商队了……当时您也是认可的……”
要是现在父亲采纳了苏缪的建议，岂不是说他这个做兄长的出了昏招？
苏缪在这时插言：“父亲放心，早在沙都派人追出城之前，我就已经安排人手封锁城门了。我敢保证，放出城的，只有追击的卫兵。”
桑德兰家主赞赏地看了次子一眼，又看向长子，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满：“沙都，你该学学苏缪，考虑事情时还是得更全面、理性一些。赶紧把外出的兵力调回来，搜索全城，张贴通缉令，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抓到拉金·迪尔一行人……
“搜的时候，将‘圣石’带上！”
“是，父亲……”
莫克、路德维希家主以及索尔城主也下达了相同的命令。
在场的家族小辈以及心腹手下陆续离开，屋内只剩下了几位家主。
苏缪领了“搜索13号城区”的任务后，离开了会客室，没走多远就停在了转角，一个娉婷的身影正在那儿静静等候着。
“公主殿下，让您久等了。”苏缪脸上的笑比刚才面对他父亲时还要真诚几分。
迪赛尔德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事情还顺利么？”
“十分顺利，父亲对我的分析刮目相看，也给了我独自搜索一片区域的任务。这多亏了之前公主殿下对我的提点，也感谢您事先安排了人，及时替我封锁了城门。”
迪赛尔德露出个微笑：“你不怪我的人自作主张就好。也是巧了，正好里尔在城门附近游玩。他虽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出行都需要马车，但他经验丰富、直觉敏锐，也因此才能第一时间发现城内异动。
“就是好奇心太强了，为了研究城门口的阵法，这几天他都坐着马车进进出出的，给守卫添了不少麻烦。
“苏缪，这次桑德兰先生是让你负责最大的那个城区的搜索么？”
“不，我负责13号城区，最大的城区是7号，由城主的人负责。”
迪赛尔德眸光闪了闪：“啊～那其他几个城区……？”
月光下她歪着头的样子，高贵中透着点纯真，又有几分漫不经心，就像是随口一问。
这样的对话，在这几天的相处中时常发生，苏缪丝毫没有多想，也不认为一位公主会真的对他们怎么抓捕犯人感兴趣，于是十分积极地将每个城区对应的领头人说了个七七八八。
与对方聊了什么不重要，关键是他们二人在月下聊天这件事，本就透着股亲近感，这让苏缪十分享受。
“苏缪，你是不是还要赶着去完成桑德兰先生布置的搜捕任务？我还是不打扰你做正事了。”公主像是真的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已经准备离开了。
苏缪赶紧倒出点新消息，想挽留住对方：“啊，对了公主殿下，我出来前似乎听见，父亲派人去请提米塞大王子前来议事……至于拉金·迪尔……父亲让我们搜索时带上‘圣石’，应该是想启用那个大型追踪法阵，只要他们还在塔明境内，魔法阵一启动，他们必将无所遁形！”
第132章 第一波追捕
“戒严！戒严！”
“全都回家去， 大人们有令，缉拿要犯，全都不许在街上闲逛！”
七八个年轻人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中央， 看到人就颐指气使地吼上一句。
他们并没有穿着统一的卫兵服饰， 身上也没有佩戴任何家族的纹饰，看上去更不像是贵族子弟， 但他们说话的样子却无比理直气壮。
这些人名义上都是隶属于各个家族之下的“巡街小队”， 实际上就是这片街区土生土长的“街霸”。
因着定期给上面的人“纳贡”， 才得到了一定范围内的“权限”。
各家族调动兵力需要时间，这些“巡街小队”就成了每次任务的马前卒。
平民们对这些巡街小队的成员可谓是知根知底， 看到他们过来了，倒没显得恐慌， 只是冷漠地想避开， 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惹不起但躲得起”。
直到听见那些人口中喊的话， 大家才变了脸色，纷纷快步转身回家， 紧闭房门。
今夜的圣泉， 先是光柱冲天， 后是地面颤动， 街上的人流量可说是近年来的夜晚人流之最。
此时再被巡街小队的人驱赶， 瞬时就有了种乱哄哄的感觉。
巡街小队的领头街霸看着自己几句话就造成了这样的“大”场面，很有成就感地挺了挺胸，呼喝的声音更响了， 力求要在真正的卫兵来之前，好好过把发号施令的瘾。
“赶紧的， 全都给我回家去！”
“哎哎哎，你， 就你，东张西望地看什么呢！”
“还有你！一个个的，就知道磨蹭！”
“嗯？你们几个，往哪儿走呢！”
领头街霸有些不乐意地拦住了一行五人，眯着眼睛神态高傲地打量起他们。
这五人穿着灰扑扑的平民衣服，佝偻着背，一看就很穷的样子。
头上也与其他人一样，缠着防风沙和保暖用的围巾，眼睛也隐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真切。
从身形上看，是四个男人外加一个女人。
其中一个男人还是个病鬼，站都站不住了，也要叫家里人搀扶着出来看热闹。
这倒也能理解，毕竟今晚圣泉那冒出了一道冲天的圣光，越是绝望的人就越是会跑出来跪拜，这种人，街霸一路上还真见了不少。
他现在更愤怒的，是自己这可怜的权威被挑衅。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条街上有不少人，打心底里看不起他！
“说了叫你们回家，你们几个往街区外走做什么！把围巾取下来，让我看看是哪个敢不听我的命令！”
这次，五人倒是很顺从，一一将脸上的围巾取下，露出五张平平无奇的面孔。
街霸目光着重在唯一的女人脸上停留了几秒，发现她长得没自己情人漂亮，就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对于其他四人更是随意地扫了眼。
拦下这五人本就不是因为他觉得这几人有什么可疑，以这街霸的智商，他也根本没想过上头要缉拿的犯人会和自己这片街区有什么关系。
但为了多逞会儿威风，他还是没事找事地摆出质问的架势：“你们几个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们？这片街区还没有我不认识的人，别人都在往家跑，只有你们往外跑……你们，该不会就是上头要抓的犯人吧！”
街霸的话让弓着腰的五人身形一绷，其中一个男人惶恐地上前一步：“这位大人，我们真的只是平民啊！我们是第7区的，正是听了您的命令才急忙往家赶的。”
边说，他边往做出翻找身上口袋的样子，终于从鞋子里扣出了几个铜币，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往街霸手里塞。
街霸半点都不嫌弃铜币的来源，而是快速将钱塞进口袋，还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同伴注意到这，才再次斜睨向几人：“你们第7区的，怎么跑这来了？”
说这话时，他口气已经不怎么严厉了，听得出只是随口问问。
就见给钱的男人转头看了看身旁，露出苦笑。
那个病鬼正歪着身子，将全部重量都压在另一个稍矮一些的男人身上。
“大人，您这街区位置好，比第7区距离圣泉要近很多，所以我们才……”
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了话中的意思。
看这几人足够恭敬，街霸得到了心理满足。他轻啧一声：“又是个想蹭圣光的，”又摆了摆手，“来回折腾个什么，在家待着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呢，走吧走吧。”
“是是是，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五人重新裹好围巾，转身汇入人流，向着第7区行去。
不多时便避着人群，进入了第7区某栋民宅内。
又过了会儿，民宅外传来嘈杂的动静，有人粗暴地敲响了大门。
砰砰砰！
“开门！搜查！”
“赶紧开门！”
就在卫兵逐渐不耐烦，准备破门而入之时，门打开了。
一道极其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干什么干什么！谁给你们的胆子打扰我睡觉！”
卫兵抬头，面前是个身材高挑女人。
她穿着一袭长裙，慵懒地斜依在门边，肩膀上裹着张绒毯，看上去像是被吵醒。围巾在她脸上松松绕着，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略有些凌乱的金色发尾，和一双勾人的桃花眼。
卫兵被她的理直气壮所慑，一时有些拿不准这是什么人，语气虽还是不算好，但也多了几分解释的耐心：“奉苏缪少爷的命令捉拿逃犯，所有人必须配合搜查！”
“呵。”女人用有些中性的声音，有恃无恐地轻笑了一声，听到的人耳根莫名一麻。
她对别人的反应毫无兴趣，直接将一个东西抛到为首的卫兵怀里：“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要是你还执意要进来搜查，那随意。”
“这、这是……”卫兵一看手中的东西，脸色就是一变。
那是一只纯金打造的手镯，上面刻着一些特殊的花纹。
乍一眼看去，这花纹让人完全分不清属于哪个家族，换个其他家族的卫兵拿到手，十成十根本就不认识它，但作为苏缪少爷手下的亲兵，他们瞬间就能认出，这是属于自家主人的。
这种刻有特殊花纹的物品，早年是代表着塔明贵族给自家暗卫的信物。花纹设计得外人认不出，也是为了某些事情败露后，无法追查到主人。
至于苏缪少爷……他爱惜羽毛，对外宣称从不找情人，但为了给情人一些安全保障，就会送她们这样的信物，以备不时之需。
卫兵将手镯恭敬地递了回去：“抱歉打扰您休息了，尊贵的小姐。这几天外面不安全，您尽量少出门。”
“算了，你们还是进去搜一圈吧，别把我的东西翻乱了！”女人却在这时松了口。
卫兵们面上一喜，派了四五个人进屋，不敢触碰任何东西，只快速在每个房间门口张望了一圈。
女人施施然走在他们后面，还主动打开了几个比较大的衣柜。
整套房子算是一目了然，卫兵们目之所及，的确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
“多谢您的配合，尊贵的小姐，我们这就离开。”
卫兵排除了这里的嫌疑，转身向着其他方向搜去。
路过7区中心时，为首的卫兵从身上取下一块通体纯白、似有雾气在其中流动的石头，放入中心喷泉的顶端。
看这卫兵离开，那个女人又在二楼窗口观望了好一会儿，才将头上的围巾取下，露出洛因那张见之难忘的脸。
他走到客厅，将肩膀上的毛毯往旁边椅子上一搭，撸起袖子，摆开架势去推靠墙放着的那只一人多高的陈列柜。
原本被毛毯遮住的后背显露出来，裙子的拉链只拉到了四分之三的位置，显然，它并不合身。
陈列柜向旁挪开，露出了一扇门。
原来这间客厅还连通着另一间卧室，只不过是用柜子遮住了房门，再加上卫兵搜查不仔细，轻易就将这间房间隐藏在了视觉盲点。
屋内，乔尔虚弱地躺在床上，其他三人则坐在一旁，焦急地等着消息。
他们警惕地望着门口方向，见到来人是洛因，才都放松了神色。
边瑟恩看这洛因，忍不住就开始嘴欠：“我就说嘛，洛因大美人穿这件裙子绝对适合。瞧那些卫兵被骗得团团转的样子，我们公爵阁下的演技真是不俗，扮起女人来也惟妙惟肖。”
尤莉不赞同地拽了拽边瑟恩的袖子，小声提醒：“你别对洛因阁下那么不敬，回头有你好受的。”
“我这可是在夸他，洛因阁下又怎么可能会生气？要怪也该怪别人吧，要知道这裙子可是为你准备的，谁让你难当大任。”他说这句话时是笑着的，内容还是平时会对尤莉说的话，但语气里却是多了几分玩笑意味。
自刚才在水下洞窟中，逃离时边瑟恩主动去拉了尤莉开始，这一路上两人相处的气氛就比好像比之前多了点什么。
“我、我……谁让你之前拽我的时候那么急，害我扭了手！”
“扭了手跟让你出面应付卫兵没有直接关系吧？哈哈，我看你就是演技差、心态不够稳。”
“我、我、我……你！对对对，只有你心态最稳，演技最好，刚才从鞋子里扣铜币给那个小喽啰时，你那个谄媚样，我看就是在本色出演！”
两人越吵声音越大，洛因不得不出声制止：“你们两个，打情骂俏也看看场合！我注意到卫兵往区域中心放了什么。边瑟恩，公主给的消息里，除了让我们躲到7区的这间屋子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
第133章 定位成功
说到正事， 边瑟恩也收敛了态度：“公主的确交代了另三件事。一，是亨弗利夫妇已经侯在了城门口，但盘查变严， 现在还没办法出城；二， 是大王子代表诺曼陛下，与塔明达成了深度合作；三， 就是关于卫兵往区域中心放的东西了。
“塔明共62个区， 每个区域中心的喷泉上都刻有铭文， 激活不同铭文，就能形成效果不同的法阵。现在卫兵们放入圣石， 激活的是追踪法阵。”
尤莉瞪大双眼：“追踪法阵？那我们是不是得想办法先把阵法破坏了？否则等我们回到诺曼，他们循迹追来， 我们的身份不就暴露了？”
言语间透露出她丝毫不担心自己这行人会困在塔明无法离开。
事实也正是如此。
如今塔明敢对他们这样追捕， 主要还是把他们当成了不入流的小贵族子弟。
在整趟塔明之行里， 洛因几人刻意跟雄鹰商队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五人住在城主府和桑德兰府时， 商会的人也不是事事都来请示。
给人营造出的感觉， 就是商会没了他们也能正常运转， 他们也许跟雄鹰商会背后的希尔公爵能搭上点关系， 但这关系也十分有限。
他们几人若是亮出三大公爵继承人的身份， 塔明上层哪怕恨得再牙痒，也必须放他们安全离开。
只不过到了那时，就失去了敌明我暗的先决优势， 再加上大王子的到来，对塔明暴露身份也就等于是将他们的行动轨迹告诉了查多三世。
所以， 关键并不是离开这里，而是怎么在隐瞒身份的前提下全身而退。
“这追踪法阵倒也没你想象中这么厉害， ”边瑟恩的声音再次响起，“据公主给出的情报，这套法阵只能作用在塔明境内，离开塔明后就毫无用处了。”
韦德稍稍沉思了一会儿，提出了关键问题：“这追踪阵法布置完全要多久？会显示被追踪者的具体位置吗？洛因阁下，我们是不是该尽快出城？”
语毕，他又看向床上虚弱躺着的乔尔瑞克。
不用猜也知道，此时城门处必然守卫森严，他们中还有个失去行动能力的人，要想在这种情况下逃出生天几乎不可能。
边瑟恩显然是早就将阵法了解的很清楚，此时听韦德提问，不假思索地答道：“追踪法阵完全激活运转，大约还需要半小时。依靠被追踪人的姓名、样貌，与法阵达到能量共鸣，只要目标还在塔明城内，他们就能掌握具体坐标，可以说是完全无所遁形。”
洛因很快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我们提供的都是假名，相貌也都做了伪装。”
“是的，”边瑟恩丝毫不意外洛因能想到这一层，“所以塔明现在只有一个对策：虽然是假名，相貌也做了遮掩，但如果他们愿意耗费法阵所有能量，全力追踪我们其中一个人的坐标，那他们依然能得到大致方位，误差不会超过100米！”
他们本就在一起行动，追踪一个人跟追踪一群人其实并没有差别。
也就是说，他们至少要在半小时内离开塔明城范围。
尤莉皱着眉：“那个什么聂森·亨弗利，他们不会也用了假名吧？既然已经等在城门口了，他们总要找机会出去，到时候总会弄出点动静的。”
言下之意，他们这行人可以趁着这动静溜出城去。
没人接她这句话，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洛因。
虽然一开始洛因提出要救亨弗利夫妇时，的确将“利用他们引开追兵视线”作为其中的一个好处，但到了这个时候，谁都能隐约感觉到，那大概只是个借口。
一道虚弱的声音反驳了尤莉的意见：“那样不妥。”
乔尔瑞克已经从之前的虚弱中缓了过来，此时脸色还有些苍白。
见他想坐起身，洛因立即坐到床沿，握住他的手。
乔尔就着洛因的力道靠在床头，看向尤莉：“接应亨弗利夫妇的，是迪赛尔德公主的人，如今他们再被抓获，势必会牵连到公主。更何况一旁还有提米塞大王子在虎视眈眈，这会对我们之后的计划很不利。”
洛因在心中暗自点头，其实还有一点乔尔瑞克没说到：亨弗利夫妇这样的，在直接捉拿他们的人心里，也许的确是重中之重。
但在塔明上层的几个领头人眼里，他们也不过就是“一个魔容以及她的相好”罢了，根本不配拥有姓名。
塔明本就没办法确认自己这行人与逃跑的魔容是否存在联系，有了公主的暗示，又经过苏缪·桑德兰之口的误导，塔明必然更倾向于认为，自己这行人是因为破坏了圣泉，才“畏罪潜逃”的。
一边是锦上添花的外来魔容，另一边则是相当于雪中送炭的光系魔法师，换成自己是塔明人，也会将宝压在拉金·迪尔身上。
这些想法只在洛因心里转了一圈，没有宣之于口。
如果跟尤莉扯什么“救人就到底”之类的，尤莉可能还会无法理解，但现在乔尔给出的这个理由，就十分符合尤莉从小到大的观念，她瞬间就被说服了。
她脸上显出了更深的苦恼：“那我们该怎么出城啊？要不然，我们干脆分头行动，在城里各处都扔几个魔法，等他们乱起来，肯定顾不上我们。我们只需要在法阵启动前出了城，他们就拿我们完全没辙了。”
边瑟恩对尤莉的话很是无奈：“公主已经在这件事上插手很多了，不宜再去找她。至于你说的分头行动……那根本不是引起骚乱，而是在提前告诉追兵我们的位置，他们都不需要等到法阵启动，直接冲着有动静的地方包抄过去，就能各个击破了。”
尤莉还有些不服气：“啊，我差点忘了你修习的魔法比较特殊，虽然是水系，却没什么大招。我们三个就不一样了，对付那些连冥能枪都没有的卫兵，绝对绰绰有余。”
边瑟恩还想说什么，洛因的叹气声打断了他：“尤莉，你太想当然了。不止我们知道这半小时的重要，敌人也同样清楚这一点。
“如果没有料错，在公主的暗中引导下，苏缪·桑德兰应该已经说服了塔明的上层，把之前派出去追雄鹰商队的兵力给遣了回来，我们面临的追兵只会越来越多。
“面对成百上千的敌人，哪怕他们都是普通人，你又有多少魔力值、多少元精可以挥霍呢？”
尤莉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重新开口：“那我们怎么才能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溜出城去啊？”
洛因目光移向虚空，眸光微动。
在那里，他的当前通告《圣光》仍然显示进行中，并没有进入结算状态。
他看向众人，嘴角缓缓勾起：“溜出城？不，塔明人会恭恭敬敬送我们出城的。”
————
桑德兰府。
大王子提米塞坐在议事厅一角，幸灾乐祸地看着塔明的几个掌权人聚在一起忙忙碌碌。
这次塔明之行，提米塞带着十足的野心。
查多三世不知是出于竞争还是激励，给迪赛尔德另派了“谋取高级香料配方”的任务，但提米塞并不知情。
在他看来，父王派他前来促成这么重要的香料生意，就证明在继承王位这件事上，他提米塞才是最得看中的。
至于迪赛尔德，这个妹妹事事都喜欢插一脚，实在让人厌恶。
为此，他绞尽脑汁地上下打点，终于成功把迪赛尔德边缘化，自己则随桑德兰家主前往香料园视察。
可没想到还没逛完整个园子，桑德兰家主就有事需要回府。
之后，塔明的几大家族就凑在一起，神神秘秘的。
提米塞早就知道今晚塔明会发生大事，但对方保密工作做得太到位，他几经打探也没探出个所以然来。
病急乱投医的提米塞甚至还问到了迪赛尔德那里，毕竟她跟桑德兰家的次子走得挺近的。
迪赛尔德的态度倒是难得的软和，还专门给他准备了茶点，提米塞觉得这是妹妹在向他这个未来的帝王示好。
可惜迪赛尔德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而他回到房间后又一阵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就睡到到了深夜，直到桑德兰府的仆从拍门将他叫醒。
难得一场好梦被打断，提米塞心里憋着一股气。
到达议事厅，桑德兰家主一改前几日那慢慢商谈的态度，主动同意了两方的通商，代价是天价的魔晶石，且提供的香料无法保证品质。
这一下提米塞更气了。
双方开始了你来我往的扯皮，提米塞也终于在谈判中，从对方的话里提炼出信息，反应过来，塔明这是发生大事了！
很可能是原材料有了缺失，必须靠魔晶石补救，没有魔晶石，他们连香料都拿不出足数的。
拿捏住了这点，谈判才终于有了个大家都还算满意的结果。
提米塞原本还想再找个由头，替自己出口恶气，但很快塔明的几位掌权人都没心思管他了，随着几个卫兵进来汇报情况，几位家主就连提米塞还没离开议事厅都没人在意。
“禀报家主！城内初步搜索后，没有发现犯人踪迹。城门已戒严，他们绝对来不及出逃。阵法已准备就绪，请家主激活！”
说着，侍卫递上一只魔法圆盘。
没人理会提米塞，提米塞也乐得独自在旁边看塔明人的笑话。
就见几位家主凑在一起，对着圆盘嘀嘀咕咕了一阵，然后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下来，能从他们口中清晰地听到“果然是假名”、“没一个名字是真的”之类的句子。
提米塞暗自嘲笑。听这架势，不知是哪个天才将塔明上层骗得团团转，看他们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提米塞之前淤积的郁气都散了几分。
几位家主再次凑在一起讨论起来，没多久魔法圆盘上方浮出一个缩小的影像。
从提米塞的角度，只能辨认出那人有这一头长长的金发。
影像消失，圆盘亮起光芒。
“定位出来了！看你往哪儿逃！咦？怎么在……圣泉？”
“怎么会？难道他真的沉下去了，难道我们的推论是错的？”
“不，你们看，他的位置在移动！我们的推论没错！”
“走，去会会他！”
一群人呼啦啦向着外面走去，提米塞眼珠转了转，大摇大摆地跟在了后面。
但他才迈出几步，就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提米塞王兄，这么晚还出来散步吗？不介意我同行吧？”
提米塞看向身后的迪赛尔德。
这个妹妹，出现的时机也未免太巧了……
对了，今天晚上，他怎么会睡得这么早？在睡觉之前，他恰好又去过迪赛尔德那儿。
这其中，不会有什么关联吧？
不过，这样一来，他更想去看个究竟了。
提米塞的眉头微微蹙起，又很快展平，露出个假惺惺的笑容：“当然不介意，我亲爱的妹妹。”
第134章 圣泉之灵
塔明时间， 1356年9月19日，22：53。
圣泉。
“人呢？100米的误差范围，你们这么久都没搜到？”桑德兰家的长子， 沙都·桑德兰压抑着暴躁的情绪， 质问着手下。
在他身后，塔明的三位家主以及城主索尔正看向这边。
再远一些， 诺曼的大王子提米塞远远地坠在后面， 探头探脑， 却也一直找不到靠近的理由。
迪赛尔德公主则静静陪伴在兄长身边，偶尔抬手掩住嘴唇， 眯眼打着哈欠，看上去对当前的热闹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沙都少爷， 我们已经将附近都搜索过了， 暂时……还没发现目标的踪迹……”
“废物！”
沙都低骂了一声， 眼珠动了动，转身快步走到几位家主面前。
“父亲， 按照追踪法阵的指引， 我们已经将这附近都搜遍了， 也没找到拉金·迪尔的踪迹， 除非……”
马麦·桑德兰有些不满长子的拖拉， 蹙眉开口：“有什么话直接说！”
见桑德兰家主有些不耐烦了，沙都急忙将酝酿了好一会儿的话说了出来：“父亲，既然误差不超过100米， 那么我们唯一没有查到的，只剩下圣泉池底了。拉金·迪尔落水之后， 并没有余力逃走，这么看来， 苏缪之前的推测都是错误的！他不仅误导了我们，还浪费了阵法的能量，耽误追踪时间……”
“沙都，你最好动动脑子，”一旁的苏缪·桑德兰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出言打断，“追踪法阵显示，拉金·迪尔的坐标是在移动的，即便没法确定具体位置，但那样的移动速度，足以证明他是在岸上奔跑！”
“可现在他的坐标已经不动了！也许之前他只是被圣泉下的暗流裹挟，才会看起来像在移动！”
“圣泉这么平静，下面又怎么会有暗流？”
“又没人下圣泉探索过，你怎么肯定圣泉之下没有暗流？”
两人一来一往，语速极快，丝毫不给其他人插话的机会，塔明几位掌权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够了！”马麦·桑德兰一声暴喝，想要制止两个儿子的丢人现眼。
却在这时，圣泉水面再现异像，将马麦接下来要说出口的教训给堵回了嗓子眼。
一道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
马麦·桑德兰第一反应就是“拉金·迪尔终于躲不下去了”，他看向圣泉的方向，摆出严阵以待的姿势，但出现的却并不是那位光系魔法师。
金光悬于圣泉上空，久久不散，渐渐地凝聚出一个私人非人的巨大影子，伴随着这道影子的出现，不知从哪儿传来了空灵的歌声。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悄悄告诉你～］
那是一道童音，从未听过的曲调、无法听懂的语言，悦耳又神秘。
近处的卫兵停下了搜索，远处已经躲进家中的人，也因这响彻全城的乐曲，而偷偷探头张望。
[叮咚，有人在按门铃，是谁在外面～］
明明该是甜美的歌声，不知为何，听久了却让人有点心底发毛。
可当人们将目光投到天空中那道光影时，心灵又会不自觉被那道影子散发出的圣洁光芒给温暖。
两种复杂的情绪交替出现，带来的矛盾感，让人心中更添了几分敬畏。
[听啊谁在哭泣，看啊谁在窃窃私语～］
不知是不是歌曲演唱者那道童音带来的心理暗示，注视着天空的人们，越看越觉得，那道光影的头身比，不像成人，倒像是个孩子。
不知是谁喃喃开口：“它爱笑，也爱闹，带来生机，带走生命……圣泉之灵，这是圣泉之灵！”
“什么？圣泉之灵？那……不是市井传言吗？难道……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肯定是真的，这不是圣泉之灵还能是什么？”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轻声讨论起来，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倒还真合了歌里的那句“窃窃私语”，可惜没人听得懂。
此时的圣泉之下，洛因一行人正静静潜伏着。
他有八成把握，塔明会把追踪法阵的锚点定位在自己身上，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要求所有人聚在了同一处。
几人一早就来到了圣泉外围，一直等到半小时期限快到时，才开始向圣泉中心冲去，这样才能确保对方看到目标的位置在变动，从而急忙赶过来追捕。
听着上方传来的歌声以及人们的讨论，虽然事情的确是在按照自己计划的发展，但洛因还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水中登时升起一串泡泡，吓得洛因又赶紧将嘴巴给闭上。
洛因每次给“悬浮小夜灯”升级，都宁可选随机，就算定向也绝对不会升级曲库，简直是把它当成个飞行器在用。毕竟那首《爱情买卖》着实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但是……
只能说，有些事，迟来，逃不掉。
在塔明人的民间故事中，对圣泉的意想是孩童形象。
洛因在塔明的这段时间里，可不是只醉心于自己的计划，对于这种“众所周知”的民间说法，他当然早就了然于胸。
这也注定了在这次行动中，洛因只能选一首儿歌。
他本是不想用这首《天堂岛之歌》的，可定向扩容了曲库后，里面仅有的几首儿歌是这样的：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洛因：……（切歌）
[两只老虎爱跳舞～］
洛因：……（过）
[是你，是那，傻皮～傻皮傻皮傻皮～］——D语童谣《小鳄鱼》。
洛因：……啊这，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所以最后，他还是定下了《天堂岛之歌》。
虽然阴间了点，但反正在这没人听得懂歌词，伴奏也极轻，近乎是在清唱。
至少逼格提上来了。
思绪转念而过，上方的歌曲已经逐渐进入尾声，洛因给几人比了个手势，其余人点了点头，按照事先说好的散开。
上面的人的注意力都被天空中的异像吸引，根本没人发现夜晚水面下的波动。
[叮咚，有人在看你的秘密～］
[叮咚，你逃～不～出～去～～］
歌声渐歇，天空中的影子比刚才凝实了许多，已经能很明确的分辨出，那是个三头身的巨大影子。
巨影整个都在发光，光芒不亮，却让人完全看不清巨影的五官。
远处的人暂且不提，圣泉周围的人们，霎时就感觉到一阵狂风吹来，配合着歌声营造的氛围，有几个人已经双腿发颤，快要站立不住。
洛因用水草掩盖自己的身形，配合着韦德制造出来的强风，将加强版扩音装置放在唇边，夹起嗓子：
“吾名——圣泉之灵——”
这道声音传遍了全城，在洛因优秀的“舞台级”处理下，音色如孩童般稚气，语气有着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严。
“哗——”
嘈杂的讨论声从远处传来，连位于泉水汇中的洛因都能依稀听见，可见全城在这一刻爆发了怎样的轰动。
反倒是圣泉近前，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人在这时开口。
底层的卫兵们直接匍匐在地，脸上满是虔诚。
今晚圣泉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之前就曾在那位名叫拉金·迪尔的光系魔法师手中，见证过圣泉能量的伟大，对于此时圣泉之灵的出现，卫兵们根本就毫无怀疑。
唯有塔明上层的那几位，脸上出现了不同的神色。
路德维希与莫克家主表情如出一辙，都是张大了嘴，一脸呆傻，此时他们脑中划过相同的弹幕：
什么玩意？圣泉之灵？这、这东西真的存在？它不是民间瞎传的嘛？
不不不，也许还真的有。不然民间对圣泉之灵的意想形象为什么会这么统一？
也许正史不曾记载，就是因为遗失了这部分资料！
它它它这时候现身做什么？民间传说中，这位的脾气可真跟个孩子似的不可控啊！
不会是因为今晚我们用了太多的圣泉能量，导致它生气了吧？！
在他们身旁的桑德兰家主，看上去则是半信半疑。
他蹙着的眉，投向下跪卫兵的目光中有一闪而过的反感，这表明在他内心中，“疑”的成分比“信”要多得多。
索尔撑住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空中。
他面无表情，让人猜不透内心的想法，相比之下，他身后帮着推轮椅的莫瑞什大总管，反倒看起来有些激动，似乎对圣泉之灵深信不疑。
再往远处的外围，提米塞大王子与迪赛尔德公主被拦在这无法进入，但架不住洛因弄出来的动静实在太大了，他们当然也能看个一清二楚。
之前的圣泉异动，提米塞完全睡了过去，没有亲身经历过，乍然看到“圣泉之灵”的出现，他脸上满是惊异，之后神色连变，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当先打破沉默的，是莫克家主：
“您……您真的是圣泉之灵？我、我是说……所有的正史上，似乎……都没有记载过您的存在……”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然是既想提出质疑，又害怕被圣泉之灵报复。
天空中那个巨影果然像是被激怒了。
他愤怒地抬起比例偏短的腿，做出个“握拳跺脚”的动作。
轰隆！
一声雷霆般的巨音响彻天地。
那只脚明明是踩在虚空，脚掌落处，光弧却如闪电般向外辐射。
一眼看去，天空就像是被它一脚踩裂了一般。
这下，之前没跪的人也全都跪了。
与此同时，圣泉之灵愤怒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塔明人的耳中：“人类！你们这些卑鄙的小偷！竟敢偷走我的能量！！”
第135章 离塔明（1）
随着圣泉之灵的声音落下， 塔明各处传来络绎不绝的议论声。
“什么？圣泉能量被偷了？”
“怎么办，圣泉之灵发怒了！”
数以万计的平民在同一时刻发出讨论，将这夜晚衬得比白日的集市还要热闹几分。
但在圣泉中心， 距离圣泉之灵最近的地方， 却是一片鸦雀无声。
偷能量？
人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之前的仪式，跪倒在地的卫兵们克制不住地抬起头， 偷偷去看几位家主的脸色。
那个号称能让人体能提升、寿命增加、武技突破的魔法仪式， 显然不是仅凭人力就能达到的。
而且， 当时他们的确听那位光系魔法师说过，要施展这个魔法， 就必须借用圣泉的力量……
“我们、我们只是借用了一部分圣泉能量……”
“对，那只是借用罢了！”
莫克家主与路德维希家主一唱一和， 看上去还挺理直气壮的。
但正常人在与这么巨大的存在对话时， 都会不自觉提高音量， 只有用吼的，才能确保对方听得清。
可这两位家主却用着普通人对话的音量， 像是生怕被圣泉之灵听见似的。
再义正言辞的话语， 也掩藏不住他们的色厉内荏。
越是强调“借用”这个词， 就越是显得心虚。
此刻， 他们的思维都被对话本身给带偏了， 完全忘了一开始时，几人还对这圣泉之灵的真实性存有怀疑之心。
一旦他们试图就“能量来源是否正当”这件事进行狡辩，就证明在潜意识里， 他们已经默认了“眼前的存在是能量的主人”这个大前提。
事情果然没有按照几位家主所想的那样发展，即便他们再小声， 天空中的存在还是将他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两位家主刚狡辩完，暴怒的童音立即响彻整个塔明上空：“小偷！你们这些小偷！不经过我的同意使用我的能量， 就是小偷！！”
不给几人反应的时间，圣泉之灵再次暴吼：“我认识你们，就是你们这几个小爬虫，天天派人守在我周围！你们这些小偷，身上还有我能量的残余印记，竟然还敢不承认？！”
远处的其他平民并不能听到近前的对话，只能根据圣泉之灵单方面的话语暗自揣测。
“派人守在圣泉周围？那只能是三大家族和城主府的人了。”
“那些卫兵怎么胆子这么大，大人派他们守卫圣泉，他们却做出这样的事。”
“你蠢不蠢，卫兵也只是听命行事，没有大人物的吩咐，他们怎么怎么敢胡来？”
“啊，你是说……难道是那几位……天啊！他们怎么敢的？那可是圣泉啊！”
“嘘！噤声！那边还有卫兵在呢！”
平民偷觑着不远处的卫兵，不敢讨论得太过明目张胆。
但那些街道上的卫兵们，此时也匍匐在地，根本没心思去管平民们正在讨论什么。
圣泉之灵出现得太过突然，当时他们还在遵循军令四处搜索要犯。
这批卫兵虽不如陪伴在主人身边的那一批更受器重，但也比平民们知道更多内幕。
听见圣泉之灵的怒喝，再结合今天收到的命令、看到的异像，他们所脑补的可比普通人要更夸张，大部分外围卫兵在一瞬间就相信了“偷能量”这件事。
此时他们一个个冷汗直冒，小声祈祷着圣泉之灵千万不要因此迁怒到自己身上，根本无暇去关注边上的平民们谈论了什么。
“能量！还我能量！！”圣泉之灵发起脾气来，就跟邻家的熊孩子一样。
它口中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巨大的、由光凝成的双脚交替跺着。
随着他每跺一下脚，天空中就传来一声雷鸣般的巨响，以它的脚为中心，向着四周辐射出一道道闪电般的裂纹。
这一刻，塔明城内的所有居民，包括索尔城主这样行动不便的人在内，都以最恭敬臣服的姿态，极力将自己的额头紧紧贴在地面，生怕一个小动作，就让这滔天的怒火降临到自己头上。
没有人觉得圣泉之灵做出这样的反应有什么不对。
如同孩子般的外形、声音，发起脾气也和孩子一样随心所欲，这实在太符合塔明民间传说中，对于圣泉之灵的描述了。
整个塔明经过一晚上的混乱，在这一刻破天荒地安静了下来，包括城门口，也都是拜倒在地的人。
嘚嘚嘚嘚……
在这样的情况下，马蹄与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
城门口的守卫本是跪倒在地，听到动静后或是好奇、或是不满地抬头望去，见到那辆熟悉的马车，又恍然大悟地重新低下头。
这辆马车今日已经在城门处来回很多次了。
车上刻的虽是桑德兰府的家徽，但车内坐的可不是桑德兰家的人，而是桑德兰家贵客带来的。
这位名叫里尔的老先生痴迷于阵法，见到城门口的两个魔法阵，就走不动道了。
为了不影响城门口的秩序，他只好反复排队入城，就为了观摩阵法的运行。
看着马车再次驶出城，守卫们已经能预见到它一会儿又会出现在入城的长队中。
这样的循环这几天已经进行了无数次，守卫们都已经懒得去拦车检查了。
城门距离圣泉中心已经十分远，哪怕圣泉之灵搞出得动静再大，没有压在自己脑门顶上，且圣泉之灵的愤怒对象明显是顶层几个大人物，这边的人敬畏之余难免会多出几分看戏心态。
也正是因此，守卫们看到马车，还有心思八卦几句。
“果然是个阵法痴，连圣泉之灵的出现都抵不过阵法对他的吸引力。”
“这可是圣泉之灵啊，比法阵可难得多了，其他地方哪能看到这样的灵物！法阵在那又不会跑！”
“大概这种贵客，都会有点怪癖？”
“切，这位算什么贵客啊，他不过就是贵客身边得脸的奴仆罢了，只不过陪伴主人久了，又有点特长，主人才惯着，”说这话的中年守卫一脸刻薄相，“啧，外乡人，没见识。”
这守卫虽还跪在地上，讨论起人家的语气里却带着几分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见之前的人没接自己的话，他又瞅了眼向着队伍末端远去的马车，有些嗤笑地开口：“现在谁还有心思排队啊，这会儿马车出去，可有得他排了！”
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城，来到了远离守卫们视野的队伍后方。
一些来不及进城的人会选择让大部队在一旁就地扎营，只留少部分车占个队伍位置。所以此处的队伍排得极乱，简直是扎堆在了一起。
车夫凭借着高超的驾车技术，见缝插针，在其他车队的驼马车厢之间缓慢穿行，半遮半掩。
昏暗的夜色下，不知从哪儿钻出几个身形矫健的男子，避人耳目地从慢行的马车上抬下一只担架，转移到附近的驼车上，跟随转移的，还有一位身形娇小、掩面哭泣的女人。
驼车缓缓挪到了队伍外围的不起眼处。
过了一会儿，马车像是实在忍不了这冗长的队伍，终于动用了桑德兰家的特权，开始了插队入城。
又过几分钟，外出追击雄鹰商队的卫兵尽数返回。
一辆驼车低调地混入另一只队伍，向着远离塔明的方向而去。
……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圣泉之灵像是发泄累了，终于停下了动作。
“你们这些可恶的小偷，千百年来，你们明明是靠着我的存在，才能在这片沙漠中活下来，却还要偷我的能量！”
童音听上去不如刚才那样中气十足，语气里甚至还带着点委屈，但没人敢报以轻视之心。
个别胆大的人按捺不住好奇，偷偷抬头张望，一看之下惊呼出声：“啊！”
在他附近的人因这惊呼也抬头看去，见到天空中的景象，也怔了怔。
那道由光组成的巨大影子，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暗淡。
“你们……这些可恶的小偷，竟敢如此对我……我要离开这里！”
圣泉之灵这次的开口，声音中竟然带着显而易见的虚弱。
人们尚且还没反应过来这句“离开这里”是什么意思，又听圣泉之灵再次开口：“我要把我所有的家当都一起带走，什么都不给你们留！”
它的声音听上去更弱了，但语气却比之前更加坚决。
一边说着，巨大的孩童光影一边抬起双手。
[叮咚，我有一个秘密……］
之前的那首听不懂的童谣再次响起，神秘，又让人毛骨悚然。
整个塔明有活水的地方，都浮起了淡蓝色光点，向着圣泉之灵的方向飞去，看上去就像是被圣泉之灵吸走了水之精华。
“快看！水在变少！”位于圣泉支流附近的人惊呼出声，“圣泉之灵要离开这里了，它会带走所有水，我们全都会死！”
恐慌在一瞬间席卷了全城。
事实上有小部分人早就注意到，在之前某声轰鸣之后，水位就开始持续下降了。
可眼下圣泉之灵的身份权威已经建立，它要离开的事情又是如此的直观，在群体意识的裹挟下，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圣泉之灵带走所有水源的佐证。
塔明出了圣泉之外，不是没有其他的活水，但这些普通的水源之所以能在撒布大沙漠中幸存下来，正是因为这里有圣泉的庇护。
圣泉的支流可以干涸，只要圣泉中心地带还有一滴水，这片区域的元素场就不会改变，那些普通的水源虽然水量会受到影响，却也永远不会被沙漠蒸干。
隔上几十年上百年，总有一天圣泉水又会重新填满支流，这就是塔明人所说的“圣泉不灭”。
可现在，圣泉之灵是要把整个圣泉都搬走了！
到时候塔明不仅没了圣泉，连其他水源都会在短期内消失，塔明将变得跟撒布大沙漠中的其余地方一样，成为一座死城！
圣泉中心，塔明几位大人物面面相觑，互相都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灰败之色。
他们之前敢那样行事，就是仗着“圣泉不灭”。
没错，圣泉的确不灭，但谁能想到它还会跑啊！
没了圣泉，什么香料、什么生意、什么权力，全都成了泡影！
以桑德兰为首的三位家主已经顾不得身份和面子，额头重重磕在湿冷的草地上，口中是止不住的求饶：“圣泉之灵，求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请千万不要抛弃塔明啊！”
周围的卫兵、远处的平民，举目望去所有人都在跪地祈求着。
这种情况下，唯一坐在轮椅上的索尔城主，就格外显眼了。
从之前起，索尔就有些过于沉默，不知在酝酿什么心思。
突然，索尔像是发狠般用了毕生最大的音量，突兀地冲着天空喊话：“偷能量的可不是我们！我们都是不会魔法的普通人，又如何能偷神力！圣泉之灵，您这么强大，一定不会放过罪魁祸首吧！拉金·迪尔！圣泉之灵，请您应该找出他！杀了他！他才是罪恶之源！”
第136章 离塔明（2）
圣泉中心的人们还维持着跪伏在地， 向圣泉之灵祈祷求情的姿势。
乍然听见索尔的喊话，他们无不转头看向轮椅上的男人，有人惊愕， 有人惶恐， 还有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露出了豁然开朗、劫后余生的表情。
此时， 轮椅上的男人双拳颤抖、眼珠暴凸， 盯着圣泉之灵的表情带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疯狂。
索尔的确是有些疯魔了。
拉金·迪尔为他借用了两次圣泉能量， 可哪怕是施法失败、能量被收回，他的身体也并没有在洗礼中， 感受到明显的好转。
周围所有人都在夸赞魔法的神奇、都在感叹曾经体会到的体质提升，再加上桑德兰为首的几位家主对拉金·迪尔的追捕， 以及这之后引发出来的圣泉之灵。
一系列的事连串发生， 给了索尔最深的误导， 他对魔法的真实性并没有丝毫的怀疑。
这也使他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因为，这一切的一切， 都只说明了一件事：他——帕里·索尔， 根本就不适合这个魔法！
用拉金·迪尔的话来说， 就是本身资质不行， 吸收不了多少能量！
这圣泉能量， 桑德兰家主能吸收、路德维希家主能吸收、莫克家主能吸收，就连这些卫兵、贱民都能吸收！
可他帕里·索尔贵为塔明的城主，却吸收不了！
凭什么！！！
圣泉之灵要离开？索尔已经无所谓了。
既然他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从中得到好处， 那其他人又凭什么能够拥有这一切？
大家都得不到，这才公平， 不是吗？
索尔此时连提出借用圣泉能量的拉金·迪尔也恨上了。
不是因为那人对圣泉的冒犯，而是因为， 那人把原本可以由他独享的东西，摊到了所有人面前，让他不得不让其他人也能分一杯羹。
更不可饶恕的是，这杯羹，他这个原本的主人却是喝多少都会吐多少！
圣泉之灵这一走会给塔明带来怎样的打击，索尔不是不知道，但这关他这个将死之人什么事？
不能修复身体的话，他根本等不到渴死，就已经病死了！
而他如今，也不是全无希望。
要知道，索尔最初招揽那个光系魔法师，可是为了《大治愈术》啊！
拉金·迪尔不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吗？
他躲得过人类的搜捕，难道还逃得过圣泉之灵的眼睛？
由圣泉之灵将这个家伙揪出来，狠狠教训一顿，先替自己消解一部分心头之恨。
然后他再出面将人保下，大治愈术就不用愁了。
索尔连在拉金·迪尔还剩最后一口气时，怎样力挽狂澜说服圣泉之灵的方法都想好了。
却在这时，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抬起头，周围是跪趴在地、盯着他看的塔明人。
天空中的巨大身影依然悬在那儿，四周安静得只剩下了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不对，这实在太安静了！
索尔记得在他说话之前，圣泉之灵还在施法，可现在，那道诡异的童谣不知何时停止了，之前源源不断向着天空中汇聚的蓝色水元素光点也都消失不见。
圣泉之灵停止施法，让全城跪地的人们也都停止了求饶，一个个都不明所以又略带希冀地仰头望天，像是在等待最后的判决。
索尔充血的双眼望向圣泉之灵的方向，发现那个巨大的光影也微微垂着头。
这静谧带来了无尽的压力，不知是不是错觉，索尔只觉得圣泉之灵也在注视着自己！
“你就是现任城主？那么，这座城里发生任何事，唯有你，脱不开干系。”圣泉之灵还是用着稚嫩的童音，语气却一改之前孩童般的暴躁。
他就这样淡淡陈述着，话语间透出种成人才有的成算。
与之前儿戏般的暴跳如雷相比，这淡淡一句，让听见的人无不心下一紧。
冷汗一瞬间爬满了索尔的后背，这一刻他心中升起一道明悟：圣泉之灵是真的生气了！
之前那些光柱、闪电、雷鸣，虽然声势浩大，但圣泉之灵发泄了半天都没伤到一个人，时间一久，人们虽然还是敬畏着，但潜意识里总有种“法不责众”的想法。
如今索尔却是被单独点名了！
想到刚才那声势浩大的电闪雷鸣，恐怕没等到它们落到身上，人就已经灰飞烟灭了！
在被单独拎出来之前，索尔还有心思算计，可当他直面这样的存在时，什么疯狂、什么孤注一掷，统统在死亡的威胁下消失无踪，他的脑海里只剩下后悔。
早知道圣泉之灵会因此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他何必要出这个头，混在人群里不声不响，不就过去了吗！
索尔是被吓得嗓子发紧，说不出话来，但在场的其他塔明贵族，却是被他之前的那番话打开了思路。
索尔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其他贵族并不知道，但仅从字面上来看，索尔那句话，无疑给这次圣泉之灵的怒火，找到了一个非常完美的发泄口。
路德维希家主第一个跳出来响应：“伟大的圣泉之灵，我们不敢欺瞒您！索尔城主说得没错，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在逍遥法外！”
莫克家主也赶紧甩锅：“全知的圣泉之灵，您一定一眼就看出来我们都是普通人了，仅凭我们几个，根本就没办法借用您的能量，这一切都是拉金·迪尔的错！是他蛊惑了我们！”
桑德兰家主眼珠转了转，也跟着表态：“仁慈的圣泉之灵，您的子民已经第一时间认识到了拉金·迪尔的罪孽！事实上，我们齐聚在这里，原本就是为了捉拿他向您请罪的，请您看在我们有心弥补的份上，不要抛弃塔明，不要抛弃您的子民！”
与索尔这个没有明天的人不同，其他人心中最重要的，还是将圣泉之灵留下。
就算圣泉之灵打定主意非走不可，也别把所有好东西都打包了，至少要给塔明留下点庇护。
没了塔明、没了香料，谁还认他们三大家族？
在所有人希冀的注视下，圣泉之灵终于再次开口：“任何事，都瞒不过我的眼睛。”
几乎是他话落的瞬间，圣泉水中骤然冲起一道水柱，这毫无预兆的一下，让不少人失态得大叫。
好不容易稳住心神，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又忍不住惊呼出声。
“看，水柱顶端有人！”
“是迪尔先生！他之前施完法就是被莫克家主推下水的！”
“溺水这么久了，他还活着吗？”
被指控为“推人下水”的莫克家主额头青筋直跳，终于忍不住这些窃窃私语，转头暴喝道：“闭嘴！圣泉之灵面前，不得大呼小叫！”
“这，就是拉金·迪尔？”圣泉之灵的声音紧跟着传来。
莫克家主刚威风了不到一秒，立马缩头跪好。
水柱消失，但被它带出的那道身影依然漂浮在半空。
白袍魔法师毫无意识地昏迷着。
他的腰部像是被什么隐形的力量托起，仰在半空中时，四肢和头部自然地下垂，身体呈现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他的脸正微微向着人群这一侧偏斜着，闭的双眼、发白的嘴唇，那张绝美的面容在此时看上去是如此的苍白病弱。
滴着水的金发以及紧贴在他身上的法师袍，肉眼可见地在短短几秒内迅速变干，一阵风吹来，长发与袍角轻轻摆动，他好像随时就会乘风而去。
风一掠而过，吹乱了他的金发，落下时正好遮住了魔法师的下半张脸，只露出那紧闭的双眼，半遮半掩给他平添了一抹脆弱的风情。
周身萦绕着的浅淡金光，让此刻的拉金·迪尔成为这片夜空下，除圣泉之灵外最显眼的存在。
那光晕微弱，却温暖，人们不由想起了之前他施法时的风姿，再看看现在，他却是生死不明地漂浮在那……
他只是个年轻的魔法师啊，他又有什么错呢？
他耗尽全力施展了魔法，并没有从中得到任何好处，最后还被推入水中。
看到这样的拉金·迪尔，本就对他抱有好感的卫兵们，心中不约而同生出一个想法：就算有错，也该是命令他施法的人的错！
在场最高兴的，莫过于索尔城主了。
圣泉之灵没再盯着他不放，还把拉金·迪尔给找出来了，这岂不是代表整件事都按照他原先的设想进行了？
现在只需要让圣泉之灵在盛怒之下，留下那魔法师一命，他再将人带走，整个计划就完整了！
可不等他采取行动，圣泉之灵的童音自顾自响起，话语中的欣喜和欣赏，竟是一点都没有掩饰：“怪不得，怪不得你们能引动圣泉能量！原来这个名叫拉金·迪尔的人类，能完美契合光元素！”
“咳咳咳……”魔法师双眼并未睁开，喉间却抑制不住地发出一阵轻咳，即便他的双唇被金发盖得严严实实，也能让人想象到毫无血色的模样。
他睫毛颤动，眼睛似乎打开了一条缝，又支撑不住地闭了起来。
他还活着！
圣泉之灵对待拉金·迪尔的态度让桑德兰为首的几人面色微变。
莫克家主忙不迭发声：“圣泉之灵，您真是太伟大了，一下就将我们遍寻无果的罪人——拉金·迪尔给抓了出来。我们愿将这罪人交由您处置，只希望能平息您的怒火。”
每次说到“罪人”这个词的时候，莫克都要使用重音，生怕圣泉之灵不把气撒在那位魔法师身上。
他却没有发现，周围人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善。
索尔见缝插针地说道：“拉金·迪尔的确有罪，但圣泉之灵是仁慈的，他若是在圣泉之灵的惩罚下能捡回一条命，城主府愿意照顾他余生。”
索尔这一开口，引来了桑德兰家主的侧目，他微眯了下眼，紧接着索尔说道：“拉金·迪尔死不足惜，但圣泉之灵若是愿意留下他赎罪，也该交由桑德兰府接管，城主还是养好身体更重要。”
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小心思，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剑拔弩张。
“呵，你们这些可笑的爬虫，我还没开口，你们就迫不及待找人定罪了？”
圣泉之灵一出声，其他人就很自觉地闭上嘴。
依然是那道稚气的童音，但此时它的语气已经完全是个成年人，说话时还带着回音，有种不容质疑的威严。
远处的平民听不到近前的对话，只能听见圣泉之灵传遍全城的声音：
“桑德兰、莫克、路德维希，还有索尔……你们，还真是贪得无厌！塔明的毁灭，就是因为你们的贪婪！”
第137章 离塔明（3）
威严的话语回荡在塔明上空， 带着特有的回音，听上去就像是来自于神明的审判。
被点到名字的几人，无不脸色巨变。
莫克与路德维希家主沉不住气地叫嚷起来：
“伟大的圣泉之灵， 请您明察啊！”
“拉金·迪尔是如此狡猾， 您一定是被他蒙蔽了！他才是罪魁祸首啊！”
圣泉之灵完全无视了他们的哭诉。
在它脚边，白袍魔法师包裹在淡淡的金光中， 静静悬浮于半空， 他微蹙着眉， 双眼紧闭，无知无觉地昏迷着。
这与下方鬼哭狼嚎的指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越发让人感受到他的无辜，以及下方那群人的面目可憎。
旁观者的心， 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有了偏向。
没有人发现， 昏迷着的魔法师看似全身放松， 但那被金发盖住的嘴唇，正在微微翕动。
模拟出的童音通过这张嘴传出， 再经由事先安装在城内各处的小型扩音器， 传遍全城。
天空中， 圣泉之灵并没有理会下方人狡辩， 它依然用着宣判般的语气， 向全塔明城的平民，公布着它想要让人们知道的“真相”：
“万年前，我为了吸收日月精华， 才选择在撒布大沙漠定居。
“但这里实在太荒芜、太无趣了，于是我将一点能量播撒到这片土地， 庇护一方水土，让这里有了生机。
“一觉醒来， 我发现有人竟是以‘守护’为名，将圣泉中心能量最充沛的区域圈做己用，杜绝其他人类进入。
“桑德兰、路德维希、莫克、索尔！
“我原本也懒得管你们，没想到你们得寸进尺，少量私用我的能量已经不能满足你们的贪婪之心，你们竟然还千方百计找到能完美契合光元素的魔法师，让他以透支生命的代价，替你们大幅度引渡我的能量，直接灌注己身！
“你们这些贪婪的爬虫，我说过，我要离开这里，不会给你们留下任何东西！
“这个光系魔法师能完美契合光元素，是个好工具，我会带走。至于其他人类，呵。
“这座城本就因我才能存在，那么，由我毁灭也天经地义！”
话落，圣泉之灵抬起两只短手，掌心辐射出一道道电光，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向全城辐射。
它浑身的光芒也逐渐变深，直到整个灵体都从原本耀目的亮黄色，变为了灼人的金红色。
无需话语铺垫，只一眼，这颜色就给人一种“怒发冲冠”的心理暗示。
与此同时，塔明的几条主干道都产生了明显的震动，一些地面竟然有了细微的裂纹。
居民聚集区的几处水源，水位本就在缓慢下降，此刻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像是煮沸了一般，泛着巨大的水泡，乍一看水似乎降得更快了。
整个塔明瞬间乱了起来。
此时最害怕的莫过于被点名的几个家族了，以桑德兰为首的几人隐隐察觉到圣泉之灵的话语中有几处细节出入，比如他们逼迫拉金·迪尔，又比如拉金·迪尔施法要付出生命力为代价……
可不等细想，圣泉之灵发飙的状态就打断了他们的思路，外界的隐隐传来的喊声，也拉走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天啊！圣泉之灵发怒了！地动，是地动！”
“圣泉之灵连剩下的水都不愿意带走了，它要直接将水煮干啊！”
“圣泉之灵，求求您饶我们一命吧！”
“呜呜呜，圣泉之灵，饶了您可怜的子民吧……”
从天空中俯瞰，就会发现，真正发生状况的区域，只有塔明的主干道和几个居民聚集区，其余地方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要是人们能冷静下来就会发现，所谓的“重灾区”，实际上也只是小打小闹地做了个样子，并没有任何人因此受到伤亡。
可身在局中的人们根本不可能保持冷静。
他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逃乱窜，闯入自觉安全的地区，并将恐慌迅速感染了整个塔明。
有意思的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除了本就属于外地的客商，并没有多少本地人收拾家当离开这座城市。
这或许跟塔明的地理位置有关，有“绿洲”之称的塔明城，屹立在撒布大沙漠中，犹如大海里的一座孤岛。
对于从没离开过这里的本地人来说，城外就是茫茫黄沙，没有个几年的心理准备就让他们匆忙出城，对他们来说就好比只给人一艘小船就将人赶入大海，他们根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呜呜呜……我还不想死……”
“圣泉之灵！我对您一直是那么的虔诚，求您不要毁了塔明城，呜呜呜……”
“圣泉之灵！求您将我也带走吧，我可以做您的仆人，我什么都能做！”
“谁来救救我们啊……”
此起彼伏的哭喊和求饶乱哄哄地填满了整个塔明上空，这些骚乱就连圣泉中心都能清晰听见。
洛因维持着昏迷的姿势悬躺在半空中，眼睛却是微微睁开了一条小缝，一边维持着圣泉之灵的影像，一边居高临下地观察着下方的人群。
他的位置几乎能将整个塔明尽收眼底，但碍于现在的姿势，也只能看到他自己正面的区域，刚好是冲着城门口的方向。
原本排在城门外的队伍已经散了个一干二净，城中也有少量车队在向外而行。
由于塔明本地人压根没想着离开，往城外走的几乎都是外来人口。城门处的卫兵早已自顾不暇，根本顾不上之前“封锁全城”的命令了，几乎没怎么阻拦就眼睁睁看着那些商人离去。
洛因心下微松。
他不知道聂森·亨弗利夫妇会被公主安排在什么时候出城，但有了现在的这一出，哪怕他们之前找不到低调出去的机会，也能在这个时候混出城去，这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双保险。
这是洛因一开始就想好的出城时机，只可惜这个时机没办法用在他自己的同伴身上。
想到这，洛因微微动了动，抬头、曲腿、收手，他颤抖着，缓慢地调整自己的姿势。
在做这套动作的时候，洛因脸上有初醒的迷茫，有认清形势的震惊，也有忍受伤势的痛苦，这确保了即便有人抬头看见他，也找不出丝毫破绽。
在将自己从横躺变为直立的过程中，洛因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几个方向。
塔明主干道旁，一家属于桑德兰的服饰店地下室内，尤莉喘着粗气，脸色发白地瘫坐在地上。
拖公主的福，洛因几人可以凭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令牌，正大光明地出入不少产业。
在尤莉手中，是一颗满布裂痕的土系魔力元精，显然刚才的大范围地动法术，不仅给尤莉本身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也将这颗元精中的能量消耗了大半。
这样的元精尤莉还有不少，却也是用一颗少一颗。
她深呼吸几次，顾不上心疼就起身离开。
在塔明最大的居民聚集地，边瑟恩以身化水，让自己体内的魔法元素与周围的水流进行着共鸣，让它们不住地泛起水泡。
他的水系魔法放弃了攻击力，所以在制造这些毫无杀伤力的效果时，能影响的范围也更大。
但这依然消耗了他太多的魔力，甚至动用了某些秘法。这一通施法下来，恐怕接下来几个月，他都要像个普通人般生活了。
算了算时间，边瑟恩拼着最后一点魔力，转身向预定的方向遁去。
半空中的洛因收回远眺的目光，又看向圣泉另一侧的树后，那里隐蔽地藏着两个身影，是乔尔瑞克和韦德。
他们正保持着凭空拉拽的姿势，目光则时刻关注着洛因的一举一动，直到看见洛因比出个手势，他们才试探性地松开了手。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都能感觉到，自己手中拉拽着的那根隐形的线被洛因收了回去。
调整好平衡的洛因靠着脚下的悬浮装备继续往高处上升，一边将绑在身上的隐形线拆除，一边不露痕迹地揉了揉腰。
之前洛因是将隐形线绑在腰部，绕过树枝，让乔尔瑞克与韦德将他拽上高空，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做出全身放松的昏迷姿态。
但隐形线着实有点细，即使他缠了好几股，也做了不少防护，依然感觉到腰部被勒得生疼。
随着位置的升高，洛因耳边的哭喊求饶声并没有降低，反倒因为能接收到各方的哭诉而更响了几分。
洛因目光扫过下方哭得真情实感的芸芸众生，眸中闪过一丝动容，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些人今日受到的惊吓，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又升高几米，他看到了不少人：仰头望着自己的迪赛尔德公主、韦德、乔尔瑞克；指着自己的方向，似乎在破口大骂的桑德兰家主……
他看到了远处的香料园，在这样动荡的夜晚，那成片成片的罂罂花田依然有人守卫着，点点灯火照亮了那片区域……
他看到更远处的、包围着城市的漫天黄沙。
撒布大沙漠似乎一直在扩大，沙化越来越严重，这是否也是当世天灾的一种？
他的脑中快速闪过费楠笔记上记录的内容……
洛因看了看正在进行中的通告面板，深吸了口气，眼神又重新坚定起来。
无论怎样，他都必须要回去，还有很多事在等着他，这个世界也在等着他！
在神明的力量面前，塔明人根本连反抗之心都生不出，只能绝望等死。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男声传入每个人耳边：“圣泉阁下，求您手下留情！”
起初，人们只以为是自己身旁的谁也在哭诉，并没有把这道声音放在心里，依然维持着他们原本的节奏继续哭求着。
但当这道声音第二次响起时，人们终于觉察出了一些不同。
“圣泉阁下，请您息怒！”
这声音不像其他人那般，充满了恐慌、无助，反倒透出股淡然、平静，让听到的人也不由自主地心中微定。
那人称呼圣泉之灵为“圣泉阁下”，平民们不懂其中的差别，却也模模糊糊意识到，会这么说话的人，似乎并没有把圣泉之灵捧到高高在上的神明位置。
“看，那是什么？”
“那……好像是个……人？”
“那是谁？他竟然会飞？”
洛因身上包裹着的蒙蒙金光，在这夜空中就是最显眼的定位器，随着他位置的升高，这道发光的身影终于落入了整个塔明的眼中。
人们逐渐停止了求饶，目光灼灼地望着那道身影。
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当看见有人说着求情的话语，飞向天空中的巨灵时，他们眼中透出了希望的光芒，也迅速认可了那人拥有与圣泉之灵平等对话的资格。
大概是那人飞得离圣泉之灵太近了，导致圣泉之灵也无法忽略他的存在，于是它停止了施法，低头看向那道身影。
“嗯？是你？你竟敢阻止我？”圣泉之灵的童音中透出了浓浓的不悦，让下方的人们不禁恐惧地抖了抖身子。
但再恐惧，也没有人舍得将目光移开。
如此恐怖的威压下，那人却还敢继续靠近。
没有人赶在这时出声，这也使得那人的话语更加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尊敬的圣泉阁下，拉金·迪尔向您问好。”
他飞得太高了，没人能看得清是不是他在张口说话，但随着话音落下，人们依稀分辨出那道身影躬了躬身，做出问好的姿势。
有平民立刻恍然大悟：
“拉金·迪尔，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啊，他不就是那个光系魔法师？！”
“对，他就是那个施法偷、呃……借用圣泉能量的魔法师！”
圣泉之灵再次开口：“哼，看在你能完美契合光元素的份上，我给你个说话的机会。”
圣泉之灵的态度极大程度地影响了人们的思维，对洛因的怨气还没形成就已经悄然打散。
此时在人们心里，这位名叫拉金·迪尔的魔法师，勇敢地站了出来，并得到了一个向圣泉之灵求情的机会！
谁还在意他是不是那个最早施法拿走圣泉能量的人？
人们只希望这位魔法师能在这时为塔明说句好话，给他们一个能活下去的机会！
“圣泉阁下，我想求您……”
魔法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童音打断：“人类，我只允许你求一次情，要么求我放过你本人，要么求我放过塔明，你可要想清楚了。”
塔明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虽然可能性十分渺茫，可他们仍然忍不住抱着期望地看向那道身影。
与巨大的圣泉之灵相比，魔法师看上去是如此渺小，要是没有周身的金光，完全会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可此时人们眼中只有那道身影，他接下来的回答，决定着人们对他是敬爱还是憎恨。
出乎意料地，魔法师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他停顿了两秒，像是略作思考后，才开口说道：“圣泉阁下，感谢您将我从水中救起。刚才我虽然没有清醒，但也并非对外界毫无感知。
“我记得自己听到您曾说过，我完美契合了光元素，是个好用的工具，您会将我带走。所以，我想我应该无需为自己求情。”
下方有沉不住气的平民激动得跳了起来，显然他们也想起了刚才圣泉之灵在发飙前的“审判宣言”，它的确提到过要带走这位魔法师。
那么，是不是说明，在不存在二选一的情况下，魔法师会将这次珍贵的求情机会，用在塔明城上？
但他们注定要在圣泉之灵的任性下失望了。
喜怒无常的它，似是没想到自己给出的两难抉择就这样被轻易破解了，语气里透着些恼羞成怒：“这座城市因我而存在，他们不知感恩、贪得无厌，被我毁去也只是让一切回到最初！我是圣泉之灵，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塔明人的脸色不约而同地灰败下来，可不等他们哭嚎，那道清越的男声再次响起：
“圣泉阁下，我记得您说过，您定居在撒布大沙漠有万年之久了，万年前的这里荒芜、无趣，因此您才留下能量，孕育出这片绿洲。
“您看看现在的塔明，生机勃勃，在悠久的时间长河里，一代代塔明人都感恩着您的赐予，崇拜着您的存在。
“虽然对于您来说，塔明的确微不足道。但这座城市也是在您的注视下，一点一滴的成长、建设起来的。
“它一定给您留下了一些有意思的回忆，供您解闷、消遣，陪您度过无聊的日日夜夜。”
说到这，那道声音停了停，像是给圣泉之灵留出回忆的时间，圣泉之灵也并没有立即出言反驳，显然在回忆中，态度也有了软化。
“圣泉阁下，您是伟大的、仁慈的，在您眼里，人类并没有什么贵族、平民之分。
“您将您的能量播撒在这片土地上，平等地供给所有人使用。虽然有一些人将您的恩赐截留了大部分，但剩下的能量依然恩泽了其他人，而这些人也一直爱戴、崇拜着您。
“圣泉阁下，您看着塔明成长，塔明也是您的孩子。请您看看这些人类吧，他们感恩您还来不及，即便您要毁灭塔明，他们也只会求饶，不会反抗，这些人从未对您抱有贪婪之心。
“真正对您贪婪的，只有那几个而已。
“我很后悔，在那些贪婪恶毒之人的逼迫下，为他们偷取了您的能量，虽然我也付出了生命力为代价，但这依然不能抵消我的罪孽。
“可您的其他子民是无辜的，他们宁可自己受死，也不愿伤害您一分一毫，我想，当他们知道有人敢将主意打到您身上时，他们必然是怒不可遏的。
“不信，可以问问他们。
“塔明的居民、圣泉的子民们，你们是这么想的吗？”
天空中那个光影似乎微微摊开了双手，让下方人能清晰察觉到他是在向自己提问。
零零落落的应和声从人群中响起，反应快的人已经吹完了一大段彩虹屁，反应慢的人才忙不迭地跟上。
“圣泉之灵，您是最仁慈、最伟大的，我永远崇拜您、敬仰您。”
“魔法师大人说得没错，我绝不敢对您不敬啊！”
一时间整个塔明，除了桑德兰几人还在大喊冤枉之外，所有人都在大声表着忠心。
“够了，”圣泉之灵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耐，“你说得虽然有几分道理，但必须有人承担冒犯我的后果！”
“圣泉阁下，您说得没错，但这后果不该是由塔明的普通平民来承担。”
魔法师语气不卑不亢，天空中那个渺小的身影动了动，下方的人只能依稀辨认出他似乎再次摊开了双手。
有了前一次的问答经验，这回人们一看到这个动作，就条件反射地绷紧了神经，集中注意力。
“塔明的子民们，请回答我，圣泉的能量，是否应该平等的属于每一个塔明人？”
平民们愣了半秒，并不敢第一时间给出作答，但很快他们就想起刚才圣泉之灵与魔法师的对话。
在圣泉之灵眼中，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是渺小的人类。
它赐予这片土地一点能量，就如同人类往蚁穴中扔下一片面包。人会在意这片面包具体会落入哪只蚂蚁口中吗？当然是谁抢到就归谁啊！
“是……的吧……”
“是！它是属于每一个塔明人的！”
“对！应该是属于我们的能量！”
越来越多的人发出肯定的声音。
与此同时，人群头顶飘起了一个个浅淡的白色光点，但看见的人只以为这又是圣泉之灵的什么手段，只敬畏地看了几眼，并不敢发表什么意见。
没给人们继续思考的时间，魔法师提出了下一个问题：“圣泉之灵赐予我们的能量，一直被有心人把持了。他们犯下的罪孽，却要无辜者来承担，你们甘心吗？”
“不甘心！不是我们的错！”
“我不甘心！”
这回的答案更简短，人们心中也少了犹豫，听起来比之前各说各的要统一许多。
人群头顶的白色光点更多了，向着圣泉之灵的方向汇聚。
童音在这时响起，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愉悦：“啊～这是信念之力！好香，好香！”
圣泉之灵做出猛吸气的动作，语气又转为幸灾乐祸：“你果然是个好用的工具，竟然能将他们的信念之力给引导出来。以你剩下的生命力，还能施展几次这样的大型魔法呢？你只是游历到此，今天倒是在塔明消耗了不少生命力。”
显然，它后半句话是对着那位魔法师说的。
平民们这才知道，那些白色光点是他们的信念之力，圣泉之灵对这种力量十分喜爱。
而为他们引导出信念之力的魔法师，似乎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他们注视着那道渺小的身影，就见魔法师冲着圣泉之灵的方向，凌空做出个单膝下跪的姿势：“圣泉阁下，您真是无所不知，引导出万民的信念，的确将我剩余不多的生命力，又消耗了很大一部分。
“但是，能让您真切看到这些人对您的崇拜之情，就都是值得的。
“这也是我欠塔明的，我没法抛弃挚友的生命，只能在桑德兰家族的威胁下，替他们引动圣泉能量……
“圣泉阁下，这些普通人虽然渺小，但他们的崇敬却是真实的，请您看在他们对您还有用的份上，给塔明留下一线生机！”
这段大义凌然的话语落下，最为激动的就要属桑德兰家主了。
天可怜见的，他什么时候用拉金·迪尔朋友的性命去要挟他了？！
“胡说！拉金·迪尔，你这个骗子！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圣泉之灵，您可不要被他蒙蔽了啊！”桑德兰家主忍不住大喊大叫，但圣泉之灵根本不理他。
他只好转向身旁其他人，以寻求认同：“借用圣泉能量明明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当时你们几个都在，可以为我作证！”
但他身旁的路德维希与莫克家主却是眼珠转了转，没有立马回答。
按照拉金·迪尔这套说法，那桑德兰应该负主要责任啊！他们两家也不过就是跟着过来看看顺便捞点好处罢了，他们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者啊！
怪只怪桑德兰家主平日里手段也不怎么干净，与他沆瀣一气的路德维希跟莫克家主对此也是一清二楚，如今这情况，让他们不得不怀疑。
“在拉金·迪尔与我们见面之前，你是不是……先对他进行过威胁了？”莫克家主的表情，就像是在说：我们心里都有数，都到这个程度了，还遮掩什么呢。
路德维希家主也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跟着说道：“的确，也只有为了挽救同伴的性命，他才会明知道要付出生命力为代价，还‘主动’提出施法。”
他在“主动”这个词上有个微妙的断句，显然认定了这个主动，也是桑德兰私下里逼迫的，让对方自己提出，只是为了明面上更好看罢了。
马麦·桑德兰有些抓狂：“我根本连这个法术要以生命力为代价都不知道，又何谈威胁？！他这是在为自己脱罪，明明他自己也想偷圣泉能量，却把自己伪装成了无辜者！他要把所有罪名都推到我们头上！”
在一旁的索尔城主听到“生命力”几个字，反倒对拉金·迪尔的说法深信不宜了。
他还记得一开始对方提起借助圣泉能量，正是为了替代研究了很久却迟迟没有进展的《大治愈术》。
施展《大治愈术》需要透支生命力，那么它的替代品必然也需要生命力。只不过有了圣泉能量的加入，他使用的生命力不会那么多而已。
怪不得！怪不得拉金·迪尔离开城主府去往桑德兰家时，留下的行李都是空的，就像是逃走了不愿意再回来一样。
他一定是早就在学习《大治愈术》的过程中，感应到了体内生命力的流逝，才想逃离城主府，并且以圣泉能量作为自己的备用方案。
而桑德兰必然是知悉了这套备用方案，才会有了之后的事情！
想到这，索尔看向桑德兰的眼神更加不忿了，那可是他千方百计找到的魔法师！那可是他们城主府的《大治愈术》！
他坐在轮椅上，声音有些阴恻恻的：“桑德兰，你说错了，拉金·迪尔可不是把罪名推到‘我们’头上。威胁他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索尔，你这是什么意思？！”
“城主说得没错，我们可对你的计划一无所知。”
“是啊，我们只是稀里糊涂地跟随着你罢了。”
“莫克！路德维希！你们好得很！”
……
塔明几大掌权势力开启了狗咬狗模式，远处的广大平民可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能传遍塔明的声音，只有洛因一个人的，他掐住了所有的喉舌。
人们神色复杂地注视着那个单膝跪倒在半空中的身影，耳边是他为塔明求情的话语。
他本就在桑德兰的胁迫下流逝了不少生命力，又为了让圣泉之灵网开一面而再次透支。
一个非塔明出身的魔法师大人，愿意为他们这些平民付出这么多；可塔明出身的贵族老爷们，却在挥霍属于他们的圣泉能量、招来圣泉之灵的罪罚，还要让所有人替他们承受后果。
这是何其讽刺的一幕！
圣泉之灵的童音再次响起，这回的语气已经温和了很多，可话中所表达的含义却是毫不松口：“我的确很爱信念之力，但你引动的这点信念，还不足以弥补我的损失，也不足以抵消你们人类对我的冒犯！我还要更多、更多的信念之力！”
“圣泉阁下，在短时间内引动信念已经是我的极限，能让这份信念爆发出多少能量，只能靠万民自己的意志，我实在是……”
“那就把你的生命力给我吧，反正你剩下的生命力也不多了。”
不给魔法师反应的机会，圣泉之灵就抬起一手，一道光芒从魔法师身上腾起，汇入圣泉之灵掌中。
“不愧是完美契合光元素的魔法师，生命力真是纯粹啊！”
“唔！”一声痛苦的闷哼传来，原本哪怕是单膝下跪，魔法师也是挺直着脊背的，此时却是整个都佝偻了下来。
一些人已经面露不忍。
“魔法师大人！快救救魔法师大人啊……”
“怎么救……我们自己都救不了自己，谁能救魔法师大人啊……”
“魔法师大人是为了我们才受苦的！”
“信念之力！圣泉之灵需要信念之力，我们用信念跟他换魔法师大人！”
“怎么才能让信念之力变多？”
没有人知道让信念变多的方法，他们面面相觑，无助又无望。
圣泉之灵还在自言自语地念念有词：“希望你能坚持久一点，如果不够的话，要不要干脆用塔明人的生命力来填补呢？会不会太浪费了？一分信念，可抵得上普通人万分的生命力呢！”
原本还有一部分人喜欢躲在其他人底下，见到有魔法师站出来了，就默不作声地装鹌鹑。
听到圣泉之灵的想法，此时就连这部分人也产生了极致的紧迫感。
所有人，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都产生了大同小异的一个念头：“撑住，魔法师大人，您可千万不要死啊！”
也就是在这时，他们头顶的白色光点肉眼可见地明亮了几分。
“看！信念，信念变强了！”
人们既迷茫，又庆幸，不知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还是圣泉之灵给他们解了惑：“咦？……原来如此，你们所有人都打心底里认可了同一件事，这才造成了信念之力的增强。不过……这还是不够。”
话落，它加大了对魔法师生命力的摄取。
“唔——啊！”青年痛苦的声音只短促响了一声，又被他憋了回去。
急喘几声后，人们听见他压抑隐忍的独白：“我，拉金·迪尔，光系魔法师。六岁起学习魔法，救过数以万计的平民生命……”
说到这，魔法师像是忍受不了痛苦般，话音顿了顿。
洛因可没在这件事上说假话，虽然不是用光系魔法，但在此之前，他从天灾中救下的平民生命绝对不止万人了。
“……我一直以救助万民为己任，想不到今天，却迫不得已做了刽子手手中的刀。我……是个……罪人……”
他的话语有着很深的感染力，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带上了深切的悲戚之意。
救助万民，这是多么伟大的成就！
可现在，他却只能无声哭泣。
人们仿佛看到了一个有着崇高理想的坚毅灵魂，被折断羽翼，在别人的强迫下做着违背自己初衷的事。
他该有多痛苦，多折磨！
“魔法师大人，我们都知道您是被胁迫的！”
“呜呜呜，魔法师大人有什么错，杀人的是刽子手，怎么能去怪一把刀？！”
“魔法师大人无罪啊，他无罪！”
越来越多的人哭着说出“无罪”，随着他们的话语，头顶的信念之光又亮了几分。
而这一亮，像是给大家指引出了一条方向，更多的人加入了“无罪”的高喊。
“无罪！无罪！无罪！无罪！”
这些喊声最终都凝练成两个字，声浪直冲云霄。
众望所归，圣泉之灵终于放过了可怜的魔法师，他一边吸收着凝聚如水的信念之力，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下方人群，话语中带着说不出的恶意和蛊惑：“哦？你们说拉金·迪尔无罪？那谁来为这次偷能量的事负责呢？”
一个被多次提到的名字在这一刻同时浮现在所有人脑中。
从一开始的稀稀拉拉，到最终汇聚成同一句话，人们只用了不到几十秒的时间：
“桑德兰，受死！桑德兰，受死！”
一波又一波的喊声传遍塔明，圣泉中心，桑德兰脸色难看的环顾四周。
全副武装的卫兵们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每呼喊一声“桑德兰，受死”，就高举一下手中的武器。
“反了！你们简直是反了！”
这可都是他花钱培养出来的亲兵！
这些兵在他手下也没做过几件好事，现在怎么有脸反过来指责他？！
不等他再说什么，几个性格冲动的卫兵已经扑了上来，将他压到在地。
路德维希和莫克两人还在一旁落井下石：“来人啊！把桑德兰家的所有余孽都抓了！向圣泉之灵赎罪！”
此时，城主索尔却不知何时离开了此地，不知所踪。
他的离开十分明智。
路德维希与莫克家主还没得意多久，就脸色聚变。
“你们干什么？让你们抓桑德兰，你们抓我做什么？！”
“反了，你们真是反了！看清楚，我不是桑德兰！”
没人听他们的，在神明的权威前，贵族也只是蝼蚁。
不多时，三位家主连同没有逃脱的家人，都被摁倒在了圣泉边。
圣泉之灵大口大口吞吃着凝如实质的信念之力，大笑道：“哈哈哈，好香，好香！我很满意！至于这几个碍眼的家伙……”
圣泉之灵一挥手，不知从哪儿传来三声巨响，桑德兰、路德维希、莫克三位家主，登时一声不吭地倒地而死，每人胸口都破了个大洞，鲜血汩汩流出。
“神罚！这是神罚！”
压着他们的卫兵一哄而散，三家的其他子弟瞬时没人压制了，但没一个人敢逃跑，全都双腿发颤地瘫软在地。
圣泉之灵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些能量我很喜欢，我需要进入沉睡，没事别来打扰我！”
“圣泉阁下，您的意思是，您不准备离开塔明了么？”魔法师问出了大家的心声。
“不走了。本来我离开，也只是准备去其他地方寻找能量，如今吃饱了，自然是不走了。”
“太好了！圣泉之灵留下了！”
“圣泉在上，感恩！”
“呜呜呜，我们是不是彻底不用死了？”
人们喜极而泣。
圣泉之灵却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啊～吃饱了，我要好好睡一觉，没事别来打搅我！”
“圣泉阁下，”眼看着天空中的巨大光影就要消散，魔法师再次开口，“不知您要沉睡多久？这期间，塔明……”
“也就是睡上短短50年罢了。我损失了这么多能量，这50年塔明就别想用圣泉水了，但有我的庇护，其他普通水源不会枯竭。”圣泉之灵不以为意地答道。
要是平时，听到50年这个期限，塔明人还会惊上一惊，但如今与灭城相比，这简直是个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对了，差点忘了，你是能百分百契合光元素的魔法师！你，去东海之东，给我把‘水结晶’找来！凭你的体质，应该很容易将‘水结晶’引渡到体内。唔……就给你10年期限吧。有了‘水结晶’，我就能少睡20年。”
圣泉之灵理所当然地下达了命令，丝毫不怕魔法师在他沉睡期间阳奉阴违。
也不知是有恃无恐，还是事实上它并不太在意多睡20年。
但天空中的魔法师却是郑重其事地躬下了身：“塔明的民众凝聚出如此纯粹的信念之力，救了我一命。我也愿意耗费10年时间，跋山涉水，找到‘水结晶’，让塔明早日迎接您的苏醒！”
他又转向下方人群：“塔明人，值得！”
这句话触动了塔明老老少少的心，一种莫名的感动萦绕在他们心头。
魔法师大人说他们值得，他们又何尝不是觉得这位魔法师，也值得他们倾心以待！
“我要给魔法师大人打造最好的车，送他远行！”
“我家的骆驼最好，送给魔法师大人！”
“我有亲戚嫁去了东面的国家，我明天就写信问问情况……”
“我让我家汉子护送魔法师大人出沙漠！”
“我也要护送！”
“我也要！”
这一刻，人们不知不觉间忽视了圣泉之灵的存在，眼中只有那位渺小又高大的魔法师。
洛因听着耳边“通告完成”的提示音，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他的目光眺望着一个方向，那里，他的爱人以及伙伴们，正面带微笑地等待着他凯旋归来。
第138章 新的征程
诺曼帝国， 王都，陛下的私人书房。
查多三世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女，有些发福的脸上露出个堪称慈爱的微笑：“迪赛尔德， 我最爱的女儿， 这次远行真是辛苦你了。”
公主殿下此时完全收敛了刚才汇报情况时的精明能干，像个普通的少女般， 面对父亲的关心， 表现出了纯粹的欣喜：“不辛苦， 为父王分忧是我应该做的。可惜……我没有找到高级香料的配方……我是不是太没用了，父王……”
她明艳的脸庞染上了浓浓的愧疚。
“别这样说， 亲爱的，”查多三世柔声开解着， “塔明发生的乱象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也多亏了你机敏， 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保住了一部分货物，要是这回只有提米塞一个人出行， 恐怕我们的损失会更大。你果然是我最有才能的孩子！”
少女得到了父亲的肯定， 既骄傲又赧然， 脸庞泛起了薄红， 又极力忍住上扬的嘴角：“我一回宫就来见父王了， 还没去看过母后呢，不知道她有没有想我。”
“哈哈哈，去吧去吧， 她念叨你好几天了。顺便……让提米塞进来！”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查多三世语气里有着明显的不愉， 任谁听见都会觉得，接下来提米塞大王子必然会面对一番斥责。
迪赛尔德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像是想开口求情又有所顾虑，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提了提裙摆，低头行礼后应诺离开。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对兄长的担忧、对父亲的孺慕，全都消失不见，脸上反倒多出了几分凝重。
稍顷，大王子提米塞独自进入书房。
查多三世虽是肃着脸，但看起来远没有之前在公主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不悦。
他注视了提米塞一会儿，在长子的紧张已经明显到掩藏不住时，才施施然开口：“那些众所周知的事情就无需汇报了，说些更有价值的吧。”
“是，父王！”提米塞闻言像是松了口气，他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张，边呈到查多三世面前，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脸色。
“父王，我敢肯定，这份高级香料的配方要比迪赛尔德交给您的更详细！为了弄到这份配方，我耗费了无数人力、心力，期间还经历了不少危险，终于……”
提米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查多三世打断：“这份配方到底是怎么来的？说实话！”
对上父亲那双深沉的紫眸，提米塞不自觉地打了个机灵，但还是嘴硬地妄图蒙混过关：“父王，这配方的确是我派人……”
“不要妄图欺瞒我，提米塞。”查多三世的声音显得越发沉冷。
提米塞在瞬间心念电转，流畅地接着答道：“当然父王，我当然不会欺瞒您，没有任何事逃得过您的眼睛。这份配方的确是我派人，从……迪赛尔德那里截留过来的，留给她的只是一分阉割过的版本，这也是我为何如此肯定，我手上的配方要比她刚才交给您的那份更完整。”
像是怕被父亲责怪，又像是给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提米塞不给查多三世发表意见的时间，又急急忙忙接着开口：“父王，这正是您曾教给我的。
“我的确不擅长从塔明那套来这样机密的情报，但我很好地拿捏住了能获得情报的人！
“您曾经说过，作为上位者就该审时度势、知人善用、把控人心，我正是时刻以此准则要求自己，才能另辟蹊径地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
说到后面，提米塞像是自己也被这套话术给说服了，于是更显出几分理直气壮来，末了还不忘故作担忧地补上一句：“得亏这回截留到这份情报的人是我，要是在战时被敌国截留了重要情报，岂不是要给诺曼带来巨大的损失？哎，迪赛尔德还是太年轻了。”
查多三世眸光沉沉地看着手中的配方，沉默几秒后，突兀地露出个笑容：“不错，提米塞，你果然是我最能委以重任的孩子。”
他的目光满是欣慰，说到“委以重任”这个词时，语气里有着微妙的停顿，带着种若有似无的暗示。
听出查多三世的言下之意，提米塞的欣喜溢于言表，又死死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冷静，一定要冷静。这些年来，类似的暗示，父王已经给了他很多次了，但父王似乎也很欣赏迪赛尔德……只要没确定立储，他就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今天父王似乎没在他面前夸赞迪赛尔德？
是不是他刚才说的那番话，让父王对那位装模作样的公主失望了？
他必须趁热打铁，再说点什么，多表现表现，占据父王心里最能干的地位！
这些想法转过提米塞的脑海只用了短短一瞬，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将话说出了口：
“对了父王，还有一件事……”
刚说完这句，提米塞就有些后悔，注意到父王看过来的眼神，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把话说完：
“其实……这件事我也不是很确定……是关于那位引起塔明动乱的魔法师的……
“虽然当时隔的距离比较远，但幸好我事先带了放大镜……
“呃……放大镜的效果的确没办法让我清晰看见这么远的事物，不过那位魔法师也不是一开始就飞得那么高的……
“呃、我、我是说，那位名叫拉金·迪尔的魔法师，总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时的冲动开口，让提米塞的话语完全没有腹稿，在查多三世的注视中，他显得愈发不知所云。
极端紧张的情况下，提米塞反倒被激发出了急智，他眼珠一转，再次开口时已是气定神闲：“……而且，在动乱发生之前，我与拉金·迪尔同在桑德兰府，却一次照面都没打过。我甚至连去花园闲逛的机会都没有，那几天总会冒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将我绊住！
“还有，在动乱发生的当天下午，我用了迪赛尔德递给我的茶点，回房后就困顿不已，一觉睡到了动乱开始，完全错过了前情的那个什么仪式……
“对了，动乱发生后，一向不爱与我凑在一起的迪赛尔德，还主动要求与我同行！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有好几次能看清拉金·迪尔面貌的机会，也是她出言打断的！”
提米塞原本也只是隐约有了这些想法，还没完全形成概念。
一开始说出来，也只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事情往迪赛尔德身上扯，给她踩上一脚。但越说，提米塞越是觉得的确是这么回事！
这个拉金·迪尔总不该是父王安排的人吧？他在塔明的这一通搅弄风雨，可是将两方后续合作的香料生意破坏了个七零八落。
不管是不是巧合，一个小小的魔法师颠覆了整个塔明，这难道不值得阴谋论一下？
至于他背后站着谁……管他是谁，先把锅扣在迪赛尔德头上，让她慢慢自证清白去吧。
“父王，那个拉金·迪尔一定是迪赛尔德身边的得力助手，也正是因此，我才会觉得他相貌有些眼熟，迪赛尔德也才会处处防备我与他见面！”
查多三世眼眸为眯，这使得他的目光看上去多了几分凌厉：“提米塞，做好一个兄长的本分，不要进行毫无根据的揣测！你亲自将这份配方送到皇家科研院，让他们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研究透彻！”
“是，父王！”
查多三世的反应也算是在提米塞的意料之中，在他看来，父王对迪赛尔德的信任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摧毁的，他只是习惯性上眼药罢了。
暗自叹了口气，提米塞说不上失望，转身离开了书房。
他却是没注意到在他离开后，查多三世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
书房中安静了下来，后方联通的更衣室门悄然打开，一个身影从中走出，正是帝国首相、查多三世极其倚重的老臣——尤利西斯·布里克公爵。
显然隐在后方的公爵大人，将刚才查多三世与两位子女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之前提米塞的那通分析，条条都中，最后结论却是南辕北辙。但不得不说，从上位者的角度看来，这还真不算牵强附会。
再加上迪赛尔德手中至少该有一份“残缺版”的香料配方，却选择了隐瞒不报。
如今书房内的两人，思维轻易就被提米塞给带偏了。
“公主殿下她……似乎是心大了啊！”布里克公爵意味深长地开口。
查多三世轻笑了一声：“毕竟是最像我的女儿！”
之后又略带怅惘地重复了一遍：“毕竟……是女儿啊。”
他打开了一份地图，指甲沿着诺曼王国的边界线滑动，在上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刻痕，之后又点了点塔明的位置。
布里克公爵察言观色，主动开口：“这些年来，科研院本就陆陆续续生产了不少高级香料的替代品，只是效果不太尽如人意。
“如今有了塔明的配方做参考，科研院必然能找到新的思路，到那时，原材料就不再是我们的桎梏，塔明是否动乱也对我们造不成多大影响。”
查多三世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之前卖出去的那些，效果怎么样？”
“靠着茹丝夫人这条线，不少远销外地的塔明香料都被替换成了我们科研院的产品。其中，销往巴德林的这一品种卖得格外好，但副作用似乎有些太过强烈了。
“不过如今茹丝夫人已经不在了，我们的人与他们重新接上头时，听口风，他们只以为这些副作用是停药造成的，并没有引起什么怀疑。”
查多三世点了点头，又有些遗憾地说道：“可惜法师公会的那些人太过精明，能够清晰分辨出我们产的香料与塔明香料的区别。”
“毕竟生产工序和原材料不同，无论气味上多相似，我们的香料也没办法让魔法师体会到魔力增强的感觉。普通人的确无法分辨，但在魔法师眼里，两种香料应该是完全不同的……”
话到此处，布里克稍微顿了顿，“说起这个，最近法师公会似乎开设了一个下级组织，叫‘魔法复兴社’，大约都是些普通人，这些人正在大范围收购我们科研院产的香料。”
“哦？”查多三世对此兴趣缺缺，“甘穆·尼尔松那个老家伙真是闲不下来，这样也好，就当他在为我们推广香料了。”
他的指尖继续在地图上游走，依次划过哈尔郡、蜜柚郡，最后停在了约克郡。
“三大公爵，似乎老实太长时间了……布里克，你说，这次塔明的动乱，是人为的吗？”
长达几秒的沉默后，屋内传出布里克的声音：“看动乱平息后，上位的人是谁，以及香料流往何方，就能知道一切了。”
查多三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无论是谁控制了塔明，一定都是为了将香料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可不想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新配方，最后反倒便宜了其他人，就像是塔明一样。是时候该给三大公爵找点事做了。”
查多三世等人将香料看做是掌控全局的利器，却丝毫没考虑过有人在塔明闹这一通，只为了断掉香料的根。
万里之外，约克郡。
十月，花园的最后一批蔷薇还未凋谢，洛因悠闲地枕在乔尔瑞克大腿上，眼神却看向了虚空中。
【魔点转换器（图纸）】
这是这次通告给与的奖励。
从功能上看，这就相当于一个永久存在的“魔点转换卡”，能将他的魔点转化为某种特殊能量，用于修复天灾造成的损害。
东西是好东西，但从塔明到约克郡，洛因研究了一路，也没将转换器做出来。
因为这份图纸在他看来，完全是乱码！
他用了各种方式尝试，得到的只有一句提示：
【基础技能不足，无法识别。】
洛因不相信系统会奖励无用的东西，但究竟要怎样解除图纸的封印，他却毫无头绪。
脸上传来些微的瘙痒，打断了洛因的思绪，他姿势不变，重新调整目光的焦距，就对上了乔尔瑞克的眼睛。
乔尔的身体如今还需要些时间才能恢复到颠覆状态，因此脸色还有些苍白。
也不知他盯了洛因多久，灰色的眼眸缓慢逡巡在洛因脸上，从眼角，到唇缝，带来若有似无的暧昧。
他的手指轻转，百无聊赖地玩着一簇洛因的黑发，发梢翘起，一下一下扫过洛因的额角，又像是搔在了他心上。
宽松的布料没什么束缚性，仰躺着的洛因余光里，似乎也看到旁边有一面小旗在缓缓升起。
乔尔的魔容体质已经解除了！
洛因没有任何时候，比这一刻更对这句话有实感。
他眼眸微弯，假装不经意地动了动脑袋，引得乔尔手上一紧，扯痛了他的发根。
“嘶！”洛因的痛呼有故意的成分。
乔尔轻抚着洛因的下唇，翘起的嘴角泄露了他在将计就计：“这是咬到舌头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让我看看……”
他正要将头垂下，一道煞风景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这个吻。
“嘿～我要走了，两位朋友不送送我么？”
洛因坐起身，面前正是边瑟恩那个家伙。
在他身后，是匆匆往这边赶来的西莫斯。
通告完成的第二天，洛因一行人在全城民众的自发相送下，风风光光离开了塔明。
到达蜜柚郡时，尤莉与韦德就与他们分道扬镳，各自回去汇报此行的结果。
而边瑟恩则跟着他们回到了约克郡，专门来替西莫斯解除身上那特殊的监视魔法。
西莫斯此时也跑到了近前，他看上去气色不错，棕色的头发像往常那样一丝不苟地全捋到了后面，梳成大背头的样式。
匆忙跑来，他的气明显还没喘匀，胸膛还在快速起伏着，但说话时却有技巧地压着语速，让人完全听不出异样：“请原谅我的失职，少爷。我本想替边瑟恩少爷通报的，没想到他……”
洛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的监视魔法顺利解除了？”
“是的，感谢您的关照。我原以为自己会就此成为边缘人物，没想到您在百忙之中还愿意照顾到我，为我解除这恼人的魔法。您的伟大和宽容，将我从这无形的枷锁中解救出来，您真是……”
“停！”洛因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许是在监视魔法的影响下，西莫斯不敢多说话给憋得。原本在洛因面前，他已经学会要将话语精简了，此时却又故态复萌，暴露了他“彩虹屁精”的本质。
“喂，最该被感谢地人不是我吗？”边瑟恩懒洋洋开口，“不过给你解除监视也只是顺便，我主要是为了替你们约克郡上一道防护，以后就不用担心塔明那防不胜防的魔法了。”
他说这句话时颇有几分邀功的意味。
乔尔瑞克本就被边瑟恩打扰了“好事”，此时抓到机会，用极其礼貌的语气直接开怼：
“恕我直言，边瑟恩阁下。我们之间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不知情的人听了您的话可能会产生一点小误会，以为我们约克郡欠了您一份人情。更何况，塔明如今的情况，估计也没什么人再有心思给约克郡施法。”
边瑟恩：“……”
洛因：“……”
不给别人应答的机会，乔尔瑞克又咧出个假笑：“边瑟恩阁下，想来您也急着赶回巴德林，毕竟那里还在等着您的药呢，我们就不耽误您的行程了。您需要马车相送吗？”
边瑟恩默了默，想到自己刚才跑过来时眼前两人的气氛，又对上乔尔瑞克那隐含暴躁的双眼，他莫名就多了几分心虚：“我的魔力还没恢复，来这正是向你们辞行，顺带求辆车的。那个……马车实在太贵重了，我承受不起，一辆冥动车就好！嘿嘿……”
洛因：“……”
行吧，如今冥动车已经在约克郡普及，虽然称不上人手一台，但每一两家总能凑出来一辆的。
得了冥动车，边瑟恩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洛因脑补了一下对方一身法师袍，长发飘飘骑着小电驴从路上开过的样子，不禁噗笑出声。
西莫斯见洛因心情不错，趁此机会询问道：“少爷，劳伊德先生想引荐他的侄子给您看看，不知您是否愿意见上一面？”
“劳伊德？”
洛因记得这是个十分有导演天赋的人，当初为了丰富电视台的节目多样性，洛因曾让这人负责了一档名叫《真情守护》的栏目，专门播些经过“艺术加工”的家长里短。
“是的少爷，”西莫斯担心洛因贵人多忘事，隐晦地提醒道，“劳伊德先生负责的《真情守护》，收视率是全国第一，即便《莴苣公主》最火的那段时间，都没将《真情守护》给挤下去。他的侄子受他影响，似乎在导演方面有些想法，所以他才想引荐给您。”
“那就让他们明天上午来见我吧。”
“是。”
西莫斯应完，就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但洛因与乔尔瑞克之间，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找回之前那种氛围。
乔尔倒很是知情识趣，主动提起了话题：“洛因，自从回来以后，你似乎一直心事重重，是在担心天灾的事吗？
“关于这方面的事，没办法一蹴而就。我们已经找到了方向，不如按部就班地一点点推行蔷薇冥想法？
“蜜柚郡和哈尔郡肯定会配合你，但其他地方，尤其是其他国家，要想全民推行蔷薇冥想法，可能不是那么容易。”
洛因笑了笑：“在其他国家推行蔷薇冥想法，其实也没那么难，你忘了我们还有个游戏研发部了？”
乔尔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也不知是为了配合洛因，还是真没想到：“你既然已经有了章程，又是在为什么事情烦恼？”
洛因蹙着眉，他不是不想告诉乔尔，而是不知道怎么说。
早在刚看到魔点转换器的图纸时，他就尝试着要把其导出来，但根本做不到。
乔尔相信洛因不会对自己有什么隐瞒，看到洛因沉默不语，却是误会成了另一层意思：“是因为某些魔法原因，没办法说出口吗？连助手通告也发不了？”
洛因眼前一亮，乔尔的话算是给了他一个提醒。
同是“通告”，在同一个系统内，也许就不存在什么“交流障碍”了。
他立马给乔尔建立了一个新的通告，尝试着将图纸拖了过去。
【叮！】
千篇一律的提示音在此时显得尤其悦耳。
同一时间，乔尔打开了自己的助手通告面板，一份图纸在他眼前缓缓浮现。
第139章 转换器
乔尔瑞克眉头微锁， 看着虚空中的图纸，时不时还抬手凌空划动，像是在翻页查看。
洛因一言不发地等在一旁， 不敢出声打断乔尔的思路， 心中其实也怀着不小的期待。
乔尔现在的样子，与自己看到图纸时全然不同， 蹙眉时眼中有光， 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难题。显然他看到的并不是无法辨认的乱码！
是了， 系统一直提示他基础技能不足，他也一直往魔法、元素方向思考， 却压根没想过系统所说的“基础技能”是什么技能。
也怪之前那一次性的“魔点转换卡”带来的效果太魔幻，局限了他的思维， 以至于身边有这样一个大挂， 他居然就给忽略过去了！
见到乔尔眉峰舒展， 似有所得，洛因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怎么样， 这图纸你能做出来吗？”
乔尔先是点了点头， 但点到一半又顿住， 神情很是犹豫。
洛因也不催促， 果然乔尔沉吟一会儿后， 给出了回答。
“这图纸我只能看懂前面一小部分，越到后面，越是……”他说到这停了下来， 像是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
洛因想到自己看图纸时的情形，不禁脱口而出：“乱码？呃……我的意思是， 后面的内容，你是不是连字符都无法辨认？或者， 那些字符都似曾相识，但你却没办法明白其中的含义？”
“那倒不是……后面的内容，单独看我也能读懂，但连起来思考时就会思路卡顿，越想越困惑……”
洛因：……
乔尔看图纸最多就是理解力不到位，自己看时却连字符都不认识了。他感受到了深深的区别对待！
行吧，再怎么区别对待，乔尔的不就是他的？
这么想着，洛因心里又多了几分安慰。
不过，这“区别对待”也间接给他们指明了方向，要想读懂图纸，所需要的基础技能必然是跟科研有关。
“不知皇室那边还有没有关于科研的密藏书籍……”
洛因口中轻喃着，心里已经在计划着怎么从迪赛尔德公主那薅羊毛了。
乔尔瑞克就坐在洛因身边，自是将他的话听入耳中，脸上显出几分诧异：“你知道皇室密藏的书籍里记载了哪方面的研究？是与这份图纸有关的么？”
“什么？呃，不，当然不是，”洛因知道乔尔这是想岔了，“能否看懂这份图纸，与读取人的基础科研知识储备有关。”
乔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出的话略带无奈，又有几分自得：“洛因，你知道我是毕业于莱顿公学的吧？费楠留下的书籍，如果还有我没看过的漏网之鱼，那一定是像之前那本笔记一样，记载的内容与科研几乎没什么关系的。”
洛因也反应过来了，的确，莱顿公学作为最老牌的学校之一，里面的导师可都有着不低的社会地位。
乔尔作为他们的得意门生，科研方面的书籍，估计老师都恨不得给他从头顶打个洞灌进去。
那么，以乔尔现在的水平，想再提升，估计只能靠自主研究了。
这将是个漫长而不确定的过程。
“哎，看样子，这魔点转换器短期内是做不出来了。”
洛因叹了口气，心中虽有些遗憾，但也不算太失望，至少这份图纸在乔尔手上还是有个盼头的。
“完整版的的确做不出来，但简易版的魔点转换器，我还是能试试的。”
乔尔瑞克的这句话无疑给了洛因一个大惊喜。
他一抬头，对上乔尔那满是戏谑的灰眸，哪还不知道对方之前的苦闷纠结，有很大“装”的成分。
洛因哪顾得上计较，笑着问道：“你不是只看得懂最前面的部分？”
“是的。这部分看上去可行性很强，做出的半成品估计只够使用一次就会报废。而且我有预感，做出这个简易版后，我对这个装置应该会有更深的理解，说不定就能看懂后面部分写了什么。”
用一次就报废？那不就相当于一张“魔点转换卡”？！
洛因登时就坐不住了，拉着乔尔直接去了工作室。
可惜事情并没有洛因想得那么顺利。
两人在工作室忙活了一个下午，终于将主体框架合力弄了出来，却卡在了连接运行的这一步。
天色黑了下来，一盏盏冥能灯依次亮起。
工作台上放着一个半人高的方形铁皮箱，内里电线凌乱，一些作用不明、或长或扁的装置摆得满桌都是，蜿蜒的导线从这些装置上伸展而出，没入铁皮箱内某处。
这满桌的玩意洛因是一个都不敢碰，在一旁坐久了，他难免产生某种既视感。
在平行世界时，他曾加入过一个复古社团，其中就有人摈弃光脑，自己组装早已淘汰的台式电脑。
看看那铁皮箱、那电线，宛如一个电脑装机现场。
再看看乔尔瑞克，此时他坐在一旁，面无表情，不知是在迷茫还是在深思。
时不时抬手在虚空中划动，应该是在看图纸。偶尔，他还会无意识地挠头，将那金棕色的短发弄得更加凌乱。
这表情仿佛就在说：我都按着说明书装了啊，怎么一开机就全都烧了呢？
“噗……”洛因被自己的脑补逗笑，又在乔尔抬头看过来时赶紧忍住了。
但乔尔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注意到洛因的走神。
他有些困惑地开口问道：“这个‘魔点’，到底是什么样的能量？”
这一问，也把洛因给问住了。
魔点存在于系统中，完成通告时，系统会奖励魔点；有人运转《蔷薇冥想法》时，它会产生魔点；甚至洛因耍弄魔术手法而没被人识破时，也会生出魔点。
魔点本身不能直接像魔力那样被施放出去，却能抽取道具、升级道具，还能在一定的条件下，转变为某种能量，恢复天灾造成的影响。
可要给魔点下个定义，洛因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出来。
之前乔尔根本就没问，洛因也没想着要说。
想来是按照图纸制造的过程中，他遇到了某些无法越过的难题，才会在这时候想到从根源入手，重新设计方案。
没法定义魔点的情况下，洛因开始考虑是否可以把获得魔点的方式告诉乔尔，也许对方能因此产生一些“意会”。
但他必然需要换一套说辞，否则光是“魔术手法”那个获取途径，就有可能又引发新一轮疑问。
这个说辞也得好好斟酌。
当初给乔尔绑定助手卡时，他用的是“魔法契约”的借口。如果魔点的获取途径说得太“魔法”，会不会给乔尔造成误解？
洛因迟疑的这几秒，却听见乔尔瑞克又自顾自地再次开口：“我原以为魔点是另一种惰性魔力，才会将这两个装置相连接，但到了这一步又出现了矛盾……”
他站起身走到桌边，拿出纸笔开始写写画画，口中还在念念有词：“假设这是种未知能量，最后需要转换的效果也是未知……其中的元素粒子应该是……那么2号与17号装置之间就会产生两个元素场，之后会……”
洛因：……
他看出来了，乔尔刚才压根就没指望他回答！
那他刚才纠结半天，根本就毫无意义。
洛因好气又好笑，最终还是不忍乔尔走太多弯路，决定选择性地说一些与魔点有关的情况：“魔点的确不是魔力，它无形无迹，但我知道它一直存在着、累积着。
“每当有人运行《蔷薇冥想法》时，我就能得到魔点；还有当我在众人面前施展大型魔法之后，也能一次性得到大量魔点。”
乔尔被洛因的话语吸引，从奋笔疾书中抬起头：“这个魔点的获取方式……也不知道它能有什么作用。”
“我现在主要用它炼金，另外它还能够对环境进行一定的影响……”
洛因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乔尔瑞克的惊呼打断。
“什么？洛因，你是说，你本就能够使用魔点？”
“是、是的，怎么了？”
乔尔瑞克放下笔：“看来我的确是陷入了误区，原本我看见这图纸名叫‘魔点转换器’，就先入为主地以为它是惰性魔力，你没办法直接使用，才需要借助工具将其转化激活。刚才的失败也证明是我想错了。你能具体和我说说怎么进行炼金的么？”
洛因：……
啊这，别问，问就是一键炼金，成品靠氪。
他只能避重就轻：“只需在心中想着使用魔点进行炼金即可……另外，关于‘转换器’，事实上我也使用过类似的东西，我们遇到过的几次大型天灾危机中，我就是使用了类似‘转换器’的东西，将魔点施放出来，才让灾后的环境重新恢复成灾前的样子。”
乔尔瑞克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之前你使用的那个类似‘转换器’的东西，已经损毁了？”
“确切地说，是消失了。那并非是一个装置，而是类似于一次性的魔法道具。目前我手上也没有留存了。”
乔尔瑞克点了点头，这的确在他意料之中。如果洛因手上还有，也不可能不拿给他参考。
想到之前几次大灾难中，洛因独自一人力挽狂澜的身影，乔尔瑞克深感这个“魔点转换器”的重要性，也坚定了要将其做出来的决心。
“对了，我当时阻止大灾难也并非只靠道具，还必须要足够多的民众，发自内心、万众一心地吟诵《蔷薇冥想法》。”
洛因的这句补充说明，让乔尔瑞克豁然开朗。
他重新调出助手通告里的那份图纸，之前一知半解的某几个变量，此时也有了正确答案进行带入。
推演的过程瞬间变得流畅了不少，但乔尔眼里的光却明明灭灭，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突然抬头，定定看着洛因的方向。
洛因的魔法与其他人的有很大不同，这件事乔尔很早就知道。
从他推广《蔷薇冥想法》，到收纳自己这个普通人作为“魔法助手”，无一不说明，洛因与老一辈魔法师那种“魔法垄断”的理念，有着根本的冲突。
他从没将魔法当做少部分人的特权，也从不认为魔法师应该高高在上。
但身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他不能直接大张旗鼓地推翻这样的思想，只能潜移默化地进行这一切。
他施法时几乎不使用传统方式，而是通过一些炼金产品，达到相似的魔法效果。
在遇到自己之后，他还给提供了各种灵感，将炼金变为更为可控的机械制造，让普通人也能感受到魔法的神奇。
如今走进约克郡大街小巷的冥能灯、冥动车就是最好的例子。
长此以往下去，可以想见他们相当于实现了“全民魔法”！
有世界崩溃的危机在前，如果洛因的推断没错，那他走全民魔法的路子，无疑是给世界留下了一线生机。
可洛因一开始为什么会不走传统魔法的路子，而是选择这样一套使用魔法的方式？
联想到费楠的来历，以及他与洛因曾经聊过的平行世界，乔尔瑞克产生了一个猜测：也许曾有一个平行世界，与他们这高度相似。
而那个世界就是因为“灭魔”而走向消亡。
洛因一定是与费楠一样，利用某些魔法手段，窥见了另一个世界的一角。
费楠本就是普通人，经受不住记忆冲击也好、被外来灵魂夺舍也罢，总之在某一天，费楠性情大变，把名字和过去的生活全都抛弃了。
而洛因这样魔法世家的传人，一定有保护自己的手段，才能守住本心。
魔点，听起来就是与当前世界有很大不同的体系，极有可能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自救手段！
这份《魔点转换器》图纸，一定是来源于另一个世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洛因拿得出这份图纸，却还得依靠自己来帮着研究，以图制作出成品。
根据洛因刚才的说法，乔尔猜测他应该是使用炼金手段，曾经做出过效果相似的一次性魔法道具，但炼金手段有着很强的随机性，洛因得到的道具一定很少！
以乔尔的科技水平，看过图纸后就明白，这个转换器随着技术含量的增加，体积应该能缩小，但绝不会缩到隐形的程度！
可前几次洛因面对天灾时，手中根本没有拿着任何魔法物品！
乔尔脑中闪过一条条线索：
洛因能用魔点炼金，说明他本身就能作为魔点的媒介；
每次洛因施法挽救天灾后，都会脱力到近乎昏迷，就像是经历了一通魔力冲刷；
转换器不可能小到隐形，哪怕用炼金手段也做不到。
一切都明了了，不是吗？
乔尔瑞克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他仿佛又看到洛因单独顶在天灾前的背影，心情也与那一刻重合。
他快步走上前，将洛因拥抱在怀中，哑着嗓子问出一句话：“你是不是……把自己作为了魔点转换的媒介？”
洛因被乔尔瑞克这一拥弄得有点懵，听到对方的问话，没怎么思索就答道：“是啊。”
几次使用“魔点转换卡”的经验摆在那呢，这卡就是用他整个人作为中转站，在民众共同念诵《蔷薇冥想法》的催化下，魔点经过他本身的过滤，转化成另一种能量释放出去。
乔尔说他是魔点转换的媒介，这完全没毛病。
洛因在心里暗暗点头，乔尔果然脑子好使，见微知著。
就是乔尔也抱得太紧了点，有点……喘……不上气……
被拥抱着的洛因看不到乔尔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到他眼中隐隐闪动的水光。
同样是窥见了平行世界，费楠直接将不合时宜的知识占为己有，收割名利，从不在意会给世界带来怎样的后果。
这个人却从别处找来方法，小心翼翼试验、推广。甚至还以身犯险、身先士卒以自己作为媒介。
不知承担媒介的人，身体会受到多大损伤，看洛因每次虚弱的样子，至少当时他定然十分不好受。
但他为了抗下天灾，依然那么做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贵族会这样做！
在他们眼中，那只是损失一些无关紧要的平民，和普通的平房罢了。
“洛因，我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不爱你！”
这个转换器必须尽快做出来，至少不能再让洛因再耗费心力去炼制类似的魔法道具了，否则下一次使用时，他还是会把自己当做媒介！
想到这，乔尔拥着洛因的手又紧了几分。
洛因心下猜测大概是乔尔得到了新的灵感，想通了某些关键，才这么激动。
“我也……爱你……”
只是再不放开，他就要被勒死了。
不过不等洛因将人推开，乔尔倒是主动放开了手。
他的脸上是少有的认真和郑重：“洛因，我会永远追随你的脚步，你的理想和蓝图，我一定会陪着你一一实现。”
说到这，乔尔开始推着洛因往门口走去：“我已经对这个转换器有了完整思路了。亲爱的，我迫不及待想看到你使用它的那天！”
说完这句，他们正好到了门口，乔尔瑞克单手轻推，就将洛因推出门外。
等洛因回过神时，工作室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被赶出工作室的小公爵无语地抬起头，就对上守在门边的西莫斯的视线。
洛因：……
西莫斯：……
“少爷，游戏研发部的新游戏内测正恭候您的巡视。”
西莫斯一脸自然地开口，看不出丁点尴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洛因本就定好了，要在这时候去游戏研发部。
洛因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一副早有安排的样子：“的确到时间了，走吧。”
第140章 新游戏内测
同在“刺玫工坊”， 洛因与乔尔瑞克常用的工作间却是单独隔出的区域，与游戏研发部并不相邻。
只拐过一个弯，四周的装潢就与之前的走廊有了很大的不同。
墙面被刷成统一的白色， 上面不挂任何装饰， 搭配下方黑色大理石铺就的地板，凸出极简的风格。
这与之前繁复的雕花、油画形成了极致的割裂感。
西莫斯恰到好处地做出了解释：“研发部的员工普遍认为， 这样的环境更有工作氛围， 特别是其中几位老学究， 坚持认为这样能更好地激发他们的灵感。”
洛因对此不置可否，估计皇家科研院就是这个装修风格， 这批从王都挖来的人已经习惯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了。
他本人倒是对这种风格没什么不适应的，但其他人不经他同意， 也不敢擅作主张， 所以他与乔尔的工作区倒是维持了刺玫工坊原来的风格。
行过长廊， 大约六七分钟后，洛因与西莫斯终于靠近了目的地的大门。
远远望去， 整扇门都由金属制成， 严丝合缝地嵌在墙上， 连个门把都没有。
洛因记得上回来游戏研发部时， 这里还是重兵把守， 今天却是没在门边看到一个人影。
不等他二人完全走到近前，那扇金属门就由右至左，缓缓向墙体收缩， 露出足够人通行的入口。
这场景还真让人有种画风突变的感觉。
“全自动人脸识别？”洛因惊诧出声。
约克郡的科技发展得这么快？
乔尔这个科研部的领头人离开一段时间后，科研成果居然还突飞猛进了？
难道从王都挖来的那些科研人员里， 还隐藏着哪位我不知道的大佬？
“莫非只是自动感应门？”
但不添加识别来人身份的程序，就证明任何人靠近时， 这扇门都会自动开启，那它设与不设又有什么区别？
洛因口中自语，心中疑惑连闪，脚下倒是没停，仅几秒工夫就走进了门内。
可就在越过大门的瞬间，他余光似乎看到门的内侧站了个人影，不由脚步微顿扭头看去。
那是个卫兵，身着公爵府的骑士服，半侧着身站在那儿。
他一手端着把冥能枪，一手扶着墙，见洛因的目光扫过来，他连忙昂头挺胸，立定站好，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洛因眉稍微动，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卫兵不守在门外，却蹲在门背后，难道要等人闯进来了再出其不意地跳出来给人个惊喜？
目光偏移，洛因这才注意到卫兵身后的墙上，被挖了个四四方方的大洞，一台“大部头”黑白显示屏正端端正正摆在那洞中，里面的图像也无比眼熟，正是门外的走廊。
显示屏下方的墙上，有个红色的按钮，随着卫兵的手从按钮上移开，洛因身后的那扇金属门也徐徐关闭。
刚才他以为卫兵是在单手扶墙，实际上人家是在给他开门。
“……不是自动的啊。”话是这么说，洛因心里倒是有种“终于合理了”的感觉。
换做其他人肯定不敢在这时候接话，但如今洛因身边跟着的可是西莫斯。
能一口气吹出一堆彩虹屁都不带重样的人，总是有那么几分急智在身上的。
“少爷，这应该就是‘半自动人脸识别’吧。”
他说话时语气笃定，毫无磕绊，任何人听了都会以为他早有腹稿。可事实上就连“人脸识别”这个名词，都是他刚从洛因那儿听来的。
洛因：……
神TM半自动！
他嘴角抽了抽，好悬绷住了表情，想了想还是决定要以鼓励为主。
“嗯，很不错，有创新精神。但还有改进的余地。”
西莫斯煞有介事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本，一边写写划划，一边满脸正色地应道：“是的，少爷，我会提醒科研部继续改进。”
直到二人走远，门边的守卫才转头看向安放在墙洞里的大部头显示屏。
除了开始那几天的新鲜感，守卫对这套门禁系统的热情，早就在日复一日中消磨殆尽。
研究员们提起这门，要么是一套套他听不懂的专业词汇，要么就是对他来一句“开一下门”，或者“按一下按钮”。
在那一声声普普通通的“按钮”中，守卫也逐渐回过味来。
这弄了再多花样，依然只是扇普通的门，他也只是个普通的守门卫兵，“按按钮”跟过去的“拉开大门”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但今天，他听到了一个词——半自动人脸识别系统。
只听到这个名字，守卫就觉得整个门禁系统都变得不一样了，那看惯了的显示屏，竟然透出种往日不曾体会到的高端；那厚重的金属门，虽毫无花纹装饰，细品之下却是十分大气；更别说手边的红色按钮，不需要费力将门拉开，只需要轻轻一按，啊，多么上档次！
这可是半自动人脸识别系统啊！
如果说这门加上这按钮，就是“半自动”，那这个显示屏加上他自己，不就是“人脸识别”吗？！
同样是守门，不像传统的站岗，当知道了这套系统的名字后，守卫只觉得自己也成了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想到这，他不禁挺了挺胸，今天也是为自己在公爵府工作而自豪的一天！
远去的洛因与西莫斯并不知道，他们无意中的一番对话，给刚才见过的小守卫带来了怎样的“思想升华”。
也没想到当这套思想传播开后，凡是安装了“半自动人脸识别系统”的门，都会成为公爵府守卫们的争抢轮值点。
这一奇景直到真正的全自动门出现，才得以改善。
此时他们二人刚踏进后方的研发区域，就被一阵嘈杂的叫喊声吸引了注意力。
“往上，往上！这个角度不行！抛物线，抛物线懂不懂！”
“力度80，80！你这太重了，会过头的！”
“快快快，别犹豫了，没时间了，快发射！”
伴随着这些喊声，还有一些奇怪的背景音传来。
“啾——嘣！”
“啾——————嘣！”
几声之后，一道欢快的电子音乐响起，有人懊恼地声音传来：
“哎呀！你看，不听我的，输了吧！来来来，再开一局！”
洛因抬步，直走到其中一间房前，房门没关，他一眼就将里面的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
只见空旷的大厅中央多出了一堵黑墙。
墙体足有两米多高，快要擦到屋顶，厚度也有六七十厘米，生生将一个大厅隔成了两部分。
黑墙两边，各站着一个人，看衣着和身形，左边是个高大的男子，右边则是个娇小的女子。
二人头上均带着个全包围的头盔，头盔上绘制着蔷薇图案，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看不清面容。
女子的红色长发并未扎起，从头盔边缘露了出来。
身形也让洛因觉得有些眼熟。
在二人的四肢、关节以及要害处，都带着绘有蔷薇图案的护具。
他们均手拿一把造型精美的长弓，隔着黑墙遥遥对峙着，但他们手中却并没有箭，身上也没佩戴箭囊。
在这两人身后稍远一些的地方，一些看客正激动地“远程指挥”着，说起套路来一串串的，但场中两人对此却充耳不闻。
见到其中几个熟面孔，以及看客们一个个都有“英年早秃”的迹象……
嗯，都是他家的研究员无疑了。
洛因又看了那女子两眼，分辨了一会儿，眉梢微动：“辛莎？”
“是的，少爷，”西莫斯第一时间接话，“这次新游戏的内测，就是邀请了辛莎小姐和达金斯守卫长。”
“达金斯守卫长？他怎么还在约克郡？”
洛因记得这位守卫长，是与王都那边派出的第一批使节一起来的，没想到直到今天他还没走。
西莫斯重新上岗的时间不算久，但对约克郡大大小小的事情却是了如指掌：
“达金斯守卫长可是我们约克郡游戏界的风云人物，有着无数追随者和崇拜者。
“在这几个月中，他数次打破了‘光剑’游戏的最高记录，创造了无数经典又潇洒的对战动作，也给我们的周边产品提供了不少商机。
“我们的游戏部为了他，曾多次升级‘光剑’的难度，如今最高难度的‘光剑’排行榜，都被他一个人霸屏了。
“达金斯守卫长真不愧是醉心武学，立攀武道巅峰的奇人。当初他以与众不同的双剑入道，本是难以找到升级之路的，没想到却在我们约克郡的‘蔷薇游戏’中寻到了突破的契机。
“听说为了达到更高的武道境界，达金斯守卫长多次向上级请示，才终于得以继续留在约克郡。
“这，大概就是少爷您曾说过的，‘互相成就’吧。”
洛因意味深长地看了西莫斯一眼，后者脸上还带着真诚的笑容，像是发自内心地如此感慨着。
曾经，黑暗料理被他夸成无上美味，如今，沉迷游戏被他说成事醉心武学……很好，这很西莫斯。
“‘光剑’一直增加难度，其他玩家不会抗议吗？”
“还是有低难度的关卡的。不过的确有人对后续关卡的难度提出了异议，所以短期内‘光剑’不会再有继续升级的情况发生。
“恰好我们的新游戏研发完成，达金斯守卫长这样醉心武学的人才，必然不愿意放过这个全新的锻炼机会，才在我们的邀请下，欣然前来测试。”
洛因看了看达金斯手中的装备……
一个玩双剑的，跑来内测弓箭游戏，他真的很想给“醉心武学”这几个字打个问号。
话到此处，新游戏正好开始了。
场中两人拿着长弓的手用力握紧，在空中划了半圈，做了个拉弓射箭的姿势。
随着这动作做出，他们拉弦的那只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枚光箭。
二人也不瞄准，就先后对着空气随意一撒手，接着立马重心下沉，严阵以待。
“啾——”“啾——”两声，像是羽箭划破长空，也像是在告知人们，他们已做好准备。
“嘟——嘟——当！”
拉长的三声电子音，那是最后的倒计时。
末尾的“当”声一出，场中两人即刻就在自己的这一侧范围内跑动起来。
他们时而下蹲，时而蹦跳，在空旷的空地中翻滚腾挪，不明就里的人看起来会莫名的喜感。
洛因带着西莫斯上前两步，混入辛莎那一侧观战者的后方。
这时他才发现，之前以为的那堵黑墙，原来是一块厚厚的双向屏幕。
图案完全是像素风，不过却将人物的动作显示的十分清楚。
屏幕中的主体，是个小女孩的背影。
随着辛莎的跑动，那个小女孩飞速往后退着。
路遇一些石头、树木、深坑之类的，辛莎或是跳跃，或是趴伏，屏幕里的小女孩也随之做出寻找掩体、越过障碍的动作。
在远处，还有另一个小人在做着差不多的动作，只不过他是面朝着小女孩的方向在倒退，于是那个小人越来越远，很快就在屏幕中退成了一个小点，又很快，消失在这一侧的视野中。
屏幕上方是个巨大的30秒倒计时，在还剩3秒的时候，辛莎操控的小女孩躲在了一个深坑里，一动不动了。
“叮！”一道清脆的声响传来，紧接着是一阵齿轮拧转声，辛莎操控的小女孩整个都变成了“高亮显示”。
站在洛因前面的一个研究员立马高兴地拍手：“好，这把是我们先手！”
辛莎右手竖在空中，掌心向外，轻轻做了个“抹”的姿势，小女孩头顶就弹出三个选项。
没等洛因看清，辛莎就将手掌往正上方一划，选中了第二个。
“哎呀！”一个看客似是对辛莎的选择十分不满，拍着大腿大声逼逼，“怎么不选侦查箭啊！”
一经选定，小女孩头顶的其他选项全都消失，没了后悔的机会。
辛莎仰头，抬臂、拉弓，手中凝出一根光箭。
小女孩此刻位于深坑中，视野完全受限，整个屏幕里，也只能看见头顶的一小片天空。
从可以选箭开始，屏幕上方就出现了新的倒计时，这无疑给正要射箭的人增加了不小的心理压力，就连旁观者们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辛莎本人倒是在这一刻显出了超乎寻常的冷静，随着她左手将弓弦越拉越紧，小女孩头顶，一个数值在缓慢上升着。
【力度：80、81……92】
“太紧了太紧了！”
“角度找好了么你就开弓了，哎呀，真是莽！”
“别再拉了，再拉弦又要断了啊！”
洛因：……
这个“又”字，就用得很有灵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