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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三千境1

    寒风阵阵, 细雨绵绵,江边的青枫飒飒作响。

    乌篷船停靠在岸边,虞幼泱揉揉眼睛, 勉强打起点精神。

    小船晃悠了一路, 她就也睡了一路。

    陈少微还在一旁闭眼打坐, 挂在船头的小银灯发出柔和的光, 虞幼泱看了眼正在收拾行李的计繁。

    “燕迟呢?”

    “小师兄先去找落脚的地方了。”

    他翻出了几把油纸伞放在一边。

    他们的行李不多,尤其是燕迟和虞幼泱,两人都有储物的法宝, 反倒是陈少微的东西更多一点。

    计繁任劳任怨地将东西收好,至于小桃送给他的那盏银灯, 他参悟不透玄机,以为是普通的灯, 最多只是精巧些而已。

    这盏灯的灯油也不知用的是什么, 点了火之后好几日也不会灭, 计繁觉得好用,也就拿来做照亮用了。

    陈少微依旧闭着眼, “问个路都能去这么长时间,拖拖拉拉, 能成什么大事。”

    他看燕迟不顺眼, 总能从各种地方挑出点毛病。

    这几天计繁已经习惯了陈少微对燕迟的挑剔,他有些不厚道的想,还好有小师兄在,否则挨说的人就成他了。

    虞幼泱再讨厌燕迟,燕迟也是她的炉鼎, 那就断没有让别人欺负的道理。

    “你能成大事,你怎么不亲自去问呀?”她装作说错话的样子, 故意捂住嘴,“哎呀,我忘了,上次有人去问路,结果因为太邋遢,被人当成了要饭的呢。”

    “甚么要饭的!”陈少微怒道:“他们以为我是去化缘的!况且我这不是邋遢!”

    最多只是衣服破了一点!

    说好听点,他这是苦修,直白些的话,就是他没钱。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贪图享乐吗?”

    虞幼泱还真想了想,认真道:“不,只有像我一样有钱,才能贪图享乐。”

    沧夷山上不仅有妖怪,还有个金矿。

    不过山上有毒障,人都不敢上山,也就没人知道这件事。

    “……”

    陈少微决定无视她。

    又等了片刻,燕迟一身利落的红衣,头戴斗笠,从雨幕中现出身影。

    “附近只有一个废弃的驿站可以休息。”

    计繁把挂在船头的银灯摘下来提在手里,和陈少微先后下了船。

    虞幼泱看了看泥泞的土路,撑伞站在船头,说什么也不肯下来。

    陈少微翻个白眼,“大小姐脾气,还当自己出来玩的呢。”

    “你管得着么?”说完,她对着燕迟撒娇,“地上都是泥,怎么走啊,你背我嘛。”

    燕迟瞧了眼她干净的裙摆,抬手将斗笠解开,背过身。

    “上来。”

    “你过来点,再低一点……再低……”

    燕迟被她弄得有些不耐烦,刚要出声,背上一沉,她直接跳了上来。

    虞幼泱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撑伞遮住两人,对他提要求:

    “你走得稳一点哦。”

    陈少微看不惯他们两个这副样子,和燕迟问清路之后带着计繁远远走在前面。

    虞幼泱才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轻松地晃着小腿,裙摆也随着她的动作一荡一荡的。

    杂乱无章的雨水落在伞面上,又顺着伞骨滑落,她扒着他的肩,想去看他的脸。

    燕迟猝不及防地颠了她一下,她轻呼一声,紧紧抓着他的衣服。

    “老实点。”

    虞幼泱瘪了下嘴。

    现在陈少微和计繁两个人都离得老远,好不容易和燕迟独处,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燕迟……”她黏糊糊地喊他,“我重不重呀?你都出汗了,我来帮你擦擦吧?”

    说完不等他拒绝,拿出手帕就开始擦他的脸颊,顺着下颌擦到脖颈。

    “是雨水……你能不能别乱动?”

    虞幼泱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我乱动怎么了?我还要亲你呢!”

    说完,她撅着嘴往他脸边凑,燕迟侧过头躲她,架着她双腿的手猛地松开。

    他直起背,语气很差。

    “滚下去。”

    虞幼泱手脚并用紧紧盘住他,“不下不下!”

    “地上多脏啊,你忍心让我下去吗?”

    这样攀着他太累,两人僵持片刻,虞幼泱不情不愿道:“好嘛,我不乱动了。”

    燕迟这才继续背着她走。

    驿站。

    陈少微和计繁已经到了有一会了。

    这里也就勉强能遮风挡雨,阴雨天还有一股霉味,虞幼泱嫌弃地蹙起眉。

    不过附近荒无人烟,有地方住总比睡在野外强。

    陈少微点了一把香,用手将香上的明火扇灭,在香炉里插好后摆在案上。

    这把香是供奉给附近孤魂野鬼的,他们是生人,来到这里难免会惊扰到对方。

    至于为什么是用手扇灭,则是因为人嘴有浊气,若是吹灭无异于往别人饭里吐口水,是不敬之举。

    上好香之后,计繁也从楼上收拾好房间下来。

    驿站的条件太差,只有一个房间勉强能住。

    毫无疑问,房间被留给了虞幼泱,师兄弟三个在一楼大堂,准备打地铺凑合一晚。

    虞幼泱在船上的时候养足了精神,现在就开始想着折腾别人。

    她跑下楼,坐在计繁刚擦好的凳子上,张嘴就喊饿。

    这种情况已经出现过好几次,计繁从背篓里翻出用油纸包好的两个包子递过去。

    “我才不要,凉了一点都不好吃。”虞幼泱推开,眼巴巴看着还在打地铺的燕迟,“我想吃山鸡。”

    她这架势,明显是对着燕迟来的。

    计繁默默把包子收了回去。

    至于陈少微,他是很看不惯虞幼泱那副能作能闹的性子,但反正没作到他身上,也就对此视而不见。

    燕迟头都没回,“外面还在下雨,我去哪给你找山鸡?”

    “你仔细找找嘛,肯定能有的。”

    见他还是不理,虞幼泱干脆坐到他刚铺好的褥子上面,软磨硬泡,“我不管,你不去我就不走了!”

    她缩着身子躺下,扯过他的被子盖住自己,准备赖在这。

    燕迟停下动作,冷冷看了她片刻,忽然弯腰低身。

    虞幼泱:“?”

    他这是要干嘛?

    就算他师兄弟没出声,也不能真当他俩死了吧。

    错愕间,燕迟已经顺势用被子将她裹住,随后一把扛起,准备把她扔回房间。

    “啊!”

    这下可真是自讨苦吃,她手脚被困在被子里,动弹不得,只能不停扭动身子,“燕迟!你快放我下来!我要生气啦!”

    燕迟没理,扛着她继续走。

    眼瞅着就要上楼,虞幼泱见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安静下来装乖卖可怜。

    “自打从丹阳城出来,我都已经好久没有吃过一顿正经饭菜了,每天就是吃鱼啃包子,现在好不容易停船上岸,我连想吃个小小的山鸡你都不满足……呜呜……”

    说到后面,她开始半真半假的哭诉,“你师父还说让你好好照顾我……”

    燕迟果然停下,将她放在地上。

    “憋回去。”

    多生硬啊!

    一直偷瞄的计繁连连摇头。

    虞幼泱低着头,不停用手背抹眼睛。

    拧眉看了她半晌,燕迟最终还是带好斗笠出了驿站,脸色没比外面阴沉沉的天好看多少。

    计繁还是摇头。

    小师兄就是心软,虞姑娘一哭,哪怕下着大雨都能出去给她找山鸡。

    燕迟这一去,足有一个时辰才回来。

    现在的时间山鸡本来就难找,更何况还下着大雨,他用了好几张符才找到这么一只。

    然而还没进驿站,他就发现驿站外面多了几匹马。

    等他带着一身寒气和一只死透了的山鸡走进来时,虞幼泱正被别人逗得咯咯直笑。

    笑得可真开心啊。

    燕迟黑着脸把山鸡扔在地上。

    虞幼泱听见声音,转过身看。

    “你可算回来了!”她跑过去,一边揉肚子一边小声和他抱怨,“我都快饿死啦。”

    燕迟越过她,看向刚刚和她说笑的几个人。

    服装统一,瞧着像是某个世家的修仙子弟。

    有一人服饰上的花纹较其他人繁琐些,应该是这群人里领头的那个。

    “我们秋猎路过此地,突逢大雨,这才来到此处休息一晚,还望道友不要介意。”

    燕迟扫了他们一眼,没说话,将自己下摆已然湿透了的外袍解下,搭在架子上烤火,开始处理山鸡。

    那人讨了个没趣,也不气恼,对着虞幼泱笑道:“姑娘方才说饿了,正巧我们备了些吃食点心,不嫌弃的话可以一同用膳。”

    燕迟才冒着雨为她寻来一只山鸡,虞幼泱刚想拒绝,他们已经将带着的饭菜摆好:炒鸭掌、鸡舌羹、姜醋金银蹄子……色泽诱人,还在往外冒着热气。

    她立即提着裙摆,像ῳ*只翻飞的蝴蝶一样跑了过去,惊叹一声,“这么多呀。”

    那人但笑不语,目光掠过不停咽口水的计繁,对着几人说道:“三位不如也来尝尝?”

    陈少微瞪了一眼计繁,吓得他立刻缩了下脖子。

    那人也不勉强,为虞幼泱准备了副碗筷。

    虞幼泱刚要伸筷子,就听见燕迟在她身后阴森森道:“不是说要吃山鸡?”

    一只山鸡和满桌珍馐哪有可比性?

    她动作没停,夹了一小块鸭掌放进嘴里,声音含糊的敷衍他,“我饿了嘛,你那山鸡还要等好一会呢。”

    说完还理直气壮的反问:“你也不想我饿肚子吧?”

    第26章 三千境2

    燕迟被她气得不行, 偏又拿她没办法,只能沉着脸继续处理山鸡,下手很重, 过程血腥又残忍, 看得计繁心惊胆战的。

    驿站不算大, 食物的香味充斥着房间。

    虞幼泱吃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还寻个间隙对燕迟颐指气使道:“你那个味道太重了,去外面弄嘛。”

    “……”

    他深吸一口气,提着血淋滴答的山鸡去了外面的屋檐下。

    看着他的背影, 计繁都为他感到心酸,然后突然挨了陈少微一脚。

    “还不去帮你师兄一起弄?”

    他们吃得太香了, 弄得他也有点饿。

    计繁只好捂着屁股去门口帮忙。

    陈少微本想趁这个时间打坐修炼一会,然而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 弄得他心里痒痒的。

    心不静, 自然也就无法入定了。

    这几人刚进来的时候态度奇差, 见了虞幼泱后却各种献殷勤,这才惹得他心生厌恶。

    既然无法修炼, 陈少微将自己屡遭嫌弃的道袍脱下,又从背篓里翻出针线, 借着计繁银灯的光亮开始缝补起来。

    门口, 燕迟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差,计繁默默擦了下不存在的汗。

    他实在受不了这个沉闷的气氛,试图找话题,“小师兄,你说那个宁深, 他真的能成为修士吗?”

    燕迟将视线从虞幼泱身上移回来,面无表情道:“能。”

    莫说宁深根骨本就不错, 他现在的那颗心更是剔透无比,稍加引导,当然能入仙途。

    “啊?”计繁垮着脸,对这个答案极其不满,“可是他那么自私,真是为梨娘感到不值。”

    “就怕他不修仙。”燕迟冷笑一声,“不知者才无罪,一旦他入了仙途,被梨娘害死的几人,因果都会找到他身上。”

    他说着,手上力道不减,“等到他心魔缠身修为难进,入了魔障之后自会有人除他,到那时,善终都是奢望。”

    计繁听得目瞪口呆,心里总算觉得解气了些。

    大堂里,虞幼泱一边吃一边好奇问道:“你们说是来这秋猎的,什么意思呀?”

    一人为她解释道:“这是仙门百家一起定下的规矩,当今世道妖魔横行,在春秋两季,修士们便结伴而行,共同捉妖除煞,这就叫做春猎和秋猎。”

    虞幼泱久居山上,还真没听说过这个说法。

    她赞叹一声,“那你们一定很厉害吧?”

    有人得意道:“厉害算不上,不过我们梅家也是能排上前十的。”

    虞幼泱眨眨眼睛,“这个还有排名?”

    “当然,时间长了,参与的世家又多,难免会被放在一起比较。不过这么多年,不管底下的排名如何变,前三甲始终是朱家、陈家和曲家。”

    这三个姓氏虞幼泱已经听见不止一回,她点点头,“这个我听说过,一宗三姓嘛,那天玄宗呢?”

    几人听见她这么说,一点意外都没有。

    毕竟修真界一宗三姓的名声,就连乡野间的老妪都知道。

    “天玄宗……天玄宗另有规矩,并未有春猎秋猎一说。”

    虞幼泱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众人神情,皆有忍气吞声之态,便没再追问天玄宗。

    “那这三姓,不知哪个更厉害些?”

    几人以为她是普通人,说起来便也没有顾忌。

    “之前一直是势均力敌,不过近几年嘛……曲家式微,春猎与秋猎之中,朱家一直稳居榜首。依我看,过不了多久,朱家就要成为三姓之首了。”

    谈到此处,众人争辩起来,“不好说,曲家不是要与陈家联姻么,两家联手,难道还怕朱家?”

    他们正说着,陈少微不耐烦地喊道:“做个山鸡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计繁连忙应声,“就好了!”

    他往上洒了一把调料,烤鸡的香味更加浓郁。

    这么一打岔,几人的话题怎么也继续不下去了。

    虞幼泱吃得差不多了,现在又提着裙摆凑过去,“好香……我要吃翅尖。”

    燕迟看也不看她,淡淡道:“你不是已经吃好了么。”

    “一个小翅尖又不会撑到我。”说着,还讨好地摇摇他的胳膊,“给我尝尝嘛!”

    一旁的陈少微早就饿了,看见他们两个磨磨唧唧的样,翻了个白眼,直接上手来抢,气得虞幼泱骂了他好几声饿死鬼。

    最后燕迟还是给她掰了一整块鸡翅。

    “多了我吃不完。”她小声嘟囔。

    燕迟看她一眼,“剩下的给我。”-

    翌日,梅家几人离开之后,陈少微拿出地图看了看,找好方向后继续出发。

    这回要走陆路,天气越来越冷,在路过一个小镇的时候,燕迟应虞幼泱的要求,为她准备了一辆马车。

    这下再也不用骑马,受风吹日晒之苦,累了还能小憩一会。

    不过她的马车却从来不让陈少微进,理由是嫌弃他身上太脏。

    陈少微没少和她吵架,但每次都会被虞幼泱气得脸红脖子粗,而且吵不赢也就罢了,偏偏每次吵完之后虞幼泱还会一脸委屈地找燕迟哭诉,气得他半天说不出话。

    这次又没吵赢,陈少微连夜更改路线,放弃大道,选择难走却能缩短路线的小路,一心只求能早日到达西河,脱离苦海。

    连着六七日都在野外露宿,虞幼泱终于忍不住。

    “你故意的是不是?”

    陈少微也学她那一套装傻糊弄她,“难道你不想早点到西河吗?”

    虞幼泱:“……”

    四人这次选在了个空旷的平地歇脚,乌云蔽月,没过一会,天上竟然飘起了晶莹的雪花。

    虞幼泱裹紧斗篷,紧紧贴着燕迟,恨不得整个人都黏他身上。

    燕迟起初还会推开她,但次数多了,也就随她去了。

    陈少微看着两人一阵无语,“你们至于吗?”

    说完看向在一边当鹌鹑的计繁,把水囊递给他,“去找点水,别被这两个人脏了眼睛,小孩子家家的,省得被带坏了。”

    计繁:“……”

    四师兄明明能直接使唤他,居然还特意找了个借口。

    虽说隔着一件厚厚的斗篷,但两人挨得近,燕迟还是感觉到了她在发抖。

    他皱眉,“有这么冷?”

    废话。

    虞幼泱把手伸出来,放在他脖颈上,“真的很冷嘛。”

    她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冰肌玉骨了,一双手凉得一点温度都没有。

    燕迟把她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抓着放在火堆前烤火,又添了点树枝,把火挑得更旺。

    他这么一挑,对面的陈少微猝不及防,恰巧过了阵风,熏得他一脸灰。

    “咳咳……”

    如今才秋末冬初,虞幼泱又成日披着那件斗篷,再冷能冷到哪去?

    陈少微认定这是她用来勾引燕迟的小把戏,没好气地走过来,决定揭穿她。

    “正巧我略通岐黄,你得的什么病,我一探便知。”

    虞幼泱立即对着燕迟抱怨道:“你看你师兄,摆明了是在说我装病。”

    燕迟道:“别胡闹,让师兄为你看看。”

    虞幼泱这才不情不愿地伸出手。

    探上她的脉之后,陈少微表情从不屑逐渐变得凝重,连眉毛也不自觉拧在一起。

    “你的身体确实有点问题。”他换上审视的目光看着她,“体内盘桓着一股寒气,但是又有另外一道阳气与之抗衡……”

    虞幼泱恹恹地把手收回来。

    说得真是对极了,那道阳气还是你师弟的呢!

    陈少微刚要继续说,计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救命啊——”

    几人闻声看去,计繁正一边跑一边喊,“四师兄!小师兄!”

    陈少微忙上前将他护在身后。

    来的一群人穿着统一的红衣,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朱家的人。”

    来者不善。

    其中一人道:“你身后的那位姑娘,手里有我朱绪师叔要的东西。”

    虞幼泱躲在燕迟身后,低声道:“他们想要我手里的那块玉。”

    燕迟:“躲好。”

    陈少微笑了一声,“朱绪师叔?你说的该不会是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个邪修吧?”

    手中一转,右脚微微后退半步——一个标准的起手式。

    “邪修的走狗,我这就来替你们家主清理门户,燕迟,还不随我一起?”

    话不投机半句多,双方很快便缠斗在一起。

    若论道法,燕迟不如陈少微,可若论修为身手,陈少微便稍显逊色,此时师兄弟两人联手,将朱家的几人逼得节节败退。

    计繁看了一会,见两位师兄处于上风,这才松了口气,又见虞幼泱还在一边烤火,像个没事人一样,心想自己也应该对师兄们多一点信任。

    不过他这口气松了没多久,忽然起了一阵风,竟然连起的火都被吹灭了。

    天上阴云密布,月光越来越稀薄。

    这风不太对。

    虞幼泱站起身,吩咐计繁把他的银灯点亮。

    方才还缠斗在一起的人也停了下来,燕迟和陈少微退到两人身前。

    地面忽然有了细微的震颤,俄而,金戈铁马之声响起。

    月光完全被遮住,这片空地上的身影却显现出来。

    呐喊声、嘶吼声、兵器相接声……

    这里竟然是一片古战场!

    虞幼泱推测是刚刚双方的斗法激发了此地的怨气,现在空气中的阴气浓郁得有如实质,她忍不住抓紧燕迟的衣服。

    战场上的煞气最重,这些士兵杀红了眼,开始挥舞着兵器向众人袭来。

    另一边朱家的修士已经被冲散,不断响起哀嚎声。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陈少微拉住抖个不停的计繁,对着燕迟喊道:“快用三阳阵!这样他们就伤害不了我们!”

    所谓三阳阵,需要三个童子共同施法,才能发挥作用。

    “……”燕迟握紧手中的冥光,冷声道:“我元阳已失,入不了阵。”

    陈少微瞪大眼睛:“……?”

    计繁一脸呆滞:“……”

    虞幼泱:“……哎呀。”

    第27章 三千境3

    四人很快被围在中间, 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脱身。

    就在那些鬼兵齐齐涌上来的时候,计繁手里的灯忽然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 霎时间生出一阵风来, 连周边的树都发出了断裂的声音。

    几个人里虞幼泱体重最轻, 被风一卷, 竟然离开了地面,燕迟赶忙拉住她。

    第二个遭殃的是计繁,四人只好互相拉住彼此, 根本腾不出手做别的事。

    风越来越大,不断卷起周围的东西, 最后竟然将四个人一起卷上空中。

    虞幼泱根本睁不开眼,只能感觉到燕迟将她紧紧抱住, 身体温暖。

    他抱得很紧, 一手护在她脑后, 另一只手臂箍住她的腰,让她一点都动不了。

    一片混乱中, 她听见他闷哼一声,似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了。

    紧接着一阵头痛, 昏了过去-

    虞幼泱睁开眼, 周遭黑暗,有光从缝隙透进来,腰有些痛,她动了下身子,才发现自己还被燕迟抱着。

    她伸手戳戳他的脸, “燕迟……醒醒!”

    燕迟依旧闭着眼,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想扳开他的手臂,结果他反而扣得更紧。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凝神细听。

    大概二十人左右,经受过训练,脚步声很整齐,但声音有些沉重,应该不是仙门弟子。

    不清楚自己的境遇,她不敢轻举妄动,手在燕迟穴位上一摁,他这才卸力松开手。

    虞幼泱轻手轻脚地顺着缝隙往外看。

    如她所想,在外面的是一小队士兵,身后是一排排的粮仓。

    虞幼泱赶紧在房间里扫了一眼,这里堆放着不少袋子,应该就是粮草了。

    “这边……给我查仔细了!绝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听见没有!”

    “是!”

    士兵两人一队,开始挨个粮仓搜查起来。

    被发现了肯定会惹上麻烦,虞幼泱带着燕迟躲到粮草后面。

    “贺将军怎么突然要查粮仓?”

    “还不是昨天夜里听见了动静。”

    “昨夜?不是说没发现有外敌吗?”

    “你懂什么!现在可是关键时刻,谨慎些总是好事。”

    两人说了几句便不再出声,过了片刻,一人忽然问道:“你有没有闻到这里有什么味道?”

    虞幼泱心里一紧,是燕迟身上的血腥味。

    “没有啊,总不能是霉味,现在可都快到冬天了。”

    “……也是。”

    两人转了一圈后离开。

    她松了口气,低头发现燕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你怎么样?”她低声询问。

    燕迟动了下僵硬的身子,“先离开这里。”

    等外面的脚步声离远之后,两人出了粮仓,没走几步,燕迟忽然停住。

    太安静了。

    更何况既然是粮仓这样重要的地方,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

    下一刻,那队士兵又冒了出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身上血味那么浓,真当我鼻子不好使呢?”

    他一闻就觉得不对,为了不打草惊蛇才私下告诉贺将军,佯装离开,就是在等他们自己露头。

    一位面目清秀的银袍小将走上前来,双目锐利,“你们是谁派来的?说!”

    燕迟沉默片刻,“我们是误入此地。”

    “误入?这里可是军机重地,你和我说误入?”银袍小将挥了下手,“拿下。”

    燕迟目光扫了一圈。

    二十人,不算多。

    一人举□□来,燕迟本想唤出冥光去挡,结果手上却什么都没有。

    容不得他细想,闪身躲开之后,手刀一劈,三两下夺过一杆枪,挡在虞幼泱身前。

    他又试了试,原本金丹里的灵力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一点也用不出来。

    燕迟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若他灵力还在,别说二十人,两百人也能带着虞幼泱全身而退,可是……

    虞幼泱见他夺过别人的枪,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召出冥光,心里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她试着去调自己的灵力。

    灵力……不见了。

    就在她怔愣时,燕迟低声道:“跟紧我。”

    随后手中银枪一扫,硬是带着她冲出了包围。

    “他身上还有伤,肯定跑不了多远,给我追!”

    灵力用不出,符咒自然也用不了,不过好在还能掐算,燕迟拉着她七拐八拐,不仅避开了前面堵他们的,还甩掉了后面追着的,一路躲进了芦苇荡里。

    这里的芦苇足有一人多高,两人蹲下躲好,足足过了两个时辰,那些人才离开。

    日头西斜,橘红的余晖将芦苇也染上了颜色。

    灵力消失,虞幼泱身体里还有寒气,她现在的身体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她太安静了,燕迟低头看她那张雪白的小脸,以为她是被吓到,在她背上拍了拍,“没事。”

    见她看过来,又补充了一句,“别怕。”

    虞幼泱这才回过神,“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燕迟没拒绝,转身在地上坐好,解开衣服。

    他背上一大片青紫,刚才脱衣服时又揭下了粘在衣服上的疤,正往外冒着血。

    虞幼泱看着他的伤,想到两人被卷起时他毫不犹豫护住自己的样子,第一次觉得有些说不出话。

    ……不能心疼他。

    倘若不是她骗他可以解开他身上的锁心珠,难道他还会这么拼命护着她吗?

    “很严重么?”

    她一直没出声,燕迟侧过身看她。

    然而还没等他看清,虞幼泱却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她把脸埋在他颈窝,他刚要低头,下颌却被她戴的发钗戳了一下,只好微微仰着头避开。

    “严重!”她声音闷闷的,“看着可吓人啦!”

    不等他说话,她又带着哭腔问:“你会不会死啊?”

    “……”

    沉默片刻,他伸手揽住她。

    灵力莫名其妙的消失,那些士兵不知什么时候还会找来,不知身在何处,身上还有不轻的外伤……

    这是自他开始修炼后,再没有过的糟糕境地。

    可现在他抱着她,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

    “我不会死。”

    他低声说着,像是保证一样,“你也不会。”

    燕迟身上的伤需要清理,还好有芦苇的地方都有水,虞幼泱从裙摆上扯下一块内衬,在河水里浸了浸,帮他擦拭背上的伤口。

    河边一阵风拂过,芦苇荡跟着轻轻摇摆,发出沙沙的细声。

    “你醒来的时候,看见我师兄师弟了吗?”燕迟总算想起他们两个。

    虞幼泱在他伤口处吹了吹,“没有,也许他们两个掉到了别的地方吧。”

    习惯了将东西都放进储物袋里,现在灵力消失,连瓶药都拿不出。

    等她包扎好之后,燕迟重新将衣服系上,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道:“我身体自小便比常人好些,这些伤算不了什么。”

    当然啦,他可是大气运之子。

    虞幼泱靠在他肩上嘟囔,“那你可一定要早点好。”

    “嗯。”

    燕迟看了眼天边快要沉进水里的太阳,低头帮她摘取落在发间的芦花。

    “先休息一晚,明天找个地方落脚,顺便打听一下他们两个。”

    虞幼泱心情奇差,低低应了一声,将芦苇压倒铺好,和他一起躺下。

    燕迟背上有伤,只能枕着胳膊侧躺,转身背对着她。

    她不满,“你为什么不转过来。”

    燕迟没说话。

    对着她睡,那他还能休息好么?

    心情不好,连闹都没有力气,她没再勉强他,只是往他的身边挪了挪。

    “这里的星星好漂亮。”

    不过她还是觉得在沧夷山上看到的星星更好看些,当初她爹爹就是根据星象占卜推算,才算出燕迟的。

    “你不是会掐算吗?怎么不算算我们在哪,还有你师兄师弟……”

    燕迟道:“我并不擅长此术,算不出你说的那些。”

    他说完,虞幼泱开始在他身后笑,娇声问他,“你没睡呀?那我让你转过来,你怎么不听?”

    “……”

    燕迟又不说话了。

    虞幼泱轻轻哼一声,“好吧,既然我说的你算不出,那你帮我算一下——”

    她声音拉长,支起身子趴在他耳边,“……算一下我的姻缘?”

    燕迟闭着眼睛,不为所动。

    “这个也算不出。”

    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虞幼泱觉得没意思,放开他又躺了回去。

    “算了,睡觉!”

    等她呼吸声渐渐平稳之后,燕迟才翻过身来看她。

    初冬的夜里,呼吸都能看见白气。她蜷缩着身子,小小的一团缩在斗篷里,只露出小半张脸在外面。

    燕迟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她身上,又帮她把颈后的斗篷掖了掖。

    月光柔和地洒在她柔美的脸庞上,看着很是乖巧。

    内里的狐狸毛弄得虞幼泱有点痒,她伸手蹭了蹭脸,没醒。

    她本来就怕冷,但为了不引来人,连火都没生,而且她那么娇气,可是一句话都没说……

    心里酸涩难言,滋味像是为她尝过的一颗小青果。

    燕迟坐起来试图打坐入定,却依旧感受不到体内灵力的存在。

    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他这才放弃,躺下睡觉。

    寅时初,河岸边结了一层薄冰,燕迟睁开眼。

    “醒醒。”

    虞幼泱揉揉眼睛,“怎么了?”

    “不等天亮了,咱们现在就走。”

    她还有点迷糊,被他扶着坐起身,“你怕他们现在找来吗?”

    “嗯。”

    虞幼泱去水边,沾了点水揉揉眼睛,这才觉得清醒不少。

    第28章 三千境4

    两人从芦苇荡出来之后, 果然看见那个银袍小将带着人,正准备进去搜查。

    “真狡猾,人这个时辰睡得最沉, 还好你有先见之明。”虞幼泱又开始当起了马屁精。

    燕迟对她的吹捧已经习以为常, “别看了, 走。”

    如今他没了灵力, 凡事自然是要更加小心谨慎,他们二人出现在粮仓这样的重地,已经是百口莫辩, 如非必要,还是不要与官兵正面对上的好。

    他没有选择去城里找客栈, 而是进村庄,挑了个不起眼的农家借住。

    开门的是个老太太, 家里就她一个人, 问了几句后就让进了屋。

    虞幼泱进来之后就没怎么说话, 眼睛不停打量着这里。

    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土坯房,破旧的物品, 每一样都让她忍不住皱眉。

    倘若让她在这里睡一晚,还不如被抓去军营呢, 想必牢房的条件比这也差不了多少吧。

    两人的衣服毕竟太显眼, 燕迟特意借了身衣服。

    他盯着那件褐色的粗布衣衫看了许久,才动手换上。

    自从大小姐让他穿红衣后,他就再也没换过其他颜色的衣服。

    他动作快,三两下就换好了。

    “我去城里打探消息,你乖乖等在这里, 知道吗?”

    虞幼泱不大情愿,“我不想离开你。”

    有他在, 至少她还不会觉得那么冷。

    燕迟听见她这么说,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可真黏人。

    “出去的话就要换衣服,你愿意吗?”

    虞幼泱连被别人碰过的东西都不会再要,又怎么会换上别人的衣服?

    更何况衣服还又丑又破的。

    她觉得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需要她牺牲这么大的地步。

    “那我还是不去了吧。”

    就知道她不愿意。

    燕迟转身就往外走。

    虞幼泱眼巴巴看着他的背影,“你早点回来!我等你!”-

    “四师兄……这样不好吧……”

    陈少微把辛苦搬来的石头放在地上,瞪他一眼,“哪里不好?”

    计繁支支吾吾,“师父说……”

    “师父说师父说!”陈少微打断他,“师父有说没钱的时候不能胸口碎大石吗?”

    “没……”

    “这不就对了!而且师父现在不在这,你师兄我才是最大的,明白吗?”

    陈少微一脸严肃,“而且咱们这又不是骗人,这可是实打实的真功夫!不丢人!”

    计繁耷拉张脸,“好吧。”

    陈少微清清嗓子,在街口大声喊:“瞧一瞧看一看!胸口碎大石!”

    他一边喊还一边用力拍拍胸口,斗志昂扬,“钢铁一般的胸膛!绝对的真本事!”

    “……”计繁低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天尊啊!还是把之前那个爱骂人的四师兄还回来吧!

    陈少微吆喝半天,总算来了一些人围观。

    “别怕!只是没有灵力而已,师兄身体扛得住!你过会抡起锤子使劲砸就行了。”他交代完躺在长凳上,拍拍胸口,“来吧!”

    计繁费力地抱起石头,压在他身上。

    “四师兄,还行吗?”

    陈少微憋着气,他怕一开口这股气就散了,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自从醒来之后他们就到了这个地方,盘缠又全都在计繁的储物袋里,现在两人灵力全失,浑身上下值钱的东西就只有计繁的那盏银灯。

    想到这陈少微就觉得无语,要是虞幼泱和他们在一起,她身上的饰品随便拿一样出来,也不至于他和计繁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

    这绝对是他最想虞幼泱的一次。

    他倒也不是没想过支摊子给人看诊,但是等了一下午,根本就没人来。

    不过这回应该没问题了,等一会表演完,怎么也能赚来几个铜板买馒头吃。

    先填饱肚子才是要紧事,否则现在肚子空空,脑袋也跟着空空,根本没力气想事情。

    陈少微万万没想到,这次问题没出现在他的身上,而是出现在了计繁身上。

    他的身体没问题,找来的石板也没问题,问题是以计繁的力气,根本砸不开这个石板。

    周围一片嘘声,计繁脸上臊得不行,陈少微憋住气,示意他再来一次。

    结果又砸了两次,还是没砸开,好不容易吆喝来的人也都走没了。

    他愤怒地掀开石头坐起身,刚要对着计繁一顿输出,就发现这小子已经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上了。

    陈少微:“……”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别哭了,我要是盖个白布你都能直接表演卖身葬兄了!”

    心里这股邪火没出发,只能全都怪在燕迟身上。

    “你说说你小师兄!真是没想到他私下里玩这么花!平时一声不吭,碰一下都跟能要他命似的,结果元阳早就没了!”

    他的都还在呢!

    而且身边不仅缠着个虞幼泱,还有个什么大小姐……

    想到这,他又瞪一眼计繁,“你可别跟他学!”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陈少微思来想去,决定先把计繁支开。

    他把自己缝了好几个补丁的道袍给计繁换上,又往他脸上抹了点土,“师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去化缘吧。”

    计繁:“……”

    陈少微鼓励道:“丢人总比饿死强,师兄就在这里等你,去吧。”

    计繁想到自己刚才把他砸个半死的样子,还是乖乖去化缘了。

    等计繁的身影走远之后,陈少微又开始大声吆喝起来。

    “今天,我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约定……”-

    城里巡逻的士兵很多,墙上还新贴了二人的通缉令,一直等到晚上燕迟才找到机会出来。

    披星戴月地回到农房后,却发现房间里一点光亮都没有。

    已经睡了么?

    走的时候不是还说要等他。

    燕迟没想太多,刚一推开门,身后利器破空的声音响起,他反应极快,旋身躲开之后便和对方缠斗在一起。

    两人一息间已经交手了数回合,对方道:“出去打,免得砸坏了老人家的东西。”

    这声音耳熟,燕迟一听便认了出来,是昨日那个带人围住他们的银袍青年。

    他怎么找来的!

    燕迟脸色阴沉,“她人呢?”

    对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在这种时候会问这种事。

    “当然是被我抓起来带回军营了!”

    既然如此,就将他擒住,拿他去换!

    燕迟出手不再留情,之前虞幼泱在他身边,他还要分心留意她,现在她不在,他就更加没有顾虑,左右不将人打死就是。

    对方承受不住他这么凶狠的打法,没几下就被他制住。

    就在这时,老太太慌忙从里屋出来,现在是夜晚,加上她眼神不好,还以为这两人是抱在一起。

    “不好了!那位姑娘她——”

    没等她说完,燕迟已经撇开人冲了进去。

    房间里,虞幼泱面色苍白,身上盖了好几层被,听见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冷……”

    燕迟看见她的样子,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到她身边的,等到他握住她的手,准备输送灵力的时候才想起来,他的灵力已经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虞幼泱蹭蹭他的手背,“你抱我一会就好了。”

    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捞起来抱进怀里,想到之前陈少微说的话,问她:“是你体内的寒气?”

    虞幼泱抱紧她的小火炉子,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

    她也没想到没灵力的情况下寒气会侵蚀得这么严重。

    早知道就换身衣裳和他一起出去了。

    “你抱紧点。”她病恹恹地。

    按照现在的情况,她恐怕也撑不了几天了。

    难道要在这里采补他吗……

    别说这里用不了灵力,没办法用灵犀玉简骗他,若是“大小姐”突然出现在这里,那就肯定瞒不住了。

    要用现在的身份采补他才行。

    虞幼泱觉得事情有点难办。

    感觉好了一点之后,她锤了下他的肩,“你好笨啊,他如果真将我抓去了,那肯定会带好多人来埋伏你,怎么可能就只有他一个人。”

    燕迟沉着脸,抬眼看向进屋查看的青年。

    “你、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燕迟盯着他,瞳仁漆黑,面上没有一点表情。

    他开口:“你叫贺年,上个月刚被提拔为副将。”

    贺年微愣,随即点头承认,“不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种事,城里打探一圈便知,身高年龄、衣着相貌,形容得与你分毫不差。”燕迟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我还打探到你们半个月前刚打了败仗。”

    “据说敌人新招了一位奇人异士,那人有控风之能,将你们打得节节败退,我说得可对?”

    贺年沉默,又点头。

    燕迟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只是冷冷看着他,“方才你我二人已经交过手,你应该明白,只要我想,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贺年:“你到底想说什么?”

    “敌人对此战已经是稳操胜券,又何必再派人到你们的粮仓打探?粮仓外重兵把守,我二人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又为何不直接到你军主帐,擒住你军主帅?”

    他声音冷淡,却将贺年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错,以这人的本领,也许真的能擒住主帅。

    可难不成真如他所说,是误入吗?

    这也太荒谬了。

    片刻后,贺年问:“所以呢?”

    燕迟道:“我要你请最好的大夫来为她看病,好好安置她。而我会想办法,帮你破了他的控风之术。”

    第29章 三ῳ*千境5

    燕迟说完后, 房间内静了半晌。

    贺年不住打量他:“你能有什么办法?”

    燕迟轻嗤一声,反问道:“以你军目前的情况,你有的选吗?”

    “……好, 我答应你, 大丈夫言出必行, 若你能做到自然皆大欢喜, 但倘若不能……”

    贺年意味深长地看着燕迟。

    燕迟淡淡道:“若不能,我就潜入敌营,杀了他们的主帅。”

    贺年离开后, 虞幼泱闷声道:“我的寒气他们没办法的,你何必要帮他做事。”

    更何况在这里他又没有灵力, 又该怎么和那人斗法?

    那些个保命的法宝也不知还有没有用……他是真的有可能会死在这里的。

    他一死,她又能活多久呢?

    虞幼泱从他怀里起身, “我才不要他找来的大夫看病, 你也别去了好不好?万一你出了事, 我怎么办?”

    燕迟的目光落在她脸侧,皱眉。

    “我和你说话呢, ”她伸手捧住他的脸,又凑近了一些,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太近了。

    燕迟垂眸看着她那张苍白虚弱的脸,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她的唇瓣上。

    好像只有在和他说话的时候,她的嘴唇才会微微嘟起,软着嗓子,每一句都像是在撒娇。

    他忽然伸手,拇指在她下唇上用力揉了揉。

    虞幼泱一时没躲开, 气呼呼地瞪着他,声音含糊不清:“唔……你干什么呀?”

    燕迟看着她被自己揉出点血色的唇, 总算感到满意。

    他放开她,把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

    “没什么。”

    指尖还残留着她唇瓣柔软温热的触感,他想到刚刚注意到的事,眼神一冷,“你的耳坠呢?”

    走的时候还见她戴着,妃色的。

    虞幼泱被他问得一愣,过了会才想起来,“我身上没钱,就摘下来送给婆婆了。”

    总不能白吃白住吧,虞大小姐才不会做出这种事。

    虞幼泱若有所思,试探着问:“你好像总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冷硬地打断,“我只是刚好注意到而已。”

    虞幼泱:“……”

    好欲盖弥彰的回答啊。

    “你还没答应我呢,别去了好不好?”

    燕迟现在已经很清楚她的脾性,问道:“难道你想一直躲着他们,继续住在这种地方?”

    娇生惯养的虞幼泱自然是不想的,她撇了下嘴,“那我也不想你出事嘛。”

    他出事就是她出事,生死面前,她只好委屈一下自己了。

    这种话燕迟已经听她说了许多次,他放低声音,像是在哄她,“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他很认真。

    虞幼泱看着他的眼睛,唇角翘起。

    她脸上晕红流霞,这一笑宛如鲜花初绽,水濛濛的眼望着他。

    “燕迟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她已经许久没有用过这个称呼,燕迟喉结滚动了一下。

    她那双像是能蛊惑人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轻声嗔怪,“你怎么不说话?”

    和之前的每一次对视一样,燕迟先移开了视线,声音听上去还算平静,“我不知道。”

    如此良机,虞幼泱绝不会放过,他偏头躲,她就歪头看。

    “不知道?那你心里,陈少微和我哪个更重要?”

    燕迟下意识皱了下眉,神情中还带着一丝微妙的嫌弃,似乎是在疑惑陈少微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选项里。

    “你。”

    “那我和计繁呢?”

    “……你。”

    “那我和你的那位大小姐呢?”

    燕迟终于正眼看她,“你——”

    你为何要与她相比?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虞幼泱环住他的脖颈,刚刚还被他揉过唇已经贴了上来。

    微凉,一触即分。

    她又笑,眼睛弯弯的,“我更重要,你亲口说的,我记住啦。”

    怔愣过后,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豁然站起身,虞幼泱被他的动作带动,跌倒在床上。

    他眼神近乎阴鸷,一字一句道:“你和大小姐,永远比不了。”

    这句话不仅是在说给她听,更是在说给自己听。

    说完便转身去了院子里。

    月色清冷,燕迟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她刚才亲上来的那一幕。

    他右手按住胸口,试图让那颗狂跳不止的心安静些。

    ……没有人能和大小姐比。

    他想一个人冷静一会,可虞幼泱偏偏不让,她用力摔碎了床边的一个陶瓷花瓶。

    燕迟重新进来,冷冷看着她,“闹什么?”

    虞幼泱见他站在门口,鞋也不穿,直接就要下床跑过去找他。

    地上都是碎瓷片,燕迟神色微变,几步走过去将她按在床边。

    “够了!”

    他想逃避,可虞幼泱就是要逼他,眼睛里含着泪,只一眨,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

    “我偏要比!我和她,你更喜欢哪个?”

    她闹起来没完,燕迟一时气道:“我不喜欢她。”

    虞幼泱停下,眼泪都还在,却又立刻笑出来,“你只说了不喜欢她,那你就是喜欢我!”

    燕迟没说话,顿了片刻,问道:“你为何非要与她比?”

    他问完,虞幼泱眼里又泛起了泪花,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瞄他,“你那天……说你元阳已失……”

    “……”

    燕迟松开她。

    虞幼泱小声问:“是和她吗?你不喜欢她,又为什么要……”

    燕迟静静看着她,似乎只要她再继续追问下去,他就会将自己是炉鼎的这件事告诉她。

    ——一个修仙界中,谁提起都会鄙夷的炉鼎。

    她是想为难他的,想听他亲自在心上人面前承认。

    然而在他的目光下,剩下的话她不知怎么,没能继续问下去。

    “喜不喜欢很重要吗?于我而言,活着才最重要。”

    ……所以才会背叛她吗?

    毕竟只要她这个锁心珠的主人一死,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的生命。

    他是想活着,可难道她和她爹爹就该死吗?

    她垂下眼,长睫掩住眸中所有情绪。

    许是注意到她情绪不太好,燕迟略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体内的寒气是怎么回事?”

    这一点告诉他也无所谓。

    “天生的。”

    他皱眉,看上去像是在为她担心,“没有办法根治吗?”

    虞幼泱看了他一会,摇摇头笑道:“没关系,我都习惯了。”-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后,贺年带人赶着马车过来。

    燕迟将她扶进马车。

    贺年在马车外,忍不住问道:“我已经答应了你,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有什么办法了吧?”

    燕迟的声音从马车里面传出来,“我会些奇门遁甲。”

    贺年想到自己当时怎么抓也没抓到他们两个,信了几分,“原来如此。”

    “我有位师兄,他比我更擅长此术,我听说他和我一位师弟也来到了这里,你若能带人寻到他,胜算会更大些。”

    虞幼泱听得直想笑,燕迟分明就是想让贺年帮他找人。

    燕迟警告地看她一眼。

    贺年一听,果然认真起来,“那你师兄师弟有何特征?我派人去寻。”

    燕迟将两人简单描述一番,又道:“不过我师兄颇有些恃才傲物,你们的人若是寻到他,可要恭敬些。”

    恃才傲物?

    贺年一听更放心了,本领越大的人才越傲呢。

    到了军营,虽然有夜色遮掩,但还是引起了一阵骚动。

    营里可从来没出现过女人,不少士兵都往这边看。

    燕迟将她的兜帽戴好,又往下扯了扯,恨不得帽檐能将她整张脸都遮住,虞幼泱忙抓住他的手,“好了好了,你这样我都看不见路了。”

    燕迟扣住她的手腕,不容拒绝道:“能看见我就可以。”

    两人跟着贺年到了一个营帐,条件虽然还是很差,却比之前的农房要好上太多。

    燕迟道:“让人多准备些炭火来。”

    贺年吩咐手下去做。

    “军医更擅长外伤,不适合为她看病,我已经让人去请了附近最有名的医师,只是恐怕要等上几日。”

    这个无所谓,只要这段时间她能住好吃好就行。

    燕迟点头,“好。”

    贺年离开前,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们是夫妻吧?需要我再准备出一个营帐吗?”

    虞幼泱闻言立刻抱住燕迟,“不需要!我和他住一起!”

    燕迟动作一顿,低头看她。

    虞幼泱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你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会很害怕的。”

    贺年一脸疑惑,外面巡逻的士兵难道不是人吗?

    他见燕迟没有出声反对,便道:“那你们好好休息,有需要的话派人找我就可以。”

    他离开后,燕迟把一套被褥放在地上铺好,看上去是要打地铺。

    虞幼泱不死心地看着他,“不能和我睡一起吗?我想抱着你睡。”

    燕迟头都没抬,“不行。”

    拒绝得可真干脆!

    她重重哼一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算了算了。

    大不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趁他不注意滚下去。

    她想得很好,可一躺在床上,身困体乏,竟然没一会就睡着了。

    军营虽然比农房强得多,可处处都是男人,虞幼泱一个水灵灵的姑娘住在这,自然是哪哪都不方便,但好在她成日就呆在营帐里,短时日内还算相安无事。

    只不过营中多了两个人这件事,不出半日还是传到了元帅耳朵里。

    “简直胡闹!那两人来历不明,你怎么能随便往营中带?”元帅在帐中来回踱步,他本就因战事忙得焦头烂额,得知此事后更是气得不轻,“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贺年垂头丧气地立在下方,争辩道:“反正我们也打不过,干脆死马当作活马医好了,万一他真的有办法呢?而且我觉得他说得挺对的,他们现在根本就没必要再派奸细过来——”

    “住口!”元帅厉声呵斥打断,好像他还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

    贺年抿唇,没再说话。

    其实以现在的形式,大家都心知肚明。

    敌人的风吹过来,我军不仅寸步难行,弓箭也全部作废,相反敌军的箭在风的助势下则有如神助——只要开战,就是必输之局。

    死一般的寂静。

    贺年垂着头,主帐内只能听见元帅因发怒而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报——”

    仿佛催命符一样,“元帅!敌军又来叫阵了!”

    “……”元帅双拳紧握,良久,对着贺年道:“去把他一并带上。”

    贺年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是!”

    虞幼泱正捧着热粥喝,贺年已经冲了进来,外面的寒风也钻进营帐,惹得她打了个喷嚏。

    “燕兄!敌军来犯,还请随我一同出阵!”

    燕迟早在听见鼓声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准备,随手拿过锦帕递给虞幼泱,示意她擦擦嘴角。

    “不许乱跑……”

    虞幼泱接过他的话,“在这里乖乖等你!每回都是这两句,一点新意都没有。”

    贺年急忙保证道:“虞姑娘在军中绝不会出一点事,燕兄尽管放心。”

    见他实在着急,燕迟也不再多说,与贺年一同出了营帐。

    贺年带着他一路来到元帅面前,元帅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态度不卑不亢,道:“你要做什么,我们都会尽力配合你。”

    燕迟直接道:“我需要一匹快马,能够绕到他们的后方,只有看见那人是如何施展控风之术,我才能想办法破解。”

    在此之前他已经打听过几次,都只说那怪风从敌军后方吹来,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这些信息太少,根本不能够判断。

    孤身绕到敌军后方已经是很危险的举动,贺年听他这么说,咬咬牙,道:“元帅,我申请带一队人马掩护他!”

    元帅沉吟片刻,“好,我会为你们争取一天的时间,切莫恋战,速去速回!”-

    燕迟走后,虞幼泱在房间内静心打坐,可依旧感受不到一丝灵力。

    这件事实在古怪,按理说无论是灵气再稀薄的地方,也不可能一点都没有。

    还有他们现在在的这个地方,小越国……她为何一点都没听说过?

    可惜军营里有的都是兵书,她连想了解都没有办法。

    “虞姑娘!大夫来了。”

    有人在外面喊。

    大家都知道这顶营帐里住的是个姑娘,每次都会先告知一声,得到允许后才进去。

    虞幼泱回过神,理了一下衣摆,“进来吧。”

    大夫进帐就注意到了地上的三盆炭火,再看虞幼泱身上又裹着厚重的皮毛,还没开始把脉,眉已经先皱了起来。

    虞幼泱看见他的反应,挑了下眉,坐好将自己的手腕递过去。

    大夫闭眼把了一会脉,又让她换另一个手。

    过了一会,他道:“寒气侵蚀,早已深入骨髓,不过你既然已经找到了抗衡之法,继续下去就是,光靠药理,对你已经一点用处都没有。”

    虞幼泱本来对外面这些大夫不抱什么希望,就连陈少微,她也不觉得他能看出什么来。

    她好奇问道:“这么说你知道我用的是什么办法了?”

    大夫点点头,“采阳补阴。”

    虞幼泱心思一转,说道:“您说的轻巧,只是这采阳补阴之法不是谁都可以接受的。”

    大夫听出她话里有话,犹豫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虞幼泱细眉微蹙,欲说还休道:“您就当做我从来不知道,也没用过这个法子,至于剩下的,若有位穿着红衣服的年轻人问起,如实说就是。”

    大夫听着这几乎是明示的暗示,沉默了一下。

    虞幼泱咳了一声,“您是大夫,救人才是根本,对吧?”

    大夫叹口气,答应下来。

    这一战双方不会打太久,虞幼泱算了算时间,快到傍晚的时候喊来两个人帮她抬椅子,到大营入口处等人。

    她在山上当大小姐当久了,平日里说一不二,那些妖怪更是没一个敢忤逆她,就算是燕迟在她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的,久而久之,性子难免有点骄矜,现在不说不笑地坐在那,一时间还真没什么人敢接近她。

    没过多久元帅领兵回营,只是每个人面上都不太好看,这一战的结果如何显而易见。

    元帅瞧见她,抬脚向她走来。

    一日的厮杀让他嗓子都有些哑,他沉声道:“倘若你的情郎是个名不副实的骗子,下一战,我就先杀了你,用你的血祭旗。”

    虞幼泱撇了下嘴:“你挡到我晒太阳了。”

    元帅:“……”

    大军回来后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大营口终于有了点动静,虞幼泱眼睛一亮,忙站起身准备去接。

    “放开我!我警告你,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士可杀不可辱!快给我松开!”

    陈少微愤怒的声音传得老远,“计繁!你是死了吗?告诉他们,我们是干什么的!”

    虞幼泱:“……”

    她停下,一言难尽地看着被扭送到这边的陈少微和计繁。

    计繁灰头土脸,身上穿着陈少微的那件破道袍,看上去恨不得把头埋进土里。

    陈少微看上去比他还惨,道髻上还挂着两片烂叶子,衣服上有黏糊糊的痕迹,看上去像是蛋清……

    他们两个是去当乞丐了吗??

    虞幼泱闪身藏了起来,等他们两个被押进主帐才又出来。

    不过看陈少微刚才骂骂咧咧的样子,身上也没什么明显的伤,能这样被押着带到这里,说明他身上的灵力也不见了。

    她寻了个刚刚押着两人进来的卫兵,问道:“他们两个怎么回事啊?”

    那卫兵红着脸道:“这两个是江湖骗子,尤其大的那个,骗了将近半城的老百姓,惹了民愤,至于那个小的,半路想来救他,就被我们一起押过来了。”

    虞幼泱:“……”

    卫兵:“姑娘认识他们?”

    虞幼泱果断摆手,“怎么可能呢?当然不认识!”

    第30章 三千境6

    就在陈少微和计繁进去没多久, 燕迟终于和贺年的一小队人马赶了回来,只不过贺年捂着右臂,看上去好像受了伤。

    “燕迟!”虞幼泱忙跑过去, “你没事吧?”

    燕迟扶住她, 端详片刻才道:“我没事。”

    摸到她冰凉的手, 下意识皱眉, “外面风大,怎么不回帐里。”

    “想早点见到你嘛。”

    元帅早就请了卫兵守在营口,此时看见两人回来, 立即上前道:“元帅有请。”

    虞幼泱想到刚刚进去的陈少微和计繁两人,也跟在两人后面准备进去。

    帐前的卫兵拦住她, “闲杂人等勿进。”

    虞幼泱振振有词:“你们元帅可是说了,如果他是骗子的话就要杀我祭旗, 我当然要进去看看。”

    “这……”卫兵没想到有人上赶着送死, 这么一迟疑, 虞幼泱已经钻了进去。

    主帐之内,陈少微和计繁被几人按着, 元帅揉了揉额角,“将这两人押入牢中。”

    计繁听见他这么说, 感觉天都塌了, 瘪了瘪嘴竟然哭出了声。

    他按照陈少微的安排,这几天勤勤恳恳地去化缘,他连陈少微是因为什么被抓起来的都不知道。

    “四师兄……你到底做了什么坏事啊!快点招了吧!我不要去坐牢哇啊啊——”

    “……”

    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陈少微脸上一阵红一阵青,骂道:“招什么招!忙着给谁哭丧呢你!”

    这声音太熟悉,门口燕迟听见, 脚步一顿,回头看了虞幼泱一眼。

    虞幼泱不情愿地点了下头。

    贺年还当两人是在暗送秋波, 装作自己没看见。

    元帅瞧见几人进来,连忙坐直身体,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如何?可有办法?”

    燕迟回道:“此人并非开坛做法,而是用的一件宝物。”

    计繁与陈少微听见声音,齐齐回头看过来。

    计繁像是见到了救星,喜极而泣,“小师兄!”

    他哽咽道:“小师兄!你快解释解释!我们可是良民,什么都没做!”

    陈少微想到自己如今的落魄样子,铁青着一张脸,哼了一声。

    燕迟诡异地沉默了片刻,似乎很不想承认。

    “这二人乃是我同门师兄弟,不知所犯何事?”

    见他说起这个,元帅不悦道:“先别管他们,你接着说那个宝物。”

    燕迟有心想给陈少微说话的机会,便道:“那宝物是个巴掌大的布袋子,打开之后便能从里面吹出大风。”

    到底是师兄弟,陈少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可是一个粗布口袋,上面还绣着八卦图?”

    贺年听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不禁多看他几眼。

    他当时跟在燕迟身后,还为此伤了右臂。

    那宝物确实如此人所说。

    难道这人真是燕迟的师兄?

    贺年脑海里浮现出燕迟对他的描述——器宇轩昂、不拘小节、恃才傲物……

    怎么感觉一句也对不上?

    燕迟颔首,“不错。”

    陈少微正色道:“那是八卦呼风袋,相传是风伯的法器,不过已经失传很久了。”

    他神情严肃,忽略身上乱七八糟的蛋清,瞧着还真有一点高人做派,“你们要做什么?”

    燕迟:“止风。”

    陈少微听后冷哼一声,“你道那八卦呼风袋是何等神器,怎么可能你说止风就止风。”

    听出他话里似乎有转机,贺年急忙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陈少微抬了下下巴,神情倨傲道:“先给我们松绑。”

    贺年看向元帅,元帅沉默着点了下头,立刻有人上来为两人解绑。

    计繁擦擦眼泪,还是小师兄靠谱!

    以后再也不要和四师兄一起了!

    陈少微道:“八卦呼风袋是神器,任何法阵道术都止不了它的风,想要止风,唯有找到另一样神器——定风珠。”

    元帅沉声问道:“不知这定风珠又在何处?”

    陈少微摊了下手,“还请容我沐浴更衣一番,有些话,我们师兄弟要单独说。”-

    人靠衣装,陈少微换上新的衣袍之后,又重新变得人模狗样起来。

    “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被抓起来的?”

    这里没有外人在场,陈少微从怀里拿出十几张符箓,直接甩在桌子上,脸色臭的不行,“因为这个!”

    燕迟拿起一张看了看,虞幼泱也凑了过去跟着瞧。

    这符没问题,虽然笔迹潦草,但还特意请了药王入符胆,不说包治百病却也绝对能够强身健体。

    燕迟放回去,“这符很好。”

    “是好,老子特意拿指尖血画的,能不好吗?”陈少微一提起来就来气,“结果却是无效的,害老子被那群人追着打!”

    一旁大快朵颐的计繁听见,也赶紧凑过来看,“无效?四师兄你是不是忘记画符脚了?”

    “你以为我是你?”陈少微瞪他一眼,“把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修士的血与常人不同,知道灵力消失之后,他特意画了这种不需要灵力的符箓,为了增强效力,还特意用了指尖血,没想到竟然还是无效的。

    陈少微平复一下呼吸,故作高深,问道:“知道我们身在何处吗?”

    燕迟点头,“此地名为小越国。”

    陈少微摇头,神色凝重,“是也不是。”

    他语出惊人道:“这里乃是两百年前的小越国。”

    “什么?”计繁又懵了,“两百年前?”

    陈少微看着燕迟:“你的灵力是不是也没有了?”

    燕迟迟疑着点了下头,“是。”

    “那就对了!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是这个时空的人。”

    虞幼泱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此时听陈少微这么说,问道:“那我们是怎么来这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陈少微看眼计繁,“也许和他的那盏银灯有关系吧。”

    计繁脸色一变,“我的银灯被他们收走了,还没要回来呢!”

    “我去把银灯要回来!”他边说边出了营帐,连吃了一半的羊腿都没顾上。

    假如真是因为银灯来到的这里,那没有银灯他们岂不是就回不去了?

    计繁走后,燕迟问道:“师兄,你在帐中提到的定风珠又是何物?”

    陈少微闻言睇他一眼,“平日里让你们多看点书,哼,《宝物六国志》中有记,小越国曾得一神物,名为定风珠,可定无根之风,小越国曾凭此珠在与东卢国一战中大获全胜。”

    他说的这本书虞幼泱还真听说过,不过这是一本古书,很是稀有,沧夷山上之所以有一本,还是因为她爹爹要炼器,有时需要从这些记载宝物的书中找材料线索。

    当初就连她爹爹找这本书都还费了一番力气,寻常人家中绝不会有。

    他说完后,虞幼泱更加确认了心中的想法。

    燕迟对他眼里的鄙夷视若无睹,“此次与小越国对战的便是东卢国。”

    “是三千境。”虞幼泱出声道:“我们进了三千境,只有全了这里的因果才能离开。”

    所谓一入红尘三千境,梦醒犹是痴情人。

    只有带着强大执念的人,才能创造出三千境,召后世之人前来圆了他的执念。

    不仅如此,天时、地利、人和更是缺一不可。

    陈少微狐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什么三千境。”

    虞幼泱用他的话回敬他,“那就是你书看得少咯。”说话时还特意扬起下巴看他。

    陈少微:“……”

    他刚刚表情有这么欠揍吗?

    虞幼泱想了想,“你刚才说小越国得了定风珠,然后就打赢了东卢国,也许能打赢就是这三千境主人的执念呢?很明显,我们来到这里就是要帮他们得到这个定风珠,补全这一段因果。”

    而且既然书中已经记载了胜利,说明小越国的确得到了定风珠。

    “你说的那颗定风珠在哪?告诉他们,让他们去找就是了。”

    她说的也算是有理有据,陈少微勉强认同,道:“书上记载是在迎仙岛,不过这迎仙岛在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虞幼泱嫌弃道:“你也不过如此嘛!”

    陈少微怒而起身,“你——”

    燕迟立刻挡在她身前,“我们不知道也正常,毕竟这里是两百年前的地方,我们不知,他们这些两百年前的人却未必。”

    “对啊!燕迟哥哥你真聪明!”

    她夸完还对陈少微扮了个鬼脸。

    燕迟捏了下她的掌心,示意她收敛一点,虞幼泱这才作罢。

    等到了主帐,将定风珠的事说完之后,元帅沉默片刻,“你们确定在迎仙岛?”

    看样子他们果然知道迎仙岛在哪。

    虞幼泱点点头,“确定!你们带着人去,把定风珠取回来,这样就能打败东卢国了。”

    贺年包扎好后就来到这里和元帅商量定风珠的事,闻言便自荐道:“末将愿意前往!末将受了伤,已经上不了战场,愿意去迎仙岛请回定风珠。”

    元帅沉默片刻,似乎并不想答应,“那迎仙岛是座孤岛,数十年间从未有人登上去过,你怎知这不是他们几人为了应付我们而随口说的?”

    这话的意思是这些都是他们瞎编的了?

    虞幼泱道:“你才胡说!我们好心帮你,你却这么想我们!你们爱去不去,到时候战败了哎呦——”

    她捂着胳膊,气呼呼道:“该死的臭道士!你掐我干什么!”

    陈少微不停给她使眼色:只有小越国得到了定风珠,打赢这场仗,他们才能回去,你不说点好话也就算了,还一直在这里拱火!

    元帅直接道:“倘若不是你的师兄师弟是因为骗人才被押到我营中的,我倒也不至于如此怀疑你们。”

    虞幼泱立即瞪他一眼。

    都怪你!

    陈少微:“……”

    这件事可以不要再提了吗?

    这样下去没个定论,燕迟道:“我可以和贺年同去,如此元帅总该放心了罢?”

    虞幼泱急道:“那我也去!”

    她扒着他的胳膊不撒手,眼巴巴看着他,“我不能和你分开!”

    她是真的不能和他分开,一旦他离开,不出几天,她一定会死在这里。

    燕迟低头看她。

    其实……将她留在这里,他也是不放心的。

    而且师兄要是趁他不在,欺负她怎么办。

    陈少微要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估计又会被气个半死。

    这也算是关系到能否离开这里的大事,他对这两人是一百个不信任,“那我——”

    “不行。”元帅打断他,冷酷无情道:“你和你的师弟都留在营中,等他们什么时候取到了定风珠回来,什么时候你们才能走。”

    事情很快就被定了下来。

    晚上,虞幼泱看着燕迟为她收拾行李。

    以往有储物袋,什么东西随便往里一收就是,何必这么麻烦,虞幼泱支着下巴看他。

    两个箱笼,至少一个半里面装的都是她的东西。

    甚至怕她冷,备了三件抗风的大氅。

    她看得想笑,“也没那么夸张吧?”

    其实她的寒气在体内,穿厚厚的披风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有点心里安慰而已,并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

    她走过去蹲在他身边,在里面扒拉几下,想看看都有什么。

    燕迟拍开她的手,重新将她翻乱的衣物整理好,“别捣乱。”

    虞幼泱摸摸手背,小声嘟囔,“看看都不行。”

    “……”燕迟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

    “什么呀?”

    她打开,里面是各式各样的果脯。

    虞幼泱捏起一块尝了尝,酸酸甜甜的,几乎每一种都合她的口味。

    “好吃!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他没说话,又拿了一包递给她,“这是咸口的。”

    她接过,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感叹一声:“买这么多啊。”

    嘴里的蜜饯从一开始的酸慢慢变得甜滋滋的。

    她没骨头一样靠在他身上,用手指了指一个小包裹,“这里面是什么?”

    燕迟瞧了一眼,没想起来那个叫什么,只道:“是你喜欢的东西。”

    虞幼泱本来是随口一问,听见他这么说,反而好奇起来,打开瞧了瞧。

    是几盒口脂。

    “你……”她愣愣看了他一会,忽然笑着问道:“你喜欢我涂这个?”

    他拧眉,“不是你喜欢?”

    当初在丹阳城的时候她还买了好几盒。

    她像没听见他的话,“你喜欢的话我明天就涂。”

    “……随你。”

    他又放进一双鹿皮小靴,防止她在雪地里走的时候会弄湿鞋袜。

    “你的病大夫看过了么?”

    总算是问到这个了。

    虞幼泱把拿着的果脯塞回到他手里。

    “怎么了?”

    燕迟莫名ῳ*其妙,侧头看她,正好对上她含羞带怯的一双眼。

    “看过了。”她面颊红扑扑地,看来看去就是不看他。

    这是什么反应?

    他迟疑地问:“大夫怎么说?”

    “他说……”她支吾两声,忽地伸手推了他一下,“哎呀我突然好困!”

    说完转身跑到榻上钻进被子里,动作一气呵成。

    燕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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