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家讲究清幽雅致, 这间为陈元戈准备的房间更是将雅字发挥到了极致,青色纱帐随微风轻动,斑驳的竹影落在窗上, 室内沉香袅袅。
“所以成亲的人真的是你?”陈少微难以置信。
对面的陈元戈落下一子, 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轻响, 他抿了下唇, 拿走三颗黑子。
“你心神不宁,何必找我下棋。”
陈少微拍拍桌子,连棋子都跟着震颤, “我是在和你说下棋的事吗?这是婚姻大事你明白吗?你就任凭他们他们插手你的婚事?而且你才多大……”
“哥。”陈元戈打断他,“自从爹病后, 陈家已经大不如前,曲家提出联姻, 对我们双方都有利。”
陈少微想从他脸上找到自己熟悉的神情, 似乎想不明白曾经的弟弟怎么会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你到底明不明白, 成亲是一辈子的事,难道就不能从旁系里过继一位子弟吗?我就不信偌大个陈家, 只有你能来联姻!”
“的确有更好的人选。”陈元戈抬眼看向他,一双眸子沉得似水, 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讥诮——这一点又和陈少微像极了。
“可你不是走了吗?”
“……”陈少微。
他像是被人猛地泼了一盆冷水, 脸色难看,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元戈见他僵住,索性拿过他的棋奁,执黑白两子,自顾自地下着棋。
黑子用的依旧是陈少微的棋风, 陈少微看着棋局,自己想要下在何处, 甚至之后的布局,全都被他下了出来。
他愣了下神,陈元戈所执的黑子,比他自己还要更像陈少微。
陈元戈熟练地落子,像是之前已经下过无数次。
“你走了,爹又因你而卧床不起,自然就该由我来接手陈家。我娶的不仅是曲家小姐,还有她背后的半个曲家,有了她,陈家未来家主的位置我能做得更稳,那群长老便是想要为难我,也该好好掂量一下自己。”
“够了!”陈少微终于忍不住,“如今你张口闭口就是利益,又和那些人有什么分别?”
“不然呢?”陈元戈轻笑一声,那张脸好似冰雪消融,可惜转瞬即逝,“像你一样离家出走吗?你有弟弟,我可没有。”
陈少微握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压制着心里的怒火,“所以你是在报复我吗?用你自己的婚姻?”
陈元戈落下最后一子,淡淡道:“你输了。”
“……”陈少微看向棋盘,黑子已被杀得片甲不留。
他目光从棋盘上移开,看着对面坐姿板正的陈元戈,“我只问你一件事,娶曲家小姐,你心里究竟愿不愿意。”
陈元戈沉默片刻,反问道:“重要吗?”
“……”-
“四师兄已经进去快半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出来。”计繁频频看向陈元戈的房间。
虞幼泱半躺在燕迟给她搬来的美人榻上,在树荫下摇着扇子,“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他们亲兄弟,能出什么事?”
她看向一旁的陈枕书,“你接着说,陈少微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陈枕书也是没想到会在此处与她二人重逢,还没来得及寒暄几句便被拉着讲陈家的事。
按理说陈家的事便是知道也不能外传,可这几人与陈少微关系匪浅,自然也就算不上外人。
“我到武威的时间很短,许多事并不清楚,像这种事,你们还是直接问他本人吧。”
“你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虞幼泱有点无语,“不如你讲讲那个陈元戈吧。”
“二公子他……”陈枕书似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斟酌片刻,说到:“他很厉害。”
“陈家以天眼秘术在修仙界中占据一席之地,我能调到本家去,就是因为开了天眼。说来惭愧,二十岁得开天眼,已经算得上少见,而大公子他,据说十五岁便开了天眼。”
计繁一听,与有荣焉道:“四师兄果然厉害!”
虞幼泱自己又没学过,也就不明白这个十五岁能开天眼究竟是怎么个厉害法,她有些莫名其妙:“我问的不是陈元戈吗?”
陈枕书顿了片刻,带着始终难以望其项背的压抑,道:“大公子开天眼的同一年,二公子也开了天眼,那一年,二公子才九岁。”
陈元戈的出现就像是在告诉那些因开天眼而洋洋自得的人,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才。
他继续道:“五年能开一重天眼已经算得上天资聪颖,而二公子在短短的三年内,连升三重。”
计繁早已被惊得张大了嘴。
“听你这么说,这个陈元戈好像确实很厉害。”虞幼泱若有所思。
“也就是在二公子开到第三重天眼的时候,大公子离开了陈家,据说走之前与家主大吵了一架,这才气得家主卧床不起。”
虞幼泱与计繁听得入迷,没注意到陈少微已经走了过来。
“这么想知道我的事,不如亲自来问我?”他臭着一张脸,抱臂站在不远处。
“四师兄!”计繁连忙迎了上去,“四师兄快过来坐,刚给你泡好的茶!”
陈少微斜他一眼,“这么殷勤,心虚了?”
计繁摸摸鼻子。
陈枕书忙起身对着陈少微行礼,只是刚站起身就被陈少微拦住,“我已经不是陈家人,你也不必再对我行这些虚礼。”
陈少微身份尴尬,陈枕书难免有些拘束,犹豫一会,告辞离开。
陈少微没多说,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看了眼计繁,“瞧什么呢?”
计繁回过神,“没什么。”
总觉得刚刚陈元戈房间的窗子好像打开了一下……是错觉吗?
虞幼泱没有一点被当事人发现的心虚,笑嘻嘻道:“陈少微,我刚刚可是听说你弟弟比你厉害多啦。”
陈少微翻了白眼,“是,他是比我厉害。”
她一点都不避讳,“那你从陈家离开,是不是因为不如你弟弟,被赶出来了啊?”
陈少微在里面被气了个半死,出来又被她这两句话气够呛,阴恻恻道:“我劝你说话注意点,燕迟现在可没在这,当心我揍你。”
虞幼泱煞有其事道:“可见是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陈少微自己给自己顺气,“行了行了,我不和你计较,我也不是被家里赶出来的,”他深吸一口气,“我是自己从家里出来的。”
“为什么啊,当陈家的大公子,怎么也比当一个邋遢道士强吧?”
“都说了我这不是邋遢……”他疲惫地揉揉额角,“我爹在一次除祟中身负重伤,自那之后身体便一直落下了毛病,那时候元戈才出生不久。”
有些话他憋在心里太久,本以为这几年过去,自己已经忘了在陈家的事,可再提起,心里却还是沉闷得像压了个大石头。
“爹将全部的希望放在我身上,他怕自己时日无多,几乎是在以揠苗助长的方式催我成长为合格的接班人,”他苦笑一声,“我勉强算是争气,事事都如他所愿,在同辈中做到最好。”
许多事都说时间久了自然就能放下,也许对他来说时间还不够久,陈少微脸上竟露出了和方才陈枕书相差无几的压抑神色,他道:“十五岁能开天眼于父亲来说,我已经是小辈中足以能够让他拿得出手的佼佼者,你们刚才也听见了,就在我开天眼的三个月后,小我六岁的弟弟,也开了天眼。”
说到此处,他深呼吸几次才压下心中的不断翻涌的激烈情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在他最引以为傲的天赋上,被人完完全全地打败是什么滋味。
挫败、不甘、自我怀疑……
初时他还能自我安慰,既然是同开天眼,那他多努力些,先元戈一步开第二重天眼就是,于是他开始苦修,第一年,毫无变化,所幸元戈也没什么长进,他将越来越多的时间放在修炼上,那时还很爱黏着他的元戈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在他有一次被他赶回去的时候,十岁的陈元戈看着他,认真道:“哥,我也要学,不就是天眼么,等我学会了教你,你就有时间陪我玩了!”
“陈枕书方才怎么说的,三年内连升三重?不,他只学了一年,便直接升到了第三重。”他像是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一句话半天才说出口,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深深的无能为力,“你们知道吗?从我开天眼到现在,才ῳ*刚升到第三重而已。”
所以他讨厌任何有天赋的人,这些人的存在像是在说:任他们普通人再如何努力,他们之间始终都隔着一道天堑。
父亲的质疑、来自弟弟的压力还有那些世家之间的虚与委蛇……最终他离开了家。
听他说了这么半天,虞幼泱感叹道:“你还真是,很会折磨自己。”
陈少微:“……”
她好奇问道:“那你弟弟现在修炼到第几重了?”
“对外称是五重。”
对外?
“那实际呢?”
“第七重。”陈少微淡淡道:“他修炼得太快,我爹一是担心他修炼过快会对身体有不好的影响,二是担心此事传出去,会遭人嫉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天眼一术总共也才十重而已,这个陈元戈还真有点本事。
“哎呀!”虞幼泱坐起身,高兴道:“那你弟弟这么厉害,让他来看一看这个灵光宝玉不就好了?”
陈少微愣了一下,想到那生魂,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不行!”
虽然第七重肯定是能看清不错,可是……再怎么说那也是个姑娘……太不合适了!
虞幼泱自然是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也根本懒得去管,任何事都比不上这块灵光宝玉重要,她起身就准备去陈元戈的房间。
陈少微连忙起身去拦。
虞幼泱走了没几步,撞上了赶回来的燕迟。
这曲园处处都是青色、绿色,他这一身红衣,让虞幼泱眼睛都舒服了不少。
燕迟伸手扶住虞幼泱的肩,对着几人道:“生魂的事我查到了一点眉目。”
这下虞幼泱也不急了,看向燕迟,等着他往下说。
燕迟道:“曲家嫡系适龄的小姐里,有一人出现过昏迷的迹象,不过只昏迷了半个月便清醒过来。”
陈少微急忙问道:“是谁?”
燕迟顿了顿,“就是要和你弟弟成亲的曲家小姐,曲千荧。”
第52章 灵光宝玉15
“看清楚了吗?是她吗?”虞幼泱小声催促着。
几个人挤在假山后面, 陈少微不耐烦道:“都别说话,离得太远了,根本看不清。”
虞幼泱不解:“你是在开玩笑吗?为什么不用你的天眼看!”
“……”陈少微。
对啊!
这又不是看魂体, 他怎么没用天眼?
他含糊几句, “都别打扰我。”
这才用了天眼秘术。
房间内, 曲千荧正对镜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陈少微莫名紧张起来, 竟然有些不敢绕到她前面去看她的相貌。
酝酿片刻,他缓慢移动着位置,选择从铜镜里看她的脸。
……错不了。
这眼睛他在早就不知道在梦里看见了过少次, 就是她!
陈少微合上天眼,面上表情算不上好看, 他沉声道:“没错,那生魂的主人就是她。”
虞幼泱惊喜道:“那我们还不快点想办法, 让这生魂归体?”
陈少微却没有说话。
她正要再问, 燕迟捂住她的嘴, 嘘声道:“陈元戈来了。”
虞幼泱拍开他的手,对着陈少微低声道:“你不是说你弟弟已经开到第七重了吗?他能不能看出这个曲千荧有问题。”
陈少微摇头, “我也不知道,其实书上对天眼的记录也只到第六重而已, 见轮回、见因果……他现在还能看见什么, 我一点都不知道。”
说话的功夫,陈元戈已经到了门前,他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一道女声:“是谁?”
陈元戈:“我。”
那女声静了片刻,笑着回道:“二哥,再过几日就是你我大婚, 按规矩,我们现在不能见面的。”
陈元戈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荧荧。”他喊了一声。
“二哥就这么心急?”
“……”陈元戈道:“既然如此, 那我便回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咦?就这么走了。”虞幼泱觉得有点可惜。
燕迟道:“那曲千荧知道他有天眼,不敢开门见他。”
用他说?
虞幼泱没理他。
从那天之后,她就对他爱答不理的,两人一直都保持着这个状态。
虞幼泱几人不上心,陈少微却不能。
既然曲千荧里的生魂在灵光宝玉里,那现在在曲千荧身体里的又是谁?
对方在这种两家联姻的关键时刻做出此事,目的又是什么?
“不行。”他骤然出声。
“现在还不能让生魂归体。”
此言一出,虞幼泱第一个不同意,“为什么?我为了这块玉耽误这么长时间,现在这生魂的主人就在面前,为什么不行!”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燕迟果断带着几人离开了此处。
回到了院子,两人放开了争辩起来。
“当初是不是你说的,任何事都要放在这块玉的后面!”
“……现在是特殊情况!”
“我管你什么特殊情况,迟则生变你懂不懂?倘若就因为你耽误的这几天,曲千荧的身体出了问题,这生魂回不去了怎么办?”虞幼泱振振有词。
陈少微忽然哑声,怔愣片刻,被她一句话点通了关窍。
“你说得对。”?
他态度怎么变得这么快。
陈少微因激动,语速都快了不少,“如果曲千荧成亲的时候还好好的,等到和元戈回了武威、或者还没到武威,曲千荧就出了问题,那这笔账一定会被算在元戈,算在陈家头上!毕竟是亲生女儿,曲家家主怎么可能毫不在意,到那时联姻反而成了结仇!”
而曲陈两家生出怨恨,获利者又会是谁?
自然是朱家。
真是……好狠毒的手段!
怪不得陈曲两家联姻,朱家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虞幼泱见他这么激动,趁机道:“既然如此,那就应该赶紧让生魂归体啊,这样一来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然而陈少微还是道:“不行。”
“陈少微,你脑子没事吧?”她气得眼睛都瞪大了一点,气冲冲地看着站在一旁始终插不进话的两人,伸手一指,“你们两个!说,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他那边?”
燕迟不必多说,果断站在了虞幼泱身后。
计繁犹犹豫豫,看了眼张牙舞爪的虞幼泱,又看了眼默不作声的陈少微,还是磨蹭着挪到了陈少微身后。
虞幼泱:“好你个小蠢道士!一路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没少你那份吧?”
计繁耷拉着脑袋。
反正虞姑娘身后总会站着小师兄,他只是不想四师兄一个人。
陈少微摸了摸他的头。
当年他在最叛逆的年纪选择一走了之,将内忧外患的陈家留给了他重病缠身的爹,和才刚到十二岁的弟弟,如今,他说什么也要替陈家拦住这一劫。
就当做是他能为陈家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让曲千荧魂体归位自然可以免去这一切的发生,可若只是这样,对方完全可以卷土重来。”陈少微阴着脸道:“防贼千日不如一绝后患,这一次我要让他们元气大伤,再也不能打我陈家的主意!”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虞幼泱见他态度坚决,退了一步,道:“那就以他们的婚期为限,不论你成与不成,我都不会再等。”-
放狠话时说得痛快,可等虞幼泱离开之后,该从何处入手,他一点头绪都没有。
要先从哪里开始?
而且,这件事万一不是朱家做的呢?
他揉揉额角,生魂离体绝非易事,占据他人身体说穿了与夺舍无异,这等邪术不可能一点限制都没有。
思索许久,陈少微决定先去曲家的书楼里看一看。
曲家书楼一般不向外人开放,可陈少微身份特殊,守门人登记过后便为他打开了门。
午后穿过书窗的阳光下能看清微小的浮沉,若有若无的墨香让他不自觉地沉静下来。
“元戈,你在这?”
“哥。”陈元戈应了一声,算是和他打招呼。
他看了眼目光在书架上寻找的陈少微,问道:“你要找什么?”
陈少微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将曲千荧的事告诉他。
这种糟心事何必告诉他,既然他还喊他一声哥,他就会帮他在暗地里解决掉此事。
“想找些和夺舍有关的书。”
陈元戈并未多问,起身走向书楼深处,轻车熟路地拿了几卷书册下来。
“你对这里这么熟悉?”陈少微接过翻了翻,果然是他想找的书。
“一般。”陈元戈道:“十五岁时求学,在曲家住过两年。”
“为什……”陈少微把问到一半的话憋了回去。
还能为什么?
当时的陈家就是个火坑,若非到了绝境,爹怎么可能会让元戈离开陈家。
定是族中的长老发难,或者又遇到了什么事。
陈元戈看穿他心里所想,轻描淡写道:“不过是几场刺杀而已,是爹小题大做。”
他这么说完,陈少微更加内疚,觉得这书楼里犹如火烤一般,憋闷得他一刻钟都待不下去。
最后连陈元戈受的伤重不重都没敢问出口,拿着书飞快离开了。
陈元戈眼里的那点期待在他离开后慢慢熄灭。
“还是只会逃避么……”
等陈少微的身影消失不见后,他又坐回到座位上,继续看着手里的书——《移魂》。
陈元戈在书房里一呆就是一个时辰,离开的时候天色都昏暗下来,曲家家丁正将灯笼点好准备挂上去。
烛光被灯笼染上了红色,瞧着很喜庆。
家丁看见陈元戈,向他行礼,“姑爷。”
陈元戈点了下头,灯光将他的影子揉扁再拉长,他径直回了曲家为他准备的院子。
庭院中立着一个人,红衣金带,正是燕迟。
“是你。”陈元戈记性很好,更何况是和陈少微有关的人。
“你来找我有事吗?”
燕迟毫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想请你帮我看一个人。”
陈元戈断然拒绝:“不可能。”
燕迟:“我是你哥的师弟。”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向他炫耀?
他可是他哥的亲生弟弟!
陈元戈脸色沉下来,“那又如何?你到底想说什么。”
燕迟不紧不慢道:“我可以把你哥在小阳山上的事告诉你。”
陈元戈声音很冷,“你觉得我会在意?”
“……”
片刻后,他依旧板着脸。
“成交。”-
“你就是让我看她?”
室内的灯光将虞幼泱的剪影映在窗上,燕迟只看一眼就知道她在干什么。
肯定又是在看那些奇奇怪怪的书。
“是。”
陈元戈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能看见什么?”
“……”陈元戈没回答,闭了一下眼,再睁开,那双墨色的瞳仁似是变成了五颜六色的琉璃石一般,不断变换着色彩。
不需要念咒,甚至连手印也没结。
这就是天眼的第七重么。
陈元戈皱起了眉。
“怎么了?”燕迟忍不住问。
“她是改命之人。”
“什么意思?”
陈元戈:“意思就是,原本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死。而现在,她在试图改命。”
……怎么会死?
“我劝你最好不要骗我。”
“我有骗你的理由吗?”
“……”
燕迟道:“那结果会如何?”
陈元戈也是第一次见到改命之人。
“未来如何,我怎么可能全然知晓。”他看了眼身上金光耀眼夺目的燕迟,道:“不过确有一线生机。”
还不等燕迟缓过神来,陈元戈又道:“此番改命,她身上的因果线都与你缠在了一起,你们二人息息相关,或许……她会因你而死。”
燕迟彻底愣住:“……”
陈元戈:“你原本让我过来,究竟是想看什么?”
燕迟看向窗子。
虞幼泱的身影依然不见,他知道,她定然是捧着书到床上去看了。
“我只是想让你看一看,我与她之间的姻缘。”
“……”陈元戈:“你与她之间,缘分很浅薄。”
“另外,这种事无需特意让我用天眼来看。”
的确是浅薄。
他曾经连算三卦,都是凶卦。
想找陈元戈用天眼看,也不过是想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而已,却没想到会意外知道这样的事。
因他而死?
“还有一件事。”陈元戈说道:“她的灵力修为,比你们都要高。”
第53章 灵光宝玉16
燕迟进屋的时候, 虞幼泱果然如他所想,正趴在床上看书。
他走过去,拿起她扔在一边的书看了看。
和她之前看的书差不多, 都是在介绍仙盟通缉榜上的人物。
他将书放在靠窗的书桌上, 坐在床边。
“我和你说过, 不要趴在床上看书, 腰不疼吗?”
虞幼泱看得也有些累了,被他这么一说,腰确实有点酸痛, 索性把手里这本也扔到一边,抱着枕头趴好。
“知道我疼还不帮我揉一下。”她理所当然地埋怨他。
在这种用得到他的时候, 她还是很愿意理他一下的。
燕迟没多说,伸出手帮她轻轻按揉着。
被人伺候这种事虞幼泱早就习以为常, 尤其还是被燕迟伺候。
他的手法最近越来越好, 她舒服得直哼哼。
燕迟不经意般开口问道:“你看那些书, 是想知道明夷散人的事?”
虞幼泱依旧是那副放松的姿态,一点变化都没有, 说起话来还懒洋洋地。
“对啊,他不是榜首吗, 那肯定是犯了什么特别严重的事, 只是这么多书,我却没看见有哪一本上解释了,你不好奇吗?”
他大可以质问她,比如当初在丹阳城的时候,他和大小姐在城外的那一晚, 她在哪里。
这件事他后来问过计繁,计繁说当时陈少微捉小桃的时候弄出的动静很大, 很多人都被惊动了,可是没有看见她在。
他也可以质问她锁心珠的事,还有她的身份来历、还有她身负灵力的事。
可是然后呢?
之前他已经问过她一回,她也告诉了他,她接近他只是为了他身上的阳气。
那这一次呢?
如果她又想上一次那样,笑着告诉他,没错,她就是沧夷山上的大小姐,他又该如何呢?
只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问,那他们两个的关系就不会有变化。
燕迟凝眸看了她半晌。
“明夷散人的事,我知道一些。”
当年既然从山上下来之后他就想尽办法搜查明夷散人的消息,零零散散,有真有假,他也分辨不出,但总也比一无所知的好。
“你知道?”虞幼泱这下也顾不得他在给自己揉腰了,翻身从床上坐起来。“那你快和我说说。”
燕迟没说话。
虞幼泱直接扑到他身上,抱着他胳膊来回晃,“你快说呀!”
燕迟这才道:“他被排为榜首的原因是,他创造出了锁心珠这样的邪物。”
虞幼泱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更加想不明白,“锁心珠怎么了?”
燕迟淡声道:“妖物邪祟可以被镇压,被度化,唯独不能为人所控。”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虞幼泱就已经明白了过来。
如朱绪那般的养煞人就已经是邪魔外道,她爹爹能控制比邪煞更厉害的大妖,自然也就更加遭人忌惮。
对于陌生的力量,总会想着控制征服,而那些不能为人所控的力量,能消灭的就消灭,消灭不了的就筹备筹备再消灭。可如今这股力量却为她爹爹所用,自然而然的,那些人便要将她爹爹一起消灭掉。
不错,她爹爹创造出的锁心珠可以控制妖物。
据爹爹所说,他年轻的时候有一次除妖,有一只妖灵智已开,却被其他妖引导着误入歧途,那只妖跪在他面前哭得很是凄惨,爹爹才决定放它一条生路。
但那只妖却说,爹爹能放了它,可别的修士却不一定,于是说什么也要留在爹爹身边一起修炼。
那毕竟是一只大妖,爹爹不放心那妖物是否真的会像它说的那样忠心,于是才创造出了锁心珠。
有了锁心珠,只要它生出反叛之心,他便可以立刻将锁心珠捏爆,也可以更好的控制大妖。
若它听话,那锁心珠便形同虚设,如若不然,自然要让它吃上些苦头。
这大妖留在爹爹身边修炼后,不仅更加安全,若是修炼上出了问题,还会和爹爹探讨,于是它便又喊来了几个朋友,想一同留在沧夷山。
难道就因如此,山下的人便将她爹爹视为邪魔外道吗?
未免太可笑了些。
燕迟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又说道:“但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且最近这两年已经被有的人刻意销毁了,所以书上才没有记录。”
他说话又说一半,而剩下的一半虞幼泱已经猜了出来。
她爹爹能够控制大妖,无疑是给其他仙门看到了希望,那些仙门嘴上说着要将爹爹抓住,说不定就是想让他爹爹交出锁心珠,然后好让他们也能够控制妖物。
而这一条既然被抹去,就说明有人像她一样,也掌握了控妖的方式,否则他们一边以这个借口抓她爹爹,一边又用着这种手段,岂不是会为人诟病。
且这人在仙盟中地位不低,说不定就是一宗三姓里的人。
不过……
“你刚刚说这事明面上的说法,难道还有什么其他说法?”
燕迟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据说与他妻子有关。”
“妻子?”虞幼泱愣住。
那不就是……她娘?
燕迟点了下头,“传言说他沉迷于邪道,已经走火入魔,不仅杀了他的几个徒弟,甚至连有孕在身的妻子也不放过。”
虞幼泱已经彻底蒙了。
走火入魔,怎么可能?
她被她爹爹一手带大,她爹爹有没有走火入魔她还不清楚吗?
什么徒弟,什么有孕在身的妻子……
她爹爹从来没和她提起过啊。
燕迟轻轻拍了几下她僵硬的背脊,“吓到了?”
“这些只是传言,既然明夷散人是被仙盟通缉的榜首,那自然不管什么丧心病狂的恶事都能往他身上安。”
虞幼泱慢慢点了下头。
不错。
她爹爹才不会是那种人。
她与爹爹朝夕相对,难道还不了解吗?
燕迟熄了灯,上床揽住她。
“别想了,快睡。”-
翌日清晨,燕迟来到陈少微房间。
陈少微昨日挑灯看到半夜,奈何书上没有他想找的答案,现在精神都还有些萎靡。
“你怎么跑我这来了。”
燕迟从身上拿出一本书递给他,“这是你弟弟让我给你的,他说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你要找的那本。”
陈少微接过来一看,“《移魂》?”
这名字倒是有点意思。
他揉揉酸涩的眼睛,翻书看了起来。
才看了一两眼,抬头看了眼燕迟,“你还杵我这干嘛?”
他话里话外都是赶他走的意思,燕迟没理会,反而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陈少微不懂他又在搞什么名堂,警告道:“我看书的时候不要打扰我。”
燕迟“嗯”了一声,按下心里的烦闷,闭上眼开始修炼。
陈少微:“……”
他最见不得有人在他身旁修炼,若是看见了,总要担惊受怕自己会被落下。
不过眼下还是曲千荧这件事更重要一些,他只好背过身去,决定眼不见心不烦。
陈元戈送来的这本书的确很有用,陈少微看得眉头紧锁。
里面提到夺舍一术与移魂相差无异,但对施术者的伤害最小,不过相应的限制也更多。
一是需要二者性别相同,二是年纪相仿,三是心性坚定。
陈少微看着这三点,想了半天,朱家也只有朱红流能够符合要求。
他又看向第四点,施术者若想要自身肉身不腐,则需肉身不能与施术者要在一定距离内,不能相隔太远,且每逢七天必须回身一夜,以确保肉身不腐。
按照朱红流的性子,是必然不会抛弃掉自己的肉身,想必与他之前所想差不多,她定是想着在路上回到自己的身体。
如今敌暗我明,事情还真是棘手。
不过想必朱红流也没想到曲千荧的生魂没死,而是寄居在这灵光宝玉内吧。
倒是要好好利用这一点……
将书合上之后,陈少微才注意到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正准备将燕迟赶出去,却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
“谁啊?”他过去开门,却是陈元戈站在门口。
“元戈,你怎么过来了?”
陈元戈道:“我来取书,书楼的规矩,要还。”
还书还需要他特意来跑一趟吗?
而且昨天他把书借给他的时候怎么没提。
孩子长大之后心思是更难猜了。
他把书递过去,虽是亲兄弟,但毕竟分别多年,且他心中一直有愧,说话难免就客气了些。
“多谢,你送来的书很有用。”
陈元戈微不可查地抿了下嘴角,把书接过来。
他接过书,却没有马上就离开,陈少微出声问道:“还有事吗?”
陈元戈摇摇头。
时间一到,曲家的家丁端着几盘饭菜走了过来。
这饭菜来得巧,陈少微道:“既然如此,不如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吧。”
陈元戈将书放进怀里,“也好。”
他答应得痛快,陈少微有点意外,但也没说什么。
回到屋里,把还在修炼的燕迟喊了起来,“行了,先过来吃饭吧。”
三个人围着一张桌子,两个人都不爱说话,一顿饭还没怎么开始吃,陈少微已经觉得如鲠在喉了。
他夹了一筷子肉,想到昨天陈元戈说的曾在曲家求学一事,随口问道:“你既然在曲家住过两年,应当与曲家小姐很熟吧,你对她究竟印象如何?”
“她……”陈元戈竟罕见地犹豫起来,“她很泼辣。”
陈少微:“……”
这泼辣是个什么意思。
他究竟是满意这个未婚妻,还是不满意呢?
第54章 灵光宝玉17
三人各怀心事, 一顿饭食之无味。
各自散去之后,陈少微打定主意,决定先去会一会“曲千荧”。
频繁换魂对魂体损伤较大, 想来除了每七日必回一次本体, 其他时间此人绝不会回去。
陈少微等了片刻, 下人通报完毕后, 曲千荧才款款走了出来。
之前在灵光宝玉里看到的那一幕对他来说冲击太大,以至于他现在看到曲千荧的眼睛还会下意识的回避。
“曲小姐。”
曲千荧见状,笑着喊了一声, “大哥。”
“……”
她这句大哥喊得干脆,陈少微噎了一下, “曲小姐还未过门,这句大哥未免喊得太早。”
曲千荧唇角含笑, 不紧不慢地绕着他走了一圈, 随后在他面前站定, 微微靠近他,“早么?那大哥想让我喊你什么?少微哥哥?”
这语气过于狎昵, 陈少微变了脸色,猛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沉着脸道:“还请你放尊重些。”
“大哥怎么这么说, 我哪里不尊重了?”曲千荧背过身去,似乎有些生气,“我不过是担心嫁到陈家无人可依,有意想与大哥亲近些而已,若是大哥觉得我不尊重你, 还是请回吧。”
陈少微这才回过味来。
此人定是担心被他看出端倪,才故意激他离开。
像他们这种世家子, 虚与委蛇都是常态,他再不喜,演起戏来也是轻而易举。
“弟妹何出此言,我特意来见你,就是怕你到了陈家之后不适应,想来交代几句。”
曲千荧听他这么说,侧身回头打量他片刻,笑道:“大哥费心了,既然如此,便随我到房间内来说话吧。”
她是半分都不忌讳,陈少微道:“怕是有些不妥。”
曲千荧像是听不懂他的意思,惊讶道:“何处不妥?你我行得正坐得直,难道还怕旁人说闲话不成?更何况我这院子里的人也不是会搬弄是非的,大哥未免多虑了。”
陈少微身上带着他们陈家特制的药粉,来见她一是为了探虚实,二就是为了将这药粉洒在她身上。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再推脱,请。”
曲千荧笑了一下,带着他进了房间。
女子的闺房里总带着些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陈少微面不改色地坐好,一边为她介绍陈家的情况,一边寻找机会。
曲千荧坐在他对面,徐徐饮茶。
陈少微虽然没见过曲千荧,却和朱红流有过几次来往,不过也都是虚情假意,只凭借那几面就想分辨出她是不是朱红流,还是太勉强。
倘若他什么事都不知道,若有人告诉他面前的曲千荧是朱红流假扮的,他恐怕会当成疯话一笑置之。
也许是看出他意不在此,曲千荧忽然起身站到他身边,陈少微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要做什么?”
曲千荧笑而不语,一双素手提起茶壶,水流娟娟,弯腰为他斟了一杯茶。
她将茶杯轻轻推到他面前,这才说道:“大哥说了许久,想必口干舌燥,不如喝杯茶来润润喉吧。”
陈少微赶忙将茶水一饮而尽,“我喝了,你且退回去吧。”
曲千荧却坐在他身边,轻声道:“大哥,你知不知道,爹和我说要与陈家联姻,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嫁给你。”
多么含忧带怨地一双眼,陈少微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缓缓倾身逼近,陈少微身子却像是僵住一般,连脑子里似乎也成了一团浆糊,连躲都不会躲。
她的声音里像是带着无尽的忧愁,一双眼睛似乎藏着许多无法诉之于口的心事,“我成亲后,你也会回家么?武威太远,若有大哥能在家中,我便也安心了。”
陈少微只觉得自己正慢慢地陷进她那双如水波一般的眼睛里。
“我……”
话刚要说出口,便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随后是虞幼泱熟悉的娇喝声。
“开门!”
她声音越来越大,带着一贯的嚣张跋扈,曲千荧皱了下眉。
陈少微这才如从梦中惊醒一般,“蹭”地站起身,三两步过去把门给打开。
虞幼泱双手抱臂站在门口,上下打量他几眼。
“陈少微,我可喊了你半天了。”
门外清新的空气涌进胸腔,微风一吹,陈少微才惊觉额头上出了不少冷汗。
一定是她递给他的那杯茶水有问题!
真是好险……倘若他做出了什么举动,那岂不是百口莫辩?
好在在她凑近的时候他已经把药粉洒在了她身上。
陈少微定了定神,看着虞幼泱,一口气说道:“定是燕迟有急事寻我对不对,走走走,我这就跟你去看!”
他走得急,虞幼泱不经意向室内望了一眼。
“曲千荧”坐在桌边,正在慢条斯理地喝茶,见她瞧过来,对着她微微一笑。
“……”
两人目光交汇,片刻后又分开。
虞幼泱提着裙摆跟在陈少微身后,跟着他一起出了曲千荧的院子。
看着陈少微惊魂未定的样子,揶揄道:“瞧你,像是差点被她给吃了。”
陈少微可笑不出来,扭头一看,陈元戈就在一边。
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却下意识有些心虚。
虞幼泱道:“是他让我来找你的,不然我可懒得动。”
他喊她来的?
难怪这么及时。
电光石火间,他交给自己的那本《移魂》,那日他在曲千荧门前干脆利落地离开,还有他曾在曲家求学过的事,都在陈少微脑海里闪过。
他怎么给忘了,他的弟弟,可一直都是个聪明人。
带着陈元戈一起回了他们住的地方,陈少微开门见山道:“你已经知道她是假的了。”
陈元戈停顿片刻,点点头。
虞幼泱“哇”了一声,惊叹道:“隔着门都能看出来么,这么厉害?”
陈元戈道:“私下里,她不会喊我二哥,我也不会喊她荧荧。”
原来不是用天眼看出来的……
虞幼泱好奇追问道:“那若是你用天眼看,能看出什么来吗?”
“人的魂魄藏于体内,人相貌如何,魂魄便如何,但毕竟隔着身体,即便我用天眼看,也只能看出她魂魄模糊,绝非本人。若要分辨她是谁,目前还不能办到。”
意思就是等他的天眼再上一重,就能看见了?
毕竟是陈家屹立修仙界的秘术,这么说还真有点厉害。
深呼吸一下,陈少微道:“关于她是谁,我心里有猜想,只是并不准确。”
他看向虞幼泱,“把你的玉拿出来吧,我已经想到该如何做了。”-
问清曲家下人之后,得知曲千荧确实每隔七天便会出一次门,陈少微算好了时间,把几人喊到一起。
“你说的办法就是让他扮成你的样子?”虞幼泱一脸疑惑。
“你懂什么?此人生性多疑,若是没看见我,定会严防死守,只有见了我,才不会怀疑。”
陈少微直起身,在燕迟脸上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
“都过来看看,像不像?”
陈元戈和虞幼泱一ῳ*左一右地凑过去。
陈元戈点头,“很像。”
虞幼泱都快嫌弃死了,“这哪像了?别你哥说什么你都点头行不行?”
顶着陈少微那张脸的燕迟看向她,“差很多么?”
“停停停!”虞幼泱连忙后退一步,“你还是先别和我说话了,我感觉好恶心啊。”
燕迟:“……”
他看向镜子里。
连他自己都分辨不出他现在和陈少微的相貌有任何区别,凭心而论,他认为至少有九分相像。
陈少微看见她夸张的反应更加无语,“哪恶心了,你知道我用的这张符有多珍贵吗?就是我亲爹站在这也绝对认不出来!”
他说完自己又顿了一下,随后烦躁道:“就这样吧。”
虞幼泱一言难尽地看着燕迟,忍着恶心凑过来,伸出手指在他下巴上抹了一下,然后火速收回手,嫌弃得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这胡茬更恶心了,你以后可千万不能学他!”
像之前那样干干净净的就很好,否则,她说什么也不会再留他!
燕迟主动和她保持着距离,不是担心会恶心到她,是觉得用陈少微的模样亲近她会很不舒服。
他点头,答应得很认真,“放心。”
“……”陈少微:“反正从现在开始你顶着的就是我的脸,做什么丢脸的事之前千万要想好!”
“四师兄!小师兄!”计繁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道:“我看见曲小姐出门了!”
几人对视一眼。
等计繁看清屋里情形,呆了一下,“怎么有两个四师兄?”
好可怕,一定是他跑出幻觉了。
虞幼泱十分纳闷,“你真的认不出来?”
计繁摇摇头。
“行了,都别说了。”陈少微快速道:“按照之前说的办,元戈和我在暗处,你们两个就在门口闹,闹得越大越好。”
闹事这种事,除了虞幼泱,他简直想不到谁是更好的人选。
虞幼泱撇了下嘴,看见身旁的燕迟,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出了门还在小声嘀咕,“到底哪像了?”
分明一眼就能认出来才对。
陈少微回头瞪她一眼,“别念叨了,她总共没见过我几面,肯定认不出他是假的。”
“曲千荧”很是机敏警惕,几人不敢跟得太近,好在她身上有陈少微洒下的药粉,只要开了天眼,便能将她走过的路线看得一清二楚。
她绕来绕去,最后进了一间布庄,便再没有出来。
想来这就是朱家在西河布下的秘密据点了。
陈少微叮嘱道:“万事小心。”
虞幼泱轻哼一声,“你还是小心你自己吧。”
说完,带着燕迟大摇大摆地进了布庄里。
虽是据点,此处却也像模像样,就像是一间普通的布庄。
她一进门,便浑身上下写满了难伺候这三个字,大声喊道:“把你们这最贵最好的料子都拿出来!”
这间布庄规模很小,许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只配了一个店铺伙计,老板亲自迎上来,引着两人到几匹布料前面,“二位请看,这就是本店最好的料子了。”
虞幼泱只瞧了一眼,“糊弄谁呢?我刚可是瞧见曲家的小姐进了你们的铺子,要是没有稀罕货,她怎么可能会来?”
“我说了,要最好的料子。”她转身走到一旁坐着,笑吟吟道:“放心,我有的是钱。”
第55章 灵光宝玉18
虞幼泱托着下巴等, 燕迟冷着一张脸在店里随便转了转,老板看上去像是在忙,实际上眼神总也没离开过他身上。
过了半刻钟, 伙计竟然还真拿来了几匹好料子, 虽说不如虞幼泱身上的鲛纱, 却也算是一等的好料子。
看来是真的很想将他们两个打发走。
虞幼泱挑挑拣拣, 竟然还真看中一匹赤色的。
她手指在上面摸了摸,心中颇为满意,本想在燕迟身上比划一下, 拿起来才想起他如今扮成了陈少微的模样,顿时什么心思都没了。
算算时间, 应该也差不多了。
她手在桌子上一推,下巴微微抬起, 倨傲的神情都不必刻意去演。
“我说的话你是听不懂么?莫非这种东西你也拿出来给曲小姐吗?”
老板脸上堆着笑, “两位, 这已经是小店最好的料子了,两位若是看不上眼, 可以去东街逛逛。”
虞幼泱道:“你将曲小姐请出来,我要亲自问问她。”
老板对着伙计使了个眼色, 伙计上前一步, 怒道:“二位莫非是来找事的不成?切莫说曲小姐不在店内,便是在,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见的。”
虞幼泱轻笑一声,“怎么不能见?曲小姐是他的弟妹,你说我们见不见得?”
燕迟走上前, 将她挡在身后。
“按她说的去做,请曲小姐出来。”
他身上气势太强, 那伙计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老板好声好气道:“曲小姐一炷香前已经离开了。”
虞幼泱没看他,手指在头发上绕了绕,忽地笑出声,“我明白啦,你们这是一家黑店,将曲小姐骗进来后偷偷绑起来,想借此敲诈曲家是不是?”
老板忍耐道:“此处归曲家所管,我们又怎么可能做出此事,两位何不先回曲府看看,也许曲小姐已经到了。”
虞幼泱失望道:“看来你们还是不肯说实话,那就动手吧。”
陈少微为了不留破绽,还特意将自己的天师剑借给了燕迟,此时他骤然发难,那两人即使已有防备,却还是被震倒在地。
眼看着燕迟就要走进后门,老板顾不得吐出嘴里的血,大声喊道:“快来人啊!有人来砸店了!”
他刚喊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想来刚刚燕迟的那一下伤到了他的肺腑。
随着他声音落下,街上顿时冒出了不少“正义路人”闯入店中,将手持天师剑的燕迟团团围住。
此次二人的任务就是闹事,虞幼泱既然已经挑起了事端,便是功成身退,提着裙摆出了店,站到外面看热闹的人群里。
她离开了“战场”,燕迟不再收敛,两指夹住剑身,从上往下一抹,天师剑顿时大放异彩。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燕迟使剑,可以看出他前几招还有些滞涩,但胜在灵力高强,一时间无人能近其身。
又过了几招,燕迟似是习惯了手中的天师剑,招式愈发凌厉,这下那些围上去的人也不管会不会暴露身份,几人打了个手语,改变站位。
这是要用剑阵?
虞幼泱看得津津有味。
不愧是天道之子,临时上手的几剑就能逼得对方以剑阵来抗衡。
谁能相信他修道才刚刚三年呢?
燕迟站在几人中间,冷眼看着他们结阵,连动也未动。
剑阵结成的那一刹那,他终于有了反应——右脚向后挪了三寸,手腕一转,天师剑从内侧旋出。
这一招陈少微曾经用过,剑招十分华丽,虞幼泱对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很感兴趣,因此对此招有些印象。
不过她记得,这一招美观有余,威力似乎不足?
下一刻,本就不算大的布庄不堪重负地轰然倒塌,一片剑光中,里面的布料尽数被绞碎,彩色的碎布片在空中飞舞,像是漫天的花雨,洋洋洒洒地旋转落下,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在周围人群的惊呼声中,燕迟持剑而立,侧过身,隔着“花雨”抬眸向虞幼泱望去。
虞幼泱忽然想,怎么会有人分辨不出他与陈少微呢?
明明他的眼睛那么漂亮。
她明白他暗藏其中的心思,于是奖赏般地笑了一下。
他的眼睛果然亮了一下。
围杀他的人七七八八地躺在废墟里,虞幼泱瞧了一眼。
原来这一招威力并不低,只是陈少微用起来低而已。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曲千荧匆匆现身,“大哥,虞姑娘,你们怎么在这?”
她神情难掩疲惫,想来是短时间内完成两次换魂,让她有些难以承受。
虞幼泱高兴地走到她身边,“呀!原来你真的没事,看来是一场误会。”
她看向走过来的燕迟,毫不客气地甩锅。
“陈少微,我就说问清楚了再动手吧,你看看,将他们给伤成了这样。”
老板爬起来,曲千荧隐秘地看了他一眼。
打落牙齿和血吞,老板强撑着道:“没关系,误会解开就好,不过本店店小利薄,两位别忘了赔偿就好。”
虞幼泱大方道:“好说,我会告诉曲家的,让他们免了你们店的新婚贺礼。”
老板:“……”
三人上了曲家来接的马车,曲千荧挤到燕迟身边,柔声道:“没想到大哥这么关心我,竟然亲自来寻。”
这题陈少微教过。
“是元戈担心你,特意拜托我来寻。”燕迟冷笑一声,“不过我也没想到,曲小姐会出现的这么及时。”
曲千荧欲语还休道:“如今只有我与你在,就一定要提他吗?”
还在马车里的虞幼泱:“?”
她这是被忽视了?
她的态度似乎有些模棱两可,燕迟皱了下眉。
他不敢随意发挥,不过陈少微既然没提,就说明他与这位曲小姐之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不正当关系。
“曲小姐,我与你之间,除了元戈,应该没什么可讲才是。”
曲千荧眯了下眼。
虞幼泱见状,知道她是起了疑心,于是愤然道:“曲小姐有了元戈还不够,莫非是想着要兄弟共侍一妻?那天他是怎么从你房间里出来的,可别当我没看见。”
曲千荧被她的言语震惊到呆愣了一瞬。
虞幼泱挤到二人中间坐下,义正言辞道:“曲小姐未免太异想天开,我劝你还是尽早歇了这心思吧。”
曲千荧:“……”-
陈少微兄弟两个回来得有些晚,两人借着天眼,避开人,一路摸进了院子里。
这还是陈少微第一次这么长时间的使用天眼,脸色苍白,不停地按揉着额角试图缓解疼痛。
与他相比,陈元戈则看不出一丝变化。
两人一出现,蹲守了许久的计繁露出头,瞧见陈少微脚步虚浮,立刻上前想要扶着他。
陈元戈不动声色地挡住他,道:“我来就好。”
计繁没多想,又急忙去帮两人开门。
一进房间,陈少微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闭目调息,陈元戈掌心贴在他后背,为他输送灵力。
虞幼泱一直等着没睡,困得趴在桌子上,燕迟坐在她身边。
“你们两个顺利吗?”她问。
陈元戈点了下头,从怀里取出灵光宝玉递给她。
“此玉已经无主。”
虞幼泱本来还困倦得有些睁不开眼,听了这话,一下坐直了身子,把灵光宝玉拿到手里,看了又看。
这玉里面的魂体果然不见了!
这块间接导致她殒命的玉现在就在她的手里,这种掌握了命运的微妙感觉让她有了片刻的晕眩。
梦里,就是因为这块玉没在她手里,所以她才会死,爹爹也才会随她而去。
如今这玉既然到了她手里,她便不会让任何人从她手里夺走。
对面,缓过来的陈少微睁开眼睛。
“曲千荧没有起疑吧?”
虞幼泱现在是分不出心回答他的话的,燕迟“嗯”了一声。
“那就好。”陈少微声音沙哑,“我猜得果然不错,用曲千荧身体的人就是朱红流。”
虞幼泱将灵光宝玉收好,此刻容光焕发,心情好得不得了,连带着看陈少微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那这玉里曲千荧的魂体哪去了?”
提起这个,陈少微脸上的得意怎么都遮不住,他摇摇头,故作神秘道:“这件事,等到后日元戈与她大婚,你就知道了。”
虞幼泱:“……”
好吧,那她就在曲家多留两天,倒要看看他能搞出什么名堂-
陈曲两家的婚礼总算到来,宾客们一早就到了曲府。
那些一直未露面的几个修仙世家终于现身,长长的礼单光是念完就要费上不少时间。
天玄宗作为修仙界中的第一宗门,近几年却一直很少露面,众人本以为此次陈曲两家联姻这样的大事,天玄宗怎么也会来人,没想到的确是来人了,只不过来的是位普通的小弟子。
众人虽然失望,却并未打消他们的热情,毕竟真正让这些人期待的,是朱家的锦绣仙子朱红流。
和陈少微猜的一样,一直到吉时的前一刻钟,朱家才出场。
不过很可惜,走在最前面的人并不是朱红流,而是一个身材削瘦,长着一双金鱼眼的人。
虞幼泱挑眉。
竟然还是老熟人,朱绪。
朱绪说了几句场面话,又道:“家主前些时日捉了个人,不慎受了点伤,吩咐我务必要把礼品带到,还请各位莫怪。”
曲家家主并未多说什么,和和气气地收了礼。
时间一到,穿着喜服的陈元戈牵着红绸出现,另一端,盖着盖头的曲千荧款款走来。
虞幼泱斜眼看着陈少微。
陈少微高深莫测道:“别急。”
就在二人要行礼之时,场外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
“慢!”
众人齐齐看去。
来人身着黑红衣裳,利落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百花簪,长相明艳大气,正勾着唇角缓步走上来。
“晚辈朱红流,特来为两家献礼。”
第56章 灵光宝玉19
满堂宾客, 一时间竟无一人出声。
朱家在交到朱红流手里之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摊子,之所以还勉强没被从三姓之中除名, 无非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还能勉强撑些时日罢了。
百年基业, 谁都不想成为朱家的最后一代家主, 朱红流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推上位的。
她在朱家人的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好拿捏的傀儡,而外界知道朱家竟然沦落到让一介女流成为家主, 更是笑谈朱家时日无多。
可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还有谁敢看不起如今的朱家?
她锦绣仙子朱红流更是修仙界中少有的能留下名号的女修士, 即便是陈少微,心里对她也是有着几分敬佩的。
曲家家主连忙起身相迎, 心里却闪过无数想法。
朱红流身为朱家家主, 竟然在他面前自称晚辈, 那岂不是也有着朱家低他曲家一头的意思?
他心里自然是高兴满意的,但对朱红流, 他倒也“听说”过一些,此人未上位时韬光养晦, 藏器待时, 等到朱家需要一位家主的时候,又适时让自己被注意到,当上家主后则是锋芒毕露,说一不二。至于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样的人, 竟然肯在他面前自称晚辈?
尽管心里不断提醒自己她恐怕是笑里藏刀,但转念一想, 曲家如今与陈家联姻,说不定她是感受到了威胁,才愿意低头。
曲家家主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故意慢了一会才扶起朱红流。
即便是她笑里藏刀,今日也让他挣足了脸面。
代表朱家来送贺礼的朱绪脸色变得十分精彩,却不敢贸然出声,恭敬地低头站在朱红流身后。
看见“朱红流”的那一刻,虞幼泱总算明白陈少微怎么就得意成了那样,她忍不住出声赞道:“你还真是厉害。”
居然想出了这样的法子。
隔着红盖头,虽然看不见“曲千荧”的表情,但从她紧握红绸的手就能看出她心情绝对算不上好。
再看朱绪,从他刚刚的脸色来看,他肯定是知道现在的“朱红流”是假的,可他又能如何?
虞幼泱看着这些人的神色,觉得今天的这出戏实在称得上精彩。
朱红流笑道:“晚辈与曲小姐私交甚笃,除去方才的贺礼,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曲小姐。”
她走了两步,站到曲千荧身前,直接从腰间扯下了一块玉佩,这块玉佩是罕见的血玉,品相极佳,然而其真正的价值不止于此。
朱红流将这枚玉佩高高举起,朗声道:“诸位,此玉乃是我朱家祖传,唯有家主才可佩戴,执此玉者,更可号令我朱家子弟。”
她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朱绪,“我说的可对?”
这件事在修仙界不是秘密,朱绪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也只能点头称对。
“好,那么今日红流便请在座的诸位为我做个见证。”
她手下用力,血玉被她一分为二。
周围不断响起吸气声,朱绪更是血色尽失,想要伸手去拦,已然晚了一步。
那些不明所以的朱家弟子看见这一幕,纷纷跪倒在地。
朱红流面上笑意不改,“我与千荧情如姐妹,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却因私事来晚了一步,现在我就将这另一半血玉作为贺礼,还请千荧妹妹不要怪罪。”
这一下连曲家家主也变了脸色,“这未免太贵重了……”
朱红流笑道:“非也,凭借我与千荧之间的交情,她完全担得起这份贺礼,千荧,你说是不是?”
这可真够恶心人的。
不过她们两个的确“交情匪浅”,两人如今都在对方的身体里,世上哪还有这样的缘分?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才是真的有苦说不出。
“……”曲千荧只沉默了片刻,竟然也笑道:“难为你有心,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这回连虞幼泱都有些佩服她了。
要是敢有人这么对她,她早就一鞭子打上去了。
曲千荧刚要伸手去接,朱红流却将手收了回来,将那半枚血玉交到了陈元戈手上。
“如今你们夫妇一体,我便交给陈元戈,也希望他能看在这块玉的份上,不会亏待你。放心,诸位道友皆在,这块玉我是不会收回去的。我这份贺礼,换你一声谢谢,不过分吧?”
“不过分!当然不过分!”曲家家主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
半枚血玉,这是何等的分量!
“千荧,还不快道谢?”
自己的一半身家就这么给了出去,还要笑着道谢,还真是说不出的窝囊气。
朱红流毕竟是朱红流,不论身处什么境地,都能尽量将损失做到最小。
她不仅客客气气地道了谢,还保证道:“此玉贵重,我们定会好好保管,绝不会随意拿它出来招摇过市。”
大家都是聪明人。
她这句话的意思无非是在说,以后陈曲两家不可使用这块血玉。
众人只见朱红流笑道:“随意些也无妨,玉再贵重,也比不上我的心意呀。好了,我便不再耽误时间了,婚礼继续吧。”
说罢,她转身到了一旁的座位上。
随着礼乐声响起,看呆了的众人这才渐渐回过神来。
显然,大多数人都和曲家家主想的差不多,觉得朱红流定是怕了陈曲两家的联姻,才会急于投诚。
不错,朱红流此举在他们眼里俨然就是在向陈曲两家投诚。
当然也有人在想是不是朱家出了什么大事,才会让朱红流做出这样的举动,个别单纯的则是认为朱红流与曲千荧可真是秘而不宣的至交好友。
陈少微此时才将他与陈元戈前日做的事全盘托出。
那日有燕迟和虞幼泱在前,吸引去了朱家的大半注意,而他则与陈元戈凭借着天眼和洒下的药粉,一路找到了朱红流换魂的地方。
布置得再隐秘,陷阱再多又如何?
有陈元戈的天眼在,二人可谓畅通无阻。
等到朱红流匆忙换回到曲千荧身体里,急着去应付虞幼泱二人之后,他们两个便偷偷潜入,让曲千荧进入到了朱红流的身体里。
不论如何,这一局,朱红流是输了个彻彻底底。
婚礼结束之后,“朱红流”借口有事要与两位新人相商,得了她这么大一个便宜,现在她说什么曲家家主都只会同意,于是二话不说,独自将所有的宾客揽下。
后院。
进了房间,真正的朱红流也不再装,一把扯下了红盖头。
陈少微几人也跟了进来,见状笑道:“新娘子可真是性急。”
曲千荧看着自己那张画着新娘妆的脸,连连摇头,“还好有盖头遮着,还真是丑得令人不忍直视。”
她绕着朱红流走了几圈,“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呀?竟然换到了我的身体里去,做不得不联姻的曲千荧哪有做锦绣仙子来得舒坦?我还真要多谢你,今日可是让我耍够了做家主的威风。”
事情既然已成定局,歇斯底里只会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朱红流笑了笑,“曲千荧,你没死。”
“是啊,很意外么?你能进到我的身体里去,我当然也可以。”曲千荧笑眯眯道:“更何况我要是死了,你的阴谋诡计可不就得逞了?现在告诉你也没什么,我用的是我曲家的保命秘法,可在将死之时金蝉脱壳,魂体附身到附近最合适的身体里,只是没想到,我竟然会进到一块玉里。不过我更没想到,你会留着我的身体,还亲自移魂进去。”
她感叹一声:“本来我还在想这场婚礼定是复杂繁琐,一天下来不知道会有多累,倒是多谢你替我成亲了。”
“……”朱红流视线在几人面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陈少微身上,轻轻笑了一声,“少微哥哥,你好狠的心,竟然和他们一起,这么算计我。”
陈元戈虽有能力,有头脑,却不会做出这种事,至于曲千荧,一个进到一块玉里的人,又哪能做出这么多事?
“此事是你咎由自取,与我何干。”
曲千荧附和道:“不错,朱红流,你不仅想取我的命,还想离间陈家与我曲家,如今我只不过是要了你半块血玉,不过分吧?”
朱红流笑道:“放心,我朱红流输得起。”
“那就好,不愧是朱家家主,果然大气。”
陈少微揉揉还有些胀痛的额角,“你们二人就非要这么看着自己的脸说话吗?想必朱家家主还有事要做,二位还是尽快换回来吧。”
的确还有事要做。
半块代表着朱家家主的玉佩就这么送了出去,朱家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她解释,朱红流不再多说,与曲千荧二人坐到床上,盘腿对坐。
二人掌心相交,陈少微兄弟两人则在一旁护法。
连续多次换魂,朱红流脸色苍白,好在与曲千荧顺利换了回来。
她站起身,走了几步,身体竟然有些摇晃。
“少微哥哥,可否请你送我一程?”
陈少微哪里见过朱红流这般脆弱的神态,一时间生出了怜悯之心。
毕竟是自己害得她如此,如今她害人不成,反而还搭进去半个朱家,他送一送她,倒也没什么。
朱红流扶着他的手臂,慢慢出了房间,走了几步,又停住。
陈少微这才注意到虞幼泱和燕迟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朱红流红唇轻启,一双与曲千荧截然不同的明眸看向他。
“你是中了我的迷魂术不假,可你若是半点心思都没有,凭借你的修为,我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能得手……”
她缓缓凑近,“只是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是对曲千荧呢,还是对她身体里的我呢?”
“你……你说什么胡话!”陈少微猛地推开她。
朱红流踉跄着退了半步,笑道:“少微哥哥,你分得清么?”
他恼怒道:“莫再胡言乱语扰我心智!你以为我会信你?”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说出这样的话,就是为了离间他和陈元戈!
说不定她现在的脆弱之态也都是装出来的,就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
“好吧。”朱红流的眉眼生得比不少男人都还要英气,她轻叹一声,“倘若曲千荧要嫁的人是你,我还真不知舍不舍得与她换回来呢。”
第57章 灵光宝玉20
几人一出去, 曲千荧便再控制不住,吐出了一口血。
陈元戈走到她身边,“还好吗?”
曲千荧自己擦了擦, 感叹道:“我发现你这个人是真的很会说废话, 我都吐血了, 你觉得我好么?”
陈元戈脱靴上床, 在她身后帮她调理内息。
他强劲的灵力流淌在她的静脉之间,曲千荧道:“朱红流这人还真是不简单,她体内的那股力量, 我说不出来是什么,反正很厉害。”
陈元戈:“嗯。”
“那块血玉你收好了吗?它可算是我们的护身符。”
“嗯。”
一提起这个, 曲千荧想起方才她爹开心得都快找不到北的样子,不由得哼了一声, “这可是我拿命换回来的, 我要她半块血玉也不过分, 更何况只要她不做什么,我们就不会把这块玉拿出来, 倒也不算是欺负了她。”
说到此处,她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 她有一只眼睛看不见,是假的。”
“嗯。”
“……你除了嗯还会说别的么?”
“会。”
“……你还是别说话了。”-
虞幼泱回了房间,将自己经常用的几样东西都收了起来,一转身,燕迟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他静静地看着, 也不知站了多久。
虞幼泱又在屋子里瞧了瞧。
有些东西用久了也就习惯了,她不是那种愿意花时间适应新东西的人。
如今灵光宝玉到手, 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头多少挪走了一半,现在倍感轻松,连带着心情也好了许多。
“怎么一直站着,也不说话?”
他走到她身边,垂眸看着她。
“要走?”
“是啊,灵光宝玉的事既然已经解决,还留在这干什么?”
燕迟挡在她身前,“去哪?我和你一起。”
虞幼泱的目光这时才落在他身上。
这段时间他的情绪一直都不太好,她不是没有注意到。
可是那又怎样?
灵光宝玉的事才最重要。
“和我一起?”她戏谑地看着他,“我觉得没这个必要。”
没这个必要,燕迟看着她,很想问一问,那什么才有必要?
虞幼泱不再看他,绕过他准备离开。
燕迟忽然道:“你之前说要帮我解了身上的锁心珠。”
看见她停下,以为这样能留住她,他继续道:“如今锁心珠还没有解开,我……”
虞幼泱打断他,“好了,你放心,等我回去之后,会想办法的。”
燕迟:“……”
“还有什么事吗?”
“泱泱。”他忽然喊了声她的名字。
虞幼泱一愣。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喊她。
“泱泱。”他又喊了一次,走到她身边。
她没有拒绝他这么喊,所以她现在还是虞幼泱。
他扯了下嘴角,似是想笑,却最终没能笑出来。
“你之前一直问我的那个问题,究竟是想要一个什么答案?”
虞幼泱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应该是她之前问的“大小姐和她谁更重要这个问题”。
她承认,在报复他这方面,她曾经想过许多方法。
比如她曾想用个障眼法,在他面前,让“虞幼泱”被“大小姐”杀死,再去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可是一路走过来,好像报复他这件事也没那么重要了。
反正他还没有背叛她。
她一直没说话,燕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包括他的想法……也包括他。
他伸手抱住她,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慢慢将她圈进怀里。
“带我一起走吧,你还需要我的阳气,不是么?”
虞幼泱由着他抱了一会。
“需要你的时候我自然会来找你。”
她这么说,便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燕迟放低声音,近乎哀求般又说了一遍,“真的不能带上我吗?”
虞幼泱推开他,好笑道:“燕迟,别告诉我你没猜出来,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
过了片刻,他别开脸,不去看她。
“西河外仍是深冬,天气寒凉,记得把斗篷系好。”
他回避了她的话。
仿佛只要不说破,他们之间就还能维持着现在的关系。
虞幼泱眼睛弯起来,捏捏他的脸,“这才乖,只要你听话,我会来看你的。”
“……”
她走之后,燕迟不知道在院子里站了多久,一直到陈少微回来。
“你这是干什么?不进屋去在这装什么深沉?”
陈少微自己心里都是一团乱麻,没注意到他神态不对,准备回自己的房间。
“你和虞幼泱说一声,咱们明天就离开西河。”
朱红流心里肯定咽不下这口气,指不定会怎么报复回来。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师兄。”
“嗯?”陈少微回过头。
燕迟一双眼睛通红,木愣愣地看着他。
“她已经走了。”
“谁?”陈少微一时没反应过来,“虞幼泱么?她去哪了?”
他失魂落魄地摇摇头。
“……”陈少微沉吟片刻,“那我们等她回来再走就是。”
燕迟声音轻得快听不见,“她不会回来了。”
他说完,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只觉得一颗心又麻又木,走了几步,蹲坐在门口。
或者说,回来的人,不会是“虞幼泱”了。
陈少微:“……”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的燕迟,看上去很是落寞颓然。
陈少微看着他死气沉沉的脸,本想劝慰几句,但转念一想,若是燕迟能趁此机会与虞幼泱做了个了断,岂不是更好?
“咳,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离开西河之后去哪?不如我带着你与计繁一同回小阳山吧。”
燕迟沉默片刻,“一切都听师兄安排。”
陈少微满意地点点头,“我这就去找计繁。”
然而院子里外被他找了个遍,也没有看见计繁在哪。
计繁不见了。
陈少微心里暗道不妙。
等找来曲府的下人一问,心里不祥的预感得到了证实ῳ*——计繁被朱家的人带走了,且还是被光明正大的请走的。
陈少微气得心里骂了好几声。
这个死小子,对方来请,难道就要跟着对方走吗?
就不会耍赖等到他们回来?
原本还想晚上好好睡上一觉,看来这觉是睡不成了。
既然是被“光明正大”的请走,至少说明性命无虞,朱红流此举无非是想等着他找过去。
陈少微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师兄。”燕迟喊住他,“我和你一起。”
陈少微下意识拒绝道:“你在此处等我或者……”
“就让我和你一起去吧。”燕迟打断他。
陈少微看了他一会,忽地哼笑一声,“也好,你就同我一起,去将计繁带回来。放心,你们两个是怎么出小阳山的,师兄就怎么带你们回去。”-
另一边,虞幼泱一出西河,便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看看地上几尺深的积雪,又想到曲府里春暖花开的样子,难免恍惚了片刻。
这样的大雪,在沧夷山上很是少见。
雪夜寂静,虞幼泱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上。
等下一次再看见这样的大雪,又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了。
她本想走一会散散心,却不想听到远处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虞幼泱凝神细听。
是唐元的声音。
这师徒两个,一进西河之后就没了消息,竟然又被她碰上了,而且听声音,像是在经历一场激烈的打斗。
虞幼泱敛了气息,悄悄靠过去。
与唐元缠斗在一起的竟还是个老熟人,朱绪。
他竟然敢对唐元出手,莫非是李悲秋出了什么事?
唐元行动有些迟缓,明显身上是带了伤,不过就算他没有受伤,也不会是朱绪的对手。
虞幼泱寻了个位置,准备伺机而动。
倒不是她滥发善心,只是李悲秋和她爹爹之间的关系她还没有搞清楚,救下唐元,也是为了李悲秋能承她一个人情。
就在朱绪一剑刺过去的时候,唐元身上爆出一阵金光,为他挡下了这一击。
虞幼泱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玲珑珠吗?
唐元身上怎么会有她爹爹做的玲珑珠?
虞幼泱飞身挡在唐元身前,右脚在地上一划,溅起的飞雪挡住了朱绪的视线,她飞快取下发间的一枚发簪,笑道:“几次相见,你都在害人,如今这害人的右手倒也不必留着了。”
说完用力将簪子掷出,正中朱绪右臂的经脉要穴上。
只听朱绪惨叫一声,虞幼泱勾唇一笑,揽起地上的唐元,闪身离开了此处。
虞幼泱是不怕朱家的人能把她怎么样,却也不代表她会傻到带着唐元再回到西河。
她扶着唐元,一路找到间废弃的茅草屋,也不管床上干不干净,直接把唐元丢到上面,激起不少灰尘。
唐元没什么反应,只是咳了几声。
他早在玲珑珠为他挡下那一击的时候昏了过去。
这样脏乱差的环境,虞大小姐嫌弃得眉头都在皱在了一起,当下脱口而出地喊了一声:“燕迟……”
喊出声才想起如今燕迟已经不在她身边,竟还真有几分不适应。
“……”
她自己生了火,明亮的火光盈满室内,又在椅子上铺好小垫子,坐上去发了一会呆。
唐元又咳了几声,虞幼泱看过去,想到刚刚他身上发出的金光,走到他身边,弯下腰,在他怀里摸了摸,将光泽黯淡的玲珑珠取了出来。
对着火光,虞幼泱看得很仔细。
这的确是她爹爹亲手做的玲珑珠不假。
玲珑珠这样级别的仙器,爹爹绝不会轻易送人,再以唐元的年纪来看,若是爹爹亲手送给的唐元,她不会不知道,那么只有另一个可能,这颗玲珑珠是李悲秋送给他的。
虞幼泱的目光落回到唐元脸上。
这李悲秋和她爹爹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58章 灵光宝玉21
夜色正浓, 陈少微穿着那身破旧的道袍,带着燕迟大摇大摆地来到朱家暂住的居所。
两人被带到大堂,陈少微毫不客气地坐下, 燕迟则是抱臂站在他身后。
朱红流来得很快, 脸上涂了一层脂粉用来掩盖气色, 正红色的口脂更是让她看上去气场全开, 一点也看不出当时在曲家的脆弱模样。
陈少微暗地里松了口气。
果然朱红流还是这样他才最习惯。
朱红流目光在燕迟身上停了片刻,笑道:“下午太匆忙,没来得及问, 想必这位就是大闹布庄的人吧。”
谨慎如她,对日后可能会成为敌人的人, 总是要多问几句。
陈少微也笑,“闲话不必再说, 我只问你我师弟在何处。”
朱红流抿唇一笑, “少微哥哥还是这么直爽。”
她几步走到主位坐下, 到底是手握实权的家主,一举一动威严凛然。
“我也迫不得已才将你师弟请来, 不过你放心,他在我这绝没有受半分委屈。”朱红流不慌不忙地呷了一口茶, “只盼着少微哥哥能看在我没有亏待他的份上, 好好同我讲一讲,那几位前去寻你,却又莫名其妙身死的几位朱家弟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少微:“……”
他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不管怎么说,那几人的死都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这可真是平白送了对方一个把柄。
“那几人是被当地的邪祟所杀,彼时我等自保都难, 机缘巧合下才得以活命,若你不信,大可招魂问上一问。”
朱红流笑道:“我自然是信的,只是这理由能说服我,却恐怕说服不了我朱家的几位长老。”
陈少微懒得再与她说些弯弯绕绕,直言道:“你欲如何?”
“倒也没什么,只是想请几位随我走上一遭,待误会解开,几位去留自便。”
这么简单?
她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陈少微眯起眼睛,“去留自便?只怕到时我等留得去不得。”
“怎会?”朱红流温声道:“你弟弟手上还有我朱家的半枚血玉,我便是想强留也留不得。”
陈少微起身,与燕迟对视一眼。
“那好,还请带我们去见一见我师弟。”
“这是自然。”
朱红流一口应下,刚要唤人前来,却听见一人哭喊着跑进大堂,声音由远及近。
“家主救我!”
朱绪捂着右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还请家主赐药救我!”
燕迟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朱绪右臂上的那根银簪上面。
陈少微见他停下,低声询问,“怎么?”
燕迟没说话。
这簪子是他早上亲手为她簪好的……她与他交手了?
朱红流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朱绪。
“我让你带回来的人呢?”
朱绪冷汗直流,不知是被疼得还是吓得。
看守着朱红流身体的人是他的手下,他担心朱红流事后会找他算账,才自告奋勇去抓唐元,谁知鱼没抓到反惹得一身腥。
“跑……跑了。”
朱红流似笑非笑,“朱绪长老,当时是你信誓旦旦地扬言将此人捉回来赔罪,如今人没抓到,反而还让人伤了经脉。你说,这丹药我是给你,还是不给你?”
朱绪忙磕了几个头,“但求家主赐药,属下从此为家主肝脑涂地……”
朱红流抬手打断他,看向等在一旁的陈、燕二人,“真是不巧,让二位见笑了,二位留在一旁,莫非认识朱绪长老?”
陈少微道:“恰巧见过几次而已,说起来,几次见面都受他刁难,也算得上有缘。”
“竟有此事?倒是我管教无方了,我这就给二位赔罪。”
说完,一柄红色弯刀被她握在手中。
手起,刀落。
朱绪哀嚎声响起。
朱红流直接将他受伤的右臂整条砍了下来,右臂滚落,血溅在她黑红色的衣袍上,因颜色相近,竟然看不出一点。
她笑着看向陈少微:“如此可还满意?”
整个过程极快,连一息的时间都没有。
陈少微:“……”
师父总说燕迟心狠手辣,可在朱红流面前,他竟觉得燕迟已然算得上心慈手软。
黄蜂尾后针,最毒她朱红流的心。
“来人,将陈公子与燕公子送去见他们师弟。”
待两人离开后,朱红流轻踢了一下朱绪,“你的右臂便是用了丹药也只能勉强能动,你不是得了块梨花木吗?我可助你将它炼化,用它换掉你的右臂,岂不是更好?”
将死物与经脉相接,其中的痛苦绝非常人可以忍受。
然而朱绪此时别无他选,只能忍着断臂之痛叩谢。
炼化需要时间,朱红流并未急着开始,而是将他断臂上的银簪拔下,细细打量着镶嵌在上面的玉石。
“什么人伤的你?”
“属下无能,没看见。”
“连身形年纪也不知?”
“……不知。”
“朱绪长老,”朱红流轻叹一声,“你费力养了几年的邪煞被人灭了,让你的人看着我的身体,结果也没能看住,反而我还因此赔了半枚血玉进去,如今只是让你去抓一个唐元而已,你都能被人伤成这样,更是连伤你的人是谁都没看见……”
“你这样,我也不知该不该留你了。”
“家主……”朱绪声音颤抖,却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求家主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等待朱红流开口的时间变得极为漫长,他甚至连自己的断臂之痛也忘却了,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错过她说的话。
“起来吧,这梨花木你接得上自然皆大欢喜,若接不上,长老也别怪我无情。”
朱绪起了三次身才从地上爬起来,“是,是!多谢家主!”
如朱红流所说,计繁在这里过得还不错,陈少微和燕迟到的时候,他揉着眼睛才从床上坐起来,显然睡得很香。
“四师兄,小师兄,你们怎么才来?”
陈少微一看见他那个没心没肺的样子,差点被气个半死。
“你还真是心大,在这都能睡着,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不能随便跟着陌生人走,你是三岁小孩吗?”
计繁不敢吭声,老老实实挨训,等陈少微骂完了才委屈道:“他们让我过去解释那几个朱家弟子是怎么死的,还说要是我不过去,就直接派人把你们两个抓起来。”
陈少微瞪眼:“让他抓!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计繁往他们两个身后看了几眼,“虞姑娘没有一起来吗?”
燕迟沉默片刻,“她走了。”
走了?计繁还想再问,被陈少微拉住,摇了摇头。
陈少微看了眼燕迟,故意对着计繁大声道:“全天下的女人都一个样,恶毒狠厉如朱红流、无情刻薄如虞幼泱,只有好好修道才是正事,记住了吗?”
燕迟冷声道:“师兄不必如此。”
陈少微回身看他,“我说错了吗?她虞幼泱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接近你,如今将你利用完了,便毫不留情的离开,这样的人你还念着她干什么?要我说她走了是好事,从此你就一心修炼,将她忘了,知道吗?”
燕迟直视他,态度分毫不让。
“师兄平日里说我也就罢了,她如何,还轮不到你来评说。”
陈少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没想到燕迟为了虞幼泱竟然这么跟他说话,“燕迟,你还知不知好歹?”
燕迟道:“我只知道是我做得还不够好。”
否则她又怎么可能会丢下他。
就算是利用,他也该庆幸她利用的是他,而不是旁人。
“你……”陈少微一时无话。
“师兄,是你说的,只要我做得够好,她便离不开我。”燕迟看着他,声音平静,“可现在她离开了,所以,是我还不够好。”
和她没有关系。
陈少微:“……”
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打死他他也不能说出这番话。
“你真是没救了。”-
翌日清晨,朱红流带着朱家的人启程离开,师兄弟三人被分到了一辆马车里。
计繁坐在中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句话也不敢说。
陈少微看见燕迟就来气,重重哼了一声,起身坐到了马车外面。
燕迟理都没理他,手从衣襟里摸出一对淡红色的耳坠。
这是当时虞幼泱在三千境里的时候留给那个老婆婆的,后来被他用钱换了回来。
他明白,即使还给了她,虞幼泱也不会再要。
是他不想让别人留着她的东西。
像这种耳坠子,她有很多,不过大多都是蓝色、紫色,像这个颜色的,他只看见她戴了这么一对。
燕迟盯着这对耳坠看了许久,一看就是一路,总算明白了睹物思人是什么滋味。
马车驶离西河,不多时又停下。
曲千荧新婚,身上穿着粉红色的长裙,陈元戈骑马在她身边。
“锦绣仙子怎么也不多留几日,好叫我们曲家尽一尽地主之谊。”
朱红流笑道:“实在是有要事在身,莫非千荧妹妹是嫌我送的贺礼不够,才特意了追出来?”
“怎会?”曲千荧回道:“我正要随二哥回武威,恰巧与朱家一个方向,这才追出来,想与锦绣仙子同行一段。”
陈、曲二人带的人不多,朱红流并不担心他们会做出什么,安排他们带的人进了队伍。
陈元戈驱马来到陈少微几人所在的马车,兄弟二人对视一眼。
陈少微低声问道:“如何?”
陈元戈:“朱红流藏了一个人在队伍里。”
没有什么东西能藏在他的天眼下。
陈少微眉头一紧。
果然有问题。
“那人可有什么特征?”
陈元戈道:“那人脸上带着玉石面具,其他的看不出来。”
玉石面具,那不就是李悲秋?
第59章 灵光宝玉22
熹微的晨光穿过破旧的纸窗, 唐元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不远处虞幼泱那张粉雕玉琢的俏脸。
他呆了一瞬,直到虞幼泱睫毛颤动着睁开眼, 才回过神来。
“虞姑娘, 我没死, 是你救了我吗?”
这种蠢笨问题答了都嫌浪费时间, 虞幼泱打量他几眼,“你的伤如何了?”
唐元撑着身子坐起来,闭目内视一番, 惊喜道:“好了许多,已无大碍了。”
看来他修为虽然有些不济, 但基础却打得很牢,足以见得李悲秋在他身上下了不少功夫。
虞幼泱把玲珑珠递给他, “这东西是你师父给你的?”
唐元忙伸手接过, 这才点了点头, “是。”
提到李悲秋,他方才因伤势好转而生出的那点喜意顿时消失不见, 眼里很快蓄满了泪。
他用胳膊在眼睛上使劲蹭了蹭,一双眼睛很快变得通红一片。
等他擦完之后, 虞幼泱才出声询问:“你师父将它交给你的时候, 可有说过什么?”
唐元垂着眼睛,时不时用袖子抹一下。
“师父说这颗珠子很重要,让我务必时刻带在身边。”
虞幼泱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哭哭啼啼的,听着还真是让人心烦。
燕迟就从来不会如此。
“哭什么,你师父人呢?”
唐元哽咽道:“师父他被朱家的人抓走了。”
朱家?
以李悲秋的本事, 自保还是绰绰有余的,怎么会轻易被人捉住?
她从怀里取出燕迟给她的那颗玲珑珠, 拿到唐元面前给他看。
唐元愣住,“这、这珠子你怎么也有……”
虞幼泱道:“此物名唤玲珑珠,可为主人当下致命一击,挡下之后需再过一旬时间才可再次使用。”
唐元愣愣地点头。
“朱家应该没人能抓住你师父才对。”虞幼泱微微一笑,“你把这件事和我说清楚,我就想办法救你师父出来。”-
无缘无故的,朱红流为什么要抓李悲秋?
陈少微想了许久。
朱红流明面上是要带他们去朱家,实际上是用他们作掩护,真正要被带去朱家的人是李悲秋。
李悲秋与朱家并无什么仇怨,反倒是和天玄宗积怨已久……莫非她阻拦陈曲两家联姻是先手,用李悲秋向天玄宗投诚才是后手?
这件事,他们要插手吗?
他已经沉着脸想了一路,计繁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计繁小声道:“李前辈帮过我们……”
他不敢全说完,只说一半,想表达的意思十分明显。
陈少微白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担心唐元吧。”
计繁小鸡捉米般点点头。
担心也没用。
他就是想救,也得用能力救才行。
不过不管怎么说李悲秋也帮过他们,若不知此事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又该如何视而不见?
陈少微看向燕迟。
他是真的有些拿不定主意,竟然问起了燕迟的看法。
“你觉得呢?”
燕迟道:“朱家应该没那么容易能抓到李悲秋。”
从之前李悲秋和他说过的话来看,此人和明夷散人一定关系匪浅。
倘若他帮她弄清此事,那她会不会多看他几眼?
“这件事里面一定有问题,我们打探清楚再行动也不迟。”
陈少微若有所思,“你说得不错。”
李悲秋这样的人,朱红流要是想把他抓住,怎么也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歇脚的时候,陈少微来到陈元戈身边,语重心长道:“元戈,今后行事还是要稳重些,如今陈家今非昔比,你若是出了事,陈家又该如何?我知道你这次特意过来是担心我,但你现在要考虑的不能只有我……懂吗?”
他摸摸陈元戈的头,“你是天才,有你在,陈家会越来越好,朱家是有朱红流不假,可我陈家也有你这个天才在。”
陈元戈躲开他的手。
“大哥,你知道吗,我从来就没想要当天才。”
如果有的选,他只想当他的弟弟。
陈少微一愣,“你……”
“这是怎么了?你弟弟新婚第二日便赶来找你,少微哥哥可别不领情啊。”朱红流笑着走过来,“我若是也有这么个好弟弟,怕是做梦都能笑醒呢。”
远处燕迟等人看见朱红流,便也起身走了过去。
对着朱红流,陈少微是不敢放松一丝一毫的警惕,“你来干什么。”
与他相比,朱红流随意多了,随手扯过一把椅子坐下,笑道:“我知道你们陈家的天眼很厉害,既然能看清我朱家的暗道,想必也已经看清我带着的人了?”
她抬了下手,“都这么紧张做什么,坐啊。”
“我听朱绪说,李悲秋这人帮过你们,为了避免你们白忙一场,就想着来和你们说一声,李悲秋是自愿和我走的。”
陈少微和燕迟对视一眼。
曲千荧道:“锦绣仙子真是好本事,只可惜我孤陋寡闻,不知这个李悲秋究竟是个什么来历?”
“告诉你们也没什么,”朱红流轻笑一声,“此人正是明夷散人的小徒弟。”
“什么?”陈少微着实被惊到了,好半天都合不上嘴。
他身边的燕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越发难看。
李悲秋是明夷散人的徒弟,唐元是李悲秋的徒弟。
之前计繁和他说过,唐元是李悲秋特意为人准备的炉鼎……
事到如今,唐元是为谁准备的,难道他还猜不出来吗?
燕迟握紧拳头,眼底划过一丝狠戾。
果然,他当时就该杀了唐元!
此人对他而言真是后患无穷。
陈少微没注意到他的异样,问道:“是明夷散人的徒弟又如何?他为何肯和你走?”
“这就不便告知了,总之我劝几位还是别打他的主意,就算你们能把他放了,他也不会走的。”
陈少微:“……”-
人多不便,另外此地偏僻,朱红流命人搭好营帐,在此处露宿一晚。
夜晚寂静无声。
燕迟起身挑开帐帘,冷白的月光立刻洒入帐中。
“做什么去?”
陈少微骤然出声。
燕迟顿了一下,“出去散心。”
“散心?”陈少微冷笑一声,“我看你是要去杀人吧。”
燕迟:“……”
“被我说中了?”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他一直心神不宁的,一看就是有事。
“想去杀谁,唐元?他又怎么惹着你了。”
燕迟沉默片刻,道:“上次我会中素心灵针是因为我没有防备,同样的招数,我不会中第二次。”
“哦,厉害厉害。”陈少微敷衍几句,“同样的招数,难道你以为我会用第二次?”
燕迟:“……师兄。”
陈少微:“喊爹也没用,你敢出去,我就敢把所有人都喊起来。”
“你不信?”他看着燕迟,手放在嘴边作势要喊。
“来人啊——”
陈少微:“?”
怎么回事,他还没喊呢。
出声的是守夜的朱家弟子,他短促吹了三声哨子,不出片刻功夫,朱家的弟子全都处于警戒状态。
陈少微啧啧称奇,“她还真是御下有方。”
其余几人听见声音也都走了出来。
引起守夜弟子发出警戒信号的不是别人,正是唐元。
燕迟刚要上前,被陈少微拉住手腕,两人短暂对峙片刻,燕迟收回了手。
唐元手里握着剑,仔细看还能发现他手腕有些抖。
毕竟面对的是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怕。
朱红流挑眉看他,“漏网之鱼竟然还会自己游回来,莫非是特意来找你的师父的?”
唐元没理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大声喊道:“师父,快出来!你被她骗了!”
“够了!”朱红流声色俱厉,“把他拿下。”
“等等!”唐元大喊道:“你堂堂朱家家主,用了这等不光彩的手段诓骗我师父,说出去就不怕受人耻笑吗?”
“元儿,你说她骗我,什么意思?”
人群中忽然传来李悲秋的声音,几人看过去,他手腕和脚腕上都绑着特质的锁链,行动间却几乎听不见一点声响。
陈少微神色微动。
看来朱红流是拿准了他不会离开,才只给李悲秋上了锁链,而不是直接把他关押起来,李悲秋之前没现身,估计也是不想给他们几人添麻烦。
唐元眼睛亮了亮,心里的担心害怕在看见李悲秋的那一刻全都散了,只要有他师父在,他就什么都不怕。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都变得有些哽咽,却又说得很清楚。
“她根本就没有抓住师祖的女儿!”
李悲秋犹豫起来。
就算是为了救他,唐元也不可能说假话骗他,可朱红流给他看的东西又作何解释?
朱红流嗤笑一声,“你说我没抓住她,那你又有什么证据?”
唐元按照虞幼泱的吩咐,大声道:“师祖法力无边,他的女儿怎么可能轻易被你捉了去。”
“这个我解释过,你师祖的女儿身患寒症,你师祖为了救她,耗费了不少修为灵力,早就闭关修炼了。”
隐在暗处的虞幼泱听见她的回答,若有所思。
爹爹闭关修炼一事知道的就只有她和燕迟,她不会说,燕迟也不可能说。
至于她身患寒症……朱红流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
唐元被她问住,再往后虞幼泱可就没教他该怎么说了,他只能频频往身后看。
朱红流眯起眼睛,“你在看谁?”
天气一凉,虞幼泱就总忍不住咳嗽,此刻喉咙发痒,她低低地咳了几声,扶着身旁的树,往外走了几步。
斑驳的树影将她上半身遮住,众人只能看见她雪青色的鲛纱长裙,在银色的月光下,如湖水般波光粼粼。
“听你这么说,好像抓住明夷散人的女儿,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她的声音不大,却能令每个人都听得清楚,足以见其灵力高深。
朱红流皱眉,“你是谁?”
虞幼泱又往前走了两步,众人屏息去看。
月光从她的腰身滑过锁骨,逐渐露出她如妖似仙的一张脸。
她笑了一下。
“你用我来骗人,就不怕我会找上来么?”
计繁早在听见她声音的时候就认出了她,看清她的脸之后,激动得摇了摇燕迟的小臂。
“是虞姑娘!”
他摇完了才想起来燕迟不喜欢别人碰他,连忙松开,悄悄探头看他的神色。
而燕迟此时根本无暇顾及他。
他呆呆地看着虞幼泱,脸色惨白。
丢下他,却带着唐元。
是有了替代品,所以就再也不需要他了吗?
第60章 灵光宝玉23
冷白的月光笼罩在她身上, 为她本就清丽脱俗的容貌添了几分缥缈仙气。
虞幼泱清凌凌的眸子一扫,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一身红衣的燕迟。
“你们居然也在。”她有些意外。
燕迟喃喃道:“……大小姐。”
李悲秋听见他的称呼,脸色变了变, “你、你真的是……”
他话没说完便被朱红流厉声打断, “我管你是真是假, 捉了你, 一起献给天玄宗!都在等什么,一起上!”
虞幼泱勾了下唇角,笑道:“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她身上的空间法宝一闪, 两指间便夹着一道灵符,飞快念了一句咒语之后, 她将灵符拍在地上。
“起!”
下一刻,土地震颤, 数十颗由泥土组成的巨大土柱从地底钻出, 朱家弟子的阵型被瞬间打散, 更有不少修为低下的弟子来不及躲闪,被击中后昏倒在一边。
燕迟反应极快, 唤出冥光后直接旋身斩向绑着李悲秋的锁链。
“无耻小辈,竟敢骗我!”
李悲秋解开束缚之后, 大喊一声, 周身灵力震荡,一时间朱家乱作一团。
以朱红流这般谨小慎微,步步为营之人,敢来到西河,定是带了不少朱家的高手, 她吹了几声节奏不同的短哨,立即有八人从不同方向出现, 飞快围住了李悲秋。
燕迟斩断锁链之后,一路来到虞幼泱身前,像以前那样将她护在身后。
不论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虞幼泱,还是灵力高强的大小姐,他都一如既往地挡在她身前。
计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陈少微拉着他躲来躲去,来到陈元戈身边,将他塞给陈元戈,飞快说道:“替我照顾好他。”
离开前看了一眼计繁。
他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别怕,你们两个都不会有事。”
说完便唤出天师剑,飞身前往燕迟的方向。
“哥!”陈元戈刚要和他一起,又被曲千荧拉住手腕。
“放开我!”
“你冷静点!”曲千荧死死拉住他,“你且仔细看看,那朱家的几人奈何不了李悲秋,而且陈少微和燕迟两人也足够应付剩下的人了。你现在代表的是陈家,你大哥脱离了陈家可你没有!你的立场就是陈家的立场,所以你绝对不能出手,想想你哥交代你的话!”
“……”陈元戈呼吸还有些急促,但至少已经冷静了下来,曲千荧不免松了口气。
情况也确实如她所说,双方平分秋色。
陈元戈低头,看向眼泪汪汪的计繁,又看向让陈少微拼命去帮忙的燕迟,从没有哪一刻让他这么清楚的认识到,哥哥已经不止是他的哥哥了。
那个会在爹爹骂他的时候,挡在他身前的哥哥,身后已经有了更多的人。
陈少微已经来不及去理清虞幼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燕迟要护着她,他便也要护着她。
仓促间,他对着燕迟低声道:“手下留情,勿伤人性命。”
冥光的锥身滴血不沾,见血之后更加锋利雪亮,隐隐透着一股邪气。
燕迟虽然没有应声,但下手已经明显避开了要害,陈少微见状,这才放下心来。
“少微哥哥也要和他们一起对付我吗?”朱红流手握弯刀,说话间一刀向他劈来,冷笑一声,“可真是让我心痛。”
她的弯刀名唤斩情,刀刃薄如蝉翼,隐隐泛着红光,是足以和冥光相媲美的神兵利器,相比之下,陈少微的天师剑便稍有逊色。
陈少微竭力挡下她这一刀,虎口都被震得发麻,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一说话就散了力。
该死,她怎么这么厉害!
一旁的燕迟注意到,逼退想冲过来的朱家弟子之后,挑开朱红流的弯刀,两样神器相击,闪出数道火花。
对付朱红流,燕迟可不会手下留情,两人转眼间便已过了数招。
银光与红光交错,两人交手间爆出的灵力震断了不少颗树。
朱红流暂退,刀身在臂弯间抿过,笑道:“少微哥哥,你的师弟可比你这个师兄强多了。”
陈少微吐了口嘴里的血沫,哼道:“再厉害他也是我师弟!再告诉你一句,我师弟入门才三年多。”
朱红流暗暗心惊。
短短三年便有这样的灵力修为,此人放任下去定成后患。
“如何?”陈少微笑道:“我的弟弟、师弟,哪个都是惊世奇才,怕了么?”
朱红流没说话,飞快分析着利弊。
八位长老便是能拿下李悲秋,恐怕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至于虞幼泱这边……除了一开始的一张灵符,她自始至终都还没出手。
如霜的月色下,虞幼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
朱红流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里的弯刀。
她已经许久没有再见过这样的眼神。
自从献祭了一只眼睛坐稳家主之位后,便再也没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她。
她露出阴狠之色,飞快退了数步,喝道:“今日你们谁也别想走!”
话音刚落,像是发出什么信号一般,那八名和李悲秋缠斗在一起的长老不约而同地退到朱红流身后,八人相继将灵力输送到朱红流体内。
朱红流紧闭双眼,再睁开时,左眼泛着妖异的红光,瞳仁ῳ*慢慢变窄,竟然成了竖瞳。
在场看见这一幕的,无不惊奇,连曲千荧都忍不住抓紧了陈元戈的袖子,颤声道:“她、她那是什么?”
下一刻,凭空出现一个身形巨大的妖兽,这妖兽足有五层楼高,这还是身体盘起来的高度,再往上看,它身体上竟然有着三颗头。
陈家有关上古妖兽的书籍中曾经记载过此兽,陈少微喃喃道:“这是……三首恶蛟。”
陈元戈带着曲千荧和计繁退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皱眉道:“是寄生。”
管它是什么生,曲千荧都已经说不出话。
有了这样的一头妖兽,陈少微他们,还能走得掉吗?
李悲秋瞧见之后也是神色一变,飞快来到虞幼泱这边。
对着虞幼泱,他眼底一片复杂,“先离开此处,日后再找她算账也不迟。”
没等虞幼泱说话,朱红流出声打断,她捂着左眼,笑道:“走?你以为你们还走得了吗?”
下一刻,三首恶蛟的一只蛟首张开嘴,喷出一道火焰。
曲千荧被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将头躲在陈元戈身后,“怎么样了?”
陈元戈的天眼将一切都看得清楚,低声道:“没事。”
曲千荧这才敢睁开一只眼睛去看。
火焰散去,虞幼泱等人完好无损地站在原地,他们几人头上罩着一样臂钏模样的法宝,正飞速转动着,隐约能看见一个透明的结界。
朱红流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这结界能坚持多久。”
说完,三首恶蛟加大灵力,继续吐露着妖火。
结界之中,陈少微见现在还算安全,提着的心总算放下。
这一夜他的心提了又放,放了又提,现在只觉得精疲力尽,背靠着一棵树缓缓滑下身子。
唐元则是跑到李悲秋身边,要不是时机不对,他都想抱着李悲秋哭上一场。
燕迟没动,还是背对着虞幼泱。
片刻后,他从怀里摸出一条红带,抖着手想给自己系上。
虞幼泱轻笑一声。
“怎么,不敢转过来看我?”
他动作僵住。
“还是说,你还盼着我以虞幼泱的身份见你?”
“……”
今晚的一切情绪都被她这一句话引了出来,他艰难地转过身。
今夜之前,他心里都抱着一丝侥幸,总想着万一一切都是巧合呢?万一都是他想多了呢?
无数次,他都刻意地回避着大小姐与虞幼泱之间的关系。
他还是想不明白。
为什么她要特意隐瞒身份来接近他?
她到底想要什么?
他哀哀地看着虞幼泱,一双黑曜石般的瞳仁边缘似乎都泛起了红色,他上前半步,又退了回来,跪在地上,伸手抓住她的裙摆,仰头看她。
“为什么?”
虞幼泱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不,她心里还是有些感慨的。
他现在的模样看着可比唐元舒心多了。
燕迟近乎乞求地看着虞幼泱,又茫然又悲伤,好像她一句话就能让他生、让他死。
虞幼泱轻叹一声,漫不经心道:“因为好玩啊。”
她歪头笑了一下,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毫不掩饰地展露着对他的恶意。
“尤其在你抱着我,让我采补,却又说着两情相悦的时候,真的好玩极啦。”
“……”
燕迟按住抽痛的胸口,迷蒙地看向虞幼泱的手。
那里没有握着锁心珠。
可为什么,他的心现在这么疼。
他麻木地松开手,面上一片死寂。
“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虞幼泱移开视线,漠然道:“我做事还需要理由吗?”
燕迟站起身,上前一步,几乎声声泣血,逼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就算是采补,一切的一切,为大小姐,他都能做,可为什么她还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他?
虞幼泱冷笑一声,“你是在对我发脾气吗?”
“……”燕迟平复着呼吸,血从拳头的指缝中流出,没说话。
这毕竟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而且看情形,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远比他想的要复杂得多,陈少微犹豫着,没吭声。
一边的李悲秋忍不住道:“结界就快要破开了。”
虞幼泱没理,依旧和燕迟对视着。
李悲秋只好为结界输送灵力,然而没过多久,虞幼泱的臂钏还是发出了一声轻响。
虞幼泱动了一下,看了一眼就快要支撑不住的臂钏,又看向燕迟,轻笑道:“你既然看不惯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出去杀了那恶蛟,要么,就滚出去,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陈少微瞪大双眼,“杀了那恶蛟?你怎么不直接让他去死?”
虞幼泱轻飘飘看了他一眼,陈少微又不说话了。
燕迟握紧手中的冥光,眼神从唐元身上扫过。
他明白,有了唐元之后,若他从此离开,他便再也没有见她的机会。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向三首恶蛟的方向走去。
“燕迟!”一旁的陈少微又惊又怒,“你疯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上古妖兽!”
然而下一刻,燕迟已经冲了出去。
虞幼泱眼眸微动。
陈少微:“……”
便是再怎么出众的天资,燕迟也才修道三年而已,他还尚未成长,又怎么可能是这三首恶蛟的对手。
结界之中,众人清楚的看到那恶蛟轻轻扫了一下尾巴,燕迟便被击落,一连撞断了好几颗树才停下。
虞幼泱手指动了动。
只要他能来服个软,她就让他回来。
只要他肯低头……
可是燕迟没有,他重新爬起来,又继续向那恶蛟击去。
“够了!”陈少微再也忍不住,冲上来攥住虞幼泱的衣领,“你真想让他死在那吗?让他回来!”
虞幼泱冷冷看着他,“松手。”
陈少微见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更加生气,“我叫你让他回来!”
另一边的李悲秋看见,一掌将陈少微击退。
陈少微恨恨地看着虞幼泱,低声骂了一句,随后握紧天师剑,冲出了结界。
“你就非要听她的话?这样下去你会没命的!”
交手之后,甚至根本算不上交手,在那恶蛟面前,任何攻击都是那么的无力。
“你就听师兄这一次好不好?师兄带你回小阳山!燕迟,你听见没有!”
燕迟抹了一下眼周的血,视线猩红一片,声音已经有些微弱。
“师兄,你走,不必管我。”
陈少微:“……”
他真恨不得能将他一掌劈昏带走!
三首恶蛟长啸一声,陈少微扶起燕迟,转身护在他身前。
比那啸声更加清脆的是一道雷声,像是能将这黑夜都劈开一样。
“是大小姐……”
燕迟死灰般的眼睛有了变化。
至少,她还是不舍得让他死的。
陈少微没忍住回身抬头看了一眼。
是黑紫色的雷,刹那间照亮夜空。
“这……”
虞幼泱不知何时飞身落在了树尖,这道雷的另一端就握在她的手里。
准确的说,是在她握着的把柄里。
李悲秋露出激动之色,“这是万劫鞭!是师父当年用渡劫的雷为她炼的兵器,想不到师父竟然真的把它炼化出来了!”
这一刻,他心里对虞幼泱身份的那点怀疑彻底消散。
除了他师父,没人能做得出万劫鞭这样的神兵!
虞幼泱眼底露出杀意,身形一动,黑紫色的雷鞭缠在三首恶蛟的一只头上,紧接着手腕一转,那雷鞭绷得细直,细碎的黑紫色雷光将她面容映得有几分妖异。
三首恶蛟被缠住之后,不断挣扎着,试图将这雷鞭扯断,雷光不停地闪,没一会,一股烧焦的味道弥漫开。
任那恶蛟不停地扭动,虞幼泱始终稳稳地停在树尖上。
“畜生多了两个头也还是畜生。”
她冷笑一声,手中的万劫鞭被她收紧,下一刻,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嘶吼,三首恶蛟的那只头竟然被她生生绞断!
“……”
三首恶蛟忌惮地退后。
虞幼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手中的万劫鞭还在噼里啪啦地发出细响。
她看着对面面如土色的朱红流,笑道:“好啦,这下三首恶蛟就变成两头小蛇啦,朱家主,你还要和我打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