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寄生, 三首恶蛟断了一只头,朱红流这个宿主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身旁的人连忙上前扶住她,鲜血从她捂着的左眼中流出, 又顺着她的指缝滴落, 她低声念了几句咒语, 三首恶蛟庞大的身形不见, 化作飞光回到她的左眼中。
三首恶蛟是她最后的筹码,也是她的杀手锏,她凭此坐稳家主之位, 却没成想竟会被虞幼泱伤成这样!
倘若、倘若不是之前频繁换魂令她元气大伤……
也罢。
成王败寇,她认输!
厚重的脂粉掩盖住她苍白的脸色, 朱红流努力咽下喉咙的腥甜,所有的不甘与愤恨也被她一同咽下。
“我们走。”
重创三首恶蛟, 少说废了她三成修为, 这恐怕比杀了她还难受, 尤其还是当着曲陈两家的面,估计回去之后她很长时间都没精力再生事端了。
陈少微心情有些复杂, 尤其是在看见虞幼泱走过来的时候,心情更复杂了。
他忍不住开始回想, 平常他和虞幼泱相处应该还算融洽吧……?
有的事还真禁不住细想, 陈少微心虚地移开视线。
她越走越近,灵力收回,还在不安分跃动着的雷鞭化成光点消失,只留下刻着上古秘文的古银把柄还握在她手里。
虞幼泱随手别在腰间,就像是她身上一件普通装饰那样。
燕迟半垂着眼睛, 鸦羽般的长睫遮住他的眼睛,身体卸力般倒下, 被陈少微慌忙扶住。
怎么回事,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没事吧?”陈少微很是担心。
燕迟微微摇了下头,咳了几声,鲜血将唇瓣染红。
他不敢抬眼看她,只能以她最喜欢的姿态半跪在地上。
以他的本事,本也不至于被伤成这样,他是在赌,用命赌她还会不会在意他。
所幸他赌对了。
至少她出手了不是吗?
但人都是贪心的,就好比他现在。
听见她一步步走过来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想,他伤得这么重,能换来她一点怜惜吗?
他说不出的紧张,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
直到她浅蓝色的翘头小靴出现在视野里,鞋面上绣着鸢尾花,鞋头镶着一颗东珠,坠着玉石做成的流苏,在她层层叠叠的裙摆里若隐若现。
她避开脏污之处,在他面前不远处停下。
燕迟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不过一个三首蛟而已,就将你伤成这样,还真是没用。”
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言语也是一如既往的刻薄。
“……”
燕迟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他还在期待什么呢?
她什么样,他不是最清楚了吗?
扶着他的陈少微瞪了她一眼。
是啊,在场的所有人,哪个有她有用?
只一下就能断了三首恶蛟的一只头,这般能耐,全修仙界也没几个能做到吧?
虞幼泱轻嗤一声,“你瞪我干什么,你还不如他呢。”
她摸出一个小盒子扔过去,落在雪地上。
“把里面的药喂他吃了。”
陈少微没动,目光戒备地看着她。
“里面是什么?”
还不等虞幼泱说话,燕迟已经伸出手,颤抖着去够那小盒子,有血顺着他的手掌滴落在雪地上,犹如点点红梅。
里面放着一颗丹药,燕迟直接服下。
“师父!”
唐元惊呼一声。
看见她转身,燕迟伸出手想去抓住她,可她丝毫没有停留,裙摆擦过他的指尖,逐渐走远。
“……”
虞幼泱来到李悲秋身边,同样拿了颗丹药让唐元喂给他。
只是李悲秋的情况没有丝毫好转,他吐了几口血,看向一边的虞幼泱。
他应该喊她小师妹,只是他早就被明夷散人逐出了师门,已然不能再这么叫她了。
只能顺着燕迟的称呼,喊了她一声“大小姐”。
虞幼泱一对细长的眉蹙起,走到他身后,将灵力源源不断输入他体内。
李悲秋盘膝而坐,嗓音低哑,“大小姐,我只问一句,你爹他怎么样?”
虞幼泱如实道:“他三年前就已闭关,并无大碍。”
“那就好……”他叹息一声。
“你真是我爹的徒弟,为何我从未听他提起过?”
“你出生后不久,我便被逐出师门,也许是对他老人家而言,我并不值一提吧。”
虞幼泱愣了一下,“你见过我?”
“是。”李悲秋声音越来越低,他拉过呆站在一旁的唐元,“他是我根据你的寒症,专门调理过的炉鼎,从此,就让他跟在你身边吧。”
虞幼泱眉头更紧,“你先别说话。”
她加大灵力传输,可李悲秋并无起色,而她的身体短时间消耗了太多灵力,体内的寒气失去压制,很快便感受到了寒冷,长睫上凝了一层霜花。
怎么会这样?
早在远处留意着她的曲千荧道:“他这是中了毒。”
虞幼泱没忍住咳了几声,气色肉眼可见的差了几分。
“中毒?”
曲千荧走过来蹲下,为李悲秋把脉确认。
“是朱家特制的毒。”
虞幼泱:“……”
在她身后站了许久的燕迟道:“我去追她。”
追上去送死吗?陈少微气得不行。
“你可省省吧!”
曲千荧道:“人早就走远了,你去哪追?此毒并非无解,只有一味药引难寻。”
她看着虞幼泱,羡慕道:“不过他人难寻,你却未必,定如探囊取物。”
“是什么?”
“此药名为留仙草,生长于往生崖,悬崖峭壁间可以找到。”曲千荧将留仙草的特征和药方写好,交给虞幼泱。
“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
“什么?”
“你们去往生崖的事朱红流一定能猜到,以她的行事作风,多半会广而告之,届时免不了来一群‘正义之师’围剿你。”
虞幼泱笑道:“莫非我会怕她不成?”
一边的李悲秋虚弱道:“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大小姐还是不要受我连累……”
虞幼泱淡淡道:“你还谈不上连累我,我只要你能把事情完完全全地告诉我就好。”
她不是没有留意到他的隐瞒之意。
“倘若被我知道你曾经背叛过我爹爹,我会亲手杀了你。”
李悲秋没有说话,他现在想说也说不出,眼皮越来越沉,歪倒在了唐元怀里。
唐元现下六神无主,只能巴巴地看着虞幼泱,“我师父他……”
曲千荧道:“不必担心,只是你们还是尽早出发的好。”
唐元吸吸鼻子,忍不住低声啜泣。
虞幼泱听得心烦,瞥他一眼,“你别哭了。”
唐元瞧她一眼,果然止了声,且脸颊还因她这句话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点红晕。
燕迟:“……”
陈少微扶住昏过去的燕迟,大惊失色道:“燕迟,你又怎么了!”
这个“又”字被他咬得很重。
方才看着明明已经稳定了,这会怎么突然会昏?
定是被虞幼泱给气得!
他看向曲千荧,神态焦急,“你快过来给他看看。”
曲千荧过来把脉,片刻后,道:“只是受得内伤严重些,不过已经服用了丹药,接下来只要精心养病就好,这段时间还是少用灵力。”
陈少微松口气,“那就好。”
计繁早就跑了过来,一直绕着自己两个师兄转,现在忍不住问道:“四师兄,我们是要回小阳山了吗?”
“……”陈少微看看昏迷不醒的燕迟,又看向瞧都没往这边瞧一眼的虞幼泱,心里说不出的窝火。
可再窝火又能如何?
谁让他师弟就是个贱骨头,巴巴地往上凑!
他心里明白,就算带着燕迟回了小阳山,燕迟醒过来之后,也一定会赶去往生崖找虞幼泱。
他咬咬牙,道:“不!我们也去往生崖。”
虞幼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陈少微道:“听上去那个什么草还是很难找的,有我的天眼帮你,能省事不少。”
有他愿意帮忙,虞幼泱这个懒人自然高兴,只是没等她开口,陈少微便继续道:“只是我有个要求。”
他语气硬邦邦地,“希望你看在我帮忙的份上,对我师弟好点。”
虞幼泱一双水杏般的双眼眨了眨,轻笑一声,“当然。”-
陈元戈让人找来两辆马车,又找了地图交给他们。
陈少微拍拍他的肩,“刚才你没有贸然出头,做得很好。”
陈元戈道:“往生崖离武威不远……你要回家看看吗?”
他心里是很想和陈少微同行一段路的,只是虞幼泱身份特殊,他若是与其同行,恐怕会遭人诟病,平白为陈家惹出麻烦。
陈少微沉默片刻。
回去干什么呢?
武威对他来说从来就不是家。
而且……想必他爹也没有多么想见到他吧。
可对着陈元戈殷切的眼神,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模棱两可地说道:“再说吧。”
提到曲千荧,他现在已经足够坦然,“你和曲千荧两个人还是要相互扶持,她一个姑娘,你要多让着些。”
陈元戈下意识看向黏在虞幼泱身边问个不停的曲千荧,眉头微皱了一下,不过并未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我知道。”
这一夜格外漫长,天边已经出现微薄的曦光,虞幼泱等人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六个人,虞幼泱与唐元师徒一辆,师兄弟三个一辆,还算和谐。
陈元戈目送几人离开,“路上小心。”
陈少微点点头,驾着马车离开。
等他们走远之后,他才翻身上马。
等了好一会的曲千荧驱马走到他身边,“哟,终于舍得走啦?我还以为你要变成望兄石了呢。”
陈元戈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双腿一夹,马儿迈开腿。
身后跟着他们的队伍也开始缓慢向前。
“你方才都问虞幼泱些什么?”他问。
早就习惯了他的沉默,此时他骤然出声,曲千荧愣了一下。
“没什么啊,就问问她平常怎么修炼的。”她目光满是艳羡,感慨道:“你说她怎么那么厉害,就算有神器的功劳,可若没有足够的灵力,又哪能发挥那么大的威力呢?”
“……”陈元戈问道:“只是如此?怎么不见你问我如何修炼。”
“你?”曲千荧十分不屑地轻嗤了一声,随后驾马快走了几步,与他错开。
陈元戈:“……”
第62章 往生崖2
有虞幼泱的丹药在, 李悲秋的情况稳定下来,唐元松了口气。
陈少微领路,唐元驾着马车跟在后面。
这一夜的事情历历在目, 唐元安静了没多久, 忍不住问道:“虞姑娘, 你……你还满意我么?”
他这话问得突然, 虞幼泱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隔着马车,明知道她看不见, 唐元还是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清咳了几声, 红着脸道:“就是……炉鼎的事。”
虞幼泱一时沉默。
唐元以为是他声音太小,忍着羞意将声音提高了一些。
“师父说让我做你的炉鼎, 你愿意吗?”
等了片刻, 还是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就在唐元心里忐忑不安的时候,虞幼泱挑开帘子, 坐在了他的身边。
她突然的靠近让他不自觉紧张起来,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 “你、你怎么出来了, 还是回马车里面去吧,外面冷。”
虞幼泱笑了几声,他的耳朵更红。
“你是怕我冷?”
唐元这才想起,她灵力那般高深,又怎么会怕这点风雪。
他忍不住偷看了她一眼。
许是她看上去单薄纤细, 又总是一直咳,他才会觉得她身体不好, 需要多多照顾。
如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她可以一鞭绞碎那样凶残的妖兽呢?
他支吾着,说不出话。
虞幼泱静静看了他一会,忽然问道:“你只问我愿不愿意,那你呢?你真的知道炉鼎是什么意思吗?”
唐元愣了一下,随即正色道:“当然,早在师父收养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也……”
他声音渐小,坐正身子不敢看她,“我也很愿意做你的炉鼎。”
也许是有燕迟在前,虞幼泱听他这么说,心里率先想到的竟然是他一定有所图谋。
唐元没看到她探究的神色,脸越来越红,“我早就有做炉鼎的觉悟了,曾经也想过师父究竟是让我给什么样的人做炉鼎,坦白来讲,能给你做炉鼎,我、我真的很欢喜。”
“虞姑娘,你之前说我可以唤你泱泱,彼时我觉得你我并不相熟,甚为不妥……如今我还可以那样喊你吗?”
“……”
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修行之人耳力都好,连坐在前面马车里的计繁都听了个一清二楚,更别提燕迟了。
他安静地坐着,长睫低垂,掩去所有的情绪。
他脸上分明和之前一样,没有什么表情,可计繁也说不出为什么,反正他现在一句话都不敢说。
等了片刻,虞幼泱轻快地答应下来,“好啊。”
唐元立即傻笑着喊了她一声,“泱泱。”
虞幼泱又道:“不过要做我的炉鼎可没那么容易,我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你也别高兴得太早。”
唐元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努力让你满意的。”-
从西河到往生崖有段路程,陈少微挑了家客栈歇脚,几个人中可能只有唐元的神色算得上轻松。
晚饭过后,唐元找到了燕迟。
陈少微看见之后如临大敌。
这个唐元究竟知不知道燕迟曾经差点杀死过他啊?这不是伸着脖子往铡刀下面凑吗?
于是他厚着脸皮硬是加入到了两人的谈话之中。
唐元诧异道:“陈道友,此地已经是武威管辖的边界,很安全的,你未免担心太过了些。”
陈少微表情沉重地摇头。
“你不懂。”他暗示道:“越是平静,才越是危险。”
唐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受教了。”
燕迟脸上还带着病态的白,瞧上去有些虚弱。
他面无表情道:“你找我究竟什么事?”
一提到这个,唐元有些羞赧,“只是想请教一些问题。”
他十分不好意思地看了陈少微一眼,见陈少微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硬着头皮道:“陈道友如若担心,去门口守着也是一样的。”
不。
在门口的话,再赶过来恐怕就只能把你拼起来了。
陈少微随便翻出一本书来,和善道:“没事,你们聊你们的,不必在意我。”
见他执意留下,唐元也不再多说,深吸一口气,对着燕迟道:“我只是想问问泱泱的喜好之类的,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哦对,还有她平日的习惯……我想多了解些。”
他头两句还好,后面声音越说越小,耳朵也越来越红。
陈少微如坐针毡,他是怎么都没想到唐元来找燕迟居然是说这个。
这不是过来找死吗?
依他看来,燕迟在虞幼泱那绝对称得上是失宠的状态。
一个刚得的新欢,一个失宠的旧爱。
要不是唐元看着实在单纯,他都快以为他是特意过来炫耀的了。
陈少微一把按住燕迟的手臂,另一只手握拳掩唇,假模假样地咳了几声。
“唐道友,你过来聊这个,不太合适吧?”
只可惜唐元一点也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十分不领情。
“怎么不合适?我既然是要做她的炉鼎,当然要尽力让她满意才行。”他褪去初谈时的忸怩,越发理直气壮起来,看着燕迟,说道:“大家都是做炉鼎的,自然要互帮互助。”
话一说开了也就不觉得羞耻,唐元继续道:“而且我也没想到,我竟然会成为她的炉鼎,她人那么好,又那么厉害……说起来,咱们两个还真是有缘分……”
唐元说着说着忽然站了起来,对着燕迟,吭哧了一会,在陈少微震惊的目光中,弯腰喊了一声,“燕大哥!”
掷地有声。
陈少微:“……”
事情的发展实在超出他的认知,他脸上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呆滞。
唐元严肃道:“你我日后共侍一主,更要相互扶持,还请燕大哥不吝赐教!”
一片诡异的寂静中,燕迟缓缓站了起来。
陈少微大惊,连忙按住他的肩,硬是把人又压了回去。
按完一个,又来按另一个。
“你也是,说话就说话,激动什么,坐下,坐下!”
燕迟看着唐元的目光更冷,声音也仿佛夹杂着寒冰,“你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唐元一愣,“这个重要吗?我只要知道我是她的炉鼎就够了。”
陈少微:“……”
看见唐元的神色,他简直要以为成为炉鼎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了。
可是炉鼎在这个修仙界中,又实实在在的是一个很为人不耻的身份。
当今修士大多清高孤傲,炉鼎这种出卖身体来获取资源的人便犹如过街的老鼠,谁看了都要唾上一口的。
燕迟被他这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怔怔地看着他。
唐元道:“而且泱泱人很好,我心甘情愿的。”
“……不。”燕迟喃喃道:“她尖酸刻薄、自私自利、嘴甜心苦、骄奢淫逸、好逸恶劳,且疑心重,从不轻易相信别人,喜欢掌控一切……她是一个,很坏很坏的姑娘。”
陈少微听着又是一阵无语。
合着这些你都知道啊。
燕迟说这些是想将唐元吓退,唐元听后果然愣了半晌,可没等他说话,门口有人敲了敲门。
下一刻,虞幼泱将门推开,她倚着门框,脸上还带着盈盈笑意。
她叹了一声,“不错,你说得对极了,简直比我自己还要了解我自己。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燕迟下颌紧绷,别开脸没有看她。
她无所谓道:“我就是一个坏姑娘,我说过,你要是看不惯我可以走,是你自己选择留下的。”
“……”
虞幼泱又看向唐元,微微扬着下巴,骄纵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比他说的还要恶毒,所以你还要做我的炉鼎吗?”
唐元脸上露出茫然神色,“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你明明就很好。”
他起身走到她身边,“而且就算你真的很坏,我也愿意做你的炉鼎。”
虞幼泱轻笑一声,挑衅地看了一眼燕迟,“你瞧,你不愿意,自然有别人愿意。”
她扫过面色难看的燕迟,对着唐元随意道:“既然如此,那今晚你就来我的房间吧。”
唐元面颊生出红晕,“啊?我……泱泱,这么说,你是同意了吗?愿意让我做你的炉鼎?”
虞幼泱嗔了他一眼,“再问,你就不必过来了。”
燕迟:“……”
他动了动,抬眼看向虞幼泱,眸光一片死寂。
可虞幼泱却并未再看他,而是带着唐元离开了。
陈少微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沉默地陪在他身边。
唉,真是造孽,怎么燕迟就偏偏遇上了虞幼泱?
长吁短叹了半天,他听见燕迟轻声说道:“师兄,我有点难受。”
陈少微下意识以为他是内伤复发,连忙问:“哪里难受?”
燕迟:“心里难受。”
“……”陈少微看见他这个模样,心里也是堵得慌,怒其不争道:“你既然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就还要留在她身边!师兄带你回小阳山吧,回了山上,等时间一长,什么事都忘了。”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师兄,她明明那么坏,可我却还是离不开她。我想和她在一起,做什么我都愿意……”他无助地看向陈少微,“师兄,你说,这是为什么?我又该怎么做?”
第63章 往生崖3
陈少微揉揉额角。
早知道这次来西河会遇到这么多事, 他肯定说什么也不来。
他来到李悲秋的房间,唉声叹气道:“李前辈,我也是迫于无奈, 你以后可别怪我。”
床上李悲秋闭着眼睛, 一直昏睡着。
陈少微走进, 低声道:“而且我这都是为了你徒弟好, 为了避免他跳进虞幼泱这个大火坑,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他扶起李悲秋,将夹在指缝间的素心灵针拍入他体内, 然后做贼心虚般将人放好。
修道之人,实在不该做出这种事。
可燕迟求他帮他, 他又做不到视若无睹。
只能想出这个办法,将唐元拖上一夜。
陈少微敲了敲虞幼泱的房门, 大声道:“唐道友, 李前辈的身体好像出了点状况, 你还是去看看吧。”
等了片刻,唐元果然打开了门, 一脸焦急:“我师父他怎么了?”
陈少微见他衣冠整齐,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还没发生什么, 至少还没来得及发生什么。
“我也不清楚。”
唐元回身对着里面喊道:“泱泱, 我先去看看我师父,过会就回来。”
说完他有些忐忑地补了一句,“可以吗?”
片刻后,里面传出来虞幼泱懒洋洋的声音:“嗯。”
得了她的应允,唐元这才跟着陈少微离开。
这间客栈是当地最好的客栈, 虞幼泱半趴在浴桶边缘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 门打开又被关上的ῳ*声音响起,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在她身后停下。
她依旧闭着眼,声音听着有些发软。
“傻站着干嘛呀,给我擦擦背。”
水里放了不少花瓣,飘在水面上,被热气一熏,散发着芬芳的花香。
燕迟拿起搭在一旁的手巾,上面还带着温热的水汽。
方才,唐元就是在做这件事吗?
他视线移到她雪白的背脊,能清楚地看见上面微微凸起的脊椎,和两侧对称的蝴蝶骨。
重新将手巾浸湿之后,他离近了些,将她如墨的长发小心地挽到一侧,而后缓缓为她擦拭着。
她有多娇气,没人比他更清楚。
稍一用力便会在上面留下红痕,倘若没控制好力道,第二天便会出现青紫的指印。
然后少说三天,她都不会让他再碰她。
“再帮我揉一揉肩吧。”
他的脚步声、他的呼吸,他不信她没有听出来。
可她没有赶他走。
心里总算稍稍安定了些,燕迟动作轻柔地帮她揉捏肩膀。
像以前那样,虞幼泱舒服地轻哼了几声。
他忽然忍不住想,倘若他没来,现在给她揉肩的会不会就是唐元?
他不敢问,也不能问。
因为没资格。
过了片刻,虞幼泱道:“够了。”
燕迟沉默地去帮她拿挂在屏风上的寝衣,双手托着,顺从地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虞幼泱拿起他手上的寝衣,随意地披在身上。
地上铺着名贵的毛毯,光脚踩在上面也很舒服。
她一路走到床边坐下,长腿交叠着,在轻薄的纱衣下若隐若现。
“过来啊,还跪在那干嘛。”
“……”
有了唐元之后,他手里唯一的筹码也没了。
他要极尽可能地讨好她。
燕迟抬眼向她看过去。
冰肌玉骨,雪肤花貌,水润的红唇让她看上去更加娇艳。
一旦想到唐元也能看见她这副模样,燕迟心里就像是有烈火在灼烧一般,他从未这么清楚地感知过嫉妒这个情绪。
今夜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没有站起来,一双凌厉的眼紧紧摄住她,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侵占意味。
然后,他提着下摆,一步一步地膝行向她。
泡了澡之后身上总是舒服的,虞幼泱神态慵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屈服的动作,强势的眼神。
不得不承认,他有时候真的很懂她。
她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
一个跪着,一个坐着。
燕迟来到她身前,两人目光始终缠在一起,能清楚看见彼此眼底的欲念。
微微抬头看着她的时候,喉结滑动得更加明显,空气似乎都变得燥热起来。
他抬手解开缠在自己腰间的金链。
虞幼泱轻笑一声,“你这是做什么?”
“我来证明,”他声音沙哑,眸光越发深邃,“我比他更好。”
话音刚落,他将解开的金链随手扔在一边,里面的衣服松散落下,然而外袍却还整齐地穿着,半遮半掩。
虞幼泱不是个很有定力的人,哪受得了他这般手段,当下眼神便探了过去。
燕迟长得本来就白,不然虞幼泱也不会让他穿红色的衣服。
恰时,燕迟又跪着向前挪了一步。
这下衣料拂动间,教她看了个清楚。
还真是翘首以盼。
可真正让她呼吸都变得急促的,是他毫不掩饰的目光。
这下她的声音也跟着变得有些哑了。
“你要怎么证明?”
他没说话,垂下头,干燥柔软的唇和他垂落的发丝一同落在她的小腿上。
有点痒。
她没忍住把交叠着的腿放了下来。
他没有停下,直到虞幼泱不经意碰到他。
她才沐浴过,身上温热,可和他相比,就显得有些凉了。
她没忍住瑟缩了一下。
燕迟也跟着一顿,呼吸乱了一瞬,缓了缓才继续。
只是这次不再像之前那样慢条斯理,而是有些急切。
他的反应总是能取悦到她,于是她故意蹭过,果然又得到了他几道压抑的哼声。
预感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她虽然有些意外,却并未阻止,安静的房间内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声交织着。
她身子缓慢地向后倒下,燕迟一手握着她,另一只手撑着床沿,跟着倾身向前。
很烫。
不管是他,还是他的唇舌,都很烫。
虞幼泱敢保证,唐元虽然经受过李悲秋的调理,但他绝不会像燕迟这般……
没等她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他的舌尖碾了一下,像是在惩罚她的走神,虞幼泱猝不及防,哼了一声。
这声音太娇,又带着那么一点哭腔,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不像话,只好抬手咬着自己的手腕,试图把声音压回去一些。
也许是有用的。
她也不知道。
此时她的感官已经全然被他剥夺了去。
有那么一瞬间,几乎如坠云端。
敲门声逐渐清晰,也许这声音有一会了,她思绪有些混乱,“谁?”
还好离得远,又隔着门,她的声音听上去还算正常。
“泱泱,我回来了,抱歉,师父的情况很奇怪,耽误了一些时间。”
唐元站在门外,话语间带着点懊恼。
虞幼泱费力听着,燕迟也仿佛攀比一般,更加卖力。
这样下去她还怎么说话?
虞幼泱轻斥了他一声。
“停。”
他没停,但慢了下来。
这么一耽误,门外的唐元有些紧张,“泱泱,你生气了么?”
虞幼泱的声音似乎有些飘,但还算清晰。
“没有。”
她忍着,又添了一句,“我要睡了,你先回去吧。”
“哦。”唐元明显有些失落,“那你有事喊我。”
里面的虞幼泱却是再分不出精力来应付他了。
等了一会,见她还是没有回复,唐元抿了下唇,垂头丧气地离开。
房间里过了不知多久,虞幼泱平复着呼吸,一双水润润的眸子好半天才重新聚焦。
还真是快活。
她揉了几下他的头。
燕迟抓住她的手,本想亲一下,可奈何现在委实不太妥当。
他很清楚她,就算是她自己的东西,她也定是嫌弃的。
于是只好改为用脸颊蹭了蹭。
果然,虞幼泱看见他泛着水光的唇时,微微蹙了下眉。
“去洗了。”
燕迟从善如流。
从她的反应里,他能感觉到,她是满意的。
洗好之后,他重新跪在床边,目光隐含期待地看着她。
虞幼泱坐起身,面颊上红晕未褪。
她挑了下眉。
他瞧着好像更精神了。
“今夜,我可以留下吗?”
很显然,他问的不止今夜。
虞幼泱看了他一会,许是方才被伺候得舒服,现在看他也觉得十分顺眼。
“坐过来吧。”
燕迟起身坐在她身边。
外袍里,随着他的动作晃了几下,虞幼泱没忍住戳了戳。
他并未阻拦,而是将额头抵在了她的肩上。
他几乎全身上下都在向她传递着一个信息:现在她想怎么玩都可以。
她若即若离的触碰让他更加激动,若是用力,还能听见他隐忍的呜咽声。
虞幼泱不知道他是为了讨好她,还是她真的可以让他这么失控,总之他的反应很剧烈,而在最关键的时候,她按住了它。
燕迟手撑在她身后,从她肩膀上抬起头,目光还带着迷离,额前的碎发早就被汗水打湿,眼睛半睁不睁,眼尾透着红色,真是让人心惊的漂亮。
好惑人的皮相。
虞幼泱舔了舔唇。
燕迟好不容易看清她眼底的戏谑,可心却放了下来。
至少她还愿意玩他,否则他才是真的束手无策。
大概是为了报复他之前弄在外面的事,虞幼泱没轻易松手。
燕迟太懂她了,于是眼里露出挣扎之色,好似理智在与不堪的欲望作斗争,好一会才颤抖着,难以启齿道:“……求你。”
第64章 往生崖4
翌日清晨, 时辰一到,唐元便过来敲门。
他手上还拎着才买回来的几块小点心,“泱泱, 你起了吗?”
给他开门的人却是燕迟。
“燕大哥?”唐元迷茫地看着他, 似乎没想清楚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燕迟挡住他向里探寻的目光, 从容且不失刻意地拉好衣襟, 将脖颈处的咬痕遮住。
他比唐元要高,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昨晚很累,现在需要多休息一会。”
唐元:“……”
他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你!你居然……”
“吵什么?”虞幼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带着刚睡醒时的鼻音,虽然是在生气, 却让人无端感到心软。
燕迟立刻回道:“是唐元。”
虞幼泱翻了个身,“都出去!”
“……”燕迟只好出去, 顺便把门关好。
唐元重重哼了一声。
让他和他炫耀, 被赶出来了吧。
真活该!
两人走远了些, 唐元忿忿道:“燕大哥,真是我看错了你!没想到你居然做出截胡这样的事!”
他谴责道:“亏我还真心实意拿你当大哥, 你真是太过分了!”
燕迟淡淡看了他一眼,声音微冷, 轻蔑道:“各凭本事而已。”
说完没再看他, 径直走向一楼的大堂。
陈少微和计繁正在用早饭,燕迟走过去,唐元慢了几步跟在后面。
眼见燕迟落座,唐元忽然反应过来,敌方人多势众, 他师父又昏迷不醒,寡不敌众, 局势对他实在不利,也怨不得自己昨日会上了这对师兄弟的奸计。
唐元目光灼灼,陈少微如芒在背,心里一阵阵发虚。
他第一次做这种亏心之事,倘若目的正义凛然些也就罢了,可居然是为了让燕迟复宠,真是越想越丢人。
不过此时看去,燕迟身上的阴郁之气总算散去了,且能看出他此时心情很好。
陈少微无不沉痛地想,算了算了,长兄如父,帮都帮了,还是不要在意这么多了。
又过了片刻,虞幼泱才慢吞吞地从楼上走下来,粉面香腮,气色别提有多好,只是神态有些困倦,瞧着不大精神。
唐元看见她,眼睛一亮,连忙殷勤地上前,引着她坐下。
摆在燕迟面前的依旧是几样难以言喻的补菜,唐元老早就瞧见,专门等到虞幼泱坐好,才出言暗示道:“泱泱,你放心,从小师父就为我调理身体,我肯定能满足你的……”
陈少微剧烈地咳了几声,迅速拍了张隔音的符咒贴在桌子上,免得被别人听见这种非常容易引人遐思的虎狼之词。
虞幼泱:“……”
她下意识抬眼看向对面的燕迟,两人的目光勾在一起。
昨夜那些荒唐的回忆齐齐涌上来,虞幼泱蓦然想到后来他伏在她耳畔,一边用力一边喘息着询问:“只有我一个还不够吗?”
“……”
两人的视线悄无声息地错开,仿佛无事发生一样。
燕迟喝了口凉茶,漫不经心道:“赝品就是赝品,做不了真。”
唐元被他的话说得一愣,“什么赝品?”
他并不知晓燕迟身上的与众不同之处,只当他是虞幼泱随便挑中的炉鼎。
燕迟轻嗤一声,没有回他。
他的话什么意思,虞幼泱最清楚。
哪怕唐元从小就调理身体,可他与燕迟,就好似烛光与篝火。
实在没什么可比。
唐元不解其意,委屈又可怜地看着虞幼泱。
虞幼泱轻叹一声。
燕迟便是有千般的好,只一样不忠就能全部抵消了去。
她起身,斜了唐元一眼,“和我回马车上去吧。”
燕迟动作一顿,沉默地看着他们两个离开。
陈少微是一点都看不懂。
明明瞧燕迟的神色,不像是没成事啊,怎么虞幼泱现在却是这个态度。
莫非是技术不行?-
到了马车上,虞幼泱窝在蓬松的毛毯里,“给我揉揉腰。”
唐元忙跪坐在她身边,手在她后腰上揉捏着。
只是他于此事不甚熟练,力道不是轻了就是重了,虞幼泱提醒了几句便懒得再说。
心想这种事果然还是要交给燕迟来做。
唐元揉了一会,斟酌片刻后,问道:“泱泱,燕道友是不是哪里惹到你了?”
虞幼泱翻身,让他换一边揉。
“你问这个干嘛?”
总不能是来为燕迟打探的吧?
“当然是要吸取前车之鉴。”唐元振振有词,“不及他的地方我会努力学,你不喜欢的地方我也会努力改。”
虞幼泱闻言,枕臂看了他一会。
唐元很快被她看得有些脸热,连揉捏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怎么了?”
“你是真的想做我的炉鼎。”
唐元愣了一下,点头,“当然。”
师父捡他回去,就是要让他做炉鼎的,他从小就知道了。
他目光澄澈,神情认真,仿佛下一刻就能剖心自证。
要是燕迟也能像他一样……
虽然几次三番的试探,燕迟的回答都是绝不会背叛她,可她还是不相信。
他的忠诚涉及到她和爹爹的性命,单凭这一点,她就很难会再相信他。
其实唐元她也是不信的。
可……若燕迟真的会背叛她,她总是要为自己再寻一个炉鼎的。
虞幼泱忽然按住唐元的手。
她没用什么力道,唐元却动也不敢动。
“过来一些。”
唐元不明所以,却还是俯身凑过去。
虞幼泱抬手,捏住了他右侧的耳垂。
还不等唐元来得及害羞,便觉得耳垂有些刺痛。
“嘶——”
很疼,但他没躲。
等虞幼泱收回手之后,他才敢抬手摸了一下。
好像是一颗耳钉。
“这是什么?”
虞幼泱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带着困意,“送你的,一个小玩意而已。”
唐元扭捏了一会,“你、你怎么突然送我礼物……”
他又紧张起来,“我都还没送过你什么东西呢。”
唐元磨叽起来能说个没完,虞幼泱打断他,并把他撵了出去。
恰好燕迟背着李悲秋过来,他把人放到马车上,看了一眼马车里闭目小憩的虞幼泱,沉默地转身出了马车。
一旁的唐元不知从哪借了面小镜子,正对着镜子照自己的耳朵,上面果然多了一个墨玉耳钉,虽然小,却很有光泽感。
燕迟停下,死死盯着他。
“她送你的?”他阴沉沉问道。
唐元摸了又摸,很是珍惜。
他炫耀道:“是啊。”想到燕迟昨晚过分卑鄙的行径,又故意道:“难道她没送过你东西吗?”
燕迟握紧拳,“当然送过。”
唐元“哦”了一声,随口道:“那肯定没我的好。”
燕迟:“……”
诚如唐元所说,虞幼泱送他的东西,品级远不如唐元耳朵上这颗墨玉耳钉。
唐元不识货,自然有识货的人在。
陈少微看了几眼,“这已经是可以和冥光相媲美的神器了,她出手还真大方。”
闻言,唐元稍显局促,“这个是很珍贵吗?”
陈少微点点头。
现下他倒是不用再放着燕迟会出手杀他了,有这颗墨玉耳钉在,燕迟想杀也杀不死了。
这回唐元也顾不得陈少微是燕迟的师兄,高兴得压不住嘴角,又紧张得不自觉皱眉。
“她送我的东西这样好,我不知该回她什么……”
燕迟没再听,回了自己的马车。
虞幼泱绝不会轻易送人东西,而且还这么珍贵。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唐元在她心里,已经是自己人了。
为什么?
他已经使尽了浑身解数去讨好她,她却还是接受了唐元。
可是唐元呢?
唐元明明什么都没做。
他究竟输在了哪里?
难道在她的心里,无论他如何做,都比不上一个唐元?
接下来的几天,虞幼泱对他的态度始终很模糊,若即若离,似乎无可无不可。
而让燕迟更加沉默的,是她对唐元的态度。
他能感受到,她正在让唐元逐渐适应她。
她会告诉唐元她的喜好和生活习惯,比如吃饭的时候会让唐元给她剥虾,穿斗篷的时候会让唐元帮她系好……
这样慢慢地让唐元去做他曾经为她做的事。
好像她在让唐元学会取代他。
这个认知让他愈发惶恐。
她是认真的。
等到唐元真正可以取代了他之后,她就会不要他了。
第65章 往生崖5
虞幼泱最近有些蔫蔫的。
她也说不好是为什么, 只是总觉得……唐元和燕迟差太多了。
越是让他们去做相同的事,越是能感受到这一点。
明明他们有的事他们做起来没有什么区别,可就是……差很多。
就好比如果是燕迟半跪在地上为她穿鞋, 她就很是受用, 可如果是唐元的话, 就好像和山上那些伺候她的小妖怪没什么两样。
令人索然无味。
“泱泱……”唐元低声喊她。
虞幼泱回过神, 看向镜子里站在她身后的唐元,“怎么?”
他小心地为她擦拭着长发,“我是不是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
她“唔”了一声, 没说话。
唐元只沉默了片刻便又重新打起精神,羞赧着问道:“那你还准备采补我么?”
他已经沐浴焚香许多日了, 随时准备着供她采补,只是她好像一直都没这个想法。
采补他……
虞幼泱的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随意看了眼梳妆台上的妆奁, 却不经意间看见了燕迟送她的那几盒口脂。
虽然她没怎么用, 倒也没刻意扔掉,如今蓦然瞧见, 竟还生出了片刻的恍惚。
“等我为你种了锁心珠之后再说吧。”
否则任他再如何表忠心,她也是绝不可能用他的。
只有将别人的性命握在手里, 她才能感到安心。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收他做炉鼎, 那么现在不止是他要适应她,她应该也学着去接受他才对。
“今天你就留在我房间里吧。”她目光在房间内转了一圈,指着窗子对面的小榻,“睡那就好。”
唐元留宿在她房间里的那晚,燕迟在房间外枯站了一夜, 只觉得说不出的疲惫。
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她这样对他, 他却还是离不开她。
只是无论如何,他已然用尽了手段,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
内伤难愈,心结难解。
浑浑噩噩地发了几日高烧,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往生崖顶。
虞幼泱站在悬崖边,往远处看,只能隐约瞧见其他的几个山顶,云雾缭绕,再无其他。
低头一瞧,半腰处流动的不知是云还是雾,深不见底。
难怪曲千荧说这留仙草难寻,寻常人能不能到往生崖顶都是两说,更别提从崖顶下去采那留仙草了。
此处风急,她的纱裙被吹起,束发银环上的两条纱带长长地飘在空中,虞幼泱身形本就单薄,这么瞧上去,竟像是随时都会随风飞走一般。
燕迟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虞幼泱抬眸看向他。
她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不苟言笑的时候,一张脸欺霜赛雪,瞧着又有些清冷。
便是瑶池仙子也不过如此。
她没说话,任由他握着。
这里太高,计繁两条腿抖成了筛子也没敢过去,留在安全的地方照顾李悲秋。
若是平日里这种时候,陈少微肯定是要鄙夷地讽他几句,只是现在他站在崖边,只瞧了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再吹来一阵风,轻微的推背感更是让他一颗心提了又提,被吓得蹲在了地上。
倘若不是有唐元这个外人在,他还顾忌点脸面,否则就直接趴在崖边了。
唐元也有些怕,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却还是强撑着站在她身边。
虞幼泱偏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去后面安心等着我就是。”
唐元仍是不放心,哆哆嗦嗦地开口道:“我就在这里看着你。”
“可别。”她莞尔道:“倘若你不甚掉了下去,我还要救你,平白给我添负担。”
唐元这才犹豫着退到了后方,提心吊胆地看着她。
虞幼泱这才瞧了一眼燕迟,道:“你也一同过去。”
燕迟才退烧没多久,面上还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神思也跟着慢了半拍。
倘若不甚掉下去的人是他,她也会救吗?
虞幼泱见他半天没动,皱了下眉,挣开他的手。
“……”他嘴唇动了动,“多加小心。”
虞幼泱看都没看他,“嗯。”
他一走,崖边就只剩下了陈少微和她两个人。
陈少微忍不住颤抖道:“这么高的地方,我可是拿出半条命帮你了,说好的对他态度好点呢?”
“……”虞幼泱无语道:“只不过是用你瞧瞧留仙草的位置而已,怎么就要你半条命了,更何况我对他的态度难道很差吗?”
怎么不差!
对着那个唐元的时候就言笑晏晏的,对着他师弟就板着一张脸,多明显的差别对待?
虞幼泱才懒得管他在想什么,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的腿,不耐烦道:“你到底能不能看见留仙草的位置?”
她这两下踢得陈少微更是不敢说话,定了定神,打开天眼往下看。
“如何?”
陈家的天眼在世人眼中是何等神秘,旁人提起来无不尊崇,怎么如今竟然有种被她呼来喝去的感觉。
难怪燕迟喊她“大小姐”。
陈少微咽了下口水,手脚都跟着发软,他大概指了个方向,“那里有一株,不过你——”能采到吗?
还没等他说完话,虞幼泱足尖轻点,已经从崖边跃下去了。
她的万劫鞭是神器,雷鞭可以随意伸缩,便是用鞭子去取也可以,只是留仙草脆弱,即便收了灵力怕也承受不住,只能她亲自去摘。
悬崖峭壁间,她身姿翩翩,游刃有余。
即便陈少微已经见识过她的修为,此时仍不免愣了片刻。
修仙界中强者为尊,她这般的修为灵力,又有几人能配得上?
论家世,有她爹明夷散人在,也算是“声名赫赫”,论长相,想必也没人能对着她那张脸说丑,最大的缺点就是脾气秉性差些……不,是非常之差!
虞幼泱可以说是要什么有什么,再看他师弟燕迟呢?
仔细想想,除了那张脸还能说得过去,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他天赋极佳,可虞幼泱天赋未必就比他差,这样一看,竟是处处都不及她。
若不是燕迟身上阳气鼎盛,气运加身,刚好虞幼泱又身患寒症,否则他师弟哪有近她身的机会?
不过这么说起来,也不知这对燕迟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了。
留仙草很难辨,陈少微在上方指挥着,一株肯定不够,找起来也颇费时间。
等了一会,唐元心里还是紧张,他是个话多的人,紧张的时候话就更多了。
“燕大哥,你知道锁心珠吗?”
即便燕迟对他“不仁不义”,为了表明自己想与他和平共处的决心,他还是这么喊他。
锁心珠。
燕迟没说话。
唐元也不在意,自顾自说着,“她说日后要为我种锁心珠,可这锁心珠是什么东西我还没问呢,她也给你种了吗?”
“那是一样法器,”他沉默片刻,“分为子母珠,子珠种在你心里,母珠由她掌控,只要她捏碎母珠,子珠便会被引爆,人也就死了。”
唐元轻轻“啊”了一声,“那还挺可怕的。”
除此之外,再没其他的反应。
燕迟喃喃问道:“她说要为你种锁心珠?”
他声音极轻,唐元也只当他是大病初愈,有气无力而已,“是啊。”
燕迟:“……”
他自小便流浪于市井之间,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想修炼,其实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为了自保。
他接受不了锁心珠这样随时可以取他性命的法器,哪怕他认为自己不会背叛她,可只要一想到她随时可以捏碎母珠,他就寝食难安。
所以这么久了,他一直都在寻找能解开锁心珠的方法。
他不明白唐元为什么可以对锁心珠这样的法器毫不在乎,可他却明白虞幼泱的想法。
为唐元种下锁心珠,就证明,她是真的想收唐元为炉鼎。
不是玩玩而已。
燕迟愈发恍惚起来,连唐元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了。
和他一样的炉鼎。
可为什么,对唐元就那么好?
明明大家都是炉鼎不是么?
不应该是一样的吗?
抛开所有,在他刚成为她炉鼎的时候,她就已经很讨厌他了。
那时他刚到沧夷山,诚惶诚恐,对大小姐无不顺从,因为他明白只有讨好了她,明夷散人才会给他更多的好处。
可是她呢?
每次下山,他身上都带着她给他的伤,更别提在两人短暂的相处里,她对他是什么恶劣的态度。
这种没由来的厌恶让他措手不及,明明已经足够如她的意了,他怎么也想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
后来,他将这些归于他“炉鼎”的身份。
大小姐虽然需要炉鼎,但是却很讨厌炉鼎,所以才会讨厌他。
只有这样才能说通一切。
如今唐元也要成为她的炉鼎了。
可她对唐元却是那样好。
……为什么?
明明大家都是炉鼎,既然讨厌,又为什么只讨厌他?
燕迟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手又冷又麻,掌心、额头,都在不停往外冒着冷汗,再动一动,竟险些倒在地上。
唐元被他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住他。
崖边,虞幼泱跃了上来,将采来的几株留仙草交给陈少微。
燕迟看着她,推开唐元,一步步像是踩在棉花上,向她走过去。
他现在的脸色实在难看,嘴唇已经微微泛着紫色,虞幼泱怔了一瞬。
急促的风声中,燕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费力问道:“锁心珠,你要给唐元。”
虞幼泱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笑道:“是啊,怎么了?”
她笑了。
这么久了,她终于又对着他笑了。
他此时便是想喊也没力气了,他想不明白这一切,只能沉静地望着她。
“我究竟哪点不如他?你喜欢他什么?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虞幼泱已经好几日心情不佳,此时见他这般模样,心里更是说不出的烦躁。
她冷眼看着燕迟,未发一言。
燕迟沉默地看着她,胸膛因呼吸而起伏着,一颗心在里面跳个不停。
他动也未动,滚烫的泪珠流下,急风一吹,脸上便只剩下水痕。
陈少微瞧不得燕迟现在的样子,因为燕迟的事,他对虞幼泱积怨已久,此时忍不住道:“你有话不能直接对他说吗?究竟要他怎么做你才满意?能不能别再这么折磨他了!”
折磨?
好啊,那她就给他一个痛快。
虞幼泱忽地笑道:“我明白了,你最开始肯让我跟着你,不就是因为我说能解开你心里的锁心珠吗?好啊,我这就解了它。”
她手腕一转,一颗发着红光的珠子被她握在掌心,“瞧见了?这就是母珠,现如今我把它扔下去,你从此也就不再受它的辖制了。”
她说完,没有给燕迟反应的机会,直接将锁心珠扔了下去。
那一瞬间,燕迟想也未想,或者说根本来不及想,身体先做出了动作
他直接从往生崖边跟着跳了下去。
所有的一切他都顾不得了。
他只明白一件事,锁心珠没了之后,她便不会再将他留在身边。
身后陈少微怒吼的声音传来,和着耳边呼啸的风声,他分不清,只能费力去够他不远处的那颗珠子。
他想明白了,一切都无所谓。
她怎么对他都好,连唐元也无所谓。
他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
愈爱愈恨,愈恨愈爱。
而究竟哪个更多一些,他也分不清。
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让他有这样极致的感情。
在跳下来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了,他这辈子都离不开她。
第66章 往生崖6
曲千荧给的药方很有效, 唐元扶着李悲秋喝下去之后没多久,人就醒了过来。
“师父!”唐元赶忙上前把他扶起来,“您觉得怎么样?”
李悲秋缓了缓, 运功走了一遍灵力, 声音有些干哑, “我没事。”
他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看着的虞幼泱, 对着唐元道:“你先出去吧。”
这便是有话要和虞幼泱说了。
唐元离开后,虞幼泱理了理下摆,“说说吧。”
李悲秋沉默片刻, “大小姐想先听什么?”
虞幼泱想了想,有件事她确实一直都很在意, 问道:“你是怎么被朱红流骗去的?”
“朱红流……”
再度提起此人,李悲秋言语间愤怒不减, 脸色阴晴不定, “此人好胆识, 巧舌如簧,说起谎话来面不改色, 我一时不察,竟还真上了她的当。”
他深吸一口气, 缓缓道:“你出生的时候, 寒气随体,小小年纪便是早夭之相,过了没多久,恰好山上发生了……一些事,我为了能讨好师父, 曾用法宝取了你身上的一点血。”
“我的血?”
“是,我想根据你的症状, 想出医治的办法,所以才会取你的血,只可惜你身上的寒气实在诡异,直到被师父赶下山,我也一直都没能想到办法。”说到此处,李悲秋感叹道:“我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想办法,所以才会培养出唐元来帮助你,如此说来,倒也不算一无所获。”
“那和朱红流有什么关系?”
一阵沉默过后,李悲秋抬眼看向虞幼泱,神色复杂,“你真的要知道?”
这说的不是废话吗?
虞幼泱皱起眉,觉得他真是多此一问。
李悲秋又叹了一声,声音里是浓浓的疲倦。
“朱红流给我看的东西是一截沾了血的衣袖。”
这未免太莫名其妙,虞幼泱疑惑道:“你不会以为那是我的东西吧?”
李悲秋沉默地看着她。
虞幼泱从他长久ῳ*的沉默中莫名读懂了他的意思,她难以置信道:“莫非那上面的血和你留着的血,相溶了?”
但这怎么可能?
可是,除了这一说法,李悲秋又怎么可能会那么轻易地被朱红流骗走?
她迟疑道:“想必是朱红流在给你的那截衣袖上做了手脚。”
“没有。”李悲秋道:“那的的确确是新鲜的、没有被做过任何手脚的人血。我便是再糊涂,也绝无可能会弄错。”
而且这么重要的事,他必定是慎之又慎,然而当时情况就如虞幼泱说的那般,他将法宝里存着的血取了一滴出来,又将那截衣袖上的血提取出来一点,屏息凝神地将两滴血滴在一起。
直到那两滴血相溶。
“……”虞幼泱喃喃道:“荒谬,这怎么可能?也许是什么你没看出来的法器?或者是什么障眼法?”
她慢慢站起身,因为想不明白而又问了一遍,“这怎么可能?”
可凭李悲秋的本事,如果真的有问题,他会看不出来吗?
李悲秋只是看着,没有说话,等她自己去想。
好半晌,虞幼泱脸色微变。
倘若血没有问题,一切都没有问题,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朱红流给他的血,是她父母的血。
可是爹爹一直都在沧夷山闭关,即便是出关了她也能第一时间感应到。
“是……我娘?”
爹一直说娘去了很远的地方,她小的时候不懂,后来长大了,再怎么问爹爹也还是这个回答,且每每提到的时候,心情都很不好。
虽然很好奇娘的存在,可爹爹对她来说更重要,她也就不再问,心里一直猜娘是不是在自己出生之后就死了。
他们父女两个在沧夷山上相依为命,有没有娘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这么久了……原来她真的还有一个娘在。
李悲秋低叹一声,“不错,我也是确认了你的身份之后才猜到的。”
这么久了,他以为那女人早就已经死了!
“那……”虞幼泱脑子里乱成一团,“我娘是不是一直都在朱红流手里?我得去救她……”
“大小姐。”李悲秋喊住她,满脸纠结,“你娘的事,师父一点都没和你说过吗?”
虞幼泱呆呆地摇了摇头,“没有。”
李悲秋低声道:“她的事,师父既然没提,我便也不该多嘴。若我没猜错,那女人现在是在天玄宗,并不是在朱红流手中。”
虞幼泱:“……”
“天玄宗,我记得陈少微说过,你和天玄宗的人一直不对付。”
李悲秋并未隐瞒,直言不讳道:“不错,我有一位师兄,他现在就在天玄宗。”
他的师兄,那不就是爹爹的另一位弟子?
天玄宗又究竟是什么地方,她爹爹的弟子,还有她娘……
这两人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虞幼泱不问,李悲秋就不说,室内一时无声。
过了片刻,反倒是隔壁有声音传来,是陈少微的一声怒吼。
“你非要气死我才行是不是?”
另外还有几声计繁劝架的声音。
燕迟醒了-
虞幼泱过来的时候陈少微还在骂,甚至见她过来了也丝毫不收敛,像是有意也说给她听。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伤?那往生崖是你能随便跳的吗?你灵力不济,跳下去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自己会上不来吗?”陈少微一句比一句声大,“还是说你等着我跳下去救你?你师兄我没那么大的本事,跳下去只能陪你一起玩完!你就非要这么作践自己?”
当时燕迟跳下去之后,他吓了个半死,抓着虞幼泱的肩膀一顿猛摇,虞幼泱也不知是被他摇得烦了,还是良心未泯,一点人性尚存,总之最后祭出万劫鞭,捆住了燕迟的腰身,硬是把他又拉了回来。
不过燕迟在半空中的时候就昏了过去,竟然一直到现在才醒。
计繁用力推着陈少微,“四师兄,别说啦,我们先出去吧!”
虞姑娘一进来,小师兄的目光就黏在了她身上,一看就根本听不进去别人在说什么。
唉,四师兄骂了半天,结果听的人只有他,他都为四师兄尴尬!
陈少微骂了这一会也骂够了,使劲甩了一下袖子,重重地“哼”了一声,这才顺着计繁的力道,和他一起出了房间。
燕迟身上没什么力气,动作缓慢地坐了起来。
“你是来看我的么?”他扯扯唇角,笑了一下。
“……”
虞幼泱走到他床边坐下,见他面色仍是苍白,不自觉蹙了下眉。
她抬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果然很烫。
将锁心珠扔下往生崖实为冲动之举,她也是一时被气急了,可燕迟就那么跟着跳了下去,真教她始料未及。
莫说陈少微,连她都没来得及拦他。
因着体内寒气的原因,虞幼泱身上总是比常人要凉上一些,燕迟虚握住她的手,额头轻轻蹭了蹭才放开。
虞幼泱手指刮了几下他微热的面颊,轻笑一声,“你就这么喜欢我?”
燕迟看了她一会,强撑着起身下地,跪在她脚边。
只这么几个动作就耗费了他不少力气,他微微喘息着,一只手拉着她,另一只手把一颗小珠子放在她的掌心。
像是在为她献上自己的心脏那般虔诚。
那颗小珠子正是锁心珠中的母珠。
做完这一切,他疲累得不行,低下头,抵着她的膝盖,声音有些发闷。
“收下它。”
也留下他。
那颗母珠上还残留着他的温度,触手温热,虞幼泱捏了一下,果然换来他捂着胸口的几声呻-吟。
“燕迟,”她声音中含着笑意,是真心实意的笑。
随后哼了一声,神态骄矜道:“我可给过你两次机会啦,是你自己非要留下的。”
燕迟从她膝间抬起头,“是,大小姐,是我非要留在你身边。”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哑声道:“求你,让我留下。”
虞幼泱眉眼弯弯,“行了,回床上吧,好不容易才好了一点,别又病了,耽误我的时间。”
她答应了。
燕迟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以松懈,他起身,不慎一个踉跄扑倒在她身上。
他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喷洒在虞幼泱敏感的脖颈上,她没忍住瑟缩了一下,没有躲,也没有推开他,而是任由他就这么埋在她颈间。
她伸手顺着他的背脊一下下抚摸着,燕迟难得感受到了她失而复得的温柔,放松了身子,又小心地确保自己不会压到她。
他没有起来,贪恋地感受着她的片刻温存,情不自禁地在她脖颈上轻啄了几下。
虞幼泱怕痒,笑着躲了躲,娇声嗔了他一句,“干嘛呀?”
说完屈膝蹭了他一下,轻笑道:“先别说我同不同意你,便是同意了,你起得来么?”
燕迟:“……”
他也低低笑了一声,静静抱了她一会,这才从她身上起来。
大病初愈,内伤尚存,便是能勉强起来,怕也伺候不好她。
伺候不好她,又该拿什么和唐元比?
他半躺在床上,从没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能早日痊愈过。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么?”
提到这个,虞幼泱笑意渐消,沉默了一下,“我要去天玄宗看看。”
第67章 往生崖7
许是虞幼泱的话起了作用, 只短短两三天的时间,燕迟拖了半个月都没好彻底的伤病竟然好了大半,陈少微又是几声长吁短叹, 直呼虞幼泱的话比灵丹妙药还好使。
不止燕迟, 连李悲秋也好了许多, 除去灵力还没恢复完全, 周身已无大碍。
“你准备去天玄宗?”陈少微忍不住道:“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天玄宗几年前就已经在修仙界销声匿迹,你想去, 怕是连路都找不到。”
虞幼泱不满道:“偌大一个宗门,还号称什么第一宗, 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陈少微目光微妙地看向李悲秋,“这你还是问李前辈吧。”
“……”李悲秋沉默片刻, 道:“不错, 天玄宗在十年前就已经陆续将分部撤离, 最近这几年也是杳无音讯,我之所以会去西河, 便是以为天玄宗的人会露面。”
谁知道半路会被朱红流给骗走。
连他都这么说,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找到天玄宗了吗?
虞幼泱沉着脸, 总觉得自己闷声吃了个大亏。
要说她爹爹被列为仙盟通缉榜的榜首, 这个天玄宗可是没少出力,这次去天玄宗,她倒也没有多想去认亲,最主要还是想大闹一场为爹爹出口恶气。
她想到前几天和李悲秋的谈话,问道:“我娘的事你既然不愿与我说, 那么你那位跑去了天玄宗的师兄,还有你们又是因为什么被我爹赶出来的事, 总能和我说说吧?”
陈年往事,再度提起总是令人唏嘘,李悲秋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说起,沉默了好半晌才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娓娓道来:“我总共有两位师兄,师父也只有我们这三位弟子。”
在他拜师的那个时候,什么一宗三姓,也不过是小有名声而已,那时的修仙界中只认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虞明夷。
他师父是真正的鬼才,毫无身份背景,硬是凭自己的实力在由仙门百家统领的修仙界中横空出世,成为修仙界中最有机会飞升的人。
然而真正让他敬佩的是,他师父在最年轻,也是最负盛名的时候,没有被各大仙门抛出的橄榄枝招引,不慕名利,选择了退隐。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他游历时遇到了下山除祟的虞明夷,并在遇险为他所救,便索性拜他为师,被他带回沧夷山做了关门弟子。
山中不知岁月长,他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原来虞明夷退隐是为了更好的炼器,他常常一闭关就是大半年,出关后指点指点几位弟子,便再度闭关。
在那个时候,虞明夷对炼器已经到了近乎痴迷的程度,一直到他再度出关之后,看到了襁褓之中的虞幼泱。
原来在他闭关的这段时间,妻子已经为他诞下了一个孩子。
他这才从炼器中停了下来。
妻子怀胎十月,他虽在妻子身边,却形同虚设,又听闻妻子在分娩时遭遇难产,心中愧疚万分。
这种愧疚在发现虞幼泱患有寒症的时候,更是到达了顶点。
若他没有闭关,在妻子怀胎的时候伴她身侧,未必不能发现异样,早早调理。
再后来,过了段时间,虞明夷将他们三个弟子召到一起。
虞明夷告诉他们,他这次炼的法宝,是一样足以颠覆修仙界的神器,然而便是以他的才能,也无法将其完全掌控,因此,这件神器只是一件半成品。
如今有了虞幼泱,他自然是要将全部身心投入在她所患的寒症之上,更分不出精力去完善这件神器。
“此物若是问世,必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到时生灵涂炭,岂不全是我的过错?”
虞明夷向来自负,他早在炼这件神器之前便有所预料,可还是不顾妻子的劝告,一意孤行,如今虞幼泱降世,却患有这样诡异难缠的寒症……他认为这是上天对他的警告。
他虽然不怕什么所谓的因果,可他现在有了孩子,只怕这些全都会应在虞幼泱的身上。
苦思良久,虞明夷将此物分成四份,一份由他自己保管,另外三份则分给了他的三位徒弟,“此物无法直接销毁,你们三人带着它们,分别去不同的地方将它藏好,彼此间互不知晓,如此我才能安心。”
虞明夷想得周到,若不是他还要为虞幼泱的寒症想办法,分身乏术,这件事本该由他亲自来做,如今也只能让几位徒弟代他完成。
出了沧夷山之后,他们师兄弟在山脚下道别,分别去往了不同的方向。
然而在李悲秋出发之后不久,浑身是血的大师兄元笑哀找了上来。
“大师兄!”李悲秋满脸诧异,大师兄入门最早,学得最多,师父平日里虽然不怎么管他们,却也都教了他们不少本领,可大师兄竟然被人伤成了这样!
那时元笑哀可以说浑身上下只留了一口气,能找到他已经是奇迹,李悲秋二话没说,带着他找了附近最好的医师为他诊治,衣不解带地照料他半月有余,元笑哀才悠悠转醒。
“大师兄,究竟是何人能将你伤成这样?”
元笑哀起初摇头不语,被他问急了,才含泪道:“是你二师兄。”
在沧夷山上的时候,明夷散人总是闭关修炼,所以对李悲秋来说,比起虞明夷,到时元笑哀教他的时候更多一些,可李悲秋没有并贸然相信。
“……二师兄?怎么会?”李悲秋迟疑道:“二师兄虽然木讷了些,但为人耿直,是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元笑哀苦笑一声,“若非是他,你觉得我会被何人伤成这般?”
“这……”
也是,以他们现在的修为,同辈之中已经少有敌手,就算不敌,却也能凭着保命的本领逃脱,若不是亲近之人动手,让他毫无防备,又怎么可能会险些丧命?
就在他犹疑之时,元笑哀忽地握紧了他的手腕,含恨说道:“我们都被他给骗了!三师弟,你知道他为何会想杀我吗?”
他咬着牙低声道:“是为了师父的那件神器!”
元笑哀此时面上的神情堪称狰狞,李悲秋被吓得想要后退,却被他死死地握住手腕,动惮不得。
“他将我手里的神器碎片给骗了去,还想将我杀人灭口!”元笑哀因为太激动而剧烈地咳嗽起来,“都怪我,辜负了师父的信任,我真是罪该万死!若不是想过来提醒你,我又何必吊着这口气苟活至今?”
李悲秋此时心乱如麻,连忙扶着元笑哀重新躺好,“大师兄,你先别说了,现在养好伤才是正事……”
“不!我要说!三师弟,你的那枚神器碎片可藏好了?”
神器一事事关重大,李悲秋虽无大智却有小慧,两位师兄都是要远行,他何不就近找个地方藏好,然后再玩上一段时日回去复命?
李悲秋警惕地打量了他几眼,没说话。
多年师兄弟,元笑哀当然看出了他的戒备之心,当下又哭又笑道:“好,好,我若有你一半的警惕,又岂会被他骗去了神器碎片?此番还不知该如何向师父交代……三师弟,你不用怕,我伤重至此,便是神器就在你的手上,我也抢不来。”
此言不假,李悲秋稍稍放下心来,摇头道:“大师兄,我已经将神器藏好了位置,你不必担心。”
“藏好了?”元笑哀稍感意外,欣慰道:“那就好,三师弟,你做得很好,我只怕你二师兄贼心不死,过来找你。你千万记住,无论是谁,都不能将神器碎片所在的位置告诉他。”
这件事不必他多说,李悲秋安抚道:“大师兄放心吧,我绝对守口如瓶。”
事情讲到这里,几个人都听得入迷,计繁更是忍不住追问道:“然后呢?你是不是将碎片的位置告诉了别人?”
“怎么可能?”李悲秋冷笑一声。
他脸上的玉石面具像是在发着寒光,过了这么多年,提起此事,仍是恨意难消!
李悲秋兀自缓了一会才继续讲下去。
元笑哀失去神器碎片之后郁郁寡欢数日,养病之时,一有风吹草动便疑心是他二师兄找了过来。
“大师兄,放宽心,就算二师兄找来了,只要我不说那神器所在何处,他就找不到。你安心养伤,等你能走之后,我就带你回沧夷山,好将此事禀告给师父。”
且说白了他倒也不怕二师兄会找过来。
一是他并不完全相信元笑哀的片面之词;二是即便元笑哀说的是真的,如今他有所防备,只要多加注意,必不会被二师兄所伤。
然而即便他这么说,元笑哀却更加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突然有一日,元笑哀拉住他的手。
“三师弟,我不放心,他既然已经抢走了我手上的神器碎片,又怎么可能这么久了不来找你?”
李悲秋当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片刻,元笑哀忽然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定是他已经拿到了你的那份神器!”
不知为何,李悲秋被他这一眼看得汗毛倒立,结结巴巴道:“不、不可能,我藏在了哪里只有我自己知道,大师兄你多心了吧?”
“怎么是我多心?”元笑哀质问道:“莫非你与你二师兄是一伙的,你根本就没藏那碎片,而是将碎片交给了他!”
“师兄你说什么呢!”李悲秋闻言变了脸色,“我若真与二师兄是一伙的,岂不是早在你找来的时候就将你杀了?怎会留你到现在?”
元笑哀怔了片刻,这才松懈下来,“没错,是这样。”
他抓了抓头发,神色憔悴,“三师弟,我还是放心不下,你说若是他早就有所图谋,会不会在你下山的时候就派人跟着你,找到了你藏碎片的地方?”
李悲秋更是觉得好笑,他敢保证,他藏碎片的时候,身边绝无一人。
“三师弟,不是我不相信你,但做事还是更把握些好。”
“那我再去藏的地方看看?”李悲秋有些拿不定主意。
元笑哀摇头,“我只怕他会做出个假的换了真的,以你的眼力恐怕也分不出真假。”
他从怀里取出一根银香交给他,这银香不长,约莫半刻钟的时间就能烧完。
“师父所做的神器与这银香互有感应,你且去你藏的地方,将此香点燃。若神器仍在,此香便会熄灭,我也就放心了。”
李悲秋接过。
烧根香而已,何况此香又不长,费不了多长时间。
他虽然觉得大师兄多心,但毕竟是师父交代的事,如大师兄所说,谨慎些也没什么。
于是当夜,他便趁夜深人静之时,带着银香去了神器所藏的位置。
他这位置挑得极好,神器碎片被他藏在了当地人供奉的神龛之下,人们再如何也不敢对神仙不敬,所以也不用担心有人会不经意间将神器挖出来。
李悲秋这一路都走得极为小心,确保没人之后,他才进祠庙点燃了银香。
然后眼睁睁看着银香烧完。
“啊?”计繁大惊失色,“难道真如你大师兄所说,这神器已经被你二师兄给换走了?”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片刻后,虞幼泱淡声道:“不,神器仍在,我爹做出的东西,根本就没有银香互有感应一事。更何况若真有能产生感应的银香,让你们去藏这神器碎片岂不是没了意义?倒时岂非拿着银香便可找到神器?”
“你和师父一样,都是聪明人。”李悲秋呆愣地看着虞幼泱,喃喃道:“只可惜我没你这么聪明,稀里糊涂地上了他的当。”
第68章 往生崖8
当年在发现“神器碎片已经被二师兄换走”之后, 李悲秋又惊又怒,本想先回沧夷山禀告师父,却又被大师兄拦住。
元笑哀道:“三师弟,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 当务之急是弥补过错, 你去寻你二师兄的踪迹, 我伤重难愈,禀告师父一事还是交由我来做。”
李悲秋当时可谓六神无主,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即便踏上了寻找二师兄的路。
等时间一长,他苦寻无果, 夜深人静的时候将此事翻来覆去的想,才终于发现了不对之处。
然而等他回到当初那个祠庙, 自然是什么都找不到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李悲秋讲完之后, 陈少微不住咂舌, 设身处地地代入自己,细思之下才觉得元笑哀此人不止是城府极深, 且深谙人性,否则李悲秋也不会就这么上了他的当。
元笑哀找到李悲秋时的那一身伤, 恐怕也是他自己伤的, 为的就是降低李悲秋的防备,而李悲秋的那位二师兄,若他猜的不错,应该早就已经遭遇不测了。
而之所以没有杀了李悲秋,就是为了留着他混淆明夷散人的视听。
此人极为耐心地蛰伏数月, 且不停地做出焦躁之态,直言二师弟会来找李悲秋要剩下的那枚神器碎片, 时日一长,李悲秋心里也就被他种下了这个种子。
等到李悲秋也开始愁眉不展的时候,便是元笑哀收网之时。
至于那根银香……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东西,元笑哀虽然不知道李悲秋将神器藏在了何处,但只需找到银香点燃的地方,便也就找到了神器的位置。
陈少微扪心自问,倘若有这样一个人,愿意花出几个月的时间陪他演这样一场大戏,他恐怕也会着了道。
虞幼泱冷哼一声,“以前被元笑哀骗,前不久又被朱红流骗,这么多年过去,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李悲秋默不作声。唐元也是第一次听他讲这些,虽然有心想为李悲秋辩解几句,但毕竟说这话的人是虞幼泱,也只好一起受着。
“后来呢?那个元笑哀就逃到了天玄宗去?”
李悲秋回道:“此人原本就是天玄宗的人。这么多年,我不止是在为你的寒气想办法,也是想为师父追回那几枚神器碎片。”
虞幼泱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觉得李悲秋虽然有些笨,但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想办法弥补,也算是对爹爹一片赤诚。
“我爹会不会原谅你我可不敢保证,但我会为你说几句好话的。”
李悲秋闻言喜不自胜,情至深处还落了几滴泪。
虞幼泱起身,“好了,如今这往生崖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我这就带着你们几人回沧夷山,爹爹什么时候能出关我也说不准,但沧夷山清净,倒也适合你养伤。”
自从被赶出来的那天开始,李悲秋就没想过自己还有能重回沧夷山的那天,一时间无语凝噎,带着唐元给虞幼泱磕了三个头才起身。
陈少微没忍住看了虞幼泱一眼,见她不劝不躲,反而一脸理所当然之色,再次感叹她可真是位不折不扣的“大小姐”。
又看了一眼燕迟,见他从始至终一直站在虞幼泱身后,便知他肯定也是要跟着一起回沧夷山的。
算了,至少还有计繁愿意和他一起回小阳山-
往生崖寻常人是上不去的,一路下山,分外清净。
陈少微有些心不在焉。
明夷散人那样的人都能为了虞幼泱放弃一直炼的神器,可为何他爹就……
他往武威的方向望了一眼,白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瞧不见。
要不……就顺路回家看一看?
还是回家看一看吧,毕竟元戈刚刚成亲,曲千荧也才嫁过来,族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也该回去看上一眼,否则倒真显得元戈身后无人。
不错,他是为了元戈,才不是为了他那个只知道教训他的爹。
打定主意后,陈少微对着计繁道:“我要回武威陈家看一看,你可要随我一起?”
计繁擦了下额头的汗,一边扶着陈少微的手臂,一边留意着脚下,“当然要一起,四师兄去哪我就去哪。”
陈少微点点头。
这样也好,计繁年纪小,又从没出过这么远的门,让他自己回去,他反而还不放心。
“等等。”在最前方开路的燕迟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虞幼泱打眼一瞧,山脚下聚了好一群人,安营扎寨,应该是守了有段时日。
“肯定是朱红流将我们的事抖了出去,依我看,这些人都是来抓你的。”陈少微低声道。
“啊。”虞幼泱这回仔细看了看,不悦道:“一群乌合之众,究竟是来送死还是要来抓我?”
未免太看不起她了吧?
陈少微:“……”
他大概是能理解的,修仙界中的这几大仙门有多少人盯着,朱红流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流不出去。
这些仙门都精着呢,谁都不敢轻举妄动,都等着做渔翁呢,也只有这些散修会被轻易煽动。
燕迟唤出冥光。
“我去解决。”
他伤虽然还没好彻底,但对付这群人还是绰绰有余。
李悲秋见状,忙对还在扶着自己的唐元使了个眼色。
唐元担心道:“师父,您怎么了,眼睛也开始不舒服了吗?”
李悲秋:“……”
他笨也就算了,怎么连他的徒弟也这么笨。
一点都不会来事,岂不是会被燕迟给比了下去?
李悲秋咳了两声,掩唇低声道:“你也跟着去。”
风头总不能全被那小子一个人给出了。
唐元这才点头称好。
陈少微额角跳了跳,一手一个将两人齐齐拦住。
“好什么好?你们去了,真和他们打起来,那才是给了他们借口,让他们名正言顺地抓你们。”
虞幼泱扬着脸道:“那就让他们都来,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个本事。”
一个个都是祖宗!陈少微觉得自己才是孙子,耐着性子好言好语道:“知道你有本事,但你也不想日后游历的时候总有人源源不断地来抓你吧?难道你就不烦?”
这句话可真是说到她心里了。
虞幼泱骄横跋扈,好逸恶劳,遇到麻烦事,那是一点也不愿意沾边的。
一想到日后这些人会从各种各样的地方冒出来,她就觉得烦,蹙着眉道:“那你说怎么办?”
陈少微叹气道:“你们什么话都不用说,让我来就好。”
他率先下山,那些人一看见有人下来,俱严阵以待。
“诸位同修,此处荒无人烟,何必聚在这里受苦遭罪呢?”
其中一人道:“少废话,把明夷那妖道的女儿交出来!”
陈少微道:“诸位且听我一言,那明夷散人纵是有天大的过错,罪不及孥,咱们修士更要讲道理才是啊,否则传出去,岂不是落人口舌?”
“我们不会对她做什么,抓她回去,也是为了引她爹出来,好一举灭了那魔头!这位道友不必多言,还是速速让开的好。”
陈少微心中暗道:这群人真是不知好歹,他们以为他苦口婆心地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救他们!
身后李悲秋按捺不住,含怒道:“师父退隐多年,如今竟是什么人都敢来踩上一脚了。”
这时人群里有人将陈少微认了出来,“我才去过西河,这人我认得,正是陈家那个大公子!他差点没把自己亲爹给气死,如今竟然还管起别人爹来了,真是好笑。”
陈少微被他言语一激,当即怒道:“你说甚么?”
燕迟与唐元、计繁一并冲了过来,众人都亮出了自己的法器,一时间剑拔弩张。
恰时,天边忽地飞来一顶仙轿,前后共有四头雀妖抬着轿子,一路飞了过来。
这下众人见状,无不交头接耳道:“这雀妖看着少说有千年修为,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让四头这样的大妖抬轿?”
“这雀妖好生乖顺,莫非来的人是明夷散人?不是只有他才有这般御妖的本事么?”
这四只抬轿的大妖,只一个就能将他们这些人给灭了。
轿子落地,连虞幼泱也为之侧目。
这仙轿极大,轿顶上挂着层层纱幔,轻轻浮动,显然这轿子也是一样法宝神器。
来的人当然不可能会是她的爹爹,想到那名单上通缉爹爹的原因被纂改一事,虞幼泱心道:想必便是这股势力掌握了御妖的法子,只是不知来的究竟是何人,竟然有这么大的排场。
一柄玉扇挑开纱幔,轿子上走下来位年轻公子。
此人一身白衣胜雪,容貌不凡,且眉眼含笑,教人看了难免心生好感,他头上带着一顶金冠,金冠中央嵌着一颗红色的宝石,显得无比华贵。
他下轿,一眼便看见了尚在后方的虞幼泱。
虞幼泱见他看过来,也不再藏着,索性直接走了出来,打量起他。
看不出什么灵力修为,想必是如她一般,用了能隐藏修为的法宝。
此人信步上前,走到虞幼泱面前不远处停下,却没先和她说话,而是看向身后的那些人,侧过身,呈保护姿态微微挡住她。
“诸位同修,在下天玄宗江湛渊,虞姑娘乃是在下的未婚妻,不知诸位可否看在在下的薄面上,不再计较?”
第69章 武威1
天玄宗?
虞幼泱若有所思。
未婚妻?
燕迟脸色一变。
为江湛渊抬轿的这四头雀妖威慑力太足, 散修们面面相觑。
这天玄宗数年未有消息,今日出现,不仅带来了这样四头大妖, 居然还……和明夷妖道的女儿有关系?
且不说天玄宗是天下第一宗门, 便是瞧在ῳ*这四头妖兽的份上, 他们也是不敢多说什么的。
“既然如此, 我等也不再纠缠。”
众人说了几句场面话后相继离开。
四头雀妖无比乖顺,尾羽色彩华丽,直教人移不开眼, 只可惜剩下的这些人里,没一个人在欣赏它们。
燕迟默不作声地站在虞幼泱身侧, 目光锐利地盯着江湛渊,而后者全神贯注地看着虞幼泱, 柔声道:“我来接你回天玄宗成亲。”
虞幼泱笑道:“怎的我却不知自己还有个未婚夫在?”
江湛渊也笑, “自然是父母之命。”
摆明了是说她娘就在天玄宗。
虞幼泱点头, “好吧,既然如此, 这桩亲事还是要认的。”
她扫了一眼四只抬轿的雀妖,轻笑一声。
“想必你还不太了解我, 我且告诉你, 我虞幼泱,要用就用最好的,下次接我记得用凤鸾,可别想用这四只小鸟来糊弄我,记住了么?”
她是有意想给江湛渊难堪, 凤鸾这样的神鸟在修仙界中几百年前便没了踪迹,又哪能捉来做坐骑呢?
然而江湛渊面上神情未变, 仿佛拿她当成了个不懂事的孩子,笑了笑,“好,我记住了,这次是我委屈你了。不过这孔雀也有孔雀的好处。”
他看向四头孔雀,嘴里发出短促的哨声。
下一刻,四头孔雀齐齐展开尾羽,金翠色的尾羽缓缓抖动着打开,因为是修为千年的大妖,雀翎周围还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绚烂无比,饶是虞幼泱也被惊艳得片刻失语。
“临时练的小把戏,用来哄你开心的,可还满意?”
孔雀本就是高傲的鸟,更别说是大妖,能让它们一起开屏,定要花费不少时间。
虞幼泱喜欢这些好看的东西,欣赏了一会,笑逐颜开道:“还算满意,你能为我摘支雀翎玩玩么?”
“这有何难?”江湛渊一手负在身后,身形一动,飞到了孔雀背上站好,挑了支最大的雀翎,那孔雀竟也乖乖任由他摘。
江湛渊拿着雀翎落回到她身前,他这两下飞得又快又稳,显然又是一位高手。
“喜欢么?”
虞幼泱并未接过,只是伸手在柔软的羽毛上轻轻扫过。
“漂亮是漂亮,不过越漂亮的东西越要用心去养,这雀翎也只漂亮这么一会,时间一长便失了光泽,还是扔了吧。”
江湛渊完全没有被她耍了的气愤,而是温声笑道:“能令你展颜片刻,已经是它最大的用处。”
手腕翻转间,那支巨大的绚丽尾羽已经被他用灵力毁去,不见一点痕迹。
计繁见了,心里好一阵失落。
他还等着江湛渊把雀翎扔了之后,好拿过来玩玩呢。
江湛渊道:“走吧,我带你回天玄宗。”
虞幼泱瞧着他眨了眨眼,“哎呀,我忘记说了,和你回天玄宗倒也没什么,只是我这两个炉鼎还未安排去处。”
“炉鼎……?”这下江湛渊堪称完美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不一样的神情,只是他很快便调整好了,“好,我等你。”
厉害啊,未婚妻养了炉鼎,还是两个,这都能不生气。
陈少微在心中啧啧称奇,这哥们这么能忍,将来肯定能成大事!
虞幼泱看着燕迟和唐元,“你们两个也看见了,如今我要去一趟天玄宗,再带着你们两个委实不太方便。”
她话音刚落,燕迟抓住她一只手,慢慢半跪在地上,将额头贴了上去,低声道:“大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他身体才见好,看上去难免有些脆弱,此刻低着头,像只即将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别再丢下我。”
“……”虞幼泱眼眸微动。
梦中他将灵光宝玉交给别人一事的来龙去脉她不得知,但总归是个隐患,不如就将他放在身边看着,省得生出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
虞幼泱将他拉起来,心疼道:“我怎么舍得扔下你呢?”
她看向身边的江湛渊,歉然道:“江公子,你也看见了,我这炉鼎越发有些恃宠而骄了,连我的话都不听,我也只能带着他了。”
江湛渊顿了一下,微笑,“无妨。”
虞幼泱又看向唐元,人多了她可看不过来。
“你就和你先和你师父走吧?”
唐元委屈地看着她,很想像刚刚燕迟那样为自己争取一下,然而虞幼泱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她二人这模样像极了耳鬓厮磨,燕迟努力将视线移开,不去看他们。
反正现在留在她身边的是他。
至于这个未婚夫……燕迟打量他几眼。
察觉到他的目光之后,江湛渊也看向他,先是皱眉,片刻后轻笑出声,“瞧我这记性,不过几年没见,竟险些认不出来了。”
“……”
燕迟怔愣片刻,才认出他来。
“这不是燕迟么?竟然做起炉鼎来了。”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别来无恙?”
虞幼泱回过头,“你们两个认识?”
“何止认识——”
燕迟冷冷地打断他,“前尘往事而已,不值一提。”
“好吧,”江湛渊挑眉道:“确实不值一提。”
“……”虞幼泱没多问,看向唐元,“记住了么?”
唐元点头,“放心吧。”
虞幼泱这才转身准备上轿。
到了轿前,燕迟和江湛渊都向她伸出手。
虞幼泱轻飘飘地搭上了燕迟的手臂,对着江湛渊莞尔道:“我这炉鼎不懂规矩,若不理他,怕是夜里又该闹我了……江公子不介意吧?”
江湛渊从容地收回手,“当然不,”他停顿了一下,语气里是明晃晃的轻蔑,“不过一个炉鼎而已,不是么?”
燕迟身子僵了一瞬,沉默-
四只雀妖起飞,留在这里的几人目送着这顶豪华的仙轿远去。
唐元走到李悲秋身边,“师父,我们先回沧夷山吧。”
李悲秋还在望着雀妖的身影,眉头紧锁,心里不知为何总是有些不安。
师父当年炼出的那件神器,究竟有些怎样的神通,竟然连师父那样的人都能说出无法驾驭这样的话。
另一边陈少微弹了下计繁的头,“别看了,我们也走吧。”
说着又嫌弃道:“没出息,几个孔雀妖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可那是千年的孔雀妖!
计繁只敢在心里默默反驳,而且四师兄自己刚才不也看得两眼放光吗?
陈少微带着计繁与李悲秋二人辞别后,踏上了回武威的路。
常言道:近乡情更怯。
真是半点不假。
离武威越近,陈少微心里的那点激动反而逐渐转变为紧张。
武威是陈家的本家所在,自然是一片欣欣向荣,陈少微走在繁华的街道上,不停地将四周的店面与记忆中的做比对。
一边比对,一边清晰地认识到:原来他都已经这么多年没回家了啊。
计繁看出他有心事,默默跟在他身边。
等回了家,看见父亲之后该说些什么?
想着想着,陈少微走得越来越慢。
当年正是他叛逆的时候,一边是天资实力碾压他的弟弟,一边是恨铁不成钢总是责骂他的父亲。
还有明里暗里使绊子的族亲和来自各方的压力……
他本就厌恶极了这些世家之间的虚与委蛇,于是便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直接离家出走了事。
走了没多久便听说陈家的家主因为大儿子的事怒急攻心,陷入昏迷。
如果说离家出走是冲动之下做出的举动,那么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他又偷偷潜回陈家,便是深思熟虑、三思过后又三思的决定。
那时回家的路上他不停反思,父亲年纪大了,身体又落下了病根,他为什么就非要和他对着来呢?
说到底父亲不也是为了陈家好么?
只不过是……从未考虑过他的想法而已。
然而等他偷偷回了家,来到父亲房外,却听到了本该在昏迷中的父亲与他人谈话的声音。
“家主,大公子真的会回来吗?”
“我的儿子我会不知道么?哼!本事没多少,缺点一大堆,心慈手软,他会回来的。”父亲的声音仍旧如同记忆中那般冷漠,“此次我装病一事,不止为了引他回来,更为了引出家中那些心怀不轨之徒,等到他们露出马脚……”
后面说了什么,他已经没心思再听下去,只觉得身上彻骨的冷,如坠冰窟一般。
老实说,那夜他听到之后的具体感受已经被他忘记得差不多了,也许是他根本就不想记得。
对那夜唯一的印象就是月光很亮,照在刚下过雨不久的路上,他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踩进了水坑里。
到陈家的这条路他走过无数次,陈少微下意识看了眼脚下。
今天天气很好,又到了春日,路边迎春花相继盛开,充满了生命力。
见了父亲之后,要和父亲说些什么呢?
如今他脾气已经好了很多,怎么也不会再与父亲吵起来了吧?
他心事重重,也就忽略了路上人们悲痛的神情。
过了这个转角,就是陈家的大门。
他紧张得咽了下口水,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道袍。
即便已经很平整,他却还是弯腰理了理,随后又看向计繁,“我的道髻乱吗?”
计繁摇头,“不乱不乱,师兄,这一路上你已经问了我五次啦!”
陈少微紧绷着脸,深呼一口气,带着计繁过了转角,随后怔在原地。
只见陈府前挂着白幡布,门前两个白色灯笼上清楚地写着黑字:
奠。
第70章 缥缈间1
仙轿之上, 虞幼泱坐在中间,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侧。
她斜靠在燕迟怀里,丝毫没有顾忌到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还在自己身侧。
无论何时, 燕迟身上于她而言都是暖融融的, 倘若真的弃了他, 她也许真的会舍不得。
虞幼泱懒洋洋道:“抱歉啊江公子, 不过为了我们日后相处能更和谐,希望你能早日适应。”
她的挑衅江湛渊全盘接收,不仅如此, 还拿起小几上的一颗柑橘,为她剥好递过去。
“我说了, 一个炉鼎而已,我不会介意的。”
虞幼泱挑起眼皮看了一眼, 没动。
燕迟动作自然地接过, 细心为她剥开上面的橘络, 随后递到她嘴边。
她这才张嘴。
江湛渊:“……”
“是我疏忽了。”他轻笑一声,随后意有所指道:“不成想这么多年过去, 你做起这些伺候人的事竟是更加得心应手了。”
“……”虞幼泱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 “还不知天玄宗究竟移去了哪里。”
江湛渊似是没注意到她的异样, 答道:“是海上的一座灵岛,诗云‘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是以取名为缥缈间。”
虞幼泱淡淡道:“名字不错。”
仙轿的速度很快,江湛渊解开海面上的禁制, 四只孔雀带着仙轿缓缓落下。
这里灵气充沛,天玄宗的建筑更是巍峨宏伟, 时不时有悠扬钟声传来。
江湛渊带着虞幼泱踏上白玉阶,“还不知你住不住得惯。”
四周都是茫茫的海面,又有禁制在,难怪世人找不到天玄宗的所在。
虞幼泱道:“既是父母之命,也该叫我见一见才是。”
“这是自然。”江湛渊柔声道:“义父义母近日便会出关,等他们出关之后,我便带你去见他二人。”
“义父义母?”
江湛渊笑笑,没再说话,继续带着她往前走。
几人一路上遇见不少天玄宗的弟子,皆一袭白衣,遇见江湛渊后恭敬行礼,唤一声“大师兄”。
虞幼泱下山这么久,遇到过自称前十的梅家人,也去了西河曲家,连朱家的人也交过手,可如今见过这天玄宗的弟子后,心还是微微沉了下来。
差得太远了。
一宗三姓,便是将陈家、朱家、曲家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也未必打得过天玄宗。
可天玄宗不是说隐世已久么?
又哪来的这么多天资不凡的弟子。
还是说天玄宗真就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将修仙界中的天才全都招来做弟子。
总觉得……事有蹊跷。
为她准备的房间位置很好,一眼看去,可以将整个缥缈间的风景尽收眼底,不仅如此,房间内的布置也很用心,样样都很金贵,连照明用的都是夜明珠,到了晚上,只要把外面的那层遮光罩取下就好。
可见天玄宗实在是财大气粗。
江湛渊体贴道:“我看你眉宇间有些疲倦,不如今日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带你在宗内走走。”
虞幼泱点了下头,她的确有些累了,也懒得再应付他。
江湛渊离开后,虞幼泱四处瞧瞧,走到床上坐好。
燕迟把她的靴子脱下来放好。
从在西河外两人重逢之后,身边一直多了个唐元,这么算起来,两人竟然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独处过了。
虞幼泱缩回脚,燕迟动作一顿,抬头看她。
她打量着他那张冷峻的脸,“江湛渊的话,你不准备解释一下吗?”
燕迟道:“旧主而已,无甚可讲……你问起这个,是在好奇我的事吗?”
虞幼泱哼了一声,移开视线,“你知道的,我不喜欢脏东西。”
她想到第一次采补他的时候,神色缓和了些许。
“算了,你上来吧。”
帐钩被挑开,层层的纱帐落下。
虞幼泱想回头去看他,头刚偏过去,他的唇舌便迎了上来。
燕迟什么都好,唯独在这件事上,总是会不经意流露出强势的一面,虞幼泱想说的话也变成了唇齿间细碎的低吟。
过了许久,他放开她,又啄了几下,哑声道:“你知道的,我只有你。”
他本以为只要能留在她身边,就已经别无所求,可江湛渊的出现还是让他意识到了一直都在逃避的一件事。
她日后会嫁人吗?
既然他独占不了她,那旁人也该同他一般才是。
没人能独占她。
“在想什么?”
他回过神,“你不会嫁人的,是不是?”
虞幼泱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想来想去,觉得没人能配得上她。
不过对着燕迟,却道:“你一个炉鼎,不觉得管太多了吗?”
“……”
他慢慢放开她,起身坐了起来,长发滑落,遮住他肩上的咬痕。
虞幼泱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
“有一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他垂眸看着她,“你只说是好玩,可我却觉得,你心里是恨我的。”
说话间他一直探看着她的神色,果然,虞幼泱敛了笑意。
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片刻的沉默后,她也坐了起来,懒懒靠在他肩上,碰了碰他明显的喉结。
“既然已经决定留在我身边,还问这些做什么?”她顿了顿,“不过我也想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明明她对他这么坏,知道了一切之后,怎么他却还是要留在她身边呢。
燕迟沉默着。
想要什么?
想要她像以前那样看他,像以前那样对他撒娇……像她装出来的那样爱他。
可是他也知道,这些是不可能的。
她不喜欢他,甚至于恨他。
他也该是恨她的才对,那样玩弄他,欺骗他……
可只要一看见她,他就想抱她,抚摸她柔顺的长发,亲吻她柔软的嘴唇。
“……”他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哪怕他们两人已经做过了世间最亲密的事,可却像是有层看不见的东西始终隔着彼此,仿佛他拼尽全力也不能打破。
究竟要他做到什么地步,她才肯正眼看他?
每每想到此处,心中都会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一旦提到这件事,虞幼泱也没了心思,连装都懒得再装,重新躺好。
“睡吧,我很累了。”-
江湛渊原本以为虞幼泱只是借燕迟来给他难堪,只要他冷处理,时间一长,等她觉得无趣之后,也就停了。
哪知这两日虞幼泱倒是更起劲了,且丝毫不避讳,即使是在公共场合,也与燕迟举止亲密。
即便是炉鼎,也未免太上心了些。
而且……这个虞幼泱可比他想的还要难搞。
缥缈间与世隔绝,江湛渊又交代过旁人不得来此处打扰她,是以虞幼泱这两日呆得很是快活。
她本身就不爱热闹,否则也不会在沧夷山上生活那么久。
那日的谈话似乎被两人刻意遗忘,在这种事情上,他们两个总是很默契。
江湛渊来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吵架。
燕迟冷着一张脸,面容似乎有些僵硬,连说出的话也硬邦邦的。
“不可能。”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他又补充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为什么啊,”虞幼泱大失所望,“试一试嘛!”
为了达成目的,她甚至不惜开始晃着他的手臂撒娇,“反正就给我一个人看,而且这么做的又不是只有你。”
燕迟不为所动,“不行。”
江湛渊负手走进来,瞥见虞幼泱正从身后半趴在燕迟的肩上,神色未变,笑道:“不知道是什么事,或许我可以代劳?”
“你?”虞幼泱动都没动,将他从头到脚地打量几遍,撇嘴道:“还是算了。”
只有燕迟穿她才想看,别人却是毫无兴趣。
江湛渊心情有些微妙,正好又看见燕迟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于是又道:“究竟是何事?”
燕迟轻笑一声,示意他看向一旁的桌子。
江湛渊看过去。
摆在上面的是一套衣服,轻薄的红纱,他确认了好几遍,的确是一身男装。
只是瞧着也太露了,恐怕大片胸膛都会露出来,这衣服的下袍也很奇怪,若是穿上,行走间岂不是连大腿都能看见?
见他脸色难看,燕迟道:“这衣裳你若是穿了,定能如那开屏的孔雀一样,或许能讨她几分欢心。”
虞幼泱被他这句话逗得直笑,“可别,我说了,我只想看你穿。”
“……”燕迟面无表情道:“我是炉鼎,不是男宠。”
虞幼泱歪头,“有什么区别么?”
她凑到他耳畔,“你若是穿着这身衣服,再用那天的手段引诱我,说不定我头脑一热,色令智昏,什么都能答应你。”
江湛渊:“……”
眼见他们两人说的话越来越不堪入耳,如此旁若无人的调情,让他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手中的玉扇轻轻扣了一下桌子,发出一声轻响,打断了他们。
虞幼泱抬眼向他看过去。
江湛渊走上前,轻轻挑起她耳畔的一缕头发放在指尖捻了捻。
“泱泱,我知道你爱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私下里玩玩就好,又何必闹得不愉快呢?”
虞幼泱哼笑一声,站起身直视他,硬是将江湛渊逼得后退了一步。
“江公子,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
明明她不如他高,可江湛渊竟然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压力。
“什么?”
虞幼泱还是笑,眼睛弯着,瞧上去单纯烂漫。
“且不说我最后同不同意嫁给你,就算我真的嫁了,你也该明白,娶我,你是高攀,而我嫁你,则是低嫁。”她微微歪了一下头,“所以,和我说话该用什么态度,你明白了吗?”
江湛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