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鸣被B大开除这事秦铮是知道的, 因为之前吴丽华专门因此找过他,希望他能帮忙跟秦一鸣他们院的院长夫人求求情。
对方跟他打的自然是感情牌,说什么一家人要互相帮衬扶持。
如今的秦铮对吴丽华母子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 他只回了对方一句话:“当年您帮秦广谦和那女人欺负我妈的时候,把我妈当一家人了吗?”
后来对方也没再来找过他,大概也是意识到他不可能帮他们。
宋良追上秦铮:“什么情况,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
秦铮转身把车钥匙丢给他:“帮我叫代驾开回医院。”
然后问电话那边的何婷婷:“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从学校出来的?”
何婷婷:“快两个小时了。”
“什么时候开始联系不上她的?”
“一个小时前。”
秦铮:“好的, 我知道了。”
挂上电话,秦铮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秦铮记得秦一鸣以前给他寄过特产。他从那个订单号里找到秦一鸣的地址报给了司机师傅。
片刻后,出租车停在一栋老旧的住宅楼下, 秦铮一边找着门牌号上楼,一边拨打谢一菲的电话。
电话依旧没人接听。
正在这时, 他似乎听到了男女的争吵声,声音不小, 像是谁家没把门关好。
他抬头望了一眼陈旧的楼道, 循着那声音走上楼。楼梯右侧那扇绿色的防盗门虚掩着, 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秦铮正要低头核对门牌号,忽然听到里面响起一声女人的尖叫声。
就这么一个破了音的音节,秦铮还是一下子就分辨出来, 那是谢一菲的声音。
他再顾不了许多,直接拉开门冲了进去。
进门是个没有窗子的客厅,里面堆满了大小纸箱, 秦铮绕开那些,直接冲向半敞着门的那间房间, 一进门就看到谢一菲倒在地上,秦一鸣趴在地上抱着她的小腿。
眼前的一切将他最后一点理智冲散,他的脑中闪过各种他出现之前秦一鸣欺负谢一菲的画面。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 他已经拽着秦一鸣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又一拳将他狠狠打倒在地。
谢一菲惊恐地看着男人一拳又一拳毫不留情地招呼在秦一鸣的脸上身上,这才想起来要把人拉住。可秦铮就像疯了一样,任由她如何
叫他的名字,他都停不下来。
最后,谢一菲干脆扎进他的怀里用自己身体的力量拖住他。他受制于她,终于渐渐停下了动作。
看到抱着头倒在地上不住求饶的秦一鸣,秦铮才稍稍冷静了一点,这才想起来去看怀里的谢一菲。
他低下头,捧起谢一菲的脸看:“你没事吧?”
谢一菲摇头:“我没事。”
今天正要出门时,谢一菲忽然接到了秦一鸣的电话。
前段时间秦一鸣和刘希若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那时候所有人都知道秦一鸣惹上麻烦了,学校的处分是少不了的,就是不知道力度会有多大。前些天终于有结果了,直接开除。虽然这是他咎由自取,但谢一菲和他毕竟在一起过,听说消息的时候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她已经拉黑了秦一鸣所有的联系方式,所以今天他是用别的号码打给了她。要是以往,听到他的声音,她可能就直接挂断了,但是今天她没有。
想象中的抱怨或者忏悔都没有出现,今天的秦一鸣格外的平静。他说他最近打算退租,在收拾东西。
他现在住的房子是为了上班方便特意在学校附近租的,眼下工作没了,那学校附近的房子也就没必要再租了。
谢一菲没出声,等着他的下文,猜测着他打这一通电话的用意,难道是道别吗?和她的,以及他们的过去。
秦一鸣说:“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发现了一本李教授生前送我的书,上面有他的签名。这东西留在我这没什么意义了,但我觉得你应该想要。”
经他这么一提醒,谢一菲想起来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导师确实送过一本他编纂的书给秦一鸣,也在上面签过名字。
这样的签名书,谢一菲确实没有珍藏。当时她的想法是,她想要一本导师的签名书随时都可以,也就没有刻意去要。谁知他老人家走得那么突然。
听到秦一鸣愿意把这本书给她,谢一菲心里是感激的,想他终归还是念着导师的恩情。
“那你把它寄到学校来吧。”
电话那边的秦一鸣笑了一声:“我没空叫快递。你来拿一下用不了你多少时间,你要是嫌麻烦就再说吧。”
谢一菲不想见秦一鸣,但也怕他一不高兴直接把那本书扔了,只好答应去取。
她还记得上一次来秦一鸣家时看到的画面,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当时那种压抑的心情她仿佛还能感受到。
可能是为了等她,她到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她本想拿了东西就走,奈何在门口叫秦一鸣也没人应声。门里是大大小小打包好的纸箱子,谢一菲犹豫了一下走进去。
看到秦一鸣正戴着耳机叠衣服,冷不防回头看见她,他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她的身后问:“就你一个人?”
谢一菲知道他什么意思,但不想多说,只是问他:“书呢?”
秦一鸣:“放心让你一个人来,看来你俩这关系也不怎么样。”
谢一菲只当没听见。她四下看了看,房间里和客厅里差不多,满目狼藉,但并没有明显堆放着书的地方。
秦一鸣像是看出她只顾着找东西,冷笑一声说:“以后也未必见得到了,你还是一句话也不愿意和我多说吗?”
即便她并不想再见到他,但听他这么说,她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谢一菲象征性地关心了一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打算搬回你妈那吗?”
提到秦母,秦一鸣停下了收拾东西的动作。他保持着面对墙壁的姿势,一句话也不说,但微微起伏的胸口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片刻后,他再度开口:“我有的时候在想,如果不是我妈,我的人生会不会完全不一样。”
这话成功让谢一菲刚生出的那点同情又消失了。
秦母固然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可他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早该为自己的选择买单了,而他到了这时候也只会一味的埋怨别人。
但她不想刺激他,就只能敷衍地说:“过去就过去了,想想以后吧。”
“我还哪有什么‘以后’!”秦一鸣忽然抱住头,缓缓蹲下了身,“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你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谢一菲有点后悔多嘴说了那一句。
她犹豫着自己是该走还是等一等,可想到导师那本书留在他这里估计也是被卖废品的命运,她就更想拿回来了。
于是她决定等一等,等他情绪平复后再问他书在哪。
可秦一鸣像是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絮絮叨叨个没完,说两人的过去多么美好,说自己有多悔恨没经住刘希若的诱惑。
起初谢一菲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毕竟这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早已不能再牵动她的情绪了。
可后来听到他说,如果他当初能顶住秦母的压力,坚定不移地跟她在一起,结果会是什么样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去设想了一下……
那样的话,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吗?她会不会就那么被周遭人裹挟着,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婚姻的围墙里?或许会吧。这么想着,她忽然又有点庆幸,庆幸她被迫重新选择了一条路,哪怕与过去剥离的过程很痛苦,但也好过稀里糊涂地过余下的人生。
她正出神,不防他忽然转向她。
“一菲,这么久了我都放不下你,还不足以证明我是爱你的吗?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但只要你愿意回头看我一眼,给我个机会,我一定还有‘以后’……”
秦一鸣原本是蹲在地上的,这时候说到激动处,直接抱住了她的腿。
这举动把谢一菲吓了一跳。她下意识要后退,但双腿被人困住,她立刻失去了平衡直接朝后倒了下去。
秦一鸣大概也没料到这情况,下意识只是抱紧她的腿试图阻止她摔倒,可最终还是无济于事。
这一跤摔得结结实实,谢一菲感觉浑身上下都散架了。
正在这时,她似乎还听到了外面防盗门被人撞开的声音……
是风吗?还是周遭邻居听到声音闯进来了?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一瞬间,眼前一个人影晃过,然后压在她腿上的重量忽然消失了,再然后就是一下又一下她听着都觉得痛的拳头击打皮肉的声音,伴随着秦一鸣的哀嚎声,让谢一菲觉得脑子嗡嗡的。
而那个突然出现的人,虽然对方只留给她一个背影,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秦铮。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她摔晕了摔傻了,出现幻觉了吗?
秦一鸣的痛呼声让她从怔忪中回过神来。
她从未见过这么疯狂的秦铮,十几年前,他也只是给了顾逸一拳,可此刻的他发了狠的一拳又一拳地挥向秦一鸣。
“我有没有警告过你,让你离她远一点?!”
起初秦一鸣还能反抗,后来也只有抱头挨打的份了。
她忍着痛爬起来冲上去阻拦,但她的这点力气根本拦不住失去理智的秦铮。
她无奈之下只能不管不顾地抱住他,用整个身体的力量去阻止他再一次扑向秦一鸣。
大约是怕伤到她,他终于停了下来。
房间里有片刻的安静。确定他不会再冲动,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对上他一双赤红的眼睛。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像检视自己的宝贝,上上下下把她看了一遍,然后问她有没有事。那一刻,她猜她的眼睛应该也是红的。
她错开视线,退出他的怀抱:“我没事。”
她回头看了眼地上的秦一鸣。刚才还蜷缩着的他,此
刻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满脸鼻血,眯眼望着他们,似哭似笑,好不狼狈。
她问他:“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他冷笑一声,闭上了眼。
看来是没事,至少没太大的事。
不过看着他这样,谢一菲既无奈,又有点难过。
她说:“秦一鸣,成年人就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无论你现在怎么想,过去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该做的是接受现实,再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你也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就没未来什么的,我不会被你道德绑架,而你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爱我。这么久以来,你放不下我,并不是你对我感情有多深,只是因为你不甘心而已。而你春风得意的时候,也未必还愿意选择我。我曾经一度觉得自己看错了你,现在想想,我没看错,我只是看得不够全面,以前看到的也是真实的你,是站在阳光下的你,现在是你的另一面。”
秦一鸣始终闭着双眼,像是拒绝接受现实,但是谢一菲注意到,有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她说:“人都是这样,我对你而言也是这样。所以别再执着过去了。让这场闹剧结束吧。”
谢一菲终究还是没有拿到导师留下的那本书。
此时已是深夜,小区里来往的人不多。
谢一菲和秦铮并排往小区外走。
谢一菲这才想起来问秦铮:“你怎么来了?”
秦铮:“你学生说你在这。不来不知道你们俩还有瓜葛。”
经过刚才那一场闹剧,此时的谢一菲身心俱疲,他愿意这么想,她也没力气多解释。
“你找我什么事?”她问他。
秦铮像是听了个笑话:“你说呢?如果今天我不来,你有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想起刚才的事,她确实还心有余悸。她承认秦一鸣软弱自私,但她从来不觉得他会对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所以之前网上有人散布她谣言的时候,他说不是他干的,其实她也是相信的。今天的事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所以如果今天秦铮不来,她真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收场。
她说:“谢谢你。”
似乎是她的态度还不错,他也缓和了语气:“然后呢?”
她不解地抬头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夜色中,他目光灼灼,如有实质。这让她想到多年以前,他同意在学校照顾谢东,但条件是她做他女朋友时,他也是这么看着她。
所以此时此刻,他分明什么也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谢一菲错开视线:“你总是这样,挟恩图报。”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秦铮冷笑,“我一年出诊将近200天,每天至少接诊100个患者,每年手术至少500台。他们当中有的是人想感谢我,我怎么不盼着她们回报我什么?”
她又想起他对患者的态度,虽然温和,但是总透着一种疏离。他对她们唯一的期望就是希望她们的身体能好起来,对她则是不同的。
脑中又出现了刚才在秦一鸣家,秦铮捧起她的脸时那惊慌失措的样子。
她听到那个沉沦的自己说:“他对你不一样,他对你有所图。”
而那个理智的自己又说:“无非是图你这具皮囊,图你能安抚他的意难平,而这一切,都与爱无关。”
谢一菲深吸一口气:“今天真的很感谢你能出现,否则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什么样。这两年,这样的情况有好几次,多亏有你,我的工作和生活才不至于太艰难。但我能做的也只是心怀感激,仅此而已。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从我这得到什么,但除了感谢的话,我恐怕只能说声抱歉了。”
“为什么?又是因为那个什么顾逸吗?”
谢一菲很无奈,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明白,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来自别人。
谢一菲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太晚了,没事我就先走了。”
她转身要走,他似乎想要拉住她,但左手抬到一半时,他忽然抽了口气,手又垂了回去。
谢一菲连忙去看他的左手:“怎么了?”
秦铮用右手扶了扶左手小臂:“没什么。”
谢一菲忽然想起来,刚才秦一鸣反抗秦铮那两下子下手也不轻,还随手操起地上的马扎扔向秦铮,当时秦铮抬手挡了一下,好像就是左手挡的。难道是那时候受伤了?
“刚才受伤了吗?”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长袖衬衫,虽然此时袖管是挽起来的,没有看到血迹,但如果是伤了骨头,这么看也看不出什么。
她想看看他是不是骨折了,可又觉得以两人现在的关系肢体接触不太合适。于是她的手伸到半空就又收了回来。
他看她一眼说:“一点小伤。”
他这样的人,如果伤得不严重,可能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看他刚才那反应,应该不止“一点小伤”。
“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秦铮放下袖管,系好扣子,一副不愿意让她多看的样子:“太晚了,医院我自己会去,你早点回去吧。”
外科医生的手可矜贵得很,要是真因为她落下什么毛病,她可承受不起。
谢一菲想了一下说:“你这样没办法开车,还是我送你去吧。”
秦铮本来还想拒绝,但莫名就想到宋良出的那个馊招。
第82章 第 82 章 “在这住一晚吧,我都这……
这个时候去医院只能挂急诊。
白天不觉得, 一到了晚上,谢一菲就觉得医院的灯光总是惨白惨白的。
此时诊室外的走廊里零星坐着候诊的人,大家都很安静, 等着叫号机叫到自己的号。
秦铮忽然说:“我前两天去了趟南京,见到了谢东。”
谢一菲又想到了几天前半夜接到的那通电话,原来他那天遇到了小东,难怪会想起她。
他说:“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
谢一菲:“他和你说什么了?”
秦铮看着她说:“他说你当年去过我家。”
那事过去很多年了, 但那天发生的一切,她至今记得很清楚。
秦铮家住在一个别墅区里,里面大得像迷宫一样, 那天谢一菲找了好久也没找到他家的那栋楼。巧的是,她找人问路竟然正好问到了他的母亲。
对方问她找秦铮什么事, 她当时没敢说自己是他女朋友,只说是在南京的邻居, 还说是路过, 想起他住在附近就来看看他。
如今想来, 那样的遮掩在大人眼里几乎就是透明的。
他母亲没有拆穿她,但说出来的每一句话仿佛都在告诫她不要不自量力妄图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她说:“小铮也真是不懂事,既然不排斥和他爸爸认可的女孩子交往, 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别人呀?!”
她还说:“别怪阿姨说话直接,你既然是他在南京的邻居,那你们家的条件我大概也能猜得到。这谈恋爱最重要的是门当户对, 先不说我们家老秦是肯定不会允许你们在一起的,就说你们俩,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层次差太多的两个人见识和交往的圈子也不一样,久而久之还是走不到一起去。小铮也真是的, 做什么事都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寂寞了随随便便就谈个女朋友,你看看,不想谈了一走了之,说都不说一声。最后不是还得和他爸爸介绍的女孩子相亲吗?”
在那之前,谢一菲觉得因为80块的裙子被奶奶骂被邻居们围观这已经是人生最窘迫的境地了,可是那一天,她觉得自己的脸是烫的,手心是烫的,就连呼吸都是烫的。
她想不出秦铮母亲说假话的理由,但她口中的秦铮和她认识的秦铮似乎不是一个人。
后来他母亲坐着车离开了,可谢一菲还不死心,徘徊在他家附近不舍得走,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又见到了那个穿背带裙的女孩……
那一天的事成为她往后很长一段人生中噩梦级别的存在。
他从她身上带走的,除了年少时的心动,还有那点卑微的自尊,而留给她的则是遗憾和自卑。
好在时间的力量足够强大,她慢慢成长了起来,也意识到那不是她的错。
多年后,命运让他们再次相遇,她允许他们重新有了羁绊,除了因为她无法控制的被他吸引,或许还因为,这让她有种对抗命运的隐秘快感。
然而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强大,她依旧不受控制地被他牵动情绪,她越来越在意,但他却依旧如当年,可以轻易的因为一件事掉头离开或对她避而远之。
无论他们离得多近,她总是觉得她被他隔挡在他的世界之外。他是她握不住的流水抓不住的风。
所以,就算没有当年的事,他们之间也不会开花结果。
她说:“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早不记得了。”
正在这时,叫号机叫到了秦铮的名字。
他起初没有动,就那么定定看着她,像是在辨别她那句话的真假,直到叫号机叫到第三遍时,他才起身走向了诊室。
谢一菲对着他的背影悄悄呼出一口气。过了片刻,也跟着他进了诊室。
在诊室里,她才看清他身上的伤不只左手小臂一处,右手手臂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多数是淤青和擦伤,当然最严重的还是左手小臂,那里稍一动就痛,多半是伤到了骨头。
医生开了检查单,让他去拍片子。今晚急诊人不多,几乎不用等,很快就有了结果。果然,骨裂了,还好是那种不太严重的骨裂。
但这也不能让谢一菲完全放下心来。
她问医生:“那这个伤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医生边在电脑上敲敲打打边回答说:“恢复不好的话遇到变天或者过度疲劳的情况下会出现隐痛或者酸痛的现象,也可能出现肌肉萎缩或者神经损伤导致力量减弱的情况。”
医生做手术手稳是关键,照这么说,那不就是会影响他往后的工作吗?
谢一菲越想越心焦。
见她没在继续问,医生说:“打个石膏固定一下吧。”
秦铮:“多久可以拆?”
医生:“怎么也得一个月吧。”
秦铮又问:“一定要现在打吗?”
医生像听错了一样抬头看他。谢一菲也有点不解,他自己就是医生,虽然不是骨科专业,但基本的常识总是有的吧,现在难道不该担心恢复不好吗,怎么还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秦铮笑了笑,似乎也觉得这个问题不妥,没再说什么。
半个小时后,秦铮的石膏就打好了。
回去时,还是谢一菲开车,秦铮一上了车就开始打电话。
起初谢一菲还好奇这么晚了他打给谁,后来听到他和电话那头的聊天内容,她又开始自责了。
他说要取消他未来一周的手术。
难怪他刚才会下意识问出那样的问题——打了石膏,就活动不便了,肯定无法做手术,可是不打得多疼啊,而且万一有错位,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如果不是她,他也不会来,不会和秦一鸣发生冲突,那些患者也不会延误治疗。
“不怪你。”挂上电话,他忽然说,“那些着急手术的患者,我会和他们沟通,安排其他有经验的医生做。”
她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句是对她说的。
他好像总是这样,轻易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那他为什么不明白,在他们这段关系中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是偏偏这点看不透,还是他看透了但是给不了?
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谢一菲看向旁边的人,他依旧在低头发信息,应该还是在沟通工作上的事。
“可你这样挺得不偿失的。”她说。
为了她和秦一鸣动手,耽误这么多工作,对他而言的确很得不偿失。
“刚才我确实冲动了。”他收起手机抬头看向她,“但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揍他。”
谢一菲的脑中又出现了秦铮拎着秦一鸣的衣领说“我有没有警告过你,让你离她远一点”的画面。
如果不爱她,为什么要表现得那么在意她?如果不是这样,她也不会这么难受。
车后方有人在鸣笛,是绿灯亮起了。
谢一菲重新启动车子。
秦铮说:“不过你不喊那一声,我可能能收着点。”
谢一菲:“为了我这个外人,的确有点过了,毕竟你们才是亲戚。”
秦铮:“你就当我是大义灭亲吧。”
……
把秦铮送到家,谢一菲觉得也没什么其他的事需要她了就打算离开。
但又被秦铮叫住:“你就这么走了?”
谢一菲不明所以,都这个时间点了,不走难道住在这吗?
秦铮笑了:“行吧,反正你一直是这样。”
他这个早有预料的表情和这句话让谢一菲莫名有点不爽:“我哪样?”
秦铮看着她,故意放慢了语速说:“过河拆桥。”
明知道他很有可能在故意激她,但她就是控制不住的生气。他凭什么这么说她?而且不止一次了!
谢一菲很想反驳他,又不是她叫他来的,也不是她让他打人的,而且她也陪他去了医院,还要她怎么样呢?
可当她看到他左手吊着石膏右手贴着纱布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又想到这伤或许会影响他以后,她决定忍一忍,不和他一般见识。
她无奈:“那你还需要我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只要他敢提无理的要求,她就会立刻离开。
秦铮说:“我现在要回几个邮件,可我打字不方便,只能劳烦一下你了。”
这确实不算无理的要求,他为她受了伤,她帮残障的他回复几封工作邮件,合情合理。
谢一菲点点头,重新换了鞋走去他的书房:“没问题。”
谢一菲一点不担心秦铮假借着工作名义为难她,因为只要一涉及到工作,他就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他口述着每一位患者的情况、手术方案、后续注意事项,再由谢一菲帮他转换成文字,发给他的同事。
这些内容细致又繁复,让谢一菲惊讶的是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她以前就知道他是位好医生,这会儿也还是忍不住感慨他业务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邮件发出去时已经是深夜了。
谢一菲忙了一天,在一天结束前又受了点惊吓,这时候也觉得很疲惫了,只想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
可秦铮又说:“还有个事可能要麻烦你。明天一早我要去医院开会,早高峰不好打车,你开我车送我过去吧。”
他现在使唤起她来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谢一菲盘算着时间,他说的“一早”,基本就是八点。她这会儿回去,最多只能睡五个小时就又要赶过来了。
但她又没办法拒绝他,否则这事又是她过河拆桥的一个佐证了。
她强打着精神站起身来说:“行,那你早点睡,我开你的车回去,明早再过来。”
秦铮陷在旁边的单身沙发里抬头看着她:“很累了吧?疲劳驾驶,万一你回去时出事了怎么办?今晚我可赶不过去。”
谢一菲:“……”
她顿了顿拿出手机,点开叫车软件:“那我打车回去。”
秦铮:“单身女性大半夜打车出事的案例也不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人什么意思?不会就是心里不痛快故意磋磨她吧?
谢一菲正要再度开口,这一次直接被秦铮打断。
“在这住一晚吧,反正客房也是空着,省得你来回折腾了。”说着,他自嘲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我都这样了,你还怕什么?”
谢一菲眼神闪烁:“我没说我怕你。”
秦铮:“那你就是怕你自己……”
谢一菲没让他继续说下去:“那就打扰了。”
秦铮终于满意了:“既然你今晚住在这,那正好,还有件小事得麻烦你。”
又什么事?!
谢一菲忍着气:“你说。”
“我想洗个澡。”
谢一菲:“……”
谢一菲忍无可忍:“秦铮,你别太过分!”
秦铮笑:“我说请你帮我放个洗澡水,如果这也很为难你,那我就自己放吧。”
谢一菲:“……”
他肯定是故意的,可偏偏谢一菲又不能说什么。
秦铮用的浴室在主卧里,看着谢一菲气鼓鼓的背影消失在主卧门口,秦铮难得觉得心情轻松了点,可低头看到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臂,他又有点烦。
医生说这个石膏至少要打一个月,也就是说这一个月,他什么都不能干了。
正琢磨着后面还有哪些重要工作,迎头忽然飞过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他左手吊着石膏,但右手还好着,下意识接住,湿乎乎的,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块湿毛巾。
谢一菲:“你两只手臂都不能沾水,难道要用脚洗吗?明天我让刘姐帮忙介绍个会搓澡的男护工,到时候你爱怎么洗怎么洗。”
说完,她便转身去了客房,还锁了门。
秦铮:“……”
她还有脾气了?
……
第83章 第 83 章 “能帮我洗个头吗?”……
第二天一早, 谢一菲早早起来,用秦铮家所剩不多的食材给两人做了顿早饭。
秦铮走出房间看到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明显有点意外,谢一菲能读得懂他柔和眼神中的情绪, 可她只当没看见。
两人吃过早饭出了门,到附属医院时,距离八点还有一刻钟。
秦铮下车前,谢一菲把车钥匙递给他。
秦铮没有接:“我这段时间都开不了车, 车留给你开吧。”
谢一菲:“方便我随时来接你是吗?”
他是那个意思,却又不只是那个意思。
秦铮看她一眼说:“看你是否方便,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
谢一菲:“如果你需要, 只要我抽的出时间,我就可以来。”
秦铮正要说话, 谢一菲再度开口:“不过我觉得,即便没有我, 你也能顺利的上下班。”
当然了, 他又不是几岁小孩上下学还要家长接送……但这完全不是一个性质的事啊!
秦铮听出这话里的不对劲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一菲:“你是因为我受的伤, 那么受伤期间需要我帮忙,我自然是义不容辞。但这些并不能改变什么。”
秦铮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改变什么?你觉得我想改变什么?”
谢一菲坦白说:“我们的关系,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秦铮看着她, 久久不说话。
谢一菲错开视线,将车钥匙放在两人之间的扶手箱上下车离开。
……
接下来的一周学校进入了考试周,谢一菲忙得不可开交, 直到监考完最后一科送走了学生们,她总算有了点空闲时间。这时候, 她才意识到这一周下来秦铮竟然一次也没找过她,看来她那天下车前说的那些话让秦医生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说那样的话时,她其实也不好受, 但理智的想,这样对他们而言或许是最好的。不会见面,自然也就没有了犯错误的机会,他们也不用再互相伤害和彼此消耗。
唯独让她感到过意不去的就是他的伤或许会留下后遗症。
谢一菲正在网上搜索那个急诊医生说的后遗症出现的概率有多大,何婷婷的电话在这时候打了过来。
何婷婷很少打电话给她,找她多半是二期试验的事。难道又有什么材料需要补充?
何婷婷:“谢老师,没打扰你吧?”
谢一菲关掉网页:“不打扰,怎么了?”
何婷婷的声音很雀跃:“我今天来你们学校玩了。”
今天是周末,难怪何婷婷有时间,但这么热的天,她们学校能有什么好玩的?
何婷婷:“以前没觉得你们学校这么大,我都迷路了,好半天了也没见一个能指个路的人,你们学校放假真早,还好我有你电话嘿嘿。”
谢一菲问何婷婷:“你现在在哪?要去哪?”
何婷婷:“我听说你们学校有一棵‘姻缘树’,许愿可灵呢,我想去看看。至于我现在的位置,有点不好说,我是个路痴,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对了谢老师,你在学校吗?”
谢一菲无奈:“我在,你把你现在的位置共享给我吧,我一会儿到。”
“好嘞!”
所幸上午的太阳还不算太毒辣,片刻后,谢一菲见到了何婷婷。而她要去拜的那棵树就在距离她几百米的位置,只是那地方比较偏僻,外校的人找不到也正常。
但谢一菲觉得何婷婷可能搞错了概念,这棵树之所以被B大人叫做“姻缘树”,不是因为对它许愿有多灵验,只是单纯因为这一代有树荫有长椅,所以总有情侣来这约会。
不过何婷婷既然是慕名而来,让她看看死了心也好。
果然,何婷婷看完很失望:“看来我的终身大事还是不能寄托在一棵树上。”
她对谢一菲说:“不好意思啊谢老师,还麻烦你大热天跑一趟。要不这样吧,我请你喝奶茶!”
走了半天,谢一菲也有点渴了,但又没到吃午饭的时间,那就喝个奶茶吧。
谢一菲:“都到了我的地盘了,当然是我请你了。”
校门外的甜品店因为学生放假,生意大不如前,以前只能外带,现在难得还有地方坐,可以坐下来吹吹空调。
谢一菲随口问何婷婷:“你们什么时候放假?”
“别提了!本来我们也放假了,但老板太不小心了,也不知道怎么伤了手臂,现在打着石膏不光手术做不了,打字也打不了,出门诊,写报告都得指着我呢,所以我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看来何婷婷并不知道秦铮的手是怎么伤的。
谢一菲犹豫了一下问:“那……他伤得很严重吗?”
何婷婷先是叹了口气,然后神神秘秘地说:“虽然他不说,但我感觉,反正不轻。”
谢一菲心里打鼓:“怎么看出来的?”
何婷婷:“我那天就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他当时表情就扭曲了。他那人你也知道的,手术刀割了手,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的,可见这次伤得不轻。”
这都过去一周了,还会痛吗?
谢一菲:“可我看网上说,打完石膏两三天就不疼了。”
“每个人情况不同吧……对了,谢老师,你怎么还上网查这个?”
“哦,之前偶然刷到过。”谢一菲胡乱扯了个谎。
何婷婷又叹了口气:“其实疼不疼的都是小事,关键是后遗症对一个外科医生来说太致命了。虽然他伤的是手臂,但做手术得端着啊,手臂没力量,手就不稳……我们学医的有多难你也知道,读那么多年书,还要大轮转小轮转,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医生。老板他能成为我们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他是真的很强,要是因为这个伤影响到他以后,那就太可惜了。”
这就是谢一菲最担心的情况,此时听何婷婷也这么说,谢一菲就更焦虑了,但她还是笑了笑说:“难得听到你夸他。”
“我平时总编排他那都是说着玩的。他对我而言就是高山一样的存在,只要是有他在的场合,我就一点不慌。我记得第一次上手术时紧张得要命,那还是一台全麻大手术,结果我越是紧张就越是做不好,以至于差点犯了大错。老板一向很严厉,可他那次竟然没有训我,只是在事后对我说,‘患者愿意无知无觉地躺在那里,就是对我们能力的肯定和信任,所以你也要相信,我们就是很强’。那一瞬间,我心里立刻就踏实了,以后老板让我做什么事,就说明我的能力能做到,所以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紧张了。”
谢一菲想象着秦铮说那些话时认真的语气和态度,也不禁被那种自信打动,他不是一个自大的人,也只有日复一日的努力能给他那样的底气。
何婷婷继续道:“最近我有时候会跟着其他医生上手术学习,但没
有他,我干什么都不得劲。哎,谢老师,你说老板会不会再也无法拿手术刀了?”
谢一菲吓了一跳:“不至于吧?就是个骨裂而已。”
何婷婷愁眉苦脸地点点头:“我觉得也是,可看他每天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又忍不住多想,毕竟伤得严重不严重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而且就算他还能继续做手术,但这伤肯定还是会影响他吧,有些高难度的手术还是很考验技术的,他那么精益求精的一个人不会因此抑郁了吧?”
谢一菲越听越心烦,但也只能安慰何婷婷:“可我听医生说,那些后遗症并不是百分之百会出现,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慢慢恢复的。”
何婷婷:“你也说了慢慢恢复,谁知道要等多少年……对了,哪个医生说的?”
差点说漏了嘴,谢一菲低头喝奶茶:“网上的一个医生,偶然刷到的。”
“原来是这样,希望吧。”何婷婷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眼时间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谢老师,我还得回去给老板送午饭呢。“
谢一菲:“伤了一只手而已,怎么还要你送饭?”
何婷婷:“外卖他老人家吃不惯,但食堂人多,他只有一只手能端盘子,挤来挤去的总归不方便。不过最近食堂的菜都特别素,我看他吃一周都吃瘦了。”
……
何婷婷离开了,但她的那些话就像卡了带一样在谢一菲的脑子里来来去去地播放着。
从实验室回到家,已是日暮时分,楼道里飘着邻居家的饭菜香。
谢一菲又想到何婷婷说秦铮因为手受伤,吃饭也不方便的事。
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发了个微信给秦铮,问他恢复得怎么样。
秦铮:【还行吧。】
回复这么快,看来手受伤了之后他看手机的时间倒是多了。
不过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还行”是什么意思?难道真像何婷婷说的那样,恢复得并不理想吗?
谢一菲:【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可能是因为生她的气,她后来托刘姐帮忙介绍的男护工被秦铮直接退回去了,听何婷婷那话的意思,他自己也没再找个阿姨什么的。
这一次秦铮没有立刻回她,但没多久,他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谢一菲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手忙脚乱了一会儿才定了定神接通电话。
秦铮:“我打字不方便,直接电话里说吧。”
谢一菲:“今天见到婷婷了,说起了你的手,就想问问你恢复的怎么样了,生活上有没有不方便的地方?”
秦铮:“我都这么过十来天了,你不觉得你问这话有点太晚了吗?”
可是她明明帮他请过护工了,是他不要的。但她联系他的本意是关心他,并不想因为这些事跟他发生争执,所以也就没说什么。
正在这时,谢一菲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
她不确定地问:“你在忙吗?”
“对。”电话那边像是开了免提,秦铮的声音听着很远,“在做饭。”
谢一菲从来没听说过秦铮会做饭,眼下他受了伤行动又不方便,真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来。
谢一菲问:“你会做饭?”
“不会做也得做,总不能顿顿吃食堂。”
忽然间,谢一菲听到了一阵类似于金属菜盆掉在地上的巨响。
她连忙问:“出什么事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秦铮疲惫地叹了口气说:“没事。”
谢一菲想象着他家厨房此时的样子,他本来就不会做饭,这会儿还打着石膏,别再因为做个饭又误伤了自己,或者干脆把厨房点了。
谢一菲:“你生病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秦铮像是气笑了:“那我吃什么?外卖我是绝对不会吃的。”
谢一菲:“要么找个人去帮你做?”
她边说边打开某个家政软件,她记得她见过那种专门帮人做饭的服务。
“谁?”
谢一菲能听出对方还挺期待的,正想把一个号称八大菜系都能做的家政阿姨推给他,就听他又说:“陌生人就算了,我不喜欢陌生人来我家。”
谢一菲明白了,这就是等着她主动请缨呢。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谢一菲终归还是心软了:“我这会儿没什么事……”
没等她说完,秦铮就说:“食材我都买好了,你来处理一下就行,用不了你多长时间。”
谢一菲:“好吧,我这就过去。”
半小时后,谢一菲赶到了秦铮家。
她不知道秦铮准备了哪些食材,但她记得,小时候她弟有一次踢球踢骨折了,她妈连熬了一个月的排骨汤,所以来的路上,她顺路去菜市场买了点排骨。
到了秦铮家,她一眼看到开放式厨房里一片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
她让秦铮去休息,自己去了厨房,找到围裙带上,三两下收拾好掉在地上的洗菜盆,开始处理自己带来的排骨。
“何婷婷那丫头跟你说什么了?让你忽然有良心了?”
听到声音,她回头看,他并没有听她的话去休息,而是站在岛台外看着她。
她心说她一直有良心,要不怎么能一次又一次的被他拿捏。
谢一菲:“她说你因为手臂受伤情绪挺低落的,还说这个伤有可能影响到你以后做手术。”
秦铮:“没她说那么夸张。再说医生也不是都要做手术的,不上手术台的医生大有人在。”
她本来也觉得何婷婷的话多少有点水分,但听秦铮这么说,她反而更焦虑了。
谢一菲:“医生不是说不严重吗?你要是有哪不舒服还是再去找权威的医生看看吧,别耽误了。”
秦铮看着她:“你这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自己?”
“我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
秦铮笑了一下:“放心,我就是不当医生了,也不会拖累你。”
谢一菲转身将浸泡过的排骨捞出,放入砂锅中:“我不担心这个。”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绝对干不成讹她这种事。
秦铮:“那你就是担心我。”
谢一菲:“……”
多说多错,她干脆什么也不说了。
身后有脚步声,冰箱门开合的声音,还有开易拉罐的声音和喝水声。
他在厨房附近徘徊,就是不回房间去。
“在做什么?”
她刚把处理好的香菇放进砂锅中,正在加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忽然出声吓了她一跳,手一抖,盐就放多了。
她无语,转头想让他躲远点,额头又差点撞到他的下巴。
他拿着苏打水的那只手正撑在她身边的灶台上,整个人微微前倾,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敞着,露处一点锁骨和光滑的皮肤。他像是在看锅里的内容,但无形中却把她圈在了他的领地之内。
谢一菲无奈:“排骨汤,看不出来吗?”
他点点头:“看出来了。”
那他还问?!
秦铮:“刚才是盐放多了吗?”
谢一菲:“还好,你口味那么重,应该正好。”
秦铮:“……”
她盖好砂锅盖子,接下来就是小火慢炖了。
谢一菲看了眼时间,刚想说要走,秦铮说:“这汤要炖多久?”
谢一菲:“差不多一小时吧。”
“那正好。”秦铮说,“能帮我洗个头吗?”
第84章 第 84 章 “别走了好吗?我们重新……
谢一菲犹豫地扫了一眼秦铮的头发, 看不出有几天没洗,但确实不像平时那么精神。
既然是来帮忙的,那这点小忙她也没有理由拒绝。
谢一菲起初让他坐在浴缸外, 把头伸向浴缸方向,他非说坐着不舒服,想像理发店那样躺着。谢一菲只好把他书房那个椅背可以调节的椅子推到浴室,也多亏了他家浴室大, 椅子全部展开也放得下。他躺在椅子上,头正好搭到洗手池的边缘。
只是角度原因,她要探着身给他洗头, 两人离得很近,夏天衣服领口又低, 她的胸口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但她又不敢表现出异样,装作若无其事才不显得暧昧, 可她一垂眼就对上了
他的视线。
他问她:“你什么时候开始用香水了?”
他说话时微微抬起头, 气息恰喷在她的胸前, 她不用低头看也知道自己此刻一定走光了。
谢一菲尽量和他拉开点距离:“你搞错了吧,我今天做实验用过硫化氢。”
“硫化氢不是臭鸡蛋味吗?我怎么没闻见。”
正是因为怕有味道,她出门前才喷了一点香水。
“别说话了, 要不你自己洗。”
他果然不再说话了。
她飞快的瞥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他似乎勾了下唇角, 像是在笑。
谢一菲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不想被他看出她的窘迫, 给他冲水的时候,她故意把水弄到他的眼睛上,他不悦地蹙眉, 但不得不闭上眼。
看到他那不爽的表情,谢一菲的心情就好多了。
他的头发硬而密,她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从他的短发中间穿过,尽可能的洗掉其中的泡沫。
正在这时,秦铮再度开口,态度却不像刚才那么轻佻。
“虞老师去世那晚发生了一些事,我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跟你解释。”
谢一菲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秦铮:“那晚我和大学时的几个朋友去吃饭,其中有个学弟和我是一个篮球队的,大学时我俩关系最好,他女朋友也去了,她叫贺年年,你知道吧?”
说到这里,他睁开了眼,谢一菲冷不防对上他的视线,心跳也跟着错了一拍。
这问题要怎么回答?说她知道,显得她很在意他的事,说不知道,她又不擅长撒谎。
但他似乎并不是真的要听他的答案。
他继续道:“那家饭店的老板也是盐城人,我经常去照顾他生意,他也认得我爸,知道我爸那几天在北京,就把我去他那吃饭的事告诉了我爸。我爸平时想见我一面不容易,说是也去那里吃饭,其实是特意跑去见我的。这些年他对我的了解无非就是从别人那打听,也有从网上看到的。他应该也看过我们学校论坛那个帖子,以为贺年年是我女朋友,一出现就说了一大堆我不爱听的话,我和他吵了几句,他心梗了。”
这剧情走向完全在谢一菲的意料之外。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心梗不是小事,搞不好就会要命,她也见过他抢救病人,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机这可想而知。
那天晚上他的电话为什么一直打不通,后来他为什么说他有事走不开,医院的人又为什么传他带贺年年去见家长……好像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但是他当时怎么就不能直接跟她说呢?
似乎一涉及到他家里的事,他就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手腕被他握住,他的声音很轻:“那晚没陪在你身边,没能送虞老师最后一程,也是我的遗憾。”
谢一菲觉得眼眶潮热:“都过去了。”
秦铮:“如果那晚我没去和他们吃饭,而是留在医院,你还会离开吗?”
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自己,可惜答案应该不是他所期待的。因为他们并不是因为某一件事才分开的。
秦铮似乎是猜到了答案,松开手笑了笑说:“你和别的女生不一样,别的女生和男朋友说分手可能就是吓唬吓唬对方,你一旦提出来,应该是想很久了吧?”
谢一菲不否认。
秦铮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继续刚才的话题:“那天和我爸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女人,12年前,你跑去我家见到的人就是她。”
一张浓艳的女人的笑脸再度浮现在谢一菲的脑海中。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略带轻蔑的眼神,丝毫不显真诚的笑,谢一菲都记得那么清楚。
秦铮说:“12年前,你见到的人不是我妈。”
谢一菲停下动作。这是今天的第二次,他说出来的话让她意外到震惊。她多年前见到的女人竟然不是他母亲吗?可是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你那几天去绝对不可能见到我妈。”他望着天花板,声音很平静,“因为我突然离开南京,就是去见我妈最后一面的。”
“什么最后一面?”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
秦铮:“我妈乳腺癌晚期,但我一直不知情,直到她去世的前两天才知道。得知消息后我整个人都是懵的,回去的路上才发现手机不见了。我猜你可能会找我,想着回家给你打个电话,但回去见到我妈那个样,我就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明明我去南京之前她还好好的。短短一年的时间,她已经瘦的脱了像。她当时的样子,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谢一菲也见过不少癌症晚期的患者,能够想象得到她母亲当时什么样。
而当年她见到的那个女人妆容精致神采奕奕,绝对不是秦铮说的那样。
可谢一菲还是觉得困惑:“但我当时明明问过她,问她是不是你母亲,她并没有否认。”
而且她说秦铮时会说“我们家小铮”,说秦铮父亲时会说“我们家老秦”,难道这些都是在有意误导她吗?
秦铮冷笑一声:“她以为后妈也算个‘妈’,加上我妈当时已经病成那样了,也没什么希望了,她就自作主张‘提前上岗’了。当然了,这得有我爸的首肯。”
以前住在家属院里的时候,谢一菲也经常听说左右邻居的八卦,无非是谁家两口子吵架了,谁家男人出轨了……有的比小说还要狗血,谢一菲以为那些就算是很离谱了,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现实可以有多荒诞。
母亲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父亲却带着小三登堂入室,小三随时等着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好顺理成章地“接班”。
这一刻,她彻底理解了他,理解他为什么一提到他家里的事就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态度,因为每一次提起,都是一次对自己的巨大伤害。
秦铮坐起身来,扯了条毛巾胡乱擦了擦头发:“那女人原来是我爸的下属,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我爸好上了。后来他俩的事被我妈发现了,我妈因此跟我爸大吵了一架。可是那之后他们非但没收敛,那女人还三天两头的到我妈面前刷存在感。我之所以会在高三那年转去南京,就是因为我苦苦劝我妈离婚,可她就是不听,非要和那个男人过下去,我不想看她那么作践自己,一气之下就离开了。”
话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他神色中没什么波澜,但谢一菲却知道,他这是在极力控制着情绪。
“那时候她就已经生病了吗?”谢一菲问。
秦铮:“或许吧,或许她自己并不知道,也或许她早就查出来了,但是怕我担心所以一直瞒着我。直到她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怕见不到我最后一面,才让人叫我回去。”
秦铮像是想起了什么,苦笑着说:“我当时像做梦一样,觉得那一切都不是现实中发生的事。癌症那不是老人才得的病吗?可我妈还那么年轻……”
谢一菲想起自己刚拿到虞洁病理报告时的心情,那是何等的绝望和心疼,她至今记得。这还是她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的情况下。而当年的秦铮得知母亲罹患癌症的消息时,她已经生命垂危了。他要在短短的几天内消化这个噩耗,承受和母亲永别的痛苦。这对成年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而当时他只是个没人可以依靠的孩子。
“我爸不仅把那个女人带回家,更过分的是,在我妈人还没走的时候他就着急发丧了,当时来奔丧的就有秦一鸣一家。他们在我家吃吃喝喝,就像逢年过节的家庭聚会那样,而且当那女人已经是我爸的老婆一样对待了。我从医院回到家看到他们那样,又跟他们大闹了一场……"
难怪他一直对秦一鸣母子的态度很奇怪,原来是这个原因。
这样荒诞的事,别人一辈子也遇不到,但是18岁的秦铮却要承受那一切。
当时的他该是多么的绝望,多么的心寒?又哪有心思想
其他的事。
其实当时的谢一菲也有过疑问,如果秦铮只是想分手了,大可以直接告诉她,如果是喜欢上了别人但又不想那么快和她分手,也可以哄骗她欺瞒她,有什么理由突然就不联系人间蒸发了呢?可惜她当时听了他“母亲”的话,气昏了头,只顾着发泄委屈和愤怒,认定是他辜负了她。
秦铮转过头看向她:“我当时特别后悔离开家去了南京,如果我留在家里他们也不敢那样欺负我妈。但如果我不去南京,我就不会遇到你。可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又开始唾弃自己——我妈已经病成那样了,家也没有了,而我还在想这些。可是我妈离开后,我最想见的人还是你。”
听着他的话,谢一菲仿佛能体会得到少年那时候的内心有多矛盾。年少时那点怦然心动在至亲离世众叛亲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而他在那时候还想到了她,可见她是真的走到过少年的心里去。
所以,在母亲去世后他还是去南京找了她。
想到那天发生的事,她只觉得自责、遗憾还有心痛。
那时候的他们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如果她可以对他们的关系能多点信任和信心,他们不至于走到那种境地,他也不至于那么孤单无助。
站在他的角度,他应该也是怨她的吧,怨她辜负了他为他们那段关系做出的努力。
所以当十年后她再度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先是彷徨,然后是矛盾。
过了好一会儿,她说:“你当时对我一定很失望吧?所以这十年才没有找过我。”
秦铮:“是很失望,但是没有找你并不是因为这个。其实我后来想过去找你,可你换了所有的号码,我们的联系就只剩下那个家属院了,但我不想回去那里。”
“为什么?”
“我妈去世的消息原本是一直瞒着我外婆的,但纸里包不住火,那之后不久,我外婆就从亲戚那得知了消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打击对她太大了。有一天她自己在家摔了一跤,然后就出现了心衰的症状,很快她也去世了,我甚至没见到她最后一面。”说到这里,秦铮稍稍停顿了下,“所以我不想回去,我怕我回去没有你,只有对我外婆的遗憾,更怕你也在,有个人和你同进同出。”
谢一菲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而且那痛感越来越清晰。
她伸出手,抱住了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那种心痛。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他也紧紧环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胸前。那里逐渐变得潮热,她不知道是他头发没擦干的缘故,还是他也在流泪。
对面的镜中是两人拥抱在一起的身影。身形单薄的她竟然成了一个男人的依靠。多年前她也曾是他的支柱,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可她推开了他,他们也因此错过了十年。
他们就这样抱了不知多久,他退出她的怀抱,用那只晚好的右手捧着她的脸,拇指轻轻抹去她脸上未干的泪。
他说:“别走了好吗?我们重新开始。”
他声音很轻,透着难得一见的温柔。一双漆黑的眼眸中装着她,还有浓烈的渴望。
那个“好”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可她又犹豫了。
经历了这么多,她已经厌倦了和她不爱或者是不爱她的人虚度光阴。
他是爱她的吧,那她呢?
如果说二十来岁的年纪或许不懂爱,他们初遇时的心动最多算是喜欢,那十几年后的今天呢?
经历了漫长岁月的发酵,那份喜欢慢慢变成了执念。如果他们不再相遇,他只是她无法真正释怀的过去。可是命运让他们再次遇到。宿命的种子重新发芽,她认识了30岁的他,也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只是她要第三次踏进同一条河水。她曾在这条河里溺毙过两次,第三次,真的能顺利游到彼岸吗?
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多年的认知被颠覆,一下子接收了这么多信息,谢一菲的脑子很混乱。
最后她说:“你让我想想。”
……
第85章 第 85 章 他温柔吸吮她的唇瓣,舌……
即便在暑假里, 谢一菲也还保持着平时的作息。上午去实验室工作几小时,中午搭公交回家给自己做一顿饭,下午休息或者打鼓, 晚上有时候去初涩,有时候在家里刷刷剧。
今天回家的路上有点堵,谢一菲拿出手机随手点开朋友圈,最上面的一条赫然是何婷婷几分钟前刚发的。
文案是:【又是陪身残志坚的老板出诊的一天!】
文案下还有一张照片。
谢一菲将其点开。看环境像是在门诊的诊室, 照片里只有一个人,他穿着白大褂,侧对着镜头, 只露出半个下巴和上半身,下巴的棱角很分明, 背脊也是笔直的,在白大褂的加持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温文尔雅帅气男医生的形象, 可惜, 美中不足的是他左手吊着石膏。
谢一菲平时不怎么玩手机, 也就很少看朋友圈,这会儿闲着没事,她随手翻了翻何婷婷这几天发的朋友圈, 几乎都是类似的内容。
谢一菲以为秦铮受伤之后能清闲一点,没想到非但没闲下来,看这样子反而更辛苦了。这两天他们联系不多, 谁也没提他的伤,也不知道他恢复的怎么样了。
她把何婷婷的几条朋友圈又翻了一遍, 最后确定实在无法单从几张照片看出他伤势恢复如何后,这才收起了手机。
不久后,公交车正好停在她家附近的一家大型商超门口, 她像往常一样进去买了菜,只是这一次多买了一斤排骨。
她记得那天晚上她回到家后,秦铮专门发了一张空砂锅的照片给她。她还挺意外的,她明明放了那么多盐,那味道可想而知,他竟然能全部喝掉,多少有点做给她看的意思。她既觉得好笑又有点无奈。
这一次排骨汤炖了两个多小时才炖好,她尝了一口汤,满意点点头。
今天时间充足,排骨更加软烂了,最重要的是没有人干扰她,她的水准总算回归正常了。
她又炒了一份清炒西蓝花,闷了点米饭。准备好这一切的时候医院也快下班了。
她提着沉甸甸的保温桶出门,赶到医院时下午的门诊刚结束。但秦铮一般不会直接下班,他通常还要回病区加个班。
可惜病区是有门禁的,一般人不能随意进出。谢一菲也没打算进去,免得被熟人看到她特意来给秦铮送饭怪尴尬的。
于是她就在病区外的等候区给秦铮打电话。
第一遍没打通,她猜他可能在忙,看到来电就会给她回过来。
又等了一会儿,当她要打第二个电话的时候,病区对面那扇门开了。
那边是手术室,此时有刚下了手术的医护人员陆续从里面走出来,几人的说话声由远及近,其中一个声音谢一菲再熟悉不过。她站起身,盯着那扇门的方向。
陆续走出来的几人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被围在中间,他穿着绿色的短袖手术服,正和旁边人交代着什么。
即便他口罩帽子都没摘,但谢一菲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秦铮。
她的目光落在他luo露着的左手手臂上,石膏已经拆了,完全看不出受伤不足一个月的样子。
视线中的男人忽然停下脚步,似有所感地看过来,谢一菲朝他冷冷一笑,直接转身离开。
这可恶的男人,竟然骗她!
谢一菲越走越快,心跳因愤怒也越来越快,周遭人声嘈杂,隐约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她连忙加快脚步,她可不想再给他机会骗她!
前面就是电梯间,但指示灯显示电梯此刻停在一层,上来还要等一会儿。她毫不犹豫地选择走楼梯。
进了楼梯间,不用担心被人围观,她索性小跑起来,然而刚下了半层楼,就被身高腿长的男人追上了。
他一把拉住她:“来都来了,怎么一句话不
说就走?”
谢一菲没好气:“我跟你没话可说。”
他的口罩和帽子早被他摘了,所以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困惑神色她没有错过。
秦铮:“发生什么事了?”
装得还真像!
谢一菲直截了当的说:“你的石膏呢?”
“我觉得恢复得差不多了就拆了。”秦铮顿了顿,“所以你是因为我提前拆掉石膏生气?”
谢一菲刚想承认,但很快意识到,承认了这个就相当于承认她在担心他心疼他。
她才不想让他觉得他已经能拿捏她了。
谢一菲:“你别转移话题。”
何婷婷那条朋友圈是几个小时前发的,秦铮总不可能是刚拆了石膏就立马上手术台了吧?!
秦铮好笑地问:“我转移什么话题了?”
谢一菲:“石膏都拆掉了,你学生还在朋友圈替你扮劳模,你们还真是师生一条心啊!”
秦铮怔了怔:“什么师生一条心?”
还装?!
谢一菲没好气地推开他,忽然听他闷哼一声,她才意识到她刚才推的是他的左臂。
这就是他所谓的恢复得差不多了?!
她也顾不上跟他生气了,连忙关切地去看他的手:“你没事吧?”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
谢一菲抬头看,秦铮哪有一点被弄疼的样子,他正眉头舒展,垂眼看着她笑。
对上她的视线,他慢条斯理地说:“有事……”
有事才怪!这时候还在骗她?!
“那也是你活该。”
谢一菲想走,可是他挡在面前,她也不敢再像刚才那样不管不顾地推开他。
秦铮:“我上次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让她别走,让她别再离开他。
她知道,这一次和前两次都不一样。
第一次他虽然是认真的,但那时他们都年少,谁也不会想未来,也不懂什么是爱。第二次他们在一起更像是在赌气,和彼此、和现实较着劲。这一次,他几乎是在恳求她留下来,那一刻,她能感受到他是爱她的。而她因为理解、心疼,更是因为爱,心里已经有了倾向的答案。
可是前车之鉴太痛了,那天一下子接收了那么多信息脑子又很乱,所以她没有直接给他答复。
这两天冷静下来后她经常能回想起他们的以前,有十几年前的,也有近两年的。站在上帝的视角看这两段感情,她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好像比她想的更爱她。
心里泛着甜蜜和感动,但她不好意思主动去说,想着只要他再问,她就点头同意。
今天本来是个很好的机会,没想到恰让她看到他骗她。
这人就是这样,他要是能坦诚点,他们也不至于走这么多弯路。
正在这时,谢一菲的手机忽然响了,音乐声在空荡荡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吵人。
面前的男人仿佛没听到这声音,像一堵墙一样堵在她的面前,似乎她不给个答案他就不会退让。
可谢一菲还在生气,于是故意无视了他拿出手机来看。
她没想到打电话来的竟然是两个月没联系的顾逸,两人上次说的很清楚了,当时场面还有点尴尬。
她正犹豫着,头顶上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不接吗?”
秦铮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谢一菲想说你骗人还有理了?那就让你多熬两天吧。
谢一菲当着他的面接通了电话。
顾逸问她有没有在忙,她瞥了眼秦铮说:“不忙,你说。”
顾逸:“也没什么大事,前两天我的鼓槌不小心摔裂了,想买一副新的……”
谢一菲正听着顾逸说话,手上忽然一空。抬头就见秦铮正拿着她的手机放在耳边。
他凭什么听她的电话?而且她真担心他会和顾逸说什么让人尴尬的话,情急之下就去捂住了他的嘴。
手心里是他潮热的气息,那双如深潭般漆黑的双眼正看着她,其中酝酿着某种让人心跳加快的情绪。下一秒,她捂着他嘴的那只手被他握住顺势按在了她身后的墙上。
谢一菲想骂人,但刚一张嘴,唇就被他堵住了。
她吓坏了,因为顾逸的电话还没有挂断,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万一被对方听出端倪,以为她这是故意让他听的那也太尴尬了。
她张皇地抬眼去看,幸好秦铮也知道要脸,还懂得把手机举远点。
她刚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意识到这情况不对劲——他半合着双眼,浓密的睫毛轻轻抖动着,他温柔吸吮她的唇瓣,舌尖有意无意搅动她的舌……她心里兵荒马乱,某人竟然还吻得挺动情?!
她还没同意他呢,他这是又想浑水摸鱼蒙混过关吗?
她没好气,也管不了会不会伤到他了,毫不留情在他下唇上咬了一口,趁他吃痛分神的时候抢回手机用力推开了他。
这一次她没去管他什么反应,只想着快速逃离。
直到跑出外科大楼,谢一菲才放松下来,回头看,这次秦铮没有追上来。
唇上似乎还留有那种温软的触感,想到他刚才的所作所为,她心里又甜蜜又恼怒。
谢一菲呼出一口气,低头看手机,刚才把手机抢回来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挂断了电话。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给顾逸回拨了过去。
电话立刻被接通,顾逸问:“刚才怎么了?声音乱糟糟的。”
谢一菲脸在发烫:“可能信号不好。”
完了,她是彻底跟秦铮学坏了。
幸好顾逸没有多想,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之前那副鼓槌也不错,但就像你说的那副对我来说有点轻。这回我自己找了家店,已经选好了,但想想又不放心,想找你帮我掌掌眼,万一你觉得不适合我我还可以拿回去换别的。”
谢一菲犹豫着,因为她不确定顾逸是不是真的只让她帮忙看看鼓槌。
两个月前顾逸突如其来的表白让谢一菲有点措手不及。但仔细想想,这么久以来,顾逸对她的心思她不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只是两人从一开始达成的默契在那,她又总担心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好在在经历了秦一鸣和秦铮后,她对自己想要一份什么样的感情或者未来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更清晰了。她不是一定要谈恋爱结婚,但如果有这个想法,那那个人一定是她所深爱的,也是足够懂她的。她清楚的知道,她对顾逸至今没有那种感觉,她也不相信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爱上他。
所以她干脆利索地拒绝了顾逸。
本来她还担心会把关系搞僵,没想到顾逸虽然失望,但也像是早有预料。
“其实我原本也是想把这份喜欢埋在心底,祝福你和秦医生的,但看你俩像是分了,我就又没忍住。”他自嘲笑笑,“现在好了,丢人喽!”
他的态度让谢一菲如释重负,同时又很不好意思。
顾逸反过来安慰她:“你不用不好意思,感情这事强求不来。我估计我会郁闷一阵子,但你放心,也就一阵子。”
这一次,顾逸又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玩笑着补充了一句:“这回是真的找你帮我看鼓槌,没别的意图啊。”
心思被人点明,谢一菲有点尴尬,同时又觉得轻松了不少。
看来是他的“那阵子”过去了,又能面对她了。
谢一菲笑:“什么时候?着急吗?”
顾逸说:“明天我正好要去你们学校附近办点事,办完到你那估计六点左右,到时候咱们在附近找个地方吃饭,你顺便帮我看看,怎么样?”
顾逸大老远跑过来,看一眼就让人走确实显得她有点太不近人情且小家子气了。
想到这里,谢一菲说:“好的,那明天见。”
……
第86章 第 86 章 他没秦铮的手段,没秦铮……
秦铮返回了病区, 一进门就看到护士站里有几人在聊天,其中就有他那“宝贝”学生何婷婷。
护士小刘先看到了他,恭谨和他打招呼, 秦铮略一点头算做回应,经过她们几个人时面无表情丢下一句“跟我来”,便朝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几人面面相觑,何婷婷很自觉地走出护士站, 蔫头耷脑地跟在秦铮身后。
其他人这才恍然,不约而同地投以同情的目光。
今天何婷婷是跟秦铮一起上手术的,自然也看到了谢一菲。当时, 何婷婷的第一反应就是
去删上午发的那条朋友圈。但是让她绝望的是,她一打开朋友圈就看到那下面多了一个小红心。她这几条朋友圈仅对谢一菲可见, 那只能是来自谢一菲的点赞。
那一刻,何婷婷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了。
护士站正对着病区大门, 如果秦铮回来, 必然经过这里。所以何婷婷一直等在这, 以便她老板回来的第一时间,她就能去负荆请罪。
其实想想她也冤,她也是一片好心才会发那些朋友圈, 妄图替她老板在谢一菲面前卖个惨。
她看得出秦铮对谢一菲的感情很深,也看得出谢一菲对秦铮还有感情,只要谢一菲的心里还有秦铮, 那她的小计谋就会有奏效的一天,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还来得这么巧……
这段时间因为秦铮的手受伤,科里其他医生的工作量剧增,他面上不显, 但心里肯定是着急的,否则也不会不顾医嘱提前拆掉石膏。
拆石膏是两天前的事,今天是拆石膏后第一次上手术,不是难度多大的手术,还有其他医生协同,对患者和对他本人影响都不大。
可没想到,这偏偏就被谢一菲看到了。
何婷婷用后脚跟都猜得出谢一菲是怎么想的,要命的是一切发生得这么突然,她连个和她老板串供的机会都没有!
她老板出了名的沉着,也就只有急救的时候能劳动他老人家跑几步,刚才看她老板急匆匆追出去的时候,何婷婷就知道自己好心办坏事了!
好在何婷婷还有最后一道保命符——谢一菲匆忙离开后,何婷婷注意到她刚坐过的位置上放着一个保温桶,刚才那长椅附近只有她,那这就不能是别人的。
何婷婷把那保温桶拎回研究生办公室,偷偷打开看了眼,喷香的山药枸杞排骨汤,在今天却是能救她小命的解药!
顺路从研究生办公室里拎出那个保温桶,何婷婷才去了秦铮办公室。
还好这会儿他办公室里没其他人,他一会儿骂她时,也不至于让她太丢脸。
一进办公室,何婷婷就很狗腿地双手奉上保温桶。
“谢老师做的,我刚才打开看了一眼,枸杞山药排骨汤,大补,正适合处于恢复期的您。”
秦铮没理会那保温桶,而是对何婷婷淡淡吐出两个字:“手机。”
何婷婷:“什么?”
秦铮:“手机拿来我看下。”
“哦。”
何婷婷慢腾腾拿出手机解了锁,又慢腾腾地递给秦铮。态度很恭谨,心里却是不服的。
她小声嘀咕着:“您这多少有点侵犯我隐私了……”
秦铮就当没听见,直奔何婷婷的微信朋友圈。果然,和他想的差不多,最近几天,她朋友圈发得格外频繁,照片都是打着石膏的他,虽然没露脸,但看着总归莫名的惨。
秦铮点了下其中一张照片下面的小人像,那是设置这条朋友圈可见范围的,里面只有谢一菲一个人。
何婷婷这小姑娘聪明是很聪明,但问题就是有时候太聪明了,就像这一次,他都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生气。
秦铮:“还有今天的?”
他石膏是两天前拆的,何婷婷的朋友圈今天还在替他卖惨,也不怪谢一菲那么生气。
何婷婷继续小声嘀咕道:“这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最能体现您‘身残志坚’的几张,我就想着不发出来不是浪费了嘛……”
“我‘身残志坚’?”
“这是褒义词。”何婷婷抹了把汗。
秦铮:“出门诊那么忙,你还有时间偷拍我?”
何婷婷挠挠鼻子:“这不是忙里偷闲嘛?”
秦铮把手机递还给何婷婷。
何婷婷连忙接过,小心翼翼看着他。
秦铮:“既然放暑假了,我这也没什么事了,你这几天就可以订票回家了。”
谢一菲今天来找他,多半是已经想好了。要不是何婷婷画蛇添足,谢一菲现在已经又是他女朋友了。
看在小姑娘也是出于好心的份上,他不能说什么,就当是命运给他的最后考验吧。但他也怕何婷婷再“主动作为”,还是早点放这活宝回家吧。
“真的?!”何婷婷不敢相信。
非但没训她,还给她放假?是她老板改性了,还是她幻听了?
“不想放假?”
“不不不……”
虽然把事办砸了,但看来是她的一片孝心被她老板感受到了。
何婷婷差点得意忘形,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可是您这手还没好呢,我走了您怎么办?”
“已经好差不多了,不行我就临时找别人帮忙。”
何婷婷装模作样的为难了一下,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小姑娘走了,秦铮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保温桶上。
忙了一整天,他确实有点饿了。
打开盖子,有一份清炒西蓝花和一大碗排骨汤。
秦铮尝了一口汤,味道不错,看来上次只是意外。
何婷婷从门缝里收回视线,受不了地搓了搓手臂。看惯了她老板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此时见那张脸上竟然洋溢着那种甜蜜幸福的笑容,可太瘆人了!
……
第二天是秦铮的门诊日,下门诊后他就没什么事了。
拿出手机发现有一大堆微信未读消息,本来还有点期待,以为是谢一菲发消息给他了,结果点开一看,消息都是来自一个名叫“419基地扩大会议②”的群。
原来是蒋禹涵他们正商量着周末聚会,问他有没有时间。
前段时间因为他受伤耽误了不少工作,这几天刚回归正轨,还有不少事等着他处理,本来想说这回他就不去了,但瞥到办公桌上的保温桶,他又犹豫了。
要是她愿意和他一起去,那工作晚点做也没什么。
他本想发个微信问问谢一菲周末打算干什么,但脑中又浮现出她那张恼羞成怒的脸。
算了,还是当面问吧。正好去看看她消气了没有.
谢一菲听到门铃声时,正打算出门。
不过顾逸刚打电话来说马上到了,让她下楼,这会儿怎么又上来了?
门打开,秦铮看到的谢一菲正背着包,半弯着腰,保持着一个边开门边提鞋的动作,显然是正要出去。
见到他,谢一菲的表情瞬间从漫不经心转换成了意外。
“怎么是你?”她站直身子问。
秦铮再迟钝也猜得出,她应该是约了什么人,这是把他当做那人了。
“你以为是谁?”
谢一菲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他:“有事吗?”
看来是还没消气。
秦铮把手里的保温桶递到她面前:“排骨汤味道不错。”
谢一菲沉默地接过保温桶,想直接关门,又怕他像之前那样抬手来挡。
“还有事吗?”
秦铮:“你后天有空吗?我大学同学组了个局约我去。”
后天是周六,谢一菲要去京郊开个会。
谢一菲:“我周末有事,不过就算没事,你大学同学聚会跟我有什么关系?”
之前她对他还有几分好脸色,现在好了,让她答应和他重新开始看样子更难了。
秦铮踟蹰了一下说:“如果我说,何婷婷发的那些东西我事先不知情,你信吗?”
谢一菲觉得好笑,何婷婷做这事怎么可能不跟他提前通个气,就不怕她一个电话打给他就露馅了吗?
这么想来,何婷婷那次去她们学校找她多半也是他授意的。
堂堂一个研究生导师,竟然让自己的学生去干这些事,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看谢一菲那横眉冷眼的样子,秦铮就知道她指不定怎么往坏想他呢。
他无奈点点头:“不信也可以理解。但我还是想解释一下,我原本没打算提前拆石膏的,日常情况也就跟何婷婷
发的那几张照片差不多。但是你也知道科里就那几个医生,大家的手术都排得满满的,可很多患者的情况是等不了的,就算症状稍轻点的患者能等,可她们大部分都是从外地拖家带口赶过来的,医院附近最破的小旅馆一天也得两百吧,这对她们来说都是大事。所以我就提前拆了石膏,分担点难度不高的手术。”
谢一菲原本是很生气的,可听他说到后面,那气不自觉就消了。
他为什么会提前拆石膏,这并不难猜。可她就是生气他骗她,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她一直不想承认,她也气他不够爱惜自己的身体,不是因为这伤是为她受的,就只是希望他好。
秦铮继续道:“不管你信不信,何婷婷发朋友圈那事我事先真不知道,但我事后也没怪她。虽然主意馊了点,但初衷是好的,而且目的也达到了。”
终于承认他们师生俩在合起伙来算计她了!
谢一菲气愤地抬起头,额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她这才注意到,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离她这么近了。
此时他正一手撑在她家的门框上,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他的气息中,她又闻到了那种很熟悉的雪松香。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只要闻到这个味道,心脏就会出现某种很奇怪复杂的感觉,既觉得心悸,却又同时感到心安。
脑中又很不适时宜地冒出昨天他吻她的那一幕,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
为了掩饰这一刻的心猿意马,她随口问了句:“什么目的?”
他垂眸看着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见你。我想见你,你就出现了。真不是我马后炮,昨晚我本来也打算问问你想的怎么样了。”
心更慌了,空气里的那种能让人溺毙的味道更浓郁了,好像一点火星子就能把这方寸之地燃爆。
谢一菲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正在这时,她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一瞬间,那种让她紧张到不敢肆意呼吸的气氛松缓了,周遭的压力如潮水般退去。但意识到这通电话多半是顾逸打来的,她又觉得头疼。
几分钟前,顾逸说他快到了,让她下楼,这会儿八成人就在楼下了。
秦铮蹙眉:“你这电话是不是被监听了?每次响的都这么不是时候。”
谢一菲心说他要是知道这次也是顾逸打来的估计得气炸。
有了上次的经验,谢一菲没当着秦铮的面拿出手机,而是伸手到包里直接挂断电话。
她虽然很想看他吃瘪的样子,但也不想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而且,万一一言不合又动起手来,他那胳膊就真的可以不要了。
有什么办法能不让秦铮和顾逸碰面呢?
她没理会他的不满,而是说:“我这会儿要出门办点事。”
秦铮:“然后呢?”
总不能把他留在家里,她去和顾逸吃饭吧?光是想想这情况,谢一菲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算了,该来的总归要来,躲也躲不掉。
她把保温桶放在玄关的鞋柜上,转身对秦铮说:“所以就不请你进去坐了。”
秦铮点点头:“去哪,我送你。”
谢一菲:“不用,有人来接我。”
秦铮脸上的情绪看似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谢一菲对他太熟悉了,他睫毛抖一下,她都能解读出他的情绪,这是不高兴了。
但不高兴也没办法,他现在又不是她什么人,没立场限制她和谁来往。
谢一菲下了楼,一眼就看到了顾逸的车。
顾逸怕谢一菲没看到自己,降下车窗正想打个招呼,忽然注意到跟在她身后出来的人。
顾逸先是怔了怔,继而无奈笑了。
当谢一菲含蓄地说她和秦铮以后不会见面的时候,他怎么会以为他们俩真的断了呢?谢一菲从来没有跟他说过秦铮的事,但他就是能感觉得出,他们之间羁绊很深。好在在谢一菲拒绝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醒了。
不过他终究是无法理解这种感情。
他也谈过恋爱分过手,也单恋过姑娘,可以说爱情里的酸甜苦辣他都尝过了,但他至今理解不了怎么有人会把感情变成执念,难道这十几年的光阴是静止的吗?
顾逸推门下了车。
秦铮朝他走了过来:“顾总,好久不见。”
秦铮面上挂着笑容,说话时态度和上一次见面时截然不同,但顾逸却没感受到一丝春天般的温暖,反而觉得凉嗖嗖的。
顾逸也笑着说:“是啊,有段时间没见了。”
秦铮这态度是谢一菲没料到的。看来终究不是年少时了,不会一句话不说就动手。
她正踟蹰着如何和顾逸解释秦铮也在的事,就听秦铮说:“一菲有点东西落在我那了,我下班路过,正好给她送过来。”
秦铮说的都是事实,可谢一菲听着怎么就那么不对味儿呢?
不过当着顾逸的面,谢一菲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想着快点打发秦铮走。
谢一菲:“对,秦医生就是过来送东西的,他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我们先走吧。”
顾逸不傻,秦铮刚才那话像是在解释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同为男人,他知道对方那么说的目的其实是在宣誓主权,提醒他不要越界。
顾逸现在只当谢一菲是朋友,那就没必要得罪秦铮,所以他不能真的顺着谢一菲的话,假客气也得客气一下。
他对秦铮说:“我今天过来是有事请一菲帮忙,一会儿就在附近吃个便饭,秦医生晚上的事要是不着急办就一起吧。”
秦铮和顾逸除了年少时那一拳的恩怨,几乎谈不上什么交情,顾逸的邀请成年人都懂,那就是个台阶,好让秦铮自己拒绝。
谁知秦铮并没有立刻拒绝,而是对谢一菲说:“之前的那个事,你还没和顾总说吧?今天正好遇上了不如就问问顾总的意思。”
顾逸不明所以地看向谢一菲,他们有什么事要跟他说?就算是通知他去参加婚礼也不该是这个气氛吧?
谢一菲见秦铮问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他除了吃顾逸的飞醋,还说过什么和顾逸有关的事吗?
秦铮好像没看到谢一菲脸上的困惑,对顾逸说:“是这样的,我听一菲说我们医院的信息系统都是贵公司负责开发和运维的。”
顾逸不明白秦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点头说:“附属医院的信息系统分好几个部分,但常用的那几个基本都是我们公司开发的。”
秦铮:“那看来我是问对人了,我的一个朋友在东边一家私立医院,他们院的信息系统正打算升级,预计下半年招标,他正好负责这个事,之前还跟我打听有没有推荐的公司,不知道顾总感不感兴趣?”
谢一菲听了秦铮的话目瞪口呆,这事他之前完全没跟她提过,被他说的倒像是他们之前聊到过似的。
顾逸不傻,即便是家私立医院,这标也小不了,一般人连招标的信息都拿不到,秦铮竟然愿意帮他直接引荐负责人。帮他这么大个忙的目的是什么呢?让他知道,与其追求着一份无望的感情,不如好好维系和他的关系?又或者只是为了让谢一菲感念他的宽容大度。但无论是什么原因,顾逸明白,没有谢一菲,秦铮绝对不会帮这个忙。
顾逸在内心苦笑,他没秦铮的手段,没秦铮的格局,更没秦铮那种志在必得的决心,不怪他会输给他。
刚才还是假客气,现在就是顾逸真求着秦铮去了。
顾逸笑:“是德康吗?我也听说他们在准备招标,不过不是公开招标,正愁没有门路呢,早知道早来问问秦医生了。今天来只是想请一菲帮我看看我新买的鼓槌怎么样,没想到还有额外的收获……要不,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赶紧解释清楚来意吧,他确实只是想找个内行帮他看看新买的鼓槌,真没别的想法了。
秦铮也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87章 第 87 章 摸到了。
最后几人商议了一下, 决定去吃火锅。火锅店就在谢一菲家的小区门口。
这家火锅店口味不错又是老店,常年人满为患。
大堂里人声嘈杂,充斥着热闹的烟火气, 在这种氛围下倒是不用担心尴尬冷场。
直到这一刻谢一菲依旧没搞清楚,怎么就几句话的工夫,这俩人的关系就好到能坐下来一起吃饭了?
但谢一菲坐在这两个男人之间依旧感觉很不自在。
对比之下,秦铮和顾逸倒像是老朋友一样, 说是相谈甚欢也不为过。
谢一菲原本以为秦铮说要给顾逸牵线搭桥的事就是说说,纯属是为了跟过来让她不痛快。但没想到他还真的跟顾逸聊起投标的事,还专门给他那朋友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并且把联系方式推给了顾逸。
顾逸的效率也很高,当下就安排下属去对接跟进。一顿饭的工夫, 一个大项目就有了眉目。
谢一菲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也不免松了口气, 他们就算是貌合神离也总比面上就剑拔弩张的好。
顾逸和秦铮谈完工作, 又聊起别的话题, 两人边喝酒边聊,气氛别提多融洽,倒是显得谢一菲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后来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平时的兴趣爱好上, 顾逸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有一件正事没办。
他拿出那副新买的鼓槌递给谢一菲:“就是这副,你看看怎么样,那老板没坑我吧?”
谢一菲看了看材质, 掂了掂重量,又问了价格, 点点头说:“还不错,应该没坑你。”
顾逸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秦铮问顾逸:“上次就听一菲说顾总在学打鼓,学多久了?”
顾逸说:“就是个兴趣爱好, 从读书时到现在,陆陆续续玩了十几年了。”
秦铮了然点点头:“那看来是真的喜欢,既然是真的喜欢还是应该找个靠谱的老师系统学习一下。”
顾逸闻言,去拿酒瓶的手顿了顿。这话乍一听没什么玄机,但男人最了解男人,秦铮这么说绝对不是好心地让他和谢一菲多学习。恰恰相反,他是嫌他总以这个为借口打扰谢一菲,建议他另外找个靠谱的老师。
他笑了笑说:“我没什么天赋,随便玩玩,现在也没时间去系统学习。对了,秦医生工作之余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在一旁插不上话的谢一菲听了这话题很茫然,男人之间都这么聊天吗?都聊到兴趣爱好了,怎么跟相亲似的?
秦铮:“读书的时候喜欢打打篮球,现在也是没什么时间,所以打的少了。”
顾逸:“打篮球的男生最受欢迎,可惜我不会。秦医生上学的时候一定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吧?”
顾逸很感激秦铮在投标的事情上帮了他,也愿意祝福他和谢一菲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整个人的状态都比较放松。听出秦铮敲打他,他也忍不住给他提个醒,别再让谢一菲受委屈。
秦铮笑意微敛:“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早不记得了。”
顾逸:“我猜秦医生在医院也很受欢迎吧?上次在医院食堂,我看很多小护士女医生看秦医生的眼神都和看别人不一样呢!”
顾逸猜的没错,往近了说有李灿,还有护士长的妹妹,远了还有儿科那位四十几岁的副主任。可能还有不少喜欢秦铮的女孩是谢一菲不知道的。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后谢一菲也想明白了,秦一鸣那样的人都有刘希若这样的女孩不惜一切代价要跟他在一起,有人喜欢秦铮这也很正常。
他能在见过很多人后依然坚定的选择她,这就够了。
可秦铮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听顾逸提起这个话题,他明显有点不高兴地说:“别人的想法与我无关。”
顾逸明知故问:“我不会是说错什么了吧?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羡慕秦医生人缘好。”
秦铮笑了笑,重新打开一瓶啤酒:“顾总多心了,我就算是不高兴也是因为你酒杯空了。”
说着,他替顾逸倒满了酒。
接下来两人的话题从时政聊到球赛,从天气聊到历史,听得谢一菲都困了。但不管聊到什么都值得他们喝一杯,不是顾逸敬秦铮,就是秦铮敬顾逸,看上去其乐融融,但谢一菲就觉得这俩人都在变着法的灌对方酒。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会儿的工夫又变成这样了?
最初谢一菲还试图劝阻,后来不管是灌酒的还是被灌的,都没人听她的,她也就懒得管了。
这顿饭吃得格外冗长,直到店里要打烊了才结束。
谢一菲几乎没喝什么酒,秦铮和顾逸两个人喝了二十多瓶啤酒。离开火锅店的时候,顾逸已经烂醉如泥,还好他似乎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喝醉,提前安排了公司下属来接他。
送走了顾逸,谢一菲问秦铮要不要帮他叫个代驾,但被他拒绝了,他拿出手机说他会自己叫,谢一菲也就没再坚持。
过了一会儿,他收起手机说:“走吧,去车上等吧。”
他的车停在她家楼下,从火锅店回去还有几百米。
谢一菲悄悄打量他:“你没事吧?”
他瞥她一眼:“现在才想起来关心我。”
是她的错觉吗?还是酒精的作用?这语气像是在埋怨她,又像是在撒娇……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秦铮吗?
谢一菲:“那现在关心你一下不行吗?”
秦铮:“我没事。不像顾逸,就那点酒量还跑什么业务。”
谢一菲觉得好笑,他比人家强多少呢?
他表面看着没什么事,但飘忽的眼神和迟缓的步伐都暴露了他应该是醉了,只是醉得不那么明显。
到了楼下,代驾小哥还没有到。
秦铮直接拉开后排车门上了车。
谢一菲有点犹豫,要是平时,她肯定直接上楼了,但是今晚他喝醉了,留他一个人在车里,她也不放心。
车外蚊子很多,于是她上了副驾驶位,想着等代驾小哥到了她再走。
上了车一抬眼,恰从后视镜里对上他一双沉郁又带着朦胧醉意的眼。
秦铮嘲讽的笑了一下。
这一笑莫名让谢一菲有点不痛快:“你笑什么?”
秦铮从后视镜中看着她:“我就那么可怕?”
他应该是指她坐在前排这个举动,好像是她在刻意跟他保持着距离。
谢一菲觉得他有点无理取闹,车里黑灯瞎火的,她跟他一起坐在后面才怪怪的吧?
谢一菲:“我要是怕就不上车了。”
秦铮:“你不如索性对我更坏一点。”
什么叫“更坏”,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一样。
谢一菲:“我为什么要对你坏?”
就算他们不是相濡以沫的爱人,但是这不妨碍她欣赏他是一位好医生,感激他为她做的一切,尤其是当年的误会解开后,她每每想象他可能经历的一切,她也会心疼他。这一生,她相信再没有哪个人对她而言可以这么特别。
谁知秦铮竟然有点委屈地说:“你对我还不够坏吗?刚才还帮着他灌我酒。”
他口中的“他”自然是指顾逸,可她什么时候帮着顾逸灌他酒了?
谢一菲想了好久才想起来了,就那么一杯,是顾逸听说秦铮业务能力很强,治愈了不少患者的时候。当时谢一菲想到秦铮为师母做的一切,就表达了一下认同,和顾逸一起敬了秦铮一杯。那时候他还没喝多少,谁知道后来这两人像是较劲似的,一杯接一杯喝个没完。
谢一菲无奈:“我只是认同他说的话而已,没想着灌你酒。”
“是吗?你总是能轻易地认同别人,对我就不是这样。”
谢一菲无语了,她记得他上一次喝醉的时候,他们勉强还能沟通,今天的他让她有种秀才遇上兵的无力感。
好像一遇到和顾逸有关的事,他就不是他了。
果然,就听
秦铮问她:“你迟迟不答应我,是在考虑他吗?”
又来了……
“这和顾逸有什么关系?”
谢一菲觉得很奇怪,秦铮甚至不在意秦一鸣,但就是很在意顾逸。
秦铮忽然没头没尾地换了个话题:“陪你去昌黎那天其实是我的生日。”
谢一菲愣怔了一下。
他似乎早料到她是这个反应,无所谓地笑了笑:“你看,你都忘了。”
去昌黎的时候是七月初,她印象中秦铮的生日确实也在七月初。
她想到那天在那家傣味餐厅里有个包间很热闹,很多人在里面唱歌,她当时问服务员他们是不是在唱山歌,服务员说那是祝酒歌,说好像有人在过生日。
原来那晚那个过生日的人就是他。
“多大的人了,没陪你过生日也要记这么久吗?”
话是这么说的,但说话时她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那天她不仅没有陪她过生日,还和顾逸一起吃了顿饭。换位思考,她是秦铮,她也会不舒服。
秦铮:“其实过不过生日的无所谓,但是我同事邀请你,你没来,而是去和顾逸吃饭了。后来我打电话给你,亲眼看着你拿起手机却没有接。”
那天晚上的事,谢一菲也都记得。
她解释说:“李灿是找过我,但没说是你过生日,那通电话我并不是故意不接,就是周围太吵了我想晚点再回给你。”
“那顾逸呢?”秦铮看着她,“那晚我问你我该不该为当年打他那一拳道歉,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谢一菲原本以为她明白,但此刻看他的神情,她又不确定了。
秦铮似乎是笑了一声:“我只是想,如果当初是我误会了你们,那我确实该道歉,如果不是,那就是他活该。可你给我的回答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当时谢一菲只觉得他在无理取闹,很没耐心地说事情过去那么久了,顾逸应该不会介意,还说他一个打人的更没必要耿耿于怀。
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个意思。
谢一菲坦白说:“我没想那么多。”
她顿了顿又说:“你的这些想法,不能直接跟我说吗?”
秦铮沉默了。
谢一菲猜大概是因为他也有他的骄傲吧,又或者这只是一种逃避的话术,他也怕听到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秦铮说:“我问你有人惦记你十年你会不会很感动,你说你根本不相信有这么一个人。”
这回换谢一菲沉默了。当时她以为他指的是顾逸,没想到他说的是他自己。
心里泛起隐秘的痛感,心脏像是被成千上万的蚂蚁啃噬着。
在很多人看来,他在一定程度上是能掌控旁人命运的强者,但他也有他敏感脆弱的一面。
想到这里,谢一菲郑重地说:“那你确实该对顾逸道歉,因为13年前那件事就是一场误会,我和他那时候都算不上认识。”
谁知秦铮并不买账:“13年前你们不认识,那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谢一菲:“……”
这男人真的太敏锐了。关于她和顾逸的相遇的过程,他怕是早有猜测了,但他没有问,她也没有说,一是觉得没必要,二是她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结果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现在看来这种事还是要尽早坦白。
谢一菲想了想,把她被二婶骗去相亲的事情说了,也说了她当时就跟顾逸达成了共识——两人谁也没把那次的见面当做相亲。
她以为秦铮可以理解,秦铮却苦笑说:“所以你还背着我相了次亲。”
谢一菲:“……”
所以他其实根本没猜到什么,刚才只是诈她?然后就诈出来了?
但不管怎么样,确实是她理亏在先。
“这件事我当时没第一时间跟你说,确实是我不对。”
秦铮:“其实你回南京时我就想到了,十年,你有你的圈子,可能会有一个人对你而言是不同的,你回去,你们会见面,或许还会发展出后续的故事。但我没有立场去打探这些,我不知道你怎么看我们那时的关系,是不是随时可以喊停不用过心的那种,如果是,你真的和别人好了,我能做的怕是也只有祝福了。”
难怪那段时间他好像在刻意地冷落她,不过也只是持续了一段时间而已。
“那后来呢?”谢一菲问。
“什么后来?真想我祝福你们?”秦铮像是真动了气,转向车窗外,没好气地吐出两个字,“没门儿。”
谢一菲笑了,他这人就是这样,那又何必嘴硬呢?
但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即便他这么在意顾逸的存在,他还是帮他引荐了那个私立医院的招标负责人。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她也差不多能猜到。
过了一会儿,他再度开口:“其实,你家里人肯定希望你们在一起吧?”
这点秦铮猜的没错。
顾逸人长得周正,工作不错,还是南京人,怎么看都是她能选择的最好的人选了。所以她和顾逸没成,全家人可是懊恼了好一阵,普遍认为她感情运不好,先是错失了秦一鸣,又错失了顾逸。
但谢一菲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损失,别人的看法——哪怕那人是她的至亲,对她而言也不那么重要了。
在经历过秦一鸣后,她不会再为任何人委屈自己,如果有朝一日她会步入婚姻,那也只能是因为爱。
大约是她思考的时间有点久,当谢一菲转过头要回答秦铮那个问题的时候,发现他双眼紧闭,头靠着车窗玻璃,已经睡着了。
她呼出一口气,看了眼车上显示的时间,这代驾小哥有点慢啊。
又等了一会儿,秦铮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应该是调了静音,所以只有嗡嗡的振动声。
可能是声音不够大,秦铮稍稍蹙了下眉,但是并没有立刻醒来,看来是醉得不轻。
谢一菲起初没想理会,但又想到可能是代驾小哥到了又找不到车,这才打电话来。
电话还在响,她没忍心叫醒他,于是下车换到了后排,想替他接电话。
谢一菲也不敢去开阅读灯,生怕路过的邻居看到误会什么。
车里光线昏暗,他又穿着一身黑,谢一菲只知道手机在他身上,并没有看到哪里在振动。
谢一菲在他右边的裤子口袋处按了按,好像不在右边。那就是在左边……还真在左边。
她稍稍探身,摸索着裤子口袋的入口……摸到手机了。
而就在这时,她的手忽然被人按住了。
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正对上秦铮一双漆黑又明亮的双眼。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此刻两人离得很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和以往不同,多了一丝清冽的酒香。
秦铮:“摸什么呢?”
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也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他开口时声音不大,还有点嘶哑,很像某种场景下的他。谢一菲的心跳忽然就漏掉了一拍。
“你手机响了。”
说话间,她想抽回手,但按着她的那只手始终没有松开的意思。
隔着薄薄的西装布料,她能感受到男人手上的温度,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体温比平时略高一点。
他并没有理会她的话,也没有理会那通电话,而是说:“你头发散了。”
谢一菲今天扎了个低低的马尾,刚才那么一折腾,有几缕头发从皮筋里滑了出来。
“哦。”
她正要抬手去整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她之前把那几缕头发别到了她的耳后,但那只手却并没有立刻离开。
她能感受到他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从耳后划到她的下颌。
那是一个很轻柔的动作,却让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然后他的拇指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
她一只手被他按着,她不得不保持一个向前探身的姿势,他这么一个动作,她几乎失去平衡,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撑在了他的身上。
下一秒,唇上传来温软的触感,是他的吻。
“砰砰砰”,有人敲响车窗。
谢一菲刚闭上的双眼倏然睁开,连忙推开秦铮坐回座位,一转头就看到车窗上趴着个人,对方带这个蓝色头盔,正往车内张望。
谢一菲惊魂未定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推开了车门
“是您叫的代驾……”
“吗”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大概是看到了车内还有个男人,代驾小哥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
他说话都有点结巴:“抱抱歉,我我我打电话没人接,以为人在车里睡着了……”
幸好他们也没在车里做什么。
谢一菲强作淡定地打断代驾小哥:“麻烦把他安全送回家。”
“没问题没问题!!”
车门关上前,她看到车内的他,因为角度原因,也只看到他棱角锋利的下半张脸。
看着车子驶远,谢一菲拍拍胸口,好险!
第88章 第 88 章 【梦到在我车上,光线很……
第二天就是周五了, 谢一菲收拾了两天的换洗衣服还有一些日常用品出发去了京郊。
这个周末,有个关于创新药的学术研讨会将在京郊举办。日程中有一个明德负责的主题演讲,所以谢一菲也在被邀请的嘉宾名单内。
一进酒店, 就有工作人员引着她去办理报道和入住的手续。
这时候,谢一菲感到手机振了振。
是秦铮发来的微信:【昨晚睡得好吗?】
谢一菲看了眼时间,这都又该入睡了,他还在问她前一天晚上睡得好不好, 这话题是不是起的太生硬了?
多半是他下了班无聊又想起她了。
谢一菲:【挺好的。】
秦铮:【你怎么不问问我睡的好不好?】
谢一菲无语,觉得这男人有时候挺幼稚。但她自己也挺莫名其妙的,真的回了条微信给他。
【那你睡得好吗?】
秦铮:【不好。】
她扫了眼这条微信, 没再回复。
昨晚喝了那么多酒,没睡好很正常。
她顺手把手机放在签到桌上, 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签字笔,正在报道人名单上找着自己的名字。
秦铮的微信又发了过来:【因为我做了个梦。】
谢一菲瞥了一眼没当回事。
秦铮继续:【梦到在我车上, 光线很暗, 有人在我身上摸来摸去。】
看清这条内容, 谢一菲吓了一跳,赶紧收起手机。敢情他是做了个春梦所以没睡好。
再抬头对上对面的工作人员的视线,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 总觉得人家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
都怪秦铮!看来以后他发的东西她都得避着人看了!
心虚地办理完手续,一回头,又遇到明德的负责人。
这么一打岔, 她也就忘了回复秦铮。
等她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但她记得他今天要去参加同学聚会, 她今天也很忙,会议日程安排的满满的,有了昨天的前车之鉴, 怕他又发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她,所以她还是没回他.
学术研讨会是个相对正式的场合,她特意准备了一条白色连衣裙。
这么多年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偏爱白色,可能是年少时那条裙子带给她的执念,也可能是工作环境中到处都是白大褂,她看惯了白色,就觉得白色顺眼。
这条裙子是衬衫款,长度过膝,腰线收的很好,很显身材也很优雅,正适合今天这样的场合。
化了个淡妆,给发尾夹点卷,找出同色的系带高跟鞋穿上,谢一菲满意地出了门。
上午主要是会议开幕,然后是两个主题演讲,主题演讲都没什么新内容,这让谢一菲有点失望。倒是下午的肿瘤创新药研发的分论坛,比较让人期待。
下午论坛开始时间是一点半,吃过午饭,谢一菲直接去了分论坛的会议室。
会议室大约能容纳四五十人。考虑到需要小组讨论,会议桌被摆成四排,左右各两排,会议桌上提前摆放好了名牌,一边是肿瘤专家,一边是企业代表。谢一菲这种既没有资历名望,又哪边都不沾的,位置只能被排在会议室的角落里。
不一会儿,其他人陆续到场,会议开始了。
分论坛的形式是先有人做成果汇报,然后大家再围绕着主题展开讨论。
汇报大约进行到十分钟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谢一菲以为是会服人员进来添水的,可那会服人员身后还跟着一人。
此时,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来人。他和大多数参会男士一样,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配西裤,但优越的身高出众的相貌总能让他在人群中格外出挑。
直到他被引到对面肿瘤专家席位坐了下来,谢一菲才回过神来。
她连忙去翻会务册,肿瘤专家的名单里,秦铮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怎么来了?
每年在北京召开的医药行业的研讨会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她印象中他说过他很少参加这类研讨会,主要是他平时工作太忙了,而参加研讨会的收获有限。更何况今天这个研讨会还是针对创新药的,以她对他的了解,他根本不会想来。
视线中的男人随手翻开桌上的会议资料,最上面的一份应该就是会务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她的名字。
她下意识低下头,还在心里庆幸着位置偏也有位置偏的好。
成果汇报结束后,进入讨论环节。在场很多人都是互相熟识的,现场气氛激烈也融洽。这原本是谢一菲最期待的环节,但自从秦铮出现后,她就有点心不在焉。
忽然间,热闹的讨论声消失了,谢一菲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众人都在看向她所在的方向,这其中自然也包括秦铮。
大家为什么看她?
谢一菲的心里生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就像中学时课上开小差却忽然被老师点名时一样,很慌,也很尴尬。
清冷的男声从会议室的音响中传出,视线中的男人面色平和地开口,像是在重复他刚才说过的话:“我看今天在场的还有几位是高校的老师。从我们医生的角度,每一款新药进入临床试验阶段后,我们最关心的除了疗效外,还有药品的安全性。高校的研发应该主要集中在实验室环节,我想了解一下,在这个阶段的研发过程中,各位老师是如何平衡药物的疗效和安全性的……”
说着他像是不确定似的又看了眼参会人员名单:“要么就B大的谢老师,方便给我们讲讲吗?”
这个会议室里,姓谢的只有谢一菲一个。
她就知道他忽然出现准没什么好事,故意让她这么紧张忐忑,是还在记恨她那晚对他“上下其手”呢,还是在怪她昨晚没回他微信?
谢一菲按开面前的话筒开关,清了清嗓子说:“在研发前期的药物设计阶段,就需要基于对靶点生物学功能和疾病机制的深入理解设计选择性高的药物分子……”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但谢一菲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还好秦铮没有继续发难,加上很快又有新的问题抛出来,大家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太久。
谢一菲松了口气,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
手机在这个时候振动了两下。
秦铮:【同学聚会改期了。】
秦铮:【裙子很漂亮。】
所以刚才那场惊吓只是他在跟她打招呼,让她知道他来了吗?
神经病!
谢一菲没好气地按息屏幕。
终于,熬到一天的日程全部结束。
谢一菲快速收拾东西离开了会议室,生怕秦铮又有什么“惊人之举”。但她很快意识到,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他身边总是有人
拉着他叙旧或者讨论问题,他们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主办方准备了自助晚餐,但谢一菲早早就接到了明德项目负责人的电话,对方约她晚上一起吃个便饭,聊聊三期试验的事。
既然是工作,那谢一菲就没理由拒绝,何况吃饭的地方也在这家酒店里。不过自从秦铮出现后,她就有点不安,晚上的饭局,她猜秦铮多半也会去。
明德那些人对谢一菲和秦铮真实的关系并不了解,但对之前的桃色传闻却很清楚。如果这个时候让他们知道她和秦铮在一起了,那之前那些桃色传闻他们也得信一半。她现在总算体会到办公室恋情的弊端了。
她在房间休息了一会儿,算着时间,不早不晚地去了晚上吃饭的包间。秦铮不出所料的早到了,让谢一菲意外的是包间里还有很多根本就不是实验组成员的生面孔。这和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样。
坐在包间主位上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听明德那位项目负责人介绍,他是明德的副总,姓刘。
刘总对谢一菲的态度很恭敬,在她进门时就客气地起身和她握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刘总看她的眼神并不友善。
刘总左手边的就是秦铮,谢一菲不想被人看出端倪,像对其他人一样客气地和他打招呼。他对她态度说不上冷淡,但也绝不热络,就像是完全不熟。
剩下的人里有几位是项目上的熟人。至于那几位脸生的,谢一菲没怎么记住名字,无非就是某某医院肿瘤科主任或者副主任之类的。
众人都落座后,谢一菲发现,这一桌只有她一个女生,这让谢一菲隐隐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果然,像是为了“照顾”她,大家不管聊到什么,最后都要捎带上她。她也知道,在有些人看来没身份没背景的女生在这种饭局上就该扮演起活跃气氛的角色。但这感觉让她很不安。好在,这个包间里还有个人,她只要想到有他在,她就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最初,大家还都在聊工作,但是随着备餐柜上的空酒瓶越来越多,大家的话题也逐渐跑偏。个别平时看着老成持重的专家学者也不那么稳重了,笑声和话题一样放肆。刚才就很“平易近人”的刘总更是唠家常似的打探起谢一菲的个人状况。
“我对谢老师早就有所耳闻。”
谢一菲以为,对方这是在客气的夸她科研能力强,没想到对方紧接着却说:“我以为的女博士都年纪不小了,长相也普通,今天一见谢老师,没想到比照片上还年轻漂亮。”
这话听上去像是在夸她,但第一次见面就说这样的话,还似有若无地贬低她们这些搞科研的女性,多少让她不太舒服。
周遭众人反应各异,有人跟着附和,有人笑而不语。秦铮面无表情,冷冷瞥了眼刘总。
谢一菲的关注点却是他从哪里看到的她照片?是工作照片还是网上那些照片?
刘总浑然没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妥,继续道:“博士毕业就得二十七八了吧?”
这是句问话,谢一菲不能当做没听见。
她笑了笑说是,但也很巧妙地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不过比医学生好一点,医学生读书的年头可比我们长。”
在场不少医生,听她这么说都很有共鸣,顺着这个话题讨论起医学生的学制来。
一般情况下,刘总也该顺着大家的话题讨论,或者再聊点别的,但他对旁人说了什么充耳不闻,那种探究的视线就没从谢一菲身上离开过:“那谢老师结婚了吗?”
这问题就纯属是谢一菲的隐私了,但对方毕竟是合作方的领导,即便这问题让谢一菲很不舒服,但也不好不回答。
她坦白说:“还没有。”
刘总:“这样啊,不过你这么漂亮,男朋友肯定有了吧?”
一般来说,听到别人的赞美该高兴的,但这些话从刘总嘴里说出来,谢一菲只觉得厌烦。
她下意识扫了眼秦铮,他不知道正和身边人聊什么,似乎完全没注意刘总和谢一菲说了什么。
大概是注意到她看秦铮,刘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说起来,咱们这个项目还闹过一次桃色风波呢,我记得主角好像就是谢老师和秦医生吧?”
这件事当时闹得很不愉快,虽然事后证明网上那些话都是有人在刻意造谣,但这类传闻对当事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谢一菲没想到刘总会在这种场合提这事。她能感受到周遭人投来的目光,暧昧的,探究的,事不关己的。
谢一菲正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刚才一直和旁边人聊天的秦铮意外地看向刘总:“刘总您竟然知道这事?”
刘总被这话问懵了,心说网上都传成那样了,他知道也正常吧。
刘总:“知道啊。”
秦铮依旧是一脸困惑:“我记得这件事从发生到结束,都没见明德站出来说句话。我也就罢了,谢老师怎么说也算是替明德背了黑锅,我以为明德的领导要是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出来说两句公道话的。”
那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谢一菲如今想起来,仿佛还是能感受到那种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当时她觉得是自己在扛着那些压力,可如今想来,其实一直有人在与她同行。
她后来听何婷婷说过,一向“孝顺”的秦铮曾为了这件事和周意芝大吵了一架,他想公开他们的关系保全她的名誉,但周意芝以项目的前途和那些需要他们的患者说服了他,让他选择冷处理。但他也没有坐以待毙——张涛做的那些事,究竟是怎么东窗事发的,至今仍没人说得清。
刘总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笑笑:“一开始我确实是不知道这事,后来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搞清楚了,那时候公司再出面澄清很可能让平息的舆论再起风波。我要是早知道这事,别说是谢老师,就是秦医生您受了委屈,被泼了脏水,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啊。”
明德那位项目负责人连忙打圆场:“这事怪我,没有及时把网上的情况报给公司领导。我当时就是觉得那瞎话编得太离谱了,咱们清者自清也就没搭理。”
另一位项目组成员附和道:“是啊,我们项目组成员天天在一起,对彼此可太了解了。我记得秦医生有一次请客唱歌,谢老师都是被生拉硬拽过去的。我们当时都担心秦医生和谢老师关系不好呢,要是真像网上说的那样,那我们这个项目的推进得多顺利啊!”
他这玩笑似的话惹得众人笑起来,饭桌上的气氛也和缓了不少。
秦铮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谢一菲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我也没想太多,现在想来不会是我哪做的不好,让谢老师不满意了吧?”
这人还挺能演。
谢一菲:“秦医生言重了,没什么不满意的,就是我那天正好在外面办事,后来不也去了吗?”
明德的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很配合地活络着气氛。
刘总暗暗松了口气,这么看秦铮和谢一菲确实不熟。秦铮那话像是在替谢一菲抱不平,其实是借着谢一菲表达自己的不满。但他应该也不至于有太大的意见,否则今天也就不会来赴约了。
他可不想得罪秦铮,毕竟在这个圈子里,以后免不了打交道,尤其是像秦铮这样前途不可限量的,他更是要维系好关系。刘总琢磨着,回头让下面人去秦铮那“做做工作”,这事应该就翻篇了。至于谢一菲,也就是个普通的乙方而已,项目进入三期试验,和她关系也不大了,后续她如果还想在其他项目上和他们合作,还得巴结着他。
想到这里,他心情轻松了不少。
刘总起身:“说
起来,谢老师还真是多才多艺,打鼓的那几张照片,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真的是被惊艳到了,我当时还跟他们说这就是‘真人不露相’啊!来来来,我敬谢老师一杯。以后咱们可得常来常往!”
话题绕来绕去又绕回了谢一菲身上,而且这一次刘总的态度比之前更直白了,还要跟她“常来常往”。
众人神色各异,似乎都在等着看谢一菲的反应。秦铮垂眼摆弄桌上的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德是谢一菲的甲方,这位刘总她得罪不起,而且今天秦铮也在场,要是场面真闹得难堪了,他肯定不会看人欺负她,那就把他也牵扯进来了。
所以谢一菲只能勉强应付着。
她笑了笑起身,举起杯子对刘总说:“据我所知,李老师生前和明德的合作就很愉快,靶向药的项目交到我手上后,明德的各位领导和老师也给了我不少帮助。今天难得见到刘总,我代替老师敬您一杯,感谢您和公司对我们的支持和包容。”
对方说些有的没的,她就装傻充愣只说工作不说自己的私事,把话题硬生生掰回来。
正常人见她这个态度,碰两次软钉子也就不会再来为难她了,但刘总明显不是正常人。
他连连说应该的,然而当他的杯子碰到谢一菲的杯子时,那肥胖的身子像是忽然被定住了一瞬……
下一秒,他很不高兴地问:“怎么能让谢老师喝这个?”
在饭局开始前,谢一菲就委婉地拒绝了服务员倒给她的酒,理由是她酒精过敏。她确定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当时大家都表示理解,明德那位项目负责人还专门为她点了鲜榨果汁。毕竟大家都是文化人,对女生劝酒,又是在场唯一的女生,多少显得不那么绅士,甚至会被认为是不怀好意。
但是饭还没吃完,这位刘总就突然失忆了。他蹙起眉头,不知道在跟谁说话,也不知道在怪谁。
谢一菲只好再解释一遍,说自己酒精过敏。刘总却并不买账,说少喝一点怕什么。
在场明德的人都是刘总的下属,这时候也跟着劝说谢一菲:“难得今天这么高兴,谢老师就少喝点吧。”
而周遭那些谢一菲连名字也叫不上的人也都用开玩笑的口吻劝说谢一菲给刘总个面子。
谢一菲知道,这个头一旦开了,绝对不是一两杯能打住的。她正为难,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伸过来拿走了那杯酒。
谢一菲抬头看去,秦铮已经仰头干了那杯酒。
刘总先是怔了怔,继而脸上闪过一丝不快,阴阳怪气地对秦铮说:“秦医生跟谢老师不是不熟吗?怎么又英雄救美上了?”
秦铮笑笑:“什么英雄救美,无非是职业病犯了。酒精过敏还喝酒,是个医生就看不下去。”
他这话一出口,刚才还跟着起哄那几个医生立刻露出讪讪的表情。
终究又是他替她解了围。
过去这十年里,她习惯了一个人踽踽独行,今天这种情况不是没有遇到过,她也完全可以自己应付,但就是吃力一点,效果差一点。可自从和秦铮重逢后,他虽然总是说一些让她生气的话,但他也的确实打实为她做了很多。
想到这些,她除了感动,也很心动。
因为秦铮那似有若无的维护,饭局的后半段再没人为难谢一菲了,她也彻底沦为了一个隐形人。
谢一菲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出门去了卫生间,顺便去透口气。
来这里吃饭的基本都是酒店的客人。这两天,入住酒店的大部分都是参加这次学术交流会的,而此时,他们都在B1层的自助餐厅用餐,二层的风味餐厅几乎没什么人,所以连带着二楼走廊里也是静悄悄的。
从卫生间出来,谢一菲并不想再回到那个包间,她正琢磨着找什么理由提前离开时,一抬头看到前面的栏杆旁站着一个人。
男人身材修长,穿着挺括的白衬衫和西裤,酒店明晃晃的灯光下,隐约能看到他衬衫下结实的臂膀和流畅的肌肉线条。她发现他不管穿什么,都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倜傥感。
第89章 第 89 章 “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秦铮原本背对着她正看着楼下酒店大堂的方向, 大约是听到声音,他转过头来,朝她招招手, 似乎是让她过去看什么。
这会儿走廊里虽然没什么人经过,但保不齐也有包间里的人出来上卫生间,那就会看到她和他在一起。所以她本来不想去,但因为好奇, 还是走了过去。
原来,一楼有个小型的咖啡厅,咖啡厅里有个液晶屏, 此时屏幕上正在播放的内容是一场演唱会,主角是Beyond。
Beyond活跃在乐坛的时候谢一菲年纪还小, 她没机会去演唱会的现场,但是视频她一场都没有落下过。所以即便站在这里听不到声音, 但她还是能从几个画面就看出, 那应该是2003年在广州举办的那场纪念Beyond成立20周年及黄家驹逝世10周年的演唱会。
当时的Beyond成员只有三个人了, 而且在那之前就已经宣布了暂时解散,可是那场演唱会依旧座无虚席。那是一代人的青春。他们唱了很多老歌,从《海阔天空》开始, 到家驹的遗作《抗战二十年》。当工作人员利用3D模拟技术一帧一帧在荧幕上复制出家驹的形象,让四人同台的盛况再现时,场下沸腾了。
谢一菲仍然记得自己第一次看那段视频时, 她几乎泣不成声。
她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人,他正垂眼看着她, 那目光是专注的,厚重的,仿佛能穿越久远的时光。
对很多人而言, Beyond不仅是一支乐队,他们更是一段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岁月,是深深融入灵魂、流淌于血脉的独特存在。
其实秦铮对她而言也是这样的存在。
她和他的那两段过去,一段记录着她的20岁,另一段承载着她的30岁。在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阶段,都有他的身影,而且他的存在感是那么的强烈,每一次都深深影响着她。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造就了现在的她,他和他们的过往已经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人在生命的旅途中不断前行,却始终无法挣脱过去的羁绊。
他问她:“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她的目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巴上,明知故问。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他面对着她,一只手撑在她一侧的栏杆上,“我难得有半天的周末,大老远跑过来就是想听你的答案。”
他果然是为了她来的。
正在这时,远处有一人走来,看身形很像和他们一起吃饭的一位明德的工作人员。
这人的突然出现把谢一菲心里那点粉红泡泡立刻冲散了。
她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试图用秦铮的身体遮挡住自己的脸。
秦铮也被她这举动搞懵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这就是她对他的回应——主动投怀送抱了,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后来才意识到,她是在躲人。
秦铮回头看了一眼,无所谓地勾唇笑了笑,但为了配合她,他还是稍稍挪了挪地方,正好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对方投过来的视线。
等人走过去,谢一菲呼出一口气,却不是如释重负的,而是有点懊恼。
这下好了,刚才在饭局上算是白装了。
秦铮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说:“大家都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网上那些传闻出来后怎么想的人都有,你要是都在意,在意的过来吗?”
谢一菲本来还有点忐忑,但听秦铮这么说,她也就释然了。再说就冲着刚才那群人的表现,她确实也没必要再在意他们怎么想。
谢一菲:“那你呢,会议室里,还有刚才不也在跟
我装不熟吗?”
秦铮有点意外:“我以为我是在配合你的某种癖好。”
谢一菲:“……”
在包间里待久了,他身上沾染了不少烟酒气,但这也不能完全遮盖住那种独属于他的雪松香。
这种熟悉的味道让她联想到了很多画面。她在他的诊室里第一次被他手诊,她去给他送换洗衣服时在独属于他的值班床上睡了十五分钟,还有很多次,在她家和他家,在“见山”和在玄武湖边,在人迹罕至的山中,在璀璨夺目的烟花之下……
她忽然觉得有点热。怕他看出异样,她后退一步,想拉开两人的距离,他的另一只手比她更快地撑在她另一侧的栏杆上,他彻底把她圈在了他的“领地”中,让她退无可退。
他低下头,两人近到呼吸可闻的地步,只要他想,就能吻到她。
“别转移话题了,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他压低声音,“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回到我身边?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的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会尽我所能爱护你,爱护这段感情。我们不会过成你的父母那样,更不会过成我的父母那样。我们就是我们,所以可不可以不要恐惧未来,也对我多一点信心?”
他为她做的一切都足以证明他爱她,而她也早就知道她是爱他的。再三斟酌也只是不想重蹈前两次的覆辙。
但此刻的她坚信,他们的未来会是幸福的。
她想说“好”,可又觉得这个字难以表达她此刻的心情。
于是她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了上去。
他在短暂的愣怔后开始回应她,让一个原本蜻蜓点水的吻变得炽热又深入。
一楼大堂正在办理入住的客人只要稍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们,应该是很赏心悦目的一对。
她再一次靠上身后的栏杆,他挺括的白衬衫被她抓皱了,他的嘴角留下了她口红的颜色……
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爱他了,不惧过往不畏将来,只在这一刻,做她想做的事。
他问她:“想不想知道,在我那个梦里后来发生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她心里唾骂他,这个流氓。但与此同时,她不受控制地去想象,如果那晚没有旁人的打扰会发生什么事。
光是想想那些可能出现的画面,谢一菲就觉得身体在发热。
她的房间在7楼。从2楼到7楼,一路上只要是没有人的地方他们就在接吻。
“嘀”的一声,房门打开,那头被困在秦铮身体里的兽像是被放了出来。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她身上的那条白裙子已经全部堆在了腰上,她被他翻过身压在玄关的镜子上。
镜面那么凉,她下意识用双手撑住,不让自己的身体全部贴上去。
她看到他俯身来亲吻她耳后的皮肤,修长的手指把她揉圆捏扁。
有点痛,却渴望更多。
镜子的冰冷、浴缸边沿的坚硬、起起伏伏的柔软大床……
他像年少时那样亲吻她的脚背,用最柔软的唇抚慰她的欲望。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体验,让她觉得难堪、羞耻,却忍不住在脑海中描摹他那一刻的样子。
她终究还是跟着他沉沦了.
第二天醒来时,她发觉自己躺在他的怀里。
天早已大亮,晨光很好,从窗帘缝隙洒进来,她仿佛都能闻到那暖融融的味道。
身后的人似乎还在沉睡,有力的臂膀搂着她,她甚至能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这画面似曾相识,大概是她曾幻想过太多次了吧——和相爱的人相拥而眠,然后再在温暖的晨光中醒来。
但她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研讨会今天还有一天,虽然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但看这光景,她多半是迟到了。
她试图动了动,身后人像是察觉到她的动作,手臂一勾又把她勾回了他的怀抱。
她说:“要迟到了。”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醒神,然后问她:“需要你做报告?”
“那倒没有。”
“那就再睡会儿。”
她想说他俩同时不出现,那别人该多想了,但转念又意识到那些人想什么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概是职业使然,她知道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可见昨晚是真的累了。其实她也是。最后一次结束后,她想着歇一会儿再去浴室洗一下,结果这么一歇直接歇到了天亮。
不过,她感受了一下,身上并不黏腻,可见是秦医生帮她擦过了。
还挺有服务意识。
想到这里,她转了身让自己面对他。他闭着眼,睫毛很长,在高挺的鼻梁旁留下淡淡的阴影。像是知道她在看他,那张总是说刻薄话的嘴此时却是微微翘起的。
过了片刻,他掀开眼皮看她:“不睡了?”
他说话时声音还有点暗哑。
她往他怀里钻了钻,脸在他身上蹭了蹭,硬邦邦的,但是味道很好闻。他顺势手脚并用地缠住她,但她并不会觉得难受,只觉得安心和满足。
这么多年了,谢一菲没有睡过一场回笼觉,这是头一次,直接睡到了中午。
返回北京市区还需要几个小时,到达谢一菲家楼下时,正是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
秦铮着急赶回来就是因为后面还有工作,所以谢一菲也没请他上去。
但他却不急着走,他隔着车窗抬头仰望这栋居民楼,好像他第一次来似的。
“这房子是你租的吗?”
谢一菲不明所以:“是啊,怎么了?”
他看向她:“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搬去和我住?”
这是不是进展太快了?
住在一个屋檐下,就意味着几乎没有隐私和自己的空间,意味着自己的生活将被对方全方位的渗透,对她是这样,对他而言就更是了。
她以前觉得他离自己很远,就是因为她对他没那么了解。
但是现在他对她打开了一扇门,那是通往他的世界最深处的门,从此之后,他对她而言将再没有秘密。
秦铮继续道:“我工作很忙,大部分时间在医院,确定的空闲时间并不多,不想让你迁就我的时间,所以我们不如住在一起,只要大家都回家的时候就能见面。我可以把那个小房间改造成你的鼓房,我之前找过几家专业的装修公司问过,鼓房改造用不了多久。这样你平时在家练鼓也不会影响邻居。我家比这里离你学校更远点,早上我可以送你上班,晚上不能保证,但只要我有时间就可以去接你……”
他说的“之前”大约是他们上一次分手之前吧?
原来他早就在计划这些了,而且还考虑的这么周到。
可是距离他们真正确定彼此心意也才过去不到24小时,要不要住在一起这种问题,她现阶段根本没有考虑过。
谢一菲:“远近不是问题。”
反正大学老师的时间相对宽松,而且他家并没有远多少。
“那你在顾虑什么?”秦铮问。
“现在我不想见你就可以回家,那我搬去你家之后吵架了怎么办?”
秦铮微微挑眉像是不解:“一天就见那么几个小时还要吵架吗?”
一看他这人就是独来独往惯了,把住在一起这事儿想的太简单了。
谢一菲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秦铮似乎有点无奈地说:“如果吵架了,你不想看到我,那我就去住值班室。如果这也不行,那就只能启动PlanB了。”
谢一菲好奇:“什么PlanB?”
秦铮:“想让你一直拥有主场自信的话,那只能我搬来和你住了。”
谢一菲笑了:“我再想想吧。”
她没有立刻答应他,他也没有催她。
不过这天之后,他每天下了班都会来找她,不管有多晚。
有时候她都替他觉得累,但能见到他,她也挺高兴的。
她渐渐意识到,这男人不声不响地执行起了他的PlanB。
不过她很
快就发现了他住在她家确实有一些问题。
首先是她家太小了,尤其是卫生间,他在里面转个身都难。他住在这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就显得很不方便。而且老旧小区的停车也是问题。有天早上一出门,她就发现他车子斜后方被蹭掉好大一块漆,也不知道是哪个新手干的,连个电话也没留。修车虽然可以走保险,但应该会影响他来年的保费,最重要的是修车又会带来很多不方便。他什么也没说,但谢一菲心里还是有点内疚,因为他完全可以不住在这里。
可是她还是无法下定决心退掉这个房子搬去和他一起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