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小猫凭着那双可怜又可爱的大眼睛留了下来, 也把程鸢暂时留在别墅。
她当天就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大堆猫粮猫砂,捣鼓一下午,在卧室的小角落给它安了个家。
虽然是池砚珩送来的, 但他似乎对照顾小猫没有太大兴趣,一直都是程鸢在忙前忙后。
也多亏了有这么个灵活多肉的小玩意陪着, 她最近心情还不错, 每天忙累了就去阳台的吊藤椅上, 抱着猫看看书。
日子过得悠闲又平静。
小猫住进来之后, 两人之间原本枯竭的话题又重新被注入活水, 谁也不曾提起先前的争吵。
新话题开始围着小猫打转, 比如——
“它现在多重了?”
“下午我会路过超市, 要给它买什么?”
“需不需要帮忙给它洗澡?”
大部分时间依旧是池砚珩在问, 程鸢回答。
但即使是一问一答, 即使没有多余交流,也让池砚珩心情好了不少。
起码她再也没有提过离开的事。
七月的最后几天, 两个人一起去了趟老宅。
爷爷奶奶执意留他们吃晚饭,面对两位和蔼的老人,她总是心虚, 生怕他们看出她和池砚珩感情不和。
她依旧挽着他的胳膊,如胶似漆, 携手迈进大门, 在忐忑与愧疚中吃完了晚饭。
席间,奶奶还小声地问她:“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程鸢最怕的就是这种场合。
她当即脸一红,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躲过去,回答太生硬怕寒了老人的心, 但一时间又想不出什么圆滑的借口,下意识看向旁边的池砚珩。
他感受到求助的视线, 放下筷子,简单又直白跟老人解释:“家里现在养了只小猫,暂时没空养孩子。”
程鸢不可置信地看他,养小猫这种借口也能拿出来用?
更让人意外的是,奶奶噢了一声,点点头,表示十分理解,“那对,那得先把小猫照顾好了。”她又问了句:“怎么不带来让奶奶看看呢?”
池砚珩从善如流:“下回肯定带来,今天发烧了,在家睡着呢。”
奶奶果然信了他的话,逮住小猫的话题又唠叨一会儿,最后走的时候还催促道:“要是还不退烧就赶紧送去医院啊。”
程鸢哭笑不得,之前说什么也非让他们在老宅多住两天,这回可好,说赶走就赶走了。
回去一路和来的时候差不多,两个人各自沉默,如果不是车里放着音乐缓解尴尬,这辆价值八位数的迈巴赫和死气沉沉的棺材没有什么两样。
直到车子停下,程鸢正打算解开安全带,听到池砚珩开口。
“下次爷爷奶奶再问这种问题,直接推给我就好。”
程鸢推开车门,礼貌又疏离地回应:“知道了,谢谢。”
八月悄然来了。
也是在一个普通的早晨,池砚珩敲响了主卧的门。
“请进。”
他没有贸然走进去,而是倚在门框上看她。
程鸢已经洗漱完了,正坐在化妆镜前画眉毛。
她右手端着眉笔,一道一道勾勒,耐心细致,试图用重复性的小动作来掩盖不想和他交流的局促。
接着,就听到池砚珩开口:“下周一我们就出发了。”
他开了个头,还没有继续往下说,程鸢就应了一声好。
池砚珩并没有转身离开,他解释说:“那边的医院和医生都准备好了,要尽快过去手术。”
程鸢手一顿,回过头来看他,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这人真奇怪,需要事事和我报备吗?
她说:“嗯,我知道了。”
身后脚步声传来,池砚珩逐渐走近,来到她身后。
他看着镜子里的她,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余光中瞥见,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犹豫的功夫,脑子里的话就狡猾地溜了,变成一句无关痛痒的关心,“你……这几天睡得怎么样?”
程鸢收起眉笔,眼眸垂下,“挺好的。”
“晚上没再发烧了吧?”
“没有,最近体温都很正常。”
“小满还是很闹腾吗?”
“还可以。”
给小猫安家的那天,程鸢看了眼日历,刚好是小满,她觉得作为名字也不错,听着很可爱,就自己定下来叫小满。
她经常喊小满吃饭,一来二去,池砚珩也听到了这个名字。
能找的话茬都过了一遍,他才又鼓足勇气似的开口。
“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谈一次,行不行?”
程鸢没回头,眉头隐约蹙起,她抿了下唇没回应。
但池砚珩也没强求,似乎只是把话传递给她,静静等了几秒就转身走了——
私人飞机从京市出发,飞行13个小时,要去做手术的池逸然跟个没事人一样,仰躺在沙发上看漫画书,哗哗翻两页,争分夺秒似的眼睛不离书。
池砚珩只带了一个秘书,把最放心的杨浩留在公司,有突发情况都交给他处理。
他拿着平板,在后排看季度报表,同行的还有柯旭阳这个中间牵线人。
柯少爷懒散地坐在椅子上,两腿岔开摆弄手机,时不时还得教育两句池砚珩。
“别老皱着个眉头行不行?福气都让你给皱没了!”
“哎呀你紧张什么,医生都说了成功率很高,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这点小手术不值一提。”
池砚珩合上平板,“我就不该带上你这个大喇叭,吵的我头疼。”
柯旭阳不屑,说:“晚了,这玩意半路也不能停啊。”
他坐正,把手机一放开始找事,“小糖做手术这么大的事,也不带你老婆过去,她没跟你生气啊?”
池砚珩揉了揉眉心,“你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
“那你带上她不就行了吗?飞机也不差她一个座位啊,再说了,还能陪着小孩玩一玩。”
说着,柯旭阳还指了指窝在后排看漫画书的池逸然,“她自己看一路漫画了,也没人聊天,多无聊。”
池砚珩后背靠在椅子上,淡淡地说:“没必要,做完手术回去玩也一样。”
他又拿起平板,“你要是觉得无聊就去和她玩。”
柯旭阳嘟囔了一句没劲,转过身去继续玩手机了。
落地纽约是在当地傍晚,程鸢收到了池砚珩发来的消息。
【刚转到医院,一切顺利。】
程鸢虽然没去,但一直和池逸然保持着联系。
小姑娘性子欢脱,就爱跟她亲近。
手术之前还要在当地医院调养一段时间,观察她的身体条件是否适合手术,除此之外,患者本人的心态也是重要的参考指标。
这点程鸢觉得大可放心。
池逸然:【我哥说了,成功的几率很大,医生和医院都是最好的,真要还出什么意外,那只能说是我倒霉。】
然而,晚上住进医院后,她又发来消息。
【嫂子,我现在开始害怕了,还来得及吗?】
病房内隔音效果很好,但关门开门的间隙,偶尔能听到走廊上家属的痛哭。
池逸然毕竟年纪小,更容易受情绪感染,一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就容易想到手术室里的结局,她吓得晚上不敢关灯睡觉,好不容易睡着又容易做噩梦,说那个手术室实际上是个火化场。
进去就出不来了。
她半夜捏着手机,缩在被窝里给程鸢发消息。
【别人都说,我才这么小,都没好好看过世界,真要是手术失败了会很遗憾,来的路上我还在补漫画,没想到才看了100多章就睡着了,还剩下200章没看完呢。】
【我都跟我哥说了,让你来陪我的,这样手术结束之后咱俩还能去迪士尼玩,但是我哥说你很忙,让我不要打扰你。】
程鸢晚上也没睡着,距离手术越来越近,她心里也焦灼。
昨天陪着小满去打了疫苗,小猫忽然变得嗜睡,打之前活蹦乱跳,打完之后蔫蔫巴巴,下午加晚上一共没清醒几分钟。
她忙着喂水,忙着查资料,自己也累得够呛。
其实她也能明白池砚珩的心思,手术成功率不能保证,她跟过去只会更加紧张,徒增担心。
【你哥说的也没错,我去了你万一更害怕,到时候我们两个抱头痛哭,更影响你做手术对不对?】
美国那边有池砚珩和柯旭阳两个人顶着,小糖的事情不用操心,反而是远在大洋彼岸的她,看不见进展,时时刻刻都在焦虑。
每每搜索心脏移植的相关案例,都要为那些后遗症和并发症揪心,她整日胆战心惊,连带着小满都精神恹恹——
一周后的上午,程鸢正在准备早饭,她把牛奶吐司放进烤箱时,接到了池砚珩的电话。
她把手机放到耳边,听到了他略带疲惫的声音。
“手术很成功,半小时前她醒了。”
程鸢心里一喜,闭了闭眼,彻底松了口气。
“太好了。”
她细心地叮嘱:“你注意休息。”
他说:“医生要求住院观察一阵子,我们半个月后回去。”
程鸢答应着,“嗯。”
烤好的吐司边缘微微泛黄,她就着牛奶一口一口吃掉,心里畅快多了。
小满从小屋里跑出来,踩着脚下粉红色肉垫兴奋地扑来,纵身一跃跳到程鸢膝盖上。
“呀,今天这么高兴?”
她吃完饭后,陪着小满玩了一会儿,从网上下单了新的猫粮和罐头,又急匆匆拎着包出门去了。
离开那天,飞机从纽约出发,穿过万里高空。出发的这天阳光充足,风和日丽,明明一切顺利,池砚珩却眼皮直跳。
直到踩上登机梯,飞机滑行起飞后,他才觉得心脏落到了实处。
池逸然同学高兴地发了条朋友圈。
【起飞啦,11小时后见!】
坐在后排的池砚珩心绪不宁。
临走前已经决定要和程鸢再聊一次,至于结果,他却没什么信心。
小糖手术成功,她心情也不错,那么,心情不错时会愿意再听他解释一次吗?
池砚珩闭上眼睛养神,总之,先回到京市再另做打算吧。
与此同时,大洋另一端。
11个小时后,短暂颠簸,飞机开始下降高度,乘务员温柔的播报传来,提醒乘客带好行李物品,准备降落。
程鸢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摘下眼罩,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把凌乱的头发扎了个低马尾,手机收进包里,打开遮光板,朝外面看去。
天气预报显示,前几天连绵阴雨,今天还是灰蒙蒙的,从飞机上俯瞰,大地像罩上一层浅灰色薄纱。
距离机场越来越近,跑道一条白线铺开,旁侧绿荫草地一马平川,再往前看,是古老的英式尖塔建筑。
曼彻斯特就在雾中若隐若现。
她准备已久的留学生活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第52章 英国
一个月后。
曼彻斯特连续下了半个多月的雨, 偶尔雨停了,抬头看到的也是阴沉无比的天空,整个城市像是泡在罐子里, 潮湿难耐。
周六这天,终于放晴, 太阳逃了许久总算出来露面。
程鸢出门之前把伞放进包里, 这把碎花折叠伞还是从国内带来的, 高中开始一直用着, 边缘已经磨破了, 她却舍不得换, 长时间陪在她身边的东西不多, 这把伞算一个。
上午没有课, 昨天查了天气后, 发现空气能见度很高,阳光充足, 于是程鸢回家路上顺便买了一袋子面包屑,打算去公寓附近的小公园喂鸽子。
舍友是个活泼热情的意大利人,喜欢戴一顶俏皮贝雷帽, 金色蓬松卷发,有漂亮的蓝眼睛。
程鸢来的第一天就幸运地吃上了她做的意大利面。
面对舍友盛情邀请, 程鸢没好意思拒绝, 半推半就吃了小盘,结果就是差点被浓厚的芝士噎死。
不管如何,Maria绝无恶意,她只是个爱分享美食的阳光姑娘。
早在国内的时候, 程鸢看到她挂在网上的这间公寓,Maria苦于房租, 正在招舍友分摊房费,程鸢主动联系后,两人爽快结伴,租下了一厅两室的小公寓,共用厨房和客厅。
Maria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把头顶的耳机摘下来,“Yara,你要出门吗?”
程鸢回头看了她一眼。
很好,保持着欧洲人的好习惯,躺在沙发上也不脱鞋。
相比于初来乍到时的惊讶,程鸢现在已经坦然接受了文化冲击,只在心里默默记住,下次坐沙发之前要记得拿纸巾擦干净。
她低头换下拖鞋,将扎起来的头发散开,“对,回来会路过便利店,需要我帮你带点什么吗?”
Maria爽快地说出需求,“我可能需要一杯咖啡。”
“好的,没问题。”
程鸢简单和她说了几句就拿着钥匙出门。
扑面而来是雨后清新无比的空气,夹杂着夏季绿植的草木香。
她忍不住在门口伸了个懒腰,背着简单的帆布小包,穿一双舒适的运动鞋,走在路上耳机里听的是下载好的《生活大爆炸》,在没人认识她的异国他乡,心境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公寓距离市中心有段距离,但胜在安静环境好,距离小公园只有十分钟路程,早上经常有人过来跑步,况且曼彻斯特交通发达,Bus去市里仅需要半小时。
远远看到草地上长满了晒太阳的学生。
坐着的,趴着的,躺着戴墨镜的,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她找了一片没人的小空地,放下包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可惜面包屑没派上用场,今天没有鸽子出没。
树干上全身跳来跳去的小松鼠,它们身轻如燕,从树上蹦到她脚边,又一溜烟似的跑没影,完全不怕生人。
明媚的阳光透过树荫洒下来,她浅色瞳孔在阳光下成了漂亮的棕色。
程鸢在草地上看了会书,偶尔有风吹过来,纸张发出沙沙声响,如果知识有味道,那一定是纸质书特有的油墨香气。
就像现在,随着纸张翻动,香气扑进鼻腔里,仿佛知识也被吸收进了脑海。
背靠绿荫,面朝蓝天,她坐在一片宁静中,如饥似渴地阅读,快乐涌上心来。
她独自来到曼彻斯特时,还带着紧张和不安,第一次踏上异国,第一次独居,处处会面临突发情况,现在短短一个月过去,她已经基本掌握了当地生存指南,还能心情不错地出来放风。
但她只打算在曼彻斯特待半年,半年时间作为过渡,一方面利用语言班的签证留在英国熟悉环境,另一方面她也在努力备考。
如果申请顺利,下半年就搬到伦敦去读研。
程鸢合上书,时间差不多了。
稳定下来之后,她在附近超市找到了一份收银员的工作,得提前过去准备上班了。
她的大学学费也是靠外快挣出来的,高中毕业后就给学弟学妹们辅导,大学帮老师接翻译私活,有时候寒暑假不回家,会留在京市做家教。
程鸢不是富养出来的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英国消费高,学费和生活费都算大头,如果不靠日常打工,很难维持正常生活。
把书收进包里,连同没用到的面包屑装起来,刚巧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程鸢笑了下,她心情不错接起来。
“喂,淼淼?”
“给你打好几个电话了也不接,差点急死我!”
程鸢翻了翻微信,还真是好几个未接来电。
她说:“我刚刚在看书,手机静音了没听见,抱歉啊。”
孟淼淼嚷嚷着:“就知道你那手机整天静音,你要是用不着手机就寄过来给我当计算器,省得我数钱费劲。”
程鸢无奈道:“现在都电子支付了老佛爷,您醒醒吧。”
“不跟你扯了,我说正事啊,我有个远房表姑,孩子今年上高二了,成绩差得没法看,打算送出国去读书,现在正忙着找老师学英语,我就想到你了,这活儿你接不接啊?”
她之前也经常给学生辅导英语,孟淼淼帮忙介绍过好几个客户了。
但程鸢想了想,有点犹豫,“我只能线上辅导,而且有时差,这不太方便吧。”
“时差倒是无所谓,她家那小孩作息颠三倒四,绝对能配合你上课。”
程鸢放心了,说:“那行吧,你先推给我,我问问基本情况,如果时间方便就安排。”
“行,我跟表姑说一声。”孟淼淼又说:“哎你等会是不是要去打工啊?”
“对,我还能再和你打十分钟。”
孟淼淼说:“那你注意安全啊,我这几天老刷到新闻,说曼彻斯特飞车党可严重了。”
程鸢说:“放心吧,我住的地方还挺安全,再说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抢。”
电话那头有噪音,只听到孟淼淼似乎嘟囔了一句,“值钱的东西你都留在国内,真不知道怎么想的,天天吃面包的日子好过啊?”
因为这事孟淼淼数落过她好几遍了,程鸢已经习惯了,她坚持自己的想法,谁也劝不动,孟淼淼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一直向着她,否则也不会一有学生就赶紧给她介绍。
挂断电话后,程鸢先去了便利店给Maria买咖啡,又给自己买好了热狗作为午餐,回家换衣服后,匆匆赶去了超市。
她每天过得充实,边打工边学习的日子也没有觉得很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学习,等申请到伦敦的大学,就有奖学金可以拿,生活负担能减轻大半。
燥热很快就要结束了,在冬季来临之前,抓紧把一切都准备好吧。
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甩开一切,当然要坚持下去——
半年后。
北方天气多变,没等来开春,却等来了初雪。
前几天还能穿着卫衣到处溜达,转眼就得裹上厚重的羽绒服了。
除了极端天气和突如其来的雪花,京市近期出了好几桩爆炸大新闻。
热搜第一在榜上挂了好几天。
本地最大的酒店集团与房地产合并,收入池家囊中。
媒体听到风向,一夜间发出来数篇报道,夸赞池家那位总裁年纪轻轻一表人才,凭借雷霆手段,身价一路飙升。
一时间,报纸和手机头条上贴满池砚珩的照片和事迹。
与此同时,砸到他身上的谣言还有“六亲不认”、“家族产业斗争”之类批判他翻脸不认人的黑料。
不过也就短短几分钟就被池砚珩的公关压下来。
这位年轻的总裁是出了名的厌恶媒体,平时不会接受任何记者私下采访。
因此,就有一群媒体记者端着长枪短炮,早早地守在公司门口,在寒风中站了半天,就为等池砚珩过来上班,拍他一张正脸。
要不说做记者的不容易。
二月的早晨冷极了,凝结的水汽甚至能成霜冻。
大概过了有一千年吧,记者都以为自己冻僵在公司楼前了。
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缓缓驶来,一群记者立刻炸开锅,被冻死的身体瞬间起死回生。
“池总!池总过来了!”
“快点快点!好不容易等到他,怎么也得采访两句!”
林肯停在公司门口,司机杨浩从驾驶座上下来,跑到后排打开车门。
不多久,门打开,高大挺拔的身影从车上下来,池砚珩穿着一袭黑色大衣,冷着脸正对上守在门口的记者们。
杨浩正竭力推开围堵的记者,帮池砚珩从中开出一条小道。
“记者朋友们先让一让!”
“麻烦大家让一下,谢谢!”
闪光灯毫不避讳地对着他一顿狂拍,杨浩都被闪得眼睛睁不开。
回头看看,自己老板依旧一脸镇定,八风不动。
“池总!恭喜您上个月终于拿回了父母的遗产,想采访一下您此刻是什么心情呢?”
“池总方便说两句吗?请问您继承遗产之后下一步什么打算?”
“先前有传言说您隐婚多年,请问传言是否属实呢?”
“池总,请问您……”
……
池砚珩带着一身冷气略过拥堵的人群,大步迈进公司,把杨浩留在身后面对记者的围追截堵。
“抱歉,私人问题一概不方便回答。”
办公楼内空旷又安静,他脱了大衣,里面只穿一件黑色高领毛衣,搭上电梯缓缓升到顶层。
居高临下,从透明玻璃俯视,杨浩还在人群中奋力挣扎,几个保镖展开双手,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把杨浩推进安全地带。
几分钟后,杨浩终于逃出来,他整理了下凌乱的西装,飞快地溜进大厅,又交代好门口的保安人员,千万不能让记者跑进来。
走进总裁办公室时,池砚珩正在签署一堆文件。
“池总,下周五有个慈善拍卖会,这是主办方递过来的邀请函。”
池砚珩瞟了一眼,却没有伸手接过来。
“下周五没空,你找个借口拒绝了吧。”
杨浩微微弯腰站着,很为难地开口:“拍卖会倒不是大事,但之后的晚宴银行那位林总也会过来,上次邀请您,您也没出席,这次再拒绝会不会不太好?”
池砚珩靠在椅背上,神情放松,“杨浩。”
杨秘书立刻回神。
“你说,他三番五次邀请我,目的是什么?”
杨秘书沉默几秒,非常委婉地开口:“看上去……像是要介绍林小姐跟您进一步发展友好关系。”
池砚珩抬眸,放下签字笔。
“有件事希望你能明白。”
“我现在还是已婚状态,法律规定重婚罪是要判刑的,你是想把自己老板送进去吗?”
杨浩把头摇成拨浪鼓。
“嗯,那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杨秘书点头如捣蒜,“我明白了池总。”
他正要转身离开,又听到身后的人说:“对了,再帮我订张机票,下周五去伦敦出差。”
杨秘书立刻应下,“好的。”
忽然反应过来,他又倏地抬起头,疑惑道:“池总,周五您有出差吗?我这里没有显示……”
池砚珩就这么冷冷地盯着他。
……
几秒钟后,杨浩打了个寒颤,他低下头,“好的,我马上安排。”
第53章 租房
程鸢在伦敦度过了留学的第一个夏天。
她每天奔波于家和学校, 两点一线,没课的时候就待在图书馆看书。
来之前就确定好了专业,她依然选择了喜欢的文学。
这里没有乱七八糟的同事, 也没有烦人的情侣关系,有的是来自各个国家、各个肤色的同学, 五花八门的聚会活动, 以及没人约束的自由。
一个月前, 程鸢拿到梦想学校的offer, 从曼彻斯特搬来伦敦, 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单身小公寓。
房子不算大, 只有20平米左右, 够她一个人生活。
相比于初来乍到时, 她在租房方面已经有了许多经验, 仔细挑选了当地很靠谱的中介。
但很多事还是没法用常理来解释。
中介是一位和蔼的白人女性,第一次和她约见面就热情难耐, 拉着她到处看房子,还给提供零食饮料,搞得程鸢还以为她们是什么诈骗集体团伙。
“你的意思是说, 房租只有400英镑?”
中介笑着一拍手:“当然!并且我们还会附赠半年的水电费,你赚大了!”
她之前问过的中介没有一个低于2500英镑, 程鸢皱眉看着对面热情好客的女人, 心里划过无数疑惑。
她第一反应,这该不会是个凶宅吧,还是连环大凶那种。
房租甚至不到平均水平的半价,交通方便, 距离学校步行只需要十分钟,周边就是图书馆和人工湖, 环境优美安静。
这绝不可能是她轻易就能租到的房子。
果断拒绝中介后,程鸢推开门离开中介处,头也没回——
“没租?”
池砚珩坐在咖啡店,蓝牙耳机连着跟柯旭阳的通话。
“她是不是发现了?”柯旭阳自顾自说着:“不可能啊,我专门找了本地中介,再说名字用的也不是你的,不可能会露馅啊。”
池砚珩想了想,问道:“你安排的租金多少?”
柯旭阳:“400啊。”
池砚珩沉默了几秒。
“英镑?”
柯旭阳声音无辜,“对啊,不然还能是人民币吗?”
池砚珩没忍住:“你有没有点常识?中心地段的房子你收400英镑,连个厕所都租不下来,谁看了不吓跑?”
柯旭阳确实没想到这茬,“我又没在伦敦读过书,我怎么知道。不是你说要尽量便宜点吗?”
池砚珩一脸无语,“你别瞎折腾了,赶紧换个中介调价格。”
柯旭阳:“你们夫妻俩的事还得我来陪着你演,我真服了,你什么时候回国?”
“还不知道,最快一周之后。”
“你又见不着人家,在那耗着干嘛呢?”
池砚珩:“我乐意,挂了。”
之前的同学听说他来了伦敦,非拉着晚上要一起喝酒,池砚珩拗不过,跟着去酒吧玩了一会。
国外的酒吧更加奔放,键盘架子鼓混杂着重金属音乐,场内群魔乱舞,池砚珩待了几分钟就烦躁得很。
两三个金发女郎盯着他看了半个多小时,看他一杯接着一杯喝酒,从上扫到下,眼里冒光。
其中一位金发女郎在同伴的加油起哄中,十分大胆地过去搭讪。
“嗨,帅哥,一个人吗?”
池砚珩放下杯子,抬眸看了她一眼。
迷离的灯光闪得他难受。
女人骄傲地挺起胸脯。
池砚珩什么都没说,手背朝上,亮出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又把手机挪过去一点,指着相册里偷拍的照片。
程鸢抱着小满在阳台的藤椅上睡觉。
“我老婆”。
又指了指躺在她怀里的小满。
“我女儿。”
女人用一种不可置信眼神看着他。
她说:“抱歉。”
转身匆匆走了。
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原本挺拔的鼻梁更加立体,下颌线瘦削,在光影之间切割出一张完美的侧脸。
他远离人群,安静地坐在前台的高脚凳上,手指细细摩挲着戒指,不自觉回想起来伦敦的初衷——
半年前,他带着刚做完手术的妹妹回国,下了飞机就往家里赶。
“哥,你不去老宅了吗?”
池砚珩皱眉打着方向盘,“我先把你送回去,公司里有急事要处理。”
二十多年的人生里,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感还是第一次。
从下飞机开始,给程鸢打了不下十个电话,没有一个能接通。
黑色迈巴赫飞驰在高架上,他拧着眉踩下油门,不断加速,一路狂飙回到了别墅。
一个急刹,车子歪停在门口,池砚珩摔上车门,三步并作两步回了家。
直到从外面看到窗户里透出的光亮时,他悬着心终于放下来。
有灯光,起码说明有人在。
之前他在公司加班时,程鸢总会为他留着客厅的灯,省得回来摸黑。
他走进客厅,别墅里静的可怕,一楼一看就没人。
顺着楼梯爬上二楼,主卧房门居然大开着,于是池砚珩一眼看清了室内。
这一看心凉了半截。
床上被褥整齐,地面光洁干净,只有天花板投到地面映出一轮光圈。
她不在主卧。
因为用力,门板弹到墙上专门安装的防冲撞硅胶,又轻轻地弹回来。
室内只剩下轻微的撞击声。
没关系。
也许是主卧睡腻了想换张床,或者她终于不忍心把他一个人扔在次卧,所以肯定在次卧——
次卧的床上空空如也。
池砚珩接连开了好几扇门,都没见到人影。
这下是真的着急了,他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打不通,一开始是忙线,后面几个直接关机了。
衣帽间里,她的衣服都整整齐齐排在柜子里,没多没少,送她的名牌包和首饰也都在抽屉内放着。
所有她喜欢的东西都在。
池砚珩忽然想到什么,他大步回去,推开门。
大晚上的,小满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从棉花堆里弹起来,竖着毛瞪他。
一人一猫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最终,池砚珩悄悄关了门。
还好,小满还在。
她那么喜欢小猫,怎么可能把它扔家里不管呢。
心绪稍微平静了下来。
他扯了扯领带,解下来随手一放,目光落到桌子面上的瞬间,手却顿住了。
桌面上静悄悄地躺着一枚戒指。
银色素圈,碎钻折射灯光,散出微弱的光点。
和他手上那枚是一对。
池砚珩仍旧清楚地记得,当初她满心欢喜送他这枚戒指,说这是真爱的见证。
他拿起戒指看了又看。
可如今她却真的说不要就不要了?
她什么都没带走,不仅没带走,反而还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留下了。
晚上十一点,车灯飞速闪过,他一路狂奔,敲开了孟淼淼家的门。
如果程鸢不在家,她有很大概率会在朋友家过夜。
不管什么原因,先把人接回来,道歉也好补偿也好,一步步解开心结。
以后的日子还长,只要她待在身边,总能回心转意。
然而现实又一次让他失望了。
孟淼淼家门紧闭,她本人在公司加班,不仅如此,池砚珩打过来的电话都让她狠狠骂了回去。
“你谁啊大哥?”
池砚珩:“我是——”
“行了不用说了,我听出来了。”孟淼淼语气十分不爽,“什么事?”
“我老婆在你那儿吗?我给她打电话她不接。”
孟淼淼坦白:“不用找了,她早就出国了。”
池砚珩眉心一跳,“出国?”
“她去英国读书了。”
像是一盆冷水劈头浇下来,把男人冻了个透心凉。
“你说什么?”
马路上其他车辆飞驰而过,风声嘶吼,他周边中却仿佛寂静无声,什么都听不到了。
池砚珩脑子里嗡地一声,握着手机,“什么时候的事?”
本来加班就烦,孟淼淼听到他的声音就生气。
临走之前,程鸢特地嘱咐了她,什么都不用说。
“我不知道。”
池砚珩把车停在路边,他心里像是闯进一台除草机,嗡嗡地割断血肉,从心脏传到大脑,向下传到脚底,每一根神经都不让人安生。
他想起前段时间她在家的种种,没了工作,却依然每天待在书房,周末都不休息。
偶尔有一天他随口问了句,问她在学什么,这么用功。
程鸢没抬头,说在准备考试。
学生在准备考试很正常,他又累又困,没仔细想。
可她早就毕业了,哪里需要准备考试。
那时候她竟然毫不隐瞒,他却如此迟钝,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上心。
她提过几次要搬出去住,都被他以各种借口糊弄过去,他想着,等忙完这阵子,找个机会两人去旅旅游,或者坐下来开诚布公再谈一次,把矛盾解决了不就好了吗?
然而在他没注意到的时间里——
程鸢一次次失望,积攒的心事越来越多,早就没有了解决的想法。
以至于连最后的告别的不愿意和他提起,因为一旦开口,又会被他四两拨千斤堵回去。
池砚珩心乱如麻,“她……有说什么吗?”
“没有。”孟淼淼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以池家的财力和人脉,茫茫人海中要找到一个人,况且知名知姓,根本不算难事。
不到一周,池砚珩就查到她在曼彻斯特。
偏偏这时候公司里事多,他抽不开身去英国。
等好不容易忙完一轮,她却早就搬走了。
池砚珩大学就是在英国读的,打听了好几个朋友和老师,终于问到了她申请的学校。
最初几天,他心里还憋着一股气。
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把他和小满扔在家里,连个通知都没有。
于是他就耐心地等着,耗着,看她什么时候主动联系。
可足足过了两周,程鸢依旧一个电话都没打。
池砚珩憋不住了,计算好时差,给她发了条微信。
鲜红刺眼的感叹号冒出来,他差点心梗。
他被拉黑了。
第54章 冬季
被拉黑后的第一时间, 池砚珩赶紧去了趟老宅。
爷爷奶奶睡得早,只有池逸然在客厅边吃烧烤边玩手机。
“哥,你干什么呢这么着急?”
他风风火火闯进来, 吓得池逸然赶紧把手机藏进卫衣兜里。
池砚珩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小动作。
“兜里装的什么?”
她的新手机是替同学算塔罗赚的,可这事万一被她哥知道了……想想就是在作死。
池逸然偏过身, 准备溜上楼, 声音很小:“这是……我赖以生存的灵魂。”
池砚珩走过去, 不容拒绝地伸手, “你的灵魂借我一小时。”——
“小糖, 怎么了?”
接到电话时, 程鸢刚和朋友打完电话, 语气里还夹着笑意, 音调上扬, 愉悦感透过无线电波传到手机的另一端。
接着,熟悉低沉的嗓音传出来。
池砚珩说:“是我。”
对面果然沉默了。
程鸢握着手机, 在厨房面前顿住脚步。
她并不感到意外,语气淡淡。
“有什么事吗?”
他想说的太多了,话都堵在到嘴边挤着要出来, 却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池砚珩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出国留学, 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这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听听, 他都说了些什么?
之前因为什么吵架?
因为她怪他凡事不跟他商量。
他立马就回想起程鸢仰着头问他:
“小糖做手术,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不让Emma进项目部,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
池砚珩觉得,她下一句肯定要说:“那你之前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但程鸢没有。
她在厨房给自己做西红柿鸡蛋三明治早餐。
鸡蛋搅拌后, 蛋清和蛋黄混为一体,变成漂亮的浓黄色。
做饭是件治愈的事, 能最大程度地卸掉火药味,让人平静下来。
她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手空出来盛出鸡蛋。
“留学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跟你报备。”
池砚珩说:“那你就没考虑过我吗?”
“考虑过了,所以我把离婚协议放在书房了。”
池砚珩的确看到了,不然也不会大晚上就飙车跑到老宅,一刻都等不及,就想问问她到底怎么打算的。
“我不同意。”他说:“国外没你想的那么安全,如果你想去留学可以,但你该提前跟我商量,起码雇个保镖行不行?”
“我不需要保镖,”程鸢说:“而且我也不在乎你同不同意。”
池砚珩忍不住:“那爷爷和奶奶你也不在乎了吗?”
他果然是最知道她的软肋。
程鸢当下最不想面对的就是两位老人。
他们对她的好是真心实意的,正因如此她才更加愧疚。
总不能一直瞒着,程鸢说:“我会给他们打电话好好解释清楚的。”
电话两端又陷入沉默。
“你别给我打电话了,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我要去上课了。”
“我们先见一面好不好?”池砚珩说,“我下周去找你。”
程鸢冷静地打断他,说:“我觉得没有必要。”
“为什么?”
她叹了口气,“我们真的不合适,你别再打给我了。”
池砚珩反驳她:“结婚两年多了你现在才说不合适,之前不是相处的很好吗?如果你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我们可以商量着来——”
……
原本预想的是一个小时,然而只过了十分钟,池逸然就拿回了手机。
池砚珩黑着脸把手机扔给她的时候,她大气都没敢喘。
他头上压着一层乌云。
用膝盖想想也知道她哥脸色不对,正在发火的边缘。
她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悄悄地要走,“哥,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
“站住,新手机哪来的?”——
距离那通电话已经过了半年多,池砚珩再没联系过她。
算算时间,国内已经快过年了。
程鸢前几天收到了晓晓寄出来的明信片,从川西的高原寄到伦敦,足足漂了三个多月。
明信片厚厚一沓,五十多张,全部是沿途拍摄的自然风光,大江大河,少数民族建筑,还有不少她的自拍。
程鸢刚下课,她来到伦敦后就没有打工,专心忙着学业。
半工半读的状态很辛苦,而且还容易疏忽学业,倒不如全力卷学习,拿个好成绩然后申请奖学金。
辗转看房一周多,终于附近租到一个价格合适的单身小公寓,租金不高而且有很大的落地窗,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把房间内烘得暖暖的。
窗外是半人高的草坪,外墙壁上挂满了绿油油的爬山虎。
小公寓和在国内的大别墅没法比,但漂泊在外,的的确确给了她一个避风的家。
回家简单切了点橙子,放进简易榨汁机,程鸢给晓晓回了个电话。
晓晓说她这半年基本上没上班,离职后租了个房车,一路开车一路生活,从北方一路跑到江南,又跑到川西。
咆哮的风透过手机,呼呼地传进她耳朵里。
“我现在已经在大草原了!”
程鸢端着手机,微微惊讶,“你这背景真的不是虚拟的吗?”
晓晓的背景画面被分成鲜明的两部分,上面是碧空如洗的蓝天,下面是葱葱郁郁的绿地,都是极致明亮的颜色。
晓晓大声回答:“哈哈哈天然无添加背景,羡慕不?”
她不过是散了一会头发,风就把发丝糊了满脸,成了个黑头发妖怪。
大概是信号不太好,两人才说了几句话,她就卡成PPT,于是晓晓转战室内。
带着一阵风,程鸢看着她跑进附近的蒙古包。
外观华丽,里面装饰充满民族气息,花纹布条交织,像个温暖的小城堡。
没几分钟,榨汁机停止运作,黄澄澄的橙汁散发出清新的果香。
早在十月下旬,英国迎来了冬令时。白天日照时间甚至不足五个小时,大家都选择吃点维生素D来补钙,初来乍到时,前辈也是这么劝她。
前辈脸色煞白,语气充满写不出论文的阴郁。
“吃点吧,伦敦的冬天像世界末日,再不吃就成吸血鬼了。”
为了防止变成吸血鬼,除了日常吃维生素,她还得补充水果,就像现在,程鸢窝在家里喝着橙汁,和晓晓打了一通长电话。
一路旅游,也没耽误晓晓一路听八卦。
“蓝译里面有不少我的眼线啊,好多八卦还等着蹲个结尾,怎么能错过!”
程鸢笑了笑,“大忙人,你真是精力充沛。”
晓晓说,那位臭名昭著的绿茶男可惨了。
他涉嫌侵犯商业秘密罪,前几天就被带走关进去了,有内部人士说量刑是四年,还得罚款。
晓晓说,这次是池总铁了心要把他弄进去,多少钱都不和解,而且最可笑的是,他帮了对家不少,关键时候人家根本没想保他。
对家公司自己还忙着打官司,都是泥菩萨过江,谁也没比谁强到哪里去。
晓晓说他姓名年龄之类的履历肯定都是假的,但看着挺年轻,人生才刚开了个头,现在是彻彻底底的完蛋了。
蓝译这回也损失不少,但从上到下整顿一回后,公司里乱七八糟的事确实少了,月底一算,公司盈利居然还高了不少。
“现在池总可算是经济杂志的大红人,媒体追着他要采访,你是不知道有多火热。”
不过这些都已经和程鸢无关了。
她早就离职,不再是蓝译的员工,也不想再参与公司的任何事。
规规矩矩生活了二十多年,这是她做过最出格、最肆无忌惮的决定。
按她的性子,很多事忍忍也就过去了。
最开始,程鸢也的确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她受点委屈没什么,以后两个人还得搭伙过日子。
她从小也是一路受气过来的,不还是好好长大了?
但是,偏偏有那么一瞬间,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孟淼淼第一时间得知她想去留学后,直接找上门来。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程鸢正在看一份外文报纸,她好几个月都没接触外语,一直在和机械性的表格打交道,在项目部的日子里看不到一点进步。
“我一直很想去,只是忽然下定决心了而已。”
孟淼淼不解:“那总得有个契机之类的吧?”
程鸢摇摇头,“没有,我就是想去了。”
做出决定一定要理由吗?
光凭“我想去做”这一条还不够吗?
程鸢觉得没那么复杂,她想去做那就去了。
也许会在佛罗伦萨,不过也不一定,也可能是巴塞罗那,马德里,或者东京,米兰。
总之我是自由的,凭着自己的努力开启一段新生活,每天见到新的风景,每天有新的挑战。
弟弟是因为学习不好,要出国镀金,爸妈早早地为他铺好了一条路。
家里完全有能力送两位孩子出国,却只让弟弟出去。
凭什么呢?
她从小成绩优秀,却从来没人提过要把她送出国“镀金”。
之前她不明白,学习好就不用“镀金”了吗?就算是金子再镀一层也能变得更金贵吧。
她抛开顾虑,抛开犹豫,一念之间下定了决心。
好在她的留学计划得到了老师们的全力支持。
哪怕是毕业了,老师对好学生的关照也只多不少。
邢老师劝她:“总得先迈出第一步,你看办公室的卢老师,三十多了还能鼓起勇气去法国呢!”
程鸢笑着说:“谢谢老师,我肯定好好读。”
“行,回去和你爸妈商量商量,家里有这么优秀的闺女肯定骄傲。”——
“疯了吧你?你不好好在公司上班,出国干什么去?”
程鸢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怒气,她早就习惯了,等俞月萍一口气骂完了才轮到她说话。
俞月萍这时候就摆出一副家长的姿态,“国外那天天抢劫杀人,有什么好学的?你成绩好在哪读不一样?中国这么大容不下你了?”
程鸢说:“那也别让弟弟出去了,国外乱的很,他有不懂英语,出去有什么用?”
“那不是一回事!你都读完大学了,出不出国的没必要,你弟弟还年轻,人家老师都说了得先给小孩投资。”
程鸢忍了又忍,“当初也没见你们投资我什么。”
“你怎么跟妈说话呢!我不是为你考虑吗?你刚结婚两年,不好好在家培养感情,跑那么远去不怕被小三找上门吗?”
她早就见过俞月萍犯病发疯的时候,也早就知道,跟这种人没法计较,但她之前不计较是脾气好。
隔着电话,亲妈妈和亲女儿互相拼命发泄着最恶毒的语言。
“你骂我就算了,连带上别人干什么?谁都能让你随便骂的吗?”
俞月萍怒上心头,语气尖锐,“我想骂谁就骂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嫁进豪门就嫌我们穷了,高攀不上,巴不得我们一家子赶紧死了清净!”
还好是在电话里。
要是在家里,俞月萍早就过去摔东西了。
她见过无数次,她亲妈像个疯狗一样扑上来,把茶几上的东西统统扫到地上,然后坐在碎渣里嚎啕大哭。
弟弟给她发来消息。
【姐,你又跟妈吵什么啊?她把我平板都摔了,她最近老神经兮兮的,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啊?】
挂断电话后,程鸢开始后悔。
还是太心软,这通电话就不该拨出去。
她居然对他们有所期待,以为人到了一定年纪一定会有所改变——
池砚珩只在伦敦待了不到一周。
公司里的事还没收尾,离不开人。杨浩也不能事事都做主,需要他出面的情况还有很多。
天寒地冻,雾气弥漫的夜晚,路灯找不到的地方像是深渊。
池砚珩把车停到路边,拉下手刹,双手离开方向盘。
他一个人坐在车内,点了支烟。
跃动的蓝色火焰映出男人瘦削的脸,他把头靠在椅背上,以一种放松慵懒的姿势抽完了一整只烟。
不远处,路灯投下的方寸光亮之间,程鸢正低着头和人说话。
入冬了。
她今天穿了厚重的棕色羽绒服,头发已经长了很多,柔软地披在身后,黑色头发更显得脸色白皙。
但她不是一个人。
对面站着的是一位金发男生,头发微卷,个子要高出她一个头,穿着牛仔裤和黑色冲锋衣,两人正面对着面说话。
第55章 成长
池砚珩的车停在路边, 短短三十分钟内,他抽完了6根烟,萌生了178次要下车去抱她的冲动。
但他是个成熟理性的成年人, 冷静当头,他不可能不顾她的自尊, 当着她朋友的面用暴力把人拽走。
——如果那位金发卷毛的呆瓜配得上朋友二字的话。
Landen特意守在程鸢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真的等到人之后反而有些局促。
他站在光线稍微好点的路灯下, 不知等了多久, 身上带着浓厚的寒气, 说话间呼出一团白雾。
程鸢和他一起上过古典戏剧课, 对这位绅士印象十分深刻。
不单单是因为他高挺的个子和帅气的脸, 更因为他是Maria的好发小。
从曼彻斯特搬走之前, 程鸢和Maria互相交换了社交账号, 她来到伦敦的第一周就收到了Maria的消息。
“你去伦敦了吗?你见到Landen了吗?”
程鸢哭笑不得,她忙着搬家和选课, 压根不认识什么Landen。
后来每次发消息,Maria都会激动地问她一句:
“你今天去学校了吗?你见到Landen了吗?”
Maria口中的Landen是典型的精英家庭出身的孩子,大学拿了金融和法律双学位, 用两年的时间提前完成大学四年的内容,然后顺利开启研究生生涯。
不过程鸢惊讶他居然也会对文学和戏剧感兴趣。
她心说, 精英小孩就是厉害, 文理艺术齐齐开花。
直到戏剧课上,白胡子教授站在前面和大家一起分析克里斯托弗·马洛的戏剧,旁边同学戳了戳程鸢。
“你快看他!”
程鸢扭头瞟了眼,就看到Landen同学坐在后排, 他安静地从书包里掏出几根织针和五彩毛线球,一丝不苟地织围巾。
同学冲着她挑了挑眉, “上节课他也来了,我就坐在他后面,他上课的时候一直在看你!他肯定是为你而来!”
程鸢尴尬地笑笑,说:“你应该是看错了,我根本不认识他。”
“那又怎么了!你们可以在这节课上互相认识,也或许下课后他就找你要号码了。”
于是,回家的路上,程鸢果然“偶遇”了Landen。
回家只有一条大马路,其他小道都藏在高大建筑里,没有路灯。
只有一次,她为了抄近道走小路,撞见墙边坐着的流浪汉和玩嗨的疯子,有几个一直盯着她的包,眼神呆滞但充满恶意。
自此之后,她再也不敢走小道。
Landen和她打招呼的第一句话果然是:
“你认识Maria吗?”
程鸢只觉得尴尬。
她并不想交什么新朋友,也对这位富家公子没有兴趣,此时此刻,她只想回家吃饭。
但男生看起来很激动。
他从包里掏出一条蓝色围巾,又挠了挠头,动作僵硬地递给了程鸢。
“这算是见面的礼物。”
围巾用漂亮的天蓝色毛线织成,中间用黄色的小方格点缀,看得出主人十分用心。
程鸢微微惊讶,这应该就是他在戏剧课上产出的成果。
不过她婉拒了这条围巾。
她和Landen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互送礼物的程度。
大概是担心太突兀,男生还在包里掏了一阵,拿出一个黑色礼袋,敞开口递到她面前。
“你可以放在这里面。”
程鸢向他表达了感谢,但她还是拒绝了这份礼物。
Landen语气诚恳,“下周是中国的新年对吧?听说中国人都会聚在一起互送礼物庆祝节日,就像圣诞节那样。”
程鸢了然,她点点头。
“对,谢谢你记得中国的新年,也谢谢你这么用心准备礼物。”她微微一笑,“但这条围巾的颜色更适合你,或者也可以送给Maria,她最喜欢蓝色。”
被连续拒绝了三次,他只好把礼物收回来。
Landen第一天见到程鸢就觉得她脸蛋娇小可爱,漂亮极了。
他对戏剧和文学那些无聊的东西一窍不通,但带着毛线也要去蹭课。
对他来说,程鸢不是空有外表的女孩。
比如她英文说得很好,母语者开玩笑的隐喻和反讽她都能听得懂,不仅如此,她对古典文学和诗歌信手拈来,能把枯燥的东西讲得生动有趣。
Landen看过她在文学课上的表现,丝毫不输给英国本地同学,眼里闪着光,自信又大方。
这和他所有的白人朋友都不一样,她身上有种忧郁安静地气质,平时喜欢独来独往,看书的时候绝对安静,但在课堂展示的环节充满自信。
两种相悖的特质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融合。
他没再强求,而是真诚地表示,希望能给他一个机会,把她送到公寓门口。
这条街一到晚上就会有很多teenager疯了似的攻击外国人。
“他们经常聚在一起打人,才十几岁的小孩,受法律保护,所以就算报警也没用。”
一边走着,Landen摊摊手说:“但神奇的是,等一旦迈入十八岁,所有的teenager就会穿上西装打上领带,无缝转化为gentleman。”
程鸢没再拒绝他的好意,两人走在大路上,踩着路边的枯叶,并肩走了回去。
在她没注意到的角落里。
池砚珩开车缓缓跟在他们身后,直到看到两人摆手告别,程鸢安全进入公寓。
而他却没能下车和她说上一句话。
她不怎么热衷漂亮衣服和饰品,之前品牌方都会把当季新品送到家里,她也只是挑选一些低调和浅色衣服,一切以舒适为主。
如今,冰天雪地的寒冬里,她身上穿的却是臃肿滥造的棉服,棉花皱成一团,凹凸不平,一看就不保暖。
她头发变短了,似乎没了往日的光泽,路灯下毛毛躁躁的,头吹起来时像只小狮子。
池砚珩没法想象她怎么能把自己照顾成这样。
但她的眼神是亮晶晶的。
她甩掉了懦弱,说话的时候眼神能够直视对方,也会笑着和不熟的朋友开玩笑。
和之前天差地别。
曾几何时,池砚珩出差晚了几天回来,她就抽着鼻子跑过去抱他,小声抱怨着说受委屈了,嫌他回来太晚。
如今,她更像一颗顽强生长的小树,褪去往日的娇气,笔直地抽出身体,一个劲地向上窜。
池砚珩在她楼下停了很久,犹豫之间,楼上窗户里透出的黄色灯光啪地熄灭。
他还是没能去见她一面。
没有用的,他想。
他们之间的矛盾不解决,关系只会越来越僵。
而她也不是他养的小雀,不能随便抓回去关进笼子里。
池砚珩想起她辞职后的那段日子。
两人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她越来越沉默,明明身体没问题,却经常莫名其妙发烧。
她还有学业,也交到了新朋友,好像比以前更开心了。
那么他有什么理由要夺走这份开心?
夜深人静里,池砚珩打了半圈方向盘,掉头离开了公寓楼下。
临近年关,公司越来越忙。
杨浩说,经理那边打过三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国。
“度假村项目马上就要开始招标了,各家都在加预算,几个经理有点坐不住了,想请您回去商量。”
池砚珩看了眼日历,上面排满了密密麻麻的日程,具体到每小时每分钟,这个完不成就会耽误下一个。
而他抛下十几个项目经理,在伦敦待了五天。
远程会议不是不可行,但问题是效率太低了。
线下两个小时能开完的会议,放到线上,得磨蹭到五个小时。
池砚珩揉了揉眉心,“我明天凌晨回去。”
杨浩说了句好的,就赶紧去整理文件了——
今夜京市机场下了大雪。
又是13个小时的飞行,池砚珩在凌晨回到京市。
他一个人从国际到达的出口走出来,他穿了件黑色大衣,没有戴围巾,黑色衬得人瘦削又高冷。
他在一众游客里十分显眼,机场里的欢声笑语和他无关,他穿过嘈杂混乱的人群,穿过带着三五个大箱子回国的留学生,穿过捧着鲜花接人的人群,两手空空回来了。
杨浩下车,帮他打开车门,没忍住问道:“程小姐没跟您一起回来吗?”
池砚珩照例打开平板,眼睛盯着股票数据。
“没有。”他表情看不出生气,也不是冷漠,只说了句:“先回公司吧。”
凌晨三点,池砚珩坐在总裁办公室里,开始工作——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天驱走伦敦的雾和黑暗,带来了高温。
程鸢在伦敦只需要读一年。
她的头发又长了一截,散下来已经接近腰了。
长头发梳洗不方便,很耽误时间。来英国之前她了解到这里理发很贵,于是程鸢学着自己动手剪头发。
这没什么难的,她连修冰箱和修电线都能做到,更何况头发没了还能再长,就算剪成杂草也不过是多戴顶帽子的事。
于是第二天程鸢顶着红色小帽出门了。
她先前的积蓄只够读半年语言学校,而池砚珩给的信用卡和昂贵珠宝她又不打算动,所以生活并不宽裕。
好在读研第一年她成功申请了奖学金,学费不需要担心了。
教授了解她的情况后,经常会发邮件给她介绍零散工作,有时候是临时给会议提供翻译,有时候是帮富人家的孩子辅导。
程鸢照接不误。
她每天下午六点五十分会准时去附近的便利店,七点开始便利店会售卖半价商品,用蔬菜搭配蛋白质解决晚饭,然后在光照时间不多的日子里喝上几杯橙汁。
在雨季和雾霾的毒障里,她一天天长大,舒展成漂亮的小树。
前半年专注学业,后半年她就开始辗转实习,在教授和几位前辈的帮助下,她也开始在各个公司做翻译。
这和她最初的想法一致,找一份不需要和人打交道太多的工作,安静地完成自己分内的活儿。
最好是能在毕业之前安定下来,拿着工作的签证继续留在英国。
教授是一位带圆框眼镜的英国小老头,他完美符合程鸢对英国人的刻板印象,西装永远一丝不苟,领带平整,在雨天打黑色雨伞,上课之前必须要喝一杯咖啡。
然而实际相处中,发现小老头脾气并不古怪。
他毫不吝啬地夸赞程鸢写出来的文字,称她是个很有浪漫天赋的作家。
可惜教授不懂中文,不然也能对她的翻译作品点评一二。
“但是Chen,我必须要指出一点。”
程鸢第一千次善意地纠正他,“Cheng。”
“OK,Chen,你笔下的人物性格非常鲜明,情节也足够有趣,但你的文字太理性。”
程鸢不太理解,“作为故事的记录者,我认为我们应该用旁观者的角度来描述故事中的人和事,这会更利于人物的塑造。”
教授推了推眼镜,“不是这样的,Chen,这门课程是文学,不是新闻报道,如果你想要写出更鲜活的人物,必须要代入他们,而不是做一个冷漠的记录者。”
他翻了翻传真机里吐出来的稿件,“而且,你的结局为什么不可以浪漫一点?”
“可是教授,现实中的结局往往不会充满浪漫。”
“所以,这不是现实。”他笑了笑说,“现实已经够残酷了,为什么不让人存点幻想?”
程鸢愣了一下,点点头,似懂非懂地离开了。
她抱着电脑,回到图书馆,按照教授的意见继续修改稿子。
掀开电脑后,程鸢翻着文档一遍又一遍,然后发呆。
她擅长编造浪漫,比如众所周知的鲜花与求婚,烟花与告白,流星、摩天轮等等,但所有虚构的东西都被教授标出红色,附上同样的批语。
“刻意而为的浪漫没有灵魂。”
程鸢看着鲜红的批语愣神,叹了口气,她似乎要灵感枯竭。
十分钟后,她啪地合上电脑。
旁边一起来的同学吃惊地看着她,“你才坐下不到半个小时!”
程鸢一边把电脑装进包里,无奈地说:“我要出门去寻找走失的浪漫了。”
第56章 会议
没有天生的浪漫也能拿到课程高分。
程鸢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点, 她依旧缺乏灵感,只会照虎画猫,生搬硬套别人的浪漫桥段。
好在她足够努力, 研究生期间,提前完成论文之后又投身于工作。
气流不稳, 飞机一阵颠簸后, 程鸢从梦中惊醒。
广播说大约两小时后落地芝加哥, 她摘下眼罩, 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把披在身上的毛毯叠好。
遮光板开着, 外面晴朗无比, 阳光直射进眼睛里, 她眯了眯眼, 忍不住向外探去。
飞机正飞过一片高耸的山脉,山顶覆盖皑皑白雪, 引擎发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她坐的位置靠后,看不见机翼, 只能看到一条细长的机尾。
旁边坐着的是小她两届的学妹。
学妹眼睛睁得很大,眼神却涣散无光。
程鸢问她:“没睡好吗?看你脸色不太对。”
九个多小时, 公司又不给报销头等舱, 怎么可能睡得好。
频繁出差,她早就养成了随时随地秒睡的习惯,但对于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年轻来说,坐九个小时简直是酷刑。
学妹嘴唇毫无血色, 语气痛苦,“我太焦虑了学姐, 根本睡不着。”
程鸢一听就明白了,她说:“会议还有五个多小时才开始,下飞机后咱们先去酒店,你好好休息一下。”
这种焦虑她可太熟悉了,新人刚工作那会儿,整天神经兮兮,敏感、紧张,生怕说错一句话就要断送整个职业生涯。
和领导发个邮件,说句话,都得斟酌半天。
“这样说逻辑对不对?”
“这个语气会不会太生硬了?”
她看着旁边穿套头卫衣,书包带卡通挂件的小学妹,仿佛穿过时空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小姑娘自然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她握拳又松开,握拳又松开,后背绷直,像是随时保持警戒。
过了一会又殷勤地递给她两片湿巾,小心翼翼地问:“学姐你要湿巾吗?”
她头一回和程鸢一起出差,平时在公司接触不多,而两人又都不爱说话,可想而知有多拘谨。
程鸢接过来那片湿巾,说了谢谢,又主动开启话茬,帮助这位坐立不安的新人缓和了气氛。
“你是第一次做商务同传吗?”
小姑娘果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立马来了精神,和程鸢诉苦,“对,我之前在公司做的都是笔译,这回部门里几个姐姐没空,就紧急把我给安排过去了。”
她沉默两秒,说出了担心,“学姐,我太久没练了,就怕到时候卡壳,脑子慢反应不过来。”
程鸢眨眨眼,“你这样想,就算到时候胡说一通也没人能听懂,对吧?”
学妹看起来更紧张了。
“那怎么行啊学姐,会场上肯定有不少大佬,万一我翻译错了可就太尴尬了,不瞒你说,我出发前一晚上失眠到两点,刚睡着就梦到我坐在那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给我吓醒了。”
程鸢温柔地安慰她,“放宽心,不是还有我吗,如果你没反应过来就戳我一下,我给你兜着。”
学妹说了一句谢谢,大概是想以此来缓解紧张,又和她多说了两句。
“我们课上练习的都是标准发音,但我听同学说了,大部分本地人说话都是带口音的,还有那些俚语啊之类的,我怕他们声音太小我听不见……。”
程鸢说:“对,很多人说的都不标准,不过也挺好玩,我之前还碰到过印度的客户,那口音你想象一下。”
学妹噗嗤一声笑了,“我肯定会原地去世。”
两人一块笑完了,心情也舒缓很多。
“那我再看看书,不看书我心里没底。”小姑娘哗哗翻开笔记,拿起笔圈圈点点,做最后的准备。
“嗯,好。”程鸢继续闭上眼睛恢复精力,她最近经常腰疼,办公室的人坐久了都有这个毛病,时不时就得起来活动一下,平时也要经常捶腰。
飞机下降高度,窗外阳光正好,河流像一条狭窄的白玉腰带蜿蜒穿过平原。
于是程鸢问道:“你要拍照吗?”
学妹哪有心情去欣赏什么景色,一想到落地后要面对什么,她恨不得从飞机上跳了。
不过她还是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拿起手机朝程鸢那边探了探身子,咔嚓咔嚓拍了几张。
“学姐,我什么时候才能锻炼成你这样的大心脏啊。”
程鸢回过神来。
学妹合上书,打开了话匣子。
“我在学校也练了不少翻译,但是一上台就全忘,发言人声音那么小,怎么可能听得清楚啊?有时候他们边吃饭边谈合作,我就得在旁边饿着,吃东西就影响说话,一场会议下来又累又饿,到后面根本翻译不出来,我脑子都不转了。”
老实说,听到“大心脏”这个词,程鸢稍微愣了一下。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跟这类词联系在一起。
学妹还在等她的回答,程鸢说:“如果你能在一年内完成200场同声传译,翻译完80万作品,同时还帮人校对完100万字的外刊——”
学妹眼睛放光,“那我就能独当一面了?”
程鸢摇摇头,“不,那你就能收获一身关节病和一颗随时能摆烂的心脏。”
“啊——”学妹传来一声叹息,悄悄地跟程鸢说:“成年人的世界太残酷了,学姐,我有时候看你在公司的完成度,怀疑你根本不睡觉的。”
她回复:“尚没有修炼到那种境界。”
学妹笑了笑,又埋头看书去了。
程鸢只睡了几个小时,她揉揉酸痛的肩膀,长时间保持坐姿,身上的骨头已经变僵硬。
一年前,她进入伦敦当地翻译公司,开始频繁奔波于欧洲和英美之间,自己过成了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
从最开始改稿审校,到后来逐渐锻炼成口译者,她一步步走得又稳又漂亮。
一场会议两位口译者是标配,每隔15分钟轮换翻译,15分钟默认是大脑高速运转的最高限度。
最艰难的时候,整个公司凑不齐两位翻译,会议紧急,她一个人咬着牙也上了。
40分钟的会议下来,嗓子干得像八百年没下雨的荒地,再也说不出一个音节。
公司里都知道那位高材生翻译小姐,漂亮又有实力,就是不太爱说话,喜欢一个人看书。
她带着学妹凯旋归来后,发现桌子上多了几个红色礼物盒。
一通会议下来,学妹成了她的小迷妹,一路上都在跟程鸢念叨:“感谢学姐救我大命!永生难忘!”
她淡然一笑,指着一堆小礼物,“这都是你准备的?”
“不是,我才刚回来,”学妹一拍脑门,“哦对了!我的还在工位上,这就去拿!”
程鸢随手碰了碰小盒子,又问旁边的同事。
“这是你送的吗?”
同事冲她挑了挑眉,“当然不是啦,下午我看到好几个帅哥都经过你工位了,这下你赚翻了。”
程鸢无奈地笑笑,“别乱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结婚了。”
同事咂咂嘴,“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你是为了挡桃花而编造出来一个虚拟的伴侣。”
“我向你保证他是存在的好吗?”
同事抓住漏洞,“上周lau还说她周末陪老公逛街呢,谁能想到她老公是个亚克力挂件啊?”
程鸢毫不避讳,上班第一天就诚实地填写了资料卡,只要有人细心点开,就会发现她的婚姻状况里写着两个字。
已婚。
但谁也没见过她口中的丈夫,大家已经默认资料卡是她随意编造的,甚至后来有同事劝她,“要不就干脆写个‘丧偶’吧,比‘已婚’更加诡异。”
程鸢哭笑不得,“没那么大的血海深仇。”
冬天越来越冷了,伦敦却开始下雨,刚进入12月就有了圣诞节的氛围。
玻璃门和大桌子上贴着夸张的圣诞老人头像,有同事已经开始搬运大箱大箱的彩带和气球,程鸢桌子上的红色礼物盒也印着圣诞树标志。
她无心关注周围,打开日程表写下计划,刚准备落笔就听到主管走过来的声音。
平时办公室交流都会通过邮件,没有特殊情况不需要来办公室,她完成今天的工作后,往后三天都可以申请居家办公。
主管敲了敲她桌面,“Yara,圣诞节前一周有个会议需要我们协助翻译,原本定的是Lau,但你也知道,她前两天刚结束手术,不一定能按时到场,你那周有空吗?”
“请稍等一下,”程鸢开始翻开日程表,“嗯……我没有出差的安排,但是那周原本预定的是休假。”
她尴尬地笑了笑,“今年的假期额度我还没有休完,需要赶在圣诞节之前用掉。”
主管了然,说了句“那当然”,就去打扰别的同事了。
主管离开之后,同事过来和她聊了两句,“人手不够就是会出现这种情况啊,经常找不到翻译。”
程鸢说:“也问过你了吗?”
“没有,我能力达不到,听说是个保密性很高的商业会议,什么金融政治之类的我一听就头大,”同事说:“也不能算会议吧,顶多是个洽谈,你懂的,就是饭局。”
程鸢点点头,问道:“还是关于图书出版方面的吗?”
她这个月接了好几个图书出版相关的翻译,这也是公司重点攻打的领域。
“应该不是,好像是建筑?”
“那我也不擅长了,”程鸢笑了笑,“把机会留给年轻人吧。”
同事和她开玩笑,“行,咱们24岁的老姐姐都这样说了。”
下午3点,她完成工作后去了趟超市,在购物车里加了的蔬菜沙拉酱和贝果。
习惯之后,白人饭也没有那么难以下咽。
来到英国的头半年,弟弟还给她发过几次消息。爸妈的联系方式她早就拉黑,只留了弟弟的用来应急。
消息内容也都是一长串的语音,她点开,俞月萍声嘶力竭的怒骂,就穿透手机传过来。
后面大致是什么程鸢也能猜到。
他们在国内暴跳如雷去吧,她冷漠地想。
在超市里推着购物车,漫无目的闲逛,她顺手拿了两件圣诞老人的红丝绒帽子。
和同事约定好圣诞节前一天请假之后,她就开始做圣诞节假期的旅游攻略。
毕业旅行程鸢和同学一起去了法国,她早就看过巴黎,后来又去了普罗旺斯,阿尔卑斯山,还有毗邻意大利的梅康尔图公园。
圣诞节她拥有两周多的假期,具体去哪里还没有想好。
回到独居的小公寓,程鸢打开灯像往常一样从柜子里翻出一只彩色香薰,点燃。
她百无聊赖坐在书桌前,敲了两下电脑,思考期旅行的目的地。
蓝色香薰散发出淡淡的松柏香气,像初春融化的冰川河流。
她十分分钟爱这种清冽的香气,不浓郁,也不会刺鼻,夹杂着一种熟悉的安心感。
程鸢放下鼠标,忽然想到什么。
她挪开上层压着的过冬毛毯,从柜子最底层翻出一只棕色小包。
拉链拉开,几张杂乱的证件映入眼帘。
她如愿抽出一张白色卡片,翻看后面的小字。
距离身份证过期还有不足两个月,她在思考这个冬天是否要回国一趟。
第二天一早,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砸在玻璃上,程鸢坐在床上就掀开电脑,还没起床就查看邮件是她雷打不动的习惯。
主管的邮件弹了出来。
【抱歉Yara,我问了一圈只有你最适合昨天我们谈的会议翻译,你可以把休假提前吗?或者我会和hr商量,允许你把假期保留到明年。】
程鸢皱着眉头,托着腮放空一会。
她没有直接同意,一是没有看懂“最适合”是什么意思,二是她确实不想改变假期计划。
于是程鸢谨慎地问了一句:【是什么类型的会议呢?】
如果真的和同事说的一样,是她不擅长的领域,那只能请主管另请高明了。
主管很快回复:【金融行业。】
太好了,不擅长。
程鸢正要打字回复,嗖地又收到一封邮件,主管语言依旧简洁,但十分有说服力。
邮件内容说:【合作公司来自中国。】
第57章 翻译
第二天, 程鸢刚坐到工位上就开始翻阅资料,路过的同事看了一眼,疑惑地问道:“你今天不是申请了居家办公吗, 怎么又来了?”
程鸢抬起头:“有些书没带回去,我就直接来公司看了。”
“怎么忽然开始看起金融书了?”
程鸢叹了口气, “就是上次说的那个圣诞节前的会议, 卡洛琳还是安排我去了。”
同事对此表示心疼, 她安慰道:“既然把你派去, 就说明你能力肯定够, 看我们这种想去都去不了呢。”
“但是我原本要休假的。”
才刚说两句, 主管就过来了, 两人默契地闭上嘴。
卡洛琳主管过来把会议的资料放到她桌子上, “Yara, 你提前看下这个。”
“好的。”她接过资料草草扫了一眼,果然,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套话,关键信息全部保密,甚至连会议主题是什么都不知道。
级别高的会议都是这样, 写出来的东西也不完全是真的,她把文件放在旁边, 专心看行业术语词汇。
手机震动两声, 屏幕亮起,是池逸然给她发来了消息,抱怨说她现在英语一点进步都没有,别人都能无障碍交流了她还是不行。
一年前, 池逸然身体调养好之后考进大学,程鸢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说服池砚珩, 居然真的同意她去国外读书。
转眼,这是她在纽约留学的第一年,经常也会和程鸢发消息抱怨,国外饭菜不好吃,英语听不懂,教授居然是个印度人,叽里咕噜说一通她一句话都听不清,连炸鸡和麻辣烫都吃不到。
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池砚珩而变得僵硬,程鸢是真心拿她当妹妹看待,也会经常给她我吃水果吃不饱啊讲一些道理,给她分享学英语的小技巧。
偶尔不加班的时候,还会给她打通视频,最开始池逸然会捎带着讲两句她哥的事,每当提到他的名字,程鸢就不自觉走神,然后沉默几秒。
那模样看得池逸然心里发酸,后来她也就不说了。
程鸢给她回复:【你只要做到比以前更好就足够了呀,要多多夸奖自己。】
池逸然的消息立马就弹出来。
【我觉得你现在越来越像我哥了,我也跟他说了这事,你俩回复一模一样。】
程鸢盯着屏幕的文字恍了神。
池逸然:【撤回一条消息。】
池逸然:【我嘴太快了,对不起鸢鸢姐。】
出国之后,程鸢就认真地告诉她,以后不用叫嫂子了,池逸然虽然不懂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是绝对站在程鸢这一边的,如果真要分个对错的话,那肯定是她哥太不近人情,连自己老婆都哄不住。
程鸢回复:【没关系,你快去上课吧,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会议那天刚好下了大雪,天空阴沉沉的,空气里又湿又冷,程鸢带了一把透明雨伞,裹着围巾,顶着风雪出门了。
前几天卡洛琳特意过来嘱咐她,参会的几个老板非富即贵,让她务必注意着装,还要化个妆。
程鸢穿了件米白色大衣,长度到膝盖,又戴了一条银色水滴项链,搭配淡色系妆容,随性又自然。
刚走两步就接到了主管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出发。
程鸢说:“我已经在路上了。”
“好,老板让我催你一下,千万不要迟到。”
距离会议开始还有两个小时,迟到是不可能的,但这通电话让她有点紧张,时间紧迫,程鸢直接打了个车去会议的酒店。
会议酒店近在眼前,她从钱包里掏出现金,又给了司机小费。
程鸢曾在上班的路上,无数次路过这家酒店,它保留着中世纪时期特有的哥特式建筑风格,恢宏壮观,细长的塔尖直直插入云霄,拱门上方,方正的框内内嵌玻璃彩色玻璃。
昨天下的雪还没有融化,酒店台阶上有专人打扫,已经完全没了雪的影子。
她站在门口,窥见酒店内部一角,装修富丽堂皇,鹅黄色地毯从门口铺开,两侧是金碧辉煌的摆饰。
据说这家酒店开业以来从不对普通民众开放,只用来接待外国政要和特邀客人。
门口的服务生穿着清一色西装整齐站成一排,训练有素,像是一列机器人。
程鸢刚进门就有服务生接过她身上的大衣,礼貌地伸出手:“晚上好,女士,我为您带路。”
她报上包厢的名称之后,服务生微笑带着她走进酒店内部。
即便已经参加过很多场高级会议的翻译,面对如此阵仗她也有些局促不安。
穿过长长的走廊,拐弯之后,服务生停在尽头最后一间,向她示意,“女士您请便。”
程鸢说了句谢谢,服务生又鞠了一躬,礼貌地离开。
站在门口,她就后悔了,如果能选择,她绝不会接下这场会议。
她来得很早,译员一般都会提前到场做准备,但不知为何,这扇门还是关着的。
难道里面已经有人了?
程鸢顿时有些紧张,客户比译员先到,这已经算译员的失职。
她在门口深呼一口气,确保调整好心态后,以防万一,还是抬手敲了敲门。
门从里面打开,给她开门的是老板皮埃尔。
程鸢惊讶地看向他,完全不敢想老板怎么会在这里。
但皮埃尔脸上还是笑着的,语气十分轻快,“赶紧来吧,有位贵宾都已经到了。”
但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老板趁机瞪了她一眼,似乎在表达对她迟到的不满。
程鸢默默的承受他的不满,她主动关上门,走进包厢。
一股好闻的松柏香气袭来,带着冬季特有的清冽,她瞬间精神很多,这味道她常年用的香薰一模一样。
程鸢下意识抬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看清他的那一刻,她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
那一瞬间仿佛被拉得很长。
窗外知更鸟传来清脆的叫声,老板从身后走来,发出嗒嗒的脚步声,开关门的瞬间走廊外飘出轻柔的大提琴音乐,所有声音和气味在她脑海里混沌一团。
跨越多年,心跳鼓动神经,像电流一样遍布全身的每一个血管,最终在心底里爆发了一场海啸。
直到老板笑着走过来,轻轻碰了下她的胳膊,“怎么还有工夫走神呢,赶紧跟池总问好。”
程鸢从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到池砚珩。
他坐在主位上,黑色华贵的西装裁剪恰到好处,程鸢只看了一眼,他好像没瘦,更加成熟了,原本下颌锋利的线条也变得柔和,给人一种很容易亲近的错觉。
程鸢猛然回神,微微低头,“晚上好,池总。”
头顶华丽的水晶吊灯撒下温柔的光,恰到好处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目光扫在她身上时依旧不紧不慢,温柔不失风度。
老板落座后探过身去,用蹩脚的英语跟他解释,“原本预定的会议是三十分钟之后才开始,所以我们的翻译小姐有些迟到,希望您不要介意。”
老板皮埃尔是个法国人,平时身居幕后,英语说得非常坎坷,是个只管拿钱开公司但不会管事的富二代。
池砚珩用英文淡淡地回应:“没关系,我不介意。”
她完全不敢抬头,坐在老板旁边,表面平静如初内心却天崩地裂。
说好的商务会议呢?
他怎么会在这里?
既然都会说英语,那让她来干什么?
趁着服务生上菜的工夫,老板低头小声跟她说:“今晚这位池总可是咱们的贵客,能不能拿到融资就看他了,你可得好好表现。”
程鸢问道:“您可以和他用英文交流,为什么要我来?”
“可我的英语只有你能听懂,”老板看起来十分头疼,“我只能说法语,人家是贵客,自然要选择他擅长的中文,只要你能好好翻译,拿下今晚的融资,我回去告诉卡罗琳给你升职。”
程鸢立马反驳,“可您事先没有告诉我翻译的是法语,我做的是英文翻译,法语不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
“那又怎么了?卡罗琳都跟我说了你也能做法语,况且这位老板说的是中文,这不刚好是你擅长的吗?”老板开始给她画大饼,“再说了,你不是想在圣诞节前休假吗?今晚如果顺利,别说两周假期了,再翻一倍都行!”
她还想再推脱一下,老板却摆摆手,狗腿似的和池砚珩介绍,“这位漂亮的小姐是我们今晚的翻译,英语和法语都是最好的,另外,中文还是她的母语,您想用什么语言都没问题,相信我们今晚的交流会很愉快。”
程鸢不由得有些心虚。
池砚珩赞同地点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是我的荣幸。”
她却低着头没敢直视他。
老板终于结束了英语环节,切换成擅长的法语,“既然池总已经到了,那咱们先简单聊一下吧……”
还没等他说完,池砚珩问了一句。
“怎么瘦了?最近是没有休息好吗?”
这话是用中文说的,在场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懂。
程鸢愣了一秒。
老板在一旁用眼神催促她,像是在说:你快点翻译啊!
程鸢:……
她面色不改,微笑开口:“池总和您问好,提前祝您圣诞节快乐。”
法语标准流利。
老板立马眉开眼笑,“你帮我告诉他,我也非常高兴他能来英国,请务必在这里多待几天,让我好好招待。”
程鸢如实翻译给他。
池砚珩的目光落在她细长白皙的脖颈上,“项链很漂亮。”
程鸢下意识捂住锁骨处,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翻译道:
“池总说,他业务繁忙,明天就会离开,要辜负您的好意了。”
她一本正经翻译着,主位上的男人低下头,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
皮埃尔面色遗憾,“那今晚一定要请池总赏脸,去我的私人剧院欣赏一场演出……”
没管皮埃尔的自言自语,他直截了当:“皮埃尔老板需要多少钱?”
终于谈到正经话题了。
程鸢说:“池总问您融资需要多少钱?”
皮埃尔笑笑,“其实也没有多少,”他伸出手指比出一个数字,“8000万。”
今晚原本约的是四位客人,原计划只要说服每个人投2000万就足够,谁知池砚珩不按常理出牌,提前一个小时就来了,剩下几位客人都还没到,但贵客又不能怠慢,皮埃尔也是紧急赶过来的。
池砚珩点点头,云淡风轻,“我全投了。”
这句话他是用法语说的,皮埃尔一听当场直接愣住,反应过来后,高兴的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真的吗?真的吗?谢谢您,真的太感谢您的帮助了!”
“您放心,这个项目我已经研究好多年,联系的几位老板都十分有意愿,肯定不会让您亏本!”
程鸢不可置信地回头,觉得他疯了。8000万可不是小数目,万一拿不回成本怎么办。
池砚珩往后一靠,看向皮埃尔,“既然资金有了着落,那就别让其他老板再跑一趟了。”
金主在前,皮埃尔现在恨不得把他的话当圣经供起来,连声说:“对对,您说的对,我这就去办。”
“今晚感谢抽出宝贵的时间,非常荣幸和您共进晚餐。”老板对着程鸢使了个颜色,“你先回去,我单独跟池总吃顿饭。”
程鸢如临大赦,她正要起身离开,就听到对面池砚珩说:“这位小姐是不愿意留下和我们一起用餐吗?”
老板也是个人精,眼神在池砚珩和程鸢之间瞟来瞟去,头顶的灯泡一亮,忽然福至心灵。
“当然不是,Yara只是去帮我们拿一瓶酒,他也十分乐意和我们一起庆祝,对不对?”
程鸢咬住下唇,狠狠的瞪了池砚珩一眼,他唇角缓缓勾起,笑容礼貌得体,说道:
“辛苦Yara小姐。”
她小声跟老板解释,“我实在不方便……”
老板打断她,“哪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别又拿糊弄卡洛琳她们那一套来糊弄我,谁知道你编出的那个什么已婚丈夫是人是鬼?”
就在此时,池砚珩幽幽地看了过来。
程鸢:“我……”
“好了,不要再说了,把这位老板伺候高兴了咱们俩都能发财,”老板催促道,“你快去拿酒。”
庆幸的是池砚珩终于没在吃饭的环节为难她,皮埃尔一直在给他倒酒,两人在包厢里多喝了几杯。
临走的时候,皮埃尔说话都有些不利索,面色红润,非要邀请池砚珩去他的私人轮渡赏景。
池砚珩依旧客气疏离,只说了让他把项目计划书发给助理。
他走后,程鸢也算完成了她的本职工作后,和老板说定了涨工资之后,离开了包厢。
早上还是阴天,从酒店出来,却飘起了小雪。
她打着伞走出两步,打算去乘bus回家。
她仔细盯着前方,忽然看到一双长腿,宽大的雨面遮住视野,只露出半截西装裤。
程鸢顿住脚步,倚在肩上的雨伞微微后倾,于是她看见漫天雪花下,池砚珩穿一件黑色风衣外套,站在一辆黑色的车前看向她。
没等她反应过来,池砚珩已经迈着步子走近。
他没打伞,雪花毫不避讳地落在他头顶,谁都没说话,两人之间就只剩下尴尬。
程鸢盯着脚尖看了几秒,还是开口:“还挺巧的,你也在这里。”
池砚珩摇摇头,说:“不巧,我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
第58章 围巾
他过于直白的表达让程鸢措手不及。
她张了张嘴,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躲开池砚珩的视线尽量不和他对视。直到他指了指后面的车,“我送你回去吧。”
她摇了摇头, 抬脚就要离开,“不用, 我去前面坐bus回去。”
看着簌簌落下的雪花, 池砚珩抬头, “半个小时前听人说, 今天bus停运。”
程鸢脚步顿住, 似乎在怀疑他说话的真假。
池砚珩笑了笑, 眉眼舒展开, “真的, 没骗你, 前两天不是也停运了吗?”
前几天的确因为大雪堆积,导致公共交通短暂瘫痪。
他劝道:“别犹豫了, 我送你回去吧,刚好路过。”
程鸢脱口而出,“可我还没说要去哪里。”
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池砚珩点头, 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没事, 去哪都能顺路。”
外面冰天雪地, 时隔两年多,程鸢再次坐上了他的副驾。
车上的暖气一直开着,拉开车门的瞬间就有暖风扑过来,她冻僵的身体渐渐缓过神来。
程鸢报了个地名, 他立马就打方向盘,启动了车子。
见他连导航都没有设置, 她不禁有些诧异。
池砚珩看出她眼中的疑惑,主动开口解释道:“上大学的时候经常来这一片拍照,变化不大,有些路还记得。”
她这才回想起,他在英国读了四年大学。
车子缓缓行驶在路上。
池砚珩问道:“今年不打算回国一趟吗?”
“还没想好,”她低着头划手机,如实说,“如果有假期的话会考虑回去旅游。”
“皮埃尔不是说了给你双倍假期吗?”
程鸢没想到他连这种话都听了进去,她没有正面回答,忽然想到什么,问了句:“你真的要投资那个项目吗?”
池砚珩看向他,“为什么不行?”
“那可是八千万。”
“你不想升职了?”池砚珩说,“不是你们老板说的吗,只要拿到融资就给你升职加薪,假期加倍。”
那也不能用八千万来换啊。
程鸢抿了抿唇,“我的假期没有这么金贵。”
天上没有月亮,雪花大片落到车前玻璃上,又在两秒之内融化成水。路上有匆匆而过的行人,步履不停,但每一步都踩得稳稳当当。
池砚珩车开得也很稳,他做事从来不紧不慢,看似冲动毫无逻辑的决定,实际都是经过多重考虑才得出的结论。
他们像普通的朋友那样对话聊天,一句一句,有问有答。
但程鸢知道,早就回不到过去了。
时隔几年,两人之间本就不多的浓情蜜意早就被时光磨损,又经过海浪冲刷,剩不下什么了。
她不去看他,而是看向窗外的风景,屋顶上白茫一片,雪花清晰可见,簌簌扑向车窗。见她看得专注,于是池砚珩也偏头看向她。
她细软的头发垂落到车框上,一部分在米白色大衣上散开。
剩下的路程,两人无话,程鸢一直贴在窗边看雪。
直到接近目的地,池砚珩把车子停在路边,她住的小公寓道路太窄,车开不进去,还得再下车走一截。
程鸢说了句谢谢,解开安全带,手已经触到车门,准备下车。
却看到池砚珩也解开了安全带,“这里没有路灯,我送你。”
她拒绝道:“不用了,就不到200米,我自己走过去就好了。”
他没再强求,而是把手伸向后座,拿出一条围巾。
“那你把这个戴上吧。”
程鸢刚要摆手,他看着她的眼睛,说:“这本来就是你的。”
她的目光落在围巾上,橘色缎面搭配千鸟格,颜色很清新,也很容易让她找回两年前的记忆。
彼时,她刚搬去别墅不久,逛街偶然看到这团橘色,在一众黑白灰的冬季衣物里很扎眼,她当机立断给自己买了一条,都已经走出了店里,又转身回去,给他也买了一条。
然而池砚珩却一次都没有戴过。
工作原因他常年要穿西装,搭配一条明亮橘黄的围巾,那画面估计第二天就能被黑子买上热搜。
程鸢买之前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她只要看到两条围巾齐齐挂在那里就觉得开心。
她接过围巾,在车里裹上,裸露的脖颈立马被暖和厚实包围。
池砚珩说:“路上小心,刚下过雪有点滑。”
“好,你也回去吧。”
她很少会在晚上出门,公寓附近的路灯坏了,每次回家都要开着手机的手电筒,后来她直接买了个强光小手电,装在包里,随时派上用场。
回到家后,她把包随手一扔,瘫在沙发上累得起不来。
从早到晚一直绷着神经,这会儿困得要死。
但还不能睡,程鸢挣扎着爬起来,取下围巾翻开,像是要验证什么。
两条围巾外观看似一模一样,但程鸢知道其实不然,她自己的那条在底端绣的是小鱼图案,而送给他的那条上,纹的是飞鸟。
当时导购小姐还在夸她眼光好,说这叫“鹣鲽情深。”
围巾上沾了她的体温,暖烘烘的,刚一翻过来,底下那枚刺绣落在她眼中。
是只飞鸟。
程鸢懊恼不已,当时只顾着赶紧回家,赶紧离开他,居然忘了仔细检查。
她打开手机列表,划了几下却忽然想起,早就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拉黑了。
区区一条围巾而已,他应该不会发现吧?
就算发现又能怎么样?他都没戴过,就算扔了也不心疼。
今天经历坎坷,遭遇狗血,她的大脑已经无法运转,而多年的经验教给她一个痛彻心扉的道理:
千万不要在晚上做任何决定。
于是,程鸢果断放下手机,去洗了个热水澡,清清爽爽地钻进被窝里。
池砚珩没有立马上车,而是盯着她的背影,直到确保她进了公寓,那扇小窗上亮起暖黄色的灯光,他这才扫了下身上的积雪,回到车上。
车后座,那条带着小鱼的围巾正静静的躺着。
池砚珩这次过来没有带助理,第二天早上,他在总统套房的豪华大床上醒来,然后习惯性的打开手机,像是守株待兔一般。
叮咚一声,新消息来了。
上面是一串鲜红的感叹号,下面最新消息就显得十分突兀。
【抱歉,昨晚搞错了拿了你的围巾,你还要吗?】
男人唇角缓缓勾起,他坐起来,简短地回复了一个字。
【要。】
程鸢收到消息后就翻了个白眼,他一个总裁,想要多少钱的围巾买不到?非要执着于这条围巾?
但她今天实在不想出门。
程鸢:【那我怎么还给你?】
池砚珩几乎秒回。
【先放在你那里吧,过几天我去取。】
好麻烦。
啪嗒,手机被扔在一边。
接下来一周,老板兑现了他的承诺,给程鸢放了一周假,不知道是前几天的会议太累了还是池砚珩突如其来让她有些心慌,她没有选择去旅行,而是在家窝着,看了一周的书。
一周之后,程鸢忽然接到老板皮埃尔的电话,说有个陪同翻译,让她过来一下。
现在,立刻,马上。
程鸢一个激灵就从床上起来了,匆忙收拾好东西,到了约定的目的地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池砚珩和老板站在一起,等她。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指使皮埃尔。
她来得着急,头发也被风吹乱了,哪里有什么形象可言。
池砚珩盯着她,笑眼盈盈,丝毫没有始作俑者的愧疚。
老板过来跟她解释,“池总的计划有变,会在伦敦多待几天,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拉过来看美术展,你抓住机会,多多表现!”
程鸢瞟他一眼,心说:你怎么不多多表现?
今天展馆不对外开放,只服务池砚珩一个人。
他不喜欢人多,因此没有配备讲解员,全程只有他们三个人。
走廊的两面墙上陈列着各个时期的知名油画作品,安静到针落可闻,程鸢无奈地跟在他和老板的中间。
听着他们侃侃而谈。
两人各谈各的,最后全部由程鸢转述。
她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就偏偏学了翻译?
大学时期,有位德高望重的院长过来开讲座,院长本身也是翻译出身,面对底下一众星星眼的青涩学生,上台第一句话差点暴露出真实想法。
他哀叹一声,“才这么年轻,怎么就碰了这玩意呢……”
当时她只觉得院长幽默风趣,现在想想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没接触到翻译的痛点就飘飘然了。
要不说翻译这个工作特殊,她像个传话筒。
程鸢不知道看个美术展为什么要说那么多话。
欣赏艺术的过程本就该是寂静无声的,她现在只想让老板闭上嘴,因为他每说一句话,拍的每一个马屁,程鸢就要转头翻译给池砚珩。
而偏偏在她说话的时候,池砚珩总会低下头,格外认真地对上她的眼睛。
如果他再回答两句,程鸢又要看向他,和他对视。
眼神交织仿佛电流划过全身,暧昧极了。
这几年,就算她不去刻意搜索,铺天盖地的网络新闻也让她躲不开池砚珩的消息。
就在刚刚进入美术馆前,皮埃尔还拉住她,悄咪咪地说:“这位池总可了不得,上个季度拿下了法国一系列制造工厂,我老爸说了,保守估计他身价得这个数。”
皮埃尔比了几个数字,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195亿美金。”
他激动地问:“牛不牛?”
程鸢面无表情,“牛。”
见她反应平淡,皮埃尔觉得没劲,又跑上前去和池砚珩搭话。
她在后面慢慢走,抬起头时又对上他的眼睛。
今天不知道多少次了。
程鸢有点烦躁,最近几年她忙于工作,用无尽的事业把自己填满,整天连轴转,至于生活——
算了,她根本没有生活。
但她也不是傻子,池砚珩想要和好的想法不能再明显。
第59章 游轮
池砚珩在英国还要再留几天, 毕竟是八千万的生意,皮埃尔的项目计划书出来后,两人后续还得商量很多细节。
于是程鸢算是跟着倒霉了, 放着那么多翻译不用,非要把她叫出来。
皮埃尔借了他父亲的豪华游轮, 抓住时机搞了个派对, 邀请当地的名贵公子哥们去游玩, 也把程鸢拉上了。
结果人都到场了, 池砚珩那边忽然有事不能去了, 他在英国有别的生意要谈, 据说跟某位老板去参观工厂。
但party肯定不能停。
冬天, 海面上寒风呼啸, 白鸽成群飞过, 与底下的墨黑色大海形成鲜明对比。
甲板上冷得要死,然而看风景的躺椅上却躺满了人。
她不喜欢大海的咸味, 尤其在冬天,天气阴沉,海面变成阴郁的墨色, 毫无美感可言。
可到了晚上,这艘豪华游轮就充分展示出了金钱带来的美感。
她站在甲板上仰望, 共有16层, 游轮内部装潢更是奢华无比,五星级酒店配置的套房就有2050间,还设有酒吧、赌场等,专供富家少爷玩乐。
天幕落下, 夜色降临的同时,船上灯光逐次亮起, 霓虹闪烁,犹如载着一栋巨大辉煌宫殿缓缓行驶在海面上。
既然池砚珩不在,那她这个翻译也毫无用武之地。
皮埃尔一整晚忙着在赌场玩,没空理她,甚至她怀疑他都不记得自己带了个小翻译出来。
甲板上穿礼服的女人们在扎堆举着手机拍照,她大致扫了一眼,都是些小有名气的网红,当然也有些三线小明星,个个衣着华丽,大冬天还穿着低胸拖地礼服,身材姣好。
而她穿着白棉服就过来了,臃肿得像个大冬瓜。
程鸢在甲板上待了一会,觉得实在太冷,裹紧了衣服回到大厅。
大厅内部也是歌舞升平,几个立体混响正叫嚣激情音乐,她穿过一对对正在热舞的男女,问了服务生,终于在餐厅隔壁找到一个隔间。
脱掉厚重的棉服,她里面穿了件米色垂感毛衣,头发散下来,微微卷曲垂落肩膀,整个人干练优雅。
不多会就有服务生托着盘子主动过来送酒。
“打扰您了女士,这是那位先生请您喝的。”
程鸢微微抬起头来,顺着服务生指示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个染着红毛的男人冲她挑了挑眉,举起手中的杯子。
眼神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从上到下。
看得她生理不适。
程鸢僵着脸假笑,点点头以作回应,然后把那杯酒推得远远的。
前后两侧隔板将空间隔开,成了个狭窄的小包间,这是她能找到为数不多的清净之地。
程鸢就坐在一侧沙发上看书,随身带着口袋小书是她的习惯,有时候是一本文学作品,有时候是一个轻薄的小本子,用来记录所见所闻,或者趁着空闲时间写写日记。
她在英国没什么朋友,交流最多的也是同事,因此所有心事都写到了日记本上。在这个电子设备高度发达的时代,她依然选择古朴简单的手工记录,仿佛这样能把烦恼留在纸上。
12月22日,阴。
距离圣诞节还有三天,游轮奢华但吵闹,我在靠窗的小隔间里虚度时光。
……
她写得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的来人。
头顶灯光被遮住,阴影扫过来时,她下意识抬头。
那位红毛男士终于按耐不住,他大喇喇走过来,一屁股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还打了个响指,手极其不安分地按住她的本子。
“小姐,不知道你是否介意和我去大厅跳支舞?”
“抱歉,不方便。”
程鸢懵了一瞬,反应过来时立马抽出书,合上,也顾不得礼貌,起身就要离开。
下一秒,却被人拉住了胳膊。
“别这么扫兴吧,小姐,就是一支舞而已。”
男人眼神越发炙热,程鸢被他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吓了一跳。
她绷着下巴,面色严肃道:“请你放手。”
男人戏谑似的盯着她,这点语言威慑对他毫不起作用,反而还恶心地捏了捏她的胳膊。
她正要用力甩开,忽然一道更加高大的身影闯了过来,毫不留情地打掉红毛那只手。
她扫过去,看到了穿西装的池砚珩。
他偏头问道:“认识?”
程鸢还在震惊中,恍然回神后答道:“不认识。”
池砚珩点点头,然后活动了下手腕。
嘭——
重重一记声响,一拳直冲红毛的颧骨,将他打翻在地,撞倒在隔间木板上。
随着哗啦一声,桌子上的玻璃花瓶和摆件全部被扫落。
“哎呦!”
他疼得龇牙咧嘴,倒在地上哀嚎了几声。
接着,就有几个穿黑色西装的保镖跑了过来。
狭窄的过道瞬间挤满了人。
红毛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还捂着嘴,血从手指缝里渗出,似乎被打掉了一颗牙,躲在几个保镖后面,指着池砚珩大骂:“你谁啊?敢对我动手?活腻歪了是不是!”
池砚珩连看都没看他,把沙发上的棉服拿过来,给程鸢穿在身上,他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
程鸢却莫名觉得他应该气得不轻。
“没事吧?”
她摇摇头,“没事,没伤到。”
经理慌张地跑过来时,红毛还在挣扎着,“让我的律师来!快给我找律师!”
池砚珩终于回头看了眼经理胸前的名牌,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够资格能说得上话。
经理哪敢得罪人,他见到池砚珩都不敢大声说话,赶紧拨了个电话出去,连连给他赔笑脸道歉。
“对不起啊池总,这事是我们安保人员不力,您千万别怪罪。”
“我这就给这位小姐升舱。”
池砚珩也不废话,冷着脸往那一站就已经足够吓人,“把皮埃尔叫来处理一下。”
经理赶紧点头:“好好,我这就去安排,您跟我来这边稍等。”
程鸢还在混乱中。
等到经理弯着腰把他们请进贵宾室,又送上两杯红酒和精致果盘,程鸢这才回神。
之前皮埃尔说过,他今天有事没来游轮,却忽然出现在这里。
她把棉服穿好,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问道:“你怎么在这?”
池砚珩说:“今晚没什么安排,就过来看看。”
包厢内只有两个人,程鸢低着头,盯着脚尖,“刚才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好心帮忙啊。”
池砚珩说:“不用谢我,我有私心的。”
程鸢抬起头来,不明所以,“嗯?”
用力过度,他手背上出了淤青,却丝毫不在意,他说:“一是不想让他碰你,二是想好好表现,然后争取一次和你单独聊天的机会。”——
半个小时后,顶层咖啡厅内。
“给你点了热可可。”池砚珩坐到她的对面。
“哦,好。”她直接问道:“你想聊什么?”
开门见山,倒是把池砚珩噎了下。
她静静喝着热可可,褪去刚毕业的青涩和不成熟,整个人都稳重许多。
见他没说话,程鸢主动开启了话题,“围巾,我什么时候还给你?”
“不着急,你先戴着吧,”他说,“你戴橙色比蓝色好看多了。”
程鸢茫然抬起头,“蓝色?”
“那个——”池砚珩还想了想,“黄卷毛,他送你的蓝色围巾。”
“你说Landen?”她有点惊讶,“你怎么会认识他?”
池砚珩慢悠悠喝了口咖啡,“嗯,偶尔见过,人还不错,但不适合你。”
哪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程鸢说:“他是在学校里认识的朋友,但后来联系也不多了。”
那位坚强的精英小哥在被她多次拒绝后,终于意识到他们两个之间的鸿沟不可跨越,从此再也没去文学戏剧课上织围巾。
听到这话,池砚珩神情放松下来。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又经历了分分合合,如今已经能够心平气和的做下来,共同分享一张餐桌。
他问:“之后有什么打算?”
她如实说:“先在公司里继续做着,然后看能不能读个博,留在学校。”
池砚珩眉心一跳,试着问了句:“没考虑过回国吗?”
程鸢摇摇头,苦笑似的问:“回去干什么?离婚吗?”
“离婚”一词出来,池砚珩果真沉默下来。
但这确实是她的真实想法。
她不再执着于爱和不爱的无聊问题,如今,努力学点知识,积攒工作经验,或者多出去旅游看看世界,每一项都比现实生活更能打动她。像大学里的邢老师,半辈子都奉献给学术,不被婚姻和孩子拘束,不也很好吗?
在俞月萍身上,她只看到了婚姻的失败,没人比她更懂一地鸡毛是什么感受,自然也不会幻想婚后的美好生活。
池砚珩说:“可现在很多事都变得不一样了,几年过去,我们都变了很多不是吗?”
他想解释,之前种种有误会,也有因为不成熟产生的矛盾,这些都能解决。
“可我们都尝试过了。”她说:“不管是一方妥协还是强行共存,我们都试过了,但事实证明还是没用。”
“我不觉得这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我也想坚持我的观点,我们只是简单的不适合。”
程鸢看透了他眼底的焦急,却不想再多争论,每句话都像刀锥扎在他的心脏上,随着血脉鼓动,不断涌出汩汩鲜血。
每次提到工作就要产生分歧,从客厅里吵到床上,然后所有的矛盾都用做I爱来解决,最后想理清楚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吵。
程鸢抿了口热可可,香甜的巧克力融化在舌尖,她换了个话题,问:“你不着急找一个吗?”
他还不到三十,事业有成,况且人长得高大帅气,走到哪都不缺桃花。
池砚珩诧异,“我?”
提到这事,他声音都提高了几分,“我怎么可能再找?”
程鸢哦了一声,低头轻轻搅拌热可可。
池砚珩放下杯子,语气真诚,“抱歉,我之前做了很多错事,让你伤心了。”
程鸢摇摇头,“没事,反正都过去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池砚珩欲言又止。
他曾想过,哪怕她怨他也好,记恨也好,这都能一点点解开心结。
但她只是不在意。
仿佛他们之间的过往,已经不值一提。
他只觉得心疼。
原本以为她是在赌气,等他什么时候低头认错,也就翻篇揭过了,但现在,她有清晰的生活规划,每天忙碌充实,工作能力出众,越来越优秀,也越来越耀眼。
她好像不再需要他了。
第60章 失约
几分钟后, 池砚珩接了通电话,他起身,对程鸢说:“走, 我们去一趟大厅。”
程鸢放下喝了一半的热可可,“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唇角勾起笑了下, “去了就知道了。”
大厅内劲爆的音乐已经停了, 有不少人围在沙发周围窃窃私语, 沙发上坐着的是游轮主人皮埃尔, 他身侧站了五六个穿西装戴墨镜的保镖。
池砚珩在前面走, 程鸢跟在后面, 刚一露面就有好几位服务生开道, 把看热闹的人群疏散了些。
皮埃尔一拍腿立马起身迎过来, “池总, 您快坐,快坐!”
池砚珩摆摆手, 示意程鸢坐下。
这么多名人贵族盯着,她有点窘迫,没好意思直接坐在沙发上, 而是选择在池砚珩旁边,不远不近站着。
直到他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 程鸢也跟着坐到了沙发的另一侧。
池砚珩靠在沙发上, “说说吧,怎么回事。”
她这才发现,中间站着的正是那位骚扰她的红毛。
皮埃尔上去不由分说就踹了他一脚,“赶紧给池总道歉!”
红毛看起来挺不服气, 他被打了一拳,颧骨已经高高肿起, 淤青又渗出血迹。
被这么多人看了热闹,他脸红到脖子,面色扭捏,跟池砚珩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事是我的错,今晚光忙着喝酒了,没看住这小子。”皮埃尔弯着腰过来道歉,还瞪了那红毛一眼,“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表舅家小孩儿,看在咱们合作的面子上,他年轻不懂事,池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不懂事的小孩动气。”
池砚珩嗤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我故意为难他了?”
皮埃尔当时冷汗就下来了,“没有没有,瞧您说的,我哪有这个意思?”
他在心里把红毛这个不成器的东西骂了个狗血淋头,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这尊大佛,虽然也不知道Yara和他什么关系,看这架势也是为了给她出气。
真要是弄翻了脸,后续合作怎么办?那八千万谁出?
池砚珩压根不想理他,偏头看了眼坐在沙发另一侧的程鸢,“坐那么远干什么?”
忽然被点到,程鸢回过神来,犹豫着要不要离他近一点,又怕被别人看出来他们关系不简单,还没等她多想,池砚珩就起身,主动坐了过来。
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威严,瞟了一眼红毛,“你应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当众被人审判,红毛脸色难看极了,但想起刚刚皮埃尔的嘱咐,千万不能得罪这位老板,他还是拉下脸,冲着程鸢的方向说了句sorry。
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
池砚珩问程鸢,“你觉得该怎么样?”
程鸢到这里才明白,下午被骚扰的事还没完,他应该是特意来给她出气了。
但她本来就没指望能让人道歉,得罪了富家少爷,说不定以后还要被穿小鞋,她哪里敢奢求什么。
再说了,道歉又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次受害的是他,下次还会有别人,看红毛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死性不改,就算把他腿打断明天也能拄着拐杖出去搭讪。
于是她摇摇头,“都可以,你看着办吧。”
“你来决定吧。”
“都听你的。”
……
这些说辞横贯在她和池砚珩的之间,早就成了一种默契,他不爱问她的意见,后来慢慢的她也不喜欢说了。
时过两年,她还是没改掉这习惯。
但池砚珩没替她做主,他说:“你自己决定,想怎么办直接说出来就好。”
程鸢眼里透出一丝惊讶,他居然没再先斩后奏,而是问了她的意见。
他对上她的眼睛,坚定地说:“不用担心,你想怎么样都行。”
她犹豫了一下。
“以后在伦敦不想再见到他了,可以吗?”
池砚珩点点头,朝旁边一位经理招了招手,对他说了些什么。
经理把他的话传达给红毛和皮埃尔,果然皮埃尔又恨铁不成钢的踹了他一脚。
然后揪着耳朵把人拎到程鸢的面前,他对着程鸢鞠了一躬,低着头磕磕绊绊的说:“对不起Chen小姐,是我没管住自己的手,给你造成了麻烦,我真诚地向你道歉。”
程鸢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她尴尬的坐在那里,在纠结要不要说一句没关系。
但她见到红毛那张脸就觉得恶心,轻易原谅的话也不想说出口。
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句,“不想说话就不说。”
她扭头看了一眼池砚珩,他依旧气定神闲,仿佛坐在那里就能震住全场。
仿佛只要他在,她永远是安全的。
他低下头,轻声问:“是不是累了?”
“有点。”
“那你先回去休息,我在这里还有点事没处理完。”池砚珩一边说着,对皮埃尔说,“把这位小姐安全送回去。”
“好好好,保证安全送到家,您放心。”
临走前,程鸢又对池砚珩说了句谢谢。
他轻描淡写,“本来就是应该做的,你还要跟我客气多少遍?”
程鸢今天是真的累了,在甲板上吹了很久的风,又有点头疼。她一上车就开始昏昏欲睡,车里不知道是香薰还是香水,散发出好闻的清冽香气,巧的是和她最喜欢的香薰味道一样。
原本头昏脑胀,待了一会儿之后症状居然减轻不少。
她随意靠在后背上,问了句前面的司机,“您用的是什么味道的香薰呀,还挺好闻。”
司机茫然回过头来,“抱歉小姐,这个我不知道,车子是池总的,我只负责把您送到家。”
是池砚珩的车?
他之前从来不喜欢香水这些东西的。
程鸢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游轮上,大厅里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顶层的豪华包厢内,池砚珩坐在沙发上,单手搭在沙发一侧,指尖夹着香烟,烟雾缭绕。
房间里莫名有种压迫感。
“进。”
服务生将门打开,红毛低着头站在门口,“池总……您找我。”
尽管池砚珩没动,他却莫名觉得害怕。
“今晚的事,程小姐那边就算过去了。”
红毛如释重负,看来是把他叫来说教一顿,他赶紧道谢,“谢谢池总。”
池砚珩抬手打断,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说的是程小姐那边就算过去了,她不和你计较,是因为她大方善良,但我作为她老公,替她出口气也是应该的吧。”
红毛脑海中嗡地一声,天崩地裂。
谁?!
他碰的是谁老婆?
池砚珩似笑非笑睨着他,“所以今晚闲着没事,来找你交流一下。”
……
接下来几天,程鸢都过得十分平静,她不需要去上班,就躺在家里看看闲书。圣诞节越来越近,伦敦的街头节日氛围逐渐浓厚,橱窗内摆上各类圣诞帽和糖果饰品。
她特意抽出一天去了池砚珩住的酒店,把围巾还给他。
住处是找皮埃尔问的,最近这位老板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门打开,拿着围巾的程鸢站在外面,池砚珩还愣了一下。
“先进来吧。”
她没有立马找到沙发坐下,就站在玄关处。
池砚珩背对着她,“要喝点什么吗,牛奶或者橙汁?”
程鸢说:“不用了,围巾还给你我就走了。”
池砚珩倒咖啡的手顿住,停在半空,他扯了扯嘴角,像是苦笑。
“两年多没见,就这么无情?起码坐下来和我说几句话吧。”
程鸢没说话,只慢慢地把围巾放到沙发上。
最开始池砚珩执意不收,“你戴着就好了,不用特意过来还给我。”
程鸢坚持,“不用,我不想欠你任何东西。”
“一条围巾而已,谁戴都是一样的。”
话刚说出口,他又后悔了,程鸢当初特意买给他的围巾,怎么能是谁带都一样的呢?
池砚珩差点给自己一巴掌。
但程鸢没在意,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国?”
“还不确定,就圣诞节那几天。”
原本,池砚珩以为她可能会说“我去送你”诸如此类的话,却没想到她只点点头。
“我最近几天都要休假,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围巾也被退了回来,他心里空落落的,像被人挖走内里,只留了个皮囊。
池砚珩低下头,咽下所有情绪,还是给她倒了杯橙汁,“英国的冬天太长了,多补充水果,能让人心情好点。”
“谢谢,”她说,“你还没有告诉爷爷奶奶实话吗?”
她不清楚池砚珩是怎样跟家里老人开口的,爷爷和奶奶时不时也会和她联系,给她打来视频电话,他们关心的语气和之前一模一样。
问她在国外吃得好不好,有没有穿暖?最近变天了,有没有给自己买厚衣服?
其他的一概不提。
程鸢隐隐觉得他们应该是知道的,只是谁都不愿意戳破罢了。
池砚珩坐到她的对面,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他们都等着你回去,每年过年都会给你留双筷子。”
“但你迟早要说的,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解释。”
“不用,再给我一点时间。”
程鸢说:“可我觉得你这样拖着没意思,他们早晚会知道真相,就像我们早晚也会离婚。”
池砚珩的咖啡喝不下去了。
“为什么这么着急?”他轻轻问了句,“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程鸢摇头,“没有,我只觉得尽快做个了断比较好。”
池砚珩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他沉默地盯着眼前那杯橙汁,盯着上面灯光映出的一轮光圈。
“我得走了。”
程鸢说完,从沙发上起身。
然下一秒,她的袖口被人扯了下。
“既然没有要再结婚的计划,那你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我?”
包厢内气流涌动,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
程鸢茫然侧过头来。
他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努力寻求一个答案。
而不过几秒,他又松开了手指,握了下拳,似乎对突兀的行为感到抱歉。
她抿了下唇,欲言又止。
正如他说的,英国的冬天太冷了,也太长了,黑夜降临的时候,她所有的情绪,积极、快乐、生机与阳光,全都被压了下去,一直等到来年春天,头顶的冰雪融化后,她才能短暂地露个头,出来喘口气。
她心里装了太多的不安和不确定,在他身上栽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敢轻易尝试第二次了。
最后,程鸢一个字都没有回答。
临走前,池砚珩说:“注意休息,工作别太累了。”
程鸢笑了笑,“你一个工作狂,还有劝别人好好休息的一天。”
“所以我有在改变,”他语气诚恳,“如果你在我身边就会发现,人又不是一成不变的。”
他没让气氛变得更尴尬,自然而然换了个话题,“如果今年要回国的话和我说一声。”
程鸢疑惑,“我没说要回京市。”
“我知道,”他顿了下,“但是大家都很想你。”
程鸢扶着门,“大家?”
池砚珩没再直视她,衬衫下脖颈皮肤微微透红,“小满很想你,它很想让你回去。”
像他说的,人的确会变,但阔别两年,没变的也有很多,比如总裁在公司内威风八面,但每当面对她还是会磕磕绊绊,说不成话。
程鸢思忖了会,说:“我会好好考虑的。”
“好。”池砚珩说,“我等你。”
圣诞节前一天,伦敦难得出了太阳。
池砚珩早在前几天就看好了天气预报,提前邀请她出去散散步,就当做是他离开伦敦前的送别。
程鸢答应得很快。
这天早上,池砚珩特意打扮了下,为了保持体型,只穿了件薄款黑色羽绒服,他坐在沙发上等消息,每一根头发丝都是完美的状态,一旦程鸢回信,他立马就能像火箭一样把自己发射出去。
嗡嗡两声,池砚珩抓起外套就跑。
一秒后,他就不跑了,在门口定住了。
程鸢:【抱歉,公司里有个紧急会议,今天不能和你出去了。】
……男人心里暗骂了一句,早知道就把那个破公司给收了。
池砚珩失魂落魄地坐回来,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之前种种。
那时候他也忙,会议都要亲自盯梢,公司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得赶过去开会。
所以那时候牺牲的总是她。
约好了一起吃饭,他要开会。
约好了去看新电影,他忙着看计划书。
约好了陪她去游乐园玩过山车,他突然要出差又没去成。
池砚珩在想,那时候,她是不是也一样失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