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利落地吃完几串冰糖葫芦,和段翎乘马车到段府。她要见段馨宁,所以没先回林府。
到段府大门的那一刻,他们撞上了出门归来的冯夫人。
晚辈见到长辈归来,不能连声招呼也不打就溜进府里找人,林听停在大门前的台阶上等冯夫人下马车,表现得还算安分。
冯夫人下马车后,先看被仆从牵走的另一辆马车,再看他们:“你们今天一起出门了?”
林听没细说:“对。”
冯夫人拾级而上,握过林听的手,往他们身后看了眼:“就你们两个人,令韫不出去?”
他们以前一起出外,一般是三人行,不然就只有林听与段馨宁出门,而段翎有事不在,毕竟他忙。很少会出现林听与段翎出门,而段馨宁不在他们身边的情况。
林听镇定自若撒谎:“她有事,今天不跟我们一起出去。”
冯夫人牵着她进府里,不动声色地看过段翎,似随口一问:“乐允,我听李夫人说,你过几天要和谢家五公子相看了?”
提及此事,林听尴尬地摸了下鼻子:“是有这么回事。”
长辈好像都喜欢谈论后辈的婚事,希望他们早日成婚,就连两耳不闻窗外事、终日吃斋念佛的冯夫人也一样。她腹诽道。
冯夫人不知林听心中所想,柔声道:“我对这谢家五公子略有耳闻,他跟京城的其他纨绔子弟不一样,从不拈花惹草,笃学好古,才貌双全,是难得的良配。”
林听讪笑:“谢家五公子好是好,但他不太合适我。”
冯夫人一手牵她,一手转动光滑的佛珠:“乐允觉得谢家五公子不适合你?你见过他了?”
段翎一直安静地听着她们说,并未插过一句话。
林听如实道:“还没。”
李惊秋倒是给她送过一幅谢家五公子的画像,林听没打开看就叠起来垫书桌脚了。他们这场相看注定被她搅黄,没法成的,看不看他的画像,意义并不大。
“你还没见过谢家五公子,怎么就知道他不适合呢。”冯夫人眼神温和,看着她,“你莫不是害羞了,故意这般说的吧。”
林听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喜欢会武的,谢家五公子是才学过人,可他不会武,不合适我。”
段翎垂眼。
冯夫人像是被林听的直言逗笑了,用帕子捂了捂唇,随后道:“不会武,就一定不合适?”
她清了清嗓子:“没错,不仅要会武,武功还不能太低。”
冯夫人抿唇:“如此说来,那谢家五公子的确不太合适。他祖父和父亲虽都是将军,但他对武学是一窍不通,怎么也学不来。”
她话锋一转:“不过李夫人既然决定让你们相看,我也不好干涉,你回去再和李夫人好好说说,看能不能叫她改变主意,另择一个会武的世家公子与你相看。”
“好。”
林听也没打算请冯夫人出面劝李惊秋,就算冯夫人劝得了一次,劝不了后面的无数次,若想阻止李惊秋,只能用她的法子。
冯夫人没再说相看的事:“你们现在是不是要去找令韫?”
段翎出声:“是。”
“不打扰你们了。”冯夫人的院子跟段馨宁的院子不在同一个方向,离得有点远,他们不顺路,进府后没多久便要分开走。
林听目送冯夫人,扯了下段翎的护腕:“我过几天就要去南山阁跟谢家五公子相看了,我们必须得在这几天内行动。为避免夜长梦多,你明天过来找我。”
段翎:“去林府找你?”
她摸着下巴道:“像以前那样找我,不用做别的,否则显得太刻意,我母亲近日疑心重得很,会怀疑的。至于其他事,我会安排好的,你到时候配合我便可。”
他视线不离她:“我知道了,我明天会去林府找你的。”
林听拍拍段翎肩膀:“冯夫人如今还没逼你去相看,我比较急,所以你先帮我。你放心,我很讲义气的,一定不会过河拆桥。”
段翎双眼微弯,莞尔道:“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过河拆桥。”
她收回拍他肩膀的手。
“走,我们去找令韫。”林听没想瞒着段馨宁,必要的时候,段馨宁还能够帮他们一把。
此时此刻,段馨宁正坐在大树底下的阴凉处绣帕子,听仆从说林听来了,立刻放下针线:“乐允,二哥,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她看院子里的仆从:“我们有些话想跟你说。”
段馨宁瞬间明白:“你们先退下。”等仆从全走了,她低声控诉道,“好了,你们快说吧,今天神神秘秘的,弄得我心痒痒。”
林听直说来意。
片刻之后,段馨宁目瞪口呆:“你们当真要这么做?”
她坐到不远处的秋千上:“你要是能想到更好的法子,我们就不会这么做,你能不能?”
段馨宁摇头:“不能。”
林听用力地蹬一脚地面,将秋千荡起来:“那不就得了,你是不知道被人逼着去相看的痛苦。”段馨宁不会有机会尝到这种痛苦的,因为她有男主夏子默。
段翎走到树下的石桌,提起茶壶倒了杯花茶递给林听。
天气热,林听又接连吃了几串冰糖葫芦,正口干舌燥,接过茶杯,一干而尽,把茶杯放回段翎的手里,再让他放回石桌上。
段馨宁看了林听一眼,又看了段翎一眼,欲言又止,弱弱地问:“你们以后会不会成婚。”
幸亏她喝完茶了,不然恐怕会喷出来:“你想什么呢,我们是假装喜欢对方,骗她们,又不是真喜欢对方,怎么会成婚。”
段翎放茶杯的手一顿。
段馨宁还是觉得这个办法不太妥当:“如果你们以后一直不愿意成婚,她们定会察觉的。”
林听看得开:“那也是以后的事了,我们先过好当下,随心而行,得到想要的。”她边荡秋千,边转头看段翎,“你说是吧。”
段翎似是在想事情,迟迟没放下茶杯,听到她叫他才回神,指腹摩挲过杯沿的唇脂,含笑复述:“你说得是,我们先过好当下,随心而行,得到想要的。”
她琢磨道:“令韫,我记得你明天要跟冯夫人出城礼佛。”
段馨宁:“你也想去?”
林听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不是,我想你说服冯夫人递帖子到林府邀我阿娘明日出城礼佛。还有,帖子要提到你也会去。”
“为什么?”
她不再荡秋千,站起来捏段馨宁的脸:“你照我说的去做,过了明天,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段翎虽没问林听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若有所思。
林听忽然走到段翎面前,朝他伸出手,掌心朝上:“把你挂在腰间的香囊给我,我有用。”
他解下腰间香囊给她。
她拿香囊放到鼻下使劲地闻了闻,确认沉香是否还浓郁,然后感受到段馨宁用茫然的眼神看着自己,意识到此举有点像个变态。
林听解释道:“你们别想太多,这是我计划中的一环。”
段馨宁不自在地轻咳了声,在她看来,香囊是极为亲密的东西,不会轻易交到旁人手中的。不过他们要演戏,也算是情有可原。
林听收好香囊,从袖中找出一张帕子给段翎:“给你。”
段翎低眸看帕子。
帕子粉粉的,上面绣着一株神似虫子的草,还有一个乐字。这张帕子显然不是买的,因为没人敢开店铺卖绣成这幅模样的帕子。
段馨宁知道林听的绣工如何,一眼便看出是她绣的:“你要将你绣的帕子给我二哥?”
她打了个响指:“对。”
段翎抬手接下帕子,端详片刻:“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林听被口水呛到:“这不是我们的定情信物,我想让你找个机会在我阿娘面前露出帕子。”
他抚过帕子的乐字。
“好。”
*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林听就忍住困意从床榻上爬起来,唤丫鬟进来给自己梳妆打扮。
陶朱见她昏昏欲睡,很是心疼:“七姑娘,现在时辰还早着呢,你不如再回榻上睡一会儿?”
林听打哈欠:“我约了人到连心湖看日出,得早点出门。”
“您约了谁?”
她抹去因打哈欠而流出来的眼泪:“令韫和她二哥段翎。对了,你今天不用跟着我出门,他们会来接我,还会送我回府。”
陶朱失落。
半刻钟后,林听已经穿戴整齐,临走前,她不忘调戏一番陶朱:“你乖乖在府等我回来。”
“您不吃早膳了?”陶朱生怕林听会饿着,追出去拦住她。林听摆了摆手:“看完日出,再和他们去吃早膳也不迟。”
林听大步流星走出院门,经过花园时,她被李惊秋喊住了。
“乐允,你要去哪儿?”
李惊秋迷信,听说用露水供奉神佛会更好,每天都会早起,亲自到花园采露水。无论是谁在此时从花园经过,都会遇到她。
而这一切尽在林听的掌控中,她站住道:“我今早约了令韫和她二哥去连心湖看日出。”
李惊秋眯了眯眼:“你今早约了他们去连心湖看日出?”
林听面不改色:“嗯,看完日出再去城外踏青,可能得晚上才回来。他们来接我去,现在应该在大门外,我得出门了。”
“正好我有几句话想跟令韫说,我送你出门。”说罢,李惊秋小心翼翼将装露水的瓷瓶交给婆子,让她拿到府中的小佛堂供奉。
林听故意道:“你想跟她说什么,我帮你转告便是。”
“我想亲口跟她说。”
她挑眉:“哦。”
到了大门前,她们没看见段馨宁,只看见段翎。
李惊秋笑着看马车:“令韫在马车里?我有话想跟她说,子羽你能不能让她出来一下。”
段翎从容不迫:“令韫先去连心湖了,让我来接她。”
李惊秋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移动,笑容仍在:“也不急,我改天再跟令韫说,你们去吧。”
“那我们去了。”林听顶着李惊秋的目光走进马车里。
李惊秋等马车走远点,派仆从去和冯夫人说自己今天身体不适,不能陪她出城礼佛了,再乘自家的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段馨宁今天要出城礼佛,怎么可能会去连心湖看日出?
另一厢,林听确认李惊秋跟上来,松了口气,拿段翎准备的糕点来吃:“计划成功一半。”
段翎笑笑不说话。
连心湖湖边有一座凉亭,他们到那里后吩咐车夫拉着马车暂时离开,进凉亭看日出。
周围没什么人,很安静。林听坐了片刻,就看到太阳缓缓升起来,一道绚烂的光破空而出,映红湖水,也映红了他们的脸。
林听用余光瞄凉亭外,很快瞄到自以为躲好的李惊秋。
“你亲我。”她暗暗地勾了下段翎的手,转过身来,背对着李惊秋,想弄个错位的接吻。
他喉结微动:“亲你?”
林听感觉自己有点像给演员讲戏的导演:“不是真亲,我调整好角度了,你只需要朝我凑过来,脸停在我面前,不要乱动,我阿娘就会以为你在亲我了。”
段翎倾身上前,他们的距离骤然缩短,林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他问道:“可以了?”
林听在心里估算了下距离:“你继续往前凑近点。”
他又凑近一点。
林听怕自己回头看会被李惊秋发现他们是有意的:“你帮我看看我阿娘还在不在?”她了解李惊秋,李惊秋看见他们“接吻”后不会久留,会马上悄悄地离开。
段翎看了眼凉亭外,李惊秋已经离开,附近只剩下他们二人,可他却道:“李夫人还在。”
还在?林听疑惑。
下一刻,段翎亲了上来,两唇相贴,她瞪大双眼,愣在原地。他蜻蜓点水一吻,很快离开。
林听:“……”
她、她居然被段翎亲了!
第122章、青梅竹马if番外9
段翎离开后,林听唇上仍然存留着温热且有些柔软的触感。
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唇,长睫疯狂眨动,正欲发问时,段翎坐直身子道:“李夫人走了。”
林听望向凉亭外,李惊秋确实不在了。不过她现在更在乎另一件事,那就是他亲过来的事:“你方才……为何真的亲了上来。”
“李夫人好像不太相信我们,往前走了几步再离开的。”
也就是说他怕错位不成功,被李惊秋发现他们在演戏,于是真亲了?林听心乱如麻地想。
段翎观察着林听的表情,刚亲过她的唇微动,发出的声音很是好听,跟会蛊惑人似的:“怎么,你觉得我方才做得不对?”
林听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倘若他方才没亲上来,被李惊秋看到他们在假装亲吻,那就前功尽弃了,李惊秋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他们,非得逼她去相看不可。
过了半晌,林听目光落到段翎的唇,又迅速地错开眼。
“你做得对。”段翎为了接下来几年的安稳日子,能豁出去,她一样能豁出去,不就是嘴对嘴碰一下嘛,又不会少块肉。
段翎察觉到她看过来又移开的目光,没说什么。
林听侧了侧身,面朝太阳升起来的方向,脸被阳光照得暖烘烘的:“但我有件事要说。”
他凝视她:“你说。”
她不太自在:“你以后不按剧本来,得提前跟我说一声,让我做好准备,别吓我一跳。”
段翎五指微微收拢,握成拳:“我刚亲你,吓了你一跳?”
林听似是感觉热,用手给自己扇风,没看他:“换我不按剧本来,突然真亲你,看你会不会吓一跳。我这是正常反应,好不好。”
段翎想象了下林听所说的场景,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重点落在别处:“什么是剧本?”
她侧目看他:“你可以理解成是我早就安排好的事。”
他“嗯”了声,又道:“如果来不及提前跟你说呢,就像方才那样,迟一步便会被李夫人发现我们在骗她,那我该如何是好?”
她语塞。
段翎也不催促她回答。
林听斟酌道:“你说得也有道理,如果实在来不及提前跟我说,那就随机应变。”她忽然想到段馨宁,“此事不要告诉令韫。”
他摊开手,仿佛想接住斜洒进凉亭里的一缕阳光:“她不是知道我们要来连心湖看日出?”
林听舌头打结:“我是说不要告诉她,我们假亲变真亲。”段馨宁这几年跟着她看太多话本,想象力日渐丰富,谁知段馨宁得知此事后会不会真把他们当一对。
段翎垂下手,慢条斯理地整理护腕:“你怕她误会我们?”
她腰杆儿挺直:“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我当然不怕令韫误会我们,只是我觉得没有必要告诉她此事,免得她想太多。”
“好,听你的。”
林听默了片刻,像在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然后起身,随手拍了拍裙摆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抬步往凉亭外走:“日出看完了,戏也演完了,我们回去?”
段翎目不转睛看着林听背影,不知在想什么,在她快走远时,他道:“你现在还不能回去,”
她停下来:“为什么?”
他这才慢慢地走到她身边:“按照我们原定的计划,你在出门前应该会跟李夫人说过我们看完日出再去城外踏青。而出城回城至少得几个时辰,你现在还不能回去。”
林听差点忘了这一茬,今天天黑前,她不能回林府,也不能去段府找段馨宁出来逛街,因为段馨宁要陪冯夫人去城外寺庙礼佛。
段翎建议:“你还没用早膳吧,不如我们去早市吃点?”
她抬起手伸了个懒腰,放在袖子里的香囊若隐若现:“也行,用完早膳,我们再分开。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我自己一个人随处溜达溜达,到天黑再回府。”
待在一处久了,段翎能够闻到林听身上有淡淡的沉香,知道她随身带着他昨天给她的香囊。
段翎的心情渐渐地变得愉悦:“我今天休沐,不忙。你想去哪儿,我都可以跟着你去。”
林听吃惊。
从小到大,他们几乎没经历过这种情况,她和他会单独见面,但不会长达一整天,只有带上段馨宁出门玩乐的时候会如此,可那样又不是他们单独见面了。
“你要跟着我一整天?”
段翎轻声细语道:对,也算是做戏做全套。哪怕李夫人发现我们今天没去城外踏青,她也只会觉得我们是临时改变主意,不想出城踏青了,想留在城内闲逛。”
林听用肩膀撞过他手臂,这是习武之人表示佩服的一个小动作:“不错嘛,你比我还要谨慎,想得很周到,真不愧是锦衣卫。”
段翎被撞过的手臂隐隐发麻,但又不是因为她撞得太用力。
*
京城早市在寅时初开始,辰时结束。他们卯时看完日出,从连心湖回大街,早市还没结束,街头巷尾溢满食物香气,到处是人。
林听不是第一次来早市,知道哪个摊子的东西好吃,抓起段翎手腕,径直往那去:“前边有个馄饨铺子,她家的馄饨做得可香了,比酒楼大厨做的还要好吃。”
她脚步轻快,发间的杏色丝绦垂到腰际,轻轻晃动着。
段翎有好几次想抓住杏色丝绦,却还是忍住了,语气如常:“多亏你,我今天有口福了。”
“啧,还跟我客气呢。”林听絮絮叨叨道,“一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们用完早膳,还有大把时间,去做点什么比较好?”
尽管段翎说过她去哪儿,他都可以跟着她去,但林听还是想“民主”地问问段翎的意见。
段翎反过来问她:“你平日里会和令韫去做什么?”
他是锦衣卫,平日里要到北镇抚司里办差,时不时还得出一趟远门,林听和段馨宁相处的时间比林听和他相处的时间要多不少。
林听回想过往:“我和令韫偶尔会去茶馆听听书,你喜不喜欢听书?不喜欢听书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到西街看人耍杂技。”
段翎喜欢听林听说话,暂未打断她,任由她滔滔不绝。
“临近月末,我们去西街,说不定还能看到一月一次的花魁游街。”林听边说边走,学武几年,身手愈发敏捷,拉着段翎也可以及时避开行人,不被他们撞到。
他紧跟她步伐。
林听颇为自豪:“我去年不是开了一家布庄?打那以后,我常到西街找物美价廉的布匹,认识不少在西街做生意的人,你去西街买东西,报我名字能便宜点。”
她忽然记起他是不差钱的主儿:“我知道你不差钱,也不用攒钱成婚,但省点又不是坏事。”
段翎弯唇:“我记住了,若到西街买东西,必报你名字。”
馄饨铺子生意好,坐满人。林听等了片刻才等到一张桌子,坐下后,她言归正传:“你是要去茶馆听书,还是去西街?”
他坐到她对面:“我们在此用完早膳,先去西街,再去茶馆听书听到下午,你看如何?”
“好。”
林听一抬眼就能看到段翎天生微红的唇,脑海里瞬间浮现他今早在太阳升起来时亲她的画面,柔软的触感仿佛重回她唇上。
纵然林听有意不去想今早跟段翎真亲了的事,有时还是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就譬如现在。
一开始,她用“不就是嘴对嘴碰一下嘛,又不会少块肉”来说服自己,可到底是跟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亲了,越想越别扭,就算他们当时只是演戏给李惊秋看。
林听偷瞄段翎。
见他跟完全忘了发生过什么似的,她心中的别扭散去几分,默念几遍只是演戏,只是演戏。段翎都没放心上,她放心上干什么。
段翎从桌子的箸筒抽出两个勺子,用热茶洗过,再用干净的帕子擦去水:“你在想什么?”
林听看他手中的勺子:“我在想馄饨怎么还没来,饿了。”
说曹操曹操到,老板端着两大碗馄饨走过来,热情招呼道:“两位客官,你们的馄饨好了。”
“吃吧。”段翎将一个勺子放进她面前的那碗馄饨里。
林听低头,只见馄饨汤水泛起一阵涟漪。她忽然发现,他们在一起吃东西的时候,段翎若在,他会先准备好吃东西的用具。
他……还挺贤惠的。
虽说贤惠这个词用在一个杀伐果断的锦衣卫身上,有点怪怪的,可他此刻很符合这个词,组合起来就是貌美贤惠的锦衣卫。
思及此,她想拍腿大笑。
段翎看到林听扬起来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也跟着笑了:“你不是说饿了,怎么还不吃。”
林听装作若无其事,握住勺子,连吃几个馄饨,满足地感叹道:“真香,我们下次还来吃。”
他微顿:“我们下次?”
她喝了口汤:“对啊,难道你觉得它不好吃,不想吃了?”
“没有,它很好吃。”
林听斜睨段翎:“那是自然,我不可能带你来吃不好吃的东西,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吃遍京城美食。”她负责吃,他负责掏钱。
用过早膳,他们前往西街。
西街一如既往的热闹,车马喧阗,有杂技表演的地方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林听瞄准条狭小的过道,想拽着段翎冲进去看杂技。
林听冲在前面,快冲进去的那一刻,有个人冷不丁从旁边冒出来,她本能地打一掌出去。
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掌直接将人打倒在地了。
林听眼皮一跳:“……”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能一掌打倒一个人,我怎么不知道?这人该不会是要碰瓷吧。
她看了眼地上的人,感觉又不太像,他虽身穿低调的青衫,但腰间佩戴的玉佩价格不菲,瞧着是个有身份的公子,没必要碰瓷。
一个紫衫男子跑来扶起谢清鹤:“谢五,你没事吧。”
谢清鹤:“我没事。”
“你不会武,身子向来弱,怎么可能没事。”男子怒瞪林听,责骂道,“你竟敢伤他?他可是谢将军之子,谢家五公子。”
原来不是她变得厉害了,是对方身体太弱了。林听心道。
不对。
谢五公子?是她想的那个谢五公子么?林听眼皮跳得更猛。
谢清鹤忙不迭地阻止男子继续说下去:“是我突然朝林七姑娘走去,吓着她了,她才会如此。错在我,不在林七姑娘。”
男子震惊:“她就是要和你相看的林七姑娘?”会武功的?
林听并不惊讶谢清鹤会认识自己,李惊秋会将他的画像给她,谢清鹤的母亲也会将她的画像给他。她不看,不代表他不看。
“谢五公子。”林听有礼又疏离地唤了谢清鹤一声。
谢清鹤看向林听身后的段翎,目光落在他们相牵的手,眼中的喜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失落。
男子也看到了,他是谢家远房亲戚,刚来京城,不认识段翎:“林七姑娘,你不是答应跟谢五相看了?怎么还跟其他男子纠缠不清?当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段翎无动于衷。
谢清鹤藏好失落,皱眉道:“不得对林七姑娘无礼。”
林听越过他们:“谢五公子,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相看是双方母亲定下的,她单方面说取消不算,得等李惊秋出马。
他侧身让路。
“林七姑娘慢走。”
林听头也不回,成功挤进人群里看令人眼花缭乱的杂技。看到一半,段翎的声音忽在她耳畔响起:“我想和你定下婚约。”
她错愕:“你疯了。”
第123章、青梅竹马if番外10
段翎目视前方,余光是林听表情丰富的脸:“按你说的那个计划,我们只能拖延几年,之后还要想别的办法拒绝相看。倘若我们成婚,便能一劳永逸了。”
林听陷入沉思。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几年后,他们年纪大了点,李惊秋定会越发着急她婚事,不排除会出现经典的“以死相逼女儿成婚”桥段。
现代催婚都泛滥成灾,更别提古代了,林听虽不赞同,但能理解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毕竟每个时代、每个人的思想观念不同。
如果李惊秋不是个好母亲,林听能抛下她,一走了之。
可李惊秋除了思想守旧外,是实打实的好母亲,林听这辈子割舍不掉,又没法说服对方,必须得面对来自母亲的日复一日催婚。
林听之前也不是没有想过“日后找人假成婚”这一招。
只是这招很危险。
一旦找到表面看似好掌控,实则是个心怀不轨的人,他会不守约法三章,利用夫妻名义伤害她,或者暗暗地转移她的财产。
前者应该不会发生,因为林听会揍得他生不如死,谁伤害谁还不一定呢。至于后者,防不胜防。成婚后,她所赚的每一笔银钱在律法上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所以她没再想过假成婚。
不过假成婚的对象换成段翎,林听担忧的问题迎刃而解了。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互相知根知底,没喜欢的人,没任何感情纠葛,原本都不打算成婚的。
段翎眼里只有办差,她眼里只有赚钱,彼此互不干扰,他们假成婚不为钱、不为人,有共同目的,那就是躲避父母的催婚。
最重要的是段翎比她有钱,他绝对不会觊觎她财产的。
这样看来,她跟段翎假成婚是个不错的选择,也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林听确认性地问一遍:“你的意思是我们假成婚?”
段翎没从正面回答,只道:“我们成婚一事不是小事,我知道你需要点时间考虑清楚。”
林听沉吟片刻,眼神失控地乱飘道:“的确需要点时间考虑。”她只计划过他们假装喜欢对方,暂避相看,没计划过他们假成婚,从此永避相看,脑子有点乱。
“你想考虑几天?”
她伸出一只手:“三天。你给我三天时间考虑考虑。”
段翎答应了:“可以。”
林听没再说话,继续看杂技,看着看着,心思不知飘到哪儿去了。直到这场杂技结束,她还抱臂站在原地看,一动不动。
他将林听的反应纳入眼底,等了一会,见她还是一动不动,魂没归的样子,才温声提醒道:“结束了,你要不要到别处看看?”
她回过神来,发觉周围的人已散开,只有他们不曾挪动:“前边好像有吞剑表演,我们去看看。”
说罢,林听往前走一步。
段翎从后面握住了她手腕,炽热的体温传过来,林听回眸。
他不仅没松开林听,反而握得更紧了,示意她看前边的人:“前边人很多,我们容易被挤散。”
她没推开他,接着往前走。
不远处,紫衫男子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见他们还拉拉扯扯,忿忿不平地转头看谢清鹤:“你今天回去得让姨母取消你和林七姑娘的相看,这样脚踏两只船的女子不配进谢家大门。”
谢清鹤收回视线:“我们尚未定下婚约,只是约好相看而已,林七姑娘想跟谁来往,我无权干涉,她何来脚踏两只船。”
男子扶额:“谢五啊谢五,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
“我是实话实说。”谢清鹤认真道,“还有,这世上没有什么配不配,只有喜不喜欢。”
男子白眼翻上天。
谢清鹤真是被谢家保护得很好,终日只知道念书,然后念书还念傻了,想事情太过简单。
“你是不是喜欢林七姑娘?”男子若有所思问,“我可是听姨母说了,她以往要给你准备相看,你死活不肯答应,这次却答应了。”
谢清鹤沉默良久,低语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男子瞠目结舌,感觉他眼睛出现了很严重的毛病:“她跟窈窕淑女有关系?我刚刚亲眼看见她一掌将你打飞了,这还叫窈窕淑女?此女粗鄙不堪,不是良配。”
谢清鹤:“……”
他面红耳赤:“我哪有被她打飞,你莫要胡说八道。”
男子知道谢清鹤脸皮薄,于是改口道:“好吧,不是被林七姑娘打飞,是被她打倒在地。”
谢清鹤不吭声了。
见此,男子苦口婆心地劝:“天涯何处无芳草,我看林七姑娘不适合你,你另寻良人吧。”
他油盐不进,坚持道:“你不用再劝我了,几天后,我还是会去南山阁和林七姑娘相看的。”
男子头疼:“你知不知道她身边的男子是谁,你有把握赢得过他?”尽管他不认识她身边的男子,但也看得出对方身份不低,气质这玩意儿是装不出来的。
谢清鹤回道:“他是段家二公子,也是锦衣卫指挥佥事。”
男子一听是段家二公子,更想劝谢清鹤放弃了,谁人不知锦衣卫的心眼比筛子还要多,哪怕谢家如今在朝中地位高,也防不住锦衣卫在皇帝面前给他们穿小鞋。
他恨铁不成钢道:“她都有喜欢的人,你还要和她相看?”
谢清鹤摇了摇头:“他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亲近一点罢了。”
男子被他的天真气笑:“这叫亲近一点?谢五,你别自欺欺人了,我看他们根本不像朋友。你日后要是跟林七姑娘在一起,当心她背着你,与男子私通。”
与此同时,正在看吞剑表演的林听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谁在说她坏话?
林听揉了揉鼻子,袖中的香囊源源不断溢出一缕又一缕沉香,驱去因打喷嚏而产生的不舒服。
她不禁偏头看香囊的主人,发现段翎腰间挂上了新的香囊,颜色和外形跟她袖中那个相同。
因为随身带着相同的香囊,他们身上散发着很相似的味道。旁人闻到会以为他们关系十分亲近,这原本也是林听计划中的一环。
可不知为何,她此刻闻着沉香,会有说不出来的感觉。
是那个吻的作用?慢着,她怎么又想起他们那个算不得吻的吻了?林听猛地晃了下脑袋。
段翎留意到她的目光,笑问:“你还想要这个香囊?”
林听将目光放回近处的表演:“不是,我拿一个来演戏就够了,我只是好奇你有多少个一模一样的香囊。”沉香那么珍贵,到他这里,却变成了要多少有多少。
听了她的话,段翎放下要解开香囊的手,漫不经心道:“我房中有上百个现成的香囊。”
她终于知道段翎从小到大为什么会这么香了,敢情是被沉香熏大的:“上百个香囊,我和令韫的香囊加起来都没你的多。”
段翎看着她侧脸:“你以后若是需要香囊,可以问我拿。”
林听眼一亮:“这可是你说的啊,一言为定,不能反悔。”一想到以后能省一笔买香料的钱,还能用上珍贵的沉香,她就把刚刚那抹说不出来的感觉抛之脑后。
他抬起眼:“我答应过你的事,有哪一次没有做到?”
她笑了声:“好了,我知道你每次都会做到。为表感谢,我改天买两坛秋露白,送上府给你,怎么样,我也够义气吧。”
段翎睫毛微颤。
秋露白是京城比较贵的一种酒,她居然舍得买两坛给他……
可林听向来对他们两兄妹一视同仁,除了会送不同的生辰礼给他们外,买其他东西都买双份。
段馨宁兴许也有。
想到这里,他心底愉悦淡了些,似轻描淡写地问:“这两坛酒是只买给我的,还是令韫也有?”
林听这个月花钱太多,得平衡平衡收支,下个月再买给段馨宁:“这两坛酒是只买给你的。”
段翎直视她:“当真?”
“我骗你作甚。”林听见吞剑的表演也结束了,拉他离开。
*
待落日余晖时,段翎送林听回林府。他们刚到林府大门前,李惊秋便从府里出来,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她有派人留意门外动静。
林听快步走到她面前:“时辰不早了,您这是要出去?”
李惊秋淡淡道:“我不是要出去,只是正好经过大门,看见段家的马车停在门前,猜是你们回来了,今天玩得可尽兴?”
“我们玩得还算尽兴。”林听跟段翎对视一眼。
李惊秋看段翎,眼神扫过他腰间那张半露的粉帕子。这么丑的帕子,是林听绣的无疑了。
段翎能把这么丑的帕子带在身上,肯定很喜欢林听,不像京城的纨绔子弟,只是玩玩。李惊秋绽开笑容:“子羽,今天辛苦你接送乐允了,要不要进去喝杯茶再走?”
林听在李惊秋看不见的地方摆了摆手,又指了指段家马车。
“我还有事要办,就不进去了,改日再登门拜访。”段翎没久留,向李惊秋问好便转身离开。
林听没立刻回府。
待马车驶远,李惊秋道:“你不用和谢家五公子相看了,我明日会去谢家人说清楚的。”
她明知故问:“为何?”
李惊秋揪住林听的耳朵,拽她进府,用只有她们能听见的声音问:“你和子羽是怎么回事?”
林听戏精上身,“您说什么呢,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还不老实交代?”
她还在演:“老实交代什么?我真的听不懂您的话。”
李惊秋走进院子里,关上门:“我今早跟着你们去连心湖,全看见了,你还想瞒着我。”
林听佯装诧异,随即憋住气让脸变红:“您、您看见了。”有些人不愿意相信自己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事,但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她母亲李惊秋就是这种人。
“我之前不是问过你有没有意中人,那时为什么不说?”
她睁着眼说瞎话:“就是觉得有点奇怪,毕竟我和段翎从小一起长大,突然从朋友变成……”
林听点到即止,没说下去。
“傻孩子。”李惊秋戳她的脑门,“喜欢便喜欢了,管这么多干什么,我又不会反对。”
林听拼命压下要向上扬的唇角:“哦,我知道了。”
*
晚上,乌云盖天,光线昏暗。林听沐浴完就躺床睡觉,睡到半夜惊醒了。不知是不是初吻没了的缘故,她做了人生中第一个春.梦。
梦里,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先是亲了她,再舔了她的下……
其实林听觉得做春.梦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可她的心跳还是因此加速了,身子也热起来。
第124章、青梅竹马if番外11
林听抹去额间的汗,翻身下榻,没叫仆从进来,先点亮一支蜡烛照明,再行至衣柜前,换掉被汗濡湿的里衣、肚兜、亵裤。
换完衣衫,她没回榻上继续睡,推开窗吹夜风,平复心情。
夜风很柔,拂面而过时,林听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不想春.梦的事,去想段翎说的假成婚。
说实话,她有点被说动了。
有一劳永逸的法子,何必绞尽脑汁去想别的法子。关键是,即使绞尽脑汁了,也不一定能想到别的法子,何必给自己找苦头吃。
要不就按段翎所说那样,他们假成婚,在人前,是夫妻。在人后,关系不变,还是朋友?
看着是个很完美的计划。
林听点了点摆在窗台前的盆栽,仍不能作出决定。她低头数盆栽的叶子,把决定权交给上天。
数到单数便照原计划走,只是假装喜欢对方,互相遮掩几年,走一步看一步。数到双数便和他假成婚,互相遮掩一辈子,不用再担忧以后如何应付李惊秋。
一片、两片、三片……
十六片叶子。
双数。
林听收回手,再考虑考虑吧,上天有时也挺不靠谱的。
她走到书桌旁拿起一本晦涩难懂的书来看,想找回被春.梦赶走的困意,然后一觉睡到天亮。
门外响起叩门声,随后又响起陶朱的声音:“七姑娘,您起夜了?要不要奴进来伺候您?”
深夜,院子幽暗,林听虽只点了一支蜡烛,但烛光依然明显,只要经过外面都能看见。陶朱今晚守夜,宿在外间,更容易看见。
林听过去开门:“不是起夜,是睡不着了,起来看会书。”
“您换过衣服了?”
今晚是陶朱伺候林听沐浴的,衣服也是她准备的,她记得林听睡觉前穿的那件是有花纹的白色里衣,现在这件并没有花纹。
林听半真半假道:“今晚太热,出了些汗,所以换了。”
陶朱目露茫然:“今晚热?”夏天是热没错,不过今晚算是这段日子来比较凉快的一晚了。前几晚七姑娘不喊热,今晚却喊热?
“我觉得热。”
她没再问:“那奴给您扇扇风?”说着就要去取扇子。
“我现在不热了,不用扇风。”林听拦住她,“陶朱,你先坐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陶朱看了眼林听拿在手里的古籍,以为她半夜起床看书,脑子还不太灵光,要问自己有关学习上的问题:“奴没读过什么书,只认得几个字,不懂这些。”
她迟疑着又道:“不如您等天亮,去段府找段二公子问?”
林听知道她误会了,扔掉书:“我不是要问有关古籍的问题,我是想问你有关婚事的问题。”
陶朱不明所以:“奴知道您不想相看,也不想成婚,近来为此事烦着,可夫人不是说您不用和谢家五公子相看了?难道您担心夫人会再给您找别的男子相看?”
林听清了清嗓子问:“你觉得我和段翎成婚怎么样?”
“您别跟奴开玩笑了。”
他们是总角之交,关系亲近,却只是朋友,陶朱不相信林听会和自己的朋友成婚,她历来把所有感情都分得很清,是朋友就是朋友,不会牵扯到别的感情。
林听滚回床榻躺着,不打算跟陶朱说太多,她胆子有时比段馨宁还小,藏不住事:“也罢,你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陶朱退出房间,关上门。
房间的窗没关,林听面朝外侧躺便能看到外边的夜色,幽暗笼罩着院子,四周寂静无声。
此时此刻,段府亦是被幽暗笼罩着,段翎倒在书房的地板上,衣衫凌乱,腰间蹀躞带松开了,隐约可见白皙中泛着潮.红的腰腹,上面的薄肌随呼吸微动。
他的脸覆着一张粉色帕子,绣有乐字的地方正巧落到唇角。
帕子下,他半闭着眼。
方才,段翎正在作画,欲瘾猛地席卷而来,令他坐不住,也站不住,最后跌躺在书房地板上。
欲瘾一年比一年严重了,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段翎这一年来必须动手解决,否则它不会褪下去,还会产生异样的疼感。
风从窗缝钻进来,拂过书桌的画纸,将它们吹落在地。
十几张画纸皆画着同一双眼睛,落地后,纸上的眼睛仿佛在注视同样躺于地板的段翎。而他听到风吹动纸张的声音,偏了偏头。
覆在段翎脸上的帕子滑落,露出他双眼,与那些眼睛对上。
恍惚间,段翎感觉林听就在这里,就在看着他。段翎几乎是立刻坐起来,望向泛红的双手,只见掌心的污浊沿指缝掉落,缓缓地弄脏衣衫与他身下的地毯。
书房内好闻的沉香有一瞬间压不住突然出现的浓郁石楠花味道,他坐了半晌才起身收拾。
有几张画纸掉到他身边的地板,沾到些污浊,也脏了。
段翎拿出自己的帕子,细细擦去污浊,继而端详片刻纸上的眼睛,再放回书桌,找东西压着。
收拾好所有东西,他没回房间,躺到书架后的罗汉榻。
他书房有很多连书斋都没有得卖的书,林听经常来此看书,看累了就躺到这张罗汉榻小憩。
段翎盖林听盖过薄被,枕林听枕过的软枕,伸手进枕头底下拿她上次小憩落下的一条绑发丝绦出来,闻着属于她的气息入睡。
*
短短三天内,林听和段翎互生情愫的事被李惊秋传出去,认识他们的人见到他们都会道恭喜,好像他们互生情愫就会成婚似的。
计划非常顺利。
一切如林听所愿,李惊秋不再为她准备相看,京城里的媒婆也不再上门介绍世家子弟给她,她们可没胆子撬段家的墙角。
林听终于过了三天耳根子清净的日子,要知道前阵子,李惊秋每天雷打不动地来她院子,念叨一遍她的婚事还没着落之类的话,然后逼她去相看,现在不会了。
爽,太爽了!
林听心旷神怡,懒洋洋躺在院中摇椅上吃鲜李。
陶朱至今不太相信,怀疑是李惊秋想段翎当女婿,以取消相看为条件,要逼林听跟他在一起,所以林听上次才会问她那个问题。
尽管陶朱也希望林听能尽早定下婚事,找到好归宿,但不希望她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陶朱鼓起勇气问:“七姑娘,您是真心喜欢段二公子的?”
林听心不在焉:“嗯。”
假的。
“不是夫人逼您?”陶朱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扇子给她扇风。
林听被逗笑:“陶朱,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呢,我阿娘可没逼我‘喜欢’段翎的能耐。”
陶朱半信半疑。
她们刚说起李惊秋,她就从院外走进来,拿走林听手里的鲜李:“还在吃?到时辰出门了,记得带上你要送给子羽的生辰礼。”
今天是段翎生辰,也是林听考虑他们是否假成婚的第三天,她昨天才发现自己说要给他答复的日子撞上了段翎的生辰这天。
前几天,段翎问她要考虑几天时,林听没多想,她喜欢三这个字数,就脱口而出说三天了。
谁知这么巧。
林听唤陶朱进房取礼物。
半月前,她花钱买了块玉料,画了张图纸,再花钱请人做一支玉簪,对方昨天刚做好送来。
*
一个时辰后,林听随李惊秋到了段府,段翎亲自出门迎她们进去,其他来客默默地看在眼里。
进府不久,林听趁李惊秋去找冯夫人闲聊的时候,火速地撇下陶朱,拉段翎到无人的角落。
她拿出锦盒:“生辰快乐,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
段翎双手接过锦盒,笑了:“送生辰礼,何必偷偷摸摸的?如今众人皆知你我关系匪浅。”
林听:“……”
送生辰礼自然是不必偷偷摸摸的,可她还有别的事要说,怕隔墙有耳:“我说要考虑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你忘了?”
段翎解开锦盒的蝴蝶结,打开盒盖,轻轻地拿出铃铛白羽玉簪:“我自然是没忘的,我还以为你忘了。那你考虑得如何,是答应和我成婚,还是不答应?”
林听还有点犹豫。
他抚过玉簪的小铃铛,听铃铛声:“你还没考虑好?”
她没怎么留意段翎的动作:“你日后不会为了维护段家的名声,干涉我做生意吧。你也知道的,我喜欢自己做生意赚钱。”
外人不知道他们是假成婚,她日后的一举一动会牵扯到段家的,包括做生意。虽说大燕没有禁止朝廷官员的亲属经商,但有些官员为维护自己的名声,不沾经商。
“不会。”
段翎回答得很快。
林听又犹豫几秒,接着想象了下几年后还要应付李惊秋的日子,顿时感觉头疼得很,最终道:“好,我答应你,我们假成婚。”
“好,我们成婚。”段翎眼里含笑,取下自己发间的玉冠,弯下腰,将玉簪放进她手里,“你帮我戴上它,我想试试。”
她不觉得有什么,抬起手,插铃铛白羽玉簪进他发间。
“可以了。”林听松手。
段翎直起身子,垂眼看只到他肩头的林听,柔声道:“这支玉簪做工精致,我很是喜欢。”
话音刚落,仆从过来找他们,说宴席快开始了。
林听本来还想问段翎什么时候向众人公布他们要“成婚”的,见仆从来寻,打算之后再问。
宴席上,宾客如云。
不少人是冲着巴结段家来的,段翎一出现,他们就涌上来。
林听识趣地离开,想去找吃的。段翎越过那些人,回到她身边,牵着她走到庭院的高台之上。林听一头雾水:“你要干什么?”
段翎跟她十指相扣,从容地面朝宾客:“我要与林家的七姑娘林听定下婚约,择日成婚。”
此话一出,恭贺声不断。
宾客对他们的关系略有耳闻,并没有感到惊讶。
林听却吃了一惊,段翎居然在他生辰这天说成婚的事?他们才刚决定好假成婚,要不要这么急公布?搞得好像怕她会反悔一样。
罢了,何时公布也没太大区别。她扬起笑,进入演戏模式。
林听一下高台,段馨宁便疾步过来,语无伦次问:“乐允,你,我二哥,你们要成婚?”
“是假成婚,不是真的,改天再跟你详细解释此事。”
她怕旁人听见,语速飞快。
戌时,宴席结束。
林听听说段翎喝多了,正在堂屋醒酒,想过去看看,顺便问问接下来的计划。他们之前没假成婚的计划,她担心以后行事会露馅,被人发现是假成婚。
堂屋里没仆从,只有躺在美人榻的段翎,林听走过去推他。
“段翎?”
段翎睁眼,用手按住林听的后颈,往下压,让她亲上他。
她张嘴说话:“你……”
段翎却舔舐进去,林听唇角发麻,推开他:“你喝醉了。”
“我没有喝醉。”
他又吻回去。
第125章、青梅竹马if番外12
仆从兴许是为了方便段翎休息,没在堂屋点烛火,眼下此处昏暗,依稀可见两道人影交叠到一起。又因为没打开窗,空气中飘着一缕挥之不去的酒香气息。
林听今晚也喝了些酒,可有分寸,远远不到醉的程度。
段翎被宾客敬了不少酒,身上沾染的酒香更浓,酒香与沉香交错,从他们紧紧相碰着的唇传给她,莫名弄得林听头昏脑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听感觉附近的温度不断攀升,唇上的触感越来越不可忽视,既热又潮湿。他温柔地舔舐过她唇齿,再如冰冷滑腻的蛇般勾住她舌尖不放。
尽管段翎刚开始深吻进去的时透着丝生疏,但很快就无师自通了,力度温柔却暗含侵略感。
奇怪的是,林听并没感到任何不适,只是有点呼吸不过来。
段翎稍稍离开。
她见他离开,连忙吸几口新鲜空气,紧接着就想继续说话。
谁知林听还没说出一个字,段翎便堵住了她的嘴,舌尖又灵活地钻进来,吻得比刚刚还要深。
这种感觉就像她在水里游着游着,被底下的水草死死缠住脚,游不上岸,最后沉入水底深处,濒临死亡前产生畸形的窒息快感,至死的那一刻也无法离开水草。
林听渐渐从这个吻抽身出来,想用武来压制段翎,让他清醒点。喝醉了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有醉,她才不相信段翎说的话。
他肯定是醉了。
不醉怎么可能会这样亲她,周围又没旁人,不用演戏。
总不能是喜欢她吧。
还是段翎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可能性更大。
说时迟那时快,林听一手解下发间丝绦,一手扼住段翎的手,要将他压到美人榻的木板绑住,结果反过来被他扼住了手腕。
段翎指腹微微摩挲过她腕间皮肤,仰头轻咬她侧脸,不疼只痒,弄得那一片皮肤泛起酥麻。
林听失神了一刹,喝醉的段翎怎么像个会蛊惑人的鬼。
段翎见林听没露出厌恶的神情,吻向她耳垂,薄唇微张,唇齿抵着她耳边皮肤,含吮住。
林听仿佛被电流电过。
在现代,她看限制小说,在古代,她也“死性不改”地看限制话本,可仅仅局限于“看”,还从来没跟人做过这种亲密的事情。
这过于刺激了,刺激到林听不受控制地给了段翎一巴掌,他白净的侧脸即刻浮现巴掌印。
不曾想他舔上了她手指。
段翎一边病态地舔过林听手指,一边抬眸看她,眼尾绯红,跟有钩子似的,勾着人看他。
这一刻,林听不止唇角发麻了,全身发麻。认识段翎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他露出这一面。
她情不自禁地望着段翎,心想,以后绝对不能让他喝醉了。
就在这时,段翎吞下她一根手指,林听心神不定地暗骂几声,忙不迭抽出被含红了的手指。
再看段翎,他唇色潋滟。
林听觉得自己站在美人榻旁,不容易发力压制段翎,干脆翻身上榻,先用腿压住他腿脚,翻叠起来的红色裙摆因此覆到他衣摆。
不过林听显然高估了自己,她在别人面前算是武功高的,在段翎面前却不算,毕竟还没“毕业”,他又反过来压住她的腿。
林听气炸毛。
她就不信了,自己学这么多年武,会打不赢一个醉酒的人,林听蓄力狠狠地踹一脚段翎。
他似被踹疼,低吟几声。
林听抓紧时间绑他的双手:“等你酒醒,你就知道错了。”
段翎动了下,坐起来,要挣扎,林听立刻张开双腿坐到他身上,以自己的身体压住他,再艰难地空出一只手,推他躺回去。她都快绑好了,不能功亏一篑。
其实林听主要是怕他会继续亲下去,又不能叫人进来帮忙。
段翎这下子倒是不挣扎了,他躺在她身下,眼也不眨眼地看着她,束起来的长发散落了几缕,衣襟微松,锁骨若隐若现,皮肤透着薄红,举止愈发像醉酒之人。
林听看了他一眼,眼睛有种被热火烫过的感觉,不再多看。
她弯下腰,将段翎双手绑在美人榻前面的那块木板,又将他双腿绑在榻尾木板,只是他双腿太长,被绑住后只能曲着膝盖。
绑人也不轻松,林听出了一身汗,被段翎弄得筋疲力尽的。
也幸好她绑头发的丝绦有十条,拿四条绑住段翎,发髻还没散开,否则得披头散发出门了。
林听随意地用手擦掉汗,去不远处的茶桌倒两杯水,自己喝了一杯,拿一杯回美人榻给段翎:“张嘴,喝水,醒醒酒。”
他轻声重复:“我没醉。”
她摸了下被段翎亲红的唇,才不跟他客气,捏起他下巴,直接灌水进去:“我知道你酒量好,可也不能仗着酒量好,喝那么多,真当自己是酒圣,不会醉呢。”
段翎还在看着她。
林听努力忘记方才发生的一切,故作轻松道:“也就是我大人有大量,懒得跟你计较,换作别人,段子羽,你死定了。”
她不怎么会喂人喝水,动作堪称简单粗暴,小半杯水进段翎口中,大半杯水洒到他身上。
一眨眼的功夫,水浸湿段翎衣衫,布料贴紧身体,勾勒出轮廓,再加上林听用来绑他的丝绦全是红色,这一幕怎么看都不对劲。
林听看得鼻子一热,匆匆错开眼:“我不是故意的。”
她掏出帕子给他擦。
擦到一半,林听忽然听到丝绦断开的声音,怔怔抬头看段翎,他双手双腿已经挣脱丝绦了。
还有完没完啊。
她当即扔开帕子,按住他。
不行,林听忍不住了,决定趁段翎还没清醒过来,使劲地揍他一顿,谁让他今晚这么折腾她。
正当林听抡起拳头,欲揍段翎时,他又一次吻了上来。
林听:“……”
又亲?
段翎喝醉了是不是有亲人的臭毛病?她回想过往,意识到自己以前好像没见过他喝醉的样子。
下一刻,段翎抬手捧着她的脸,闭眼吻她,喉结缓慢地滚动。他被丝绦勒红的手在这时撞入她眼帘,林听目光微凝,动作一顿,突然就揍不下去了是怎么回事。
有人来敲门。
“林七姑娘,夫人请您过去。”堂屋里虽然没仆从,但堂屋外有,他们看见林听进去了,现在得知冯夫人要见她,便过来找她。
林听发不出声音回他们。
仆从疑惑地看始终没点灯的堂屋,又敲了敲,没敢擅自开门:“林七姑娘,您还在里面么?”
林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开段翎,跳下美人榻跑出去。
“我知道了,这就出去。”
她迅速地开门,迅速地关门,站在门外的仆从只感到一阵风吹拂过来,根本没看清屋内。
仆从看林听像被鬼追的样子,面面相觑,一个年龄稍长的婆子问:“林七姑娘,您没事吧?”
林听装作鼻子痒,用手揉,顺便挡住嘴:“没事。”她做贼心虚,忘记仆从一般不敢抬头看主人或客人,不会留意到她唇色过红。
婆子又问:“二公子怎么样,可要奴去准备醒酒汤?”
林听回头看紧闭的房门,想到段翎衣衫不整的样子,咽了咽口水:“不用,你们也不要进去打扰他休息,他、他睡一觉就好了。”
“是。”仆从早已当林听是主人了,闻言纷纷退下干活,只剩一个婆子带她去见冯夫人。
林听松一口气。
不到片刻,她见到了冯夫人和李惊秋,她们坐在段府前院,不知道在聊些什么,聊得正欢,笑容满面,而段馨宁站在她们身后。
走近后,林听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孩子们的婚事”这一句,不用猜也知道她们在说她跟段翎。
段馨宁是第一个发现林听的:“乐允,你去哪儿了?”
林听站到前院有点暗的地方,先喊了身为长辈的冯夫人,再回答她:“我听说你二哥喝醉了,去看看。”省略了后面的事。
冯夫人朝林听招手,和蔼可亲道:“乐允,到我身边来。”
她走过去:“冯夫人。”
冯夫人亲昵地握住林听的手,唤婆子拿玉镯过来:“这只玉镯是给子羽将来的夫人的,你既与他定下婚约,它便是你的。”
林听看出这只玉镯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珍稀之物,本想拒绝的,但又怕她们会生出怀疑,只好任由冯夫人把玉镯套进自己的手腕。
“谢谢冯夫人。”
冯夫人撩起林听脸颊碎发,别到耳后:“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林听不明就里:“谢我?”
“谢谢你喜欢子羽,选择了子羽。”冯夫人发自内心道。
尽管段翎不亲近她这个母亲,也不跟她这个母亲说心里话,但母亲就是母亲,冯夫人能看出自家儿子的心意,他是真喜欢林听。
冯夫人不看重门第,只要段翎愿意敞开心扉,与人成婚,不孤独终老便好。况且她是看着林听长大的,也很喜欢这孩子。
林听沉默片刻:“您言重了,我们本来就是相互选择的。”
李惊秋附和道:“对啊,他们本来就是相互喜欢,相互选择的,冯夫人您实在是言重了。”
冯夫人笑了笑,没再说此事,问她们:“很晚了,不如你们今晚留下来,明天再走?”林听是段馨宁的手帕交,以前经常留宿在这里,和她睡在同一间房。
至于李惊秋,住在厢房便可,段府有的是招待客人的房间。
段馨宁给林听使眼色,让她答应留下来过夜。段馨宁已经等不到改天再听解释了,迫不及待想知道林听为什么不按他们的原计划来,突然要和段翎假成婚。
林听读懂了段馨宁的眼神,转头对冯夫人说:“好。”
她们留宿在此,聊多晚都行,不用担心夜归会遇到危险。冯夫人拉着李惊秋聊孩子们的婚事,林听则找借口跟段馨宁溜回房间。
回到房间,林听不等段馨宁开口问,主动地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说给她听。
段馨宁震惊:“你是说,假成婚是我二哥提出来的?”
林听说了一大串话,口干舌燥,倒水来喝:“对啊,假成婚是你二哥提出来的,怎么了?”
段馨宁咬了咬唇,实话实说:“有点出乎意料,感觉我二哥不太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我一开始还以为又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人不可貌相嘛,他也不想以后被冯夫人逼着去相看。”
林听放下茶杯。
段馨宁讷讷:“是么?”
“不然呢。”
说完,林听唤仆从拿她做的折叠床出来铺开,她睡着后会打人,为了避免打到段馨宁,只要留宿在段府,她们都是同房分床睡。
*
翌日,林听没赖床,难得比段馨宁起得早。她没叫醒段馨宁,轻手轻脚去洗漱,离开房间,准备绕院子跑上十几圈,锻炼身体。
练武之人要经常锻炼身体,否则体力跟不上,会练不好武。
早上不热,有微凉的晨风,林听又是慢跑,跑了几圈,没出汗。仆从怕碍着她跑步,不约而同地远离院子,去别处干活了。
林听跑到后面,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不由得停下来往四周看,目光最终定在院门,段翎就站在那里,长身鹤立的,难以忽视。
她小跑过去,停在段翎面前:“你何时来的?”
“刚来。”
“段子羽,你知不知道你昨晚喝醉的时候做了什么?”林听撸起袖子,一副要找他算账的样子。
段翎看她因跑步而泛红的脸:“我昨晚并没有喝醉。”
林听啧了声。
“你还嘴硬,你昨晚……”
段翎弯下腰,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我昨晚亲了你。”
林听呆若木鸡。
第126章、青梅竹马if番外13
段翎竟然是清醒的?昨晚他清醒地亲了她几次?
林听一时不知作何反应,甚至想问段翎,大燕是不是有她不知道的愚人节,所以他才会如此。
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强装镇定:“我警告你,别拿我开玩笑,我生气的后果很严重,就算打不过你,也绝不会让你好受。”
段翎还没直起腰,再次在她唇上亲了口:“不是开玩笑。”
太诡异了,林听一下子没能接受这件事。他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会约定假成婚只为骗过双方父母,是哪里出了差错?怎么走着走着就偏离既定的轨道了?
林听下意识往后退一步。
段翎往前走一步。
他们一退,一进,距离没发生任何变化,还是一如既往近。
林听方才绕院子慢跑了这么多圈,没出汗,现在站着一动不动,却出了汗:“你喜欢我?”
段翎从袖中拿出染香帕子,仔细擦去林听冒出来的汗,不露痕迹地留下属于他的沉香气息:“嗯,我想是的,我应该喜欢你。”
他顿了下,嗓音放得更轻:“林乐允,我喜欢你,想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想跟你成婚。”
林听仍不信。
她揪住段翎的衣领,将他拉得更低,凑过去闻他的味道:“你这一大早的,又喝酒了?”
没闻到酒味。
林听心脏咯噔了下,不再闻段翎,抬高手,摸他的额头:“你宿醉后生病了,说糊涂话?”
温度正常。
他没有喝醉,也没有生病。思及此,她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段翎握住林听还没来得及放下去的手,望着她腕间的玉镯:“如何,你可愿意相信我了。”
“乐允,二哥?”段馨宁从房里出来,走到院中,一眼便看到他们站在院门,但由于角度问题,并未看到段翎抓住了林听的手。
林听听见段馨宁喊他们的声音,几乎是马上缩回自己的手。
段翎掌心变得空空如也。
段馨宁困惑:“二哥,你怎么来了?”段翎很少会来她院子,她和林听倒是经常去他院子。
他看林听:“来找她。”
“找乐允?”段馨宁朝着他们走去,随后看院中有没有其他人,确定没才问,“二哥找乐允是想商议有关假成婚的事?”
段翎直起腰:“我……”
林听生怕他会说出些什么奇奇怪怪的话,讪笑着打断道:“没错,他来找我就是想商议有关假成婚的事,怕我们以后会露馅。”
段馨宁心思单纯,信了。
计划好接下来要怎么做很重要,一旦被长辈们发现他们这些后辈合伙骗人,后果不堪设想。
虽说段馨宁没直接参与进他们的计划,但算是知情人,也算是“帮凶”,一样脱不了干系:“我们边吃早膳边商议此事?”
林听耷拉着脑袋,看地面,没看身旁的段翎:“好。”
段馨宁唤来仆从备早膳。
就这样,他们三人坐在院中吃早膳,林听坐在了离段翎稍远的位置。她此时的脑子乱得很,倘若离他太近,脑子会更乱。
段翎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林听,慢慢垂下眼。
段馨宁心系假成婚一事,没察觉他们的异常:“乐允,我不是要反对你和我二哥假成婚,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以后你遇到意中人,真心想跟那人成婚,到时候该怎么办。你和我二哥和离,再跟那人成婚?”
以前段馨宁就听林听说过她自己只想赚钱,这辈子都不会成婚,可人心多变,凡事无绝对。
现如今,他们只是对外公布了婚约,还有转圜的余地。
段馨宁昨天刚得知他们要假成婚,还没理清楚,今天勉强理清楚了,不禁劝林听好好考虑。
林听知道段馨宁在担心什么,古代社会是男权社会,有一定的时代局限,和离对男子来说没多大影响,对女子来说却是有点影响的,她可能要面对些闲言碎语。
不过林听无所谓。
她都抛头露面做生意了,不在乎陌生人是怎么想自己的,名声再难听点又如何?她在乎的是段翎刚刚说的那番话,他说喜欢她。
段翎何时开始喜欢她的?
他们是朋友,他怎么就突然喜欢上她了。要是不成,他们兴许连朋友都没得做,他知不知道?
不是林听得知段翎喜欢她后,就想与他绝交,她很不想失去段翎这个朋友。可有些关系若是牵扯到别的东西,会很难回到从前的,除非他们进入新的一段关系。
进入新的一段关系不容易,前提条件是他们互相喜欢。
她喜不喜欢他?
朋友之间的喜欢肯定是有的,那男女之间的喜欢呢。
林听想不出答案,敲了敲太阳穴,偷看段翎,随即悄无声息收回目光,提起玉箸夹了块肉,魂不守舍地回答段馨宁:“你放心,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的。”
段馨宁尊重她的选择:“好吧,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段翎也提起玉箸,不过不是给自己夹菜,而是给林听夹了一只金黄的烧鸡腿,慢条斯理道:“先上门提亲,择吉日成婚。”
段馨宁对此早习以为常,看见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段翎给林听夹菜是常事,林听得到好吃的,往他们两兄妹嘴里塞也是常事。
“那你们平日里相处也得改变一下,千万别叫人看出端倪,我也会尽量帮你们打掩护的。”
段馨宁提醒他们。
段翎平静道:“我们会在外人前表现得比以前更亲近点。”
他们熟悉彼此,知道对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不用刻意去记,只要表现得亲近点便足够了。
林听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不需要改变,我们跟以前一样就行”这句话咽回去,埋首吃段翎给她夹的烧鸡腿,嘴里满是肉香。
一顿饭时间过去,他们制定了一个大致的假成婚计划。
林听默念假成婚这几个字,他们的假成婚真是假成婚?掺杂喜欢的假成婚?简直荒谬。奈何事已至此,不是她提出取消假成婚就能够让所有事回归原本的轨道。
她茫然。
用完早膳,林听没在段府久留,去找李惊秋,乘马车回林府。
回府后,林听躺了几天,闭门不出,翻来覆去地思考段翎说喜欢她和他们将来假成婚的事。
在这期间,段馨宁想约她出门看夜间花灯,林听拒了。李惊秋想带她到寺庙里烧香还愿,感谢佛祖保佑她终于觅得一桩良缘,林听也拒了,被李惊秋骂了一顿。
她不为所动,继续咸鱼躺。
直到布庄的掌柜差人来说有一批布受潮了,可能要损失不少银钱,需要她过去处理。林听这才结束咸鱼躺的状态,带陶朱出门。
待林听处理好布庄受潮的布,已是中午,她到后院和掌柜他们用饭,没半点东家的架子。
新来的伙计捧着木碗,时不时好奇地打量林听一眼。
掌柜暗暗地掐了伙计一把,让别注意点分寸,别冒犯东家,然后道:“瞧我老糊涂了,今天见到东家竟没第一时间道喜。”
“道什么喜?”她的布都受潮发霉了,有什么值得道喜的。
掌柜笑道:“恭喜东家找到如意郎君,定下了婚约。”段家二公子在生辰宴上当众公布他们的婚约一事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提及此事,林听不得不又开始苦恼如何妥善处理她和段翎的关系了,但没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随便应付几句就放下碗筷离开后院,进布庄里看账本。
林听刚拿起账本,还没翻开看,有人走了进来。
“林七姑娘。”
她抬起头,看向来人。
谢清鹤仍穿着低调青衫,身形清瘦板正,面容清隽,表情有一丝丝局促。他见林听看来,又唤了她一声:“林七姑娘。”
林听放下账本,走出柜台:“谢五公子,你是来买布的?”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她不解:“找我?”
谢清鹤走到林听身边,却留有几步距离,不会令人感到不适:“我听说林七姑娘你和段二公子定下婚约,不久后便要成婚了。”
林听“嗯”了声。
他踌躇着问:“你拒绝与我相看,是因为段二公子?”
她怀疑谢清鹤是介意他被拒绝了,世家公子多多少少会有点傲气:“不是,是因为我自己不想相看。当然,我不是针对你一个人,我只是不想与人相看罢了。”
谢清鹤抬眼看她。
林听的长相秾丽,充满冷艳,即使没有化妆,给人的视觉冲击也强,分外夺人目光。偏偏她双眼看起来温暖,恰好中和了冷艳,多了平易近人,极具有反差感。
他只看了两眼,没多看,低声道:“原来如此。我还有件事想问林七姑娘,倘若你觉得冒犯,可以不回答。”
她挑眉:“你问吧。”
“你和段二公子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一直以来都没有要定下婚约的想法,也没有喜欢对方的苗头,怎么会突然决定要成婚?”
林听找了张凳子给他,自己则优哉游哉地躺到躺椅上。
“谢五公子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喜欢是件很突然的事,解释不清楚的。况且,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以前没有喜欢段翎?”
谢清鹤没坐下:“所以,你不是为了拒绝与人相看,也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喜欢段二公子,才同意和他成婚的?”
林听回道:“对,我是喜欢段翎,才同意和他成婚的。”
她当然不可能在谢清鹤面前承认自己就是为了拒绝与人相看才如此,谁知道他会不会说出去:“谢五公子还有什么想问的?”
谢清鹤:“没了。”
林听转身想回柜台看账本,余光扫见门口多了道红色身影。她脚步一顿,视线往上移,落到红色身影主人的脸:“段翎。”
尚未离去的谢清鹤也看到了段翎,有礼道:“段二公子。”
段翎抬步走进布庄里,一步一步走近林听,问的却是谢清鹤:“谢五公子是来买布的?”
谢清鹤怕段翎误会他们,改口道:“我是来买布的。”
他语气平和,透着贵公子的温润:“谢五公子看中哪匹布了?要不要我给你推荐一些?”
林听感觉不太妙。
“你有什么推荐?”谢清鹤见段翎一副东家“夫人”的作派,不由自主顺着他的话往下道。
段翎给谢清鹤推荐了二十几匹花里胡哨的布,全是林听以前跟他抱怨过卖不出去,又贵的布料。他记忆力好,一一记下了它们的特征,今天还抬高了价:“谢家人不少,谢五公子多买些布,也用得完。”
谢清鹤二话没说付了钱,喊外面的仆从进来搬走布匹。
待仆从搬完布,他就走了。
段翎弯下腰,与林听平视:“你刚刚说,你喜欢我?”
林听语塞。
喜欢你个头啊,这叫演戏。
第127章、青梅竹马if番外14
林听转头看后院,见还没人出来,无顾忌道:“我们不是说好在外人面前必须得假装喜欢对方?我方才所言是为了演戏。”
时隔几天,林听依然还没想好如何处理他们的关系,又怕失去段翎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唯有暂时只字不提他曾说过喜欢她这件事,尽可能像以前那样相处。
段翎今天也没提:“你这几天都没出过门,一直待在府里。”
不是在问她,是在陈述。
说明他这几天有留意她的动静,林听听出来了,撒谎道:“最近天热,我不太舒服,胃口也不太好,只想躺着,所以不出门。”
段翎弯了弯眼,笑问:“胃口不太好?是‘一顿吃三碗饭、至少两个肉菜’的胃口不太好?”
“你怎么知道我吃多少?”
林听伸长腿,用脚勾来谢清鹤没坐过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段翎没坐这张凳子,坐到另一张凳子上,神色如常道:“李夫人昨天去见我母亲时说的。”
她母亲怎么连她吃多少也要往外说?林听知道大部分父母喜欢在别人面前聊自己儿女做过的事,但她母亲说得也太多了吧。
林听看了眼对面变空的布架,又看眼手中的银两,心道段翎是个当“销售员”的好料子。她将银两扔进柜台抽屉,转移话题:“你为什么来布庄找我,有事?”
段翎视线不离她,反问:“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
她锁好抽屉,忽略心中异样,回视他,自然道:“我们是朋友,你有事没事都可以找我。”
朋友二字咬得略重,不知是在提醒他,还是提醒自己。
段翎漫不经心地抚过身旁一匹鹅黄色的布,眼尾微抬,莞尔道:“对啊,我们是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林听听着他说朋友这个词,总感觉有点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怪。
段翎笑意不减,话锋一转:“你还要在布庄待多久?”
林听撩起自己鹅黄色的衣袖,拿起笔沾墨,在纸上记账:“可能还得待两个时辰,我要看完账本再走。”说着,她习惯向段翎抱怨自己遇到的烦心事,“有一批布受潮发霉了,得赔不少。”
他耐心地听她抱怨。
她絮絮叨叨:“近来生意不景气,卖不出布匹也就罢了,给我来这一遭,真是雪上加霜,我想开连锁店的梦想还能不能实现?”
“会实现的,我相信你。”段翎知道林听口中的连锁店是什么,她开布庄前跟他解释过。
林听:“希望如此。”
段翎环视布庄:“你就没想过开别的店铺?譬如,酒楼。”
“想过,但开酒楼不简单,反正比开布庄麻烦,我感觉我现在还没这个能力。”她也没这个财力,开酒楼的钱比开布庄的要多。
林听不想问段翎或段馨宁借钱,她是属于那种借了钱便会浑身不舒服,总想着什么时候能还上的人,还是靠自己比较好。
记账记到一半,墨水没了。
林听正要拿墨条研墨,段翎不知何时走到柜台前,先一步拿到墨条,放进砚台里细细研墨。
她放下笔,歪了歪头看他,打趣道:“我何德何能啊,竟然能让段大人亲自为我研墨。”
段翎研墨动作娴熟:“小时候念书时,我就给你研过墨,还不止一次,你不记得了?”他不知想到什么,又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你忘性真大,总是忘记一些事。”
她反驳:“我没忘。”
林听是真没忘段翎以前为她研过墨,只是他当上锦衣卫后,她也正好“毕业”,不用再跟着顾大儒念书,很少再在段翎面前动笔写字,也不需要他为她研墨了。
他们说话间,掌柜从后院里出来,看见段翎在此,又无声地退了回去,让他们独处。段翎和段馨宁以前来过布庄,掌柜认得他。
段翎留意到了,没理。
林听没留意,接着说:“顾大儒不喜欢娇生惯养的学生,从来不允许下人帮我们研墨,要我们亲自研墨,而我嫌研墨累,偷偷让你帮忙。”
她也不是让段翎白帮忙,每次都会给他些好吃的,算是报酬:“我做过的事,我都记得,才没有忘性大,你别冤枉我。”
段翎研墨的手一顿。
“你可还记得你十七岁生辰那晚做过什么?”他接着研墨,似随口问她一些往事,考她记忆力,看她是不是真的记得做过的事。
十七岁生辰那晚,也就是上一年的事,她做过什么?林听认真地回忆了下:“跟今年差不多呀,无非就是收你们的礼物,拆你们的礼物,吃几顿饭,喝点酒。”
段翎将研好的墨汁推回她手边:“墨好了,你继续记账。”
林听又用笔沾了沾墨汁,继续记账,可不知为何,今天落笔总是写错字:“你还不走?”
“你赶我走?”
林听扫过段翎身上那套大红色的飞鱼服和腰间的绣春刀,如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锦衣卫中午只休息半个时辰,如今午时将过,你得回北镇抚司办差了。”
她大手一挥,划掉纸上错别字:“还有,你一个锦衣卫杵在这里,旁人看见,还以为我犯了什么罪,不敢进布庄买布了。”
段翎看了看那些错别字,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柜台:“你倒是清楚北镇抚司的上下值时辰。”
林听不以为意。
她不仅知道北镇抚司的上下值时辰,还知道段翎在哪一天休沐。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林听想知道,随便找人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段翎忽道:“我明天要出城办差,兴许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怎么感觉像丈夫跟妻子汇报行踪?一定是她的错觉,一定是。林听咳嗽几声,微微坐直身子,将笔搁到笔架:“明天什么时候出城,要不要我去城门送送你?”
“不用。”段翎提起茶壶,弄湿帕子,再握住林听的手,擦去她写字时不小心沾到的墨汁。
擦墨期间,他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皮肤,留下温度。
林听多看他几眼。
没一会,段翎收回手,叠好被她弄黑的帕子放腰间,走了。
段翎走后,林听突然没了看账本的心思,坐在柜台前,望着自己被他擦得干净的手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重新拿起账本看。
黄昏时刻,林听离开布庄回林府,刚走进院子,她就看到了双手抱臂的李惊秋:“阿娘。”
“你去哪儿了?”
林听看账本看得眼疼,抬手揉了下眼:“去布庄处理一批受潮发霉的布,顺便看账本。”
李惊秋对林听不肯跟自己去寺庙拜佛还愿一事耿耿于怀,此刻酸溜溜道:“我看你心里只有布庄,没我这个阿娘了。”
她过去抱住李惊秋,甜言蜜语:“哪有,阿娘您在我心里永远排第一,布庄在您后面。”
“少来。”李惊秋哼一声。
林听忽想起段翎今天问过的问题:“阿娘,你还记不记得我十七岁生辰那晚发生过什么?”
李惊秋记得,那是她第一次喝醉,也是唯一一次喝醉。
“你那晚喝醉了,子羽来看你,你却醉醺醺地抱着他闻,说哪来的美人,好香,你要娶他回家,还将子羽按倒在地,要不是我及时拉开你,你差点要亲上去。”
不过那是她的醉酒之言,谁都没有放心上,大家也很少提。
“什么?”林听瞠目结舌,难以想象那个画面,“我抱着段翎,说要娶他,还差点亲了他?”
“我骗你作甚。”
林听没再问,懊恼地回房间对着空气打了几套组合拳。
她怎么可以对段翎做出那些事?林听生无可恋地抓了一把头发,发髻瞬间变得乱糟糟的。
*
一个月过得很快,段翎出城办差回来的当天,冯夫人邀林听到段府用晚膳,怕他们两个小年轻长时间不见面,感情会变淡。
晚膳过后,冯夫人又让段翎陪林听去逛逛夜市,段馨宁不知道她的用意,硬是要跟他们出门。
冯夫人没法拘着段馨宁在府里,只好由着她了。
夜市挂满五颜六色的灯笼,映得整条街亮如白昼,街上人流如潮,林听越过他们,带着段翎和段馨宁到新开的玲珑阁酒楼。
段馨宁仰头看玲珑阁的牌匾,不明白她为何来此:“乐允,我们刚用过晚膳,你又饿了?”
林听摇了摇头。
“谁说进酒楼就一定要吃东西,我们今晚进去只看表演。”
这家新开的酒楼完全符合她的喜好,林听在段翎出城的这一个月里来过几回,直接爱上了。
林听牵起段馨宁的手就要进去:“这里的表演可好看了。”
段馨宁站在原地不动,脸染红霞,声如蚊呐:“乐允,你和二哥先进去,我约了夏世子在茶馆见面,待会再回玲珑阁找你们。”
“别去太久,早点回来。”说罢,林听嘱咐段馨宁的贴身丫鬟芷兰必须要寸步不离跟着她。
林听看着段馨宁走远,转身进玲珑阁,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段翎坐到她身边。
他一坐下,沉香便扑鼻而来,林听仿佛鬼迷心窍地看过去,他半张轮廓分明的脸落入她眼底。
锦衣卫对人的视线很敏感,段翎察觉到了,不急不缓地转过头,跟她对视,但没有说话。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林听终于提起这件事。
他轻怔:“不知道。”
她想了几秒:“段翎,我一直拿你当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也可以喜欢对方的。”段翎指尖轻轻点过她垂在身侧的手背,莫名勾人,低柔道:“你……可不可以试着喜欢我。”
第128章、青梅竹马if番外15
林听手背发痒,而这一抹痒意似能传至心底深处,她挠不到,只能放任它。难以言喻的痒意过后便是滚烫,同样沿着手背传开。
热。她感到了热。
林听想收回手,却见段翎用尾指勾住了她尾指,只是勾住,要牵不牵的,没下一步动作。
她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
微红的烛光打在段翎脸上,柔和了精致的五官,唇红齿白,似容貌姣好的探花郎,瞧着很和善,没半点属于锦衣卫的阴狠毒辣。
林听忽然发现自己无法拒绝段翎,可她也无法立刻接受他说的话,毕竟他们当了那么多年的朋友,不是说能变就能变的。
片刻后,她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问题:“如果我不答应你,我们以后是不是就做不成朋友了?”
段翎缓慢地松开了她的尾指,淡笑道:“怎么会呢。”
尾指的温度渐渐消失,林听无端有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随之而来的是心乱:“那就好,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他神情从容:“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愿意试着喜欢我?”
她脱口而出:“不是。”
段翎抬了抬眼:“既然不是不愿意,那就是愿意?”
林听招手唤小二拿壶茶水过来,不停地倒茶,不停地喝茶,以掩饰心乱,没从正面回答他:“你得给我点时间考虑考虑。”
假成婚需要时间考虑,这件事也需要时间考虑,稍有不慎,极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关系。
虽然段翎说不会有影响,但她觉得还是会的,多少会有点。
林听在段翎出城办差的一个月里,仔细地回想过从前,发觉自己偶尔会被他的皮囊吸引。这是出于纯粹欣赏,还是出于女性对男性的打量?她突然不太能确定。
有些事,不去想,就永远发觉不了其中的不对劲。一旦去想,就会出现自我怀疑和不确定。
林听便是陷入了这境地。
最重要的是,段翎亲了她几次,她居然没任何不适,反而有点贪恋他的靠近,他的气息。林听越往下深思,越感觉自己要疯了。
段翎唇角扬起弧度,拿走她手里的茶壶,放到桌子另一边:“你这次准备考虑多少天?”
茶壶没了,林听不再灌自己喝茶,思索道:“十天。”
他笑了声:“好。”
玲珑阁的舞台表演很精彩,台下百姓大声喝彩,喧闹不已。可林听现在听不见旁人的声音,耳边只剩下段翎的声音,仿佛忘记了自己今晚来此的初衷是看表演。
她无意识地捏紧手中还有少许茶水的杯子,随后放回桌上。
段翎看茶杯边缘的胭脂,林听今天到段府见冯夫人,为表重视,略施粉黛。此刻,她唇上的胭脂沾到茶杯,留下抹鲜红色。
他移开眼,不再看,又问:“所以你是要在这十天里想清楚,你对我到底有没有男女之情?”
林听迟疑:“嗯。”
段翎若有所思:“既如此,我们在这十天里要经常见面,最好每天都见面,长时间待在一处。”
她不明所以:“为何?”
“你不多加接触我,整天待在府里想,是不能确定你对我有没有男女之情的。只有多加接触了,你才能确定你的心意,不是?”
段翎说话轻声细语的,令人情不自禁地跟着他思路走。
林听觉得段翎说得有道理:“可你是锦衣卫,要办差,一个月只休沐三天,我们接下来如何每天都见面,还长时间待在一处?”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用的是林听喝过的杯子,薄唇因此被杯沿的胭脂染得微红,但不仔细看看不出来:“你处理好布庄的事了?”
桌子有一整套杯子,林听没留心他拿哪个杯子来喝茶。
“处理好了。”
段翎慢慢喝完这杯茶:“你的书斋近日可有接生意?”
林听摊了摊手:“没有,今安在说他的狗病了,要照顾狗,没空接生意,下个月再接生意。”
今安在可宝贝他的狗了,凡事以狗为先,狗不舒服,他就不干活,不赚钱,专心照顾狗。他性子看似清清冷冷,说话毒死人不偿命,却是名副其实的“狗奴”。
有几次,林听和他的狗在后院打架,今安在帮狗,不帮她。
段翎喝完茶也还握着杯子不放:“你明日要不随我到北镇抚司?除离京办差、巡城、抓拿犯人、到诏狱审犯人外,我会在北镇抚司的堂屋看卷宗和批阅文书。”
他观察她表情:“你到北镇抚司后,待在堂屋即可。”
“这不太好吧,我会打扰到你办差的。”林听以前和段馨宁到北镇抚司接段翎下值,一起去玩,不过很少进去,一般在门外等。
段翎:“不会的。”
林听细数此举的不妥之处:“你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在上值时带女子进北镇抚司,还连带十天,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朝中那些言官也许还会趁机参你一本。”
他缓缓道:“无妨,对外说有一桩案件需要你协查便好。”
不愧是锦衣卫,脑子转得就是快,借口都想好了。她琢磨片刻,决定就按段翎说的做:“我从明天开始随你到北镇抚司。”
过了会,林听冷不丁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伸手扯他护腕:“我没记错的话,你们锦衣卫是卯时初上值?”卯时初,凌晨五点,她哪能起得这么早?根本睡不够。
段翎颔首:“你没记错,我们锦衣卫是卯时初上值。”
她直言:“我起不来。”一两天早起,林听还能勉强起得来,连续十天早起,没门。就算李惊秋来揪她耳朵,她也起不来。
他早有预料,也想好解决办法:“我派人巳时再去接你。”
巳时,现代早上九点,恰好是林听平常的起床时间段,在她的接受范围内:“不用你派人来接我,我自己坐马车去就行。”
段翎看她被扯过的护腕:“锦衣卫每天辰时要巡逻城中大街小巷,巳时结束,到时会经过林府大门,可顺道接你到北镇抚司。”
林听不再纠结:“行吧。”
他们刚商量好此事,段馨宁就回来了,夏子默跟在她身后。
夏子默不是第一次见林听和段翎,认得他们,进玲珑阁前听段馨宁说他们也在,于是走来便唤:“林七姑娘,段二公子。”
林听没站起来,只是朝夏子默微微点头:“夏世子。”
段翎温和:“夏世子。”
段馨宁一看到林听,眼里就只有林听了,拎着夏子默买给她的糕点,越过段翎,坐到林听左侧,将糕点递过去:“乐允,你尝尝。”
林听稍微侧过身,面朝段馨宁,就着她的手吃下糕点。
段馨宁:“怎么样?”
“不错,里面好像还有花馅,哪铺子的糕点?我好像还没吃过。”她喜欢到处搜罗好吃的。
“就在玲珑阁对面的那条街上,我改天带你去。”段馨宁闻言绽开笑容,完全忘记了夏子默还站着,也忘记他还没有尝过,“我吃过了,你喜欢吃就多吃点。”
林听像以往那样拿起一块塞到段翎的嘴边:“你也尝尝。”
遇到好吃的就分享给他这件事是她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如今渐渐几乎成为了林听的本能。
段翎却没像以往那样立刻吃下,而是垂眸望林听的手。
她指尖正抵在他唇角。
林听见段翎迟迟不吃,纳闷地偏头看他,眼神似在问“你为什么不吃”,紧接着意识到这个动作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过于暧昧了。
正当林听要把糕点拿回来的那一刻,段翎张嘴吃了。
夏子默从不远处搬来一张椅子到段馨宁旁边坐下:“林七姑娘和段二公子打算何时成婚。”
段馨宁守口如瓶,没跟夏子默说过他们计划假成婚的事。再加上他不知道他们以前是怎么相处的,见林听这么熟练地给段翎喂吃的,误会他们是真心喜欢对方。
段翎拿新杯子给林听倒茶,淡淡道:“三个月后。”
夏子默跟段翎的年纪差不多,也二十出头,打从心底里羡慕他不久后成婚:“恭喜你们啊。”
林听默默地喝茶水。
*
次日一早,林听准时出门。
林府大门前停着辆低调的马车,旁边却站着个无论如何也低调不起来的锦衣卫。阳光下,他大红色飞鱼服的图案栩栩如生,红得耀眼,随身携带的那把精美绣春刀不像是杀人的利器,更像佩饰。
林听快步走下台阶,疑惑地仰头看段翎:“怎么是你?”他昨天不是说派人来接她?她以为自己出门会见到今天巡城的锦衣卫。
段翎也低头看她:“今天出了点意外,我也要巡城。”
她顺口问:“什么意外?”
段翎目光停在林听的脸上,他喜欢看她,用目光描摹她的表情:“有人发现了逃犯的行踪。”
林听了然,事关逃犯,得官大的出马处理,底下的锦衣卫不敢随随便便拿主意,那可是要负责的:“你们抓住了逃犯没?”
他言简意赅:“抓住了。”
林听扫了段翎几眼:“你有没有受伤?”尽管他很少在办差时受伤,但她还是习惯性问一句。
段翎:“没。”
她不多问,踩着脚凳上马车,掀开帘子进里面。
到北镇抚司后,林听一开始还算安分地坐堂屋里看书,后来就坐不住了,在段翎去诏狱审犯人的时候出院子,见有休息的锦衣卫在凑堆打纸牌,也参与进去,赢了他们几两银子。
林听暂时将自己跟段翎来北镇抚司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玩得正起兴,头顶传来一道悦耳动听的嗓音:“玩得可开心?”
赢了银子当然开心。
“开心。”林听下意识回。
跟她打牌的锦衣卫立刻扔掉牌,纷纷拎起官帽戴好,站直身子,毕恭毕敬道:“段大人。”
林听忙不迭藏好赢回来的银两,再扔掉牌,抬头瞄段翎,一脸“刚才玩牌的人不是我”的表情。
段翎看一眼散落在院中石桌上的纸牌:“都散了吧。”
锦衣卫作鸟兽散。
院子里一下子只剩下他们了,林听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朝段翎笑:“你审完犯人了?”
段翎也笑了笑:“嗯。”
林听偷偷摸了下藏好的银两,拉起他手腕往里走,想远离纸牌:“外边热,我们进屋里。”
他任由林听拉自己进堂屋里,没提她打牌的事:“你还记不记得你随我来北镇抚司的目的?”
林听:“记得,跟你多接触,看我对你有没有男女之情。”
段翎坐了下来,换成是他仰视她:“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知道你对我有没有男女之情。”
她眨眼:“什么办法。”
“你亲我。”
林听:“……”
第129章、青梅竹马if番外16
段翎抬起手,一点点地牵住林听的手:“你觉得怎么样?喜欢一个人,你亲他时会有感觉的。我亲你时就有感觉,我很喜欢。”
林听严重怀疑段翎是故意的,但没证据,想甩开他的手,又感觉被他握得有些舒服,最终没甩开:“我觉得不怎么样。”
“为什么?”
林听轻咳了几声:“没有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不怎么样。”
“我只不过给你想个办法罢了,你觉得不好,不用便是。”段翎笑着道,随后起身离开林听,随意地取下黑色官帽,放到一旁。
她看着他颀长的背影,鼻子动了动,闻到沉香,也闻到一缕皂角香:“你刚刚沐浴了?”
段翎不疾不徐地解开护腕,袖摆垂落,有疤的手腕依然藏在布料之下,没露出一丝一毫:“我每次从诏狱出来都会沐浴。”
林听“哦”了声。
他放好护腕,拿出一本话本:“我方才让锦衣卫去买的。”
她接过来看,眼一亮:“这是京城里新出的话本,可受欢迎了。我看过上册,一直买不到下册,你可以啊,竟然买到了。”
段翎去诏狱审犯人的时候,林听看的是堂屋里有关天文地理的书,不是话本,不然也不会坐不住,跑出院子跟那些锦衣卫打牌。
林听翻看几页,语气轻快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段翎笑而不语。
虽说林听很想立即看完话本,但有点乏了,打算睡一觉再看:“我有点乏了,先去睡一会。”
她打着哈欠走向供人小憩的美人榻,坐下后瞟一眼前方书案,上面堆满卷宗,不知段翎要看到何时才能看完:“你继续办差。”
段翎坐到书案前,拿起一份卷宗来看:“好。”
林听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呼吸声轻,动作却不轻,将美人榻的枕头、薄被全踹到地面,半条腿垂在榻外,裙摆落到小腿肚上。
美人榻后方有扇面朝无人后院的小窗,时不时吹来一阵凉风,驱散热意,让她睡得更舒服。
段翎走到美人榻前,弯腰捡起枕头和薄被,放到别处。
林听对此一无所知。
他握住林听脚踝,拉下裙摆,盖住露出来的一大片白皙皮肤,将她垂在榻外的半条腿放回榻内,防止她再翻身会掉下去,摔醒。
“段翎?”
林听感觉有人握住自己脚踝,痒痒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说话带睡觉时特有的鼻音。
段翎摆好她的腿脚再松手,坐榻边道:“我也有点乏了。”
她意识不清醒,恍惚中以为回到小时候,他们学习或玩累了就直接躺到旁边的美人榻闭目养神,只有段馨宁坚持回自己的房间,不肯在书房里将就着休息一下。
林听还困着,又闭上发沉的眼皮,往里挪位置,拍了拍身边空出的地方,示意段翎睡这里。
段翎看了林听半晌,终究是摘下发间的玉簪,躺到美人榻。
他闻着她气息进入午寐。
半个时辰后,林听醒过来,一掀开眼,看到身边的段翎,懵了片刻,随即推醒他:“你……”她本来想问他为何会在榻上的,下一刻记起了是自己喊他上榻睡的。
人在睡糊涂的时候总会干一些糊涂事,说一些糊涂话。
段翎被推醒:“怎么了?”
林听都记起了是自己喊他上榻睡的,还能说什么:“没什么,你接着睡,我起来看书。”
他透过窗看天色:“时辰不早了,我也该起来看卷宗了。”
她坐起来,又瞟一眼书案,那里的卷宗少了足足一半,心想锦衣卫真不是常人能做,脑子要好,体力也要好,否则做不完工作。
林听不再想,翻开段翎给她买的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
转眼间过了七天。
起初,林听在北镇抚司待着不太习惯,后来就习惯了。
她今天一如既往坐到美人榻上看话本,段翎现在不在堂屋,也不在诏狱里审犯人。半个时辰前,他带锦衣卫出去查案,还没回。
段翎具体去哪里查案,林听没过问。锦衣卫要办的差事多得数不过来,她不可能一一过问。
不知为何,林听的右眼皮突突地跳个不停,导致她看不进话本。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难道有灾?
林听合上话本,微微扯开衣领,掏出贴身带着的金财神吊坠,拜了几下:“财神保佑,请让所有跟我有关系的灾都消失。”
就在这时,堂屋外面忽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收好金财神吊坠,跳下美人榻,走到门口,好奇地探头往外看:“出什么事了?”
锦衣卫道:“三坊街走水,段大人还在里面,不知所踪。”
话音刚落,她冲了出去。
林听武功是跟段翎学的,比北镇抚司里的寻常锦衣卫要好很多,他们一时间竟没能跟上她。
此刻的三坊街大火肆虐,浓烟滚滚,百姓们慌不择路地往外跑,乱成一团。林听看得心弦绷紧,大声喊地:“段翎,段子羽!”
锦衣卫终于跟上来。
他们一手拿弓箭,一手拿绣春刀,做足了救人的准备:“林七姑娘,此地危险,您还是先出去吧,我们一定会找到段大人的。”
林听充耳不闻,大步流星地深入街巷,一听到着火的房屋里面有动静就跑过去踹开门,有几扇门被她踹烂了,“啪”一声倒地。
锦衣卫看得一愣一愣的。
林七姑娘会武?瞧这身手,似乎跟段大人七八分相似。不过他们好歹是训练有素的锦衣卫,没愣住多久,赶紧上前帮林听。
短短半刻钟,林听连续找了十几间房屋,都没找到段翎,倒是顺便救出不少被困火中的妇人和孩子,她让两个锦衣卫先送她们离开。
她看留下来的锦衣卫:“你们确定段翎是在这附近消失的?”
锦衣卫:“对。”
他们快找遍附近了也没见段翎,林听抹去滑到下巴的汗,尽量保持冷静,到处张望:“三坊街走水前,可有发生过什么?”
三坊街的火越烧越大,四周的温度极高,他们也是找得满头大汗:“不清楚,我们只知道段大人是追着一名男子进三坊街的。”
她心急如焚,走走停停,观察房屋:“那男子武功如何?”
小时候,段翎经历过一场大火,身处火场会有晕眩之兆,没法自保,容易叫人有机可乘,林听必须得尽快找到他在哪儿。
“此人身手不错。”锦衣卫紧跟着林听,她跟段翎有婚约,如果出事,他们恐会受到牵连。
林听陷入沉思。
换作平常,她是不会担心段翎打不过对方的。林听活了十多年,就没见过有人是他的对手,可怎么偏偏遇上着火的时候呢。
忽然,锦衣卫指着前方道:“林七姑娘,您看,段大人!”
林听抬眼看去,只见段翎被一个长相狰狞的男子挟持,从一间被大火烧得摇摇欲坠的房屋里走出来,脖子上架有一把短匕首。
她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
男子谨慎地停在百步开外,扯着嗓子道:“想他活,就放我走。否则,我们同归于尽。”
浓烟飘散,时而朦胧视线。
林听估算了下男子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拿走锦衣卫手里的一把弓箭,悄无声息退到锦衣卫身后,借着浓烟的遮掩,敏捷地溜进近处一间还没被大火殃及的房屋。
她迅速爬到屋顶,站琉璃瓦上,看着下面,持弓拉箭扣弦。
段翎也曾教过她箭术。
林听深吸一口气,很是利落地将铁箭对准男子,可在要放箭的那一刻,她又犹豫了,怕自己会射偏箭,毕竟男子旁边就是段翎。
射还是不射?
林听经过一番纠结,最后还是选择相信自己,射出这支箭。
箭不偏不倚地射进男子持匕首的手,匕首顿时掉地。他想捡起来,林听毫不犹豫又射出一箭,“咻”一声,正中对方另一只手。
她不敢杀人,但敢伤人。
男子被迫找地方躲起来,锦衣卫追上去。而段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藏好掌心里见血封喉的毒,抬着头看站在屋顶上面的林听。
这是林听第二次冲进火场里找他了,小时候那次是第一次。
当时是冬天,天干物燥,段翎半夜突然生病,没力气离开着火的房间或躲进房间里的密道。留宿在段府的林听是第一个发现着火的人,喊完人后,独自爬窗进来找他。
找到人后,林听见大火烧到门口和窗,出不去,使劲地拖他进密道。她常年找段翎玩,知道他房间有密道,也知道在哪儿。
密道有通风口,他们在密道里待了很久,等火灭了再出去。
想到这,段翎微微失神。屋顶之上,林听扔掉弓箭,以极快的速度离开那里,跑到大街,拉他走出三坊街:“你没事吧。”
他回神:“没事。”
她拿帕子给段翎擦去脖子的血,男子的匕首划破了他皮肤,有一道血痕:“你脖子受伤了。”
段翎弯下身子,方便林听给自己擦血:“小伤罢了。”
“你不疼?”
段翎本想说没什么感觉的,见她这样,改口道:“有点。”
“走,我们回北镇抚司。”林听不管锦衣卫有没有抓住男子,先带段翎回北镇抚司包扎伤口。
一进堂屋,她就去找药。
找到药后,林听又端来水盆,命令似的指了指美人榻:“坐下,我给你清理伤口,上药。”
他坐下:“你很担心我?”
林听望着段翎脖子上的伤口,脾气变得暴躁,动作也变得粗鲁,一把扯过他:“废话,你是我朋友,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段翎看林听被汗濡湿的碎发,它们黏在她侧脸,挡住一小部分皮肤,他温柔地替她撩开碎发:“真的只是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她给他上药,再用布条包扎起来:“不然呢。”
段翎直视林听的双眼,看她眼底倒映出来的自己:“你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会这么担心我。”
这话跟会洗脑似的。
林听:“闭嘴。”
他重复一遍:“你是因为喜欢我,所以才会这么担心我。”
林听想封住段翎的嘴,却鬼使神差地倾身上前,狠狠地咬了口他淡红色的唇,直到咬破皮,咬出血。不像是要跟他亲近,更像是要报复他不肯听她的话,闭上嘴。
待林听反应过来,想退开,段翎按住她后颈,吻了吻她,轻轻地撬开她唇齿,含.吮她舌尖。
她双手顿住,仍没推开他。
亲吻的时间稍微长点,段翎便不受控制发出轻吟,听得林听耳根子发麻,不自觉地回吻他。
一刻钟后,林听彻底确定了,她对段翎的亲吻有感觉。
湿了。
第130章、青梅竹马if番外17
又过了片刻,他们才分开,林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嘴巴因长时间接吻,麻到没什么知觉,她早上对镜涂的胭脂不知何时晕开,唇角周围的皮肤红得很是突兀。
段翎也没比林听好到哪里去,他的脸也沾上了她的胭脂,红白交错,一看便知做过什么。
林听直起身子,眼神乱飘,不动声色地微微并拢双腿。
他似乎没察觉到林听的小动作,拿水给她洗去唇角的胭脂,忽问:“你考虑得如何了?”
她余光扫过段翎发间玉簪,抿了抿唇:“还没到十天呢。”
段翎的视线始终落到她唇上,不知在想什么,轻笑道:“你方才亲了我,我还以为你考虑好了,不用十天便能给我答复。”
林听不太自在,哼了声:“我那不叫亲你,我那叫咬你。”
他看着她,不说话。
她被段翎看得有些心虚,好像自己咬了他一口,就是对他做了什么始乱终弃的事,于是松口:“我们可以试着交往一段时间。”
距离他们的婚期还有几个月,可以先交往几个月试试,看是否合适将假成婚变成真成婚。
段翎大概能猜到林听口中的“交往”是什么意思:“好。”
林听清了清嗓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男朋友,我就是你的女朋友了。”在现代没谈过恋爱,在古代试着谈也是可以的。
他虽习惯了林听忽然蹦出一两句奇奇怪怪的话,但习惯归习惯,有时还是会猜不透她的意思:“可我不是一直都是你的男朋友?”
她知道段翎理解成男性朋友的意思了,解释道:“不。朋友跟我说的男女朋友不一样。”
段翎沉默片刻:“如此说来,令韫不是你的女朋友?”
林听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当然不是,令韫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不是我的女朋友。”
他仰头看站着的林听,唇上那道被她咬出来的小伤口明显:“我……是你唯一的男朋友?”
他们的关系从朋友变为男女朋友这件事令她感到别扭。
“可以这么说。”
林听转身背对着他,倒茶来喝:“我裙子脏了,我想沐浴,你想办法给我弄一套裙子来。”
即使林听没湿,也要换掉裙子。她到三坊街找段翎找了这么久,全身皆是大火烘出来的汗。
黏糊糊的。
不到片刻,段翎便给林听找来了一套蓝色的绣花新裙子,然后带她到北镇抚司的浴室沐浴。
北镇抚司原来是没有浴室的,但段翎有审完犯人就沐浴的习惯,所以他当上锦衣卫指挥佥事后,北镇抚司多了间浴室。
林听踏入浴室,沉香立刻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如一张网。这间浴室只有段翎用过,里面只有他的气息和他用过的东西。
她沐浴的速度很快,不久后便离开浴室,回堂屋。
浴室在堂屋隔壁,离得不远,拐个弯到了。进门后,林听将早已卷成团的脏衣裙放到一张矮凳子上,肚兜和亵裤在最里面。
她问段翎:“扔哪儿?”
他看了眼脏衣裙,不答反问:“你不要这套裙子了?”
“不要了。”林听踹门找段翎时,裙摆可能是勾过尖锐的木刺,有些地方破了几个小洞。
他又看了眼:“把它留在这里便好,我帮你处理掉。”
听段翎这么说,林听没再管脏衣裙,坐到一旁吃口葡萄,又吃口糕点,她每天来北镇抚司都能吃到新鲜的水果跟食香阁的糕点。
段翎拿林听的脏衣裙出去,再回来,手里已经没有东西了。
*
翌日,也就是他们正式交往的第二天,林听没再去北镇抚司,都决定交往了,不用再通过多加接触来判断有没有男女之情。
不过她只有在刚决定改变他们关系的那一刻感到别扭,事后感觉并无太大的不同,仿佛一切如初,大概是太熟悉彼此了。
其实林听曾想过他们改变关系后会有其他变化,不料没有。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
林听用力蹬了蹬腿,身下的秋千荡得愈发高,她发间那支金步摇不停摇晃,发出清脆响声。
李惊秋从院外走进来:“你今天不用去北镇抚司协助子羽查案?”她信了林听说的话,还真以为林听无意中得到什么案件的线索,每天去北镇抚司帮段翎破案。
她面不改色撒谎:“查完了。怎么,您不想我留在府里?”
“瞎说什么呢,我怎么会不想你留在府里。”李惊秋话锋一转,“你最近跟子羽怎么样?”
我跟他刚好上。林听腹诽。
她嘴上却道:“我们还能怎么样,就跟以前那样呗。”
李惊秋拉住秋千的吊绳,也坐了上去,林听往旁边挪屁股,两母女就这样在院中荡着秋千。
“阿娘,您成婚前有没有喜欢过谁?”林听清楚李惊秋跟林三爷成婚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搭伙过日子。
李惊秋下意识看了一圈周围,确定没旁人,毕竟这个话题会招惹是非:“你问此事作甚?”
林听张手抱住她的腰,脑袋紧靠她手臂:“好奇嘛。”
“你好奇的东西还挺多。”李惊秋捏了捏林听的脸,“我成婚前跟你外祖父到处做生意,心里只有做生意。没喜欢过谁,倒是认了几个小弟,让他们帮我干活。”
林听玩着李惊秋腰间的玉佩:“他们现在在何处?”
李惊秋抬手抚过她的金步摇:“都是过客罢了,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何处,但我想他们应该都像我这样,成婚生孩子了吧。”
她不以为意。
“对了,子羽今天下值后会和令韫来我们这里用晚膳。”李惊秋知道林听今天戴的金步摇是段翎送的,看见它就想起了段翎。
林听晃了晃快停下的秋千:“他昨天怎么没跟我说?”
李惊秋垂下手:“是我今天派人去请他们来的,子羽昨天还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她不解其意:“您为什么突然要请他们过来用晚膳?”
“你还好意思说,你常去段府连吃带拿,偶尔还在那里留宿,却很少请子羽和令韫来我们这里。”李惊秋一言不合就揪她耳朵。
林听捂耳朵:“疼!”
她不认同李惊秋的话,反驳道:“我也不是没请过他们,生辰的时候不是请过他们来?”
李惊秋松开她:“一年一次,你觉得够了?以前也就罢,现在你与子羽有婚约,日后要成为夫妻,你得让他感受到你重视他。”
林听还是不认同:“也不是一年一次,除了生辰,我也请过他们,细数下来有好几次。”
“那你呢,几乎是每隔一天就去段府,一年得有上百次。”
她感觉长辈总喜欢想太多:“真正的朋友是不会计较那么多的,您别操心我们的关系了。”
李惊秋瞪她。
林听闭嘴了,请就请吧,反正她是不太在意这些事的。
傍晚,段翎他们来了。
用完晚膳,李惊秋让林听带段翎到后花园走几圈,消消食,让段馨宁留下来陪她说会话。
林听哪敢忤逆李惊秋,当即带段翎到后花园。
他们刚走到后花园,段翎的手从林听身后伸来,指尖缓慢而坚定地嵌入她指缝里,牵住了她,皮肤相贴。很显然的,这是他们抛开朋友关系,以新关系牵的手。
林听回头看他。
段翎也在低头看她。
她坏心眼地挠了挠他掌心,段翎则用按了按她乱动的手指。
不远处,李惊秋和段馨宁站在一棵大树后面,正看着他们。李惊秋见他们“感情如初”,目露满意,笑道:“瞧他们,还牵上手了。”
段馨宁讪笑,得知李惊秋要偷偷跟着他们来后花园时,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们会露馅,打算想办法弄出点动静提醒他们。
谁知道他们那么谨慎,即使附近没人也演“喜欢对方”的戏。
段馨宁松了口气。
林听背对她们,对此不知情,继续拉着段翎往花园深处走。
段翎耳力过人,能听到不远处有动静,不过没回头看。因为无论附近有没有人,都不会影响到他:“你想不想乘船游湖?”
提到吃喝玩乐的事,林听就来劲了:“想。等你有空了,我们仨一起乘船游湖,放莲花灯。”
“就我们两个人去。”
林听脑海里闪过约会二字:“那就我们两个人去。”他们以前的确很少单独出去玩过,况且段馨宁跟夏子默约会也不会带他们。
*
两个月后。
林听窝在榻上昏昏欲睡,陶朱忽然掀帘进来,轻轻地摇醒她:“七姑娘,段二公子来了。”
林听不太想动,没骨头似的地趴着。
不知不觉,他们交往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以来,林听跟段翎的相处方式仍然没什么变化,唯一的变化是见面会牵手、接吻。
有几次,他们差点擦枪走火,不知道是不是段翎太敏感的原因,他总是很容易起反应。虽说他们只交往了两个月,但他们认识了十几年,不算是刚认识就想做。
不过他们目前尚未做到最后一步,只停留在浅尝辄止阶段。
林听:“他来干什么。”
不是昨天刚见过?
陶朱摇了摇头:“奴不知,段二公子没说,他现在就在门外等着您,您是见还是不见?”
肯定见。
“见。”她翻身下榻,打开衣柜挑衣裙,再坐到镜子前,想化个淡妆,“陶朱,帮我画眉。”
陶朱怀疑林听中邪了,他们定下婚约已有一段时间,但她之前依然是随便套上件外衣就会出门见段翎,今天却破天荒打扮自己。
林听等了一会得不到回应,忍不住回头叫陶朱:“陶朱?”
陶朱这才反应过来。
“来了。”她忙不迭地凑过去,拿起桌上眉笔,熟练地给林听画眉,“七姑娘,奴好像还是第一次见您这么重视跟段二公子的见面,今日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林听:“……”怎么感觉这种台词,听起来有点耳熟?
不管了。
她从首饰盒里拿出金步摇,插进发髻,又往耳垂戴一双紫玉耳铛:“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我只是忽然想打扮打扮罢了。”
陶朱不再说这件事,拿出一盒新买回来的胭脂,抹了点到她唇上:“要不要奴随您出去?”
“不用。”
化完妆,林听马上出门。
林府大门前,段翎长身鹤立,绯色衣衫迎风微动,玉簪的铃铛则迎风而响,铃铛声时起时落。
林听快步走向他。
段翎拾阶而上,也走向林听,不等她开口问他来意,主动道:“我们今天去乘船游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