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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1章 秦时风韵(28)三更

    这一年冬来临之前,四爷终于回来了。

    桐桐只知道他何时出发,并不知道他何时能归来。直到他进了咸阳,她才得了信儿。

    此刻,她在咸阳宫,一听说就要起身出宫。

    嬴柱咳嗽了一声,桐桐又坐回去了:“祖父,我出宫一趟,半晌便归。”

    “他乃文渊侯,归咸阳必是入宫,在宫里等着便是。”天寒地冻,何必受这苦楚。

    桐桐:“……”行吧!出不去了。

    她披着披风,站在廊庑下一个劲的眺望,远远的看见一身白衣的四爷。白狐裘衣裹于身上,少年踏风而来,桐桐眼睛一亮,抬脚就朝他跑过去。

    四爷伸手接她:皮肤白了,又白又亮;头发黑了,又浓又密。

    简简单单的一个螺髻,亮出光洁的大额头来。身有重孝,未施粉黛,看起来素素净净的。这会子一身黑貂袍,暖和又金贵。

    手一伸过来,暖的!这就行了。

    时人所穿衣袍尽皆为方袖袍,胳膊抬起,袖子垂下来是方形的。以此来彰显方正端方。

    这般宽大的袖子,两人相携而行,是否携手别人是看不见的。

    桐桐低声问说:“一路还顺利?”

    “顺利。”四爷左右看看,捏了捏桐桐的掌心,示意她:以后再说。

    沿着游廊往前,桐桐先进去给禀报:“祖父,文渊侯来了,在外候见。”

    “那就候着。”嬴柱这么说着,脸上却带着笑意起身了。

    桐桐用软枕叫他靠着:“祖父,天寒地冻的……叫进来吧。”

    嬴柱不住摇头:“大秦儿郎千千万,蒙家子、王家子、范家子……好儿郎不知凡几,无一人可比吕家子?”

    桐桐就笑:“您见见!见见就知道……他到底哪里好了。曾祖当日见,可夸他心雄……”

    “心雄力不佳……”徒劳而已嘛!

    “祖父!”桐桐朝外看:“起风了,外面冷。”

    嬴柱这才看吩咐近侍:“带人进来。”

    带人的人还未曾出去,外面就响起脚步声,除嬴政之外,无人敢在章台宫这般奔跑。

    嬴政是听见人说吕四子回来了,这才跑回来的:“吕四子!”

    四爷转过身,愣了一下:一年不见,嬴政长了一头有余吧,年纪不大,壮硕身形却已经有些雏形了。该是从演武场回来,并未着大袍,布衣包裹住的大小臂看着极为健硕。

    他见礼:“政公子。”

    嬴政抬手拉他:“走!进殿。”

    将四爷给拉扯进来了。

    嬴柱:“……”体弱多病之人,真不喜斯文俊秀之辈!他看着行礼的吕家子,扭脸直言跟自家这丑儿说:“男子之美,在健!在硕!”

    人可以长的不美,但不能不懂美。

    你看正儿,长成该是何等样美男子!

    咸阳儿郎多豪俊,不再选选?

    桐桐:“……”这真是一无法达成共识的点。

    嬴政坐在边上,笑道:“而今阿姊看着好,那便先好着!他日阿姊觉得不好了,那便再寻好的。”这有何可争议的?

    桐桐:“……”

    四爷:“……”

    两人面面相觑:咱俩跟嬴政比起来,脑袋像是缠着裹脚布。

    嬴柱闻言,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然后便很坦然的接纳吕家子:“文渊侯近前来坐。”

    四爷:“……”

    桐桐:“……”

    四爷觉得,来大秦体验感真差!他含笑坐过去,“国君。”

    嬴柱轻咳了一声,问说:“此次游学,可有所得?”

    “是!”四爷便说起了齐国之行:“齐人之福已是久远之事了,而今齐国境况亦是堪忧。”

    齐人之福,是管仲改革之后的齐国!

    这个时期齐国富裕到什么程度呢?男子普遍可以有一妻一妾。

    因而,后世把这样福分叫坐享齐人之福!

    嬴柱说桐桐:“端茶来。”

    桐桐起身,亲自给四爷倒了茶,坐在他边上。

    四爷捧了茶,继续说了起来,“臣借宿农家,才知百姓上山打猎需得贵人恩准,山上采伐樵木以为暖,亦需得贵人恩准。打猎者,若得两只兔子,需得一只进上;若得两只鸡,两只皆不可得。若只猎得一只,需得欠贵人一只……”

    桐桐听懂了,这是说齐国所有的田地、山林以及资源都归贵族所有。

    奴隶不算百姓,庶民才算百姓。

    而四爷说的,是庶民的处境。奴隶连庶民也不如。

    她就问:“若久欠不还,当如何?”

    “舍身为奴以抵债。”四爷说起了在齐国的另一则见闻:“有奴聚众反抗遭镇压,百奴尽数被砍足。”

    啊?

    “奴隶不满无草鞋穿,因而反抗,其主砍下双足,自此无需穿鞋。”

    嬴政抬手一拂,他案几上的摆件散落于地,他站起身来:“此等牲畜之举,果然当真?”

    “同行者三十余人,亲眼所见。”四爷不住的摇头,“彼时,数百人持利刃,近前者杀……”

    嬴政:“……”无救人之能罢了,莫要辩解!他只问:“还有呢?”

    四爷:“……”他压着脾气,往下说:“小子也曾见奴隶被驱逐于山野,众人涉猎以取乐……”

    嬴柱朝后一靠:“耽于享乐,如此倒也好!着人送钱财于齐国高官显贵,想来必有奇效。”

    说着,就看这吕家子,虽不是美男子,不健不硕,但好在有智有心,倒也还有可取之处。

    他说桐桐:“去吧!不留你们了。”

    桐桐这才拉四爷起来:“走!带你出宫。”

    人一走,嬴柱便召见太子:“各国虽有消息,然耳目终是见识有限。此等不平常事,他们却以平常视之。”

    将其当做理所当然,自然就不以为意。

    但其实,这事很重要。

    嬴柱安排:“战场之上争输赢,此最为要紧。然战场之后,人才是主导。攻其心,乱其国,趁其机,便可要其命。”

    嬴子楚——记下:“儿谨记!此事需得徐徐图之。有了章程和人选,儿再来与您商议。”

    “善!”

    事好办,人难寻。

    再加上登基大典该筹备了,种种事端,忙碌的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总说着,等登基大典之后,再商议此事,不急。

    却不想变故突生!

    一年国孝扛下来了,完成了最后一次繁琐的礼仪。紧跟着,国君登基,是为秦王。

    这一天,登基大殿,五十多岁的嬴柱步履稳健,沿着九十九阶台阶而上,告上天致厚土,祭祀了列祖列宗,登基为王。

    当天,他便册封华阳夫人为王后,册封礼择日。

    而后,又正式册封嬴子楚为太子,册封礼择日而定。册赵姬为太子正夫人,另行见礼。

    这一天,咸阳上下歌舞升平,咸阳宫里喜乐盈盈。

    桐桐数次问侍医:“药可按时服用了?”

    “是!近几日,大王身子甚是康健。”

    “还需用心服侍。”

    “诺!”

    这般大喜事,犒赏大军,犒赏将军,通宵达旦,桐桐留在宫里都未曾回东宫。

    不是三天么?我就守在这里,还就不信扛不过这三天。

    第三天晚上,桐桐守着不动地方,嬴柱鼾声如雷,脉搏还算平稳。酒后酣眠,不过如是了。

    等到天亮,嬴柱伸着懒腰起身,看着熬红了眼的丑儿:“来人呐,送女君回东宫。”

    桐桐:“……”危险已过,暂时该是无忧。

    她回东宫了,但每日还来宫中,看看嬴柱的情况。

    连着有七八日,都平稳,桐桐真以为就这么扛过去了。

    却不想在嬴柱登基之后的第十三天早上,她还睡的正昏沉呢,丧钟敲起,她一骨碌爬起来听着数着,这数目?

    桐桐下榻就往出跑,外面的奴仆纷纷跪地,以额头触地,叩首不止。

    三年丧二王,大秦丧事不断,此为大不祥。

    吕不韦’吭‘的一声,挤出一个悲痛欲绝的表情来,然后背过身,以袖子遮面,悲痛的表情下,嘴角忍不住翘起,叫他的面容有些扭曲。

    侍从只听见’吭哧吭哧‘的声音,一时分不清吕先生这是大悲亦或者大喜。

    良久,吕不韦才搓了脸再搓了脸,拼命的将嘴角压下去:“来人呐,备车,进宫。”

    “去东宫?”

    “进宫!”丧钟敲响,必是太子在宫里,已经确认了先王驾崩了。此时,新国君只能在宫中!东宫乃是太子住所,何故再去东宫?

    一出门就看见自家四子,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突然想起不对,赶紧压下:“四子呀……先王不幸……不幸呐……”

    四爷:“……”想笑就偷着乐!这会子吕不韦的表情再正经,也透着一股子扭曲。

    谁也没想到,奇货可居的回报期会这么短。

    嬴柱这个命数呀,只怕桐桐现在都是懵的。

    是!桐桐确实是有些懵,她重新将孝服穿戴起来,跪坐在嬴柱边上。他已被穿戴好了,此时正准备移棺!

    他的仪容很安详,是在睡梦中去的。

    应该与近日饮酒过度有关!

    嬴政扶着棺木,表情是麻木的。跪在灵堂,他扭头问桐桐:“阿姊,人一定会死么?”

    桐桐:“……”

    “阿姊,曾祖走了……祖父也走了……都舍我而去了!”

    桐桐一下一下的摩挲他,他扭脸固执的问:“阿姊,人必须有一死么?”

    这话该怎么说呢?

    她问说:“若是另一边都是至亲,死还可怕么?”

    嬴政不说话了。

    “祖父是去见曾祖去了!如此,死便是归去。归去与至亲团聚,此不可怕!若是世上只余一人,天地之间,再无至亲相伴……那时必是比死更可怕吧。”

    嬴政沉默着,良久良久,这又’嗯‘了一声,“余一人之苍凉,便是长生不老,又有何意趣?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祖父——好走!

    等他日,正儿一统这天下,再去给你们报喜!

    第702章 秦时风韵(29)一更

    嬴柱薨逝,谥号秦孝文王。

    其子嬴子楚为国君,这一年嬴子楚三十二,嬴政十岁。

    嬴稷之死,秦国上下尚有准备。年事已高,数十年康健非常之人,于病逝前半年常卧病榻,这无一不传递着他要薨逝的讯息。

    可嬴柱之死,太过于突然,秦国上下从大喜转为大悲,只一夜之间。

    嬴子楚坐在榻上,哀恸过后,诸多事务要处置。

    吕不韦站在边上,提醒道:“国君,华阳夫人尚跪在灵堂之上,无人能劝离。”

    嬴子楚睁开眼睛:“着人拟旨,奉华阳夫人为王太后。”

    “诺!”吕不韦应着,才要转身去,紧跟着又站住脚,“国君至孝,奉华阳夫人为王太后乃是应有之意……”

    嬴子楚抬起眼睑:“先生有话直言。”

    吕不韦朝君王靠近了几步,低声问:“王太后之权甚重,先王薨逝,何人可辖……”说着,便缩了肩膀,话不敢往下说了。

    嬴子楚手里拿着竹简,轻轻敲打着案几。

    在侧殿烹茶的桐桐轻轻的给摇着扇子:秦国王后跟其他诸侯国王后不同。

    在秦国,王后礼仪上与大王平等,出需得同车,入需得同座。若有节庆、国礼以及王与王后生日,王后与王上大朝,接受百官朝贺。

    若是王后升级为王太后,太子年幼,王太后便是主理朝政第一人。

    此乃秦法赋予王后和王太后的权利。

    这种权利不是虚的,不是一个礼节上一个尊崇就可以的。大秦三公九卿,这是朝制。而王后有自己的三卿,有自己的卫队,有自己的衙门,需得开署设衙。便是伺候的宫人,亦是有品级的,高低秩序不乱。

    吕不韦在提醒嬴子楚,华阳夫人为王太后,她很可能不安分的将手伸到朝政上。

    原因无它,这并非华阳夫人一人之利益!围绕着他的利益集团一直在,而此时,又逢大丧。君王未曾登基,先王孝期还未过,此时,不能优容嫡母,此亦非王之德行。

    嬴子楚叹了一声:“拟旨,奉夏夫人为王太后。”

    吕不韦应诺,转身去办事去了。

    桐桐将茶汤舀出来,心说:这便是华阳太后与夏太后了。

    她捧了茶进去:“父亲,用茶。”

    子楚看着汤碗,又是枣又是姜,并非茶。

    他端着慢慢饮:“……为父本不急着册封你祖母,可你们嫡祖母非一般女子……你常去你祖母身边问安吧。”

    看!之前称呼华阳为祖母,现在嬴子楚说:夏太后才是祖母,华阳太后乃是你们嫡祖母。

    华阳夫人跪在灵堂之前,众人无人敢出声。

    王令颁布,册封她为王太后的旨意确实到了,但同时册封了夏姬为夏太后。

    华阳夫人猛的抬起头来,看向传召官:“夏太后?”

    赵姬嘴角一翘,起身将夏姬扶了过来,大声喊道:“拜太后!”

    嬴柱的灵堂前,一脸怒色的华阳夫人居于东侧,一脸惶恐的夏姬被赵姬安置于西侧,接受百官朝拜。

    回寝宫之后,华阳太后看着来探望的芈宸:“跟来作甚?”

    芈宸红着眼睛:“阿姊,今日之事,皆是弟之过。当日弟被吕不韦蒙蔽,劝服阿姊认下子楚为子……当日阿姊就说,恐有’过河拆桥‘之事,是弟笃定,此子非忘恩负义之徒。谁知……弟看走了眼,害阿姊至此。”

    华阳太后呵斥芈宸:“当日吕不韦鼓动,你听从之!今儿,又是谁来鼓动你,你又来这里大放厥词。既然自知易被人左右,又识人不明,那便将你的嘴闭上!莫要谁的话都听,听了都来说予我听!”

    “阿姊——是嬴子楚他……”

    华阳太后一巴掌扇过去:“蠢货!”

    见对方捂着面颊犹不自知:“我乃大秦太后,国君乃我与先王之嫡子,此永不更改!”嬴子楚的名字是你能叫的?他而今是国君,岂是你能非议的?

    处处落人以口实,取死之道!

    芈宸捂住半边脸,诺诺不敢言。

    华阳太后坐回去,良久之后才问:“疼么?”

    芈宸叫了一声’阿姊‘:“弟这不是心疼您吗?”

    “国君心有防备,行辖制之举……夏姬虽无能,然她维护子楚之心最胜。若是此时擅动太后权利,你以为是本太后与夏姬之争么?错!那是本太后与国君之争。与国君争……大秦上下何人能容?”

    芈宸’嗯‘了一声,“弟听阿姐的。”

    “韬光养晦,伺机而行……”华阳太后说着就笑了,“成蟜已七岁……”

    “诺!”

    两宫王太后册立,看似平衡,实在矛盾暗藏。

    紧随其后,赵姬被册为王后,嬴政为太子,册封礼安排在新王登基之后,连桐桐也被册封为安平君。

    刘女为夫人,韩氏为夫人,名分上不分伯仲。

    可自打被册封为夫人,刘女搬进了咸阳宫,便鲜少出寝宫了。桐桐亲自过来看了,她的寝宫应有尽有,赵姬安排的十分妥当。

    凡赵姬有的,刘女必有一份。虽不大相同,那也是蔷与薇之别。

    一听闻女君到了,刘女忙迎出来:“女君。”跟以往一样,哪怕是亲生女儿,也尊于她。

    桐桐无奈,扶着她回正室,看看案几上的鲜果,再看看果脯蜜浆:“阿母可有所缺?”

    刘女坐下,手里拿着针线:“无所缺。这宫里人人都长了一张口,话极多。偏生我长了耳朵,许多话便也传到了我耳中。人心难辨,话音难分……干脆便只做耳聋之人,充耳不闻;不与人交,勿用言语,便少些是非祸端。”

    这是说,我管不住别人的嘴,我还管不住我的耳朵我的嘴吗?

    你们爱说就说,只管嘀咕你们的,反正我也听不见,更不会说予人听。

    桐桐便笑了,宫里就是这样,是是非非向来不少,也难免有人挑拨生事。

    奈何这些人错算了刘女的性子,她就不是个是非人。

    桐桐不多问,只说:“整日里做着针线,伤眼!”她说着,就打量寝宫:“我寻些花种,阿母养着花草……或是寻个幼犬来作伴?”

    “花草便好!”其他的罢了吧,“长着腿的,关不住!它动,我便得动。”

    也好!种种花养养草,伺弄果木,做做针线,心若清闲,日日皆可清闲。

    从刘女这里出来,她又绕去了夏太后宫里。

    一身素朴旧衣的夏太后坐在廊庑下,满脸都是笑意:“丑儿,来!”

    桐桐过去,看她那案几上摆着许多物件:“祖母这是……作甚?”

    “国君自幼喜稻羹……”夏太后指着石臼中的稻子:“给国君熬一碗汤羹。”

    桐桐看着这摆件,从去壳开始,这一碗稻米粥可不就得忙一天。有事消磨,自是不会无事生非。

    夏太后慢慢的忙着手中事,嘴上却不住的问:“等文渊侯进宫,带来于我瞧瞧?”

    “诺!”

    “听闻斯文俊秀,智慧过人。”

    “那是溢美之词。”

    “孝期过后,可要出嫁?”

    “听君父之意。”

    ……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的尽是家常话。

    从夏太后宫里出来,她去见赵姬。一则感谢她照料刘女,二则,她孝敬给夏太后的衣衫,太后未曾穿着。

    赵姬喜张扬,衣饰一盖如此,可这些夏太后并不喜。

    若无人提点,只怕赵姬会一直送下去。

    去的时候赵姬正在试胭脂,桐桐谨慎的朝外看了一眼,国孝在身,挑弄胭脂,这若是叫人知晓,如何了得?

    赵姬见她紧张,便笑了起来:“寝宫之地,安全无虞,尽可自在些。”

    桐桐:“……”她看了一眼赵姬身边的锦容,这个妇人确实是有些能为。赵姬的寝殿被经营的半丝风声都不露。

    她说:“孝期……”

    “没叫人知道!”赵姬小声的咕哝了一声,而后意兴阑珊的叫人把胭脂给收了,“今儿未念书?怎生跑来了?”

    桐桐:“……”她便把事说了,尤其是夏太后之事,不能马虎。

    赵姬摆弄指甲:“你阿母太过于小心,你为大秦公主,备受宠爱,她育儿有功,何以那般?”夏太后亦然:“国君是夏太后亲子,何以畏惧华阳太后……避其若此?”

    桐桐:“……”性格使然,说不得!她岔开话题,“王后事务繁多,国孝之后,设署立衙……”

    “知晓!知晓。国君说过了,指派了先生于我,叫我学些礼仪和事务……”

    桐桐便不多嘴了,只笑道:“君父替您想到了,儿多事了。”

    赵姬脸上并不见欢愉,在桐桐起身告辞的时候,她叫住了,问说:“是要出宫见吕四子么?”

    “是!”

    “情浓时,自是盼着日日相守……”赵姬跟着起身,打量桐桐,又取了金簪簪于桐桐的发髻之上,“得一有情郎,日日相伴,此乃人间至乐!想我与你父……亦曾相伴过数年……可而今……他日日国事……”

    说着,她就看向眼前的女君:“丑儿,你知自咱们回咸阳,你父陪伴了我几日?”不等回答,她自己说了:“这三年陪伴的时间未曾满三个月……”

    桐桐:“……”国丧连着国丧,国事连着国事,外面群敌环伺,恨不能分而食之,若真日日陪伴于你,秦国上下不知得有多少城池和人命要丢失!

    她就劝她:“君父是大王,您是王后!”王后都给你了,其他的重要吗?

    赵姬反问桐桐:“你父册封我为王后,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妻子,而是因为我是正儿的母亲……”

    她说着就苦笑,抬手摸着桐桐的脸蛋:“人人都言吕四子上不得战场,得不了军功……这又如何呢?他若奔着功名而去,你此一生便如同我一般……因而,他若心悦你,你亦是心悦于他……功名不功名,无甚要紧。”

    桐桐:“……”已是而立之年了,而今人的人均寿命也就这样了。三十岁可自称老者了,情爱这根弦怎么还过不去呢!

    第703章 秦时风韵(30)二更

    两人正说话,嬴政来了。

    他一头的汗,跑来就先行礼,然后才问:“阿姊也在?”

    “是!正要走。”桐桐就说,“出宫在城内转转。”

    嬴政明白,咸阳城中耳目活动频繁,阿姊出门是看这个去的:“阿姊让文渊侯作陪吧。”

    “诺!”桐桐说着,就跟赵姬行了礼,退下了。

    嬴政看着阿姊离开,转过身来,朝正榻走了几步,突然动了动鼻子,仔细的嗅了嗅,而后脸上的笑意便收了,他正襟危坐:“阿母!”

    赵姬脸上的伤感还未曾退去,一转身瞧见儿子一张肃穆的脸。她去榻上靠着去了,“何事?”

    嬴政指了指案几:“何来胭脂味儿?”

    赵姬见儿子面色沉眼眸深,显见是生气了,忙道:“闲来无事,整理旧物,胭脂撒了……才收拾好。”

    她用袖子扇动了扇动,“还能嗅见么?”

    嬴政蹭的一下起身:“阿母以为儿子是三尺孩童?”

    这一声极大,吓了赵姬一跳。

    她坐起来看着儿子:“正儿,你便是如此跟阿母说话?”

    “阿母可知国孝在身,不容有错?”

    赵姬看着他:“天知地知之事,你不说,何人能知?”

    “先王薨逝,天地同悲……”

    “何来同悲?”赵姬问嬴政:“你父太子之位,是先王赐给的?不!那是你父做低伏小,是吕不韦花费银钱无数才换来了的!先王恩宠于华阳夫人,对你父何曾有真心?”

    “阿母——”

    赵姬仰着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的儿子,“难道阿母所言有差?先王二十余子,加起来的分量都不如华阳夫人重!若要我以王敬之,先王不过尔尔;若要我以父敬之,先王有何可敬之处?但若以男人来论,他对华阳夫人是极好的。那该由华阳夫人敬他念他……我……做不来虚情假意之事!”

    “阿母,祖父……”

    “当日要赠剑予你,华阳夫人推了成蟜,他便犹豫了!是你阿姊解围……此事我绝不忘!他身为人父,看着亲生儿子在那个女人面前卑躬屈膝……此便是身为父亲的慈悲?”赵姬说着,就站起身来,“正儿!人有恩于我,点滴我不忘!可若有亏于我,点滴我亦不忘。”

    她说着,便转身取了胭脂出来,全摆在嬴政的面前:“我不尊先王,他不值的,不可么?我在外不露,那是为了你和国君;可我只在我自己的寝宫,干他人何事?”

    嬴政看着这样的母亲,一时之间竟是有些陌生。

    赵姬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正儿,我是你阿母!你忘了在邯郸的日子了吗?你记得你是大秦的太子,可你是否还记得,你是阿母的儿子!你是阿母的儿子。”

    邯郸?邯郸!邯郸!

    嬴政咬紧牙关:“儿不曾忘却。”

    “不忘……那便好!”赵姬坐下去,重新去试胭脂,“你阿母本就是如此!此一生怕也难改了。”说着,她扭脸去问儿子:“你若觉得阿母不善,阿母成了你的绊脚石了……那让你父废了阿母……你认他人为母便是了……”

    嬴政跪下身去:“阿母,儿无此意。祖父并非如您所想那般!您对祖父,心有误会!阿母不懂国事,这其中复杂之处,非三言两语能说清楚。但他是儿子祖父,悉心教导于儿子……只此,阿母也当心怀赤诚,追之愐之!”

    赵姬摇头:“他待你父都未曾赤诚,更遑论我们?既然如此,我为何要赤诚待他?”她看着自己的手指,“你阿姊待你以赤诚,阿母看的见,因而,阿母待她们母女以赤诚……吕四子待你以赤诚,阿母就觉得他甚好,他与你阿姊的婚事,再多非议,阿母都不过耳。若阿母有能为,必能叫他们心想事成。”

    她说着就又看儿子:“正儿,阿母出身卑微,性情甚劣……唯亲不唯理……奈何?”

    嬴政:“……”他跪坐良久,而后起身:“阿母歇息,儿告退。”

    赵姬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将脂粉推开了。

    锦容低声劝道:“夫人不该这么跟太子说话。”

    赵姬轻笑一声,没回这个话。只走了出去,坐在游廊上,踢了脚上的履袜,赤脚放在引入宫中的溪流中,任由冰凉的水从上拂过。

    日光撒下来,她躺了下去,抬起脚一下一下拍打着水花。

    挂在廊下的雀儿叽叽喳喳的叫着,有宫婢上前添食,鸟儿吃了便一边鸣叫着,一边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它的歌声婉转,它的羽毛翠绿光泽。

    她看着那鸟雀怔怔出神:世人甚是可笑,买来的本就是一只雀儿。却因着笼子高贵,便嫌弃这雀儿怎生不是凤凰,长不出五彩羽?

    这般想着,她一下子便站起来。

    赤着脚,哼唱着赵乐,在游廊里舞了起来。

    嬴政坐在君前,低着头将事情说了:“儿自愿替母受过!”

    嬴子楚揉了揉额头,看向儿子:“你未成年,有何过错!妻之过,夫担!儿之过,父担!”莫要这般:“为父兄弟极多,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年也未必见你祖父一面。彼时,日子亦难熬!那时候为父就想,假使有一日,父亲肯偏爱于我,我必要活的肆意!可终其一生,为父怕是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父亲!”

    “儿啊,为父只你与成蟜二子!有为父在,我儿为何这般心事重重。你多一重心事,为父之过便多一重。这是为父未曾庇护好你,使得你不能安心吗?”

    嬴政摇头:“不是!”

    “虽重孝在身,然斯人已逝,终是要过去的!寡人的太子年幼,若是想玩耍,便带着伴读只管出宫;若是想悠游,寡人为太子准备羊车……”

    嬴政咧嘴笑了,他不是不笑,是换牙……颇为不雅!

    嬴子楚朝外喊:“寡人的太子要出宫了……”

    嬴政起身,撩起袍子就跑:“父亲,儿子要去蓝田营射靶!”

    嬴子楚笑着目送嬴政离开,叫人传旨给礼官,王后出身赵国,秦国礼仪生疏,每日里需得有四个时辰重学大秦礼仪,不得有误!

    正转着圈的赵姬听到传来的旨意,一下子就摔在了游廊里:“一日……四个时辰?”

    “是!国君之命,不可不从。”

    枯燥的学习一日复一日,赵姬看着锦容:“你传信给吕先生,叫他想想办法,就说我扛不住了。”

    锦容想办法出宫回吕府的时候,吕不韦正要准备进宫。

    新得的消息,赵王病了,似乎也有些不好。

    这于现在的秦国而言,是好事!秦赵两国因丧能罢兵一两年也是好的。

    才要走,锦容回来了。他站住脚,问说:“何事出宫?”

    锦容便将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说了:“……王后甚是苦恼,求先生搭救。”

    朝堂多少大事,王后之事算是何事?

    吕不韦招手叫了侍从,低声道:“备厚礼,送于授课先生。”吩咐完,疾步上了马车,往宫里去了。

    进宫还顺道说了一句:“王后求助,该是知错了。”

    嬴子楚摆摆手:“终是要修习的!设署立衙,此为大事,焉能儿戏?王后不仅是寡人之后,更是太子之母。生疏便学……大秦历代先王后,多是各国王室女,亦是来秦后重学起来的。而今……不算晚。”

    吕不韦:“……”他只能应了一声是!

    可此事没办法:国君之意,赵姬不敢反抗;求助于自己,自己若不帮,下次她便不会再找自己了。

    因此,只能含混而已!

    授课先生收了重礼,果然宽和许多。

    赵姬坐在廊下吃着蜜果,看着婢女们在她面前一遍一遍的演练。那些道德文章,终是不用她来念了,只要听着便罢了。

    偶尔听着听着便睡着了,那便睡着了吧,睡起来接着听。

    桐桐再度来请安的时候,见赵姬一身白衣,正襟危坐听先生授课,见她到了才停了下来。

    这叫她挺惊讶的:“您可还习惯?若不然,我去求父亲,时间减半……”

    赵姬摆摆手:“不习惯……也得习惯!莫要让人指摘正儿。”

    桐桐便笑了:“改日进宫,给您带炙烤乳鸽。”

    “善!”

    桐桐一走,赵姬就往下一躺,长吁一口气:国君要了一只雀儿,总想养成凤凰;吕不韦则不同,他买的是雀儿,花的是雀儿的价钱,他很清楚雀儿就是雀儿,成不了凤凰。若是凤凰,又岂是他吕不韦能买到手的?

    这些事太细小了,谁也未曾觉得这是大事。

    紧跟着赵国的国君赵丹薨逝,而继承赵国王位的赵偃被人从娼馆里找到,彼时,他正跟他才偷娶的娼女妻子嬉戏。

    新国君回宫,正室为一娼女。

    此事传回大秦之时,嬴政正驰骋于蓝田营。

    “赵偃——不忠不孝,好色荒诞之徒而已!”嬴政射出手中之箭,“赵国必亡!”

    赵偃在秦国可谓是大名鼎鼎,都知道他曾被女君俘虏过。

    蒙恬问:“太子,此次赵王薨逝,您可去吊唁?”

    吊唁?

    桐桐看着嬴子楚:“您让儿去赵国吊唁赵王?”

    “有何不可?”嬴子楚一脸的笑意,“正儿扮作小童,与你同行。”

    啊?

    “正儿所行之路太少……”出去长长见识,看看诸国生民,有何不可?

    桐桐郑重的起身:“诺!儿这就去准备,启程邯郸。”

    “范太傅与文渊侯同行,王陵将军护送,这一路小心。”

    “诺!”

    往赵国使臣离咸阳这一日,太子政被留于章台宫读书,甚少见人了。使团马车边上,一匹枣红色的马儿身上,坐着个高壮的小少年,若不张口,并不违和。

    此时他回望咸阳,想起父亲临别之时的叮嘱:为父半生坎坷,局势所困,未曾走出去过!为父盼着你出去看看,你心中的天下,不该只在舆图之上……

    第704章 秦时风韵(31)三更

    骑马不舒服,马没有马鞍,只有一个布垫子系在马身上,因此,若是长距离的骑马,不会太舒服。

    坐车呢?桐桐坐在赐给她的马车里,她都没好意思说:她被颠的浑身麻嗖嗖的发痒。

    靠在车窗上,看着坐在前面车辕上的四爷,想跟他说点什么吧,周围都是人,很是不便。

    咸阳周围无甚可稀奇的,嬴政常来往于咸阳与蓝田之间,见过太多次了。

    直到离开咸阳三日,行程才一点点的慢起来。

    而今甚少能碰到宿头,多是早起埋锅造饭,吃了饭就走,顺带做点干粮。中午不休息,吃点干粮了事。晚上最好在有人烟的地方借宿,避免野兽侵袭。

    今儿也是,第三天晚上,只能在一处有三十余户的小村落借宿。

    一行人一到,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吓的躲在一起,埋着头不敢看贵人。

    桐桐从马车上下来,跟范太傅商议:“民宅未必比帐篷好,不要扰民了。”

    范太傅:“……”民宅再破,有围墙遮挡,有屋顶遮蔽。万一有野兽,万一大雨大风,又当如何?

    桐桐拉四爷,而后命人去叫嬴政:“正儿,随我去瞧瞧。”

    嬴政正在摩挲他的马,这一路上马儿可辛苦了。见阿姊叫了,他将马交给蒙毅,就跑了过去。

    桐桐抬手去拉嬴政:“可进过民居之内?”

    未曾!

    “去瞧瞧。”

    民居为土木所建,干草做顶。内里无案几陈设,角落罐子数个,掀开尽皆粮食。卧榻为土坯所造,炕洞数个,冬天取暖全凭此了。

    炕上草席铺就,干草不少,布衾却难得有一。

    一脚踏进来,一目了然,一贫如洗。

    四爷抬手,拨动挂在墙上的草鞋,嬴政的视线马上被引了过去。之前所见之人,有人赤脚,有人穿着极破的草鞋,可墙上挂着的崭新的且已经有了一串了。

    从里面出来,嬴政问:“主人呢?”

    人群中出来一老妇,紧跟着出来五个半大的孩子,“贵人——”他们跪俯于地,瑟瑟发抖。

    嬴政看看他们的脚,尤其是几个孩子,脚上都是伤:“有新履为何不穿?”

    老妇不住叩首:“军中所需……要……要缴!”

    嬴政沉默了,桐桐也有些意外,她问说:“家中只你们婆孙?”

    “是!夫、子皆战死,媳另嫁……”

    桐桐:“……”

    这一晚,村里各家门户紧闭,无人敢外出。

    营地里篝火点燃,桐桐将面饼摊在烤热的石头上,不大功夫,便有焦香的味道传来。她一个个的拿起来给送过去,而后才坐到四爷边上。

    围着篝火,范太傅、王陵、嬴政和四爷,他们正在说:秦国一直使用的是战时之策,因着一直打仗,此策从未曾更改过。

    桐桐就听四爷说:“诸如征收草履,徭役押送此类……战时令是否严苛过甚?”

    提起这个,桐桐就想起陈涉世家中的话,’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大秦一直施行的是战时令,也只有在打战的时候,才会有这么硬的指标:运送物资或是兵器,一定是克服困难,必须完成。否则,会造成前线战场失利,影响战局,事关重大。但也并非处处都是斩!

    而陈胜吴广起义,是秦末,也就是胡亥当朝了。

    这也就意味着,秦国一直没有调整这一策略。以至于到了胡亥,依旧是战时这一套!

    大秦上下因常年征战尚未恢复元气,再加上徭役本就繁重,若是法不调整,当然就显得严苛。

    正如现在,庶民百姓之家,青壮已死,有勋田可度日,然其他苛捐杂税亦有,百姓负担沉重。

    嬴政坐在火堆边,一口一口的吃着,耳朵里听着他们的争论。今儿所见,是另一个好似他从未曾见过的大秦。

    第二天再行路,他便着意留意田地。耕种者十之八九为妇人,他们带着半大的孩子,顶着烈日于田地中耕种。

    嬴政沉默着,话一下子就少了许多。

    四爷与他一起坐在车辕上,亲自驾车,方便说话:“出了秦国,太子再看看就知道了!秦国百姓虽苦,但甚少有逃离者。反倒是其他诸国,逃离者众。”

    是吗?

    四爷点头:“是!”

    直到进入赵国境内,才深切的感受到了这一点,赵楚两国流民极多,路野遍地。

    嬴政拦了人问:“为何抛家舍业?”

    “何来家?何来业?”那人说了,便转身急匆匆又去赶路去了。看的出来,那人还非一般庶民。

    他重新上了马车,四爷才道:“勋贵人口繁衍众多,土地城池却在慢慢减少,这些因失了城池失了产业的勋贵,如何生存?”

    只能侵吞各国庶民的土地和财产,这便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失去了土地的百姓成了流民,四处流散。导致各国的国力军力迅速衰退,焉有不败的道理。

    桐桐坐在马车上,没有插话。她真切的感受到了,为何骂秦者那般多了。

    试想一下,楚国该城本是某贵族的封地,这封地可养此人后世万代。突然有一日,秦军打来了,抢走了这个城池,他们占领的好似只是一个城池。

    这个城池对楚国来说,可能微不足道,但对于这个贵族以及他的子孙后代来说,便是全部。

    读书识字都是贵族特权,大量的人口都是奴隶,依附贵族而生。当贵族失去封地,这些奴隶会感激秦军吗?

    不!本来他们为奴已经习惯了,他们生活的安定,只要乖顺,只要主人不残酷,偶尔鞭挞几下,有何了不得?比起战死,贫病交加而死,自然还是安稳的过一辈子舒服。

    而嬴政这个时候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田地!”

    田地才是问题的根本!

    秦国以大量的土地分给将士,鼓励征战。其家人有了土地,便不再流离。土地才是捆绑人口最好的办法!

    人不流动,便能安居,安居便能乐业。若能安居乐业,何人愿造反?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嬴政昂扬起来,喊了人牵马,他要骑马走。跃到马上,还问说:“阿姊呢?不骑玉狮子?”

    桐桐便笑:“回程再骑!”

    嬴政便扬鞭,自己先跑了。

    四爷驾车,嘴里啧啧啧了好几声:这悟性,是好!

    桐桐偷偷翻白眼:六国打下来之后,为何再没有四分五裂呢?为什么人家就是敢不杀六国贵族呢?

    那是人家知道,土地一旦散出去,这些贵族压根就收不回来。

    于是,掌握话语权的贵族骂的越发厉害,恨不能臭死大秦。秦始皇把人家的根给刨了,比挖祖坟还招人恨!

    他这是悟性好呐?他这是天纵奇才!啥玩意打眼一看,他就知道问题在哪。

    但是呢?跟四爷说话,话还不能那么说。

    她很诚恳的安慰:“自他开始,四百来位帝王,你就是其中之一!两千多年的历史,就是你们这四百多人各自的人生衔接起来……”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四爷:“……”昏君全在里面排着呢!我到底了不起在哪了?见不得她得意,他就给她扔了个问题:“谁生的扶苏,知道吗?”

    桐桐:“……”

    “这种人……何人能匹配?”

    桐桐:“……”

    “要是你干预了?还有扶苏吗?”

    桐桐:“……”

    “胡亥是哪个生的来着?哟!那后宫人其实不少,这种事……你管着也不合适呀?”

    桐桐:“……”

    “妻,齐也!需得举案齐眉!这般一人,谁能与之举案?无妻,他人怕是也难入他眼?”

    桐桐:“……”

    “哎呀呀!改变潜移默化,这个事上……你怎么办?十岁……不大也不小了!秦国有谁家的女君出类拔萃?”

    桐桐:“……”

    “六国女子……她们敢嫁,你敢让娶么?”

    桐桐:“……”怎么从来没发现,他这嘴这么讨厌:“孩儿还小,急什么?”天下何其大,我家阿弟喜欢的便好!

    四爷又啧啧啧的,现在倒是没什么洁癖了:滤镜戴的挺厚呀!

    桐桐:“……”烦人!烦人!烦人!烦什么你说什么!她抬手照着四爷的脊背就拍:“驾车!闭嘴!”

    四爷大声的’哎哟‘了一声,惹的人都朝这边看,一群人起哄。

    两人只笑,却再不提这个话题了。

    但桐桐是真放在心里了,晚上扎营了,桐桐挨着嬴政,跟他挤着坐。

    嬴政:“……阿姊有事?”贴这么紧作甚?

    桐桐低声问:“你将来……将来想找一什么样的太子夫人?”

    嬴政愕然的一张脸,指着他自己的鼻子:“阿姊问我?”

    嗯!

    嬴政朝吕四子看了一眼,而后哈的一声:“十七方算成丁,阿姊太着急了。”况且,“男女之事,政不懂……阿姊所问,着实是莫名其妙。”

    说着,他喊吕四子:“文渊侯须好生陪侍女君……”

    你若陪的好,她何辜如此发问?必是你言辞不妥,叫她心中久久不能平。

    此乃你吕四子之错!

    第705章 秦时风韵(32)一更

    自从进了赵国,一直有赵军接引,并不允许这一行人太过自由的活动。不过是离的远,从不靠近罢了。

    这与桐桐派人礼送赵胜一行人出境的目的是一样的,谁也不傻。

    距离邯郸三十里,便有赵臣来接。

    王陵递了文书来:“赵国君遣郭开前来迎接。”

    蒙恬皱眉:“郭开乃何人?”未曾听过此人!若名不见经传之辈,岂不是有羞辱女君、羞辱秦国之嫌?

    王陵:“……末将未曾听闻过此人。”

    他们没听过,但是四爷和桐桐却听过。郭开乃是赵偃的玩伴、伴读,在赵偃为国君之后,得以简拔。

    此人并非无名之辈。’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这个话人尽皆知。

    可这话通过郭开的嘴传到赵偃的耳中,便成了:廉颇虽年迈,但饭量不减,与臣会面,如厕三次。

    于是,赵偃认为廉颇老而无用,便不再召廉颇回赵国。

    而在赵国最后的历史上,郭开也留下了极其浓重的一笔。

    王翦攻赵,对赵主将李牧之能甚是忌惮,为了避免硬碰硬,伤亡过重。他便派人花费重金收买了郭开。

    郭开收纳重金便给赵王进谗言,污蔑李牧与副将意图谋反。彼时的赵王为赵偃之子赵迁,赵迁对郭开之言深信不疑,下令诛杀李牧。

    李牧死,赵国破!

    王翦率军灭赵,活捉赵王!

    唐朝时有诗人周昙做了一首诗,就是说此事的:秦袭邯郸岁月深,何人沾赠郭开金?廉颇还国李牧在,安得赵王为尔擒?

    小人物一个小动作,扇起来的可能是历史的飓风。

    一如当年开了城门放吕不韦和嬴子楚出邯郸的城门卫,亦如在前面不远处等着迎接自家的郭开。

    这样的人,而今就算是名不见经传……又如何呢?

    桐桐说蒙恬:“我大秦用人,向来不拘一格。既不以出身而论,便勿要以此低看他人。”

    蒙恬看向扮作小童的嬴政,嬴政微微点头,蒙恬应了一声’诺‘。

    桐桐:“……”不是什么时候都要看你家公子脸色的。她说这些跟着的亲随:“路途遥远,身在敌国,看一小童作甚?”

    怕人把嬴政这一张稚嫩的脸跟他的身份联想不到一起么?嬴政虽与几年前不同,但秦赵两国常有使臣来往,见过嬴政者不知凡几。

    出门在外,安全最要紧。

    桐桐喊嬴政:“上来!”

    嬴政吩咐蒙毅:“传令——听安平君吩咐。”

    “诺!”

    嬴政又看王陵:“将军亦然!”

    “诺!”

    桐桐还是带了些瓶瓶罐罐的,这有些东西是出门必备的。治病的药丸子需要,各种调配过的调料得要……能做一些简易伪装的东西也得带。

    嬴政都没见过这个,他好奇的翻腾:“甚是古怪!”

    桐桐自有解释:“常与吕氏门客交往,他们中不乏吴楚子弟。吴越之地,雕题黑齿,可听闻过?”

    雕题是纹身、绣面;黑齿顾名思义,就是将牙齿染黑。

    他们自山林取各种天然颜料,桐桐手里这个东西就是托行商从楚国买来的。此物无毒,沿用了不知道多少年,安全自是不用说的。

    关键是这东西调弄调弄,做伪装之用,甚好。

    桐桐抬起嬴政的脸,他长的太有辨识度,有极为阔朗又英挺的轮廓。她给他把露在外面的皮肤给涂黑一些,再给手上添一些疤痕。

    一个仆从,手上怎么可能那么干净?

    包括指甲,整齐的指甲被刻意搓出参差来,她说嬴政:“手抓土,指缝黑脏为上。”

    嬴政对着铜镜摸了摸自己的脸,再抬手把发髻抓的松散一些。

    桐桐就笑了:“……”孺子可教。

    再出去之后,众人怔愣了片刻,便各司其职。

    郭开此人,谁去与之对接?

    叫谁去都是自降身价,便是看着客气,可态度这个东西……骨子里的高高在上是骗不了人的。

    桐桐看四爷,故意问:“谁去?”

    四爷:“……”与奸佞小人打交道,那自是我去。

    桐桐就乐:去吧!每个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那都不是一般人!哪怕此人是个小人。

    她手托腮专注的看四爷:这事换谁也干不了呀!

    四爷白了她一眼,一下车便成了一个守礼君子。

    郭开不紧不慢的朝这边迎着:国君对赢蚕之恨,恨入骨髓。两军阵前,颜面尽失,这几年公子在邯郸受尽了世人的明讥暗讽。

    听闻此次秦王命赢蚕为使,国君心中之愤之恨便已压不住。

    身为国君之臣,自是当为君分忧。

    赢蚕来邯郸——那自是有厚礼等着呢!

    郭开抬头,看向一脸笑意的吕家子:一贱商之子,以色侍女君,幸进之臣而已!

    而我郭开,乃是勋贵之后,吕家子安敢与我相提并论。

    四爷:“……”是不能太给脸!

    两人只差三五步了,他瞧这家伙那德行,转身就走,直接上了桐桐的马车:你应付吧!要是给打死了,我来想办法叫咱们这一行安然无恙的离开赵国,但休想我再与此人周旋。

    桐桐:“……”敢惹他!

    她冷冷的朝郭开看过去:给你脸了,是吧?

    郭开:“……”一个吕家子,如此无礼!他愤然的抬起头,就碰到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当即就一个激灵。

    他跟这个赢蚕见过,在大营里,赵氏母子在帐篷里被看押,他随着当时还是公子的赵偃去过那帐篷,当时就有那么一双冷冰冰的眼睛从他们身上扫过。

    彼时,谁也未曾留意这么一个女君,可这正是这个女君,杀人出逃,俘虏了公子。

    她——是会杀人的。

    一对上着眸子,他扬起的下巴不由的放下了,忙躬身见礼:“见过安平君,君安!”

    “安!”桐桐一脸的似笑非笑:“赵国适逢大丧,其哀其痛,我国君感同身受,还请节哀。”

    “谢秦国大王追思之意!”郭开在前指引,“请!”

    “请!”

    邯郸城就在前面,桐桐坐在马车上,再一次进了邯郸城。

    可一进城就听到两边百姓极大的议论声,叽叽喳喳声响极大。

    赵国百姓恨秦人,秦使前来,有赵国官员接引,百姓不敢放肆。最多不投掷石子秽物,想来怒目而视是少不了的。

    可这次,围观的极多,竖耳倾听,邯郸城的百姓们好似在议论:

    “秦欲嫁女于赵,大王不纳。”

    “大王宁纳娼女,也绝不娶赢女。”

    ……

    这些话断断续续的传到使团耳中,王陵皱眉:岂有此理!

    嬴政攥紧了拳头,那一日在邯郸城中,他们被押于囚车当中,谩骂掷打,漫天的石子兜头落下,阿姊的头上至今还有伤疤。

    他又想起那一日,阿姊头上的血一滴一滴的掉落在他脸上。

    而今再回邯郸,阿姊受此辱,又岂能罢休?

    桐桐将马车车窗打开,叫两边的百姓都能看清楚她。她跪坐于马车之内,看着一张张议论她的人的面孔。

    而后议论之声小了,怔怔的看着车中少女:她长甚模样不甚要紧,只是之前传言此女凶悍,青面獠牙,而此时再看,竟是觉得如沐春风。

    她眼神看过来,不见厌恶,未曾憎恨,看见耄耋老者,还微微欠身以致意。

    小童手中竹蜻蜓不甚飞了出去,进了车厢,打在那女君手上。就见她捡起来,探出半个身子,马车朝前,小童已落入车后,她轻轻一拨弄,竹蜻蜓又朝小童飞去,轻轻的落入抱着小童的妇人怀中。

    小童拿了竹蜻蜓,手指塞进嘴里含着,腼腆的朝女君一笑。

    女君歪头冲着孩子笑,逗弄了起来。

    那妇人抱着孩子朝后一转,不叫孩子去看,只低声咬牙切齿的道:“那是秦人。”说着,又胆怯又凶狠的看那秦女。

    桐桐朝她点头,那妇人愣了一下:她竟是没恼亦没怒。

    酒肆里,一老者扶槛眺望,而后回头问:“此女便是秦国丑女。”

    “正是。”老秦王亲口所说,天下尽知。

    老者微微摇头:“传言难副其实!老秦王……爱重之深,可见一斑。”

    “秦国先王亦是爱重,病榻之侧,只此女能常伴。而今那位大王,更是以女君为使,朝中无人阻拦……”

    那定是此女有过人之处!赵国传出的凶悍之名,未必可信。只看如今这气度……竟是仪耀万千。

    桐桐被盯着,便朝那边看了一眼,而后收回了视线。

    四爷跟着看了一眼,便低声提醒:“那是楚国春申君。”

    谁?

    “楚国春申君黄歇。”

    桐桐不由的又看了一眼:“黄歇今年……多大了?”

    “六十五六了!”怎么了?

    桐桐:“……”芈八子和黄歇年岁差挺多啊。要是芈八子活着,今年多大了?反正嬴稷死的的时候七三十多了,那都是两年前了。

    四爷已经无力吐槽,他压低声音,不敢叫人听见:“两人相差三十岁。”

    啊?

    “啊!”又不知道被野史还是谁杜撰的故事给带偏了,现在才反应过来,黄歇的年岁跟她以为的对不上。

    桐桐抿嘴:好吧!确实是……嗯!以为芈八子和黄歇之间有点什么的。

    四爷给她的脑子往回拉:“楚国之强,需得正视。秦灭楚,惨胜!又有话,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莫要以为楚王昏聩,楚便不堪一击。”事实并非如此。

    两国之间接壤处一为秦岭,一为大河。地势所限,攻楚极难。需得灭他国而借道!

    秦国’远交近攻‘之策,秦楚两国因联姻而交际频繁,楚国甚少受秦国骚扰,周围诸国又强不过楚国!秦虽大,然民生艰难;楚虽小,但战少保存了实力。

    而今,秦国一统之势锐不可当,楚国必不会坐以待毙。

    四爷提醒她:“睁着一只眼,专盯楚国!”

    第706章 秦时风韵(33)二更

    使馆下榻,处处彰显奢华。

    桐桐带了八个婢女,都较为壮硕。另有一百壮女,长于随军运输,她们身上都有军功,有功勋田,乃是她们的私产。

    她们与军中男子差不太多,着铠甲持长剑。

    与之相比,使馆中婢女则身着锦缎,头戴缨帽簪,履嵌玲珑珠。甄选之女,身段婀娜,聘聘婷婷,白肤乌发,颇多动人之处。

    她们穿行于这些壮女之间,目露讥诮,可几番挑动,这些壮女并未有一人发怒。

    军法森然,不是勾栏酒肆中随意扯了头发叫骂起来的事。

    桐桐看着这些女子:赵国被灭,不冤!

    嬴政坐在边上,听着蒙毅打听来的消息:“近几日方传出来的,坊间传言,女君欲嫁赵偃,赵偃宁娶娼女,不娶女君。”街道上那些传言,流传之广,出乎意料,“确有人推波助澜!而今六国使臣齐聚邯郸,只怕……”都在看秦国和女君的笑话。

    “赵偃匹夫!”嬴政放在案几上的手一下子攥紧了,“此举下作!”

    蒙毅才要说话,就听到蒙恬的声音:“女君!”

    桐桐看了看这使馆里来来去去的人,低声说他:“这么多眼睛,你守在外面,留蒙毅与……”

    正说着呢,蒙毅从里面出来了,“女君,臣正更衣……”

    桐桐朝里面看了一眼,跟嬴政的视线对上了。她并未进去,只在外面跟蒙家俩兄弟说话:“……传言之事,莫要放在心上……”说着就看嬴政,“小事而已——信我!”会有办法的,莫要轻举妄动。

    嬴政:“……”诺!

    桐桐笑了笑转身走了,诸国乱战,什么招数都有,谁也别跟谁比高尚。

    “她可羞恼?”赵偃看向郭开,急切的等着答案。

    郭开:“……”那女人脸厚心黑,他微微摇头:“气定神闲,未见恼意。”

    赵偃立马变了脸色,然后掼下酒杯,良久之后便笑道:“你有门客,召数好手掳劫……”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郭开忙跪下,“若那丑女出事于邯郸,秦国岂肯罢休?况且……咸阳城中皆传此女勇武……”想想当日,此话必不虚。

    赵偃站起身来:“若是赐酒……酒中……”

    “在赵国……绝不可出事!国君,您尚未登基,朝中人可都看着呢。”郭开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急忙道:“国君,莫不如将六国使臣宣召来吊唁,赐宴……”说着,声音便小了起来,慢慢的只两人之间可闻。

    赵偃笑了,拍了拍郭开的肩膀,喊:“王后,于郭爱卿斟酒。”

    一娇艳明媚的美人着白锦而入,身上佩环叮咚做响,进来便笑,亲自去为郭开斟了酒,这才侧坐于赵偃身侧,斜靠在他身上,“国君……”

    赵偃揽着她,挑着她的下巴,打量王后:“那丑女如何与寡人的王后相媲美?”

    郭开:“……”是啊!是啊!美人当是温香软玉,那煞星如何能与王后相媲美。

    赵偃这晚喝多了,又梦见他的近侍被那女子一刀毙命了,那血飚出来之时,温热的触感,血腥的味道,那么真切。

    他蹭的一下坐起身来,大口的喘着气。

    娼王后坐起身来,一下一下的轻拍着他:“大王,您又做噩梦了!”

    赵偃起身,站在窗口吹着凉风,叫身上的汗意退下去:是!又做噩梦了。

    他转身去抓了剑,抽出剑对着窗外:“若非要顾全大局,寡人非亲手将那恶女斩于剑下。”

    娼王后起身,轻轻的将剑推回去,抱着赵偃的臂膀:“王,明日妾身需得出席么?”

    “自然!”赵偃转身捏住王后的下巴:“寡人要让人看看寡人的美人……叫世上的丑女尽皆自惭形秽!”

    “诺!”

    “亲使到——”

    唱名声过,尽皆回头去看。

    作为最强盛最霸道的秦国,自然是最后出场了。

    就见秦使一行人与列国一样,人数并不多。一位老大人,一位老将军,打头的是一位女君,身侧伴着年轻的文渊侯。

    身后另有仆从三四人,尽皆年轻,无甚起眼之处。

    人近了,赵偃慢慢的站了起来:那是赢蚕?

    当年的赢蚕瘦小,尚未到他肩膀高。而今的赢蚕高瘦挺拔不输男子,黑袍打底,外披麻衣,不施粉黛却威仪自成。

    步入赵宫,闲庭信步打量着宫廷。

    桐桐是好奇,她还跟四爷道:“赵宫比咸阳宫奢靡许多!”那雕梁画栋,那仙鹤鸣鹿能在宫中自由行走,可见这宫中有多享受。

    四爷:“……”他说,“这般奢华之地,他日做何用?”

    桐桐便笑,扭脸问王陵:“将军,他日是何日呀?文渊侯似是对此地如何用,心有打算呐。”

    王陵忙接道:“王令之日,便是他日。”

    嬴政化作小童跟在身后,余光打量着奢华的赵宫:他日这做何用呢?

    一行人进殿,礼官指引,祭祀先赵王。

    范太傅掏出祭文,在灵堂前吟诵一遍,而后将纸质祭文投于火中,焚于赵丹便罢了。

    礼仪完成,几人行礼:“节哀。”

    赵偃压着脾气回礼,然后指引座位:“请安座!”

    桐桐和四爷并坐,身后案几坐着范太傅与王陵,嬴政和蒙毅兄弟几人只能站在后面戍卫。

    坐好之后,桐桐才欠身与其他诸国使臣相互致意。

    赵偃高居于上,先举觞:“先王薨逝,寡人不胜自悲。特以觞中酒谢诸位……”

    话音一落,礼官便喊了一声:“饮——”

    满大殿的人尽皆举杯,桐桐将酒觞端起来,微微皱眉:这酒水似有不对。

    有毒吗?也不是!

    她停了下来,秦国其他几人自然便不饮了。

    四爷看桐桐:不能真下毒!没那么蠢。

    桐桐也看他:未必是毒。

    一凑近就一股苦味,像是一股子苦胆的味道。

    蒙恬和蒙毅又不自觉的看嬴政:赵欲谋杀女君?

    嬴政几欲上前,那边郭开已经问了:“敢问安平君,我王赐酒,君为何不饮?莫非秦国蔑视我王。”

    桐桐:“……”看看这把戏耍的!她端起酒觞,手指在边沿滑了一下,指甲轻轻一抖,而后才将酒端起来,“赵王,我正有一问。两军交战,尚不斩来使!我秦国以礼仪为先,吊唁赵国先王,赵王为何以毒酒赐之,要鸩杀于我?”

    嬴政才要上前,王陵猛的往起一站,挡住了嬴政,他朝着赵偃怒目而视:“鸩杀我王女,此为赵国之礼?若不给我秦国一交代,今儿我便下战书于赵……”

    赵偃冷哼一声:“疑邻盗斧罢了!安平君疑心这般重,辜负了本王情义!辜负了本王情义呐!”说着,就喊人:“来人呐,端了那酒觞来,寡人不欲百姓陷于战火,而今自证清白便是……”

    郭开马上起来,“我王勿要如此!臣来!臣来……”说着,扑过来接了酒觞,咕咚一声喝下去了。

    这一喝,苦的翻江倒海想要呕吐,但终是有心理准备,并未表现出二样,“女君请看……看臣……臣……”

    臣什么?一句话没说完,郭开的肚子咕噜噜的响了起来,极大的声响之后,’噗‘的一声,极大的屁声入耳!

    大殿之上,人人捂鼻!

    郭开手里的酒觞瞬间掉了,他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住屁股,在一连串的屁声中快速的跑出大殿。

    人一出去,大殿里人人捂住口鼻,静的可怕。

    桐桐似笑非笑的看着赵偃:“大王,必是那位大人……肠胃不适,与那觞酒无关。”

    赵偃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对!郭开……身子不适多日,失礼!失礼!”

    桐桐’哦‘了一声,“那倒是本君多疑了!”说着,便问赵偃:“大王不另赐酒么?”她指着他手边的:“大王赐酒岂有不饮的道理?”

    赵偃着人将盛酒的酒具搬了过去。

    桐桐抬手给自家这边四人皆舀了酒,而后双手举起:“谢大王。”

    “谢大王!”

    赵偃看着他们将酒饮了,心还在噗通噗通的跳:只是泡了苦胆的酒,何至于郭开丢了那般大的丑?

    他正庆幸秦国未曾抓住不放,却不想那边燕使却站出来了,两边交战,使臣照样来往。燕使就满脸的讥讽:“郭大人这身子不适的恰逢其时呀!”

    赵臣怒问:“何意?”

    “贵客来吊唁贵国先王,贵国却戏弄客人为乐,此便是赵国之礼?”

    “你放肆!”

    “这是要杀使臣么?失礼之处,见而不闻,岂非君子?何况,赵国新王失礼之处,谁人不知?先王重病,其公子偃于娼馆中娶娼女为妻,此乃孝道?娼女为后,滑天下之大稽!”

    那王后瞬间便白了脸色,低着头瑟瑟,不敢出声。

    赵偃面色数变,隐忍之极!

    赵臣问说:“燕国是羞辱我赵国吗?”

    燕使还未搭话,有一老者接话了:“滑稽……这话倒也过了!敢问,秦王娶赵女为妻,燕使可敢说一声滑稽?”

    赵女说的是赵姬!赵姬不过一舞姬,与娼妓无异。

    若问差别,舞姬有一技之长,身价更高!娼妓便是上等,也只是容色佳而已!

    这话一出,秦国使臣怎能不变色。

    嬴政习惯性的摸腰中佩剑,可进赵宫并不能携带佩剑。

    桐桐看向这出声说话,将话题引到赵姬身上的老者,此人是齐国使臣,孟尝君田文。

    四爷放下酒觞,看向这位孟尝君:“上不忠君,下取誉于民,朋党比周,何以敢为君子?君子之养士,以为民也。敢问孟尝君,此一生利于国?利于民?聚鸡鸣狗盗之辈只为利己,此等行径,安敢称君子?!”

    第707章 秦时风韵(34)三更

    这个孟尝君为什么会站出来掺和呢?关齐国什么事!

    秦国与赵国乃宿敌,仇怨已深。

    燕国与赵国才打了一仗,还给打输了,心有不忿,故意站出来挑拨秦赵之间的关系,讥讽一下,占一占嘴上的便宜。所以,燕使掺和,也算是师出有名。

    可齐国……它图什么?

    本来站干案、看笑话最合适了,非要钻进来插一脚:图什么?

    这里面不是齐国非得掺和,而是孟尝君非得掺和,因为孟尝君个人与秦国有一段恩怨。

    孟尝君叫田文,他的父亲叫田婴,乃是齐国宗室。

    田婴有四十多个儿子,田文的母亲也不过是一个小妾,生下田文,却偏生在五月五。五月五生子,乃恶子。田婴便令小妾将此子扔了,可做母亲的不舍得,偷偷将其养大。

    直到长大成人了,他的母亲才通过他的其他兄弟,把他引荐给他的父亲。

    他曾劝谏他父亲,说您作为齐国的宰相,已经历经三朝了。齐国的国土面积没变大,但咱们家中,却于累积了万金家财。您的姬妾可将绫罗绸缎踩在脚下,可为您奔忙的贤士却粗布麻衣;您的仆从剩饭里都有肉羹,投奔您的贤士却吃糠咽菜。

    这般劝谏,叫田婴倒是看中了这个儿子,自此,田文就主管家中庶务!

    当时,田婴的封地在薛邑,田文掌管庶务之后,广招门客。这些门客多是诸国犯罪之后的逃亡之人。

    很快,便聚集起数千门客,这些门客吃穿用度与田文无异。

    此人善于经营名声,每次与门客谈话,都会叫侍史做记录,而后传出去。

    记载中有一则非常有趣,有一投奔来的门客第一次来,吃了饭放下饭碗就要走,满面怒色。此时,田文端了自己的碗出来叫对方看,对方见田文吃的跟他的一样,羞愧难当,于是自刎谢罪。

    这件事传播甚广,而后孟尝君之名天下尽知。

    人人皆称孟尝君贤能,当时的秦王嬴稷听了,就想请田文来,许给他秦国的丞相之位!

    当时,田文的门客都劝他,但他执意去国往秦国做丞相。

    嬴稷没有食言,天下人尽皆知的名士,做宰相,可!

    彼时秦国朝中反对声大,秦国任命官员,虽不看出身来历,但齐国宗室为丞相,在面对齐国之时,是否能公允呢?

    嬴稷觉得大臣的顾虑未尝没有道理,便罢免了田文的丞相之位,将其囚禁了起来。

    田文求人去见了嬴稷的宠妾,宠妾无所求,只要田文的一件白狐裘。

    但那白狐裘稀有,已经献给秦王了。

    此时,田文的门客,一个小偷就说:“我有办法,我给您偷出来。”

    就这么着,小偷偷出了狐裘给了那宠妾,那妾室说通了嬴稷,嬴稷便释放了田文。

    当时看这段记载的时候,她就觉得:嬴稷没想杀田文。

    那狐裘那般珍贵,拿不出第二件来!你献给了嬴稷了,人家的宠妾偏要这个,你偷出来再给宠妾。

    那是同一件啊!

    是嬴稷傻?还是那宠妾傻呀?

    只怕是嬴稷一看:哦!你孟尝君田文就这么大点的本事了,留你何用?杀你何必?想走?走吧!走你的。

    孟尝君逃出咸阳,过函谷关的时候,门客学鸡叫,鸡叫为天明,天明就能出关。夜半学鸡叫,诓开了函谷关的大门,这才逃出大秦。

    可路过赵国的时候,平原君听说了孟尝君的大名,设宴款待他。但只因平原君的门客嘲笑他身材矮小,他便一怒之下暴走,砍杀数百人,毁了一个县这才离开。

    自此,田文与秦国便结下了梁子,私怨颇深。

    所谓的战国四君子之一,孟尝君算一什么呢?在桐桐看来,不过是挂着仁义道德的幌子,招揽网罗人才,然后再借这些人来实现他的野心。

    若说这是一种本事的话,他的本事也仅限于此了。

    司马迁有记载,说他过薛邑,’其俗间里率多暴虐子弟‘。而后他就问,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风气。结果薛邑的人回答他,“孟尝君招致天下任侠,奸人人薛中盖六万余家矣。”

    什么意思呢?就是他发现薛邑那个地方民风彪悍,动辄大打出手,不知法为何物。然后当地的人回答他:孟尝君当年招揽门客,各国逃犯在薛邑安家,大概有六万余户。

    以私利驾驭于国利民利之上,便是偌大的名声又如何?

    四爷骂他,骂错了吗?

    见孟尝君面色骤变,指着这边张嘴结舌。

    四爷冷笑:“……身量矮小,又如何?世人皆称安平君貌丑,坊间流言不善,女君可曾恼怒?而你堂堂孟尝君,议论两句身形,便怒杀百姓数百人……仁乎?安敢言’仁‘?当问,’人‘乎?此等牲畜之举,畜生之辈,安敢坐于大殿之上?”

    王陵:“……”

    范太傅:“……”

    骂人家不如女子便罢了,怎么还骂起人家不是人,畜生不如了呢?

    那是孟尝君,年岁已高的孟尝君!那是做了数十年齐国宰相,当政期间,世人只知孟尝君,不知有齐王呐。

    而今不知为何故重新出山,却不想在这赵国的大殿上,当着赵国君臣,当着诸国使臣,被骂成这般模样。

    四爷一旦说起话来,说激动了,也有点碎嘴子,逮住了就往死的骂。他不光骂田文,还讥讽赵国,连死的活的一起讥讽:“……伤百姓而无动于衷,此便为赵国国君爱民之举?”

    这是躺在那里的先王赵丹在位时的事!

    请了孟尝君,又由着门下激怒孟尝君的是平原君赵胜,那位而今也已经作古了。

    这两人死了,被骂不爱民,假仁假义,不能庇护百姓!

    赵臣:“……”上哪说理去?

    然后人家还不放过:“此等罪人就在眼前,赵国上下竟无一人敢辖制?本侯羞与诸位同殿!”

    这是骂赵国上下没种!人家在你们的国土上,非宣战而屠戮百姓。罪犯就在眼前,逮呀?没种吗?羞也不羞!

    赵偃:“……”该不该下令来抓?不抓吧,人家指着鼻子骂我没种;抓吧,那是齐国宗室老臣!若抓了,岂不是与齐国为敌?!

    四爷又冷笑:“赵与齐,大河为界,不曾接壤!难不成大王怕了齐国?”

    不挨着,谁也打不到谁,怕什么呀?摁住他彰显你大王之威啊!

    赵偃一拍案几,喊道:“来人呐!拿下田文!”

    田文白胡子一抖一抖的,指着四爷颤颤巍巍的站起来。

    桐桐看见他的嘴唇都开始发青了,那边的齐国臣子还要说话,可不等他说,田文手指着四爷,直直的朝后倒去。

    咚的一声,砸的可结实了!

    大殿里安静极了,几息之后,齐人才朝秦国这边怒目而视。

    田文——死了!

    桐桐:“……”她砸吧了一下嘴,看四爷:你给人骂死了!

    四爷:“……”骂几句都能死人?那大清的官员活着的就没几个了。骂几句都受不住,当的什么官呀!

    赵偃招侍医,侍医笃定:真死了。

    然后四爷说:“孟尝君胆小若此?赵王拿人,尚有可谈之处,怎生生生吓死了呢?”

    大殿里的众人:“……”今儿到底是谁下毒了?

    有些毒那不用偷摸下,就这么明晃晃的放出来,一样能毒死人。

    孟尝君一世英名,而今尽毁,还把老命给搭上了。

    四爷对赵偃一拱手:“大王之威,威震天下!”

    赵臣:“……”只能喊:

    “大王之威,威震天下!”

    “大王之威,威震天下!”

    “大王之威,威震天下!”

    ……

    赵偃:“……”他站起身来,春风得意:是!本王之威,威震天下。

    拉的脚软的郭开在侧殿听着呢,这会子赶紧吩咐人:传出去!传遍天下!我王威武,当殿吓死了孟尝君!

    什么娼女为后,什么赵姬乃是舞姬,在而今这则传言的流传之下,有几人还会在意那个。

    但是,从赵宫出来,有人在意了。

    春申君黄歇注意到了秦国这一行,回去之后便道:“太子嬴政必是那小童。”

    那当如何?

    “秦国……再不遏制,便遏制不住了。”黄歇在房中踱步:“传密信——快!”

    桐桐也在房中,写密信,“传密信于吕先生。”

    说着递给郑仁:“记住,只传信于吕先生。”

    “诺!”

    桐桐收了笔,看着窗外:今儿提到了赵姬的过往,迟早都会有人拿赵姬的过往说事,也会有人拿嬴政的出身说事的。

    那怎么办呢?

    提前一步,拉个人进来。这个人便是春申君——黄歇!

    有个成语叫’移花接木‘,说的就是黄歇将有孕的妾室送给了楚王。当时的楚王没有儿子,赵人李园将自己的妹妹李环送去,本是要送给楚王的,但黄歇没答应。后来,李园将妹妹又送给了黄歇,黄歇接纳了。

    李环有孕之后,就跟黄歇说:“大王没儿子,将来大王若没了,他的兄弟就得继承王位。莫不如把我送去,我已经有了身孕。假使生了儿子,将来的储位就是您儿子的。”

    就这么着,黄歇送了李环入宫,后来李环生下长子,之后又给楚王生了次子。

    黄歇最后是被李园埋伏刀斧手,给杀了全家了。李园为国舅,喝多了之后才爆出这么一则隐秘!

    所以,所谓的吕不韦和赵姬生下嬴政,其实就是套模了黄歇和楚王后的过往。

    嬴政的出生年月在那里摆着呢,嬴子楚又不傻。

    黄歇年岁大,楚国国君又是出了名的昏聩,这有些事可真不好说!

    再加上两国之间的暗斗,桐桐怀疑,她要不先走这一步,黄歇就敢用他的模子泼赵姬和嬴政一盆脏水……

    与其等着你泼我,那倒不如,我先泼你吧!

    第708章 秦时风韵(35)一更

    齐国孟尝君死,齐使需得带回棺椁。亡于他国,此为大悲。

    赵偃当时觉得威武,可事毕便后悔:寡人成了罪魁祸首!齐国问责,寡人当如何以对?

    此时,齐使求见,问赵偃:“大王未迎,亦不送么?”

    赵偃看郭开,郭开:“……”昨夜收了齐使一箱金,齐使所求不多,只要大王送孟尝君的棺椁出城即可!

    若不然,齐使回国不好交代。

    只是送一程而已!

    郭开便凑过去,低声劝谏:“大王,孟尝君门客数千,鸡鸣狗盗者众,但终是有侠义之士。若此等人将大王视为仇敌……恐惹来宵小之辈觊觎。再则,送客乃礼仪,今日送齐国……明日亦可送他国。出城路不同,三里是送,五里亦是送……不损大王之威!”

    赵偃一听,甚是有理:送客乃是礼仪,寡人礼仪周到,有何不可。

    于是,欣然允诺,送齐使出城。

    “送齐使出城?”嬴政站在使馆门口,看着身着缟素的齐使一行在赵偃的礼送下出城,他眼睛眯了眯,嘴角勾起几分笑意,扭脸跟蒙恬道:“赵偃必送其余诸国使臣出国。”

    蒙恬问说:“那……咱们离邯郸,赵偃必送。”

    嬴政看了蒙毅一眼,低声问:“使赵偃多送咱们一段,如何?”

    蒙毅朝使馆看了一眼:“女君怕是……”

    “事先莫要叫阿姊知道便可。”嬴政看二人:“敢否?”

    “从命!”

    嬴政一笑,往里就跑:“女君,小子有事禀奏。”

    桐桐推了四爷一下,四爷正睡的舒服呢。晚上没睡踏实,白天借着说话的工夫,在桐桐这边补觉。她在,他睡的安稳。

    正酣眠,被摇醒了。

    才坐起来,嬴政进来了。

    四爷一边打哈欠一边给嬴政见礼,嬴政多看了这吕四子好几眼。

    桐桐低声问:“何事?”这般呼喊?

    嬴政朝外看了一眼,也压着声音:“阿姊,明儿便启程吧。”

    这么着急吗?

    嬴政一本正经:“弟想绕道韩国游历……若是不急,未尝不可四处走走。”

    想多看看各地的境况,这倒也是好事。

    桐桐应诺:“那便明日动身!”说着就安排人,给赵国递了国书。

    晚间赵偃派人来说,要亲自送他们一行人出邯郸,以全礼仪。

    桐桐嗤的一笑,不送齐使怕得罪齐国,送了齐国又怕失了威严,于是,都送一送:礼多人不怪嘛!

    想送就送,桐桐没太在意。

    谁知第二天,出城三里,赵偃本该送至此处,而后作别。可这明显过了三里了,送客之人依旧陪送,并未见停下的意思。

    桐桐朝前看了一眼,问四爷:“送五里?”

    四爷跟着朝前看了一眼,“先等等!等等看。”

    送行的队伍尽皆缟素,重孝在身,穿着差异并不大。赵王的马车上,嬴政于之对坐,一把匕首抵着赵王的腰腹:“大王必有诚意亲送秦使出境……”

    “尔为何人?”赵偃朝外指了指,“此乃赵国,邯郸城外,戍卫者尽皆勇士……”

    嬴政将匕首往前一送,刺破了衣饰,微微刺痛了皮肤。

    赵偃不敢动了:“秦赵若因此而战……”

    “怎会启战端?”嬴政看着赵偃,“大王爱慕女君,诚心求娶。奈何我王女心有所属……大王不忍与女君分别,甘愿亲自护送出赵境!此等拳拳之心,求和之意,足以感动天下人心。”

    赵偃:“……”就因着流言伤了赢蚕的脸面,她便派人行此事?

    可这也不对呀!这人看着年岁不大,一张嘴声音还稚嫩,看口中尚有齿缝……此子年岁不大。

    赵偃上下的打量,对上那眸子,他顿时愕然:“嬴政?”

    嬴政将匕首又往前推了一下,这次真戳到了,赵偃捂住肚腹:“你不怕乱箭之下——”

    “大王要与我同归于尽么?”

    赵偃:“……你乃秦国太子!”

    “大王要与我同归于尽么?”

    赵偃:“……”你不怕死,但寡人真怕死!拿捏寡人怕死罢了!他艰难的吞咽:拿捏对了!寡人就是怕死!

    嬴政再问:“大王要与我同归于尽么?”

    赵偃:“……”他摇头,“你待如何?”

    “下令,亲送秦使出赵!”

    赵偃:“……”他咬着牙:“君无戏言!突作此更改,臣下是要问的。”你以为你藏的住。

    嬴政嗤的一笑:“爱慕女君,要求娶女君,女君不应,大王不舍,这有甚不能解释的?大王娶倡后,满朝大臣耐何?大王放心,这般理由,无人多问。”

    赵偃敢怒不敢言,与嬴政对视。

    良久,他败下阵来,下令:“传寡人令,亲送秦使出赵。”

    桐桐看着传令官,再问一遍:“什么?”

    “大王有令,亲送秦使出赵!”

    桐桐看四爷,四爷皱眉,不知道这赵偃脑子里在琢磨什么。

    王陵御马过来,“女君,赵王此举何意?”

    琢磨不透!

    桐桐下车,对方要送,自家当然要推辞,这也是礼仪。

    她下了车了,前后看看,不见嬴政。他时而骑马,时而会坐在车队后面运行装的马车上。想着消息怕是还未曾传到他耳中吧!

    她和四爷连同王陵、范太傅一起往前走:“赵王盛情,我等感激。然大王国事繁重,怎好劳动大王?”

    赵偃:“……”他只能撩起帘子,大声道:“寡人误信流言,以为女君貌丑!而今得见,甚慕女君英姿。欲求娶之,又知女君心有所属。而今分别在即,心中不舍。心知此生无缘,惟愿亲送女君一程……”

    赵臣:“……”大王你在说甚?

    秦国几人面面相觑,桐桐抬眼朝赵王的王驾看了一眼,便回头说四爷:“大王一片赤诚,不若你随我陪大王一程。”

    “诺!”

    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两人先后上了马车。

    一进去,桐桐看到隐在赵偃身后的嬴政:果然!

    就说着呢,赵偃跟吃错了药似得。

    郭开一看,上去了两人,他赶紧往上走:“大王,臣陪您……”

    结果一进去,他噗通往下一跪,不敢应声。

    四爷看向才十岁的嬴政,他:“……”这要是我儿子,我非得打劈了他。

    这么想着就看桐桐:这就是嬴政?你有没有影响他?

    桐桐白眼翻他:才十岁!他若没点悍勇之气,你以为能成为始皇帝。你就说他干成了没有就完了。

    还打劈了谁谁谁?!你打过谁呀?!

    不就是胁迫了赵偃吗?多大点事!有我兜底呢,能咋?

    桐桐笑看赵偃:“有劳了。”

    赵偃:“……”第一次觉得王驾这般拥挤。

    嬴政隐在后面,郭开跪于前面。只桐桐和四爷陪在赵偃两侧,四爷将车窗打开,遮挡的帘子也卷起来,叫大家都能看到里面。

    于是,外人看见的是——三人行。

    桐桐差点憋不住笑出来,今儿这事必传至天下,别人又该怎么记载今日这个故事呢。

    若干年后,后人们该怎么猜测?这得是多么离奇又荒唐的一段情感纠葛啊!

    四爷轻咳一声:看看日头,怎么收场吧,别搁那又七想八想的。

    桐桐左右看看,抓了案几上的桃核。这是桃核做的工艺品,此时的桃子桃肉少桃核大,桃核常被做来把玩之用。

    她抓在手里摩挲着,赵偃瞥见了,扯了扯嘴角:“女君若爱之,赠与女君便是。”

    桐桐看了他一眼,抬手倒了茶过去,双手奉上:“那便多谢大王了。”

    赵偃确实渴了,接过来喝了半盏。

    桐桐放下茶盏,从腰里取出弹弓,然后伸出头去,以桃核为子,朝一只大雁射了出去。

    雁扑腾着落下,发出悲鸣之声。

    桐桐喊王陵:“将军,那是我送于大王的回礼,帮我取来。”

    王陵此时已经发现太子没了踪影,一听吆喝忙亲自去了,又亲自捧了回来。

    桐桐接过去,大雁还是活的。她笑着跟赵偃道:“桃核轻巧,伤它不杀它。”说着,端起了茶碗,将大雁的嘴掰开,将茶给灌进去了。

    而后桐桐将大雁塞到赵偃怀里:“送大王了。”

    赵偃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正犹豫之间,就见怀里的大雁扑腾着翅膀,蹬着双腿,须臾之间——死了!

    赵偃瞪大了眼睛,看着案几上那一只茶盏。

    那是自己喝了半盏,剩下的被赢蚕喂了这大雁了。而后,大雁死了。

    他惊愕的看赢蚕,指着自己的喉咙。

    桐桐笑着看他:“上次诓骗了大王,蚕一直心怀愧疚。暗暗发誓,此后必不能再诓骗于大王!之前便想告知大王的,可想想……心知口说无凭,大王必不能信。而今,大王信了么?”

    赵偃:“……”毒妇!毒妇啊!

    “大王莫要忧心!大王身重几何?大雁才身重几何?雁死只须臾,大王之重乃大雁数十倍,想来……十数日之后方会……不过大王放心,大局为重的道理,蚕懂!分别之日,便是大王不再忧惧之时。”

    赵偃:“……”他扔下怀中大雁:“安平君放心,君无戏言,必送诸位安然离赵。”

    天色已暮,该扎营了。

    桐桐率先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跟着两人,一人为四爷,一人为嬴政。

    细心之人便发现了:王驾上多下来一人。

    今日之事蹊跷!

    赵臣急忙去问,郭开转脸便怒斥:“何来多一人?诸位以为大王受胁迫么?大王岂是受胁迫之人?”

    那为何?

    “安平君英姿勃发,大王爱慕甚重。此生有缘无份,仅此而已!大王心中甚伤,不见人!尔等退下!”

    “诺!”

    桐桐在后面的马车上听的一清二楚,她看嬴政,他还咧着嘴笑,好似这是什么有趣的事一般。

    四爷说:“殿下莽撞!”

    桐桐马上接话,说嬴政:“太莽撞了!叫世人知道他心悦我,这流言比他嫌我可恶心多了!”

    四爷:“……”这是重点吗?

    桐桐也看他:这不是重点吗?多恶心的慌呀!

    嬴政左右看看,突然朗声而笑……

    第709章 秦时风韵(36)二更

    楚国使馆里,黄歇手持竹简,问说:“赵宫还无回话?”

    秦使已离邯郸,楚国也该离开了。送了国书,迄今未曾有回信:赵王几时送楚使出城,这需得提前告知的。

    下属回话:“春申君,赵宫未曾回话。只有信儿传来,赵王爱慕秦安平君,欲亲自送出赵境。”

    黄歇放下竹简:“赵王未回邯郸?”

    “是!”

    黄歇站起身来,脸上已有不快。

    下属低声道:“此事蹊跷。”

    此事是蹊跷,但赵国此番失礼,楚国威仪何在?将秦使礼送出境,对楚使置若罔闻,此非重秦而轻楚之举么?

    若连赵国都能轻慢楚国至此,天下何人还能看重楚国?

    黄歇看着窗外:“秦国……心腹大患!心腹大患呐。”

    当如何?

    “兵分三路……”

    这一夜,信鸽自邯郸城外扑腾着飞出,一路飞往东周小国,一路飞往咸阳,一路飞往秦赵边境。

    秦赵边境,赵军严阵以待。

    赵偃看着赢蚕:“寡人送女君至此,望女君珍重前路。”

    桐桐回礼:“劳大王一路远送!”说着,就又笑道:“秦赵两国休战,蚕不敢轻启战端。大王安心回邯郸,您定能身康体健,福泽绵长。”

    赵偃:“……”没给寡人下毒?

    桐桐说着,就叫人端了酒觞来。她先饮酒半觞,而后故意叫对方看见,她的掌心里有药,再次送往嘴里,接下来才喝了剩下的酒。

    赵偃:“……”这是说自己喝的那半盏茶是干净的,喂大雁的时候,偷着给大雁塞了药,这才灌下了茶水。

    所以,有毒的不是茶水,而是那偷着塞进去的药。

    赵偃:“……”此女奸诈,倒也并非毒妇!还知道不伤寡人身体。甚好!甚好!

    于是,他心放下了,特欢喜,没有一丝与秦使闹崩的样子,演了一出依依惜别,目送对方离开,入秦国边境。

    人一走,郭开就说:“大王,勿要动怒。想那举鼎而死的嬴荡……那嬴政莽撞若此,迟早会步嬴荡后尘……大王不拘小节,顾大局不失小义……”

    “住口!”赵偃看着远去的那一行人:“寡人爱慕安平女君,此事无假!”

    郭开:“……诺!”

    “着能工巧匠塑女君俑,寡人要日日得见。”

    郭开:“……诺!”

    “征招民间美人,寡人欲寻肖似女君者……”

    郭开:“……诺!”

    三诺之后,郭开有点反应过来了,忙问道:“可要遍寻天下美玉,以玉雕美人,温润而泽……”

    “善!爱卿深得寡人之心。”

    于是,不仅赵国上下坚信赵偃爱慕秦国王女,便是天下诸国,谁人不信?

    而此时,桐桐尚不知这流言,进了秦国之后,四爷和嬴政的意见相左。

    四爷的意见是:“先回咸阳,不急于一时。”

    嬴政想去往他国游历半载,“这亦是父王之意。”

    桐桐看四爷,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非得现在回咸阳,“若是担心安全,此大可不必!”

    四爷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女君以为,此一行……可迷住了世人的眼睛?当真以为无人知晓太子的踪迹?便是之前不知,而今赵偃知、郭开知,此消息必传的人尽皆知。”

    桐桐想到了!所以,这一路便是不太平,我这心里也有数。

    四爷问她:“若有他国此时对秦用兵,秦国谁出兵?”

    秦国不缺忠臣良将,自是不缺出征之人。

    四爷笃定的道:“必是吕不韦。”说着,就看向嬴政,“殿下,秦国朝堂,有三股势力。其一,老秦人;其二,楚系;其三,在秦为官的各国贤才。可对?”

    嬴政点头:是!朝堂是分三股势力。

    “老秦人这自不必说,忠心耿耿,可依可靠!可自宣太后始,重用楚系出身官员;自先王至大王,重各国贤才远在老秦人之上。老秦人不叛秦,老秦人不叛赢……”但你能保证老秦人心中的王一定得是你们父子?

    赢傒不可吗?未必吧!赢傒亲老秦人!

    嬴政摸着他的佩剑,久久不语。

    “楚系或与楚系联姻朋比者,朝中占三成。此一股势力甚是活跃,宫中华阳太后重二公子成蟜在殿下之上……”

    嬴政攥紧了拳头,’嗯‘了一声,这话他听进去了。

    四爷这才又道:“大王必要启用吕不韦为相!可一则,朝中三分势力,那两份反对自不用说。便是各国贤才,又能服吕不韦么?吕不韦出身商贾,为世人所轻贱。非军功不足以服众!因此,若有战,吕不韦必能说服大王,亲率大军出征。”

    他说着,就看桐桐:“我问你,若是此时,太子半路遇袭,吕不韦率军出征……宫中陡然生变,当如何?楚系想扶持成蟜,老秦系想推举赢傒……而太子遭遇不测,或者未能及时赶回咸阳,又当如何?”

    别因为那点史书上的东西就觉得能掌握局势走向,那会害死人的!

    而今的事,就得靠而今的局势重新去分析:我就问你,你若是想要挑起秦国内斗,绊住秦国扩张的脚步,你会不会这么干!

    要是我,我就会!换做你,你也会!这就是一个机会,万一成了呢?

    利用秦国朝堂的现状,利用吕不韦急于坐稳相位的心态,此事真不成吗?

    桐桐被问住了:“……”成!如何不成!她倒吸一口气,看向嬴政:“正儿?”

    嬴政起身,再不犹豫:“回咸阳!”说着,朝四爷郑重一礼:“先生!谢先生提醒。”

    四爷:“……”幸而不是犟种!

    桐桐起身,喊王陵:“将军,回咸阳,不得延误。”

    “诺——”

    此时,咸阳宫中。

    华阳太后问侍从:“你说谁来拜见?”

    “公子景涵求见。”侍从禀奏道:“楚王令公子携带寿礼,给太后贺寿。”

    华阳太后便笑了:“景涵……吊唁了先王才离开,这就又返回咸阳……”贺礼说什么楚王所赠,只怕并非如此。未回到楚国便又折返,必有缘由。

    她沉吟了一瞬:“娘家人贺寿,如何能不见?”说着,她就打发人:“去问问国君,问他……本太后这个母亲他还认不认,若是认,我是否能见见娘家人。”

    “诺!”

    嬴子楚听得禀报,看了吕不韦一眼,而后才摆摆手:“见!太后想见,那便只管见。”

    侍从退出去了,嬴子楚才看吕不韦:“丞相接着说。”

    “东周乃一小国……此时联络诸国对秦用兵,臣以为,当兴灭国之战。”

    嬴子楚看着舆图,东周确实乃一小国,周天子已不复存在,东周乃是周王室一支,夹在诸国缝隙之中,数万人一大城,两三小城拱卫,无人将其看在眼里。

    这样的城池,无险可守。三国交叉之地,夺了失,失了夺,因此,无人将其看在眼里。容其苟且于诸国之间得以喘息便罢了。

    而今好端端的,突然兴兵,“灭国……那便灭了吧。”嬴子楚说着,就问吕不韦:“先生以为,谁来领兵?”

    吕不韦起身:“臣……亲自领兵。”

    嬴子楚:“……”吕不韦从未领兵过!他有些沉吟,不好下这个决断。

    吕不韦忙往下一跪:“大王简拔臣为相,臣若无军功便难服众。不能服众便无以站立于朝堂!臣需得有灭国之功,方能真正的辅佐大王,成就一统大业。”

    嬴子楚看着吕不韦:“寡人简拔你为相,并非为报私恩!然先生所虑并非无理……既然如此,若先生能说服蒙骜上将军,此事或可行。”

    吕不韦大喜,忙叩首:“臣这便出宫,拜会上将军。”

    嬴子楚目送对方出去,这才问近侍:“华阳太后在见何人?”

    “楚王派景涵公子为太后送寿礼。”

    嬴子楚:“……楚王?”

    “是!”

    “大王记挂太后。”景涵扶着华阳太后,背着人偷偷的将帛书塞到华阳太后手中。

    华阳太后一愣,藏匿于袖中,未动声色。嘴上只应付着:“楚王而今可好啊?”

    “是!大王身康体健,常说起当年在秦为质时之事,想起您时常落泪……”

    华阳太后怅然:“是啊!当年……我与大王情同兄妹,而今……已这般岁数了。”

    “不管多少年,终归是血脉相连!”

    是!血脉相连。

    两人在宫里一样一样的看寿礼,都是楚国样式,华阳太后颇为喜欢。

    这位公子未曾久留,一刻钟之后便告辞出宫。说话时,寝宫里三步一宫人,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楚国公子一走,华阳太后换了两身楚服,一时伤感,竟是落了泪。

    宫中噤若寒蝉,太后只说困顿,躺着去了。

    帐幔放下,华阳太后才从袜中掏出帛书,这是之前更衣时偷着塞进去的。衣裳更换,侍从皆知身上再无一物,可安嬴子楚之心。

    她将帛书打开,里面是春申君亲笔。她看完之后藏于袖中,隔了一个时辰才起身,“怕是思念故国,竟是做梦也梦见了。”

    侍从们不敢接话。

    华阳夫人便又道:“取绢帛来!”

    绢帛铺设案几上,华阳夫人提笔,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吟唱:“……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此乃屈子所做之赋,华阳夫人甚爱。

    书写了许多,她叫人端了火盆来,然后将许多帛书放入火中,焚祭文稿以表思国之念。

    一边焚烧,一边默默垂泪。侍从围绕,无人发现她将密信夹在这帛书中,一把焚为灰烬。

    她看着火苗,轻轻的哼唱起楚国的歌谣:春申君愿意支持自己,若是想扶持成蟜,此便为契机!

    子楚啊子楚……你既无母子之情,那便休怪我无情!

    第710章 秦时风韵(37)三更

    “咻——”

    一声响箭穿云霄,紧跟着,夜枭之声骤起!

    桐桐一挥手:“杀!”

    四爷一个没拉住,嬴政跑出去了,持剑剿杀刺客。

    这刺客数百人,埋伏于必经之路上。可行刺……谁也不是桐桐的对手。她预判了刺客的预判,反刺杀于刺客。

    选精锐穿行于密林之中,包抄过去。一声令下,成剿杀之势!

    一声声刀剑碰撞之声传来,四爷只带亲随持剑戒备,并未上前。对方所派刺客,绝非泛泛之辈。自己过去,除了叫桐桐分心,别无用处。

    直到刀剑声远去,他才带着他的亲随靠过去,“小心查看,莫要心慈手软,凡受伤着,一律抹脖颈……”

    “不留活口?”

    “女君若需要,自会留活口。”

    “诺!”

    蒙恬蒙毅护卫嬴政两侧,三人一组,横冲直杀。一场剿杀,酣畅淋漓!

    王陵着人搜素山林:“可有逃脱者?”

    “未见踪迹。”

    嬴政看着手中滴血的剑,看向走一边走过来的阿姊:“如何?”

    桐桐指了指一个壕沟,蒙恬蒙毅进去,从里面拎出两个人来。此二人偏文弱一些,并不像是其他人身手了得。

    四爷从后面赶来,看这二人:“赵人?”

    “戏弄大王,万死不足惜。”

    蒙恬抬脚就踹:“竟是赵偃那狗贼。”

    嬴政拉了蒙恬:“赵偃无此胆!必是有人要嫁祸赵偃。”

    蒙毅问说:“何人嫁祸于他?”

    “不知!”嬴政看着前方的路:“等着看吧!看看还有哪国的刺客……那未曾出现的,又有实力杀我的……就是真凶!”

    桐桐拍了拍他:“走!暂时无碍。”

    可这在大秦,一路上都不曾安稳。

    往前赶路,越走越艰难。

    王陵指了指河道:“女君且看!”

    桐桐看过去,就见取水的河道有许多野兽尸体,水被污染了,百姓正在清理深埋。

    蒙恬过去问:“何处可取水?”

    得到的答案是,要么绕行三十里,要么继续前行五十里方有水源。

    四爷看着舆图:“若是绕行三十里,必经一山。”山中是否有埋伏尚且不得而知,只这一绕,路上都耽搁两天。

    蒙毅在边上就道:“忍着,五十里而已!”

    桐桐摇头:“五十里后,水源未必干净。这是逼着咱们绕路!”参与者绝对不是刺客那么简单!这是埋藏秦国的钉子都启用了,甚至于大秦朝中心怀叵测之辈也跟着动了。

    若不然,不会这么巧,也不会沿路安排的这么仔细。一步一步,步步都有人在拖着自家这一行。

    可见,还是被四爷猜中了:咸阳城中一定有什么变故。

    她回头问王陵:“将军,你以为呢?”

    王陵看着前面的路,而后道:“末将以为女君所言甚是。”

    蒙毅就问说:“绕路之后,若是刺杀还罢了!若是道路再不通,或是水源亦被污染,又当如何?”

    是的!桐桐考量的就是这个。

    她沉吟片刻看向王陵:“将军……不若你率人绕路而行,我与太子、侯爷连带蒙毅蒙恬二人,独行!”

    “不可——”

    桐桐抬手:“将军,拦路虎并非外敌!您试想,堂堂太子行路何以如此之难?您在明,我们在暗。若沿路有人求见,只说太子另有安排,不便告知便是了。”

    说着就看嬴政:“殿下以为呢?”

    嬴政看王陵:“将军听令吧!我们隐匿更方便赶路。”

    王陵只能拱手:“诺!”应承了,又看女君:“事关太子安危……”

    嬴政没等桐桐说话,就先说王陵:“我生下来便未曾与阿姊分开过!我们命运相连,阿姊将我之名看的比她自己还重!将军勿要忧心。”

    “诺!”

    桐桐收拾了行囊,看向四爷:“那就走吧。”

    四爷:“……”我更想跟王陵一起!你这翻山越岭的,能要我半条命。

    桐桐拉了他:走吧!我带着你,我安心!我能护你周全,而王陵一行若是遇到刺客,他却不会保证你的安全。

    没错!既然路不通,那就不走官道便是了!路在脚下,穿山林而过便是了。

    有时候,人心比野兽更狠。

    穿行于林间,桐桐一路告诉嬴政怎么去分辨方向,怎么在林间生存,应该注意些什么。说着话,她还削了木杖给四爷递过去:“拄着这个走吧。”

    听着虫鸣鸟叫,翻山涉水,杀狼猎虎,足足翻过了三座山,早不在一个郡县之中了。

    此时再从山中下去,仿若山中野人。

    桐桐将剥下来的狼皮卷着,趁着夜色,将狼皮放入一户农家。又从农家牵了牛车出来。

    冬日取暖靠兽皮,因此,兽皮极贵。三张狼皮换一辆牛车还是绰绰有余的。

    偷出来了,桐桐才问,丢了牛可会被问责?

    嬴政摇头,有狼皮为证,并非恶杀或贩卖。官府缉贼为先,不妨碍。

    桐桐松了一口气,回头弃了牛车,官府自然就找到了,案子也就了了。

    四爷驾了牛车,趁着夜色,将牛车赶到河边。在河边清洗,衣裳在篝火边烤干,这才在天亮以前赶紧走了。

    路上,四爷由着牛车慢慢走,这才取了怀里的东西,给每个人伪造了一个身份文牒。

    每过一城,城门卫必是要看着木牌的。木牌上画人像,写这籍贯和此人的特征。

    四爷伪造好,将其磨损一些,才递给其他几人。

    嬴政看着上面的名姓:“这是?”

    四爷朝后指了指:“之前所过墓地,有几处新坟。”

    哦!

    用这个文牒,果然顺利入城。

    入城之后,便能随意购买马匹吗?不成!马匹乃是军备,并不是能随意购买的。若购买,需得有官府记录。

    可若是坐着牛车,何日能到咸阳?

    蒙毅一脸焦急,问说:“女君,当如何?”

    桐桐看了他一眼:“买不成,自然是要去抢的。”

    啊?蒙恬低声道:“秦法严苛,若是抢……”

    桐桐白了他一眼:“是!不敢犯秦法!所以,我们去抢吕家商行的马。”说着就看四爷:“城中必有吕家商肆!设法使其出城……”

    蒙恬:哦!吕家子抢的,那便是吕家事!家主不追责,律法便管不着。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我设法伪造吕丞相书信!”

    善!

    在酒肆中吃了顿饭,给吕家商肆送了一封书信,而后出城。

    夜里拦路打劫了吕家的商队,抢了马匹便走。在第二天天亮之前,用颜料将马身上的颜色略作更改。

    白鬃马,将其鬃毛染成黑色。

    枣红马,染上一撮子黑尾!

    吕家必是要报案,马是有特征的,一旦被人察觉就遭了。改变马的外形特征,将马上的坐垫拆开,里外翻面重新拼凑缝制起来,早便不是抢来时候的样子了。

    此时骑着马只管走,五人一行,性别不对,外貌不像,年岁也不像,骑着的马也无案底,何人阻拦?

    至此,嬴政才觉得逃出生天了,他问说:“阿姊,还需几日到咸阳?”

    “最多半个月!”

    半月?

    嗯!半月!

    “半月?”太久了。

    华阳太后站在花丛前,看着俯身跪在地上的花匠:“十日吧!十日,不能更久了。”

    花匠沉默了一瞬,还是应了一声:“诺!”

    华阳太后便转过身来,“这些花也还罢了……虽不如长在楚国开的好,但到底是开了……也算解了本太后的思乡之苦吧。”说完,她便走了,走了几步之后又吩咐侍从:“叫她好生照料……明日本宫还来赏花。”

    “诺!”

    华阳太后在花园中漫步:“先王在时,允咸阳城中百姓入咸阳宫花园赏景……而今看看,好好的花园,竟是糟蹋的不成样子。”

    说着,便看到韩氏提着花篮,花篮里放着几枝猴楂子,此果才红,做景赏罢了,怎么还摘了果呢?

    华阳太后站住脚,喊韩氏:“无甚事么?”

    韩氏赶紧过去:“太后安!”

    “你这是作甚?”

    韩氏笑道:“之前见女君用这果子熬了水饮,甚是开胃。成蟜这几日胃口不开,妾便寻了来,给成蟜熬水饮。”

    “慈母之心,概莫如是。”华阳看着这果子,“是否要取籽?”

    韩氏忙点头:“是!就怕饮下去。”

    华阳一脸兴致:“来!坐!我这做祖母的也为孙儿忙一回。”

    韩氏心惊担颤,但不敢不从,便笑着在游廊里坐了。

    华阳便吩咐侍从,安排这些人去取水,取碗,取箸……又叫选更红的果子去,一时众人被安排的滴溜溜转。

    韩氏一看便知这是有话要说,她看了身边的人:“去盯着成蟜,莫叫他贪玩。”

    “诺!”

    近身的都走了,来来去去的人多,华阳太后这才压着声音道:“……太子同女君被刺杀……”

    韩氏手一抖,手里的果子掉了。

    华阳太后笑着捡起来,“是有刺扎到手里了么?小心着些。”

    韩氏低了头:“如何了?”

    “刺杀……你以为他们逃的过?”华阳太后低声道:“这事莫要叫大王知道!若不然,该疑心你了!有人要推举赢傒……本太后还是更看好成蟜……你要真疼你儿子,此刻就该知道,成败在此一举……赢傒若是成事,成蟜再无活路。”

    韩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妾……妾……妾不敢!”

    “你以为我要作甚?子楚是我儿子,难道我舍得?”华阳太后叹了一声,“不过是叫他知道身子不好,需得另立太子而已!你陪侍在他身侧,夜里开窗,使得他风寒,这总也不难吧?先王无故病逝,他难道不怕王位落入赢傒之手?若无这一病,他怕是要跟赵姬生第二个儿子了……”

    韩氏捏住果子,良久才缓缓的点头:“只病……只病而已?”

    自然!那是我儿子!

    韩氏微微点头,之后又犹豫:“可宫中……”你并无势力!说话都不得自由。

    华阳太后便笑了:“可这宫中尽皆戴罪人之后!六国俘虏就在其中,妇多是贵族妇,孺子长大了便不恨秦国么?秦国不杀之,乃自大狂妄之举!”

    韩氏慢慢的握紧拳头:“……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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