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确乃小国耳。
三家分晋,韩、魏、赵,此三家将晋国瓜分了。
甘罗放下棋子,看向对面的王翦:“韩国,自申不害变法之后,自上而下,再无大争之心。他们夹于大国之中,却总以为能左右逢源。昔年,朝秦暮楚,在秦楚之间求存。其结果呢?为两国所弃!诸国征战,韩国所处乃战略缓冲之地,说是四战之地亦不为过。此种境况,非雄才无以改此局面。”
王翦问说:“以你之见,韩非若何?他可有救韩之能?”
甘罗又放下一棋子:“不能!此战略要地,秦非要不可。他之才,世所鲜有!然,救一国非一人之功。秦有今日,乃是数代积累,无数人用命铸就的。此等积淀,怎么会输给韩非。韩非才高,不过一人一命耳。秦将士百万,能杀韩非者数不胜数。韩不能救,他必殒命。正如此刻,我若想取他之性命,将军觉得韩王不会取了韩非的脑袋送于我么?”
王翦:“……”
甘罗轻笑,满是傲然:“我之才,不如韩非!可我若背靠秦国,韩非又岂能如我?”
王翦起身,点了点甘罗:“韩非,君子者;甘罗,小人也。”
甘罗半丝不恼,只朝内室喊:“长公主,王将军说,如我者,尽皆小人。”
桐桐在里面听的见:“王将军分明只说你是小人,为何你转述之后,却变了说辞。”
“说辞虽变,然意思未变。甘罗与长公主颇为默契,或甘罗言语有失,非是长公主如我,而是我如长公主。”
桐桐抬手抓了个梨从内室扔出来:“竖子!你且等着。”
甘罗蹭的一下脑袋一偏,躲过去了。梨子被稳稳的抓在王翦手中,王翦咬了一口,白了甘罗一眼:此小儿,甚是张狂。
桐桐在里面对着舆图,她对着舆图跟脑子里地图对比,韩国的领土在最初,大致包含了山西南部,河南北部,陕西东南部一点点,大致是韩城那一片。以这地域大小,大致有个九万平方公里。
可长平之战之前,其国土面积便损失了三分之二!
这个损失的面积就是长平之战的起因。
为啥秦赵两国成了生死仇敌呢?就是因为秦国打胜了韩国,韩国该把那地方给秦国,但是韩将带着百姓投降了赵国,想利用赵国辖制秦国。
那个地域有多大呢?几乎是山西南部的全部地方,大约有六万平方公里。
自此之后,韩国国土面积只剩下三万平方公里左右了。
韩几乎失去了三分之二的领土,这本该是秦国打下来的,结果赵国捡漏,真敢接。于是,秦赵两国为韩国三分之二国土的归属开战,打的赵国几乎家家有战死。
秦国失去的地盘又从赵国给抢回来了。赵国这边接了韩国原有的地盘,那边却失了自己的国土。
一来一去,死了多少人呐!那一战,几乎成了赵国的噩梦。
甘罗蹦跶到内室门口,见长公主还在看舆图,就笑道:“韩国,自立国以来,征战倒是不少,但最大的政绩就是,吞并了郑国,迁都郑城,并给郑城更名为新郑。”
说着,就指了指脚下:“此地便是韩国的战利品。”
桐桐再扔了个梨子过去,甘罗接手里了,蹭进去,蹲在边上:“韩与秦战,韩从未胜过。自申不害死后,秦惠王行冠礼那一年,秦伐韩,拔宜阳……
又七年,五国联纵伐秦,其中便有韩国,然五国皆败;
又六年,秦与韩战,大胜,斩首八万;
次年,韩侵秦,又败;
再两年,又大败,韩太子入秦为质;
而后又七年,我祖父领兵,与韩战,斩首六万……”
甘罗——列举:“长公主,韩畏秦如虎,不足为虑!”
桐桐看他:“狮子搏兔,亦需全力!况且,如何做伤亡最小,你可算过?如何做,能使得韩人不起恨意,你可思量过?打下来终归是要治理的,若能治理好,使得其余五国百姓看见曙光,此方为上。若只因其弱小,便以俾睨之态待之,那此地必是反抗不断。”
甘罗这才不言语了,只盘腿坐了下来。
桐桐看着地图叹气:“自今儿始,需得看韩人如秦人一般,为其考量,一般无二对待。”
正说着呢,听见王翦出去,稍时之后又再度进来,“长公主,有密报随供给送了进来。”
何事?
“韩安还未曾从韩宫中出来。”
甘罗问说:“王将军担忧韩安被杀?”
此事,稍一思量便知韩安闹鬼。
甘罗摇头:“不会!”
“此子当杀!”韩王抚着额头,看向跪地不起的韩安:“杀尤不能解恨。”
张平忙道:“臣就怕,公子安一死,秦真大举兴兵当如何?”他看向舆图,“大王,韩被魏国、齐国、楚国和秦国包围其中……”
他的手指沿着国境线移动:“只日常戍边,需得多少士卒?” 桐桐也看着舆图,手指画了一个扁扁的圈,他们所有的人手手拉手,也把边境围不起来。而且,多数为平原之地,无隘口可守。
调走了西边补充东边,东边有应付了,又怕西边有敌来犯!
就是这么一个几乎不敢动的境况!
不是韩王装怂,他是真不得不怂!要不然,谁乐意四处哭丧,给人装孙子呢?
张平就是这么说的:“此为一难,无兵敢调;人手不足,兵械打造,物资运输,此为二难;连年征战,库无存粮,今年又逢涝灾,粮草补给跟不上,此为三难。”
韩王沉默的听着。
张平几乎掉了眼泪:“臣原本以为,秦国至少三五年之内不足以兴兵。其一,秦王未成丁,不能亲政;其二,吕不韦为权相,其人私心重,未必有一吞天下之气象;其三,秦太后赵姬不懂政事,母子不和,必为祸患。长此以往,秦内部纷争不断,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八年,真未必兴兵。”
可谁能想到:“秦王虽年少,然手段过人;吕不韦为权相不假,但却不能摄政,对秦王忌惮非常;秦太后更是壮年而亡,着实在意料之外。而秦长公主这一行,更是令人猝不及防。而今,将士尽知不战,无战意,此时再战,会如何?之前哗变为假,之后哗变怕就是真的!若是如此,如何应对?”
要兵无兵,要粮无粮!秦国不打,咱这日子尚可过;秦国要打,真打不起!
本就打不起,而今将士多不想打,奈何?
张平就直言:“若要战,大王需得做好损失十数城池之准备!若是得天时,阻了秦军,我们可少损失数个城池;若是不得天时,臣估摸,少则十五。”秦使说出的话,总是要兑现的。
韩王皱眉:“若不战呢?”
“不战……”张平将话含在嘴里,缓缓跪下,却未能出一言。
韩王看向其他大臣:“众卿以为呢?”
无人言语,就这般站在大殿之上。
韩王从王座上走下去,问说:“可有将军敢为寡人一战?”
武将抬起头来:“臣等敢!敢!”
“战可能胜?”
“必死战!”
韩王:“……”这不是寡人所要答案!死战,战死,寡人还有何人可用?
他转脸看向文臣:“可有卿家能出谋划策,以解眼前之困?”
文臣尽皆低头,无人言语。
韩王不死心,走的离文臣更近,从一张一张脸上看过去,“可有人愿意出使,与秦王周旋一二?”
大殿上静悄悄的,良久才有人出声:“许是公子非有良策?公子非得秦王赏识,与长公主私交颇深,或可一用。”
韩王却摆手:“不可!不可!非——自傲过甚,此事他办不好。”
又有人说:“夏大夫如何?”
夏大夫噗通一跪:“臣老迈……若是出使秦国,臣能活着去,活着回……别的……臣做不到!”
都督便道:“臣万死,禀大王以实言。若战,丢城池损人口;若不战,疆域尚在,人口无损。若战,国力大损,无再兴之望;若不战,虽有损国体,然受此等屈辱,未尝没有大兴之日。想那越王勾践,沦为阶下囚,卧薪尝胆之后尚能复国,更遑论我韩只是称臣献玺?只要国土在,只要子民在,我韩国便在!”
韩王满脸苍然看着大殿之外:“尔等再无良策为寡人解困?”
无人回答。
“尔等要看着君王受此大辱么?”
大殿之上有饮泣之声,大臣们悲不自胜!
正不好下决断,便有密信传来,信来自咸阳,说是:秦有调兵之举!
有大臣说:“此信未必为真!咸阳城中耳目尽皆被秦长公主掌控其中。若是如此,咸阳城中所报,怕是秦国有意为之。若是如此,倒也不用怕,能如此逼迫,就说明秦国未必真会兴兵!莫不是虚张声势?”
都督回头说此人:“之前未必不是如此?可而今,秦使一行将韩虚实已然掌握,那么,此假消息怕也能变成真消息。若真若此,又当如何?”
这大臣便不敢言语了,微微低了头:实力不济,处处心虚,此无法可解。
韩王眼泪长流,对着苍天呼号:“谁可救寡人?谁可救韩国?昔年,三家分晋,先祖何等英武,创此基业!寡人——寡人——这便要葬送了么?”
“大王啊——”
“大王啊——”
……
大殿中哭声震天,被秦人逼迫,被秦国欺辱,弱国之悲,何人能懂?
韩王转过身,重新坐回去:“着人,拟诏!”
诏书从韩宫中传递出,往秦使馆而去。
桐桐坐在正位上未动地方,张平亲自前来,双手捧着诏书:“长公主,此乃我国君诏书。”
甘罗迎了过去,还了一礼,单手接了诏书,然后直接展开,语调平铺直叙中带着几分失望的回奏说:“长公主,韩王愿称臣献玺!
第762章 秦时风韵(89)二更
韩国国书、玉玺连同使臣,一起入咸阳。
长公主一行未归,韩国先遣使臣入秦。
咸阳哗然!
此前朝中并无风声,无人知长公主此行究竟为何。对外称太王太后思乡,可此等言辞,只有王绾、穆歌此等赤诚臣子肯信。吕不韦与李斯丝毫不信!
而今才去了几日,竟使得韩国称臣献玺?
站在大殿之上,秦王坐于王位之上,韩使双手托起玉玺,跪于大殿之上。嬴政自王位而起,一步一步下来,抬手接了韩国玉玺,高高举起!
他每走一步,便一声’威武‘之声。
他从大殿之内走到大殿之外,于是,内外尽皆威武之声。
韩使跪于大殿之上,听着秦人耀武扬威,何等怆然?
秦宫内,韩氏听见了,问说:“是何声响?”
外面欢天喜地:“韩国称臣献玺——韩国称臣献玺——”
韩氏手一松,茶盏落地。
成蟜欢天喜地而归,正看见母亲怔怔然站于大殿之上,面朝东面,那是韩国的方向。他抬手将人都打发了,这才过去:“阿母?”
韩氏回过神来,攥住成蟜的手臂:“我儿……为何不曾上课?回来作甚?”
“师傅给儿放假一日,今儿有宫宴……”成蟜说着,便忙安慰母亲:“阿母莫要忧心,韩并不远。等儿成丁,大王必给儿封地。儿请旨……”
韩氏摇头:“我儿莫要鲁莽!不可!不可!我儿好生跟先生学,他日,大王命我儿作甚,我儿便作甚……不可莽撞。”
成蟜抿嘴笑了笑,“阿母勿要伤感。祖母便不曾伤感,听闻韩国称臣献玺,祖母正于宫中放赏。”
韩氏摸了摸成蟜的头:“好!阿母亦放赏。”说着,她摸了桌上的枣子递于成蟜。
成蟜看见枣子,手攥紧,但见母亲之态,他还是伸手接了,却未曾往嘴里塞,只捏在手里:“阿母,儿去章台宫里……”
“去吧!”
成蟜捏着枣子,出来之后看见满树的枣子,地上落了许多。以前需得爬树才能够到的枣子,而今站于树下已能摘到。
他摘了许多,用衣袍兜着。
而后先去了奉先宫,一到门口,就见桑榆在。
桑榆见礼:“公子。”
成蟜问:“大王在?”
桑榆点头:“是!大王在。”说着,就躬身:“公子稍等,奴去禀报。”
稍时,桑榆出来:“公子请进。”
成蟜兜着枣子进去,供奉着历代先王的正殿里,大王正跪着。供桌上,韩国国书印玺放在其上。
他一步一步的过去,喊了一声:“大王。”
嬴政回头,看向成蟜,朝他点头。
成蟜又上前,将刚摘的枣子放于供桌上:“枣子红了,我予父王摘些枣子。父王夸枣子甘如蜜!”
说着,又取了一个递给大王:“您吃吗?”
嬴政看着那枣子,犹豫再三还是接了过来,咬了一口。
成蟜歪头看他,似有询问之意。
嬴政一下一下嚼着枣子,今年雨水多,阿姊说,日光不足,今年果蔬失其味。果然,枣子并不如往年好吃。
但抬眼看见成蟜眨巴着眼睛看他,他想起那一年,他摘了柿子给阿姊,柿子已软,他以为不涩口,非要阿姊咬一口。
阿姊吃了,只说好吃,可他寻来更软的,尝了一口,竟是涩口难忍。
原来,柿子不是摸起来软了便甜了,那需得熟软到可揭皮下来,口感方好。
成蟜专注的看他,他学着阿姊,面无异色的点头,然后说:“果然……甘如蜜。”
“果真?”成蟜眼睛都亮了,转身就跑:“兄长,我予你摘枣子去。”
嬴政一个人在大殿里,将枣子含在嘴里,抬头看着牌位:“父王,这枣子……好生难下咽。”
牌位只是牌位,并不能回应于他。
李斯、吕不韦、蒙骜、王龁正于章台宫等他,他将这难下咽的枣子咽下去,而后起身便走。
等回到章台宫,他面色如常,智珠在握:“入座。”
坐了,而今要论的便是国策。
吞六国,需得一步一步来。
韩——名存实亡!只静待时机,便能不费代价将其吞并。
那么接下来呢,接下来当如何?
嬴政问:“尉缭呢?”
黄琮忙去宣召,尉缭乃藏书阁一郎中,前几日被大王遇见,不知为何得大王赏识,而今以客卿之身留于宫中侍奉。
未曾想,这般大事,大王宣召此人。
尉缭与李斯意见一致:“韩之下,便为赵。”
秦国与燕国、齐国不接壤,隔空打不了此二国。
而秦与韩、赵、楚、魏尽皆接壤,而这四国中,韩国弱小,韩国于函谷关外,遏制大秦东出咽喉,因此,韩国为第一要灭之国。
其他三国,赵、魏、楚中,尉缭说:“魏王虽昏聩,然信陵君魏无忌于魏国威望盛,魏国实力胜过赵国多矣!而魏乃’天下之枢‘,若要灭楚,必先灭魏。魏国乃进军楚国之障碍,魏国不灭,无以灭楚。”
所以,先韩,后赵,接下来才是魏,而后楚!
李斯便接着道:“因此,我秦国只能笼络燕齐、稳住魏楚,消灭韩赵。”
嬴政点头,示意李斯继续。
李斯起身,点在舆图上:“臣曾于齐国求学,于稷下学宫数年。齐鲁之地,受儒家驯化,齐国上下以礼为先,无外张之心,因而,以礼待之,处处予以礼让即可。”
说着,又将手放在燕地:“臣以为,燕太子姬丹可放归以示好。”
吕不韦赞同:“可使姚贾为使,出使燕国,送姬丹回国,以结好燕国。”
无人反对!
嬴政点头:“可!”
李斯的手放在魏国:“魏国若无魏无忌,则无高瞻远瞩之臣。”
尉缭子便道:“毋爱财物,贿其豪臣,以乱其谋。”
李斯点在魏国上:“魏无忌威望盛而魏王昏聩,若离间之,君臣相疑,魏国休矣。因而,此国不足为虑。”
嬴政看向楚国:“秦楚交恶,视若仇敌。稳住楚国,尤其紧要,是否?”
李斯点头:“因而,臣之策,需得大王配合。婚配之事,臣以为,楚国公主当册封为夫人。大秦历代先王为何与楚联姻,无他,远交近攻也。燕齐所隔甚远,唯楚,大国,对秦有威胁。秦楚两国互为掣肘,不得不妨。若想将来出兵无后顾之忧,联姻楚国,实乃上策。”
嬴政:“……”
尉缭起身:“臣附议!此事越快给予回复越好。”
吕不韦起身:“臣附议!若可,臣即刻请楚国使臣,商议婚事。”
蒙骜跟着起身:“臣附议!”
王龁亦道:“臣附议!可先定婚事,行册封之礼,孝期之后圆房。便是有异议,亦可称太王太后病重,旨意如此!大王不过遵旨而行。”
嬴政看着五人,良久良久,这才道:“长公主不在咸阳……”
此事与长公主在不在咸阳,有甚关系?
嬴政:“若是国事,不能及时告知便不告知了;可此乃寡人婚事……不提前告知阿姊一声,寡人心难安。”
李斯皱眉:“便是告知长公主,长公主若是不应,便不联姻么?大王,此事从急。可送信于长公主,事却不能耽搁。长公主心有乾坤,必能体谅。”
“联姻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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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翦急问:“可有变故?”
“非也!”桐桐不曾隐瞒:“朝中诸位建议大王联姻楚国,册封楚国公主为夫人,先进宫后圆礼。”
王翦:“……”他悄悄的退出去,他为战将,朝中旁事他无甚建议。
桐桐挠头,她也不知道始皇帝到底是娶了哪个女子为正室,关于扶苏的母亲,一直有两种说法。
一种说法是其母乃郑夫人,郑夫人原是郑国人,郑国被韩国所灭,早就不存此国了。支持这种说法的人,依据是扶苏的名字。
《山有扶苏》乃是流传于郑国的情歌,所以取名扶苏,有纪念之意。
若是真如此,那扶苏之母最多就是一宫婢!不是从韩国得来的俘虏充为宫婢,便是被韩国进献来的。
另一种说法是其母为楚国人,即便不是楚国公主,也是楚国宫室女。因此,他的母亲最低也是楚公主的媵女。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历史上,楚系的影响一直在。且,楚国出身的昌文君在清除嫪毐一党中,出过大力。彼时,嬴政未亲政,除了用吕不韦之外,另一个重要人物便是昌文君。
昌文君乃楚人芈姓,因而,怀疑其乃嬴政妻族。
还有一个佐证便是《陈涉世家》中有那么一句: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
这意思是说,我们假称公子扶苏、项燕还活着,对外只说,咱们这起义是此二人之意。
很多人觉得,为什么要把扶苏和项燕并列了。陈胜吴广反秦乃是要复国,复国复的是楚国,而扶苏乃是大秦最正统的继承人,复国拉着扶苏,这不扯淡嘛。
你若是想让楚国人拥戴你,投奔你,难道不该只说项燕吗?扶苏便是活着,你们楚人便支持扶苏么?
你若是想叫天下人都拥戴你,投奔你,难道不该只说扶苏吗?扶苏得人心,如此才说的过去。为什么又添个项燕?楚人认项燕,其他人认项燕干嘛?
怎么看都矛盾!
除非项燕和扶苏之间有某种关联!扶苏为楚女所生,有利益瓜葛。
因此,有人就推测,扶苏之母乃是楚国人。
桐桐真不知道谁能生下扶苏,其实,历史上的扶苏还能不能出生这可不好说了。但不管是哪一个,从信中能看出:在秦一统天下的前提下,任何事都需得让步。后宫事自来都不止是后宫,联姻楚国……嬴政怎么想从来就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秦需要他与楚国联姻!
第763章 秦时风韵(90)三更
桐桐回以密信,只说对韩后续之事,关于婚事她唯——句便是:相伴者,夫妻!唯盼你夫妻相得,琴瑟和鸣。
嬴政收到信时,关于那句只看了,未发一语,只是阿姊信上所说……他召蒙毅:“持此信,速往雍城,听文渊侯调令。”
蒙恬接替王翦,戍城咸阳宫。
蒙毅留在嬴政身边,接密令后立即便走。
人走了,黄琮低声奏报:“燕太子姬丹前来辞行。”
“请!”
姬丹被带进来,嬴政笑着起身:“如何?可要再陪寡人练剑?”
“今日只为辞行而来。”姬丹深深一礼:“谢大王。”
嬴政叹气:“寡人不舍,但知你一心想归国。实话相告,此次事发突然,怕诸国多思多虑。你在秦日久,知秦国修水利之事为真!民生紧要,寡人不得不从。阿姊此行,确有震慑韩国之意。
但乱自韩国内起。公子安效仿赵偃,意图僭越储位,此引发了内乱,阿姊只是就势而为,与其他无关。燕国与秦国不接壤,秦亦是不愿燕国有过多的猜测,引起更大的敌意,因而放你归国。此乃公事!”
姬丹皱眉:“大王之意,我不归国,太子之位……”
嬴政摆手:“寡人无离间你们父子之意!况且,你与寡人同学,此有利有弊。你于燕国朝堂是否能立足,全凭你自己。”
“谢大王提醒!只是此次不能跟长公主告别,亦不能见甘罗……”
“甘罗乃邦交之臣,你若想他,以后出使燕国之事,交托于他!倒是阿姊……此一走,确难再见。不过,书信可来往,阿姊喜山川志,喜精怪趣闻,你若有心,搜罗来予她做礼,只怕她每日里都得念叨你。”
姬丹莞尔一笑,这位长公主难得之处在于,与她相交,能感知到对等。她不总宽和,时而言语犀利,但从无恶意。玩笑中见亲昵,熟悉之后便觉此人可深交,此无论敌友!
他再行礼:“请大王替外臣跟长公主道恼,就说丹感念长公主照拂,不能辞别,引以为憾!丹盼着还能见长公主一面,丹亦怕见长公主金面。然心绪再繁复,外臣亦盼长公主喜乐安康。”
“好!”嬴政应着,亲自送姬丹出宫,看着他坐上马车,而后作别。
车架动了,姬丹回首,喊道:“大楚终盼着一生与大王为友……”莫要疆场之上兵戎相见!
嬴政没有回答,只站在原地:寡人注定一生无友!
韩宫,桐桐坐于大殿上,侧坐于韩王王座以右。
大殿之上,尽皆韩臣。
桐桐开口道:“此次进宫只为辞行。韩国日常事务,秦不干涉;韩国官员任命,秦不干涉;韩出于自身利益,用兵于除秦之外的任何诸侯国,秦不干涉。韩勿用给秦朝奉!秦不从韩征收一粟一麻!免韩进贡之礼,无论珠宝或是奴仆;秦不从韩征徭役,韩人无须为秦服徭役……”
韩王与朝臣尽皆侧目,此全不在他们预料之内。
桐桐接着又道:“秦对韩,有镇抚之责。若遇灾,韩可求助;若遇战,韩可求助;若遇叛乱,韩可求助……”
条条都是恩泽!除了称臣,献出了玉玺,不索取,只付出。
桐桐看韩王:“此诏乃秦王诏,可传至韩国上下,告知臣民,以安其心。”
韩王看张平:此可有诈?
张平:“……”是否有诈,暂不考量。只不索取这一点,就该告知臣民:大王是为了子民才称臣献玺,确有安抚人心之用。
韩王下令,将秦王诏昭告于韩国上下。
那事便办完了,明日桐桐便返回咸阳。
人一出宫,韩国君臣在宫中议事,而后达成一致:
但凡有灾,无论大小,都该跟秦国求助。此做法,其一,可示弱;其二,补充国库空虚。
但凡有战,无论大小,能不求助就不求助,否则,容易引狼入室。秦兵进来容易,使得他们出去,只怕不大容易。
但凡有叛乱,无论大小,自己内部解决,理由同上,不能给秦国给韩派兵以借口。
秦王诏在韩国传的人尽皆知,韩称臣于秦之事,亦是传的天下尽知。
赵国,邯郸,赵宫。
赵偃心情正好,倡后给他生育一子,他欲册封此子为太子。
谁知此时,便听到韩国跟秦称臣。
赵偃大怒,起身徘徊:“韩王,蠢货耳!称臣之后,他们便如秦刀俎之肉,秦再对韩如何,他国亦管不得。”
郭开讪讪的笑:“韩国之事,与我们何干?”
“韩王蠢!你亦蠢?你以为秦国清除韩国障碍之后,矛头要对准何人?赵!”赵偃看郭开:“传——传赵高与毛遂,速去!”
郭开缩着肩膀,默默的退出去了。
赵高和毛遂被召进宫,赵偃问二人之策。
毛遂以为:“大王多虑!秦国迫使其称臣,不外是给秦王立威。不用兵,而用谋,此证明秦国并不想用兵。因而,赵国亦可安然度日。”
赵偃心里一松,而后看向赵高:“你之所见?”
赵高看了毛遂一眼:“臣以为……大王所虑,未尝没有道理。智者总有千虑,小心提防,总无大错。”
赵偃指了指边上:“来坐!”
赵高跪坐过去:“秦赵总有一战,不管秦军是否来犯,做好应战之备总好过临阵磨枪。”
“善!”赵偃亲自递了酒觞过去:“此言正合寡人心意。备战,有备方能无患。”
毛遂便道:“百姓休养生息,实不该征收赋税……”
赵高回头看他:“自是不该征本国赋税,然,韩国呢?”
“嗯?此话怎讲?”郭开也凑了过去,坐在赵高对面。
赵高笑道:“韩国不敌赵国,它惧怕秦国,未尝不惧怕赵国。若从韩征讨粮草,会如何?他敢战么?”
郭开抚掌:“妙!韩不敢开战!其一,他怕战而不胜;其二,他怕秦国趁机驻兵夺权。此时,我赵国不要城池,只要粮草,他焉能不给?给粮草,保住的是韩国;不给,韩国归秦。此,与我赵国有利无害。他给,咱有所得;他不给,不外是使臣去了一遭而已,有何损失?”
赵偃连称:“妙妙妙!”他看向毛遂:“毛大人乃邦交名臣!与六国君臣中颇有名声,不若,此次出使韩国,毛大人为亲使。”
毛遂看了赵高一眼,应了一声诺,慢慢的退了出去。
接了桐桐的四爷还在马车上听桐桐絮叨:“……我认为,韩国治理好,其他五国将士、百姓反抗或是不会有多强烈。因此,韩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真是好意。攻略人心当先,攻城掠地在后。有城池无人心,所夺为虚;有人心看似无城池,可处处不城池。”
四爷:“……”她还觉得她挺高明!
嗯!她确实挺高明。可她却不算算别国人心!
四爷就问:“你让我把雍城的兵化整为零,叫他们假扮流民,分批入韩,为的是制造舆论,引导舆论,使得韩国百姓心向秦国。”
“正是!此乃润物细无声之策!”桐桐说着,就洋洋得意:“一旦开战,我要百姓临阵倒戈!此方为上。只有如此,秦国一统之后,才不会出现大规模的反叛。”
为了杜绝此现象,我以为,每一步踩踏实,更有意义。
“只要韩国百姓认可秦仁义,那其余五国人心便有向背,此意义不可估量。”
四爷:“……”行吧!你愿意这么想,就先这么想吧。
桐桐又叹气:“我也是担心,担心韩国君臣散布谣言,诋毁秦国,使其百姓对秦起恶念。因此,这些人必须渗透下去,控制舆论。”
四爷:“……”自以为考虑的很周祥!
桐桐枕在他腿上叨咕半天,他反应平平!于是,她睁眼看他,抬手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掰过来:“我又做错了?”
“错是没错!”
那你干嘛这个表情?
四爷:“……”他就问:“与韩国比邻的赵国会如何?魏国会如何?楚国又会如何?”
桐桐一下子就坐起来了,“趁火打劫?”
四爷看她:“为什么不呢?”不过,你这也算是无招胜有招!
你没估算到,你真的心怀悲悯而低估了他国的贪婪,于是,他国的贪婪就成了秦国的助力。
他就说:“已然如此了,速报咸阳。王翦将军怕是不用回了,静待变故吧!多则一年,少则半载,韩国必生变。彼时,便是韩国国灭之时。”
韩王看着赵国使臣:“赵王借粮草?”
“正是!”毛遂应道:“不知韩王可愿借?”
张平就接话道:“如此大事,还请贵使在新郑多驻留几日。我王需得禀奏秦王,秦王若准许,那自当一借!若是不够,还可跟咸阳求助。贵使可愿跟韩使一起往征调粮草?”
以秦威吓?
毛遂站直,自傲一笑:“往咸阳那就大可不必了!我赵国陈兵于边境……韩使可请秦军来助威嘛!”
说着,便似笑非笑看向韩国君臣,一副等着答复的样子。
韩王看向对方,收敛了怒气:“贵使请先回使馆暂歇,此等大事,需得商议。”
“那外臣便静候韩王佳音。”毛遂说完,甩袖而去。
这一走,韩宫上下哄然做声:“岂有此理!”
此事该如何?
若不征粮草赋税,赵国兴兵,秦国介入,韩国休矣。
而今只当是打仗了,将粮草借给赵国便罢了。
于是,前脚秦王诏书才说:不征调粮草,不用韩国供奉。
转脸:粮草征调比往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才有韩人骂,说秦人性狼,凶狠狡诈,怎会生了善心。
可随即就有人在传:此事与秦国无关,此乃赵国逼迫,我王亦无可奈何!
第764章 秦时风韵(91)一更
魏国。
魏王看向魏无忌:“赵国可,为何魏国不可?”
“此乃助秦灭韩之策,大王欲助嬴政小儿?”魏无忌坐于大殿之上,“赵定有秦之耳目!我魏国更当谨慎以待!秦贼狡诈,莫要中计!”
魏王微微不悦:“韩予秦称臣,予赵粮草,若不予魏,岂非轻慢于我魏国?韩寡民小国耳,其财寡人不入眼。可若是韩无敬畏之心,寡人颜面何在?”
苏代便道:“请韩送珍宝若何?”
“韩卑微若此,何来珍宝?”
“美人若何?”
魏王沉吟一瞬:“虽无甚美人,然若甄选而来,以充人口未尝不可。”说着便看苏代:“苏爱卿为使,出使韩国。”
“诺!”
魏王说着便起身,甩袖而走。
魏无忌交代苏代:“不可多要,声势可大,事不可做绝!”
“诺!”
魏王回寝宫,龙阳君坐于案几之侧,不言不语,亦未起身见礼。
“卿为何不悦?”魏王坐过去,挨着龙阳君,“何人议论卿家?”
龙阳君抬眼看魏王:“大王可记得承诺过臣甚事?”
魏王皱眉,思量再三:“寡人承诺卿良多,卿今日为何事?”
“君已忘垂钓之事?”
魏王恍然,昔日二人垂钓,龙阳君钓十数鱼,不喜反垂泪。问之,方知他忧心,怕寡人移情别恋。
他说:“始得鱼,甚喜。后得益大,便欲弃前之所得也。”
刚开始钓到鱼挺高兴的,可后来钓的鱼越来越大,他便不想要前面钓的鱼,而更喜欢后面钓到的大鱼。
他自谦说,以他丑陋的容貌都能侍奉在大王左右,且因此被封为龙阳君。以至于人人都奉承他,走在路上尽皆为他避让之人。这般尊贵,那天下的美人何其多,若是知他这般都能被大王宠幸,那他们必是会争先恐后跑来侍奉大王。
他们便是后来钓到的更大的鱼,而我就是最开始钓到的小鱼而已。
大王必定也如他一般,只喜后面钓来的大鱼,而不喜最初钓起的小鱼。
龙阳君再问:“大王已忘昔年垂钓之事?”
魏王哈哈大笑,“不曾忘!何曾敢忘?昔年因卿心中忧虑,且为此垂泪,寡人便于四境之内布令,有敢言美人者——诛其族!”
说完,便看向侍者:“去传召苏爱卿,告知他,出使韩国,不讨美人。力士若干即可,讨来于龙阳君牵马御车。”
侍者匆忙去传旨,魏王这才看龙阳君:“卿以为若何?可欢喜了?”
龙阳君笑了:“年岁无情,臣终有颜色不在之日。他日,万望君记得今日之情,莫忘!莫忘!”
魏王怅然,与他正发冠:“寡人活一日,与卿恩爱一日,此生必不负卿。”
苏代:“……”君王之命,朝令夕改?
他看向与他一同出宫的信陵君:“该当如何?”
魏无忌看着那侍者冷笑,而后拂袖而去。
侍者垂手,看着信陵君远去的背影,回去复命:“……信陵君多有不悦,拂袖而去。”
魏王亦是冷然一笑,叛魏叛君者,匹夫也。
龙阳君递了茶过去,未敢发一言:昔年信陵君窃符救赵,持符要代领兵马!彼时领军将军晋鄙对此心有怀疑,信陵君便令门客力士朱亥杀死晋鄙,晋鄙死于朱亥铁锤之下,信陵君这才夺兵权引兵救赵。
因此,大王一直不信信陵君,信陵君亦怕大王杀他,因为滞留赵国多年。
赵国平原君赵胜之夫人,乃信陵君之姐。
后,秦派蒙骜攻魏,大王才命人请信陵君归,拜为上将军。信陵君领五国兵马联纵,击败蒙骜,自此,威望大胜。
不止在魏国威望重,更是在列国中有赫赫威名。
只是,昔日裂痕犹在,而今,大王满耳尽皆信陵君之谗言。不知何故,晋鄙旧部尽皆于大王面前言信陵君是非。
而大王与信陵君在国事上,分歧越发分明。
直至晚上,侍奉之人退去,龙阳君才敢说:“因信陵君之威,秦国不敢来犯。大王便是不喜,亦当以魏国为重,莫要使得君臣不合,引来外贼。”
魏王起身,朝外走去。
龙阳君拉住:“大王恼了?”
“卿欲言国事?”
龙阳君面色一白,跪下身去:“臣僭越!万死!”
魏王低头看他:“卿若欲站立朝堂,寡人恩准,若何?”
“大王,臣愿伴君侧,安敢有立朝堂之念?”
魏王这才扶起他:“伴君于床榻欲白首者,切记,莫论国事!”
“诺!”
桐桐归咸阳,天已冷。
洗漱之后,蜀生便急匆匆进来了:“诸国公主送来请帖,欲拜访长公主。”
刘女摆了饭:“先用膳,莫急莫急。”
桐桐披散着头发自屏风后出来,而后接了帖子,——翻开。而后将楚国公主的帖子单独拿出来,放在案几上:六份帖子,唯有楚国公主的帖子是秦文书写。
楚王公主极多,十数位不止。想来并非人人都习秦文,可能习得秦文,在众多公主中脱颖而出,就证明……若非她母亲有成算,便是她自身有成算。
她问刘女说:“阿母,楚国公主……其母出自哪家?”
“项国后人,姬姓。”
桐桐恍然,项燕、项羽,他们都是周王室分封项国后人。其祖上乃周文王之子,周文王分封项国,其后人便为姬姓项氏。后来项国被鲁国所灭,鲁国又被楚国所灭,于是,原项国自然就归入楚国版图。
历史上,项羽曾被楚怀王册封为鲁公,原因就是:项国被鲁所灭,可以说项羽也是鲁国人。
她拿着拜帖翻看,说蜀生:“回复芈夫人,就说,下午我有空。”
“诺!”
芈徽看着芈峦:“长公主只见本夫人?”
“是!”芈峦将一篮红叶放于案几之上,“奴婢为夫人选红叶,长公主寝宫之外,红叶落尽,甚美!半个时辰,再未见宫婢出宫。”
芈徽起身打量寝宫:“将楚国所带之物,尽皆封箱!着秦衣秦服……”
芈峦应诺,转身去安排。
更衣时,芈徽对着镜子,看着被缠着的腰身,她道:“解腰封。”
芈峦手一顿:“公主……夫人,腰身婀娜,此乃腰封之功!”
芈徽看着镜子里纤弱的身形:“你我于街市上远观长公主,长公主腰身这般纤细?”
“那是大秦长公主,不须以色侍人。”
芈徽又问:“大秦女子,纤细者为丑!硕大者为美!”
“此大谬!”芈峦低声道:“若无色,有何机会得君王青睐。若无君王青睐,所得尽皆虚妄。”
芈徽看向芈峦:“芈姓媵女尚有三人,令此三人一切如楚宫中一般。只你我,去腰封,随秦俗。”
芈峦:“……”她行礼:“诺!”
桐桐见到的楚公主与秦女无异,她不仅能写秦文,还能说一口流利的秦语。
她面带笑意:“见过长姊。”
桐桐打量她,此女身有婉约之美,便是秦语,亦是温声轻言。
她含笑还礼:“请!”
芈徽坐下,看了芈峦一眼。芈峦捧着一盘竹简,放于案几之上。
“此乃屈子亲刻竹简!听闻阿姊喜屈子之文,能背诵歌咏,便托人从楚国寻此物来,赠于长姊。”
桐桐很惊讶:“屈子亲刻?”
“是!珍藏于屈家。”
桐桐拿起来看了,楚文她其实看的有些费力的,想来也该是真的!她马上喊蜀生:“文渊侯还不曾归雍城,你着人将此物送于侯府。”
蜀生便端着去了。
桐桐这才看芈徽:“世人皆以为我喜好风雅,此乃大谬。是文渊侯,他喜风雅。各国珍藏,乐器,古玩,甚爱!我是为他寻的,他高兴,我便高兴。夫人此物,正中我心!比赠我我之所爱,更得我心。”
芈徽愕然了一瞬,便跟着笑了:“长姊疏朗,徽甚爱。”
桐桐用小炉烹茶,跟芈徽说话:“自我回咸阳,宫中多是家人。曾祖在世时,我与大王尽在前朝,后宫我从未曾进过;祖父在世时,我多见华阳太后。”
芈徽的眼皮微微抖了抖,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桐桐倒了茶递过去:“华阳太后……虽是楚女,但她在秦日长,实乃秦人。所争所夺,皆为秦人内争,无关其他。”
芈徽缓缓点头:“长姊所言,徽谨记。”
桐桐岔开话题:“尝尝,此茶与楚地之茶有何不同?”
“长姊爱茶?”
“是!不喜酢浆,茶尚可。”
芈徽忙道:“徽自酿醴,长姊可愿尝尝。”
“楚米所酿?”
“正是!”
“那是要尝尝!今晚我设宴,请大王一饮,若何?”
芈徽微红了面庞:“谢长姊。”
正说着,蜀生来报:“长公主,侯爷入宫,正与大王议事。”
“那正好,留侯爷赴晚宴。”
蜀生起身去了,桐桐便起身做饭,问芈徽:“可愿与我同往?”
求之不得!
芈徽就看着长公主在厨下亲做庖厨之事,她看的好奇:“这鱼片……放椒这般多?”
“乃蜀地做法。”
“此菜甚名?”
桐桐:“……”还真不曾有名字,“……麻麻鱼,如何?”
芈徽忍俊不禁:“甚好!甚好!”
等饭食做好,大王与侯爷赴宴,便见长公主欢天喜地的迎出去:“屈子竹简你可见了?”
芈徽不由的去看大王与文渊侯,大王微微撇嘴,倒不似那般威严。文渊侯笑意灿烂,早早的便伸出手来:“见了!甚好。”
长公主递了手过去,两人相互拉扯着,就听长公主一脸邀功的语气:“我炸了油糕!用的蜂蜜。”
“酥皮?”
“油脂活面,层层酥!”
嬴政朝芈徽点点头,请她入席,先夹了油糕尝了:果然层层酥脆,甘味甚厚。
桐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在案几下戳嬴政:给人家夹个油糕呀!这个一咬就掉渣,人家不好意思吃。
嬴政:“……”
桐桐只能问:“好吃吗?”
嬴政点头,好吃!
芈徽低头笑:“妾于阿姊学……”
嬴政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却回过头说阿姊:“热油易伤人,阿姊以后莫再做了。”
桐桐:“……”你待她好,她的心又不是铁打的,自然就对你好!她若心向秦国,难道于你是坏事?
于是,她只能跟芈徽说:“热油确实亦伤人,大王恐你不善庖厨事,误伤己身!”
嬴政:“……”并无此意!
第765章 秦时风韵(92)二更
用膳时,嬴政甚少说话。
芈徽不时的问一句:“阿姊,此肉全无腥味,可是放酒的缘故?”
“正是!酒可去腥。”
“长姊习武学文,竟是庖厨之事亦做的如此好。”芈徽一脸赧然:“我自来未曾下厨,虽常年不见父王,但母亲甚为宠爱……”
桐桐含笑听着,人家公主人生地不熟的,来了秦国,好好处吧。
可这天晚上,嬴政思来想去,还是下了诏书:“将芈宸府邸修整粉刷,赐给长公主为府邸。”
第二天一早,桐桐陪嬴政练剑时都愣住了:“赐给我长公主府?”府邸可以有,但是,“我得出宫!”
嬴政拄着剑:“阿姊……你可知,昨日芈姓女盯着您的寝宫。”
桐桐:“……”打探消息,人之常情。
嬴政叹气:“阿姊心善,明知对方有逢迎之意,亦以善意揣度。可阿姊,后宫之事乃政之事,您涉后宫事,智否?简慢于她们,她们怨您;亲近于她们,她们利用您。她们知道,您跟谁亲近,政便对谁另眼相看。因而,她们接近您,本不赤诚。”
桐桐:“……”人与人交往,本就如此。
“您厚待芈徽,是因着她为夫人,此不可更改,您盼着我们能夫妻相和。阿姊所为,尽皆为政;她亲近于您,是愿意做好政之夫人?若是如此,您未曾回咸阳之前,为何不亲近祖母?为何不优容刘夫人?盖因她知,祖母与刘夫人对政之影响,微乎其微。于她无助之人,她懒于费心,仅此而已。”
嬴政看着慢慢飘落的雪:“政不愿阿姊被其利用!她怀功利之心,利用阿姊为寡人之心,此她之过错。处处体谅他人之人,哪有不受委屈的?若她有所求,为我,阿姊必会退让。政不愿阿姊受此困扰。您有大志大才,何苦陷于内宅?”
因而,阿姊,政不舍你离宫,但需得令你出宫。
寡人的阿姊可站立于朝堂,进退自如。而不是他日,因内宫事左右为难。将来,后宫女子会有子,为子孙计,为家国计,她们必有一争,此不可避免。
那时,阿姊当如何?
阿姊本可中立,可置身事外,可超然物外,为何明知结局还要陷于其中呢?
所以,阿姊:“政长大了,阿姊可放心出宫了。”
桐桐:“……”她坐在台阶上,拍了拍边上:“正儿坐。”
嬴政顺势坐下了,两人看着天边的晨曦,一时都没有言语。
良久,桐桐才说:“我并不知这些来自他国的公主能有几分心向大秦,亦不知我诚心以待,换来的是否是赤诚。但我想,人终归是有情的……”
“阿姊!”嬴政笑了:“政从未想过能得之以情。”
“为何?”
嬴政笑道:“阿姊所求,乃一生许一人,白首而终老。可政……若是独幸楚国公主,会如何?政有大秦,政乃大秦之王,政一生需得以大秦为先。便是心悦一女子,政亦得思量,此行于大秦是好是坏。天下局势若此,政之喜好,只能被大秦所左右。若是如此,政何以敢求他人舍弃家国,舍弃己身,一心为政?”
桐桐:“……”
“阿姊,她们各有使命,政亦然!政注定要有负于人,既然如此,怎能奢求他人不负于政?”嬴政说着,就看着阿姊笑:“此乃王之责任,王之宿命,阿姊莫要为政悬心。”
桐桐:“……”原来他不是不懂,他是真的什么都懂。
“政见过先王与太后,见过先王与刘夫人,见过先王与韩夫人……太后所求,情也;刘夫人所求,存也;韩氏所求,位也。先王薨逝,三人悲而不痛,为何?先王心属大秦,不属她们。阿姊,政之后宫比先王时复杂许多,政亦心属大秦,为大秦无甚不可舍,政无厚情待她们,怎可奢求她们厚情以待政?”
桐桐一时竟是不能答。
嬴政这才笑了,拉阿姊起身:“我与她们注定饮食男女,再无其他。许是无其他,于她们而言,亦是一种仁慈。也因此,阿姊不必为她们费心。祖母和刘夫人,随后挪入甘泉宫。令辟一离宫,挪韩夫人与成蟜。后宫之地,单留给她们。”
桐桐:“……”
嬴政决定之事,无法更改。桐桐思来想去,发现自己要求别人待嬴政以真诚,也是不讲道理的。就连他自己都清楚,男女之中,他无法将情予一人,就莫要奢望别人将真情予他。
所以,都不问情,于他们而言是幸事。
于是,这个冬日里,桐桐出宫了。
低调的开府,宾客依旧是络绎不绝。等彻底的消停起来,已然是年底了。
各国的消息送到桐桐案头,她亦是唏嘘不已。
韩国处境极其艰难,但韩王不求助,奈何。
赵国要粮,魏国要人,韩国又主动给了楚国三百美人。
叫桐桐意外的是:赵国要粮草的主意是赵高出的。
赵高?赵高!
蜀生轻手轻脚的进来:“长公主,邯郸密报。”
又是邯郸的?
桐桐接过来一看,然后递给蜀生:“传于大王。”
“诺。”
蜀生出去了,桐桐起身,看着烧的正旺的炉火:赵公主带进宫之媵女,尽皆娼女。乃倡后精挑细选,为赵公主固宠所用。
需得提醒宫里,小心为上。
桐桐摇头:诸国混战,当真是什么手段都有。
她而今的注意力不在嬴政后宫,嬴政把话说透了,那便这样吧。她有她的职责,诸国耳目尽皆在她手中,她不止打探消息,更得注意六国动向。
魏王……魏无忌!
此君臣二人无弥合余地,当年,嬴稷派人收买晋鄙旧部,以整车金贿赂者众,这些人尽皆军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是为旧主鸣不平,报复其仇人,于是,魏王耳中,再无夸赞魏无忌之语。
龙阳君有良言数句,魏王不欲’后宫‘干政,怕男宠涉权,未曾听取。
其实她对龙阳君挺好奇的,这得是多美貌一男子,才能叫魏王如此痴迷。《战国策》所载,魏王能为了他,下了一道诏令昭告魏国臣民:谁也不许提美人,违反此令者,诛杀全族。
不荒唐吗?荒诞已极!
因此,他并非有甚功劳得以封爵,为’君‘,就像是他自己说的:他侍奉了大王,因大王宠爱,得以封赏,怕天下的美人听闻此事,都跑来侍奉大王,只为了晋身。
但能见君王,出身必不低。这般男子……纯纯好奇,想见见。
年尾,四爷回来了,桐桐还跟她嘀咕:“你说这得多漂亮一男子?”
四爷:“……”你还是不忙。
桐桐追在四爷后面:“你说……咱这思想多落后!如龙阳君这般之人,谁鄙薄了?”
四爷:“……”并无!
桐桐又问:“谁整日里将此事当做稀奇事四处宣扬?”
四爷:“……”并无!这个你不用跟我说,我对此没有那种鄙薄人之想,那时候男风并不受人鄙夷。无人说,无人关注,不谈即可,甚大事?
桐桐:“……”也对!
四爷跟他打岔:“……你且等吧,春耕时节,韩国必有一乱。”
果然,春耕时节,韩国竟是连种子亦不足了。
于是,韩国派使臣来求助了,望秦国能赐韩国种子,以解百姓困厄。
韩使跪在大秦的大殿上,秦国宫殿宏大,每一声必有回响。此时,无人言语,大殿上便满是威严。
久久无人言,却有众多视线落在他身上。
一时之间,汗滴滚滚而下。
吕不韦收回视线:“大王,韩乃属国,有灾必抚!臣以为,可!”
嬴政问说:“众位卿家以为呢?”
“可!”
韩使松了一口气,就又听秦王说:“一事不烦二主,请长公主亲去一趟,如何?”
“可!”
满朝尽皆以为长公主之前所为,乃为计策。她处处施恩,必是料定赵、魏等国会趁火打劫。此正好将韩人之仇恨转移,乃为上策。
可这背后的事,只桐桐和四爷心知肚明。
也因此,此次镇抚之事,嬴政提议她去,朝中无人反对。
于是,三月初,桐桐与甘罗离咸阳,往韩国而去。
一入韩国,车马便慢了下来。耕地已经翻整,却无种子耕作,奈何。
桐桐携数十车种子,亦是杯水车薪,只能说此乃第一拨,其余种子尚在征调之中。
农时不等人,因着种子入境,韩人不再视秦国如豺狼虎豹。他们见秦长公主车架,不躲不闪,有老者携妇幼于路边跪伏见礼。
甘罗朝后看了一眼:“留一车种子赠老丈。”
于是,老者得种子一车,足以解一族一村寨之困。
桐桐看着沿途这么多荒地,说韩使:“为何不早报!而今已三月,错过农时当如何?秦国国土大,征调送来,路上耽搁多少时日?”
韩使无话可说,实在是真的无种了,不得已才跟秦国求助。
甘罗站在车辕上远眺,农田中翻耕勤勉,未见草色,只褐色泥土一眼望不到头。他扭脸问长公主:“此当如何?”真来不及了。
桐桐喊住车夫:“止!牵马来。”
甘罗一晃悠:“长公主,您要何往?”
桐桐从马车上下去:“你继续去新郑,我带人往邯郸去。”
何处?
“赵国怎么拉走的,还得怎么拉回来。”桐桐说着,就又喊他:“速给咸阳送信,请文渊侯去魏国一趟……”
赵国若无多余的,怎么办?难道不叫赵国百姓耕种么?只能集三国之余种,助韩国黎庶农人度此困厄。
甘罗:“……”无种岂不是更好?
秦国尽力而为即可,运不来为非战之罪,韩人不满,韩国将不存!
您可倒好,还真为其赴险,竟是要重返邯郸!
第766章 秦时风韵(93)三更
桐桐只带走数十人马,尽皆乔装,快马而行。这数十人乃从王翦借来的,由王一统领。
一行人扮作游侠,快马入邯郸。
之后,不敢有丝毫耽搁,乔装之后,只带王一,前往郭开府邸。
郭开正饮宴,有仆从来禀报:“有一商人,出手阔绰。”说着,摸出金饼来,递了过去。
“金饼?”郭开接过去看了看:“秦金饼?”
“正是。”仆从低声道:“只一人前来,甚为低调,言说做生意。”
“生意?”郭开’嘶‘的一声,将金饼扔于仆从:“再去问,他们是何来历,做的是何生意?”
“诺!”
人一出来,桐桐便知郭开这厮又动心了。
她摸出腰牌,此乃吕不韦商号之腰牌,然后递过去:“郭相一看便知!”
郭开果然认识,这一看就将招牌扣在手心,四下里看看才低声道:“引其从后门而入,莫要惊动他人。”
于是,桐桐被带进一不起眼院落,郭开在正室端坐。
王一是生面孔,桐桐乔装之后,郭开并未认出,只道:“尔等秦人,胆大妄为,私交本相,必是意图不轨!来人呐,给本相将他们一人拿下!”
转眼,刀斧加身,里里外外被围的水泄不通。
桐桐就笑:“郭相,您若真有心拿下,何必引我们进府。我们相邦不仅地位尊崇,更是富可敌国。您思量思量,他当年离邯郸,几乎耗尽家财,图一国之利!何以短短十年间,又聚财无数?”
郭开眯眼,一挥手,便叫人下去了:“你们吕丞相有何秘诀?”
“建国之财!国难之财!”
此乃何意?
“郭相,您比之吕丞相,可谓真辅国良相!您细思量,秦国修水利,耗费几何?”
“倾国之力!”
“耗费一千金,若说贪污百金太过于明显,那若贪污十金,是否可为?是否不易被发现?”
郭开’嘶‘的一声:“此……本相倒是从未想过。”
是吧!这真的是个很好的贪污法子!桐桐又说:“国难之财,更是能不动声色。譬如,某地涝灾,需得拨以钱粮赈灾……”
“懂!懂!”郭开起身,点了点桐桐:“此法妙啊!”本相贪财无数,只收私人所贿,竟是从未动过此心思!可见比之吕不韦,所差远矣。
王一不由的看了长公主一眼:吕丞相风评被害,甚冤!
郭开却信此言为真,因为只要一思量,竟是发现:此一法当真是妙不可言!
他急问:“那吕相派你们来,所为何事?”
“自是发财之事!”桐桐就道:“韩国求助秦国,需得种子,此事郭相必知。”
“嗯!如何?”
“此乃韩国为属国之后,第一次跟秦国求助。”桐桐就道:“若是此时不帮,秦国必要食言!为了不食言于韩国,必定举过征调种子,此方能得人心。因此,之于秦国而言,必是不惜一切代价,亦要短期内凑够种子。可农时在即,何来种子?征调运输需得时间……因此,不得不秘密采买种子。”
“此获利几何?”
“此时,价高十倍,秦亦得买!您执掌赵国,手中必有余粮。此可作为种粮,以十倍之价格偷卖于我们丞相,而后,以平价自楚国再采买补库府亏空,一来一去,您可获利九倍!”
郭开思量着:“便是有,亦不能及时运到。”
“听闻贵国上将军廉颇率兵欲取魏国繁阳?”
你们倒是消息灵通。
桐桐往前一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贵国运给上将军兵马所用粮草正在途中,距离韩国不过两日路程……”
“不可!若是如此,军中必乱!”
“军中必预留七到十日粮草,此乃规矩!无这批粮草,大军一时必不至于陷入困顿。而有这七至十日的光景,就近征粮,陆续供给,未为不可。”
这等大事,郭开不敢下决心。
桐桐又道:“更何况,此乃第一次合作。之后六国之中,征战不休,两国丞相正可以此为契机,发天下之财!有赵王一日,您为相一日。无赵王,您之后世子孙当如何?”
郭开动心,他于大殿中徘徊不住。
桐桐就笑:“听闻丞相正给赵王修陵寝?”
是!
“行宫兴建,从未曾停止。”
“正是!”
“所耗财货极多吧。”
“是!”
“郭相怕此事被赵王发现,惹来杀身之祸?那倒是大可不必!您这般作为,难道是一心只为自己么?朝中对赵王修行宫之事,不满者众!您只是不想大王为难,私下赚些财货,暗地里补给大王。只要不耽搁正事,此当真不可原谅?”
郭开站住脚了:此言有理。桐桐又道:“难道怕不能补上亏空吗?再不济,可以两倍三倍价格从楚国买粮,您怕买不来么?如此,也不过是少赚了两成而已,七倍利益,不少。”
郭开又开始徘徊,问说:“金几时交付?”
“一手粮,一手金!”桐桐看着他:“于韩国交界处交货。”
“定金?”没有定金,不可。
桐桐真没带钱,她摘了玉珏,乃是嬴子楚赐给自己和四爷的,她就说:“金货太惹眼,若是被人察觉,乃是灭族之祸!此玉珏乃是吕家四子爱若珍宝之物……”
“再爱若珍宝,我要它何用?”
“此乃信物!秦先王将其赐给吕家四子与长公主,乃婚配之意!此物,一直由吕家长辈保管。此次事大,怕郭相不信任,令小人带此物前来。此物若丢失,不能讨回,吕家死罪。此乃我们丞相之诚意!”
郭开将信将疑:“何以证明此乃吕四子与赢蚕定亲信物?”
“玉珏上有半个’嬴‘字,有半块秦先王私印,有赢氏半个族徽,拓印之下,可辨真伪。”
郭开转身,取印泥拓印,果然就是赢氏之物。
他收了此物,说桐桐:“随我来……”细节需得商议。
桐桐看了王——眼,王一站于外面,不曾跟随。
彼时,四爷带人快马加鞭,也才入魏国城池而已。
他未曾装神弄鬼,一入大梁,他便直往信陵君府邸,递了帖子:“秦文渊侯求见。”
“何人?”魏无忌再问一遍:“何人求见?”
“秦文渊侯。”
魏无忌打开拜帖,一再确认之后,还是起身,匆匆迎了出去:“文渊侯驾临,何不以国书告知?”
四爷拱手:“此乃私人行程,冒昧前来,见谅!见谅。”
魏无忌想起当日在邯郸,此子说死了孟尝君,便大笑着把着对方的手臂:“蓬荜生辉——请——”
进了正厅,分宾主坐下,魏无忌才问:“文渊侯行色匆匆,一身风尘便来拜访,必有要事!请讲。”
四爷正色道:“赵国廉颇上将军,兵发繁阳!我若说有为魏国退赵兵之策,君可信?”
魏无忌皱眉:“赵国兵发繁阳,赵魏之战,与秦国有利。两国无论谁输谁赢,皆有损伤。此耗费两国国力之事,秦国自是乐见其成。
而今,你有退兵之法,本君信!以文渊侯之才,必不至于信口开河。然,文渊侯乃秦国之文渊侯,更是秦先王相中的乘龙快婿。秦长公主卓然不群,堪为良配。此等身份,舍秦利益而助魏,所谓何来!有何可图?”
四爷就道:“在下为魏国退赵国之兵,魏将繁阳驻军粮草予在下,即可。”
魏无忌越发不解了:“君要粮草,何为?”
“救韩国之困。”
魏无忌沉默了,“韩国缺粮,春耕时必缺种!此乃秦国攻伐之良机!置之不理,或是急着应,缓着办,只一个’拖‘字,便可取韩国为己有。
文渊侯,本君欣赏君之辩才,因而好心提醒,君是否领悟错了秦王之意!秦王派你寻粮种,却并非真心要你办此事!
你大可放缓脚步,只需半月,此事便不了了之!秦国有心救,却无力救,此非秦之过!乃是韩王私心重,无百姓之念,求助晚的缘故。如此,岂不妙哉?”
“谬矣!”四爷道:“我王救民之心真诚!自韩称臣起,韩国子民与秦国子民一般无一。秦有一统天下之心,自有救天下子民之念。若因战,而视百姓若草芥,其战意在何处?征伐初衷,乃以戈止戈,消弭天下战祸,使得百姓不受灾厄。若此时,视百姓灾厄而无动于衷,便违背初衷。此心此情,信陵君可明了?”
魏无忌微微动容,沉默良久,才问说:“若能退兵,少了魏国将士伤亡,亦免了苦战相持所耗费粮草。若是真能退兵,此粮草予你又何妨?”
四爷马上起身:“君可愿同往。”
“文渊侯还未告知退兵之策。”如何能走?
四爷便笑:“长公主已然去了赵国,此时,只怕快临近赵韩边境。”
“赢蚕?”赵偃恨赢蚕入骨,她能说服赵偃?魏无忌摇头:“怕是无功而返。”
“长公主行事与在下截然不同,她有她的办法,往往有奇效。昭襄王偏宠之人,您得信,必有过人之处。”
嬴稷那老匹夫!也对,其曾孙曾孙女若干,只怕他未必认的全。可自邯郸而归之曾孙女,却格外偏宠……
他起身:“陪君同往,一赌秦长公主之风采。”
风采?风采个屁!
粮草入韩,郭开所派之人等着要财货交易,可甘罗所率亲卫自关隘而出,与之对峙。
桐桐策马于两军中间,朝赵军喊:“吾乃秦国赢蚕,特从赵借粮入韩。请诸位禀报郭相,此粮草秋后原数奉还。抵押物务必保管好,那物珍贵,若有遗失,吾必提兵取邯郸!”
赵军并不知道此次运粮究竟为何,郭开亲信也以为只是生意而已。
谁知竟是借粮?
将军中粮草借于秦国,坏了!坏了!坏了大事了!
第767章 秦时风韵(94)一更
“赵王昏,郭相佞,粮草荒,资敌方,军中将,饿肚肠——”
“赵王昏,郭相佞,粮草荒,资敌方,军中将,饿肚肠——”
“赵王昏,郭相佞,粮草荒,资敌方,军中将,饿肚肠——”
……
魏军连同繁阳子民朝着赵军大声喊着这通俗易懂的童谣。
那声音远远传来,初开始未曾听懂,等听懂了,军中有将就觉得似乎不对:昨日该到的粮草,迟迟未到。
军中粮草运输,得防着突发状况。譬如,偶遇大雨,路难行,当如何?
因而,一般预留七到十日。
若是入敌境作战,所留粮草更需充足,谨防粮草运输途中被敌缴获或焚烧。
然此次不同,此次赵军未出国境,粮草运输尽皆赵国境内。春季干旱,偶有小雨,不妨碍行路,亦不可能出别的变故。
但未曾按时运到,自今日开始,饭食就有了差别。怕粮草中途出现意外,按照惯例,军中伙食下调一个标准。
若是将领不下调,那就是不想叫将士知道,恐乱军心。或者是想速战速决,能三五天之内打胜仗夺粮草。
而今,因着驻扎在赵国境内,便是晚到,军心不会慌。因此,今儿早膳标准下调,亦是无人觉得如何。
可恰巧,粮草未至时,敌军喊着:粮草荒,资敌方!
何意?运到军前的粮草到不了了,到敌人手里去了。
原因是:赵王昏,郭相佞!
结果是:军中将,饿肚肠!
廉颇眼不花耳不聋,他听的见对方喊的是什么,因此,只下令:“此乃魏军奸计,以乱军心。诸将勿慌,桥塌路阻,征徭夫挑粮过河,粮草不日即到!”
编造谎言,先安抚了军心,廉颇这才派人去查看,究竟出了何事。
运粮草需得两日才能到的路,斥候单人单马一日便归。
廉颇这才知道,赢蚕乔装赴邯郸,于郭丞相’借‘粮,粮已被运达韩国境内。
试想,何种境况下,赢蚕需得乔装;既然是乔装,郭开又为何要借?
更有:抵押物极其重要,这是何等抵押物。
以郭开之贪婪,便是不知详情也该才猜测到:郭开私卖军粮!
此乃死罪!
廉颇写折子,八百里加急送邯郸,两件事:其一,军中无以为继,请速调粮草以应急,否则,军心必乱;其二,治罪郭开,此罪当诛全族。
郭开此时正跪在赵偃面前,抱着赵偃的腿,痛哭流涕:“……臣蠢!臣受骗了!赢蚕伪装而来,臣未曾识破!她说秦国需得粮种以救韩,急需,不计代价!又打着吕不韦的幌子。指吕不韦发国难之财,此次可获利至少七成,多则九成!臣算下来,所得竟是能为您将行宫再扩三成。”
赵偃将他踢开,他再次抱过去:“大王,臣一心只为了帮大王。谁成想,赢蚕奸诈,欺哄臣下。幸而,大军在赵境之内,粮草亦只是借出,秋后便还。臣并无私心呐!”
说着,就看着抱着孩子的倡后:“王后,您给臣求求情呐!臣与王后亦是患难之交……您是知臣品行的!臣一心为大王,为王后,为小公子呐……”
倡后看着怀里的儿子:自己儿子欲立为太子,非丞相支持不可!可满朝,除郭相与赵高,何人赞同?
若弃了郭开,立太子一事谁来出力?
她将儿子递给宫婢,这才过去,轻声道:“赢蚕之奸诈,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去年只去一趟韩国,竟是诓骗韩王称臣献玺。此人若想算计人,何人可抵挡?世人皆君子,唯此女小人行径。此亦非郭相之罪!”
赵偃冷哼:“若非他起贪念,何至于此?!”
“起贪念为真!可若不是朝臣逼迫于您,处处劝谏于您,使得您再无开心颜,郭相又何必冒险行此事?不过是真心为您罢了。”
倡后说着,就靠过来,轻轻揉着赵偃的手臂,见赵高进来了,忙给赵高使眼色。
赵高看了郭开一眼,便接过话头:“大王,此事臣已有耳闻。而今,事已至此,便是诛杀了郭相,亦是于事无补。臣以为,此等事若由着秦国宣扬,岂不是有损赵国与大王您的名声?难道仁义之事只秦国做了?
以臣之见,既然已然如此,那便遣使臣送还抵押物。告知天下人,大王您早就堪破秦长公主之伪装,只是不好拆穿而已。此借粮之举,亦是大王有意为之。实在是农事为大,韩国子民之困,大王不忍置之不理。因而才有如此一遭!”
郭开忙点头:“大王,臣一死事小,赵国与您之声名,事大!臣并非畏死,乃是不可即刻死。若臣死,毁赵国与大王声誉。臣唯有留此贱命,为大王效力。假使有一日,大王以为臣非死不可,臣甘愿为大王而死。”
赵偃又踹了郭开一脚:“速起身,遣使往秦,那抵押物于寡人一观!”
郭开忙爬起来,自怀中取了玉珏:“您看。”
赵偃接入手中翻来复去的看,而后抬手欲掷于柱,郭开忙拦了:“不可!不可!”他手忙脚乱:“那赢蚕比伥鬼难缠,若为此小事惹恼了她,以她小人之心性,当真不知会如何报复……” “寡人何曾畏惧于她?”
“您自是不曾畏惧她!只是,君子何故与小人争?”
赵偃这才将玉珏给他:“粮草之事……”
“臣办!臣去办。”
毛遂领命出使,郭开放消息,挽回赵国与赵偃名声。
朝中大臣不论如何想,暂时将此事压下去了。
却在此时,上将军廉颇问责折子入宫,才安静的朝堂瞬间哗然。
赵偃:“……廉颇!老糊涂了!”
郭开小心打量大王面色,而后往下一跪,哭道:“莫不如,诛杀了臣吧!廉颇乃老将,乃是上将军,乃三朝老臣……他领兵在外,在军中威望颇盛,若他因大王不惩处臣,便对大王心存怨怼,必要坏大事!大王,求诛杀于臣,以安上将军之心呐!”
赵偃怒气直冲天灵:“岂有此理!这赵国,我为大王或他为大王?”
“大王!万万不可发此言。此言若传至上将军耳中,臣万死难恕其罪。”郭开一边叩首,一边哭嚎,而后又转着眼珠子打量大王神色,不时的用袖子抹一下眼泪。
赵高便道:“郭相请起,大王英明,遇事解事,求死无济于事!郭相只一命,一死解今日之困。他日大王再遇困厄,谁来以命解之?”
“正是!”赵偃说郭开:“起身!此事当如何?廉颇领军在外,此确需得思量。”
郭开忙道:“不若大王派一副将去上将军军中,而后,再以思念上将军,有大事请上将军回邯郸为由,请副将替上将军掌军,若何?”
赵偃思量:“可副将……选谁?”
“乐乘,如何?”
赵偃沉默了一瞬:“也罢!就乐乘吧。”
赵高心说:乐乘本是燕国将领,因廉颇大破燕军,乐乘才被俘虏而来。自此,乐乘投靠赵国,是为赵将。
而今,派一降将去替三朝老将掌军,就廉颇那性格,岂能容?
莫说掌军,只派此人去廉颇身边,廉颇必会知道:大王不信任他,派耳目要监视于他。
此,不是逼迫他是作甚?
果然,廉颇看到乐乘,接到任命,便冷笑不已:“你为副将?”
乐乘低着头:“旨意如此,末将唯有遵旨而行。”
廉颇仰天长笑,满是怆然:“……先王啊先王,您睁眼看看呐!您睁眼看看呐。”
紧跟着,又一诏令,宣召廉颇归邯郸,令乐乘掌军。
乐乘伸出手:“上将军,交兵符。”
廉颇看过来,蹭的一下拔出剑来,抵于乐乘咽喉:“我赵国基业,尽毁于尔等之手。”
乐乘不敢动:“上将军,您是要违抗大王之令么?”
廉颇大喝一声:“违令又如何?老夫今儿要斩了尔等误国之贼!”
“不可——”亲随忙抱住廉颇:“上将军——不可呀——”说着就喊乐乘:“将军,速走!留于此地是要死于上将军剑下么?”
乐乘扭头就跑,带着亲军,直出营帐,回邯郸。
亲随这才道:“上将军,大祸!大祸临头矣!”军前抗命,死罪!
廉颇颓然,手一松,手中剑落地:“我廉颇为赵国转战一生,历数百战……奈何?奈何!”
亲随们纷纷跪地:“上将军,赵王昏聩,为此人尽忠,不值!不值!”
廉颇将虎符掏出来,细细摩挲,然后交于另一副将之手:“将此物送还邯郸!粮草不济,退兵吧!老夫年迈,不堪为将,今挂印而去,勿劝。”
说着,脱下身上赵军战袍铠甲,一身布衣,只带亲随,数十骑出了兵营。
亲随问:“上将军,去往何处?”
何处?
廉颇茫然四顾:天下之地,何处可容身?
正自迷茫,远远的听见抚琴之声,声音悠扬高远,隐隐中有女子在吟唱,“……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九死未悔?九死而未悔!
为国尽忠,又岂会悔?
他御马循声而去,便见一马车停驻于小河边,马儿啃着才冒出的草牙。
岸边,一白衣男子盘膝而坐,琴放于腿上,手轻轻抚着琴弦,世外高人概莫如是。距离男子不远,一红衣女子于岸边采薇,乌发随风扬,嘴里和着琴声不时的哼唱着。
战乱频发之地,此二人若自天外来,悠然而自得。
他不由的下马来,制止了亲随的跟随,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
近前了,他看清楚了那青年男子。男子双眼微合,只微微对这不速之客点头以致意,琴音丝毫不乱。
他静坐着,在水流潺潺、风声盈盈中,赏琴听曲,而后,竟是慢慢的平和了起来。
良久,琴音止,那女子采薇而归,亦是不惧不速之客,还跪坐于侧,问说:“有好茶,君可饮一杯否?”
廉颇颔首:“叨扰了!”
第768章 秦时风韵(95)二更
泥炉煮着茶水,隐隐有香气扑鼻。
女君双手递来,廉颇双手接了。对面所坐男子将琴挪于一侧,亦是捧了茶,举杯示意:“请!”
“请。”廉颇嗅了嗅,而后微微抿了一口,入口微苦,回味微甘,口齿留香,“确实好茶。”
桐桐笑问:“老先生这是欲望何处?”
廉颇摇头:“天地之大,可容身处即为家。”
此地乃赵魏交界之处,历史上,大约也是这个时间,廉颇追打乐乘,而后负气而走,投奔魏国。在魏国未被重用,在后来赵王想找他回去为赵国效力时,又被郭开给坑了,’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就是出自那个时候。
郭开回去说廉颇能吃能拉,而后赵王便未曾召回廉颇。
一代名将在魏国郁郁而终!
谁知道中间自己和四爷插了这么一杠子之后,几乎相同的事情在廉颇的身上又发生了。廉颇再是脾气不好,但他追打乐毅,此确实不像是名将所为。
可若是追朔乐毅的出身来历,就能明白廉颇的心情。
一生征战为君王,换来了君王不信任。
其实,这已经不是第一遭了!长平之战,秦国用离间计,使得赵王对廉颇不信任,于是,临时换将,换成了赵括。而后赵国大败!
可上次的不信任,只是不信任其能力。当时,两军对阵,廉颇与秦将王龁分别为两国主将。当时的情况,廉颇的战略是避其锋芒,据守不出。在这种境况下,秦国就得耗着。
于是,秦国使用计策,叫赵王以为秦军最害怕的是赵括。赵王求胜心切,见廉颇据守不出,以为他畏战,便罢免了廉颇职务,以赵括替代了廉颇。
赵括上位,没有继续用廉颇的战略安排,并且撤换了诸多将领。
赵国一直以为秦国领兵的是王龁,但其实,暗地里白起已经就位。
这一仗,赵括被射杀,白起坑杀赵军四十余万。
次年,秦军兵围邯郸,赵国几乎灭国。是廉颇率兵死守,是平原君赵胜杀出重围向魏、楚求援,发生了毛遂自荐和窃符救赵的故事,这才打赢了邯郸保卫战,延续了赵国国祚。
此战,廉颇率军死守一年有余,但凡他稍不尽心,赵国早亡了。
若说不信任其能力,此非大事!战略之争,各抒己见!然此次不同,此次不信任的是廉颇对赵国的忠诚。
此,乃廉颇不能忍者。
为国一生,为君一生,此时全成了笑话!那个他保卫戍守了数十年的国家,他再也回不去了。
天下之大,竟无处可容身。
廉颇说完就又道:“此乃赵魏之地,往前三里,便是魏国。”退不回赵地,好似能去的唯有魏国而已。
四爷问说:“君以为魏国如何?”
何意?
四爷问说:“商鞅是哪国人?”
“卫国人?”
“卫国被哪国吞并?”
“魏国。”
“因而,商鞅乃是魏国。”四爷这么说了,就看廉颇:“可对?”
对!
四爷就又问:“张仪哪国人?”
“魏国人。”
四爷便笑了,追着问:“公孙衍,哪国人?”
“魏国人!”
“范雎又是哪国人?”
廉颇皱眉:“魏国人。”
四爷点头:“商鞅为秦相,于秦国变法,使得秦强于诸侯列国;
张仪两度为秦相,分化诸国合纵,蚕食诸国领土,攻克巴蜀之地,使得秦国疆域扩大一倍;
公孙衍在魏秦两国之间横跳,秦国不以他三心二意摈弃于他,依旧得以重用,他在任期间,为秦攻取河西之地;
范雎,在魏国时候,被诬陷通齐卖魏,被魏相几乎杖毙。他出逃自荐于秦昭襄王,得以重用,在秦数十年,为秦立下汗马功劳。”
四爷说完,就看廉颇:“此皆乃魏国人,哪一个不是大才?哪一个没有扭转乾坤之能?如何呢?在魏国,尽皆被弃如敝履。老先生,魏国若是能重视这几人,而今称霸诸侯者,必为魏国。本国之才尚不得重用,老先生一赵人,焉能得重用?”
廉颇不由的打量眼前这青年:“阁下是秦人?”
四爷看他:“在下可曾有一句偏颇?”
未曾。
“那么,在下究竟是哪国人,便无关紧要了。”四爷给廉颇将热茶斟满,又笑道:“老先生以为信陵君魏无忌如何?”
廉颇沉吟:“魏王异母兄弟,功高威重,又曾窃符救赵,被魏王猜忌。而今看似和好,可不能如初。此人而今乃魏国之柱石,此人衰,魏国亡。”
四爷便跟对方碰杯:“老先生既然要去魏国,那便去看看!看看魏王与信陵君这君臣二人……”
“看甚?”
“秦文渊侯来魏,见信陵君,以助魏退赵兵为由,为韩得种子无数。此事……信陵君未曾禀明魏王!而今,赵兵已退,种子已然入韩境。信陵君回大梁之后必会禀奏此事,您看看,魏王如何对信陵君便能知魏国是否为久居之地。”
说着,他就起身,将杯子递给桐桐,而后跟廉颇说:“老先生,就此别过。若有缘,必有再见之日。”
桐桐拎了茶壶,只带走两个茶杯,廉颇手里的继续留给他。
而后在廉颇的注视中,上了马车。四爷自己驾车,朝魏国而去了。
廉颇看着手中的茶杯,杯中满满的一杯茶,尚滚烫。他坐在原地没动,慢慢的将茶饮完。起身要走时,再去看被马车压过的车痕。
亲随问:“可有疑点?”
廉颇摇头:文渊侯来魏,这是知道秦长公主从赵国夺走了粮草,军中必然生变。既然生变,自然得撤兵。魏国不知详情,还真的信了,于是,魏军的粮草也被送往韩国。
其实,这两人是一个计策吃了两家!
便是他不来魏国,赵国也得撤兵。他来了,魏国失了粮草。
由此而今,那童谣必为文渊侯乱军心之策。
他拉上了魏无忌,魏无忌管军中事,未事先禀报,只以为退兵即可。却不知道这其中牵扯:魏、韩、赵、秦四国,因而,事过之后,他必得回大梁禀报。
在魏无忌心里,原本是可做主的小事。
在魏王眼里,却成了这般大事你竟然不禀报,自己做主。
如此之下,君臣如何能相得。
文渊侯在不动声色里,在离间魏国君臣。
而之前的青年能知道的这般详尽,那此人能是谁?
想想那年岁,那相貌,那口齿,不是文渊侯又能是谁?
若他是文渊侯,能叫他亲自驾车的女子,又是哪个?此女未多言,温雅已极,若只观其人,怎敢想她便是搅动赵魏不得安宁的罪魁祸首。
亲随问:“主公,何往?”
“魏国!大梁。”
魏国大梁,秦长公主驾临,亦乃大事。
尤其是赢蚕大闹赵国之后,长公主一行便备受关注。
魏王得禀报,信陵君求见。他未说见,亦未说不见。就这么将信陵君晾在大殿里,且等着吧。
龙阳君对秦长公主颇为好奇,不住的问:“都传其貌丑,想来必有假。”
魏王笑道:“便是貌丑,而今何人敢说她貌丑?”
龙阳君只笑,一脸兴致勃勃。
魏王看他:“想去一见?”
龙阳君忙道:“宫宴之时,必能见到。”
魏王摇头,“那时必不能近观!不若,你为使,替寡人全礼,如何?”
龙阳君眼睛一亮:“当真?”
“君无戏言!”
桐桐听闻魏王打发人来,并未在意。却不想,被引进来一白衣男子,极其貌美,桐桐瞬间便坐直了。
此人雌雄莫辨,有男子的俊逸,又有女子的柔和,但却清新怡人,不见魅惑之态。只看着,便觉得如沐春风。
桐桐眼睛里迸发出惊喜:“美人当如是!”她笑着起身:“此必为龙阳君。”走过去她就上下打量:“何等天才地秀,才能孕育出此等绝色来。妙妙妙!妙哉!”
说着,还喊蜀生:“看文渊侯是否起身,若是起身请他来,我这里有美,不来便可惜了。”
一边说着,一边退后了两步,很客气:“请坐!入席。”
龙阳君:“……”如此单纯欣赏,喜悦、惊艳之情,他唯在此人身上看见过。
喜爱,却不曾有占有、甚至于亵渎之意。
他面色赧然:“见过长公主。”
“免礼!入席。”桐桐坐下,看对方:“入大梁,见龙阳君一遭,此次便不算白来。如君这般容色,当真世所罕见。何为秀色可餐,君这般便是。”
夸赞的这般直白?
龙阳君觉得汗都要下来了:“长公主错爱,惭愧!惭愧!某不才,得幸于王……实乃一卑贱薄命之人。”
桐桐摇头:“美人所遭遇困厄,为常人难以想象。有王庇护,尚有尊严。无王庇护,只怕周身群狼环饲,无权无势护身,其结果必然沦为掌中物,辗转于人手,命运不由己。而今,想来必是君所求最好之结果。以自身之能,谋一存身之道,何人可嘲弄?”
龙阳君抬起头来,竟是从这位长公主眼里看到了真挚!她真觉得,为求存而委身,无甚鄙薄之处。
一时之间,他竟红了眼眶:“……小人卑鄙,不敢攀扯长公主。可自今儿之后,小人必视长公主为知己。”
说着,起身,重重一礼。
桐桐赶紧拦了:“这是作甚!坐!坐下好好说会话。”
然后她就打岔:“你平日里喜欢什么?书、音律……亦或是其他?”
“音律倒是稍通!”
“会何乐器?”
“器乐都会一些,不过最想击缶!只是大王不喜,小人倒不曾试过。”
桐桐就笑道:“缶么?我赠缶于你,若以后有缘再见,你击缶给我听……”
两人说着话,四爷就在外面站着呢:美人陪聊,煞是惬意呐!
第769章 秦时风韵(96)三更
美人被送走了,桐桐得到密报:魏王晾了信陵君一个时辰,并未见他,而后信陵君便出宫了。
桐桐:“……”魏王当真乃一性情中人,就如他喜欢阳泉君便恨不能天下尽知一般,丝毫不曾掩藏。
他对信陵君的不满,亦是表达的淋漓尽致。
大事不事先奏报,君王不满,你为臣子,你该有态度。
然,信陵君何许人也?你不给解释的机会,我还就不等了!一个时辰,是为臣的本分。多于一个时辰,知道你为难我,那就滚蛋吧,你爱为难谁便为难谁去,老子不奉陪。
瞧瞧!多精彩呐。
她拿着密报过去,凑到四爷身边,靠着他的肩膀:“有乐子。”
四爷抖了抖肩膀:“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就意料之中,你抖肩膀干嘛?她重新趴在人家肩膀上,笑道:“你这事办的,够损。”
四爷再抖肩膀:“彼此彼此!”
桐桐低头看看,人家肩膀挪了挪,这是不叫靠呀?她挪过去,贴着他:“嘛呢?人家那就是长的……春花秋月不足以形容其美貌。”
四爷嗤的一声:咱俩换换,我跟美人也这般,便是啥也不干,你乐意?
桐桐:“……”哄不好了?她余光瞥他的脸,低声道:“你不知道,我俩有共同语言。”
都知己了,还能没共同语言?你俩慢慢共同着吧。
“你想啊,我是……”桐桐说着,就贴着他的耳朵,“我是侍奉君王出身,他也是侍奉君王出身,你说,我俩是不是有话说。”
侍奉君王……出身?谁敢叫你侍奉?你那是侍奉吗?你给我拐哪去了?
“就是说嘛!他长成那样,红颜薄命,其实是一苦命人。哪里像我,说我清秀那都是夸我。长的清汤寡水,还能拐带君王,那我得是啥样的狐狸精呐?我自问还是有些经验之谈,可以给他分享的。”
四爷都不惜的说:“那是你会狐媚呐?也就是遇到我了。”
“是啊是啊!所以,遇人很重要!他是遇人不淑,我就不一样了,我什么运道呀!祖宗十八代攒的好运,全用在叫我遇到你的事上了……”
四爷:“……”你就是又怂又勇!能武能伸!
“对对对!”桐桐抬手给人揉肩膀:“那就是一闺中密友!他不是被逼侍奉君王,他先是自身更喜同性,懂?人是挺好一人,又没有男性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就想安生的活着,不叫人欺辱……换个美女,这不是怎么想怎么通嘛!”
四爷白了她一眼:“宫宴之后,不在魏国久留,需得去韩国。”想见也就还能见一面,大殿之上,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桐桐:“……”将来魏国灭了,若是龙阳君无处可去,那自己得想法子给他一处安生的地方,他有财货无数,也能将日子过好的。
但这个话,现在还是别说吧。
四爷看她:“别动什么歪脑子!”
什么?
“你若安置龙阳君,传到后世,我这头顶必然绿油油一片。”说秦国长公主金屋藏娇。
别是把汉朝蝴蝶了,金屋藏娇这一词落你与他身上。
桐桐:“……”她就说:“那你帮着安置。”
四爷:“……过过脑子,他的性向……别又传出咱俩没孩子,是因为我跟龙阳君的有这个那个的事。”
桐桐摸着下巴搓啊搓的,保不齐传到后世,两种传说都可能有:总之,三个人必能演很多的爱恨情仇。
她自己都想动笔,给自己编个小故事了。
再见龙阳君,果然就在魏国的大殿上。他坐于大殿上,只低着头,周围群臣并无与他主动交往者。
而廉颇也在大殿上,坐于宾客之位,位次在桐桐和四爷之下。
再度相见,廉颇不惊奇,四爷和桐桐也未曾主动说话,都以第一次见面的姿态,重新认识了。
不知道是不是龙阳君跟魏王说了桐桐的好话,今儿魏王待桐桐格外客气。
他不问秦国太王太后是否安好,不问嬴政的境况,只道:“魏宫有美数人,赠予长公主,如何?”
桐桐:“……”何意?若是美男,岂不是是羞辱四爷?她笑道:“美女我不要,绿叶怕红花,蚕貌丑,身边不留美女,怕有绿叶之嫌!”
魏宫朝堂顿时哄然大笑,秦长公主甚黠,善!
魏王朗然大笑,看向文渊侯,才要说话,桐桐又笑:“若是美男子,我更不能要。男子美于我,岂非羞我。文渊侯若松柏翠竹,作配已然辱没于他,大王莫要玩笑。”
大殿之上,又是笑声朗朗。
四爷举杯,笑着跟诸位遥遥示意。
魏王觉得秦长公主当真是招人喜爱,说起近日事,他说:“赵偃,荒诞匹夫耳……”魏无忌忙打岔:“大王,酒多醉人,勿要贪饮,当以身子为重。”
“丞相,何故打断寡人之言?”魏王指着廉颇:“若非赵偃荒诞,何以这般老将离赵赴魏?”
魏无忌:“……”秦强而魏弱,此时,不得四处与人为敌,小心应对,方是保国良策。您于秦国长公主面前,贬损赵国君王,岂不是不以秦国为外人?
秦王,虎狼也!需得防备呐。
魏王却看了魏无忌一眼,转脸看向廉颇:“自然,此并非君王一人之错。”说着,声音便大了起来:“老将军亦得反省,是否有居高自傲之举?是否有擅权僭越之举?是否有无视君王之举?若有,那此乃老将军之错!君王容你忍你,亦是胸怀大度!”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臂,说完了,还看向魏无忌:“丞相……寡人所言,对否?”
廉颇:“……”
魏无忌:“……”
大殿之上,静悄悄的。这是说廉颇,但点的却是魏无忌。君王将对魏无忌的不满,直白的挑在了明面上。
桐桐转着手里的酒觞,看了四爷一眼:此君臣与决裂无异。
酒宴散去,龙阳君亲自来送桐桐出宫,他羞涩的跟四爷见礼:“侯爷,小人跟长公主说几句话。”
四爷:“……”朝后退了两步,说吧!能说个甚?
龙阳君低声问桐桐:“长公主,不知纸张书目当如何保存,可有良方。”
朝堂上出了那般大事,你竟然只关心这个?
桐桐细细的告诉他,怎么防虫蛀,怎么防潮湿,关键是火,一定得远离。
絮絮叨叨,直到宫门之外。桐桐要上马车了,龙阳君才低声道:“大王并无留廉颇上将军之意!”
说完,深深一礼:“长公主,告辞。”
“告辞!”
魏无忌在酒宴上被魏王当着满朝大臣和外宾之面羞辱,还有何颜面见人。谁不知魏无忌在诸侯中,乃威名赫赫之人?
也因着这个羞辱,他一时激愤,安排廉颇便未有多尽心。
廉颇叹气,自信陵君府中出,直入秦使馆。
青竹等在外面,一见廉颇一行人,忙道:“您请!诸位请!长公主与侯爷正等着您。”
桐桐站在正厅门口,一看见廉颇就深深一礼:“老将军勿怪!上次失礼失礼呐。”
廉颇摇头:“岂敢?岂敢!”
四爷将人往里迎:“好茶备好了,里面奉茶。”
分宾主而坐,茶好,点心亦好。
桐桐开门见山:“秦有白起,曾祖父在临终之前,曾告知我们姐弟他的过失。言说,白起之死,是他此生犯过的最不可原谅之错误。他老人家评价您,说您可与白起齐名。祖父亦说,恨不能您这般干将为大秦所用,得您比得一国更令人欣喜!父亲曾夸您,忠直、勇武,顾全大局,乃不可得之将帅之才。”
廉颇便问:“既然如此,为何之前见面,公主不曾劝某入秦。”
“盼着您入秦,如大旱盼甘霖。可您若另有选择,蚕必不敢强求。若不能为袍泽共战,秦亦尊重您这般对手。匹夫尚且存志,更何况于您。正如大秦爱天下士子,但更敬天下士子一般。大秦盼着您,但更敬您。入秦,需得您自愿;他日,若以为秦不可辅佐,离秦,亦是您的自由。无人拦您!”
廉颇心中怅然:一生与秦为敌,最厌恶秦国,最恨秦人,而今,却要往秦国去?
桐桐看向对方,跟着就道:“征战,与民无益!唯有一统天下,使得再不分彼此你我,彼此不仇恨,子子孙孙才有太平日子可过。老将军,天下人皆获利,赵国赵人才会跟着获利!此并不违背将军志向。”
说着,她又承诺:“秦有一统天下之志,亦有一统天下之能。老将军入秦,必然得重用。但,对赵之战,无须将军。非不信将军,而是……不愿将军与昔日袍泽兵戎相见。亦或者,请将军戍边,大秦西面,与戎狄为邻。抵御外族入侵,以展老将军之才……”
她起身,郑重行礼,手持昔日嬴柱所赠之剑:“赢蚕以秦长公主之身,以大秦先王所赐之剑作保,今日之承诺,说到做到,绝不反悔!今诚心请老将军入秦,共筑太平之天下!”
廉颇坐在原位,久久未动。
桐桐就保持着行礼的姿态,亦是纹丝未动。
良久,廉颇才起身,扶住了这位长公主,而后缓缓跪下:“臣廉颇拜见长公主。”
桐桐赶紧给扶住了,然后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吐口了。
她极其欢喜的朝外喊:“快!速报咸阳!另,收拾东西,马上动身,出发。”
蜀生问说:“长公主,今日便出发?”
“对!就说有急事需离开!”桐桐说着,就哈哈大笑:“得老将军这般珍宝,怕别人抢了去!速速离开!速速离开!”
四爷看见廉颇的眼圈红了:收揽人心嘛,好似还是桐桐做的更真诚!
第770章 秦时风韵(97)一更
廉颇来归,嬴政亲迎于秦魏边界。
车马未停,嬴政快步迎来,帮廉颇牵住了马。
廉颇坐于马车上,在车上看着意气风发的高大少年,心中颇为复杂。嬴政看着廉颇,往前走了几步,主动伸出手来:“老将军,此一遭,您该明了!韩乃秦囊中之物;魏国君臣不和,非秦之敌;您从赵国来,赵王如何,您心知肚明。若此三国皆不足虑,秦一统天下之愿,必能实现。”
说着,他就盯着廉颇的眼睛:“寡人与赵之间,颇多恩怨。昔年,寡人与阿姊在囚车之上被乱石所砸,阿姊为护我,迄今头上犹有伤疤。若论起恨与憎恶,赵恨寡人,寡人亦恨赵。然则,因将军之故,寡人承诺,他日必留赵氏血脉。”
四爷:“……”事实上,按照秦的战略,你先攻韩,再打赵。
除此二国之外,尚有四国要征伐。此时,你若杀宫室,杀贵族,那四国必是要拼死反抗的,因而,你是杀不得!
而今这么一说,说的就跟没有廉颇来投,你就真会杀了这些人一般。
事实上,历史上赵偃的儿子赵迁,不就是被俘虏之后幽禁于深山中了么?并未杀!
今儿这一出,抵的是廉颇心中的愧疚。若是投奔他国,廉颇愧疚之感不深,但若是秦国,心理这一关岂是容易闯过去的?
而今,嬴政给了廉颇一个理由:我大秦必胜,此乃有识之士共识!你为秦效力,便是预见了未来,为保旧主血脉。
他扭脸看桐桐:瞧见没?驭人之术,他无师自通。
桐桐笑的一脸自得:回头就散布消息,说廉颇是被我胁迫来的,这个恶名我背了。
那边,廉颇满脸复杂的将手搭在嬴政的手上,从马车上下来:“廉颇见过大王。”
“请起!”嬴政一脸若获至宝:“请老将军入王驾,寡人与老将军长谈。”
两人上车了,四爷和桐桐才下来,亦上了王驾。
三人并没有背着廉颇,廉颇交给嬴政,桐桐便不跟着回咸阳了:“甘罗尚在韩国,我得返韩,而今种子已经下地,农事未曾耽搁。然则,此次是谁之过呢?”
嬴政看阿姊,而后眯眼。
四爷就又道:“韩国称臣,执政有过错,宗国不当问责?臣以为,大王当下王诏,问责于韩王,且需得广而告之。若有必要,请韩王入咸阳,自辩!”
廉颇:“……”韩国休矣!
嬴政沉吟一瞬:“准!”说着,取出虎符递给阿姊:“事若紧急,可调王翦。”王翦于韩边境陈兵,等着召唤。
桐桐接过来,便起身:“我与文渊侯这就启程。”
嬴政拉住阿姊:“……寒暖需得精心。”
桐桐就笑:“晓得了!”
看着人从车上下去,嬴政又拉住四爷:“阿姊好冒险,文渊侯需得时刻劝谏。”
“必保长公主安然无恙。”
嬴政这才放人,趴在车窗上看着两人上了后面的马车,马车调头走远了,这才回过头来。
廉颇只有在这一刻,才看到了少年该有的样子。
也唯有此一刻,他不像个王,他只是个不舍家人远行的孩子。
就听这少年说:“诸侯争霸,五百余载,该结束了。止战者,英雄也!而今许是受些非议,但百年千年之后,你我尽皆英雄。”
说着,就朝外喊:“御史何在?”
穆歌忙上前:“大王,臣在。”
“拟诏——”
秦王问责于韩王,此诏一发,诸国震动。
韩王将诏书掷于大殿之中:“欺寡人过甚!欺寡人过甚!”
张平默默的捡起诏书:“大王,韩国有求,秦国未曾推脱。明知不可为偏为之,搅动赵、魏风云,只为韩子民不错过农时!秦践言,不曾违约;而今,秦问责,亦在情理之中。”
说着,便拱手一礼:“不若,大王称病,由臣代大王前往咸阳,自辩。”
韩王看向张平:“爱卿,非要如此么?再无他法可想么?”
张平深深一礼:“大王,便是此法,亦得问问秦长公主是否能答应。”
韩王:“……”他颓然的摆摆手:“去吧!去吧。”
张平退出来了,往秦使馆而去。
桐桐并未叫他多等,一来就见了。
她坐在案几后,并未避着张平,而后指了指案几边的箱子:“张相可知此为何物?”
张平的视线挪过来,而后又是沉默。
“此乃韩国勋贵官员递给的拜帖,无甚要事,只着人送来,以表结交之意。”桐桐说着,就看张平:“张相封地,可都按时耕种了?”
张平不能答。
而今土地归庶民者,极少!分封之下,封地子民尽皆为贵卿门下。此次种子之事,获利者不止庶民。况且,而今韩国之境况,贵族人尽皆知。
他们保族保家,不保国呐。
因而,投递了拜帖来示好。
张平沉吟:若是民不反秦,贵族不保韩,韩名存实亡矣。
但,食君之禄,需得忠君之事。
“长公主,我王有疾。秦王宣召,竟是不能成行。臣愿代我王入咸阳,请长公主肯准。”
桐桐还未曾接话,甘罗便道:“哦?韩王有疾?巧了,长公主习得医术,不若请长公主屈就,为韩王诊脉,可好?”
张平看向这小儿:“贵使何以这般咄咄相逼?我王乃心疾,此疾无药可医。”
甘罗看着张良,长叹了一声:“张相这般言辞,倒是叫甘罗不知如何应答了。”说着,便转了个方向,“殿下,不若应了张相所请,如何?”
桐桐看甘罗:韩国朝中,而今就这一个明白人了!此人入咸阳,将其绊住,韩国哪里还有什么明白人呐!
韩非而今不在韩国,他在雍城,不急着出仕,他是知道韩国保不住了,等着最后的结果呢。
甘罗小小的脑袋里,九曲十八拐,坏主意大大的有。
话到这个份上了,无须沟通,桐桐领悟,便应了:“我王并非有意为难。既然韩王有疾,那便张相前去吧!此非我王兴师动众,实则乃尔等过失!若下次还如此次这般,当如何?为韩,秦与四邻为敌么?尔等这般算计,我王尽知!若真有吞韩之念,君安能以相国之身与我对坐?”
张平起身:“谢长公主肯准。”
归家之后,张平便让仆从拾掇,准备启程去咸阳。
张良跟着父亲:“秦以势压人,父亲前去并非良策!而今,就该大王入咸阳。咸阳必不放我王归!此时,便可将秦之虎狼面貌示于天下人看。若是如此,韩国人心必背秦!而后,拥戴公子继王位。舍一韩王,可换韩国。此乃是唯一解决之法!”
张平回身,看着儿子,“可若如此,岂非背弃君王。大王信重我,以我为相,此时,怎可出此计策?他人可言舍弃,唯我不行。”
“此乃愚忠!”张良摇头:“只怕父亲自咸阳归,便再无韩国。”
张平蹲下,看着儿子,一时竟是不知从何说起。
这孩子说的是个办法,舍弃而今的大王,将他扔在咸阳为质,秦国便是再发难又如何?韩朝臣拥立新王,韩国便依旧是韩国。
可儿子哪里知道,韩国诸位公子,除公子非弃国而去,其他公子无一有明君之相。公子安身无二两骨气,便是此次弃了大王,辅佐他为新王,便能救韩国么?
不能了!
张平的手放在儿子的肩膀之上:“为父一走,家中托付于你。我儿虽小,其志却大,其能更是远超常人。莫管世事变换,先保家为上。”
张良抿着嘴唇,郑重一礼:“父亲安心,您为国尽忠,为君尽心,儿必能护家,以待父归。”
张良代韩王入咸阳自辩,一离开新郑,甘罗便收拾金饼,一箱一箱的数,他现在跟散财童子一般,拿着金饼漫天的撒。
四爷笑道:“他日灭韩,甘使必拜上卿。”
上卿待遇等同于丞相,甘罗十二能拜相,说的是他出使赵国,凭着一张嘴,叫赵国送了十几座城池给秦国。
也因此,他被拜为上卿!地位与丞相等同。
甘罗看着这金饼一个个的,手从上面轻抚而过:“他日,必——讨要回来!此等财货,甘罗便是出身显贵,亦未见过。”
说着,才回应拜上卿之事:“建功立业,伟丈夫也!”
四爷:“……”毛都没长齐,伟丈夫?慢慢长吧。
桐桐说四爷:“咱俩近日四处转转?”
甘罗赶紧点头:对哒!我拿着金子到处乱窜,太惹眼了。文渊侯陪着长公主,四处游走,将韩人引走,我才好行事呐。
他直言道:“侯爷,若非甘罗晚生数年,尚公主者,必甘罗也。”我与公主之默契,远在你之上。
桐桐抓了蜜枣扔过去:“还不住嘴!”才哄好几日,你又来胡说八道!这孩子真烦。
甘罗张着嘴,头一歪,蜜枣被接到嘴里了。他大口的嚼着,在四爷面前耀武扬威:看见了吗?我接住了,这叫默契!
四爷白了甘罗一眼,抓了肉干,朝外’嘬嘬嘬‘的叫了几声,一个小黄狗便跑进来了。四爷将肉干朝狗一扔,狗张着嘴,头一歪,肉干被叼走了。
他没看甘罗,扔一块再一块的,喂狗呢。
甘罗:“……”他一跺脚,高抬脚走路,一下比一下落地重,甩着袖子往出走。
出去的时候还不忘用袖子撵狗,从不知幼犬如此惹人厌!
奶狗冲着他汪汪汪的叫唤,甘罗指着狗:“本使不与尔计较!”
四爷:“……”这是说狗呢?还是说我呢?这孩子这嘴,真该给他缝上,真讨厌!
桐桐看着四爷吃瘪,不由的哈哈出声,甘罗此等奇才,数千年也就出了这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