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趟楚国之行,说服了楚国出兵。
庞煖带赵高得去魏国,说服魏国出兵。
路途遇雨,一耽搁便是十数日。便是能动身,路途亦是难行。
赵高坐在车架上,路上话甚少。魏国这般境况,如何与秦抗衡?只赵、魏国两国看来,尽皆非秦国之敌手。便是两国联手,亦非秦国之敌!
而魏国……魏国!赵魏边境从未安宁,之前若不是秦长公主坑了郭开,赵魏不就打起来了吗?为此,赵国失了廉颇,损失极大。
而今再去魏国,会如何?
“暴秦恶赵!”魏王冷笑连连,“伐秦,该!与赵国共同伐秦?不该!寡人怕背后之箭自赵来。”
魏无忌:“……”此等大事,焉能以好恶来分?他便道:“大王!赵使已至。魏赵征伐百年,然此次则不同!秦若兴兵东出,韩收入囊中之后,赵便为下一个必征伐对象。此时,赵最大之敌乃秦国,并非魏国。此时,赵求和之心为真,您所言背后谋算之事,赵不敢做。”
魏王沉默,看向魏无忌:“寡人不欲出兵……”
“大王,军中请战之声甚大。”魏无忌看向大王:“大王要枉顾军中将士呼声么?将士有勇,敢效以死命。君王却无一战之勇么?”
魏王:“……”激将之法?亦或是以尔在军中之威胁迫君王?
他满面怒色,一点点收敛,而后道:“既然军中请战之声渲然,那便请赵使!”
庞煖在朝堂之间见魏王,初一见面,魏王便直接道:“寡人知你此来何意,然则,寡人有顾虑。怕赵国暗算于魏国!”
“岂会?诸国为盟,歃血为誓,岂可背信弃义?”
魏王大声笑了,嘲讽般的问道:“背信弃义?赵王可曾有信义?赵王之信义,便是赵佾死的不明不白。”
庞煖极尽隐忍:“魏王,我王诚心诚意……”
“诚心诚意,乃是知赵国危在旦夕,且赵非秦国敌手。而今,你赵国求我魏国,并非魏国求助于赵国……”
庞煖应话道:“若赵不存,魏楚危矣!赵乃魏楚之屏障,屏障存,魏楚安;屏障不存,魏楚亡,亦不过是年五载之事。此伐秦,为赵,亦为魏楚。
两国之间,当摒弃恩怨、偏见,唯有如此,才能合力抗秦。至于我赵国公子为何死,如何死,此乃赵事,与而今事无甚干系,亦与人之品性,无干!”
魏王沉吟:“此言有理!不论赵偃是君子,亦或是小人,利益一致,可合作。”
说着,便看向魏无忌:“寡人信不过赵人,因而对此次伐秦,未有乐观之念。若是耗费极多,最终却伐而不胜……寡人无颜对子民呐。”
魏无忌:“……”他忙道:“此乃为国之策,便有不胜,此亦乃兵家常事……”
魏王反问:“卿亦无必胜之念么?”
“并非如此!”魏无忌忙道:“臣以为,若为国故,不当瞻前顾后。”
魏王一脸沉吟模样:“若是君如此坚持……寡人倒是不好阻拦!既然如此,那一切以君之意为先。”
魏无忌忙允诺:“臣即日整军。”
赵高全程听着,这分明就是君臣在较劲。此战若是胜了,当然好,此乃魏王之功也;此战若是败了,魏王此言便可将罪责全推在魏无忌身上。此可打击魏无忌于魏国的威信。
君臣不和至此,魏国休矣!
是的!魏王密诏亲信将属:“魏无忌曾窃符救赵,曾杀我魏国将领夺军权,更曾逃亡赵国十年,而今,他又力主以赵为首伐秦,你当防备,他牺牲我魏国将士之命,再助赵国。并非寡人多疑,而是,他曾做过此等事,不得不防!”
“诺!臣定当谨慎,不论何人,休想以我魏国将士之命铺路!”
“善!”
莫管魏国君臣如何,在庞煖看来,又说服一国。
有楚、魏两国应答,燕国是否容易说服呢?
至燕国,已然五月,天热了起来。
燕王喜听闻赵国使臣来联纵,他哈哈哈大笑起来,撩起衣袍,附身问太子姬丹:“如此说来,赵国危矣!此时,若是对赵兴兵,若何?赵国必不敢打,那不若割城池于燕……”
姬丹:“……”他急忙摇头:“不可!父王,万万不可。”
燕王喜斜睨太子一眼:“胆小若鼠!寡人何以生出此等劣子。那赵国李牧,而今还在燕国边境虎视眈眈,此时与寡人联纵,赵国可有诚意?”
姬丹低了头,半晌才道:“儿曾与嬴政同学,秦人之心,秦人之性,秦人之志向,儿深受感染。赵国并非危言耸听,秦国一吞天下之雄心,一直尚在。
韩已灭,韩宗室尽皆圈禁,无人知韩王去向。父王,而今所剩五国,任何一国,都无法抗秦。若今日燕不联纵,他日燕国大祸临头,何人来救?
生死存亡关头,若只顾眼前利益,非赵国割城池方去救,那他日,燕国有难,若是逼您以儿之头颅换平安,您亦要相从?”
燕王喜沉默,而后摆手,令太子下去了。
出宫后,宫外有田光等待。
田光乃是太傅鞠武举荐,为太子府宾客。此人学识渊博,智勇双全,乃燕国之勇士。早年游历各国,而今年过四旬,回归故里,于燕都附近留居。
姬丹待田光甚好,亦师亦友。两人坐于马车之上,姬丹不免说起近日事:“秦国……终是打来了!我曾以为,至少该在十年之后,不想,这般迅速。许是不需几载,燕国便不在了。彼时,我是不做嬴政阶下囚的。”
说着,便看着田光笑:“本欲留你在太子府,请教你学问。而今,跟我这太子走的太近,于你而言,并非好事!他日,我若身死,你能去我陵墓祭奠一二,便不枉你我相交一场。”
田光皱眉:“太子正当年少,当有大志才是。缘何敌未至,先怯战?”
“非怯战!”姬丹叹气:“乃是我与秦王相熟,深知其能。并非妄自菲薄,而是自知之明。”
田光便不再言语了,第二日,人已离东宫。
姬丹得知,并未说其他:走了也好!各奔前程吧。
他却不知,田光离开太子府,归家收拾行囊,准备前往咸阳。
以我田光之勇,不能取嬴政性命?祸在秦,秦若失嬴政,必起内乱。此亦乃解困之法。
正收拾,屋舍门被推开,一少年径直而入:“田先生要往何处去?”
田光只瞥了一眼:“荆轲公子?”
荆轲便笑:“正是在下!数日不见,正要去东宫寻你,却不想你今日归来。时日不早,在下请先生小酌,若何?”
田光起身,拱手以谢:“某尚有要事,若能归来,必与公子尽兴。”
荆轲听此言不祥,忙问:“先生要去作甚?”
“天下苦秦,列国苦秦,秦暴性狼,某一身所学,游侠天下,未曾为官。虽看不惯诸国征战,然由秦这般霸凌天下,亦是心有愤愤。因而,欲往咸阳,刺杀于秦王嬴政。”
荆轲肃然起敬:“果勇士也!”他忙肃然拱手:“先生,荆轲无它,唯勇气而已。愿随先生赴咸阳,共谋大事。”
“此……一去恐无回。”田光连连摆手:“莫要如此!莫要如此。”
“先生小看荆轲否?”荆轲握住剑柄:“天下唯先生乃义士?他人竟无为天下之心?”
田光:“……岂敢?岂敢!”他不好拒绝,“既然如此,那你我且同行。”
“善!”荆轲一边应承着,一边道:“先生,在下有一新交之友,之前才杀了人,太子姬丹保其命。此人乃将军秦开之孙,秦舞阳。”
田光恍然:“以十之龄便能杀人者,我略有耳闻。”
“只因杀人一事,都城之人尽皆不敢正视于他。”荆轲便道:“带此人,如何?”
田光:“……”人越多越坏事!此并非人多便可行。他只能暂时答应:“同行至咸阳,再论其他。刺杀之事,需得天时地利,需得寻找时机,急躁不得。”
“诺!”荆轲应着,便跑出门去:“先生,在下去请秦舞阳。您放心,此等机密事,必不至于泄密。”
这一日日出时分,人马出都城,日暮时分,驻足于易水岸边。
回头望去,都城巍峨,为燕国故,为天下故,壮士当有壮行,为天下除弊者,大丈夫也。
桐桐从冰鉴里取了甜瓜,默默的塞到嘴里。
燕国答应赵国所请,愿意联纵抗秦。
至此,便再无悬念。齐国便是从众,亦当出兵。
冬日行军不便,今年秋天便是一场大战。
她起身,喊蜀生:“准备东西,明日出发,轻车简行,着便服。准备几身麻葛衣!”
蜀生看着外面的日头,再看看冒着凉气的冰鉴:“殿下,这般天气,您要出远门。”
“莫要多问。”
诺!
桐桐进宫,跟嬴政说一声:“我需得去看看地形地势。”
嬴政指了指舆图:“函谷关外,地形地势,图中甚是详尽。”
桐桐摇头:“虽不能关内设伏,然关外设伏却更得小心。两位上将军布局,自是无可挑剔。但若是杀敌、伤敌,使得这一战更能震慑人心,还需得另想他法。若是溃兵逃散,该往何处逃?若是在逃跑的必经之路上,再二次设伏呢?”
嬴政:“……”此是否太费人手。溃兵之踪迹如何捕捉?如何预设?
所以呀,“我需得实地去看,哪些地势人可轻易越过,我若为逃兵,慌不择路之下,我将往何处?以己心去揣摩,必能摸到路径。便是十有二被预料到,亦能惑敌!”
嬴政看看外面炙热的日头:“蒙恬陪您去吧。”
可!
第782章 秦时风韵(109)一更
嬴政看着阿姊离开的背影,良久未动。
他扭头问甘罗:“阿姊早前所提攻伐之策,真无道理么?”
甘罗从冰鉴里掏瓜吃,见大王问了,才赶紧塞嘴里,含混着道:“臣……逞口舌之利可,然排兵布阵,行军打仗,臣不在行。”
嬴政又回头去看舆图:“……是!你不擅排兵布阵,不擅行军打仗……”那吕不韦与李斯便懂么?
吕不韦虽灭东周,然率兵五万,有蒙骜策应,此等小战,与而今截然不同。
李斯更是无从接触军事,他心中之战,亦是纸上谈兵。
便是文渊侯,领兵打仗他不行!以稳为上,不输,此便为上。此人稳妥,便稳在此处。可战场瞬息万变,稳便意味着裹足不前。
至于赢傒,他所谓的领兵,只是被祖父所罚,戍边为卒时上过战场而已。在咸阳戍卫,此不算真正领兵。
而尉缭,虽懂军事,然他一贯主张不打无把握之仗。他喜用权谋,此战诱敌,乃他惯用之策;此战集中兵力,设伏,这便是他主张的出其不意,出奇制胜。
此人呐,祖上三代在魏国担任国尉,至他已然第四代,因而,他的主张自成一家,推崇其祖上所传。
可阿姊不同,阿姊兼容并蓄,不迷信任何兵法。真做到水无常形,兵无常势者,唯她而已。虽不见阿姊领兵,但自幼年狩猎起,她便从未失手过。
狩猎,猎物为敌,此与战相通。
嬴政在大殿内徘徊,按说蒙骜与王龁两位上将军乃老将,持重,不至于出大纰漏。可此二人常年领兵,他们与列国尽皆交过手,打交道数十年。
彼此熟悉,此等用兵,当真万无一失?
庞煖、魏无忌、项燕,哪一人是好相与之辈?此等赫赫之将帅,叫人尤其不安。
他站住脚,当机立断:“调蒙武于韩郡为将,调王翦归咸阳。”
甘罗手里举着瓜,指着穆歌:拟旨!从速!快!
王翦归咸阳,直接入宫:“大王!”
嬴政一把将人扶住:“起!”
王翦才要说韩郡事,嬴政摆手,“寡人调你回来,有事咨之。”
“臣惶恐!”
嬴政把着王翦手臂:“你来!”
舆图当前,王翦看这阵仗:“有大战。”
嬴政看甘罗,甘罗口齿伶俐,便将那晚所议之事尽数说于王翦听。
王翦看着舆图,良久之后欲言又止。
嬴政看他:“但说无妨。”
王翦咬牙,但还是道:“臣有一问。”
“问!”
王翦问说:“长公主是否熟悉水路交通?”
嬴政想了想,“阿姊所行之地不多,不算太熟悉。”
“文渊君可擅军事?”
“不擅!”
王翦:通晓军事者,不熟水路交通;熟水路交通者,不通晓军事。难怪!
他这才接着道:“朝中两种建议,臣更倾向于长公主。”
嬴政:“……”果然,“为何?朝中诸公尽皆言其风险。”
王翦的手点在舆图上,“长公主所言,诱敌入关。若是入关,可设伏之处唯有阴晋之地而已。在此将其围剿,臣以为全歼把握极大!然,诸公以为风险大,可关外设伏,不能引兵入关。”
他说着,就一脸忧虑:“便是不从函谷关入关,关内便安全?臣不以为然。”
嬴政点了两处:“你指此处?”
王翦点头:“大秦地处北方,我朝中将领便疏忽一点……”
“楚军擅水战?”王翦的手在水路上挪动:“入关中之路,不止函谷关,还有两处,正是您所指的蒲坂、商於!联军北上汾阳,可至蒲坂;而南下商於,绕道皆入关。”
这两地皆有调兵防备,嬴政问说:“你以为兵力调配不合适?”
正是!
嬴政看黄琮:“宣召——宣召诸公入宫再议事——”
“长公主已经出城!”
“追!快!”
桐桐去跟四爷说一声就打算走的。
四爷问说:“去哪?”
“去临晋!”
临晋?黄河岸边。四爷恍然:“你去看水势?”
“嗯!从蒲坂过河,便是临晋……”
四爷懂了:临晋为县,后世此地属渭南管辖;而蒲坂在后世的运城附近。从运城过黄河便是渭南地界。
所以,“你怕对方绕道从蒲坂过河直入关中。”
桐桐’嗯‘了一声,“河到底如何,我而今没见过!再加上,此战必在秋天,秋天水有多深,水面有多宽,需得走访当地……”
四爷就提醒:“那得再派人去商於……商於在南山南麓……”
秦岭以南?
“对!”秦岭以北为关中,南麓有部分属楚地。此路难行,但未必不能过奇兵。
正说着呢,咸阳来人,召他们回咸阳。
章台宫,数丈之内不许靠近。
等人到齐之后,王翦才说了:“……联军中,楚国擅水战。楚兵人人会水,此河拦不住楚军。”
跟桐桐回来的蒙恬就说:“长公主与文渊君正商议,要去看看大河水势……文渊君正提醒,是否要防商於方向……”
桐桐看嬴政:“舆图上所知有限,我未曾亲眼见……”蒙骜与王龁布防,她不能擅自提意见。
蒙骜与王龁对视:“臣二人商议,于阴晋之地调兵八万,加之戍守之军,总计十万,便是防备此地有人冒险以渡河。秋季多雨,水流湍急,水势极大,不易过河!”
嬴政微微点头,蒙骜和王龁不是不知此地有缺口,两人认为对方渡江的可能性不大,因此只调兵少量,防备万一。
阿姊是不亲眼所见,不好贸然而言。
王翦则以为,以楚军之能,此地风险极大,需得加派兵力。
兵力不够,戍边之军不能轻易调离!关外设防若是兵力太少,起不到防御作用。当如何抉择?
王翦坚持:“大王,一旦从蒲坂过河,拦截不住,蕞城便是咸阳最后防线。”
桐桐心中点头,蕞城就在后世的临潼附近。
兵马俑就在临潼,而临潼距离咸阳只有一百来里路,快马半晌即到。
吕不韦却道:“楚军虽擅水战,然楚王不舍楚军折损,必不愿战。再则,楚王能给多少兵马?三万?五万?过河之后,我大秦有两倍于楚兵力,尚不足以应对?”
李斯认同吕不韦之策:“楚王必防备楚国三姓,不敢全力出兵,更不敢全力应战。因此,臣亦以为,蒙骜与王龁二位上将军布防并无不妥之处。”
两种建议相持不下。
四爷沉吟:“丞相与上卿所言,尽皆有理!然将在外有所不受,项燕领兵,谁能保证此人真按照楚王所言行事?”
换言之,楚王能否辖制项燕?
大殿中又沉默了,嬴政看蒙骜:“上将军,能否于阴晋增兵?只调兵八万,太少了!若真被王翦料到,蕞城危矣!咸阳危矣。”
王龁看着舆图:“此次共七十万人马,若要增兵阴晋,商於当如何防备?兵力不足呀。”
尉缭指了指商於这个地方,跟大王说:“此地临山,所过尽皆山路。此地原有两万人马驻防,之前两位上将军又派八万以防此缺口被打开……臣以为,这八万可撤!此地乃山区,多山之地,原有两万人马尽够了!可事先在此地挖隔火带,一旦有过商於动向,可燃火退敌。有隔火带,亦可防备对山林损毁过大!此地,防火带一段一间隔,如此之下,拖延十数日,必能等到大战毕!大战一毕,大军必能回援。”
此不失为良策!
蒙骜点头,便是不能回援,那就放火烧山又如何,山火蔓延,那是自寻死路,对方必不敢赌。至于是不是损毁山林,此时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王龁点头:“可!将调拨此地的八万人马调往阴晋,以补充阴晋兵力。”
嬴政皱眉:“原十万,而今再八万,十八万人马。”说着,就看向赢傒:“可否抽调咸阳卫两万,以充实阴晋。”
赢傒立马应承:“可!臣随后便调拨,着副将樊於期领兵。”
如此,阴晋便有二十万人马。
桐桐:“……”倒是不好再要兵要将了。
阴晋乃是后世华阴附近,尽皆在渭南属地。入渭南,便是进入关中腹地。关中腹地,岂容有失!
如今,阴晋二十万人马,守函谷关十万人马,其余四十二万,尽皆在关外设伏。
她突然想起,“大王,还有一事需得防备。”
“讲!”
“咸阳城中舆论尤其要紧,万不可大乱之时动摇人心。”若联军真是从蒲坂过河,直入关中,人心必会慌,此时,若有人煽风点火,当如何?
因而,必须得未雨绸缪。
桐桐就说:“咸阳城中消息把控本极好,但有些人,平时无法控,战事恐为乱。”
“何人?”
“诸国质子、常年留秦的使馆使臣、以及诸国商人……”平时人家好好的,本本分分,你不能治罪于人!
但若战时,生死存亡关头,岂能不动?
桐桐说着,就看向赢傒:“大伯,一旦开战,此等人尽皆羁押,限制其自由,直至大战毕。”
吕不韦和李斯点头:“妥!”
嬴政便吩咐赢傒:“从长公主之令!咸阳之安危交给大伯。”
赢傒应声:“诺!”
嬴政又看文渊君:“流民极多……”
“必不让生乱!若真有乱,水利还有八万老卒可用。”四爷便道,“战时,水利停工,安稳为上。”
善!
嬴政又看吕不韦,吕不韦拱手:“粮草之事,臣办。”
嬴政再看李斯,李斯应声:“军械之事,臣督办,必不误事。”
嬴政朝蒙骜、王龁、王翦拱手:“有劳上将军!”
“不敢!”三人躬身回礼。
嬴政看阿姊:“阿姊,军情之事,劳烦阿姊。”
“诺!”
嬴政朝后一退,对着众人深深一礼:“此一战,有劳诸位!”
“敢不效死命?!”
第783章 秦时风韵(110)二更
楚国。
楚王予项燕五万兵马,一再叮嘱:“必不能折损。”
项燕:“……”五国联纵,若无十万兵马,如何与他国联盟?
他不得不找屈景昭三家,三家每家愿出一万人马,多的便不再有了。
可这也才八万。
实在无奈,他于项地招募两万乡勇子弟,这才有了十万楚军为盟。
成军之后,项燕便将其整编,打散。每一伙中皆有乡勇子弟二人,皆有屈景昭三家各一人。如此,谁也休想辖制于他。
楚国三姓愿意资之以粮草,送他出国为战。
魏国出兵十万,一出魏国,魏无忌便以议事为由,将魏王所派副将诓骗之中帐,又以军务机密为由,清退闲杂人等。而后命埋伏好的力士,将其拿住,杀之。
此次,必死战!此方能救魏国。
魏王以个人恩怨好恶凌驾国家安危之上,甚蠢!
我魏无忌便是犯君王忌讳,亦不能以军国大事为耍!
桐桐看了密报,将其传回咸阳。
此确实意外,未曾想到:项燕若此!魏无忌若此!
为救国可将君王之令抛之脑后,竟是全然不顾自身之安危!可敬!亦可佩!
而燕国出兵十万,太子姬丹领兵。十万兵力在意料之中,姬丹领兵,的确意外。
至于赵国,赵国为首,出兵二十万,庞煖领兵。
倒是齐国,最出人意料。
齐国在最东边,与秦国隔着燕国,两国相隔甚远。列国数次联纵伐秦,齐国甚少参与。
为何?便是赢了秦,其他诸国可分城池,齐国之利在何处?不接壤,无以获利。
尤其是近几十年来,更是如此。
四十多年以前,嬴稷在位时,秦齐两国争霸。当时齐国的国君为齐湣王,齐湣王的父亲是齐宣王,这父子俩就是那个’滥竽充数‘故事的齐国君王。
齐宣王喜欢合奏,齐湣王喜欢独奏,以至于南郭先生混不下去了,偷偷逃跑。
与嬴稷争霸的就是这位齐湣王,此人在位时四处征战。曾攻破函谷关,逼的嬴稷差点割地自救。但最终因孟尝君坚持议和,这才罢了。
而后,嬴稷自称’西帝‘,但得尊齐湣王为’东帝‘。本来两国意欲合力瓜分赵国,后因为苏秦游说,齐湣王背弃两国盟约,与其他诸国一起合纵攻秦。
此人在位期间,与楚国之间有垂沙之战,割楚国淮北;朝西入侵三晋之地,而后便打算兼并周王室。
导致其结果是,五国联纵,攻破齐国,齐国丢失七十二城,齐湣王逃到莒城,最终还是被楚国将领给杀了。
此人在齐国民心尽失,不论是官员还是宗室,都不曾拥护。
他死之后,他的儿子田法章为躲避灾祸,改名换姓去太史敫家里做了奴仆。彼时,太史敫家的女儿,觉得这个人非一般人,处处照顾于他,且与他相爱,无媒苟合。
而莒城逃出来的百姓和官员,想拥戴田法章为君王。虽齐国大半领土已失,但齐人只要拥立国君,便还有国。
在这种境况之下,田法章便被拥立为王,是为齐襄王。而太史敫的女儿便为王后,史称君王后。
之后齐国将领田单攻破燕军,收复齐国丢失领土。而后迎齐襄王回都城临淄。
等齐襄王薨逝,他的儿子田建即位。君王后辅佐朝政,与秦国友好,交往谨慎,不参与诸国之争,使得齐国有几十年太平日子。
但君王后死后,君王后的族弟后胜为相国,执政齐国。
后胜贪财,这些年不知道吞进去秦国多少贿赂。
此次,赵国成倍贿赂于后胜,后胜这才答应出兵。
桐桐本以为齐国从众,不曾想到,是齐国丞相收赵国大笔财货。
于是,齐国出兵十万,后胜亲自领兵前来会盟。
如此一算,五国联纵盟军,已然六十万之众!
桐桐倒吸一口凉气,秦军也只有七十万。吕不韦、李斯笃定的是五国联盟必各有思量,不能齐心协力。
可项燕与魏无忌,有殊死一战之心。
姬丹深知,此乃燕国唯一可救之契机,因而,必浴血而战。
更遑论赵国,生死在一线,焉能不尽全力。
只余齐国,若是安排得当,它不进也由不得它。
所以说,战局乃瞬时万变之局,谁亦无完全胜算之把握。
而今这六十万挺进,会如何?
若是只冲函谷关而来,六十万对四十二万,若是再加上函谷关守关兵将十万,此才五十二万。
五十二万对六十万,胜算在哪?
秦国为伏兵,熟悉地形,有关隘可防守,再加上以逸待劳,最不济可退之关内,不至于输了。
但这亦是一场极其艰巨的硬仗。
若是对方分兵,这六十万又该怎么分呢?
现在秦国不能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能伺机而更变,若分兵数目与战力与自家预料相差甚大,那函谷关与阴晋之间必须相互增援。
此,必然增大秦军伤亡。
桐桐深吸一口气,听不见秦军战鼓之声,伏击需得蛰伏,静悄悄以待敌军。
反之,五国会盟之地,五国大纛五种颜色,迎风而展,上书列国国名:赵、魏、燕、楚、齐!
对应的大纛之下乃五国之鼎,鼎前案几上乃牺牲若干。点兵台上,战鼓雷动。
旷野之上,六十万人马浩浩汤汤,看不到尽头。
此时,点兵台下,五人并列。
赵国庞煖,魏国魏无忌,燕国太子姬丹,楚国国柱项燕,齐国丞相后胜。五人着各国铠甲,挎剑而上,一步一步登上了点兵台。
庞煖建议:“信陵君之能,列国皆知!信陵君伐秦之决心,众人皆可见证。因而,老夫举荐信陵君为五国联纵军纵长。”
魏无忌连连摆手,预要谦虚推辞。
项燕却道:“项某以为甚妥!”说完,就看向燕太子姬丹:“殿下以为呢?”
姬丹忙道:“丹年轻,多赖诸君。听吩咐便是!”
后胜不曾打过仗,齐国几十年未有大征战,他连连摆手:“同!同!”
项燕又道:“赵国为首,当推庞老将军为统帅,诸位以为呢?”
“妥!”
“妥!”
魏无忌与庞煖相互对视一眼,而后朝项燕一礼:“项国柱大义!”
不争权,一心促成合力以伐秦,胸有大义,此便为项燕。
五人调换位置,以魏无忌为尊,其次庞煖。
而后,魏无忌站于高处,重敲战鼓,满场皆静!
“自周氏衰落,列国兴起,便战事纷争不断。秦国据守崤函之险,称霸天下。狼子野心,欲灭诸国,代周而立!是故,当应天时,顺人心,共伐之——”
“共伐之——”
“共伐之——”
“共伐之——”
魏无忌看向诸国统领:“应天时,顺人心,五国联纵,歃血为盟,伐秦除暴!”
庞煖拿起匕首,割手指使血落于皿中,“五国联纵,歃血为盟,伐秦除暴——”
亲随端着托盘于项燕面前,项燕割破左手手指,血滴答落入同一器皿中:“五国联纵,歃血为盟,伐秦除暴——”
随后为后胜,再次为燕太子,最后回到魏无忌手中。
器皿中五人血,而后注入酒水,一共七觞:告天知,敬一觞;告地知,敬一觞。而后一人一觞,共举。
庞煖高高举起酒觞,对着下面的将士:“暴秦攻伐诸国,天下苍生罹难!哪一国不丧城池于秦?哪一国不失子民于秦?今日,举大事,共诛暴秦!”
“共诛暴秦——”
“共诛暴秦——”
“共诛暴秦——”
酒饮尽,魏无忌手一挥:“出兵——”
尘烟飞扬处,大军进发——伐秦!
“报——长公主,斥候密报——”
桐桐匆忙打开,而后破译过来,递给蒙恬:“送于蒙骜上将军。”
蒙恬接过密报,转身就跑。
蒙骜升帐,在中军账中。王龁、王翦二人在坐!
“上将军,密报!”
蒙骜接过看了,递给王龁王翦,而后看舆图:“敌军过少水,停于瀖泽一带。”
桐桐亦在看舆图,少水应该在山西境内,大约是沁河;而瀖泽,亦是山西境内,大约是晋城辖下。
敌军迄今都没有分兵!
难不成真冲着函谷关而来,不往蒲坂渡河往阴晋去?
“报——”
魏无忌看向大帐之外,急报进来:“……斥候有去无回,似遭遇秦军截杀。”
姬丹叹气:“秦长公主掌控消息之严密,实乃罕见。”
庞煖亦起身:“早在数月之前,老夫已派军士化为流民,混入秦国,稍微等等再做决定不迟。既然秦军对消息掌控严密,那……”他左右看看,问:“……军中可安稳?”
项燕起身:“不若于空旷之地议事,只我等五人,其余一盖人等尽皆在五十步之外。”
善!
于是,选空旷之所在,燃篝火,于此地议事。
魏无忌看着舆图:“秦必然掌握诸国动向,难不成会毫无准备,等我等闯关?”说着,他点着函谷关外:“我忧心此地乃设伏之地,秦军以逸待劳,只等我等自投罗网。”
正议事,远远又听到一声接一声的急报:“报——报——”
传唤而来,竟是在大营之外抓到三人,此三人自称是燕国人,乃燕太子姬丹之宾客。
姬丹起身:“押来我见!”
魏无忌抬手,便见有三人被压来,打头之人不正是田光。
姬丹忙道:“松绑!”说着,便疾步过来,“先生何以在此地?”
田光活动手腕:“本欲刺杀秦王,然入秦之后,察觉似有兵马调动。某便留于秦国,刺探情报!”
说着,往前走,点在函谷关:“此处有伏兵。”
魏无忌忙问:“有多少伏兵?”
田光摇头:“不得而知!秦将调兵调物资极为谨慎,数路并走,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敢妄断。”
魏无忌沉吟,又问:“何人领兵?”
“双王旗,蒙字旗!”
两王一蒙?
项燕问道:“蒙骜、王龁!令一王为何人?灭韩之王翦?”
必定是他!
魏无忌皱眉:“蒙骜、王龁其战法咱们皆熟,只是王翦……未曾交手,不知深浅!”
第784章 秦时风韵(111)三更
庞煖看着报信的三人,就道:“请壮士回营歇息。”
田光知事,便团团见礼,而后带着荆轲与秦舞阳离了议事之地。
人走了,项燕跟燕太子姬丹求证:“此三人是否可靠?”
姬丹点头:“自然可靠!”
魏无忌有门客无数,听过田光此人:“武艺高强,有勇有谋,游历各国,好交友,乃义士。对此人,有所耳闻,该是可信。”
姬丹忙应:“正是此人,确乃义士。丹可作保,此人可信。”
庞煖便道:“既然可信,那函谷关外,必有伏击。”
魏无忌看向项燕,指着舆图:“项柱国,楚国擅水战,此大河可能渡?”
项燕未看舆图,他知道魏无忌所指方位:“自蒲坂渡河,可!”
姬丹多问了一句:“若是秦军于河对岸,该当如何?”
魏无忌看了姬丹一眼:“先遣一营渡河,察其动向,若无秦军踪迹,则表明两点。其一,秦军并未设防;其二,渡河后,于阴晋之地有埋伏。”
姬丹倒吸一口气:“秦军怎会不设防?蒙骜与王龁乃百战之将,怎会出如此纰漏。”
“正是!若是如此,阴晋之地,亦有埋伏。”魏无忌看向庞煖:“老将军,此战难打。”
庞煖的手点在三个地方:“商於,此地可弃!秦军一把火,便能阻隔交通,再绕道亦是无用;只余函谷关与蒲坂。函谷关外设伏;过蒲坂想入咸阳,前路必过阴晋,此地亦设伏。而今唯一可赌的是,两个设伏点,各设伏多少人马。”
可这偏偏探不了究竟!
项燕道:“秦国百万之师,怎么算,各地驻防也需得三十万人马。若是如此,那么此战,秦最多能调集七十万人马。七十万人马,分两地设伏。项某笃定,函谷关外,驻防之兵必多于阴晋驻防之兵。”
后胜不解:“项柱国何以这般笃定?”
“其一,秦国吕不韦、李斯等人,轻视五国联纵。列国联纵伐秦,百年间数不胜数,其结果是秦愈发强盛。自来列国联纵,其志不坚,各怀心思,难以形成合力。因此,他们未必将我等放入眼中。”
后胜点头:有理。
“其二,秦国诸人轻视楚国。楚国擅水战,然楚国君臣双方却有四条心,十万军并非出自一脉,便是过河,亦战力不足。”
“其三,缺渡河船舶,渡河艰难,能渡河之人马必定有限。”
项燕说着,就点在蒲坂:“因此,项某笃定,秦于阴晋所伏之兵最多不过二十万。”
魏无忌缓缓点头:项燕此言有理。
庞煖便道:“若是如此,当兵分两路,每一路三十万人马。”
说着,他点在函谷关,“此地,秦该有五十万人马!守关绝不能低于十万,因此,伏击之兵马数为四十万上下。”
后胜皱眉:“若如此,我方三十万人马,岂能是秦国对手?”
庞煖笑:“关外地势开阔,进可攻,退可走。秦国四十万人如何能围歼我们三十万人马?”
姬丹’嗯‘了一声:“不错!若想合围,需得两倍于对方人手。我方三十万,对方至少得六十万,才能将咱们合围。秦国四十万,一旦开战,我方便四散开,分散其兵力,拖住他们。不能让他们回援!这一路人马不为进关,亦不闯关,只为牵制,不能给他们机会回援阴晋。”
庞煖赞赏的看了姬丹一眼:“正是!另一路三十万,渡河,冲破阴晋伏击,只要有五万人马冲出去,便可直抵咸阳。咸阳驻兵不会超过三万!此一路需得疾风猛进,直击咸阳,杀嬴政小儿。”
说着,便看向项燕:“此一路三十万人马,深入秦国腹地,只怕是有去难回。我赵国危在旦夕,此次二十万人马,便是尽皆葬送,若能杀至咸阳,宁肯埋骨秦地。不过,渡河需得楚国将士……楚国十万精锐可愿同往?此一去,亦是九死一生。”
项燕拱手:“若以十万精锐换我楚国不被欺凌,死又何妨?死又何惧?”
于是,事便定下:兵分两路,赵国二十万、楚国十万,渡河,深入秦国腹地,闯阴晋伏击地,直奔咸阳;魏国、燕国、齐国,三十万人马,直奔函谷关,于函谷关外拖住秦军兵马,为另一路人马突袭咸阳争取时间。
姬丹再次提醒:“行军需得遮掩,赢蚕于军情搜集上颇有独到之处。若是被提前洞悉,此番谋划部属,将毁于一旦。”
魏无忌便道:“庞老将军,你们一路埋锅造饭,需得半数。三十万人马,只能留十五万人踪迹。”
“好!”庞煖看项燕:“你我昼夜交替行军,昼十五万人,夜十五万人。”
“善!”
魏无忌看姬丹与后胜:“咱们这一路,需得伪装,埋锅造饭需得四十五万上下,装石块伪装辎重,迷惑秦探,使得秦军保持而今之布防便好。”
“诺!”
五人议定,第二天天不亮,便兵分两路。
桐桐收到密报时,得到的确切消息是:兵分两路,路径与预料一致。
至于各自分兵多少,探子只有推测。
桐桐亲自去见三位上将军:“军中暗探未能传递消息,怕是对方警醒,军中管束甚严!倒是沿路暗探探查踪迹,有所怀疑。”
怀疑甚?
“怀疑他们所见是否属实!”桐桐将密报递了过去:“往函谷关这一路,看似四十余万人马,埋锅造饭痕迹尚在。蹊跷的是,此痕迹,尽皆造饭所留,可有些灰烬量少,不足以烧开一鼎水。另一路,看似十数万人马。奇怪就奇怪在,杂乱的脚印干燥程度不一。”
何意?
“自泥地而过,前一日踩过,第二日相对干燥。可在干燥的脚印之上,踩踏的脚印较之下一层湿润,这是为何?”
桐桐相信路探所报讯息,这些人尽皆受她训练,“只能说明,这一路人马在昼夜交替行军,他们只希望咱们看到十数万人马!而实际上,这一路人马当翻倍,在三十万上下。
而另一路,必然是以少充多。看起来四十余万,实则亦是三十万。这就是为何,暗探报来,说是有些痕迹蹊跷,灰烬量少,不足以烧开一鼎水。”
蒙骜看王龁:此乃两拨暗探,尽皆发现蹊跷。他们无法相互沟通,可所得信息整合之后,相互印证。这便佐证,他们所怀疑皆有理!而长公主推测,并无错处。
敌方六十万人马,分两路,每一路三十万。
蒙骜当机立断:“王翦将军,自函谷关外调二十万于你,速回援阴晋!对方知入大秦腹地凶险,凶险之地必有赵国二十万人马;而渡河需楚军,因而,亦有楚国十万人马。务必将这三十万人马全歼于阴晋。”
王翦应诺:“属下这便动身。”
等王翦一走,王龁立马调整部署,守关十万不能动。亦不能叫对方察觉函谷关人马少,防止他们冲关:“分段合围,使他们首尾不能呼应,不知我军根底。”
这一调动,军中忙了起来。
桐桐眨巴着眼睛,站在中帐中:兵力少,之前设想二次设伏便更不成了。
该当如何?
她稍一沉吟,便找蒙恬:“召集人手。”
只三百护卫而已。
“后勤还有多少人手?”
“数千老卒,数千壮女,殿下欲要何往?”
桐桐往山坳里钻,砍小儿手腕粗细灌木,“能否订做木架子?”
啊?
“再借众人衣衫,交由壮女,军中所宰杀牲畜之血留着,将衣裳染成血色……”桐桐说着,就顺手扔石子砸死一只野鸡。
而后取了衣裳内衬,绑了一个简易的架子。
又杀了野鸡,令一护卫脱下内里所穿葛衣,用鸡血将衣衫染红。而后衣裳撑在架子上,桐桐钻到里面。
有一才转身的护卫吓了惊叫一声,似是看见无头厉鬼。
蒙恬:“……”他接连朝后退去:“殿下……”
“夜间,若是这般厉鬼在敌军退军路上,会如何?秦军之前有以斩首记军功之法……”
敌军必是以为此乃厉鬼!
“若厉鬼紧追不舍呢?”
“必是以为天助大秦,秦能驱阴兵……必乱其心智军心,更有甚者,只怕存了心魔,此生不敢面对秦军!”
桐桐便又钻出来:这就对了!如此这般,他们怎会发现函谷关兵力少,继而闯关?
并不是杀了才有效!若是杀不了,那便——诛心!
魏无忌领魏军打头,尚未至函谷关,一见起伏地势他便下令:“戒备——戒备——”
第三声戒备尚未出口,便见丘陵高地上,冒出了秦军。
蒙骜领兵于高地之上,“信陵君——侯君多时!”
魏无忌皱眉,怎会在此地设伏?此并非最好的设伏地,地势不够。还未及思量,便见石头自高处滚下,冲了过来。
紧跟着带着火簇的箭便飞了下来。
魏无忌只能下令:“冲过去!冲过去……”再往前地势开阔,必无伏击!
此一处,损伤未曾统计,应该不大。冲过去,终于地势开阔,然则太阳已落山!
正往前奔,就见前路与道路两侧,绿火盈盈,这阴森的绿光中,高大的无头鬼将,手持刀戈一步一步,僵硬又笨拙的朝他们涌动!
远远的,听见有人喊:“杀啊——阴兵助我大秦——杀啊——”
一时间,军中大乱!
魏无忌几番擂战鼓,亦不能阻止将士丢盔弃甲溃逃。
“信陵君——”一个女声响在耳边,一把匕首抵在脖颈之上:“信陵君——别来无恙?”
魏无忌皱眉,扭脸去看,见到了——赢蚕!
桐桐笑看着他,卸了他的兵刃:“随我去咸阳做客,如何?”
魏无忌看着战场上,魏军将士竟无几人敢反抗,能逃则逃,逃不了则被杀:“……竟是我等错了!”
何来鬼兵?“分明是函谷关兵力不足……”之所以在不合适之地设伏,为的只是从那个地方逃窜,至此处,正好日暮,天黑借鬼乱军心而已!
“如此说来,阴晋……阴晋……赵楚三十万人马!三十万人马,尽皆丧于阴晋!”
第785章 秦时风韵(112)一更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走——走——”
荆轲拉着太子姬丹:“快走!”
姬丹看着四处溃逃的燕军,高声呐喊着:“何来鬼?何来鬼?勿慌!勿慌!勿逃——勿逃——”
话未喊完,被荆轲一把捂住嘴:“殿下,再不走便走不脱了!若是被秦军所俘,殿下需得于咸阳为质,此一生只怕再无回燕之日。”
姬丹挣脱着,嘴里含糊有声:“十万将士——十万精锐——”
田光护送撤退,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转身抬手摘掉姬丹帽缨,又替他脱下铠甲扔掉,而后才道:“此物乃是靶子,不可穿戴!快!撤——”
姬丹被捂着嘴,便是挣扎,亦抵挡不过三人之力,他被带离混乱战场。
此时,他看见有将士受惊,持刀闭目四下乱砍,根本就不分敌我。
他瞬间便明了:如此之下,已不可救,唯有遁走方能逃命。
蒙骜站于高处,战场混乱若此,四方混杀,已然不可控,历经百战,此乃第一次见。
人不畏人,反倒畏鬼若此,奈何?奈何!
王龁来奏报:“可要放齐国丞相后胜归齐?”
蒙骜点头:“放!此人在齐为相,甚好!田建,庸碌无能之人而已,此人为王,多依赖后胜。后胜贪财,近些年与我大秦相处甚和睦。此人相齐,与我大秦将来灭齐有益。放他归,勿要阻拦!”
“诺!”
后胜在护卫之下,乘战车,一路狂奔逃离战场!
而阴晋之地外,王翦守住葫芦口,欲突围者——杀!
姜瘣将军神射,手持硬弓,瞄准项燕。
王翦一把摁住:“不可!”
“上将军,末将定能取其首级。”
王翦下令:“不可射杀项燕、庞煖!”
姜瘣不明其意,但还是应了一声:“诺——”他收了硬弓,问说:“是否活捉!”
“莫要近身,此二人所带亲卫甚是勇武,由他们逃窜,放庞煖离开,于项燕逃窜路径设陷阱,毁其战车,活捉其人。”
“诺——”
项燕欲死战,被乡勇子弟拥护,撤退以逃。
十余里之后,战车倾倒,路有巨坑,车马俱陷其中。
周围埋伏秦将,以遁甲为防护,步步推进。
项燕于深坑中,喝止护送之乡勇:“勿要反抗!”反抗伤命,徒劳无益。
姜瘣将其俘获,押送于王翦上将军面前。
王翦亲手为项燕松绑:“项柱国。”
项燕看向王翦:“君不杀项某?”
“项柱国威名赫赫,某甚是感佩。”
项燕哈哈大笑:“秦果有天助!蒙骜、王龁年迈,秦又出上将军这般将才,此真乃天意乎?”
他这般说着,慢慢收了脸上笑意:“项某此战,损楚国精锐十万,为我王所恶,归楚必不被重用。放我归去,并非将军善心,乃是秦国欲灭赵国,怕楚国助赵。项某若死,楚国全军覆没,楚人尽皆恨秦国,在楚人心中,此乃秦国之罪;可若项某不死,楚国之人尽皆恨项某,是项某战败,损我出国精锐,误国误君。”
王翦微笑以对:正是如此!不管项燕之后是否为劲敌,当下此人都不能死。
此人活,楚国战败罪责尽在项燕,与秦何干?
楚不骚扰,我大秦才好整军灭赵,此进程不该因任何事而更改。
项燕点头:“不在一城一域中争长短,上将军实乃大才,秦国之幸!”
说着,便又颓然,“项燕知你秦国之谋,然即便归楚为千人指万人骂,项燕亦不会求死。留着有用之身,必有用武之地。他日,你大秦敢兴兵灭楚,我项燕必整军以待。”
“善!”王翦看他:“彼时,战场上分高下。”说着,便看姜瘣,“押下去,给予优待。”
项燕正要走,却又站住,问王翦:“按项某推断,此处本该设伏二十万上下。而今,发现你们分两段设伏……而上将军所带人马,未带辎重。项某是否可以推断,上将军带兵乃是后增援而来。”
王翦未曾回答。
但项燕却知道:此战并非自己推断错误。
于是,他又问了一句:“敢问,是何人传递消息于秦国。我们已经谨慎以极!”
王翦笑看着他,亦未回答。
项燕了然:“赢蚕?秦国长公主。”说着,便又长叹一声:“此次被俘,若能见长公主一面,幸甚!”
“如项柱国所愿。”
人押下去,恒崎将军赶来,禀报道:“赵国唯有庞煖带百余亲随逃窜,已派兵佯追,直至对方出秦境。”
善!
恒崎不懂为何要放此人走:“俘获岂不更好?”军功更大!而今私自放走,若大王治罪,当如何?
王翦看他:“此人大败,折损二十万兵马,归赵国之后,赵偃会如何?以钱财贿赂郭开,治罪于庞煖,岂不是更好。”
为何?
“庞煖年近八旬,若死于你我之手,赵国愈发恨秦。而此时,放庞煖归,二十万精锐战死沙场,只主将逃回,他岂能无罪?胜败乃兵家常事,若庞煖被治罪而亡,赵国将领敢主动请缨为战者便寥寥无几。
想那庞煖,四世老臣。本归隐山林,悠游自在。国难当头,奋勇而谋。倾尽全力,却落得个君怨民恨的下场,人心该作何想?物伤其类,自此,谁敢主动为赵国搏命?”
王翦说完,便拍了拍恒崎的肩膀:“此事,我会禀明大王,若有罪,我领!”
此一战,除庞煖以及亲随逃窜之外,三十万人马全歼,俘获楚国柱国之将项燕。
王翦一边命恒崎与姜瘣收拾战场,一边预整军,回援函谷关。
却在此时,蒙将军着人送来战报:魏、燕、齐三国三十万人马,折损过半。俘获魏国信陵君魏无忌!其他人溃散而逃,包括燕国太子姬丹,齐国丞相后胜。
而再看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此仗如何打下来的?
战报上只一句:长公主制木架,葛衣染血,以无头鬼吓之,军心散!
王翦:“……”
捷报以八百里之速,直送咸阳。
嬴政站于宫墙之上,眺望远处。
一滴两滴,有雨滴落下,落于鼻尖,他抬头看天:不知函谷关与阴晋是否落雨,此次降雨,是否影响战局。
蒙毅低声道:“大王,落雨,该回了。”
嬴政才要走,甘罗便呼喝:“那是……那是……战报……战报——”
近了!近了!
甘罗喊:“背负五色旗——大捷——大捷——”
“大捷——大捷——”传令官骑在马上,高喊着:“大捷——大捷——我秦军于阴晋全歼敌军三十万——我秦军于函谷关外歼敌逾二十五万——项燕被擒——魏无忌被擒——”
蒙毅哈哈大笑:“大王……三十万……十五万……”
嬴政才笑了一声,便觉不对:阴晋有敌军三十万,此战怎打?
他一路跑着接了战报,打开扫了一遍之后,心道:险!险!险!
正心有余悸,就听咸阳城尽皆呐喊之声:
“大秦万年——我王万年——”
“大秦万年——我王万年——”
“大秦万年——我王万年——”
……
一声高于一声,越来越多的百姓子民聚集于宫室之外,呼喊之声震天。
这是听到捷报,纷纷来贺!
嬴政将战报贴于胸口,朝子民喊了一声:“天佑我大秦——”
“天佑我大秦——”
“天佑我大秦——”
“天佑我大秦——”
……
嬴政压下后怕:此次,真乃天佑也!
怀揣捷报,跪于奉先宫,将捷报诵于列位先王听。
诵毕,他仰头看向列位神位:“奋六世之余烈,终是苍天眷顾。此战之后,诸国尽在囊中!”
“谢先祖保佑,赐给秦国子民万千,敢于死战,百死不悔!”
说完,他俯身一叩首。
起身,他又道:“谢先祖保佑,赐嬴政如云猛将,敢拼敢杀,一心为秦。”
再叩首,以额触地,再起,额已见青。
“谢先祖,赐嬴政文臣谋士,育子民,谋天下,从无二意!”
说完,再重重的叩首,起身之后,心中默道:“谢先祖,留至亲手足于正儿……”
许多话在心里未曾说完,却也说不得了。
外面朝臣跪于地,隐隐有咄泣之声。
嬴政慢慢合上眼睑,平复心境。
吕不韦、李斯等人跪于大殿之外,亲眼所见大王告慰先祖,亲耳所闻大王谢恩。
大王一谢一叩首,这会子站起回首,大王额头已青紫一片。
“大王——”
“大王——”
嬴政站起身来,看着跪在外面的朝臣:“此战,寡人笃定必胜!为何?盖因寡人深知——上下同心者——必胜!”
“上下同心者——必胜!”
“必胜!”
“必胜!”
……
嬴政一步一步的朝外走,扶起吕不韦和李斯,此二人才要认罪:若按两人之前所谋,此战怕折损甚大。
却不想大王提也不提,扶起二人,问道:“将士凯旋,当如何迎,二位可拿出章程。”
李斯急道:“大王,此次是臣……”
嬴政攥住两人手臂:“二位劳苦功高,粮草、军械,此乃保障。此次大胜,二位居功至伟。至于战局,瞬息而万变。无人敢笃定战局走向,因而,此永不为罪!
大秦征伐天下,需得诸公敢言敢说,错便错,何人能不犯错?寡人如此,世人皆如此。所谓议事,各抒己见,集思广益!谈论为议,主张为议,品评为议,批评亦为议!议事之言若为罪,天下无人敢言矣!”
吕不韦与李斯忙拱手:“诺!”
嬴政这才又道:“捷报二位已知!蒙骜与王龁上将军擅放齐国丞相后胜,上请罪折子;王翦私放赵国老将庞煖,上请罪折子。寡人——驳回,欲厚赏三位上将军,二位以为如何?”
两人再度拱手:“善!”
第786章 秦时风韵(113)二更
项燕?
桐桐看过去,对此人最初的印象是《陈涉世家》里,陈胜说的那句: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
而今,项燕就在眼前。
她郑重行礼:“项国柱。”
项燕为俘虏,却并不狼狈。他怔愣之后,打量了对方几眼,这才还礼:“秦长公主。”
“久仰!”桐桐请对方就坐,“请!”
回咸阳的路上,于道边铺设草席,彼此安坐。
项燕依言而坐,“长公主与项燕所见之女子尽皆不同。”
桐桐就笑:“将军所见男子便尽相同?并非。女子与男子除性别之外,无甚不同。我乃秦人,老秦人倔强、强悍,换言之,老秦人身上有一股子生愣劲儿,明知不可为便要为,宁死亦要为,肯舍命不肯回头,犟!此一点,与楚人有相似之处,楚人亦不服输。”
项燕亦笑:“长公主亦知楚人不服输。”
桐桐点头,一脸的怅然:“蚕佩服柱国!今日跟柱国说几句小觑天下英雄的话,而今五国,唯有楚国最难攻克。”
不仅是而今楚国难攻克,便是历史上,楚国亦是最难攻克的。
李信率军二十万,大败而归。秦不得不调王翦,王翦携军六十万,乃攻克。
六十万这是多大的体量?
此次在秦国境内作战,最多只能调集七十万人马。而秦军开赴楚国,带走六十万,这几乎是将能调动的尽皆调动,可谓倾巢而出,结果打了个两败俱伤,险胜。
桐桐看着项燕:“将军,这般征伐之下,满目皆疮痍。诸侯征伐五百余载,当止兵戈、安天下。”
“我乃楚人。”
桐桐笑了:“今日是楚人,明日便能是秦人。”
“休想!”
桐桐注视着对方,“将军为何忘了,将军祖上乃是项国人!后项国被鲁国所灭,鲁国又被楚国所灭。鲁国灭国那一年,久远么?那一年,赢蚕九岁,嬴政五岁。而今,赢蚕亦不过双十年岁而已,我大王亦才十六岁。将军祖上有项国封地,将军为何不恢复封地重建项国?将军故国亦可说鲁国,而将军为何不自称鲁人?”
她摇头:“将军,您为楚人,亦可选择此一生皆为楚人。而您之子,您之孙,终将会成为秦人。一如您忘了项国、鲁国一般,他们亦会忘记楚国。”
说完,便站起身来,朝对方再行一礼,而后转身走了。
项燕坐于原地,久久未动。
王翦问说:“殿下,此人可能投效?”
桐桐摇头:“不会!”历史上五国伐秦亦以失败告终,项燕率军十万,全军覆没,只他回到了楚国。
不同的是,彼时他未被俘虏。
而今,并无不同,终归是要送他回楚的。
他若不归,他如何跟乡勇交代;他将来若不死战,他何以对得起战死的将士。他若不因死战而死,他的族人,他的子孙将无以在故地生存。
这是他的选择。
到了他孙子项羽身上,选择自刎,因为:无颜面对江东父老。
此时,此话放在而今项燕身上,又何尝不对?
他必定日日时时自问:何以面对江东父老!
此归去,有母亲问他要儿子,有妻子问他要丈夫,有孩子问他要父亲。
何以面对?
非死战不能交代!
而今回头再去看那句’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或以为死,或以为亡。‘数有功,为真!爱士卒,亦为真!楚人怜之,此该是在秦灭楚之后。
因为历史上关于项燕的结局,有两种说法:一说,战死;一说,战败失了踪迹,似自刎而亡。
可见,对项燕的死,众说纷纭。因而,陈涉才敢谎称项燕未死,假借其名。
死后,楚人怜之;但而今归楚,怎会无非议?
桐桐转身看向项燕:“此人,必为秦国劲敌。”
但以而今的局势判断,又非放此人不可!王翦判断正确,一切以灭赵为重,其次……就都是其次了。
那边魏无忌与蒙骜、王龁对坐:“苍天对秦国不薄,二位年迈,可王翦已能独当一面。秦长公主,虽女子之身,其才堪为上将军。”
蒙骜递了酒过去,“信陵君,留秦如何?”
魏无忌摇头:“当日,窃符救赵,为赵乎?若当时不救赵,赵必被秦所灭。韩,小国耳!秦国若想取,灭赵之后,取之便是。秦若夺韩、赵二国,魏国危矣!楚国危矣。
而楚国纵深极长,秦人入楚作战,地形气候影响必大!加之楚国只楚王弱,而三姓强。灭国之时,三姓焉能置身事外?”
这是说楚国国力比魏国强!魏无忌又道:“魏国北为赵国,南为原韩国,西为秦国。秦国而今灭韩,他日灭赵。彼时,魏国北面、南面、西面,皆为秦壤,将三面被秦包围。
此种境况,魏国焉有不灭的道理?因而,老夫自来以为,保韩保赵就是保魏!此两国亡,则魏必亡!因而,当年赵国邯郸被秦所围,灭国在即,平原君赵胜求助于魏,魏绝不能袖手旁观。”
蒙骜敬他:“信陵君当日之举,救赵,亦是救六国。秦一统天下之势,亦因君此举,推延至今。”
魏无忌酒入喉,眼圈却红了,他抬头看天:“老夫亦因此,被君王所猜忌。此次,五国联纵,老夫又旧事重演……那又如何?老夫知道,此次便是救魏唯一之机会。此机会失,魏必亡。”
王龁又给斟酒:“因此,在下才劝信陵君留秦。”
魏无忌摆摆手:“当日窃符救赵,老夫怕回魏国被君王所杀,因此滞留赵国十年。此次,若再滞留秦国,老夫真成了叛国之人?不能了!回魏,不论何结局,老夫领了。是非功过,六国亡后,尽皆不存!他日,诸侯之争,后人皆以为内争。因而,争甚?”
桐桐过来的时候,魏无忌还笑了,笑的格外畅快:“秦长公主,见识了。”
“过奖。”桐桐笑问:“您若留秦,必能常见。”
“不了!”魏无忌就道:“见一次文渊君,老夫与他一见如故,能再见心甚喜!再临咸阳,可见秦王,一观未来天下之主丰姿,此生足矣。”
未来的天下之主,依旧是少年的面庞。
他高大、壮硕,英姿勃发,丰神俊秀,一步一步,挎长剑而来。
魏无忌坐于车辇之上,看着秦国君王迎来,而后先下礼于将士。
秦国君臣彼此为礼,把臂而行。老将扶着幼王,幼王把着老将。
他看见秦国的文臣武将相互见礼,彼此致谢,互道恭贺。
他听见秦将士一声声喊着:“武——武——武——”以武而胜,当耀之!
他听见秦子民一声声回应着:“威——威——威——”你以武而耀,我有威以扬。
“彩!彩!彩!”魏无忌一声声的喝起彩来,这便是秦国!这便是将来天下之模样么?
直至庆功宴毕,才有人来请他:“信陵君,我王有请。”
他起身,一步步走着,直到章台宫。
进了正殿,秦王高坐于上,长公主与文渊侯亦在侧。
他进去见礼:“外臣见过秦王。”
“看座。”嬴政看着老者:“君这般之臣,恨不能归秦。寡人不舍君之才,亦不忍君归去后之结局……寡人常恨,若天下太平,若天下一统,便能聚天下之才,为天下所用。再不用彼此这般生死相斗!
疆域如此之大,容得你,亦容的下他。天下如此之大,无论秦人、魏人、楚人……不分彼此,自由来去,相爱相亲,不仇视……此乃寡人之愿。天下庶民,至淳至朴!若无人愚民,民不恨寡人。恨寡人者,绝非庶民。因而,寡人时常迷茫,寡人该何以待君这般人?”
信陵君微微愕然:“秦王若能杀便杀吧!不杀……依旧会愚民,民所知有限,必恨秦!此非杀,不可解。”
嬴政沉默了,问说:“杀……最简单!”
是!
嬴政又问:“夏商周以来,天子之礼,之文,之武,尽皆在尔等之身。庶民不识字,不通礼,若杀尽尔等,岂非断文明之传承?”
信陵君肃然,四爷和桐桐不由的朝嬴政看了过去。
嬴政还是那般模样,看着信陵君,等着他的答案。
信陵君跪坐端正,看着上首的少年:“秦人有秦礼,有秦字,有秦言……以此而治天下,有何不可?天下尽皆顺民!”
嬴政沉吟,面露挣扎之色,而后又摇头:“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秦人生于秦地,秦地养育秦人。便是一统天下,秦胜,便以此而定,秦之传承优于他地,此乃大谬。天下一般同,秦人有秦人之优,魏人有魏人之良,尽皆风采卓然,不可取代。若秦之一统,乃为清除各地之印记,此乃大罪!此一统,非天下之幸。”
信陵君怔怔的看着嬴政,与之对视,良久,他竟是鼻子发酸,眼圈一红:“秦若一统天下,有大王这般天下之主,乃天下之幸。”
说着,便深深一礼,而后起身:“今,外臣需得感激长公主,若非她俘虏于外臣,外臣此生不能知秦王是这般模样。而今,知魏国之将来,外臣此生真无憾矣!”
嬴政看着他良久:“君,终是要走?”
信陵君再叩首:“外臣损兵折将,当回魏领罪。”
嬴政看向黄琮:“宣姚贾大人,请他出使魏国,送信陵君归。”
黄琮应诺,转身出殿。
嬴政这才看信陵君:“因君救赵,秦一统之脚步延缓。然,秦敬天下忠君爱国之士!此等之人,便是敌,亦乃上宾。”
说着,起身,将信陵君扶起来,“寡人送君出城!”
第787章 秦时风韵(114)三更
信陵君魏无忌要被送回魏国,嬴政亲自送出城,而后四爷才接手了,将魏无忌送出城外三十里。
人各有志,强求不来!
魏无忌不愿意留秦,回魏哪怕被治罪,亦或是受奚落而死,都不愿意留下。
那就各安其命!
两人于路亭安坐,四爷叹气:“年幼时便听闻,当世有四君子。赵有平原君,楚有春申君,齐有孟尝君,魏有信陵君。人皆称,此四君子尽皆明智忠信、宽厚爱人、尊贤重士之人。”
桐桐坐于侧位,给两人斟酒。
四爷说的这些评价,乃是贾谊在《过秦论》中的话。读文,当真乃一雄文;可读史之后再看此文,很难评。
“春申君移花接木,孟尝君聚众邀名。”四爷端起酒觞:“平原君赵胜……在君面前言此人,是否有冒犯之嫌?”
赵胜是魏无忌的姐夫,因此才有此一问。
魏无忌摇头:“今日一别,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你我一见如故,忘年之交,百无禁忌,但说无妨。”说着,举杯与对方碰了一下。
四爷饮了酒,这才继续道:“若说平原君斩笑躄者美人头乃是小事,在扛燕一事上不用赵将廉颇、赵奢,然而割地从齐国借来了注定得还回去的田单亦不是大事,那长平之战因何而起,赵胜无过错吗?”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他提了三件事。
第一件:平原君斩笑躄者美人头。躄者,瘸腿,跛足之意。
说是平原君家有高高的楼,他家的小妾站在楼上往下看。正巧,门客中有一瘸子从楼下过,小妾便笑了起来。
于是,瘸子门客便请求平原君,说她笑我,你把她杀了吧。平原君当时答应了,但是过后却觉得这个条件过分了。因着不曾杀他的小妾,他的门客中有一半人却因为这个原因离开了他。
这些门客都说,平原君原来也不过是一个重女色,轻士人之人。
平原君知道此事之后,便杀了这个小妾,亲自跟瘸子致歉。
之后,他的门客便又重新回来了。
这件事流传甚广,但是否是真杀,不得而知。就像是孟尝君端着碗让人看,他吃的跟门客一样,是相同的道理。有些事那就是做给外人看的!
第二件:就是关于’旷日持久‘这个成语的典故,也就是赵国为了请齐国的将领田单帮他们打燕国,而割让城池的事。
彼时,燕国的高阳君率兵攻打赵国,平原君便想出一个办法:“齐国的名将田单,此人能征善战,若是能请来为我们领兵打仗,我们割让三个城池给齐国做酬劳也是可以的。”
田单是何人?就是那个收复齐国失地,将齐襄王田法章从莒城接回都城淄博的那个田单。
平原君想请此人为赵国领一次兵,为此愿意付出三个城池的代价。
但当时赵国的大将赵奢不同意,他给了三个理由:其一,请此人未必一定能胜,若是不胜,平白给齐国三个城池,这就已然等于输了;
其二,田单的确有本事,但他乃齐国将领,他会真心为赵国出力去打燕国吗?赵国强大了,对齐国有益处吗?得罪燕国,对齐国有好处吗?
无好处之事,田单为何要做?平白给齐国三个城池,齐国自会答应。但是否出全力,是否尽心,谁知?
其三,田单若只是不尽力,尚算好!就怕他故意将赵军放在战场上,拖延战事,如此’旷日持久‘,耗几年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赵胜未曾听从赵奢之言,他为丞相,赵王听从了他建议,果然用三个大城池请来了田单。
而结果是赵奢提醒过的,最坏的情况:田单果然设法将赵军陷在了战场的泥潭里数年之久,而赵国只从燕国打下了一个小城。
以三个大城,数年的财力、物力、兵力、人命,就换来这么一个结果。
第三件:长平之战的起因是赵国接纳了秦国从韩国赢来的战利品——上党郡。
四爷继续道:“邯郸被围,平原君用毛遂、李同等人出使求援,解了邯郸之危,此确乃平原君之功绩。然则,若无长平之败,何来邯郸被围?此功绩可否赎其误国之罪?秦国之战利品,平原君力主接纳,利令智昏,使得长平一战死赵国青壮四十余万,此是否为平原君误国所致?”
桐桐:“……”被四爷这么一说,突然就感觉赵胜死不足惜,万死难赎其罪。
就听四爷又道:“当然,赵胜一生,尽皆为赵国谋划。虽是能力不济,但肯为国而涉险奔命。此人,唯忠心可取!用赵胜为相,乃赵王无识人之能。赵有今日,非一人之罪。”
魏无忌:“……”他突然坐立难安,当年赫赫四君子,其他三人已死。
眼前此人骂死了孟尝君,后来细想,春申君与楚王后那等后宫密事,只怕与此一人脱不了干系,因为秦国王后与吕不韦旧事,两件事事发前后脚而已。其结果是,春申君死了,出身不白的楚太子死了,而秦国的吕不韦活着,嬴政为秦王。
因而,春申君之死,为其所算计,并非臆测。
四君子之中,因他而死者已有二,赵胜已身故,名声尚可。可这人倒好,怎又编排起死人的是非。
今儿这番话若是传出去,赵胜便是化为白骨,只怕坟茔也不得安生,不知有多少人受此言蛊惑,恨不能掘坟挖墓,将其刨出来曝尸!
若是如此,四君子有其三皆被毁名声,死不瞑目呐。
接下来,这刻薄话又该说谁?只能是自己。
桐桐默默的低头:自家这个刻薄鬼呀!他刻薄起来是真刻薄。但他一般不刻薄的时候,话能说的可好听了。
果然,就听四爷说:“而信陵君您则不同,您是一身系六国存亡,岂是春申、孟尝、平原三君可比?此三君之好,皆以好士而闻名。唯信陵君之好,乃是发自于心,出自于腹。为何?只因您本性仁厚,见事以聪,见人以明,知人用人,无不是真情真意。”
信陵君:“……”竟是夸赞之语!甚是意外!意外之极!
“想那孟尝,有私而无公;想那春申,有才而无德;想那平原,有忠而无能。”四爷举起酒觞:“唯有信陵君,有公而无私,有才兼有德,有忠亦有尽忠之能。”
说着,高举酒觞以敬,一饮而尽。
信陵君端着酒觞,微微动容。
桐桐又默默的给四爷倒了一杯:不知多少年没这么用力夸谁了,这是想干嘛?
酒重新满上,四爷再次恭敬的举起来:“信陵君虽魏国一使,然为诸侯列国奔命,从不落于人后。以仁义得人心,以威信立世间。以一人之威,可御敌于外,保民于内,威震天下,功业无双。”
说完,又是高举杯,致敬之后,满饮此觞!
桐桐又把酒给添上,她也坐立不安:你一使劲,我就害怕。
信陵君:“……”惭愧!惭愧!败军之将!败军之将而已!
才要说话,可一看对方,不知这位文渊君何时红了眼圈,就见他颤抖着手端起酒觞:“慕公子之行以系天下安危……惋公子之志以争岱华巍峨……惜公子之名以比芝茂兰芬……叹公子之觞以见弃于君王……”
蓦地,魏无忌只觉得心中不知何处被触动了一下,似有万千委屈倾泻而下,眼泪滂沱,竟是哽咽不能再言。
他伸出手,与对方重重握在一处:“一生得一知己……足矣!足矣!”
桐桐:“……”她默默的起身,悄悄退了出来,她受不了这个。
站远了,姚贾过来了:“长公主!”
“姚大人。”
姚贾用下巴朝路亭的方向指了指:“这是?”
桐桐轻声道:“文渊君夸信陵君。”
“如何夸?”
桐桐清了清嗓子,学了一些,“……听着像是悼词。”
姚贾:“……”长公主何必这般刻薄?他说:“臣以为,文渊君所夸之词,尽皆中肯。”
桐桐:“……”行吧,那就中肯吧。
姚贾又道:“臣更以为,今日一人之言谈辞藻,该传之于天下。”
桐桐看向姚贾,姚贾笃定的点头:“流言之事,无人比长公主做的更好。臣以为,此事当传!”
说完,径直走了过去,远远的便道:“文渊君,信陵君该启程了。”
桐桐站在原地未过去,就这么看着四爷亲自送了信陵君上车驾,而后陪着车驾又朝前走了再走,好半晌,跟不上车驾了,这才折返了回来。
她递了帕子过去:要擦擦泪吗?这么情真意切的。
四爷白了她一眼,说她:“安排你的人,沿途跟着魏无忌。”
“怕有人刺杀?”谁刺杀他干什么?无此必要。
四爷’嘶‘的一声,我这么费力夸了这么半天,图什么?我那么爱夸人?
他就说:“他沿途必说咸阳事,必说入秦宫见秦王之事。他与秦王所谈内容,当由他的嘴说出来,传之于天下!秦王不杀勋贵,以保文明传承。不杀勋贵,勋贵怕什么?死亦不降么?”
桐桐:“……”动摇诸国勋贵死战之决心?
四爷笑了一下,“魏无忌坚持要走,已存死志!然,人死名存!他不怕死,亦不怕身后名受损?怕的!”
死如生时,事死如事生。世人皆骂,死后他不得安生呐。
桐桐:“……”所以,赵胜死了,你把赵胜臭了一遍。就是告诉魏无忌,有人给你扬名好处显而易见。
因此,魏无忌沿途必讲秦王事,他捧秦王,何尝不是用秦王以自捧呢?
他得到他想要的,而四爷正可借他的口,替秦王扬名的同时,在以勋贵为根基的诸国身上,狠狠的砍一刀!
一刀就砍在了命根上!
她拉他:走!回去。你这唇舌可抵千军万马,我得给你炖汤,养养嗓子!
第788章 秦时风韵(115)一更
桐桐陪四爷送了魏无忌,四爷也得陪桐桐去送项燕。
嬴政见了魏无忌,却并未见项燕,他要走,连使臣也未派遣,只让蒙恬带人,将其连带百余亲随,送至楚国边界了事。
冒着濛濛细雨,四爷万分不想出门。
桐桐还兀自道:“那可是项燕呐!”
四爷:“……”项燕怎么了?
然后桐桐打算好好的跟项燕送别呢,英雄惜英雄嘛,这可是楚国的项国柱!
结果四爷站在边上,不等桐桐跟项燕说话,他一张口就说:“大王既然不见,长公主尽地主之谊便好,该回了。”
桐桐:“……”
蒙恬:“……”
四爷仿佛未曾看到项燕,声音却极大:“他日,大秦与项柱国必有一战。项柱国此番归去,便是受一时委屈,亦无甚大碍。他日,秦军入楚时,必是项柱国洗刷名声之时。项柱国必然领兵,必然携乡勇以死战。
为何?唯有如此,方能洗刷名声。世人皆以项柱国为国,是否?非也。项柱国为己,为族,唯不为民。勋贵拼死抵抗,死者独独无勋贵,尽皆民与卒。以民、卒之命,护财护田。若抵抗不过,降之亦可高官厚禄。
只可惜民与卒,以命所护者乃是他人之田,他人之财,他人之名。项柱国有田有财,此次伤名,他日亦可用乡勇之命得他之名。”
四爷说着,就冷笑:“因而,我王不见,亦不送。忠君者,大秦敬之!爱民者,大秦敬之。项柱国忠君乎?爱民乎?”
说完,潦草一礼,再催:“长公主,该回城了!臣饿了。”
桐桐:“……”她满脑子都是那篇文章:项燕为楚将,数有功,爱士卒,楚人怜之……
楚人怜之……怜之……怜之……楚人不会再怜之了吧?
这个人损的呀!
项燕面色青紫,被这位文渊君给气的气血翻涌。
而后,他捂住胸口,’噗‘的一口血给喷了出来,溅到了桐桐裙摆上。
桐桐看看项燕,再看看四爷。
四爷还是那句话:“该回城了,饿了。”
桐桐看了蒙恬一眼,蒙恬一脸的哀求:都吐血了,您倒是给看看,别死在路上。
“无碍!”肯定死不了。
他就是……本来心里就憋屈,此次战败,嘴上不说,也表现的云淡风轻,但确实是肝气郁结,就是所谓的憋出内伤。憋出内伤就会有干湿出血、气机郁滞的现象。
而今只是气的狠的,爆发性的吐出来了而已。
项燕尚未上车,桐桐和四爷却已然上了马车,调转马头,回城了。
马车上,四爷靠着,打着哈欠,斜眼看桐桐:“看什么?”那么盯着爷看。
桐桐:“……”我看你把人惹毛了,回头恨上你了,别等项羽长大了,啥时候把你当鼎举起来给扔出去,为他祖父报仇。
心里腹诽,但还是吩咐下去:“文渊君送别项柱国之言辞,传之天下。在项柱国回到楚国之前,务必要使得在楚国传开!”
“忠君乎?爱民乎?”芈徽在嘴里咀嚼此言,一再问询,“此言确乃文渊君所评?”
“正是。”芈峦低声道:“宫中女卫、宫娥尽皆在传,项柱国声誉一落千丈。”
芈徽坐于榻上,手里拿着针线,此时手一抖,刺中指尖。
芈峦上前去,抓住芈徽的手:“夫人,楚国……已然如此,该弃了。”
芈徽将手指含在嘴里,吸允着,半晌才道:“给大王腰带尚未缝制完,你退下吧。”
“夫人……”
“勿要急,赵国尚在,楚国……急甚?”
“急甚?”赵偃起身,看着郭开:“寡人为甚急,尔真不知?寡人问丞相,可有应敌之策……”
“臣正思量!正思量!”郭开跪地,低声道:“秦以重金贿赂各国,不若,效仿秦国,亦以重金贿赂列国,再联纵抗秦。此次虽败,然已然得知,秦国最多能调集人马为六十至七十万。
我五国只要再集结六十万人马,与之对抗,虽未必得胜,但必然能遏制其东出。秦之兵力与我五国联军兵力相当,只要五国一心,必能抗衡。”
赵偃冷笑:“此次乃赵国为首,大败而归。诸国皆损伤精锐之士,你何以出此等蠢笨主意……”
郭开忙道:“若此策不可!不如请毛遂……”
“毛遂?毛遂!”又是毛遂:“毛遂乃外交之臣,如何懂战事?”
赵高在旁低声问道:“大王以为,赵葱如何?”
赵葱乃宗室之人,武将,素有军功。
赵偃沉吟:“宣赵葱。”
赵葱袖手而立,淡然而道:“大王,我赵国有铁骑!我赵国铁骑,自武灵王始便霸于诸国。”
赵高插了一句:“骑兵用于开阔之地!一如长平之战,山地复杂,无骑兵用武之地。而我铁骑在边陲以抗匈奴,李牧领兵常年戍边。调骑兵何以为战?”
赵葱拱手一礼:“大人怎生忘了?秦国西境北境与匈奴毗邻,叛将廉颇领兵驻守秦国西境。”
郭开忙道:“密见廉颇,劝其归国,若是能大开秦国西陲之门,我铁骑必能直抵咸阳。”
赵葱看郭开:“丞相若有劝服廉颇之能,请丞相一行。”
赵偃看郭开:“卿去?”
“臣……臣去不得。”郭开忙推辞,又转身看赵葱,目有威胁之意:“将军直言,郭某不插嘴便是了。”
赵葱这才继续道:“不若派一可信之将,领骑兵千人,以假投靠为由,降秦,投于廉颇麾下。廉颇虽怨大王,对朝堂诸君颇有微词,然则……终归于赵国士卒子民有情。可用其情分,投其麾下。
秦西北境多沟壑,易藏匿,此一支人马蛰伏以得信任,而后,可投毒于饭食中,至其秦军将士死伤。一旦死伤,必会怀疑于他们。此时,趁乱烧其粮草,而后化为匪藏于于沟壑。
三五人一伙,四散开,乔装为民,夜间烧杀以乱民心,日间藏匿地穴以躲避。边陲之乱,必引匈奴为祸。秦国西击匈奴,又何来兵力侵赵。”
赵偃喝起彩来:“彩彩彩!甚合寡人心意……”
正说着,外面奏报,庞煖老将军归,于宫外跪俯,领罪。
郭开忙道:“害我精锐二十万,此等之人,有何面目活于世间,当杀之!当杀之!”说着,便谏言:“大王,此人可恶已极,不杀何以安二十万枉死冤魂!他们本戍守赵境,不离半步。是庞煖力主联纵出兵,以至于我二十万将士埋骨他乡,悲哉!痛哉!”
赵偃一脸苦痛之色,“当杀便杀……”
“大王!”赵高跪下身去,“大王,庞煖乃年逾古稀一老者!《周礼》有云,悼和耄,虽有死罪不加刑焉!庞煖该死,然刑罚加于身,非礼也!”
赵偃双手摁着案几:“寡人恨呐!恨呐!”
“饶其死罪,然活罪难免。”赵高仰起头来,“莫若罚没家产,贬为庶民,子子孙孙不得出仕,何如?”
“准!”
传召令官出宫了,赵葱攥紧了拳头:今日为大王出策是否得当?若……若事有不成,庞煖之今日,必为我之明日。
庞煖跪于宫外,欲面君亦是不能,只等来传召官。
“罚没家产……贬为庶民……子子孙孙不得出仕……”
庞煖抬起头来:“糊涂!糊涂!”他朝着皇宫的大门高喊:“大王……可斩杀于臣!可斩杀于臣呐!此处罚其害深矣……”
还要再喊,便被内侍捂住了嘴,用杖驱赶而走:“低贱庶民,安敢于王宫之前大呼小叫!”
庞煖被旧部搀扶,发须凌乱,呢喃有声:“……可杀……不可断其后路……大王啊……若如此……何人敢为大王出谋划策……”
敢为者,因惧怕断子孙路而不敢为,若是如此,赵国休矣!赵国休矣!
令官回宫禀报:“庞煖已有悔意,自称糊涂!愿以命偿命。”
赵偃冷然一哼:“二十万精锐,他如何偿命?若想偿命,何不死于战场之上?惺惺作态耳!”
说完,又笑看赵葱:“将军之策,甚好!”
赵葱忙道:“大王,此次战败,败在军中消息走漏……”说着,他左右看看,“大王,这宫中可安稳?”
何意?
“臣听闻,秦有阴兵相助,臣本亦不信此流言。然,军中消息走漏的甚是蹊跷。莫不是这秦长公主真有通神驭鬼之能?若非如此,何以宫中密事她尽知?”
郭开马上点头:“正是!正是!”说着,便剖白起之前他被其所骗旧事:“臣当真未曾看出那人是她!一副男子容貌,男子声音,仪态无不是男子。此,臣家中仆从皆可作证。大王,臣眼不瞎耳不聋,便是不能认出赢蚕,难不成亦不能分男女?”
赵偃:“……”
“此事臣心中一直不解!可若是真有通神驭鬼之能,那倒是说的通了。”郭开说着,便左右看看,似乎这大殿之中,尽皆鬼耳,“莫非,今日所谋,已被赢蚕得知?”
赵葱忙应和:“这当如何是好?此策万万不可用!否则,千余铁骑,尽丧其手。”
此二人语调惊恐,满脸都是恐慌。本不怕的赵偃一时便觉得脊背发凉,似有人于后背吹风。
他摆摆手:“今日之议,暂停!散了吧。”
赵高等这君臣三人尽皆离开,他这才直起身来:此等蠢货,忝居王位,天有不公!天有不公呐!
秦长公主无通神驭鬼之能,但必有耳目于邯郸,能探听密事。
想来,君臣之议,她便不知详情,但大略情景亦能得知。
长公主啊长公主,赵高所助为秦亦或是赵,以您之聪慧,必能得知!他日赵国灭,秦国朝堂得有我赵高一席之地呐!
第789章 秦时风韵(116)二更
“通神驭鬼?”嬴政盯着舆图,只笑了笑未曾言语。
尉缭在其身侧,问说:“大王看甚?”
“楚国难克!”嬴政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赵国尚且试图以鬼蜮伎俩扰秦,更遑论此魏与楚。阿姊之前说,进攻便是最好的防守,寡人以为此言有理。”
尉缭走到舆图前,手点了两个地方:“大王何不命长公主传讯于姚贾姚大人,出使魏国,亲送魏无忌,并非怕了魏国,而是从魏国讨要赔偿。许邑、鄢陵二城,割给秦国即可!”
“许邑?鄢陵?”嬴政点了点两处:“善!”他看向黄琮:“你速去长公主府。”
“诺!”
雪飘零而下,近日大雪漫天,河工已停,四爷难得的回来。
衾被裹于身上,白日里酣然而眠。
桐桐用麦芽糖和蜂蜜,试着做了萨其马,一端进来,四爷就动了动,微微睁眼看了过来,然后打着哈欠半靠着。
桐桐笑着将盘子放于案几上,将铜壶从火上拎起,倒了一碗奶茶。
她搓了手,然后端过去,“尝尝。”
四爷抬头看,屋顶太高,太过阔朗,居住并不舒适。他接过去,两人坐在矮榻上才要说会话,蜀生禀报:“宫中谒者奉旨而来。”
“快请。”桐桐没叫四爷起来,自己出去了。
黄琮说了事,便回宫了。吃食不捎带,桐桐怕过别人的手。
她看了一眼舆图,便将事情吩咐下去了。再回内室,四爷吃了三块点心,把一碗奶茶都给喝了。
桐桐把事一说,四爷就问道:“许邑、鄢陵?”
“是!”桐桐一边说着,一边去取舆图。四爷给喊住了:“不用,从魏国要此二处,逼的却是楚国。楚国该迁都了!”
桐桐还是取了舆图,点在一处关隘上:“黾隘!”而后看许邑和鄢陵,“此地距离楚都仅一百六十余里。”
楚都已经迁了好几次了!楚国很有意思,它的都城一直叫’郢‘。迁到哪个地方,哪里就是’郢‘!
而今楚王所在的郢都,乃是前几年才迁过去定都的,而今又得迁。
其实,本没有’郢‘这个字的。这个字乃楚人自己造的!楚人的故地叫’郧‘,先祖在郧立国,因楚人恋故土,便将’贝‘改为’王‘,乃是指代国都之意。
因而,在楚国,凡是迁都之地皆被叫’郢‘。
桐桐问说:“楚国迁都几次了?”
“已经六次,再迁都便是第七次了。”
桐桐:“……”端看姚贾能不能从问魏国割下许邑与鄢陵二城。
姚贾收了密信,在外室徘徊:“割城……以何理由提割城之事呢?”
他沿途走的慢,因信陵君年岁大,又刻意传其言,因而一日之路途需得花费两日才走完。这也使得他今儿才到魏国都城大梁,咸阳急令便到了。
而今,民间尽皆流传着秦人能请阴兵为战之事,大梁禁止百姓私下议论此事,逃回之将士敢提及阴兵者,尽皆羁押发配为徭役。
长公主当日之策,已见成效。
畏战之心一起,魏国便无战力。因而,魏国而今必不敢战。但凡提,必能割城。
只是,借口呢?理由呢?
讨要赔偿算不算呢?算。
于是,姚贾便提了。
在魏国大殿之上,姚贾态度强硬:“魏王伤我王心矣!我王曾派文渊君助魏国退赵国之兵,秦魏两国,互为臂助……可魏王听信庞煖挑拨,悍然对秦国用兵。为此,我大秦折损多少将士?”
魏国满朝上下,尽皆对姚贾怒目而视。
姚贾一甩袖袍:“许邑,鄢陵此二城,魏国若不给,那我王自派军去取。此二城紧邻韩郡,取之若探囊取物。”说着,朝上一行礼,转身而去。
魏国朝堂寂静无声,良久,魏霑才站出来,“大王,此二城得割。”
魏王站起身来,“除了割城,再无他法?”
魏霑微微叹气:“大王,秦若出兵,当如何?”
他细数而今之境况:“其一,我魏国一场大败,士气低迷。而秦军士气正盛;
其二,士卒有畏战之心,非时间不可解;
其三,黎庶失信心。信陵君与秦王于咸阳宫对答,已然传至天下尽知。世人皆赞秦王心胸,大王啊……信陵君言称,能得见天下未来之主此生无憾。此话何意?
竟是连信陵君亦认为魏国必败。信陵君于朝中威望重,于黎庶中,威望亦重。而今,秦王赏识,文渊君赞誉有加,此等之人,此等忠心于魏国之臣,肯甘心回国赴死之人,笃定秦将一统天下,此乃灭魏国志气涨秦国威风。”
这般情形,怎战?如何能战?
因此魏霑说:“以两城为代价,换魏国暂安,方可有重整兵马抗秦之可能!若不割城,秦国打来,将士再逃,当如何?一而再,军心便散了。我魏国经不住再败!”
说完,他俯地再拜:“大王,恕臣无能!恕臣无能呐!”
而后,满殿皆拜:“臣等无能!臣等无能。”
魏王站起身来,看着跪俯于地的大臣,缓缓的闭上眼:“回复秦使,魏愿割让许邑、鄢陵二城于秦……”
说完,猛的睁开眼:“赐信陵君以死罪……”
话还未落下,大殿外急报:“信陵君自戕于府邸!”
满殿大臣愕然,有人俯地抽噎:“信陵君……信陵君……”
不知谁边哭边哼唱了起来:“……慕公子之行以系天下安危……惋公子之志以争岱华巍峨……惜公子之名以比芝茂兰芬……叹公子之殇以见弃于君王……”
而后恸哭声一片!
魏王恨极,下旨不许魏人吊唁信陵君。
然则这则出自秦国文渊君的悼词不知何时流传却是更广!魏国的小儿在大街小巷中尽皆传唱!
魏王宫中,魏王一遍擦拭剑,一边问说:“寡人可算刻薄寡恩?”
龙阳君未曾言语。
魏王以剑指天:“寡人便是失尽城池,犹有王城在!有王城在,便休想叫寡人降秦!寡人岂是韩王那等无骨之人可比?嬴政小儿,寡人等着你来取寡人首级!”
龙阳君看着舆图上被抹去的许邑与鄢陵愣神:秦若巨兽,一口一蚕食,当真骇人。
“许邑?鄢陵?”楚王看着舆图:“此二城尽归秦国?”
“正是!”屈鹏看向楚王:“臣此来,便是与大王商议迁都之事。”
楚王转过身来,一脸悲怆的看向屈鹏:“迁都?又迁都?除了迁都,尔等可有他策?”
屈鹏未曾言语。
楚王一掌拍在案几之上,“想先王之时,秦楚两国盟好,自此,二三十年彼此守约,从无战火。而今呢?而今因何之故,我楚国被其所逼,处处后退?”
屈鹏叹气,秦之野心,因屈景昭三家之故?
他不欲辩驳此事,只道:“大王,而今不做他想,您只想,许邑、鄢陵归秦。秦若攻楚,自边境而来,距离我郢都仅仅一百六十余里,半晌可至!想及此处,敢问,大王您夜里可能安枕?”
楚王看向舆图,未曾打断对方之言。
屈鹏这才又道:“之前,此二地归魏!我楚国只要与魏国、韩国结盟,便可轻易拒敌!为何?只因秦要攻楚,必经黾隘。
黾隘乃要塞,地势天然可为塞!只要魏韩守住关隘,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秦亦不能。
若秦人另寻他路以攻楚,那便是将后背给韩、魏。秦国惧怕腹背受敌,因而,韩、魏存,我楚国便安全无虞。
而今,韩国成了秦国韩郡,魏国割让许邑、鄢陵。黾隘位于两城之间,横跨于两城。此地归秦!秦自关隘而出,直扑我楚国都城,半晌时日而已。
此种境况,大王啊,除迁都还能如何?”
楚王沉默了,良久良久,环视着而今的大殿,一下一下抚摸着大殿中的柱子,问说:“迁都……迁往何处?”
“东迁寿春。”
“何处?”
“寿春!”
楚王瞪着屈鹏冷笑:“寿春原是黄歇封地,黄歇死,封地被你三家瓜分。你让寡人去寿春,以寿春为都城!这是要圈禁寡人么?”
屈鹏蓦然变色:“大王何出此言?我大楚境内,何处不是王土?王土之上,何人不是我王子民?臣绝无私心!
大王细想,寿春距秦远!秦若来袭,攻打都城,需得奔袭千里。真有那一日,秦军必然疲乏,我楚军以逸待劳,必胜!
楚国纵深长,这便是抗秦之依仗。而今有强敌,焉能不用地利之优势?这般思量,大王便知,选寿春臣等皆是为大王考量。”
楚王笑了,一脸的落寞:“莫要以为寡人糊涂!皆为寡人考量?非也!你们三家利益相关,又彼此防备。
秦军来,抗之;若不来,便退之。谁敢挺身而出,主动为楚一战?无人!为何?保存实力!怕实力受损,另外两家会吞了受损之家。”
屈鹏未反驳:难道大王不是因防备三家,才深恨项燕折损人马。
楚王亦想到此,他笑了:四方彼此防备,何人可为兵抵抗秦国?
收敛心絮,楚王问:“迁都,可!迁都寿春,可!只是对秦,是否另有他策?”
屈鹏道:“是否能交好秦臣,以影响秦王。”
“何人可影响秦王?”
“赢蚕可!”屈鹏低声道,“只是需得投其所好。”
“此女好甚?”
“此女好美食,文渊君着人在楚国采买茱萸、梅子,赠与赢蚕。”
“只好这些?”楚国又有多少美食可赠?
“此女好赋与美色。”屈鹏解释道:“公主曾寻屈家取屈子之赋,赠于赢蚕!另有……文渊君乃美男子,听闻秦长公主喜好打扮文渊君,常以衣饰相赠。”
楚王沉吟:“宋玉……如何?”此人擅赋,乃闻名天下之美男子。
“宋玉极好,只是不再年少,怕是难入赢蚕之眼。”
“宋氏多美男,命宋玉携宋氏美少年赴秦……”
第790章 秦时风韵(117)三更
“何人?”桐桐橘子往嘴里扔,看着手中密报:“宋玉!”她眯着眼睛思量了一下,是我想的那个宋玉吗?
就是那个’颜如宋玉,貌比潘安‘中的,与潘安可并列的那个宋玉?
相传宋玉乃是屈原弟子,屈原不在了,他的弟子有可能活着。
密报上说,此人尤其擅长做赋,乃天下闻名之辞赋大家!
那就对了!宋玉乃是辞赋家,后人将宋玉与屈原并称,称二人为’屈宋‘。
她立马看向四爷:“宋玉嗳!”绝世美男子!
所以说,美男的名字那就不是名词,而是形容词。一如宋玉,一如潘安,名字都可做修饰词语而用。
她抓了一个圆溜溜、橘黄橘黄的橘子拿给四爷看:“此品便是橘中宋玉……”橘中潘安。
四爷’嗤‘的一笑,“宋玉今年五十八高龄了。”他长叹一声,一副可惜已极的语气:“可惜呀,他生君未生,君生他已老。奈何?奈何!”
桐桐却不以为意:“这你就不懂了,美人老了,依旧是美人。哪怕只余两分风采,亦动人呐。”
四爷放下手中书简,看了她一眼:这是得意而忘形了吧。
他就叹气:“《登徒子好色赋》乃宋玉所做,你可还记得?”
自然。
说起来,这首赋也极其有趣,它说的是:有一叫登徒子的人,此人是楚国大夫,侍奉楚王。在楚王的面前说宋玉。说此人呀,长的’体貌闲丽‘,巧合能言,又十分的贪花好色,可千万不能叫这个人进出后宫的门。
太招人了!
宋玉怎么说呢?宋玉说,天下的美女,没有比的上楚国美女的。而楚国的美女没有比的上他家乡的美女的。他家乡的美女又没有比的过他邻居家的美女的。
就是诗词上说的——东家之子。
夸此女的词句,描写美貌的辞藻写极好!有两句让人印象深刻,说此女:增之一分太长,减之一分太短。
就是这么一个美人,说此女趴在墙上偷窥了他三年,他都没答应跟着女子相好。
反观登徒子,他的妻子特别丑,整日里蓬头垢面,弯腰驼背,嘴唇外翻,牙齿参差,可这么一个人,登徒子竟然和她生了五个孩子。
连这种女人都不嫌弃,可见登徒子有多好色。
四爷问她:“登徒子不嫌弃貌丑之妻,不以貌取人,身为士大夫,若不喜妻之容貌,纳姬妾便是,可此人与妻子生五子。
敢问,登徒子真好色?因他一赋,人家登徒子,成了好色的代名词,岂不委屈?
再则,妻貌丑,便该置之不理?若夫妻相好,行敦伦之礼,此乃其夫急色?敢问宋玉做此想,其人其品,可堪敬慕?”
说着,又打量桐桐:“你乃秦国长公主,一言一行,皆需得以大王颜面为重。你以敬慕之情观之,宋玉做何想?”
桐桐:“……”这咋还一本正经上了?
四爷白了她一眼:“宋玉是老了,不是瞎了!人家心中对美人是有一套标准的……”
桐桐朝铜镜的方向看了一眼:哦!说我丑!人家看不上,还不好意思叫我看出人家瞧不上我这模样。想必心里一定腹诽我,说这个秦国长公主,也不过尔尔,跟倾慕他的女人大抵一样,并无不同。
桐桐瞪他:“……”我就是追星!懂?看一眼,见一眼真人就得了,干嘛内涵我丑?再说了,我多含蓄一人,能失态?能把人丢到外面?能叫你颜面尽失?
我就是夸人家宋玉一句,干嘛呀?宋玉又不是我夸的,古来多少人,宋玉潘安,谁不想见见?
瞧那小气样。
桐桐用橘子扔他:“知道了!知道了!宋玉这个人人品不行,以貌取人,肤浅!肤浅的很。”
她说着,就朝外喊:“取金腰带来,配黑袍……文渊君出席宫宴得穿。再取红绶带……坠白玉佩。”
四爷剥着橘子,一边吃着,一边道:“你得想想,好好的派宋玉干什么?”
是啊!一词臣!自从黄歇被重用之后,宋玉就被楚王冷落了。而今这般岁数,派他来?为什么?
四爷哼笑:“你好赋,天下尽知。此人来,你必高看一眼!若能登堂入室,与楚国未必没好处。”
桐桐就嗤笑:“我又不真好赋!”那玩意绕口,难背死了。所以,这个主意,不好!没用。我就是好奇宋玉的长相,瞄一眼就成。
四爷又看她,将手里的橘子皮抛给她:“自先秦以来,民风开放。”
嗯!反正现在也挺彪悍的。男女偷情这种事……好似挺普遍。贵族女眷豢养男宠,亦不为丑事,更无人在意。
才这么想完,她一下子反应过来了:“楚国不是那个打算吧?五十八高龄,何至于此?太难为老人家了。”
她在那边越想越可乐,嘎嘎嘎的高兴,四爷却抬头,看着挂着的舆图眯了眯眼睛。
项燕该到了楚国了吧!
其实,废了项燕就算了,让之后灭楚时少一些阻碍而已。
可现在,楚国这个计策用的,诚心恶心人呢!
迁都?迁都……乱啊!
项燕是否还可用呢?莫若再用此人一次吧。
无立足之地偏又不寻死之人,心性之坚毅,常人不可及。他必要设法立足!楚国弃他,他便被逼入绝境。
如何能突围呢?
四爷心说:复国!复项国,这个借口极好。
项燕心怀项国,出兵而败乃是灭楚主力。以乡勇两万,换楚兵八万,焉能不算胜呢?
若有项国,乡勇尽皆项国贵族,其利在以后,未必无人支持。死者已矣,活着的终归是要活下去的。一样搏命,为何不为自己搏一份大前程呢。
只要项国能立国,能吃下楚国,那原项国后裔,得何等烜赫?
给项燕以借口,他便能突围。
他想突围,必乱楚国。楚国内争,彼此消耗,此时秦国出兵,哪有拿不下的道理?
在心里再过了一遍:可行!
于是,进宫赴宴,他到的便早了。跟嬴政说这件事,消耗楚国三年,三年后取楚,必定能一举而下。
嬴政:“……”这是文渊君第一次在战事上给出这么大的建议。
此人务实居多,甚少出谋划策。大事上的出谋划策,当真是第一次。他所擅长的,在一城一事,亦能高屋建瓴,以战略上给予这般建议。
就听他说:“攻赵,宜早不宜迟。明春便该筹备灭赵之事。”
嬴政正有此意,“寡人欲从现有秦军中甄选精锐,再从各个郡县中招募,组成五十万大军。此军由寡人亲领,王翦执行,为灭国战之主力,文渊君是否可行。”
“可行!大王胆识谋略过人,国人无不称赞。而今君臣一心,国人拥戴,此大事可图!”
嬴政问:“只是……若让项燕复项国……使得楚国内争……”该如何操作!此人坚毅,他人难以左右。
四爷便笑了:“宋玉被派来,此人擅赋。所谓何来?必然为接近长公主。那便不如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让我坑宋玉?”桐桐看向嬴政,嬴政的眼睛一瞟:文渊君所献计策,阿姊竟然不知?
桐桐看向四爷:“……”我就夸了一句被人夸了两千多年的美人,不至于这么大的劲儿呀。
四爷一脸疑问:“殿下以为不妥?”
桐桐:“……”她抿嘴而笑,“妥!妥!妥——”把宋玉坑了,你小心报复到你身上,叫你以后再也碰不上好看的皮囊!
当然了,这也是对我最大的报复。
不就是坑宋玉吗?我坑!坑还不行吗?
嬴政的眼睛在两人身上一下接着一下的扫:哦!这样的呀!懂了。
他添油加醋:“据说宋玉带宋氏后辈前来!听芈徽说,宋玉之孙年少貌美,楚人皆赞此少年有几分他祖父年轻时的风采。”
四爷低头剥桔子,桐桐:“……”她很果断:“宋氏门风不好!尽皆以貌取人之辈!我乃曾祖亲命丑女,宋氏之人不定在背后怎生腹诽于我。我岂有好颜色予他们?”
嬴政:“……”吕四子拿捏阿姊若此,阿姊竟是不离不弃。以阿姊之能,竟是纵容吕四子若此。
于是,他跟吕四子说,“吾家阿姊性贞品洁,文渊君之福啊!”
四爷:“……”这话说的,桐桐倒是没白疼他!
于是,见到宋玉之后,三人的心情就有些微妙。
宋玉白面黑髯,挂了胡子的男人,桐桐一般很难分出美丑的。只是此人一双眼睛生的极好,年近六旬,一双眼清亮透彻,如稚子一般。微微一笑,眼中便有无限笑意。
当真是至纯之人。
算计此人——亏心!
宋玉确实带一美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太幼了!
四爷十六七岁,这个是可以有旖旎之念的!别人嘛,这个年纪……孩子!还是个孩子而已。
嬴政故意问:“阿姊,宋氏子如何?”
桐桐只笑道:“秦以壮硕为美!曾祖当年因蚕纤而细,定为貌丑。而今,我不敢以秦人之目观楚人,怕有失偏颇。不过,若论俊美,非我偏私,我以为大王之美在此少年之上。大王高、健、壮、硕,英武之气扑面,在蚕眼中,乃天下第一美男子也。”
这话一落,尽皆怔愣。
嬴政微微愕然之后便笑了,笑的促狭以极,问说:“阿姊,若寡人为天下第一美男子,文渊君排第几?”
四爷斜眼看桐桐,似笑非笑。
桐桐笑道:“排第几……此话当悄悄说予文渊君知道,怎可广而告之?”
话音一落下,满殿大笑,尽皆起哄之声。
嬴政仰头大笑,欢快异常:“吾家阿姊偏私之心,天下人已尽知。”
这话一出,气氛更是欢快。
宋玉坐于大殿之上,不知是当笑亦或是不当笑。
那少年站立于大殿之上,气红了面颊:秦长公主竟敢嘲笑我这纤纤细腰?
少年宽肩窄腰翘臀,引的宫娥们频频侧目,美乎?美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