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与嬴政在亭中下棋,桐桐将甜瓜切了,插着竹签给两人放手边。她自己起身去做膳食去了。
端了膳食来,棋子未下完。
桐桐喊停了:“先用膳。”
四爷便罢手:“大王,用膳。”
秦时,尚未有发面技术,因此,时人食用的饼子尽皆死面饼,并不宣软。用此饼夹肉,这便是肉夹馍的雏形。
桐桐早就弄了酵面,而今很多人家都食用发面。
今儿烙饼,用发面烤出来的饼子夹着卤好的肉。她还特意洗了面团,做了面皮出来,这顿饭就极为丰盛了。
嬴政身量高,体型壮,饭量极佳。
饼子一口气吃了四个,半斤肉跟着一起下肚了。凉皮还能再吃三碗,桌上的菜别管荤素能一扫而空。
桐桐又给递了酸梅汤,酸甜酸甜的,小孩都爱喝。
要么蜜浆,要么酢浆,口味太单一了!尤其是酢浆……那个做浆水面还行,当饮料,真不成。
喝这个是不是就好多了?十几岁的小孩哥,口腹之欲是一模一样的。
四爷吃的也满意,凉皮、肉夹馍,酸梅汤,绝配。
他就说起了墨家:“石磨逐步推广。”
石磨难制作,而今只有贵族才能磨面粉,其他人要么捣碎,要么直接将麦子上锅蒸,此乃麦饭。
大多数人用后者做饮食,此只与饱腹有关。
别小看石磨,这东西需得选石料,需得切割石头,需得打磨。这里面需得有转动盘,磨盘,磨心轴等配件,这就得给石磨上打孔设槽。
在后世有各种利器的情况,好似此并不难。但在而今,做到这些极难。
四爷就说:“大王,若是赵人二十户便有一磨,随时可有细粮,念谁之恩呢?墨家可用于改善民生,民生可凝聚民心。灭赵五年内,赵人深恨之;灭赵十年后,赵人知有仇;灭赵二十年后,笑谈,秦赵当年仇深似海。”
说着,将甜瓜递过去:因而,莫怕!人心从不恶,善恶好歹尽皆分的清。
嬴政接到手里,朝文渊君笑了一下:他说了一点,施恩于民。
以宽,乃治民之策。
给利,乃治民根本。
宽以待之,让利于民,民心可得。
桐桐也说,“彼时,战俘极多。自有顽固不化者,不若使其制药。伤寒、痢疾、助产,以药材可换药!病有所医,产子可保妇保子女,此乃再生之恩。长此以往,恩怨尽可平。”
而今一共才多少人口?这么大的面积,资源极广,此为可行之事。
嬴政默默点头,李斯说,驭民如驭兽!正如猫类犬类,投喂之,乖顺。然亦有呲牙伸爪之时,此便教之于规矩。
初听在理,可细想,民与犬如何类比?犬通人性,然民……当教,却不当教之于规矩。
说到底在于——教化。
六国平之前,不可谈此事。此为贵族之禁忌!
他一边吃着,一边点头,往心里去了。
而后又道:“赵偃多疑,此联纵之策,寡人答应的爽利了,他必起疑心。莫若寡人再请他入咸阳,商议会盟之事,如何?”
善!
于是,赵葱出使秦国,带回的回复便是:秦王大笑出声,请大王亲赴咸阳,商议会盟之事。
赵偃:“……”嬴政甚是可恶!
郭开跪地大哭:“大王——大王——万万不可去!万万不可去呐!秦人狡诈,若是扣留于您当如何?此番亦是涉险,不若臣代您前去!臣代您前去,如何?”
赵偃看向郭开,未曾言语:此当然需得担心!而只有郭开第一个担心寡人此行的安危。
李牧直言道:“破国之危,何人无风险?可为救国,何种风险都得冒。幸而大王册立太子,太子虽年幼,然公子嘉已到束发之年……”
太子年幼,便有养不成的风险,幼儿夭折率极高的境况下,此言亦不算是错的。
公子嘉已七八岁大小,这般年岁,便算是大孩子了。当年嬴政如这般大小的时候,已经能配合赢蚕,自赵国逃回咸阳。
话是好话,真话,言之有理。可听在赵偃耳中,岂能中听?
李牧又道:“秦王此乃试探,怀疑我赵国之用心!若是不去,岂非更疑!若是如此,兵临城下,只怕就在夏末秋初了。若秦国再心狠一些,将战事脱到秋后,彼时,匈奴入冬,该发兵南下了。彼时,两边夹击,极其凶险。”
赵高看向赵王:“大王,不若再令赵葱入咸阳。请大王去咸阳会盟,可!然则,秦国需得发国书,昭告天下。秦欲吞天下,不能失信于诸国。若不然,何以服众?若有国书作保,秦必恭敬以迎,恭敬以送,大王此去,必能安然无恙。”
赵偃看向赵高,不住的点头:“谋国之臣!谋国之臣呐!善!”
赵葱再入咸阳,求一国书。
赵偃安排李牧,“调兵往赵楚边境,此动向必能为赢蚕所知。秦国知我不防备他们,却往赵楚边境调动,正好彰显赵国诚意。”
李牧应诺:“臣这就去办。”赵偃这才又看赵高:“私下联络项燕之事……”
“臣豢养歌姬数十人,非一般女子。臣令他们扮作流民,自卖自身,有常来往赵楚行买卖人口的’略卖人‘,此人游走于富贵之家,必能将这些女子秘密带往楚地。
由女子与项燕联络,此乃掩人耳目之策。秦长公主重于探查军情军报,探查诸国朝堂动向,总不至于查臣夜宿几女,此女为何人。”
赵偃点了点赵高:“以为你亦为好色之徒,原养女子是做此用。”
“出人意料,方能出奇制胜。”赵偃拱手,“大王,我赵国列位先王必能护佑我赵国国祚绵延!”
赵葱此行,如赵国君臣所料,果然求来了国书。
秦王下国书,要与赵王会盟。
为何会盟?不知!
谁也不知道这两国在玩什么把戏!是赵国要称臣?亦或是割让多少城池给秦国,以解眼前之危。
但不管怎么说,会盟就是坐在一起商量事。请人家到你家做客,你把客人扣下,或是把客人杀了?
嬴稷当年就这么干过,但是当时的前情是:楚怀王发兵一直攻打到了蓝田。
蓝田已经紧挨着咸阳了,而今蓝田依旧是秦军驻军之地。
而楚怀王呢?因着宣太后为楚女的缘故,大意了,这才被扣押直到客死秦国。
此次,秦王犯不上效仿其先祖。毕竟,放不放赵偃归去,秦皆能吞赵,不用多此一举。若留赵王,赵人更恨秦人,对战事反而不利。
因此,可以断定赵王此行并不凶险。
郭开哭的涕泪皆下:“大王啊大王……您为君上,怎能叫您去冒风险?有个万一……若要有个万一……当如何?”
赵偃拍了拍郭开:“莫要如此,丑!”
郭开哭的打嗝,拉着赵偃的袖子之不撒手,“公子……公子……”
赵偃看他:“你为丞相,寡人不在之日,国事多赖于你。”
“太子监国,臣必辅助太子处理国事。”
太子才几岁大?奶娃娃而已。但是王不在,太子监国乃礼。
赵偃点头:“太子监国,丞相辅政。寡人速去速回,必不至于耽搁。”
“诺!”
此次,乐乘与赵葱护送赵偃前往咸阳会盟。
临行前赵偃阅兵于邯郸城外,便有宗室耋耄近前,哭喊道:“大王,为赵国计,当废太子迁,改立公子嘉。此去咸阳,若有万一之万一,我赵国国祚要留于稚儿之手么?
大王呐,想想秦国太后赵姬,想想权相吕不韦。大王呐,彼时嬴政年幼,然赢蚕成人,可护持。大王呐,您可有此等人护持于太子?”
赵高下令将人拖下去了,但该听见了依旧是听见了。
赵姬为太后,如何?擅权,与吕不韦勾勾搭搭。若非有人干预,此二人必能为祸秦国。
赵国呢?若是此次赵王出意外,王位给太子赵迁?那倡后岂不是要擅权?
倡后与赵姬有何不同?赵姬与吕不韦乃旧识,关系人尽皆知。倡后与郭开呢?倡后出身娼妓,大王如何识得倡后?不还是郭开引荐么?
郭开为何引荐此女?他是否亦是倡后为娼妓时恩客之一?
大王,您若出意外,此二人便是赵国之赵姬和吕不韦呐!甚至不如那二人。
郭开若有吕不韦之能,倒也认了。
可郭开有吗?
说出这话的宗室老者,乃赵偃祖父辈。赵偃祖父为赵惠文王,赵惠文王在位期间,此老者为宗令。
赵高为远宗,当时赵偃命赵高为宗令时,老者就反对,对赵高破口大骂。
赵偃彼时就说赵高:“活不了几年了,随他去。”不想得罪宗室老人,此为孝道。
赵高乖顺,对此人自然就敬而远之。闹就随他闹,骂就随他骂。
而今,此人说出这样的话来,与赵高有甚关系?
但赵高第一时间认错:“老太公癔症,臣这便请侍医看诊,您勿要挂念。”说着,看向礼官:继续阅兵!
仪程未曾耽搁,但此一事出在此时,出在这种场合,令军中将领纷纷侧目。
这些人彼此对视一眼,那眼中的神情,赵偃坐在战车之上看的一清二楚。
郭开都吓懵了,不等他反应过来,阅兵又继续了。
直到大王往咸阳去,他都未有机会解释一句。
他如何能不怕?
站在城阙之上看着大王远走,他一把拉住赵高:“赵大人想做甚?”那老不死的确实无人能管束,但是若无人撺掇,一个老迈至此的人何以如此?
赵高看郭开:“丞相,慎言!大王不在邯郸,我等皆有军务,丞相是要耽搁大事么?一老者癔症之言,无人在意。太子依旧是太子,您勿用放在心上。丞相自幼便伴着大王,大王……还能罢您相位?杀了您?”
郭开:“……”能!他真能罢了我的相位,而后杀了我!
第802章 秦时风韵(129)三更
赵偃来咸阳,嬴政亲迎。
当年那个在帐篷里的孩童长的这般高大了。他尤记得,因为身形不够,嬴政是骑在赢蚕的脖子上,两个人搭成个大人的模样,这才混了出去。
而今迎面走来的秦王,高大壮硕,英姿勃发,一派王者气度。
赵偃大笑:“王见王,许久未有此胜景。”
嬴政亦是大笑:“赵王谬矣,政两年前才见了韩王,而今又见赵王,王见王,寡人所欲也!”
赵偃:“……”你要灭我之心我已尽知!
嬴政越发大笑,上前携了赵偃的手:“赵王,请上车。”
二王共战车,两侧分别为护送赵偃之赵军和护卫嬴政的秦军。
战车自中路穿过,两军将士相对而站。
秦军呼喝一声’嚯‘,赵军必回一声’嚯‘,相互仇视,剑拔弩张。
赵王看见的是秦人昂扬的战意,嬴政看见的是赵军眼中的不肯屈服。
章台宫设宴,赵王再次见到了赢蚕。
双十年华一贵妇,倒是有几分可与桃李争芬芳之意。
桐桐散漫的见礼:“赵王。”
赵王还半礼,一脸的似笑非笑:“倒是寡人错看了公主!果然女大十八变,长公主桃李之色,文渊君好福气呐。”
秦臣尽皆怒目而视:秦长公主之容貌可容不得你来评!
桐桐却只笑:“当年曾祖在世时,蚕便夸下海口,定要倾国倾城。而今,赵王亲口夸赞,那蚕这是不曾辜负曾祖之愿呐!”
说着,便看先秦臣:“先昭襄王之遗愿,便是再小,蚕亦不敢忘!诸位大人,我大秦历代先王之愿,可敢或忘?”
“不敢——”
“不敢——”
“不敢——”
赵王:“……”秦国历代先王之愿为何?灭六国,天下一!
这个赢蚕,口齿还是这般凌厉,一点下风也不落!
四爷陪嬴政在后殿,站在走廊之上,大殿之内所有动静尽皆可入耳。
“此人知道能顺利而归,因而肆意了些。”四爷低声道,“大王不妨强横些,以礼相待,大可不必。”
嬴政正有此意:“寡人年少亲政,傲视于诸国!本就不将赵偃放在眼里,而今不收着性子便是了。”
于是,赵偃所见秦王,当真是傲气。
就见他姗姗来迟,只随意的摆摆手,并未有王见王之礼仪。
赵偃面色微微一变,赵葱便起身:“秦王,我王在此,您失礼了。”
嬴政举起酒觞:“失了何礼?赵谎称与秦联纵,实则,乃是秦国兵临城下,赵国的保国之策,寡人焉能堪不破此计?
再则,秦赵世仇,秦如何敢与之联纵?这岂不是给赵国背刺我秦国之机?赵王此行,看似怀揣蜜果善意拳拳,可其实呢?
蜜果之心乃至毒之物,食之必死无疑。秦迎八方来客,但唯不喜恶客。对恶客,若还需寡人以礼相待,是否有为难寡人之嫌?”
赵葱才要说话,赵偃却笑了:“将军退下!”
诺!
赵葱恭敬以退,赵偃看向嬴政:“秦王所言极是,寡人前来,确实乃救国之策。然则,此于秦国而言,有利而无害。楚国最难攻克,秦当有此共识。有赵相助,秦必可攻克乱局中的楚国。莫不是秦王惧怕赵国,怕我赵国借机重兴,难以攻克?”
“激将?”嬴政哈哈大笑:“其实,先攻赵,可;先取楚,亦可。我大秦之现状,不惧诸国。再则,燕国深恨赵国,若秦与赵灭楚,他日,赵王不怕秦与燕联盟,再灭赵?”
赵偃身子往前一探:“那是他日之事了!今日可不死,今日可安枕。他日之危,再谋他日之策便是。”
嬴政肆意而笑:“如此说,赵王怕了?”
赵偃咬牙点头:“寡人确实怕了。”
嬴政看着赵偃的眼睛,低声道:“昔年在赵,军营,帐篷,所受奚落,政一日不曾忘。”
赵偃:“……”原来如此!若是这般,倒是好办了。
受些奚落,叫嬴政出了胸口恶气。若是他之蔑视可给赵国争取一线生机,那寡人便受此蔑视便是了。
嬴政咧嘴一笑,声音更低:“赵王,你知对敌最残忍的惩罚是甚?”
“甚?”
“可杀而不杀,让他日日惊惧,日日担惊受怕、提心吊胆。”嬴政眼里全是戏谑:“寡人在邯郸,曾受此苦噩!当日政便发誓,必要赵王受我当年所受之苦。彼时,赵国先王尚在人世,寡人报复不了他!但你活着。”
赵偃:“……”嬴政小儿,得志便张狂,骄横若此,岂能长久?
嬴政满是睥睨之态:“尔等是如何羞辱我母,如何羞辱寡人,桩桩件件,字字言言,犹如昨日。听闻,你宫中舞姬,尽皆红衣女,此乃何意?赵偃,寡人若不能叫你日日煎熬,如受凌迟之苦,如何能解寡人心中之恨。”
赵偃:“……”骄傲自大,少年心性,果不沉稳。他问道:“这么说,秦国可与赵国联盟?”
嬴政笑了,问吕不韦:“丞相,赵王问,秦国可与赵国为盟乎?”
吕不韦起身,拱手道:“大王,不可!早定之事,便不再更改了。”
嬴政又问李斯:“廷尉,赵王问,秦国可与赵国为盟乎?”
李斯起身,面露蔑色:“大王,此非必要之事!徒增麻烦而已。猫捉鼠,乃为充饥,不为玩闹!”
嬴政又扬着下巴问主婿:“文渊君,秦国可与赵国为盟乎?”
四爷起身:“随大王之心便罢了!皆可。”
嬴政便笑了,又看阿姊:“阿姊,秦国可与赵国为盟乎?”
桐桐朝赵偃看了一眼,这才笑道:“赵国不足为虑!”说着,便起身,亲手为嬴政斟酒,而后低声说话,只嬴政与赵王可闻。
她说:“……我知你心中有气!你随心即可。莫要怕耽搁国事,若他日赵果然不好剪灭,你还有阿姊在!彼时,阿姊便带人,一把火烧了邯郸城。那等恶地,烧便烧了。大王放心,邯郸——我可来去自由,不惊动任何人。”嬴政自得,一双长眉似要飞起来一般:“赵王,便是如此,你亦要与秦为盟么?”
赵偃藏在袖袍中的双攥成拳头:今日由你们骄纵!他日,必双倍奉还。
他笑了,笑的意味深长:“若是死期能放在明日,谁又愿今日赴死?”
嬴政哈哈大笑,起身道:“我大秦文武大臣听令——”
“诺!”
“而今,寡人欲与赵国为盟!”
“不可——”
“大王,三思!”
“赵不可为谋!”
……
一片反对声中,嬴政乾坤独断,定下此事。
于是,秦赵联纵,国书传至天下诸国。
赵偃一出宫,秦宫之内,君臣相视,而后畅然大笑。
嬴政问吕不韦:“丞相,寡人之骄横,可取信于人否?”
吕不韦拱手:“大王肆意之态,甚好!甚好!”
嬴政又问李斯:“廷尉,寡人与那得志便猖狂之人,有几分肖似?”
李斯看了甘罗一眼:“臣自大王身上看到了上卿之影!”
甘罗跳脚:“大王,臣何曾得志便猖狂?”
满殿人尽皆笑的打跌!
笑罢了,嬴政才道:“拟诏,册封齐国公主田密为夫人。”
之前只有楚国公主为夫人,而今又册封一夫人,出身齐国。
何意?彰显与楚国决裂之决心。
下了这么一道诏书,嬴政又命王翦:“往许邑、鄢陵调兵,做出意图攻楚之动作,需得叫赵国坚信不疑。”
“诺!”
赵偃不敢在咸阳呆着,被蒙毅带人礼送出境。
赵高早在边界等着,此时,赵偃才松了一口气。
回头看向秦国的方向,这才朗然大笑:“果然,天不负我赵国!天不负我赵国!”
赵高忙问详情,赵偃一五一十便说了:“秦枉有良臣猛将!世人皆以为秦不可战胜,然则,寡人此次见嬴政,竟觉我赵有取秦而代之的一日。
秦之短处,正是嬴政!少年得志,自大少约束。良臣之言,一句不听。赢蚕之语倒是肯听,然则赢蚕对幼弟有溺爱之嫌!长此以往,必起祸端。
我赵国只要挺过这一次,兴盛之期,指日可待!”
赵高忙回:“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赵偃问说:“与项燕联络可顺利?”
“顺利!”
“那便好!那便好。”赵偃低声道:“密切注意秦军之动向。”
“诺!”
许是调整了部属,秦攻楚的动作并不快。
赵偃数次遣人去问,秦国给的理由都是:楚地多雨,水泽溢满,需等天时。
此理由成立!入秋后,南地是多雨。路难行,水涨满,自是要考量这一点。
而项燕却在楚国闹出极大的动静,果然挣脱了三家之围困,不局限于项地。
赵偃得了消息,笑道:“嬴政该急了,攻楚必在今冬。”
桐桐则不停的统计,赵国的粮草有三成资助给了项燕,且运出的军械无法用数据来统计。箭簇以及攻城利器,数量极大。
她把数据统计好,递给四爷:“釜底抽薪之策,已成!若要打,赵国后勤必欠缺。”
四爷摇头:“不急,再等等。李牧……不能领兵!”此人领兵,必有一番鏖战,死伤太重。
桐桐起身:“我想去一趟邯郸!”
“为李牧?”
若只为此人,倒也不至于。
四爷:“……”他懂了:“你怕失控,伤亡过重?”
嗯!
桐桐拿着手里的东西进宫,见嬴政,说的亦是这个意思:想偷偷去邯郸。
嬴政不解:“阿姊去作甚?”
桐桐:“……”只能说,“恐失控!赵地不该再有过大的伤亡。”
嬴政沉默了,良久才道:“可政更担心阿姊安危。”
“不止如此,军中消息想灵便,必得有人深入敌方核心。赵国与别国不同,此需得一战而定胜负。”
桐桐说着就笑:“邯郸何曾拦住过我?”
嬴政愣了一下,想起阿姊数次在邯郸闹出的动静,跟着笑了一下:“阿姊归来,寡人要册封阿姊为上将军。”
于是,毫无征兆的,秦国发国书昭告天下,怒斥赵国背信弃义。
两国盟约共同伐楚,赵国却与楚暗中来往,资助其粮草兵器。
此乃背弃之举,因而:秦王怒,伐之!
第803章 秦时风韵(130)一更
赵国邯郸,龙台宫。
“嬴政小儿,戏耍于寡人!”赵偃抬手拂去案几上一应物什,暴怒而起。转身抽出了佩剑,指着大殿中的大臣:“而今,秦国大举进犯,当如何?”
道路不通,他国无以为助,此乃事实。但若是诸国一起冲击秦国关隘,亦能延缓战事。可谁肯为相助赵国与秦为敌?
楚国内乱,资助项燕导致项燕已经成势,楚国平内乱尚且不及,又哪里会援赵?况且,楚国的内乱因何而起呢?楚国正恨赵,无可谈之处。
燕国与赵国是世仇,不趁机出兵复仇那是因着要留存实力将来对付秦国的。
魏国呢?之前魏国数次求助,赵国有心但终究未曾帮到,此事,魏国躲着尚且来不及,又怎会为赵国行那等之事。
而齐国,更不要提了。齐国公主才被嬴政册封为夫人,齐为秦之附庸,无骨贪财之辈,不提也罢。
因而,赵国此时已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郭开噗通一声跪下:“大王,此乃赵高之罪!赵高该是秦国之奸细,他于秦国长大,无故被秦国放归,此人归赵便为阴谋。大王,此策乃赵高所献……”
赵高一脸愕然的看郭开,并不辩驳。
宗室诸人却尽皆站出来:“丞相,此与宗令有甚干系?此策甚好,可策好,有甚用?这朝堂之上出卖赵国的,绝非我宗室之人。”
是说有人将暗中所谋泄露给了秦国!
李牧站出来:“大王,此事干系甚大!朝中有内奸,所谋之事这般机密却已然被泄露出去……”
赵高忙道:“大王,臣自愿下地牢。朝中之事,臣一盖不理。若此番情形之下,所谋再被秦所察,大王也好判断,究竟是何人心怀二意!”
说完,起身便退:“臣于大牢之中,静候大王发落。是杀是刮,臣绝无一丝怨言。而今大敌当前,国破亦是一死,横竖皆是死,有甚差别?”
话说完,人已出去,果真去了地牢,等着被问罪。
军中将领尽皆愤然,赵高理事尚且公允,粮草配给足额足量。郭开呢?不收好处绝不办事。
此时,武将们站起来为赵高抱打不平:“秦王诏书,言辞清楚。联盟为真,偶尔洞察此乃我赵国之计,这才怒而伐之。此为何意?计策本无疏漏,秦已然中计。或是执行有疏漏,或是消息泄露……”
郭开便插话:“必为执行疏漏!此策亦为赵高执行,赵高岂能无罪?”
李牧看了郭开一眼,而后摇头:“执行之时,臣有参与,事事谨慎,处处小心,若此被秦国洞悉,那便是臣等技不如人,非不忠,此不为罪。此事确乃要务!然兵临城下,此时纠缠此事,殊为不智。不若,请丞相暂避,待战毕,再论其他。”
“李将军!”郭开怒而呵之:“将军逾矩了!大王是否信任我郭开……”
李牧冷然一笑:“此事好办!请大王下令,彻查丞相与宗令府邸,如此之下,何人与秦国有来往,一查便知。”
郭开面色一变,才要辩解,李牧反问:“丞相不敢?”
“非不敢!而是……”郭开看向赵偃:“大王,此事……”
“住嘴!”赵偃眯眼看郭开,“从李将军之意!送郭开与赵高为伴,抄没此二人府邸!”说着,便看向赵葱:“此事,你去办!务必给寡人看清楚,谁是忠,谁是奸!”
“诺!”
不容郭开辩驳,他便被拉下去下了地牢。
赵高果然在地牢中安坐,一见郭开,他便起身:“丞相。”
郭开冷笑:“惺惺作态!秦人之犬,呸!”
“丞相!”赵高站直了,看向郭开:“下官敢发誓,未曾收秦国毫厘!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郭开:“……”我……我收了!我收了就是叛赵么?
赵高一脸的沉凝:“下官也在反思,究竟是哪里疏漏了,可思来想去,终是找不到破绽。因而,下官断定,要么,赢蚕有通天彻地之能,要么,便是……”
“如何?”郭开指着赵高:“本相自幼陪伴大王,岂会背叛。”
赵高不言语了,良久才道:“此……由军中之人去彻查吧!朝中收秦贿赂者,不在少数。唯军中甚是干净,必不至于诬陷你我。丞相府中若无甚与秦相关之物,该是无碍!下官只忧心军中粮草、兵器……”
郭开:“……”库房中甚物都有,秦国之礼自然在其中,格外厚重。
抄家之后,赵高家产悉数归还,赵偃亲自来牢房,“放他出来。”
赵高自牢中出,忙跪下看向赵偃:“大王,臣无能。”
赵偃扶起赵高:“此乃郭开之罪。”
“大王,丞相贪财,但绝不至于出卖赵国。”赵高低声道:“您知丞相脾性,丞相不至于如此。”
赵偃摆手:“先关着他,此战之后再论其他。”
郭开在牢中看着大门关上,心顿时凉了。
他摘了腰上玉珏给狱卒:“告知王后……速速为太子迁打算!此事看似罢相,实在乃是借机举公子嘉。”
狱卒不敢拿,却不想人还未走,大牢外便有一黑袍人进来。
掀开斗篷帽,郭开往下一跪:“王后?”这等地方,王后如何能进来?
倡后一摆手,人尽皆退出去。
“王后!”郭开急道:“王后……郭开无能,不能庇护您与殿下。而今,大王正用军中之将,对赵高信任有加……此时,此两方无论提出何要求,大王必定允准。太子危矣!王后小心呐!”
倡后来此处为的便是此事:“大王议事,召公子嘉旁听。”若是如此,“丞相,我与迁儿可有活路?”
郭开摇头,低头眼珠子乱转,良久才哭道:“秦国华阳太后旧事便在眼前!非亲子为王,王后变太后,亦不过是一杯鸩酒了一生罢了。”
是啊!华阳夫人为王后,嬴子楚为秦王之后,她是被尊为太后,可结果呢?若是真尊华阳,华阳何以毒鸩嬴子楚。
倡后才想到此处,心中便一哆嗦。她看向郭开,郭开一边哭,一边看她。
两人对视良久,倡后再未发一言,转身而走。
郭开背过身,擦了眼泪:华阳……鸩杀了嬴子楚!
倡后回了寝宫,看着熟睡的儿子。
她眸光微深,静静的坐着。良久才道:“熬一碗安神汤,睡不着。”
安神汤药之味儿在寝宫里飘荡。
她又说:“多耗费些功夫,莫要偷懒,若饮下无用,必问责!”
熬药宫人便熬了两份,每份都熬的浓稠,而后折入一碗。
过子时之后,赵偃方归,问说:“为何还不歇息?”
倡后起身:“心有不安,又去探望郭开……”
赵偃看她:“糊涂!”
“知错!妾知错。”倡后安抚的拍了拍他:“知国事劳心,妾不添乱,好生歇息吧。”说着,便喊人:“端碗安神汤来。”
安神汤端来,她自己接过去喝了半碗,“妾亦不能安枕!可偏偏事多且杂,妾身这几日只觉身心不畅。今晚若能睡个安稳觉,明日想必能好。”
说着,才又问:“大王可要用些?”
赵偃接了过去,将剩下的半碗喝尽了。
倡后接了空碗,服侍赵偃躺下,她起身去入恭了!趴在马桶之上,手指伸入咽喉,安神之汤药’呕‘的一声便被吐了出来。
她小心的起身,将其掩盖。而后回到榻上!
这一碗安神汤下去,才须臾之间,赵偃鼾声便起。
倡后低声轻叫:“大王?”
赵偃含混而应,转身过来,将倡后搂入怀中:“嗯?”
“为何……请公子嘉?”
“赵嘉……原配嫡出长子……宗室……将领……拥护……”
再说什么,已经几不可闻,赵偃睡着了。
倡后又问:“若他们要改立太子,当如何?”
赵偃未曾回应。
倡后推他:“若是将领要改立太子,当如何?”
赵偃言辞含混,但倡后还是听清楚了,赵偃说:“……若无赵……何来太子……”
倡后一颗心往下掉:若朝中将领坚持改立公子嘉,大王必不保他们母子。
赵偃鼾声又起,她起身,吩咐人:“大王说夜里冷,火鼎呢?抬来。”
木炭置于火鼎中,抬了进来。
倡后又着人:“帐子拉上,轻点!大王为国事操劳,夜里难得安枕……手脚轻便些。”
数十宫人,来去无声。
倡后进去看了赵偃,赵偃睡眠正酣。
而今已是深秋,天愈发冷了。寝宫太大,屋舍过高,如何保暖?倒是毛料毡毯,极为厚重。寝宫内搭起来,冬日保暖最好。
她将毡毯帐子一层一层放下,而后从内里出来,跟随宫婢一道在外安歇。
“我睡不安生,不搅扰大王了,便在外歇了。”
宫婢看着王后入睡,听着帐幔内传来大王如擂鼓一般的鼾声,与往常一般值夜。
天亮了,王后醒了,比往常稍晚一些。
倡后眨眼看看,似是才想起什么,猛然起身,而后才反应过来:“……今日起晚,为何不叫?”
宫婢不敢答,只过来服侍。
倡后又问:“大王已起身去前殿了?”
“未曾!还不曾起!”
倡后细听,不曾听到鼾声。她面无异色,朝里面喊:“大王,迟了,大人们等着呢,您若是醒了,便起身吧。”
如此再三,里面无动静。
倡后还笑:“您又来逗妾?”说着,便指使宫人开窗!
而后她先将帐幔掀起一片,叫味道散着。直到梳洗完,对着铜镜将簪子扶正,她才起身彻底掀开帐幔:“大王,该起了!”
一进去便看见,赵偃直直的躺于榻上,无声无息。
倡后抿着嘴角,未曾伸手去触碰,而后朝外看了一眼,才故作惊慌的大喊:“大王……大王……大王啊……”
第804章 秦时风韵(131)二更
赵偃之死,意外已极!
桐桐欲往邯郸,人未启程,赵偃却已死。
历史上,赵偃肯定不是现在死的!因为嬴政一统天下的脚步提前了,以赵偃的寿数,他且死不了呢。
按说,赵偃的死期应该在历史上秦国攻赵的时候。
彼时,赵燕开战,秦国借机发兵,连下赵国九大城邑。赵燕两国还在鏖战,秦军突袭赵国,而后赵偃突然薨逝。而在他薨逝之前,他确实干了一件事,那便是废了太子赵嘉,改立了倡后所出的赵迁。
改立太子之时,他这两个儿子都已经能看出贤愚了。
赵嘉,原配正妻嫡出长子,有德行,人聪慧,无罪被废。
赵迁,倡后所出,备受宠爱,不学无术、品行不端,在国祚将不存时,突然改立此子为太子。
紧跟着,赵偃就突然死了。
而后赵迁果然就极其昏聩,他听信郭开谗言,杀李牧,而后赵军一溃再溃,直至被秦所灭。
现在这个时间点,赵嘉还是个孩子,赵迁年岁更小。而且,赵迁已经被册封为太子了,赵嘉为太子这个事早就被蝴蝶没了,怎么就突然的,赵偃又在赵国最需要决策的时候,死了呢?
第二封密报来时,桐桐才窥探到一些蛛丝马迹。
此应该亦不在赵高的预料之中!
赵偃死于炭气,然则此乃意外亦或是有人谋害,无从下定论。
倡后服侍大王,她哭诉道:“大王畏冷,下令要火鼎。此寝宫宫婢尽皆可为证!”
大王初躺下时,虽时有鼾声,但间歇确实与王后低语。低语了些甚,无人听清,但之后王后要火鼎,拉帐子,大王亦未反驳。
倡后又辩道:“国事烦难,我夜里难安枕,便令人熬了安神汤药。药渣、药碗具在!我先饮半盏,剩下的大王饮下。此本不是为大王准备,乃是我自用的。
谁知半盏之下,我无法入眠。倒是大王疲乏,睡着了。我怕翻来复去扰了大王清净,便在帐外歇了。我躺下时,大王鼾声震天响,此亦有证人……”
火是大王自己要的,帐子是大王自己要放下的,安神汤是大王喝了王后喝剩下的,然后睡意昏沉之下,因炭气而死,谁之过?
便是怀疑倡后,可倡后为何要害大王呢?
她儿子是太子,有甚必要?
国难当头,便是对太子再不满,朝堂上并无一人明确提出要换太子!只有宗族耄耋老者提过一次,并不和时宜。
朝堂诸臣,轻重缓急分得清。于赵国而言,要紧的是换太子么?
不!要紧的是保下赵国。
一心求稳尚且不及,嚷着换太子作甚?
桐桐将密报给嬴政:“倡后被郭开所利用!郭开收贿赂极多,赵偃已然不满。朝中尽皆怀疑有人出卖赵国,赵高能自证,郭开却无法自证清白。
他惧怕失去手中权力,更怕因此而丧命。倡后能接触的朝臣唯有郭开,也唯有郭开支持太子迁。是郭开为己身,一再提醒倡后,赵迁储君之位不稳。
倡后这才兵行险着,杀了赵偃。赵偃死,而赵国正当国难,此时谁敢兴废立事?”
有太子,便有赵王。有赵王,赵国人心便稳。
因而,便是天下人尽疑倡后,亦不能阻止倡后之子登基为王。
嬴政叹气:“倡后赢,赢在赵国群臣心有赵国!”
正是!
李牧一拳打在柱子上,看向赵高:“此事蹊跷!”
赵高:“……”他未曾想到倡后敢杀赵王!他只想留郭开之命,留郭开与王后,此二人可乱朝堂。
谁知郭开这般胆大,撺掇倡后谋杀大王。
此一点,不需求证,此一定为郭开所为。
大王若在,依郭开之罪,死不足惜!为安军心,大王未必不会杀郭开。
郭开干过什么,只他知晓。而今未曾详查,但依郭开贪财之性,难保有许多自己也不知道的内情。
因而,大王死,郭开才真的可活。
而郭开为了活命,为保住权利富贵,撺掇倡后杀大王,便合情合理。
赵高跟李牧低声道:“若此时非要追责,人心必乱!假相,为赵国计,只能假做此事为意外!扶太子登基,以安人心。而后再论抗秦,如何?”
李牧沉吟半晌,终究是点了头:“依你所言。”
倡后看着穿好冠冕的儿子,低声道:“哭!哭着要丞相……除了丞相抱,谁抱你也不许去……”
赵迁乃幼童,自是听从阿母之言。
李牧前来抱,他哭声不止。
赵高以蜜果哄之,他打下去,依旧哭闹。
嘴里嚷着:“要丞相……要丞相……我要丞相……”
李牧面色隐忍,赵高一把拉住了,低头哄赵迁:“大王稍候,丞相即刻便到。”说着,便朝倡后看了一下,“臣亲自去请丞相。”
倡后这才抱了儿子,哭的梨花带雨。
郭开早就听闻大王薨逝,而今听到赵高前来,他马上大声哭嚎:“大王——大王——痛煞臣啊——痛煞臣呐——”
赵高进去,看着做戏的郭开,嘴角勾了勾:“丞相请!”
郭开擦了眼泪,一把抓住赵高:“我郭开在时,大王可有一日不好?我郭开才离开大王几日,大王便薨逝了……大王究竟是……”“丞相真要问?”赵高睨了他一眼,再问一句:“丞相果然要问?”说着,便抖了抖被郭开拉扯的袖子,“正好,李牧李将军,假相大人,正觉得大王去的蹊跷……”
李牧?李牧!
郭开迅速起身,哭着往出走:“大王——大王——臣追随您去……您等等臣呐……”
赵高跟在其身后,嘴角意味不明的勾了勾。
他一路紧跟,直到灵堂,而后看着郭开于灵堂前数次撞棺却未曾撞死,看着李牧等人隐忍中双手摁在剑柄之上。
他这才走了过去,拉了郭开:“太子正哭闹,要寻丞相……丞相速去!”
郭开一边哭,一边擦眼泪,朝堂之上,众人神色、动作,他尽皆看在眼里。
从正殿离开,见到了倡后。
两人对视一眼,便都大哭了起来,一声声的唤着大王。
倡后低声问:“而今当如何?朝中无有肯服者,我怕……”
郭开抱着赵迁,一边哄着一边道:“军权不在手,自然不安稳。”
“军权在李牧之手。”
是!在李牧之手!郭开看向倡后:“李牧不死,你我可能心安?”
倡后不住的颤抖:“李牧他……”
“他乃臣下!”君要臣死,焉有杀不死的?!
倡后看着郭开,郭开朝她狠命点头,倡后’嗯‘了一声:只要想杀,焉有杀不死的。
此时,王翦已率军五十万,临近秦赵边境。
桐桐欲往邯郸,从此过,便入军中。
王翦正在中帐:“长公主。”
桐桐点头,往舆图跟前:“如何?”
“李牧布兵极有章法。”王翦手点在几处:“您看,此处布兵,如剪刀,一旦兴兵,我军必受剿杀,进退维谷。”
说着,又换了地方:“再看此处,密报详尽,正因着详尽,臣不敢擅进。此地乃口袋阵,地形之利尽在掌控,难!难!难。”
桐桐便懂了:“所以,若赵国据守,再扛过半年,后勤补给、粮草、军械,尽能跟上。”
王翦点头:“是!因而,臣以为……破赵军,降低伤亡最好的办法依旧是搬开李牧。李牧为悍将,臣素来敬佩。然各为其主,不忍却不得不为。”
李牧若不能为秦所用,宁杀之!
账中正议事,便有斥候来报:赵军有调兵迹象。
王翦愕然:“调兵?”此阵极好,我军怕伤亡,不敢轻闯!还能更高明?
可对着密报一排,王翦不懂了:“本互为犄角,可钳制我方。如今这般……开一豁口,怕我军攻不进么?”
或是有甚陷阱,我未曾堪破。
桐桐轻笑了一下:“非也!如将军所愿,倡后与郭开不能容李牧!若无此败,如何问罪李牧。”
说着,她便往出走:“打吧!此一战至少下九城!”
一昼夜之间,赵国痛失邺地九城。
李牧在朝,军前为大将司马尚。
兵败消息传来,李牧如何肯信?
司马尚奔回邯郸,质问郭开:“为何以王印私调守军?”
郭开反问李牧与司马尚:“二位将军调兵遣将,为何不奏明大王。大王若知邺南兵马这般要紧,何以调动?”
竟是因排兵布阵未曾告知他,便私调兵马?
李牧于灵堂之前抽出佩剑,指着郭开:“大敌当前,丞相私调兵马作甚?”
郭开将脖子往前一送:“作甚?尔等拥兵自重,何曾将大王放在眼里。赵高、李牧、司马尚,尔等是要效仿楚国屈、景、昭么?尔等是要左右大王如同屈景昭左右楚王一般么?”
“血口喷人!”
李牧欲动手,赵高一把拉住了:“将军息怒!此次,乃将相不和所致!虽丢九城,然已知错疏在何处,补救亦为时不晚。”
郭开冷哼一声:“那便先请李将军回府思过!”
李牧怒目而视,赵高低声道:“不是还有司马将军吗?您先安心回去,此事下官来处理。”
司马尚朝李牧点头,李牧这才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可国难当头,他又岂能真闭门思过?
是夜,他入军营,与军中部属商议如何重新排兵布阵,“邯郸,必为重中之重。”
是!
“调二十万人马回援!”李牧点了点邯郸:“秦密探遍布,当关闭邯郸城门,坚守半年,我赵国之危可解。”
赵高:“……”找死啊!
二十万兵马增兵邯郸,守都城!你让郭开作何想?
“放肆!大胆!”郭开如困兽,他转身看着倡后:“太后,此人若谋反,大王该逃往何处?”
邯郸城出不去,大军围困,可有我等活路?
倡后将玉玺递给郭开:“李牧、司马尚谋反,下令——捕之!”
第805章 秦时风韵(132)三更
桐桐催马疾走,李牧危矣!
历史上,郭开收秦国贿赂,造谣李牧与司马尚谋反。而后,赵迁便命赵葱与颜聚取代了李牧和司马尚!
李牧不受此命,赵王便使人捕得,而后杀之。
司马尚被废,这个名字便消息在了历史里。
而今,李牧已在最危险之境,却无此自觉,依旧以军中威望调兵遣将。
此时往邯郸调兵,这自然无错!只要邯郸坚守半年,它处所失之城池还有再夺回之日。
数百年来,诸国征战无不是如此。
可却不知,君不信他,他此举与造反无异!
李牧一杆长枪,横挑而出,“此乃奸臣郭开所害,某不受命!”
王城护卫统领冷然而笑:“王印在此,安敢不受?!”说着,一摆手,“此乃反贼,拿下!”
护卫营之人围拢而上,长戈利剑便要加其身!
司马尚忙拉住李牧:“将军,尚有可辩之处……”此等之下,便不能活命!
李牧推开司马尚,跃上马匹:“某要回王城自辩,闪开!”
他一吆喝,军中将士跟着呼喝起来,牢牢的将李牧护在中间,不叫护卫靠近。
护卫畏其悍勇,不敢上前。
统领见对方势众,忙呵斥道:“尔等这是要随李牧造反?”
李牧朗声大笑:“郭开与倡后言我李牧造反,而我李牧如何造反?单枪匹马造反?这岂不可笑!
既知我造反,便该预料一人造不得反,那而今诸位又为何见军中兵卒从之,便心中惧怕?
若我李牧真造反,尔等敢来军中缉拿?此等拙劣诬陷,亦有人从,若此时不闯宫自辩,我赵亡矣!”
“将军,我等随将军闯宫!”
“将军,我等随将军闯宫!”
“将军——我等从将军!”
“将军——我等誓死从将军!”
……
李牧骑在马上,看着应和他的将士:“我赵国之将士——”
“在!”
“在!”
“在!”
……
“秦虽强,然我赵国之兵力,亦不弱于秦国。我赵畏强秦乎?非也!乃秦畏我赵。我赵与秦同祖,世仇至今。交战多少年,赵国虽损失惨重,然秦可曾讨得便宜?赵国屹立至今,所凭何也?凭我赵国将士之勇武忠义!”
“勇武忠义!”
“勇武忠义!”
“勇武忠义!”
……
李牧点头:“因而,牧在此恳请将士们,守国土,御外敌,此一生不堕勇武忠义之气!”
“诺——”
“诺——”
“诺——”
李牧一拱手,这才看了司马尚一眼。
护卫统领欲动手,李牧呵斥:“此处动手,欲乱军心乎?”说着,便严厉制止,“军营之外,李牧恭候诸位!”
统领:“……”
……
军中下属看着李牧单枪匹马,安然离开军营。
身后护卫营将卒尽皆跟随,并无过分之举。
一行人离开军营,军中甚安。
远离大营三五里,护卫营统领一摆手,数百人将李牧团团围住。
李牧看向诸人:“某随尔等回王城便是,这是作甚?”
统领叹了一声:“将军,不是某非要取将军性命,而是不得不从。”
“何意?”
统领将剑抽出,对准李牧:“我等之家小尽皆在丞相之手,丞相密令,捕得,而后以拒捕为由,杀之!”
李牧笑了,望着皎洁之月,大笑出声:“杀我?杀我!”他蹭的一下横起长枪,“郭开,腌臜小人耳!取我李牧之命?休想!”说着,御马便走。
身后箭簇密集,射杀了过来。
路边林中,套马绳自路边出,套在了李牧的臂膀上,只一拽,李牧便落马,身下有人一拖,李牧未觉伤痛,便被掩于草丛之中。
而后伏兵四起,护卫营之将被围剿。
李牧被塞了嘴,他发不出声音。
桐桐看着那些护卫,问李牧:“你看见了吗?护卫营受袭,尽皆往军营方向奔走。”他们并不考量,你若被人掳走给军中带来的震动。
李牧:“……”
桐桐怅然:“将军,你若往军营方向逃,他们便不敢追杀了。此距离大营极尽,催马便至!”
你又何必奔着远离军营的方向呢?你怕军中知道朝堂中有人要杀你,因而动摇军心!
李牧看向此女,含混的问道:“秦……长公主?”
桐桐点头,“别误会,虽赵高为我秦国效力,但赵偃之死,并非赵高所为。乃是郭开为自保,撺掇倡后谋害。你手握军权,他们惧怕于你,自然要杀你。
至于郭开,他曾暗中收燕国重礼,卖给燕国一些’不甚要紧‘的消息。赵与燕亦乃世仇,郭开不惧贿赂之事被赵偃所知,只怕与燕国之事被赵偃知晓。
为保命,为保富贵,此番作为并不意外。赵偃亦不无辜,他于其父病重时坚持娶娼女,此为不忠不孝;他谋害先太子赵佾,是为不仁不义;他废发妻嫡子,是为无情无亲。
而今,落的个不得善终,亦乃报应。”
李牧挣扎着’嗯嗯嗯‘了数声,桐桐没再说话。
战场已经清理,赵护卫营尽数被杀。
桐桐一摆手,“退!”大营必出人马查看,莫要久留。
蒙恬下令,整队人马没入林中,悄无声息。
李牧心中骇然:竟是如今靠近大营,而我赵军竟是无从察觉。秦长公主秘往邯郸,更是无人得知。
他被带入山林中,山林中有村寨,隐匿极好。
桐桐这才给李牧松绑:“李将军,请勿见怪。”
李牧活动了活动手腕,便坐了下去:“长公主掳劫末将,所为何来?”
“怎是掳劫?此分明是救你。”桐桐坐于他的对面,亲手斟满酒水:“将军,今晚若非我救你,你必死于郭开之手!不仅身死,还需得以谋反之罪诛你全族。”
李牧打量这位长公主:“长公主好心以救,可有所求?”
“无所求!”桐桐真诚的看他:“你李牧常驻雁门,保赵国北境,可谓是’北逐单于,破东胡、灭澹林‘。对战匈奴,你有战功……”
“此乃我赵国事!我李牧领王俸,为君王分忧而已。”李牧说着便叹了一声,“长公主来,外臣已知您之打算。您以为我李牧会成为第二个廉颇。若是长公主做此想,当真是误了。”
桐桐看他:“不降?”
“不降!”李牧眼中无退缩之意:“外臣乃赵国之臣,受赵国历代先王之恩,如何能背弃?”
“那你亦当知,我不会放你走!赵军若无李将军,可减少双方战损。将为军之主心骨,将在,精气神便在;将亡,其气难长存。”
桐桐将酒递过去:“你我尽皆领兵之人,当知晓。将之气,乃军之气。换将,军中气息立变!军随将,此理万古不改。李将军失踪,此事明日必可传至赵境。彼时,一定谣言四起。”
李牧笑了:“郭开必说我李牧叛赵,投奔秦国;而你秦国必说我李牧被郭开所害,失去踪迹。”
桐桐点头:“是!彼时,军心必乱。赵葱缺领军之经验,且其人擅自保,不肯冒险!颜聚无主将经历,如何辖制数十万赵军。而你赵军将领中,降将占比甚重。昔日能降赵,他日便能降秦。如此这般,赵国已然无力回天。”
李牧缓缓的闭上眼,满脸的痛楚之色。
桐桐跟着叹气:“将军之心境,蚕尽知!两军交战,蚕亲来邯郸,为何?为你李牧而已!将军知,我新婚燕尔,若无必要,为何要涉险?此时在公主府中,悠游自在,岂不是好?”
“欲李牧为秦而战?”
“为赵之黎庶而战!雁门,赵之北境,若是依旧让将军驻守,我王乐见其成。抵御外族,使得赵之黎庶太平,此乃李将军之功也!你可一生不尽忠于秦,但我秦王依旧盼着将军一生能忠于赵之百姓。若如此,李将军便是赵国之忠臣。”
李牧笑了,看着这位长公主:“曾听闻信陵君魏无忌与秦王之奏对,世人皆赞秦王之心胸。今儿自长公主言语中,外臣亦感知到了秦王之诚!”
桐桐看着他:然后呢?
李牧摇头:“长公主,秦王乃磊落之人,长公主亦为坦荡之君子。外臣有话便直言了!”
“请!”
“李牧不降!”他端起酒,一饮而尽:“此一杯酒,乃李牧此生最后入口之物。若不予刀剑、鸩毒于李牧自戕,李牧便绝食而亡!”
他说着,便看向窗外之月:“李牧死后,请长公主莫欺骗世人,使得赵人以为我李牧投降于秦国。请告知天下,李牧钦佩秦王,感恩长公主,然李牧不背弃赵国,宁死不降。”
蒙恬才要说话,桐桐一把拉住了。
李牧起身,走到窗口:“国难当头,李牧失踪,谣言纷飞,惑乱人心;国难当头,李牧降秦,军中自此无信念。
藏匿于此,苟活于世,等赵亡国再现身,灭赵之罪,有李牧一份;投降于秦,静待赵亡,此亦是李牧之罪。
李牧无法眼睁睁看着国破,更无法看着因李牧之故而国破,因而,李牧唯有一死。”
他自己说着,都笑了:“而此死是否危害赵国,外臣赌的是长公主的人品,赌的是长公主对外臣的怜惜,赌的是长公主身有铿锵气,不屑于谎言。”
桐桐看李牧,良久良久:“将军,良将也!匈奴所畏,燕秦不战……如此功业,宜标凌烟……”
李牧笑了,此乃悼词?是呢!秦国长公主必能给我李牧做一首好的悼词来!
这般想着,他回身抬手拿了案几之剑,猛地挥向脖颈,血喷薄而出。
桐桐缓缓的闭上眼睛:“……一不奉命,尸首难全!呜呼哀哉,为将难言……为将难言!”
第806章 秦时风韵(133)一更
桐桐极快的写了一封信递给蒙恬:“递出去,交给赵高。”
“诺!”
蒙恬去而复返:“殿下,该返回了。”
怎么就返回呀?要只为这个,我跑邯郸干什么来了?
她就低声道:“赵非从内部瓦解彻底不可!传信王翦将军……”说着,伏案疾书,而后吹干:“快!传于将军。着他派人配合。”
“诺!”
信传出去,蒙恬问:“殿下,而今你我当如何?”
“等!”
“等?”
“嗯!郭开与倡后害李牧与司马尚,接下来会是谁?是赵高!赵高,要么从之;要么远走。”
那您下令给赵高,是要?
“此二人独害赵高?非也!赵嘉之命命悬一线!令赵高携赵嘉以及赵国宗室出逃……”
蒙恬眼睛一亮:“此赵国必然大乱,军中更是如此。有维护赵迁者,有维护赵嘉者,军中乱,中枢无法调兵遣将……”
“是!一旦各自为战,尽皆无法顾全赵之全局。”
蒙毅便笑:“此便如当年长公主解鹿,将其开膛破肚,拆解为一块一块好分食!您现在便是在拆分赵国这头’巨鹿‘。”
是!只有拆分了,才好烹饪!除此之外,无他法。所以,等等!再等等!刀已递出去了,马上便要动手了。
赵高看了密信,将其焚烧:长公主只怕就在邯郸,这字迹尚新。
毁其痕迹之后,赵高沉吟,而后起身就走,往王宫而去。
宫人左右看看,而后倨傲道:“请回!大王今日不见人。”说完,又用极小声响道:“丞相陪大王于园中戏耍。”
赵高扬声道:“事关粮草大事,不见大王,见丞相亦可。”
宫人这才去了,禀报给郭开。
郭开抱着赵迁,轻蔑的笑了笑:“赵高啊赵高……我不找他,他却来找死。带他进来!”
赵高被带了进来,赵迁玩的正好,跑过来撞到了赵高。
“大王!”
赵迁嘻嘻嘻的笑,跟赵高炫耀:“马——马——大马——”
赵高看过去,园中无马,只有鹿。
他才要说话,郭开便道:“大王,臣带您喂马!”
赵迁拉赵高:“喂马!喂马!”
赵高被小儿拉着,捧了干草去喂鹿。
郭开冷哼一声,呵斥道:“大胆赵高,大王命你喂马,你在作甚?”
赵高看了郭开一眼,忙道:“臣在喂马!”说完,指着园中鹿,问园中伺候之宫人:“诸位,此为何物?”
“鹿!”
“放肆!丞相告知大王此为马,那此便为马!大王以为此为马,此须得为马!”赵高说完,便再问宫人:“诸位,此究竟为何物?”
“马!”
赵高朝郭开拱手:“丞相,此为马!您言它是马,它便是马。”
郭开手叉腰,看着赵高:“嘿!怪不得先王简拔于你,你这嘴当真是好,总能说到人心坎之上。”
本欲杀你,而今这般乖觉,怕是知道厉害了。
再则,杀了他,军中事难调停。国若不保,而今一切尽皆虚妄。
既然赵高服软,郭开站在原地便笑了,亲手扶赵高起身:“你我尽皆先王信重之臣,而今,当共辅幼主才是。”
赵高低声道:“,丞相,因大王薨逝之事,宗室之中另立公子嘉之声日隆,当如何?”
郭开看向赵高,似笑非笑:“如何得大王信重,你该知晓。”你若不杀赵嘉以表忠心,大王怕是不能信你!
赵高一脸愕然,而后才满脸的纠结:“若公子嘉……恐宗室不容。”说着,便几乎颤着音儿道:“先王大葬,需得出邯郸,宗室尽皆送葬……秦国密探极多,莫不如,令人假扮秦之密探……”说着,手做挥刀之势!
郭开:“……”假借秦之手,杀宗室!他朝后两步,重新打量赵高:“要说狠,那还得是你!”下手又狠又毒!
赵高一脸痛苦之色:“若不如此,只怕军中追随赵嘉者众。”
郭开缓缓点头:“此事需得机密!定要做到,让人以为是秦人所为,与他人无干!”
“诺!”赵高应着,慢慢的退了出去。
赵高一走,倡后才现身,看着赵高的背影,低声道:“与他说甚?此人当杀。”
“杀了他,许多事便不好办了。”郭开看着园中鹿,“他能指鹿为马,可见其已生攀附之心。既然如此,那便一用!赵嘉当死,可若死于你我之手,下臣必生反心。”
他叹道:“正值国难,为国者不与你我计较!可若处置不好,过了此难,必有人要追责。彼时,咱们当如何?”
倡后深觉有理:“听丞相的。”
赵偃大葬,棺梓出邯郸。
送葬队伍浩浩荡荡,正值国难,子民相送,披麻戴孝,绵延数里。
一出邯郸,情况骤变。
刀斧手黑衣蒙面,自道边林中出。郭开嘴角才扬起笑意,却发现境况不对。宗室送葬之人,竟然人皆佩兵刃。
赵高跃于马上:“倡后郭开欲除公子嘉与宗室……我宗室之人,护公子嘉……速逃!”
而后,便有家仆千人余,他们尽皆出自宗室之家。宗室数有威望者,赵高提前与之密谋,此乃出逃之策。
若无大葬,宗室皆出必引人怀疑。
唯有如此,事先布局,将护卫、青壮仆从藏匿于送葬子民之中,此时亮兵刃护持,方能救公子嘉与宗室,与黑衣人为战。
郭开护着倡后与赵迁,下令:“护驾!护驾!莫追,护驾!”
他咬牙切齿:赵高啊赵高!你敢戏耍于我。
郭开下令莫追,可赵国宗室护送赵嘉一行,一路被追杀,虽赵高指挥得当,未曾有大伤亡,然则终究是损兵折将,极其狼狈。
哪里驻守之将为宗室,他们往哪里逃。
哪里驻守之将亲近宗室,他们往哪里逃。
赵葱之父更是设法将信送之军中,言称:你若为赵迁所用,为父便戕于此地。
蒙恬将密信递给长公主:“赵国大乱,将领各为其主,各自为战。”
“传消息于王翦将军——开战!”
诺!
这天夜里,桐桐下山入邯郸城,站立于郭开床榻之侧。
郭开自梦中惊醒,一把拉开帐子,这才发现外面果然灯火通明。抬头一看,案几边有人坐着,正在看军中密折。
才睁眼,有些迷蒙,眯眼一打量,他瞬间从榻上滚落下来:“你……你如何进来?”
桐桐就笑:“瞧你,吓那样!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你那库里藏了甚,我尽知!可丞相未曾入心!或是入心了,未曾找到我秦国之密探,便不得不不了了之。
丞相大人呐,我连你最私密之事都知道,还有甚是我不知道的?这丞相府,想来我便来,想走我便走。能奈何?”
郭开爬起来,惊恐的四下看:“长公主此来,有何指教?”
“赵高奉我之命行事!”桐桐看他:“此消息是否意外?”
“赵高!”郭开咬牙切齿:“若非此人……”大王何必疑心我,我又何必杀大王。
桐桐将折子在案几上敲了敲:“赵高带宗室,在我秦密探营护送之下,满赵国流窜。而今,你们诛杀赵嘉与赵国宗室之事,已然人尽皆知。赵军中有护持赵王之正统者,亦有不忿尔等之行,护赵嘉与宗室者。”
郭开头上的汗已经下来了,面色发白。
桐桐笑了:“赵国之乱,已然不可避免。秦军所过之处,必势如破竹。届时,赵高携赵嘉与宗室一同,一头扎进秦军中,为我秦军之俘虏。宗室圈禁,不杀。赵高有功,在秦难免高官厚禄。郭开,你呢?”
郭开深吸一口气,看向这位长公主。
桐桐起身,看着他:“赵国必破!破国之后,你将如何?赵人深恨你,你之命,你之财,只怕尽皆不保。你所求者,权势富贵而已。为权势富贵,你从赵偃;为权势富贵,你杀赵偃。而今,为权势富贵,又该做抉择了。”
郭开点头:“臣知晓!臣明白。”
桐桐拍了拍他的肩膀:“少些杀孽,此乃功勋,你说呢?”
是!臣知!臣知。
那位长公主离开了,郭开颓然的瘫软在地。
当如何?
郭开起身,不住的徘徊:我为臣!为臣者可为赵臣,亦可为秦臣。今日为赵臣,明日亦能为秦臣。譬如廉颇,在秦一样被重用。
于是,第二日,他进宫。
倡后请他入席,他一摆手,服侍之人尽皆退下。
“丞相有事?”倡后亲自斟酒于他:“战事不利?”
郭开看了倡后一眼,而后一拍手,便有人抱了赵迁来。
倡后便笑:“怎生将大王……”
话未说完,她面色一变,此人抱大王之模样,甚不和善:“大胆!安敢如此待大王?”
“太后!”郭开看向倡后:“臣会好好待大王,请太后上路。”
“甚?”
郭开再一拍手,便有人端了托盘来,拖盘里一根白绫,叠放的整整齐齐。
倡后一脸不可置信:“你欲如何?”
“臣,只是臣!权势富贵,赵国可得,秦国亦可得。臣若顽抗,一无所有;臣若降秦,权势……难些,然富贵不缺。”
倡后愕然的看郭开:“当日在地牢……”
“如何?”郭开笑了:“当日在地牢,臣为了保命,不得不哄骗你杀大王;今日,臣亦是为了保命,何错之有?”
倡后大喊起来,要朝外跑。
此时,赵迁大哭出声,倡后顿住手脚,回头去看。
郭开的手掐在赵迁脖颈之上:“太后悲伤过度,殉夫而去。若不然,便是大王年幼多病,继而薨逝。太后若要大王活,便随先王去吧。”
倡后:“……”她看着哭的可怜的儿子,不再挣扎,只呢喃道:“大王!大王!妾错了……妾错了……”
她一步一步走过来,怜爱的摸了摸儿子的脸庞,这才抓了白绫,投于梁上:“郭开,你若不能护我儿之命,我便化为厉鬼,取你之命。”
郭开往下一跪:“恭送王后!”
是日,倡后亡,郭开携赵王迁——降!
次日,赵嘉与赵国宗室被秦国所俘——降!
第807章 秦时风韵(134)二更
秦王下诏:于赵设’弃甲田‘!
何意?
但凡脱下战甲,此生不为战,在赵国境内,每一户可得’弃甲田‘!弃甲田不需纳税,可世袭。只要无子息披甲,此田便不收回。
赵之宗室尽皆降秦,赵之子民为何还要战?
战,乃死路。
不战,卸甲便可归田!
而今,不予披甲并非惩罚,而是恩典。不披甲,不征招入行伍,这便意味着可安生的在家中可安稳日子。
先卸民之气,再卸民之甲!
桐桐在公主府中,策是如此,但等真的打下来,尚需时日。
她跟四爷吐槽:“不如话本精彩。”
四爷就笑:“十年扫六国,平均一年半的时间灭一国!这还不算来回奔袭路上的时间,这么一算,攻城略地占比多重呢?”
平均一年半的时间灭一国?是啊!还真是不到两年就能灭一国。
四爷朝后一躺,打着哈欠:“秦国也只有五百万人口。七国加起来的人口总数也就一千三百多万。”
一千多万人口里,出来这么多人杰已是天授!
在史书里,灭赵国也不过是郭开被贿赂,造谣李牧、司马尚谋反,而后赵王换将,紧跟着,赵国亡!
哪有那么复杂?更遑论现在,被你这么一搅和,军心乱,粮草军械调拨尽皆出问题。
那么大国土面积,只这么一点人口,你想怎么玩?
四爷对此兴趣缺缺,这有些事得倒腾着看!灭六国确实是气势磅礴,然过程嘛……哼!诸国到了如今,气势早不存了。
他指了指案几上的名册:“诸国勋贵,私下过贴,瞧!不都是了。”
秦国贿赂诸国贵族,此并非秘密。之于贵族而言,并无国界之坚守。只要利益不受害,从秦又如何?
而黎庶尽皆贵族附庸,奴隶而已。
“只是赵与楚格外难攻便是了!赵被你肢解,楚内乱难平,此可降低伤亡,这便是你我能做的了。”其他的,不用太费心,实不足为虑。
桐桐:“……”也对!总共才一千多万人口,这其中贵族才占多大比重。六国加起来,识字人口能有多少?
四爷提醒她:“有这时间琢磨有的没的,你想想魏国之危怎么解吧!”
赵之后必为魏,而魏国的结局是什么呢?是水淹大梁城,魏国不得不降!
大梁乃魏国之都城!任何时代,都城都是人口聚集区。
桐桐坐起身来,有些挠头。
秦国选用水淹之法,那必定是魏国抵抗极为强硬,死活不降,才不得不行此举。
然则,水淹之法,能不用便不用吧。
第二日她入宫,嬴政与朝臣正议事。
赵国之战,战便战吧,秦朝堂之上,已然将视线挪开。
灭赵,早晚而已。
下一步,魏国当在计划之中。
李斯指着魏国之地,笑道:“此国,东败于齐,西败于我大秦,丧地七百余里。南,亦非楚之对手。”
尉缭附和:“廷尉所言极是!然亦不能小看此国。魏国,毕功高之后,用李悝变法,此乃诸国中首变法之国。
赏耕种,兴水利,用武卒制,北灭中山国,西取我秦国西河之地,曾一跃成为天下最强诸侯国。
彼时,魏有李悝、吴起、乐羊、西门豹等诸多大才,魏国得以开拓疆域,为中原之霸主国。”
他提醒道:“秦国献公、孝公与商鞅之变法,尽皆以魏国变法为参照。”
桐桐默默点头,也是魏国的魏文侯第一个把儒家提到了极高的高度,以收取士子人心。可以说,魏国强盛之时所施行政策,对后世影响极大。
李斯反驳说:“昔年强盛者,不知凡几。”
嬴政垂眸不成言语:昔日强,他日弱,乃常态。那是否可以预言,今日之强秦,他日亦不负存在?
他继续说起了魏国:“魏国昔年称霸天下,也曾欺我秦国,杀我秦人,掠我秦地。自孝公始,我秦国变法图强,只一战便大败魏国,使魏由强而弱。然,魏国虽弱,恨秦之心丝毫未弱。此国,该如何取,可有良策。”
王龁点了点衍氏:“此地已归我大秦,自此一役,魏人如惊弓之鸟,见秦军便闻风丧胆。臣以为,此一战,不难。”
李信手指大梁:“臣以为当出兵围困大梁!大梁临近大河……”
桐桐跟着看舆图,大梁便是后世的开封,大河指的是黄河。这是说,大梁是黄河边的大城。而后呢?
李信的手指顺着河道:“我军围困大梁,大梁便为孤城。城中物资短缺,必撑不久!而我秦军则不同,我们有补给,且运输便捷。我军之粮草可从渭水码头浮撸而下,入黄河,顺水运至大梁。”
渭河乃黄河支流,入黄河之后,正好水流为自西向东。
而秦在魏国的西边,大致方位就是陕西在河南的西边,这么一个方位。
走水路,正好顺流而下,运输确实极为方便。
李信说着,就看向大王:“魏若不降,那便长久围困。此困之下,一旦攻城,必可一战而下。”李斯摆手:“大王,臣不赞同李将军所言……”说着,便看向桐桐,“臣甚至不赞同长公主所为。”
桐桐一下子坐直了:而今朝堂就是这样!臣下贬谪上位者,乃常事。
李斯直言反对她,那她就得洗耳恭听。
她这会子脑子里想着:我干什么了?关于魏国,我一句未说。
李斯起身,在大殿里转了两圈,这才又道:“对魏国而言,围而不攻,非胜也!灭国后需得治国,治国需得民顺,民若不顺,反叛四起,天下难平;而破军则为战事之胜败而已,无后续之事。”
桐桐:“……”所以呢?
“臣以为,灭国之战,非大开大合,无以摧毁其子民之意志。”说着,看向长公主,“一如长公主诱敌以降,看似高明,战损最小,可其实,祸端暗藏。赵之境,最难平!今日易,他日必难。反之,今日大动刀兵,他日必易治理。”
桐桐愕然:“……”意思是杀的少了?未曾杀主力,便有为祸的可能。
李斯正是此意,而后他说李信:“围而不攻,上策?非也!灭国之下,为天下之稳,私以为此若啖兽!需得杀之,敲骨,剥皮,炖煮。
而后当其族群之面,啖其肉,裂其骨,饮其髓。唯有如此,方能有畏惧之心。生此心之后,稍于脸色,便感恩戴德。如此,天下何人敢反?”
桐桐:“……”李斯的意思是,战时当敲骨吸髓以威吓,如此,将来才治民?
她就问:“所以,廷尉攻魏之主张是?”
“伐之!”
桐桐再问一遍:“强攻?”
有何不可?
李信赶紧道:“强攻我方战损亦大!”攻城本就比掠地更艰难,“若廷尉非要以威吓之,那便不如水攻。”
“何为水攻?”
“大梁紧靠大河,水淹城池,易如反掌。”
桐桐:“……”看!就是这样。
那话咋说的?开封城,城摞城,地下埋着几座城。
李信又道:“只以此威吓,想来魏王亦胆怯,怕是得不战而降。”
总之,取魏国很容易,最不济,令大河决堤,水淹大梁城。
桐桐看出来了,秦国朝堂上,无一人觉得会用到水淹大梁。因为魏国实在软弱,衍氏之战,是秦魏之间近些年打的最硬的一场。
可桐桐紧跟着收到密报:魏王调集魏境之大军、粮草,尽皆回援大梁。
她:“……”软惯了的魏王,开始强硬了,逼到死角之后,他要咬人。
所谓的困兽犹斗,绝地反击,大致就是魏王现在之心境。
她将密报递给四爷:“魏王放弃所有边防线,全力回援大梁。”打城市攻坚战。
四爷就笑,历史上本就是如此!人无路可走之下,还不兴激发起点血性了。所以我才说,小心真水淹大梁。
秦国而今是不以为意,可一旦久攻不下,必选水攻。
再则,秦国用水攻乃是有先例的!当年白起攻打楚国,只七万人将楚国逼的迁都,国力大损。如何做的?便是挖渠,引长江之水灌之!而后大胜!
所以,莫要小瞧人!魏王现在的心态就是:我便是死,我也要蹦下你的大牙!
人一旦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魏王站于城阙之上,手里拎着长剑,远眺秦国。
嬴政小儿,寡人于此等着你!
今日,乃寡人之豪赌。
赢了,国存;输了,国亡寡人死。
便是不敌,我魏国亦要重创于你。数十年,受你秦国欺压之气,无从宣泄。寡人若非为魏,何以忍气吞声。既然忍辱不能使魏存,那便誓死以战。
宁死,绝不降。
龙阳君站于君王身侧,默默无言。
魏王回头看他:“可曾惧怕?”
“不!”
“大梁城城池坚固,岂是那般容易攻破的。”魏王轻笑道:“再则,秦军之将领,攻城战法,寡人尽知。若来攻城,必叫它损兵折将。”
龙阳君颔首:“臣陪您。”
桐桐在家里对着舆图,几番思量。最终还是进宫:“此一战,能否准我来领兵?”
嬴政:“……”密报与领军截然不同。
“秦将攻城之法,天下尽知!反之,我秦国近些年与魏国甚少直接交手……”都是对方割城,姚贾、甘罗等人,上门讨要,袖子一甩,脸色一沉,城池便到手了。
谁跟他们真的交战过?事实上,衍氏若不是用火攻,这个城池当时就不好打下来。
可见,魏国对应付秦军攻城,是有一套自己的办法的。
攻衍氏用火,攻大梁再用水?
除此之外:“除非换将!用新的打法与之交战。”
第808章 秦时风韵(135)三更
魏王是真欲拼命!集结魏境之兵力,又招募魏国上下男丁,大梁城中有将士四十万!黎庶子民尽皆不算在内。
而秦国有多少兵呢?
灭国之兵,嬴政有五十万。而这五十万,迄今还有十万在赵国。
便是赵国平定之后再攻打魏国,这也是疲惫之师,需得休整。于是,可调拨兵马为二十万!
攻城难呐,一般情况下,需得攻城人马为守城人马两倍,这还得看这个城池能不能打下来。可而今呢?攻城之人二十万,守城之人只兵卒就四十万。
历史上,是王翦之子王贲率军二十万打下魏国,用的就是水攻。而魏国也确实是把魏国境内的男丁几乎都集结起来了,全在大梁城内戍守。
如此悬殊,对方固守城池,怎么打?
战损过大,王贲便引黄河水,泡了大梁个月,将大梁城防给泡塌了,水漫入大梁城,使得城中伤亡无数。
试想想,这得是多惨烈一战。
这么些人在城里,无供给,守孤岛一般。
吃甚?战死之后,人埋在哪里?是否有疫病蔓延。
人若病了,妇人要生孩子了,这些上哪里就医?
史书上一句围困数月,可在而今,那是数十万人一日一日苦熬。
桐桐就说:“李斯责备我妇人之仁,可大王,若牧生民真当牧牛牧马,岂能长久?”
嬴政未言语,阿姊在说儒家的’仁恕之道‘。
文渊君一力推墨家,墨家之功,显而易见。
秦国以法治国,李斯为法家门徒,力主法家思想。
阿姊说’仁恕‘,此乃儒家之精髓。
而吕不韦所倡导者为杂家,杂家’兼儒墨,合名法‘。
朝堂之上,已隐隐有治国之策的争端。
李斯对阿姊的反对,反对的是儒家!阿姊未受教于儒家,可其本身所行所为,尽皆儒家。
嬴政未曾反驳:“阿姊,此事不急!”若此时这般提出来,李斯必反对。
李斯不是一个人,李斯代表的是朝堂中法家之人。
桐桐点头,是不急!
不急她就先出宫了,别耽搁人家的事吧。
嬴政想起来了:“赵国那个赵高……我见了。”
桐桐看他:“如何?”
“此人精明,擅察言观色,然……此人于朝为官,绝非良官。吕不韦、李斯等人皆有主张,此主张无论是否在理,是否和时宜,尽皆为安天下。而李斯此人,无为天下之下。”
嬴政不喜此人,“偏此人功劳甚大,如何安置?”
桐桐看他,你想怎安排?
嬴政促狭一笑:“教给文渊君,为辅助。”
“嗯?”
嬴政’嗯‘了一声:“此人初来秦,做事必是要尽善尽美!战事用不到他,国事他无法为谋,于朝中他急于出头难免生事,那便不如教给文渊君。
水利事,不怕他生事,此渠乃为造福后世子孙计,需得一劳而永逸。因而,再严苛,亦可!凡涉及后世子孙事,尽皆为大事要事!当以严办!”
桐桐:“……”所以,两千年后,都江堰依旧在,郑国渠也还在用,万里长城横亘于疆域之上,秦驰道依旧未被草木覆盖,以路之名连接着疆域。
她不由的看着嬴政笑:“此言定转告文渊君!凡事涉子孙后代,必为大事要事,需得严办。”
赵国余战,持续半年余。
直到次年夏末,赵国为迎回赵宗室的抵抗,才彻底被平定,自此,赵国亡,赵郡生。
嬴政受降,郭开抱着赵迁手捧赵国玉玺,自此世间再无赵。
郭开自诩为功臣,受降之后,便不愿意被囚禁。
赵国宗室得被分开关押,譬如赵迁与赵嘉,绝迹不会关押于一处。而囚禁之处桐桐安排,其他宗室需得耕作,此二人身份特殊,年纪又小。他们若不跟其他宗室一处,尚有安稳日子可过。
将其二人带离,郭开急忙道:“长公主,臣……臣……”
桐桐摆手:“放他出来。”
郭开欢天喜地,果然被释放了。他又求道:“臣欲回邯郸一趟,不知……”
桐桐:“……”历史上的郭开是怎么死的?赵国国破,他归秦。在秦本可过日子,谁知他不舍财,回邯郸拉他积攒的财货去了。
再次归咸阳的路上,被赵国’劫匪‘所杀!
所谓的劫匪,尽皆赵国义士,不肯服输的赵国人。这些人于半路上劫杀了郭开!战国末一代奸臣就此落下帷幕,背叛赵国,终被赵国人所杀。
而今,才解禁,又急着回邯郸?找死……那就去死吧!这等货色,保你作甚。
只是,当着人暗中跟着郭开,看看谁要取郭开之名。该掌握反秦势力之动向了。
赵国一灭,诸国焉能不怕?
楚国无暇他顾,魏国在准备最后的疯狂,齐国本就不欲为战,只燕国此时惶惶不可终日。
燕王喜坐在王位之上,问诸臣:“而今当如何?燕国灭国之祸,只在顷刻。”
太傅道:“大王,魏国不是秦之对手,然楚国,非弱敌!再则,赵国猛士极多,灭国之后,必反叛四起。因而,我燕国未必不能躲过此劫。”
“燕赵比邻,若秦国先攻打燕国,当如何?”
太子姬丹道:“必不至于……”
“放肆!你乃嬴政?你怎知他不会?”燕王喜朝着太子冷哼一声:“于国无功,于天下无益,寡人怎生有你这般太子?”
姬丹:“……”
有臣子建议:“赵与秦曾联盟,只是赵心怀不轨,此才有了灭国之祸。若我燕国与秦国为盟,我燕国无害秦之心,两国未尝不能为谋!秦要取楚,亦需帮手!秦要镇赵,燕可为之。秦燕之间,尚有可谈之处。莫不如,两国结盟,如何?”
姬丹:“……”嬴政疯了吗?跟你们结盟。
太傅看了太子一眼,忙跟大王道:“此不可,徒增笑料耳。况且,秦被赵所背弃,如何肯信燕国之诚意?”
“以太子为质,足见我燕国之诚意!”
姬丹:“……”他蹭的一下起身,双目含泪:“父王您早年在赵国为质,而后又去秦国为质……如今,您要再送儿去秦国为质么?”
“你身为太子,此乃本分!”燕王喜看向姬丹:“何故做妇人样?!”说着,便看向太傅:“你去一趟秦国,谈结盟事!告知秦王,寡人愿用太子为质,以彰显我燕国赤诚之心。”
太傅看向太子,姬丹缓缓的闭眼,而后转身朝大殿之外走去:大敌当前,舍子以救!父王啊父王您此一生堪为笑谈。
回到府中,当日自战场上救下他的荆轲、秦舞阳都在。而田光早在秦国了,在秦国作甚并不清楚,再未有过任何联系。
荆轲拄着长剑,看着亭子中的姬丹:“殿下!”
姬丹挤出笑脸:“公子。”
“何故这般模样?”他坐过去,抓了果子在手里扔了接,接了扔,“朝事不顺?”
“秦灭赵,大王畏惧!欲送我去秦国为质。”姬丹看向荆轲,“若是如此,你我之缘,该是至此结束了。”
“秦若来,燕举国之兵,焉能惧怕?”荆轲冷笑,“难道燕国无猛士?”
“力有不逮,无奈之举。”姬丹起身,“我准备些盘缠,公子自去吧!他日姬丹死,公子莫忘前来祭奠。一壶浊酒,两句问候,姬丹亦知公子之情,心必慰之。”
荆轲不懂其他,只问说:“秦军当真不可战胜?”
“燕国不敌!”
“那如何能保燕国,保太子?”
姬丹笑了,而后摇头:“除非嬴政死,否则,绝无可能。”
荆轲往下一跪,看着姬丹:“太子,之前我等便有刺杀嬴政之心,只是恰逢战事,这才罢了。而今,既然情势以至此,荆轲请命,赴秦刺杀嬴政。”
“不可!此万分凶险!姬丹岂能让公子因我送命?何况,你不知嬴政之能!我早年于咸阳宫于嬴政同学,他之剑法极为高明,秦将中未曾见对手。”
荆轲便笑了:“秦人安敢赢嬴政?”
“非也!”姬丹摇头,“赢蚕与嬴政幼年便有杀狼之能!后屡遭磨难,因而,此二人习武从不间断。若以武杀嬴政,近身之搏万万不行。”
荆轲:“……太子可有良策?”
姬丹沉吟:“我这府邸未必干净!赢蚕于各国皆有密探,因而,我断定,你若去秦行刺,一入秦境必被捕获。”
所以呢?
“所以,若杀嬴政,需得从长计议。”姬丹扶了荆轲起身:“公子有心为天下除暴君,我姬丹以身为饵,未为不可。”
说着,他便沉吟:“不若,你们扮作我的护卫,随我入秦为质!刺杀之事,不能心急。需得寻时机而动!此次,我再为质,嬴政必怜惜。我与他为友,他若有情分,与昔年一样,留我常出入咸阳宫!彼时,难道无刺杀之机?”
荆轲忙点头:“诺!荆轲随太子,万死不辞。”
“为质?”嬴政看向燕国使臣:“送太子前来为质子?”何必呢?
燕国太傅被秦国君臣戏谑的注视着,亦是赧然:“此乃我大王之诚意,请秦王勿要推辞!”
嬴政:“……”魏王宁死不降,拼死抵抗,寡人高看几眼!而这位燕王喜,当真是不堪为君,不堪为父!
他心有戚戚,当年在赵,自己也无父庇护,心中对父亲自是有仰慕又有埋怨。后来归秦,方知有父可依仗是何等滋味。
此一生,最踏实的日子尽皆父亲在世时。
想当年的自己,再看而今的姬丹!
他当年亦在赵为质,可结果呢?他有父不如无父。
嬴政因此事而想起先王,难免动了恻隐之心:“既然要送,那便送来吧。”无碍的!
第809章 秦时风韵(136)一更
燕国,国祚八百余年。
桐桐将密报焚毁,转眼看向地舆图。
四爷说这一份舆图:“不详尽!”
哪里?
四爷的手在舆图上一直划拉:“燕国从燕昭王时期便开始修建北长城……”
桐桐在心里算,燕昭王是什么时候的事。
排了一遍:燕昭王——燕惠王——燕武成王——燕孝王——燕王喜——姬丹。
“燕王喜的高祖父?”
四爷点头:“对!燕昭王是燕王喜的高祖父!燕昭王时期,有个叫秦开的将领……”
一说将领,桐桐就知道了!
这个秦开是燕国的将领,他在东胡为人质。但此人聪慧,很快得到了东胡人的信任。后来,东胡人放了他,他归燕国之后,率兵突袭东胡,使得燕国的疆域向东延伸了一千余里,燕国疆域因此而扩大。
她这么说了就看四爷:应该就是这个人吧。
“就是此人!”但要说的不是秦开,而是燕国的疆域,“燕国与东胡这一战,边境线的延展,使得燕国不得不考量胡人扰边,侵扰国土。于是,自那个时期起,燕国就在修筑北长城。长城最西在造阳……”
造阳?桐桐了然,应该在河北宣化附近。
她就问:“最东到什么地方?”
四爷往东划拉:“汉城。”
“哪儿?”桐桐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城?”
就是半岛上那个国家的首都。
桐桐:“……”首尔?
四爷在舆图上敲了敲:“……”所以,懂了吗?这是没有主权争议的。
若在古籍里找国土边界,找去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写实的。
桐桐有点明白这个意思了:“应当收回诸国的固有领土。”别管现在边界在哪,以前的,最强盛时期的边界,就该是以后大秦的边界。
作为第一个大一统王朝,这个边界的界定非常重要。
这是给后来者画出的线,越过线的是雄主,守住线的叫守成之君,丢了这条线的……子子孙孙得记着,那地儿是咱的,没收回呢。
先拿回来,关键是书同文、车同轨也得在这些地方施行!
一旦施行,烙印就算是打上了,再挣扎也没用。
桐桐把这一点记在心里,而后才跟四爷说:“燕王喜并无阴谋,不过是天真了些。倒是姬丹,此次所带的护卫里,有个叫荆轲的,还有个叫秦舞阳的。
而之前救姬丹的人里,有个叫田光的。田光送姬丹回燕国之后,便消失了。我怀疑此人潜伏在秦,却一直未能查到。”
有武艺傍身之人,未必走官道,查不到踪迹很正常。
“不过,带荆轲来,九成要行刺杀之事。这个田光会不会因此而露面?”若以姬丹为饵,此人必露面。
留着这么个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人为祸,就不如借此将这人给钓出来。
她给嬴政禀报的时候,没法说荆轲是刺客。只能将这些人的履历经历规整好,而后递过去。
嬴政翻了两页,而后目光一凝。
田光、荆轲、秦舞阳曾早一步出发来咸阳,可随即在战场上救走了姬丹。此事阿姊当时是不知道的,只是她一惯谨慎,对姬丹如何逃回燕国,着意叫人调查。
而此事在燕国并非秘密!
于是,田光、荆轲、秦舞阳便被阿姊注意到了。田光失踪,荆轲秦舞阳陪姬丹为质……贵为一国太子的姬丹随身带护卫,此不为奇!
可带任侠为护卫,此便不合理。
任侠之人,难以约束。就像是自己进出带蒙毅,但绝不会招揽一任侠留于身侧。
姬丹乃一国之太子,国事难免涉猎。任侠之人游历天下,哪有家国之念?
他们散漫,不懂朝事。若是国事被其知晓,偏有不知厉害宣扬的人尽皆知,当如何?
他便是来秦国为质,亦有秦律当守。带军中将领为护卫,少是非!怎选任侠?
嬴政看着被特意送来的几页纸:阿姊怀疑姬丹心怀不轨。
他自袖手划出短刃,放在手里把玩。此物乃文渊侯打造,阿姊所赠,这许多年从未离身。
杀寡人吗?
要杀寡人吗?
嬴政问蒙毅:“寡人该有子了?”
蒙毅:“……”是,“大秦需得后继有人。”
姬丹一行来咸阳时,咸阳一如当年。
嬴政未来迎,桐桐亦未去,去的是甘罗。甘罗在城门口接到了姬丹:“燕国太子,久不见面。”
“上卿。”姬丹回礼后不由的笑:“昔年上卿大人才这般高……”
甘罗哈哈大笑,“少年得意,难免高人一等。”
说着,便问姬丹:“太子……倒是清瘦许多。您见了我王便知,我王胃口极好,高硕挺拔!”
姬丹:“……”似在讥讽于我?
嬴政吞韩灭赵,胃口是好,自然也长的高硕挺拔!反之,燕国国小力弱,正如己身,清瘦。
他就问甘罗:“赵国灭,赵人恨,何以解?秦王夜里可安枕?”
“我王近日常说,’灭国者,外敌乎?非也!自灭而已‘。”甘罗陪着姬丹上车,“韩国如何?若以仁政,其国即便灭,民亦难治!然则,韩王以民为草芥,我长公主涉险得种子以救韩之民,于是,韩顺。
赵国又如何?赵王任用奸相,娶倡后,自毁根基!李牧亡,赵国灭,此乃秦之故?非也!祸福自招。民或许愚,但民不蠢。愚者,可教化!而今,我王正遣送儒者入赵,教化黎庶何为’仁‘,何为’义‘。通晓仁义,自知赵国之亡非秦之故。
文渊君又提议,设立’卸甲田‘!卸甲乃是秦国之所需,又恰为赵人之所愿。两方虽有世仇,但只要共利益,仇怨便有可解之日。而今,赵之境,将士卸甲归土,我王为何不能安枕?”
不仅如此,在跟嬴政私下议事时,四爷还提出一点:“赵郡之赋税,只用于赵郡,朝廷不取分毫。”
赵乃北边境,修筑长城、抵御外族,赵国境内驰道的修建,你便是把赋税收上来,你干的还是这些事。
而今秦国兴修水利,若是赵郡赋税归朝廷,赵人以为盘剥。
那便不如,赵郡之赋税只用于赵郡。
“由朝廷派遣官员主持,由赵郡所选贤达耄耋以监督。”必须有这个过度时期,否则,秦王朝还得走老路。
等天灾遇人祸,必然反叛四起,此不可避免。
与其花费大代价平叛,那便不如利益不沾。赋税由郡县收,但全程在赵人监督之下。如何用,朝廷有指向,执行者为赵人。
不论是修筑长城亦或是驰道,皆乃利赵人之事。
利你,你无法拒绝。执行中难免矛盾,但此矛盾非秦与赵人之间的直接矛盾。
四爷朝上指:“大王和朝廷为判官,而非直接管辖者。如此二十年、乃至三十年之后,双方摩擦,矛盾积攒,此时朝廷再去改革,未为不可。”
避开矛盾最尖锐的时候接触,将矛盾转移?
四爷朝嬴政点头,正是此意:“驻军,官员遣派在朝廷之手,执行朝廷政策,其他的一盖不管。”
嬴政:“……”此乃法之改革。
自来从无这般施政!它不同于郡县制,又不同于分封制。
桐桐在一边默默的磨豆子,其实此法行不行,谁也不知道!四爷不也是在尝试吗?若不然怎么办?
秦的问题,其实是个无解的问题。
人心之偏见,无可解。
就像是燕国,国祚八百余年。燕人就是燕人,此根深蒂固。换言之,这是意识形态的问题。
便是三国时期,张飞喊的不也是:燕人张翼德吗?
哪怕过去很多年很多年,他们依旧记得,他们是燕人。
粘合在一起的过度是没有归属感的!你侵占了我,你就是我的敌人,就是这么简单。
而汉可以,那是因为汉朝干掉我的敌人。
这般之下,只有一个字——磨!
我跟你之间不直接接触,我所谋划的事为秦国,但我兼顾你的利益。这事要是你觉得行,那就这么办。然后,具体怎么办,我不管。有矛盾,自己解决。解决不了,我再出面。
你的钱我不要,花在你们自己身上。
你的人我不要,你们自家过日子,不要你们征战。至于徭役,那不是朝廷决定的。朝廷给钱的,不白干。管理的严苛不严苛,那不是朝廷的事。严苛的过分了,你们反抗了,那你放心,朝廷会管,替你们主持公道。
然后我们派兵驻防,但不与当地接触,也不用当地的赋税供养,若无事便井水不犯河水。
四爷说着,便将一策论递了过去:“您看哪些可用,哪些不可用。”
嬴政接了过来,这是一种迥异于常人的提法。
他思量了片刻,便突然道:“赵高其人,独留修水利,可能放心?”
四爷点头:“可!”他翻不出手掌心!此人若论任事,其能在他人之上。
嬴政看阿姊:“可否能让王婿往赵郡,赵郡之事若初行,需得有人试着去做。”说完又道,“魏国平定之后,阿姊可随往。赵郡若安,则其他诸地尽可效仿。”
桐桐点头:“可!”此乃消弭战祸之事,义不容辞。
说着,她看四爷:“你先往邯郸,我这边事了便去找你。”
四爷:“……”决断下的真快。他只一个要求:“请甘罗上卿同行!”
桐桐:“……”咋就那么稀罕甘罗呢?
嬴政应了,提起甘罗,他难免想起姬丹:“燕国若灭,非秦之功!燕王喜遇难舍子,不堪为父,何堪为君?待子尚且如此,待臣又如何?如此君父,谁肯效力?”
说着,他便起身:“父王说,而今之际遇乃是数百年难遇!当日感触不深,直至近日寡人才知,寡人恰遇秦六世励精图治,恰遇六国自毁根基之时。而今之境况,非嬴政天纵奇才,而是时也运也。”
既非奇才,政又安敢不用心用力?!
第810章 秦时风韵(137)二更
秋日当秋狝。
秋狝时,嬴政见姬丹,姬丹献燕马。
天下尽知,燕国出良驹。
《左传》上有记载:冀之北土,马之所生。
这说的就是燕国故地,以产良驹而著称。
早在商代的时候,甲骨文上就有’奚来白马‘的记载,而’奚‘就是就是生活在而今燕国所在地的民族,此族擅养马,白马尤受推崇。
南地蟒蛇,燕地白马,此皆为至宝。
姬丹夸耀道:“此一批燕马,尽皆东胡种,善登!”
嬴政还未说话,蒙毅先忍不住眼睛一亮。
马,堪为国之重器。自秦孝公时起,大秦便格外重视马匹。在大秦,’盗马者,死‘。秦马多矮粗,但燕马不同,燕马高大健硕,奔速极高。
桐桐看向姬丹,未曾言语。
而今,最拒绝不了的,应该就是马。
秦马乃是典型的’河曲马‘,马有地域性,此种马一般就产地域上大致是后世陕甘青川等地,与北、东北的马截然不同。
而今有一种职业,叫做相马师,他们能辨别马的优良与否。若遇到好马良驹,举荐而出,多数用于配种。而今配种还未曾有人工辅助,想获得良种马,尤其是纯种良驹,格外困难。因此,相马师便格外受人礼遇。
在秦穆公时期最有名的相马师叫做孙阳,因为此人擅长相马,人们便将他称为伯乐,以示对他专业技能的认可。
而伯乐,并非人名,他是上天管理马匹的神。
因孙阳相马无人能及,世人便以神仙名称呼于他,以至于后来人,只知伯乐,不闻孙阳。
相马人才被这般推崇,可见其对良驹的珍视。
燕马不同于秦马,其速极得军中将领垂涎。若有此种马匹,突袭攻击,未尝不是一种新的战法。
无奈,良驹难寻!
而且,养马很难,繁衍不快的另一个原因是:军中公马,得去势!也就是说阉割。
只有如此,才能去掉马身上的野性。
由此可见,而今对于种马,尤其是好的种马,得有多么的渴望。
嬴政看向姬丹:“这一批多少匹?”
“百余匹。”姬丹一脸笑意,问说:“大王可要一观?”
“马在何处?”嬴政就道:“要不,改日?”
姬丹起身一指:“您瞧!不远,河边营地散养,须臾可至!”说着,扭头看向荆轲:“去选几匹马来,于大王一观。”
桐桐看向荆轲,此人年轻,二十许岁的年纪,满脸的英气,瞧着挺机灵的。此次为秋狝,大王同行,比之进出咸阳宫稍松散。
进出咸阳宫,不许姬丹带护卫,因此荆轲之流压根就无法近身。
可而今便是秋狝,亦不是谁都可佩剑持利器的。
蒙毅自小佩剑于王侧,自来无拘无束。
朝中文臣武将,嬴政从不令其卸甲。几年前姬丹在咸阳宫亦是佩剑,从无阻拦。
可此次召见,待遇与之前截然不同。一到营地,便被搜身。
嬴政这是要告诉他:我防备你了,罢手吧。
桐桐就心道:若只是看马,别无所图,他暗中所谋之事嬴政必只做不知;可若是未将嬴政前后态度差异放在心里,依旧要行不轨之事,那便是自寻死路。
马匹被带来,一共三匹,尽皆通体雪白,此毛色在阳光之下,竟似有流光扇动。
桐桐都忍不住想上去摸两把:这才是真正的尤物。
秋狝之将以及咸阳子尽皆站起身来,朝这三匹马而去:“大王,真良驹也。”
看出来,确乃良驹。
姬丹就笑道:“大王,您许是不知道,此三匹马尽皆野马王所诞。其父其母尽皆马群首领,被捕获之后难以驾驭,只养于骈厩之间。而后先后诞下此三匹马,曾有楚商出价万金,未曾出售。但只一点,此马难以驾驭,我曾试图驯服,皆被甩于马下。”
说着,就看向诸将:“哪位将军若要一试,尽可为之。”
蒙恬便起身:“大王,我来一试。”
桐桐低声道:“你小心。”
“诺!”
蒙恬窜下去,选了中间一匹,跃上马匹。
这马儿果然野性难驯,人一上去,它便嘶鸣着站起身来,后蹄抬起一蹬,蒙恬竟是控不住马,被马甩了下来。
他一翻身,手中剑撑住地面,并未摔倒,亦未受伤,单膝半跪着落地,而后起身。
虽摔了这一下,但也真喜欢了:“大王,真乃良驹。”
姬丹笑道:“此马通体雪白,胡人以此为天马!天马,非人间君王不可得。因而,特献于大王。”
秦将只以为此为恭维,且他们皆与大王比试过,蒙恬之身手能从马上安然而下,便该是无甚大危险才是。
因此,都吆喝起来:“大王——可敢一试?”
嬴政面无异色,站起身来,“太子丹特意为寡人准备,此番心意,寡人岂能辜负?”一边说着,一边往下走,路过阿姊的时候只微微点头:放心!无碍。桐桐:“……”众将面前,她焉能维护太过?此时只能看向蒙毅:跟上。
蒙毅点头,起身跟了过去。
嬴政翻身上马,马儿与之前一般,可嬴政控着马,身子俯下,一人一马正较劲,不知为何,那马儿嘶鸣一声,朝着河边营地奔了过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姬丹与荆轲一人一匹白马,跃上马跟在嬴政之后。
桐桐起身,一声呼哨,自己的马便过来了。此马非燕马,但乃是嬴稷所赐。她飞身上马,追逐而去,几匹马的脚力竟是不相上下。
嬴政骑在马上,马儿走的方向不由他控制。如此速度,他侧挂于马背之上,又是一射之地,他竟看见马自一细丝之下穿过。
顿时,他一身冷汗。
阿姊一直说:脖颈乃薄弱之处,万万不要将门面与脖颈暴露在凶险的环境之下。
因此,平时骑射,便是不考虑俯身贴马身骑马于速度的影响,只考量安全,他亦惯性侧身,使得身子与马身平。
果然,细丝缠于道路两侧树干之上,但凡坐直了,这般迅疾之下,取头颅亦非难事。
再往前,一道一道又一道细丝,唯恐他不得死。
遇路转弯,此处距离路边树只半臂距离,他用匕首扎住树干,而后自马上翻身而下,悬挂于树干之上。
放开手,距离地面仅半尺之距,稳稳落地。
而那马儿,继续嘶鸣着朝前奔去。
未曾转头,便只觉得身后劲风,他侧身一转,绕着大树藏于大树身后。还未及看清,有人攻至眼前,匕首寒光闪烁,直奔面门。
他抬起手,夹住对方的手臂,一推一送一扭,对方便发出极为痛苦的呻吟声。
此时,嬴政才看清楚:正是姬丹的护卫,荆轲。
姬丹骑马而过,未曾停留。
蒙毅和桐桐随后追来,先看嬴政:“大王!”
嬴政将荆轲甩于一边,看着姬丹离开的方向,久久未语。
蒙毅见嬴政无事,翻身便上马:“臣去追!”追来便剐了他。
嬴政看着蒙毅离开,而后才看向荆轲:“马儿何故奔河滩而行?”
荆轲痛苦异常,却并不言语。
桐桐仔细回忆:“那是一匹母马,尚在哺乳之期!”若是如此,“若小马在河滩,且遭遇危险,母马定当不顾一切奔去!”
并非有人能驯兽,或是用了何种药物。
都不是!单纯是以子控母。
桐桐所料不差,正是此法。三匹马,只这一批最神骏。它被选中,被试骑,而后再殴打小马,小马嘶鸣求救,人不可闻此声,而母马可闻。母马本就难驯,听的其子求救,焉能不救。
于是,便顺着道路直奔河滩。
蒙毅将其母子牵回,母马正小心的舔着小马身上血淋淋的鞭痕:“大王,将其斩首。”
嬴政一点一点的摸着小马的鬃毛,而后摆摆手:“带回咸阳宫,寡人要亲自饲养。”当年在邯郸,阿母,阿姊护他亦是如此。
“诺!”
嬴政又问:“姬丹人呢?”
“正在缉拿。”
桐桐问蒙毅:“此次外围谁负责护卫?”
啊?
“大王于何处下榻设席,此乃临时决定。此时,周围该戒严才是,敢问,那些细索何人布置?那河滩牧马处,距离不远不近,在下榻处亦可望见?此为巧合?”
蒙毅:“……”
桐桐就说:“查!若非有叛贼,就是有人无意中泄露了消息,或是无意中被人所利用,将此人找出来,否则,遗祸无穷。”
“诺!”
这一查才知道,樊於期失踪了。
樊於期本为吕不韦门客,江湖任侠出身。后被放在赢傒手下为副将,护卫咸阳城,因此,此次外围由樊於期负责。
姬丹未曾缉拿归案,樊於期又失踪……
桐桐嗤的一笑,“咸阳城呆不住,官道走不得。往南山追,必往南山而去。”
南山地势险要,却有路可通汉中,一旦越过山脉,就算是逃出升天。
吕不韦惊慌失措:“臣不知樊於期为何……”
嬴政不以为意:“与丞相无关。”
确实与丞相无关,三日后,在南山小径路口,抓获三人:姬丹、樊於期、田光。
樊於期未曾想背叛,只是昔年游历之时,与田光相交莫逆。为朋友,他只提供一些帮助而已,并不知道他们意图谋害大王。
可等事发之后,他自知躲不过,便跟着一起逃了。
谁知一路未遇追兵,以为摆脱了。却在最后一程,遭遇了埋伏。
此时被押过来,看着长公主,他往下一跪:“臣绝非有意谋害大王。”
桐桐未曾看他,只看向姬丹:“再相见,何故相残?”
姬丹不慌不忙,还笑了笑:“我为燕太子,除了以此法杀嬴政,我不知还有何办法救燕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