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人走了,郑贱女过来了,她拿了家里的铺子的契书,“林先生,求你帮个忙。”
“你说!”
郑贱女将契书递了过来,“我们老爷在长安有一处铺子,两处房子。一处是原来的住处,一处是而今的住处。铺子……自从老爷这样之外,生意也不如以前了。我与大姐,是两房人。她有姑娘,我有一儿子,我们终究没法一起过日子。”
她搅动着手里的帕子,低声道:“原来的老宅,而今我想转到我儿子名下。也算是我们母子有个落脚的地方。至于现在这宅子,我们现在都住这边,但终究是要留给大姐的。大姐只眉儿一个姑娘,我们商量着,给眉儿招赘,不出嫁。所以,这边这宅子在眉儿名下。”
桐桐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铺子不要了?”
“王友良欠我们的,他不会把我们怎么样?但是别人要把我们怎么样,他必是不管的。我们现在跟孤儿寡母无异,手里拿那么些铺子,那想占了去的人多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要了。”反正老爷积攒的钱财不少,省着点用,总也能熬到孩子长大的。
郑贱女将地契往前再推:“冯家想娶我们家眉儿,可眉儿招赘,怕是不合适!这个铺子……冯家要是想要,便拿去吧。”
桐桐叹了一声:“你要是听我的建议,你就将地契房契都藏好,别管谁问,就说你们老爷藏着呢,你没找见。只有铺子叫冯家经营,甚至口头上给冯家这事,你找我不行,你直接找冯小琴去,不需要中间人。
将来你有你的说辞,她有她的说辞,谁都没法给谁作证。但手里的契书却是证据。眉儿和青云俩,一人保管地契,一人保管房契……若是他们敢食言继续骚扰你们,那你们就能随时拿回来。别管对外怎么说,要紧的东西卡在手里,这就是一层保险。”
郑贱女缓缓点头:“谢林先生。”
她起身要走了,又站住脚:“先生,我们孤儿寡母,怕惹是非,宅子就不对外出租了。老宅……我听眉儿回来念报纸,说是有人想办善堂,收养孤儿,我那老宅不要钱,只管用。
有人用,房子也不至于荒着。您要是知道谁用,您帮我传个话,就说……十年、二十年,只要善堂办,我们就不往回要。”哪怕租别人的房子住呢,安生就成,绝不招灾!
桐桐特别惊讶,突然问道:“我冒昧问一句,你这名字是谁给你取的?”
“名字?我自幼被卖,父母家乡一盖不知。辗转被卖过,早不知道是谁取的了。是不是真的姓郑我都不知道。”
桐桐期间去书案上写了一个字:见。
“见!见识,见地。”桐桐送给她:“我觉得你很有见地,做事有决断。柳眉不幸,生在那般人家!柳眉万幸,有亲娘如米桃,有养娘如你。”
郑贱女接了过去:“不是贱女,是见女。”
嗯!有见地的女子。
“不是贱女,是见女。”郑见女在冯家请人写的保书上,一再强调,字不对她就不摁手印。
没法子,另外起草。
冯刚和冯铁催着算命先生赶紧写保书,又问说:“得找个中人吧。”
冯小琴就问:“请谁?请金四哥?他们可不会偏着咱?以前,他们接济咱们,那是好人。现在咱家的日子比他们好过了,谁心里福气?一听说咱有这么大的铺子,那心里不定怎么气不顺呢?肯定又要打抱不平,说咱欺负人。这事呀,就不能通过他们。”
那找谁呀?
冯小琴看这俩哥哥:“这世上,啥最贵?权!你们现在在钱处长的手下面,咱不如请钱处长做个中人。每月孝敬钱处长一些,都吃上红利。看似咱赚的少了,但是呢,钱处长要是提拔你们,当个科长还是啥的,咱这不是一下子门第就不一样了吗?”
冯铁觉得妹妹说的有理:“你这都是从哪学的?”
“窑子不是鸭子坑,鸭子坑里都是臭拉车的,可能去窑子里,非富即贵,听也听会一些呀!之前就听客人这么商量事的,如今一想,人家的话很对。”
算命先生一边拟保书,一边心说:我还在呢!你们当着我的面说啥呢?
郑见女沉默的坐着,只当啥也没听见。
冯小琴又喊王婆:“去请一下钱处长。”
可钱平怎么会去?她冯小琴算干啥的?冯家又算干啥的?
他看了老婆一眼,李喜春朝王婆笑了:“你先回,我随后就到。”
等李喜春到的时候冯小琴十分热情:“这红利呀,钱处长拿三成,保证每月送到。”
李喜春可不接这个话,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只道:“太客气!太客气!我不懂啥,就是邻里之间,相互做个见证。在哪摁手印,我摁了就算。”
冯小琴很得意,看着手印摁上,舒了一口气。跟郑见女说:“你放心,你这么有诚意,我冯家说话算话。明儿就给大宝保个更好的媒,保证没人敢欺负你们。”
郑见女就起身:“那就这样,我先回了。”
去吧!去吧!
李喜春跟郑见女一起出门,走远了,李喜春才说:“这跟我家可没关系,我就是做个见证。你放心,既然见证了,他们要是过分了,你告诉我,我肯定不容她。”
“谢您了!”
“嗳?咱两家挨着住,当然更亲近了。我跟老钱可不是欺负人的人,但咋说呢?人家王局手里有枪,我家老钱这不也得给人家面子嘛!不能护你们就很过意不去了,你看这事闹的……不过,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是啊!平安就好。”
李喜春一回去,就跟钱平伸出三根手指:三成。
钱平点了点头,提都没提一句。
李喜春却道:“冯家一家子蠢货!可真没郑贱女有能耐。那么大哥铺子,说不要就不要了。你猜猜,柳家得有多厚的家底。柳贯那钱赚的都没数了……咱也没有个那么大的儿子,要是有,我都想求娶那孩子了。长的那么好,家底又厚实,她那弟弟又小,还不是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闭嘴!”钱平看了她一眼,“长了一张嘴就是为了说话的?”
李喜春这才不言语,之嘀咕道:“倒是那个林桐,大傻帽!郑贱女转脸求和保平安去了,她林桐把老乡得罪死了。跟个炮筒子似得,横冲直撞往出冒,处处透着傻气。”
钱平啧了一声:“一个能把账做明白的人,她傻?没见识的娘们,懂什么呀!你以后少惹那两口子,那两人可都不是善茬!”
李喜春对着钱平的背影瘪嘴:你才傻!那林桐自己惹麻烦,能是聪明人?那冯家兄弟之前不如人,现在就算是有钱有势了,可谁在背后不笑话他?
这种人,那心理毒着呢!谁看不起他,他收拾谁。
林桐的麻烦大了去了。
冯铁出门就想往金家拐:“走!问他金老四去,他啥意思?咱乡里乡亲,好容易逃出来没走散,抱团有啥不好,他凭啥看不上咱大宝?”
冯刚眼神黑沉:“能为啥?大宝她娘卖过肉,咋能叫人看得起。”
“那米桃还是一样卖肉的?他们就护着那边,咱这边就不值钱呗?这还有情分没有?”
冯铁气道:“都怪爹!都是爹的错!
之前碰见金家老大,怎么样呢?人家把媳妇卖了,买了田,娶了个黄花大闺女,人家过日子去了。他那媳妇卖给正经人,就是年龄大点,但这好歹是活路,过正经日子。
可咱爹呢?就是要脸,就是叫咱自己去找活。可能有啥活?当时咱也不是有意把媳妇推到鸭子坑去的,这不是上当了吗?”
说是去干活,天天给三斤粮食。谁知道去了之后是干那个营生的。
其实跟金老大似得,卖了人,倒都能过好了。现在这,乌龟王八当上,城外是个男人都说跟他们媳妇这个那个的……这叫人有啥脸面走出去?
冯铁蹲到地上:“哥,不休了那婆娘,我恶心。叫熟人知道那些事,我都觉得脸没地方搁。”
“他金家几房人呢!税就狠收,总有哭着求咱的日子。”冯刚就说:“年底了,金老四不给十个大洋,他这税就不算完。”他警告弟弟,“但是,脸上不准带出来!跟以前一样,敢露到脸上,我打死你。”
知道了!知道了!
“那休妻的事?”
冯刚没言语,转身往回走。回了房间,姚桂花赶紧问:“冷吗?我给你倒洗脚水。”
洗脚水来,冯刚抬脚一踢,湿了姚桂花的鞋。
“烫了吗?我给你换点温水。”
冯刚摆手:“你给多少男人洗过,一想起我都觉得你倒的水脏了我的脚。”
姚桂花:“……”她看冯刚:“当时没有那个脏钱,你活不到今儿。咋了?容不下了?”
“人家的女人都是贞洁烈女,别说干脏事了,就是出门叫别的男人看见了,那都得找根绳子吊死去。当然了,这世上也不是谁都有脸,有廉耻的!
我无所谓,我这个人嘛,这辈子脸也不要了!但是,孩子得要脸。人家整天说他娘是干那个的,他是个杂种,你说孩子咋活?
这将来说亲,提起来谁家好姑娘来家里了!孩儿啊孩儿,没法子呀!谁让你有个没本事的爹,有个没廉耻的娘呢?”
姚桂花浑身都忍不住的哆嗦:“……你这是休不了妻,要逼我死?”
“没有这个意思!你又没廉耻,你咋会死呢?再说了,你也不会为娃考量,也舍不得死。舍不得死的人,咋能逼得死?”冯刚就笑,“夫妻一场,我还不知道你!要不,你死一个看看?!”
第862章 秋叶胜花(42)一更
让我死?凭啥?你叫我死我就得死呀?
姚桂花嘿嘿嘿的笑了:“……你把我带到鸭子坑,
第一回 ……我就寻过死了!没死成。我就心说,都打算死了,都脏了……还有啥不能干的。就当自己死了,臭了,只要能换我孩儿不饿死,我有啥不能干的?
我一天一天的跟死人一样挺到日子好过了,爹说不能休妻,我那时候就想死了。我心说,爹能为我想,知道我都是为了这个家……我死也值了!我一死,门第干干净净的,我就是到了那边,也知道你们活着的人活的更好了,我心就放下了!我就觉得我这一辈子值!”
冯刚嘴角微微动了一下,还是没言语。
姚桂花却摇头:“后来,你去逛窑子……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膈应,那时候就不想死了。我心说,我拿比我的命还贵的东西救你和孩子的命,我得再看看这值得不值得。
但只是逛窑子,我还跟我自己个说,你心里憋屈,去就去了,是啥大事呀?以后你不提鸭子坑的事,我也不提你逛窑子的事,这一阵过去了,咱这日子还能过。
你不碰我,不碰就不碰,有啥呀?嫌弃呗!再过十年,二十年,孩子成家,能抱孙子了……这点事就过去了,老了拴在一块,死了埋在一起。
谁成想,你连休我都不敢,你不敢违逆爹的意思,你也怕人家说你狼心狗肺。你就是要逼死我,我一死,你得风光大葬我。我成了贞洁烈女,你成了有情有义。”
说着,就对着冯刚‘呸’了一声,一口唾沫唾到对方脸上:“你他妈是个啥玩意?”
不等冯刚反应过来,姚桂花就往出走,去厨房拿了铜盆和擀面杖,然后就往大门外跑,一边跑一边用擀面杖敲着铜盆:“来来来——都出来看看——看看老冯家这些乌龟王八蛋长的啥黑心烂肺……”
天还不算是晚,这么大的动静,铜盆被敲的咚咚咚的!
大家对这种如鼓响的动静比较敏感,就怕是鬼子飞机空袭。近处的听见了,人出门了,一有动静,狗叫了。
狗一叫,连成片,于是,远处的也都出来听动静,出门还相互打问:“这是啥动静呀。”
姚桂花一双小脚,边敲边走,边哭边说,等冯家的人出来,姚桂花都站到王友良家门口了。
王友良在家宴请同僚朋友,正热闹呢,这个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鬼子要打进长安,有人来示警呢。
都围过来看,有人提着灯,有人举着火把。
桐桐和四爷把孩子锁在家里出来,结果看见了冯家的大儿媳妇。
姚桂花细数冯家罪过,当时活不下去,为啥沦落到鸭子坑,怎么死了活,活了又想死,“……他们要真对我好,不用他逼我,我自己就会死!死了给我埋远,别脏了他跟孩子的地方。可他要逼死我,这却不成。这种东西,我觉得不值得。”
说着,就拉冯小琴:“你也是被卖了的!你也在脏地方呆过,要是王局也嫌弃你脏,你还能过吗?自家的婆娘为了救一家子卖身,就是脏的!他逛窑子从窑子里赎了人养在外面,人家那女人就是干净的?”
王友良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自家的老婆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跟自己一心过日子,结果呢?
这是骂冯家得势便猖狂,又何尝不是骂自己?
“你冯家都是些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东西……”
冯小琴挣脱开,惊恐看了一眼后面的王友良,这才跟姚桂花说:“大嫂……你跟我哥吵吵嘴……咋还闹这么大的动静……”
冯家的人赶过来,冯老六说:“桂花,咱家不休妻。”
“但能逼死我!你儿子叫我去死,说我但凡有廉耻就该去死。”姚桂花指着冯刚的鼻子:“你能活着是靠媳妇卖肉换来的!现在有几分势力了,你以为靠你们?那还不是靠你妹子卖肉?还我脏了你的地方?我身子是脏了,可我的心干净。你呢?你不光身子脏,你心肝脾肺没有不脏的。”
她说着,就看向周围的邻居:“乡邻们可都记着这个话!冯家这两兄弟是属狼的,没人性。但凡有势,必要欺负人的。”
冯老六往下一跪:“桂花,看在爹的面上,咱不闹了!有啥事,咱关起门说。”
“哎哟!我可不敢当。”姚桂花也往下一跪,狠狠的磕头:“您要是真觉得我对你们冯家还有功,您老就发个话,叫你儿子跟我离婚。”
“桂花啊,你一个女人家,你咋活呀?听爹的话……”
“咋活?咋都能活!找个瘸子跛子瞎子聋子哑巴,找个修脚挑大粪的,找个七老八十年纪大的……啥样的都行!这要是都找不着,我自己跳河去!我宁愿自己没本事活不下去,只能去寻死,也不愿意叫他冯刚逼死。”
“桂花呀,不能冲动呀!气头上说的话……”
“谁在气头上?我可不在气头上!我就是不要他了,我见的男人多了,像他这么没种的却还没见过。离了他,我寻哪个男人都要比他强。
现在不是他休我,是我比来比去,瞧着他没个男人样,我不要他了!男子汉大丈夫,没本事没能耐,还心小!他还不光是心小,他哪都小。”
周围人哄的一下给笑开了,冯刚只觉得羞恼:“姚桂花,我现在就休了你,你别后悔。”
“我不后悔!”
冯老六给了大儿子一巴掌:“你闭嘴!”然后说儿媳妇:“桂花,想想大宝二宝……想想孩子……”
大宝都是大孩子了,二宝也年纪不小了,都是懂事的年纪了。那爹妈没本事的都能自己寻活养活自己了。
这么大的男孩子,站在人群里,藏在后面,不敢朝前来。
姚桂花的声音哽咽起来:“……我生了他们,给了他们命;为了他们活下来,我脏了我自己,给了他们二回命。
从吃奶,到现在养的成丁,我这当娘没亏儿。我儿将来亏不亏我,那是他们的事!他们不是吃奶的娃了,就是扔出去也知道讨饭吃了。离了我这娘能活了,没啥要顾的了。”
冯老六老泪纵横,作揖四顾,扭脸看见金家老四两口子,忙道:“老四,得劝呐!”
“劝啥?”姚桂花嗤笑道:“人家雪中送炭,给了半车粮食。冯家好容易过的比人强了,那不得给人家还回去?不说十倍报恩吧,也应该差不多呀!戏上唱的不都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吗?爹,咱家还过恩吗?他哥俩收人家税不手软,上次收了老四媳妇五个大洋!整整五个!”
周围顿时哗然,四爷并未言语,也没动地方,只看向王友良。
王友良:“……”冯家这他娘的是啥人呀?
他说王婆:“拿纸笔来,咱都见证,该离就离,婚姻自由,谁都不能拦着。”
冯小琴不敢言语,只低着头站着。
姚桂花看妯娌:你不走?
冯铁媳妇叫仇麦苗,她抱着怀里的孩子:孩子小,走不了。
这么多人见证,姚桂花跟冯刚签字画押,大家做见证,这就算是没关系了。
王友良喊四爷:“金兄,做个见证,你们是老乡,你能证明他们是夫妻关系,现在也见证他们和离。”
四爷就过去了,签了字,这才低声跟王友良说:“乡性很要紧,王局觉得呢?”
王友良:“……”之前坏了乡性,现在正是借这个事彰显乡性的时候。
他就说:“姚大姐……是个刚强的人,火车站缺烧水做饭的人,明儿姚大姐去灞桥站,去烧水,管吃管住,有一份工钱。”
说着,就看冯老二家:“二嫂子怎么想的?你要是和离,孩子小,你愿意带孩子,孩子可以归你带走。”老二家生的都是闺女,冯家也不大稀罕。
冯刚都是这副德行,冯铁也没好到哪里去。
王友良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他们借我的势反而错待你们,那是我欠你们的。我也给你安排,还是去灞桥,就在车站……”
仇麦苗往下一跪,马上磕头:“和离!和离!我和离。”她抱着闺女不撒手,“孩子我要!我带走!”只要有个地方容身,我跟我妮子就饿不死。
再拟了一份和离书,冯铁连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这就签了。
桐桐就喊这妯娌俩:“晚上不出城,上我这边住一晚……”
家里有男人,她们这身份不好上门。
米桃就说:“要不来我家……”我们就两女人带孩子,你们来吧。
桐桐不再勉强,先过了今夜再说。她回去就收拾了早前穿过的衣裳,还有几个孩子穿小的衣裳,棉的单的,以及旧的被褥两套。又另外拿了六块钱,一人给三块。
天一亮就给送过去,衣服被褥钱都是双份的。
姚桂花没推辞,拿了:“回头……还你。”
都行!
姚桂花低声道:“要是见到俞大姐,你替我谢一声。”
啊?你啥时候见过俞大姐?
“我听说你老找俞大姐做衣裳,想着手艺挺好的,就上门找俞大姐做过衣裳。”姚桂花低着头却笑了,“我真想过死了算了,找俞大姐是想做一套寿衣,死的时候好穿。
俞大姐劝我……给我讲道理……她说,那些事都不是我的错的,是这个世道错了,是这个政府错了……说我没对不起任何人,都是世道和人害了我。
说做女人的,身上有大山压着呢!要想翻身,就得敢拼命。把压着的推倒了,没人敢欺压了,就能活了。不管谁欺压,都得敢反抗!死都不怕,反抗怕什么?大不了也是一死!
俞大姐还说,与其死的无声无息,被人欺负死,那就不如奋起一搏,便是死,也死的值得!”
所以,一定得谢俞大姐,要不是她,我死好几回了。
桐桐:“……”这大概就是俞大姐这样的人在敌后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吧。
第863章 秋叶胜花(43)二更
这次的事,王友良察觉到了,以前疏远的关系,现在好似有点破冰了,大家对他不是只有疏远了。
他就警告冯小琴:“你要是不断了跟你娘家的来往,我就给你一个放妾书,你爱去哪去哪。”
冯小琴:“……”她果然不敢再明着跟冯家来往了。
而且,王友良再不给她一分一文的钱,需要啥找王婆,买不买王婆说了算。超了家中的开支,就不给买。要是没超,合理的会给她买。
想出门交际,那不行,一个姨娘,谁叫你交际了?在家安分的呆着吧。
冯小琴急了,因为买的那个清水净烟快吸完了,最开始四两可以用半月,现在四两只能够五天。几天前买的,明儿再能抽一天了,怎么办?
王友良说:“戒了吧!”
冯小琴:“……”那么容易戒么?
她见不上娘家人,哥哥们来,王婆就给打发了。爹过来,王婆还是不让见。就是侄儿来见,王婆也说:“这里可没你姑父,回去吧。”
见不上娘家人,冯小琴就将大门大开,不出门,就坐在门厅里,门槛边上,等着。
哥哥们总得收税嘛,路过的时候还不能说句话呢?
可钱平多精明呐,冯家兄弟那么收金四能的税,这么刻意针对!这么下去,这跟自己把金四能得罪了有啥区别。
他就找冯家这俩兄弟:“大家都反感,你们也不好继续在那一片收税了。这么着,给你们换个地方……”
一竿子换到城外去了!这收税就需要在各村各镇的跑。下面好些村镇都是宗族聚居,税不好收,且逼急了人家,人家联合抗税,别说打他们了,就是打死他们,为了平息事端,也只会抓一两个人先关着。
税款少,惹不上啥大事,还整天疲于奔命。
至于铺子嘛,“我给你们推荐个掌柜的……”
冯刚忙不迭的答应着:没了王友良当靠山,就只能靠钱平了。钱平想分铺子的账,不会翻脸。
但是,推荐个掌柜,那冯家只怕能拿的就不多了,多数得被钱平拿去。
可要不这么着,只怕这长安自家都没法立足了。
唯一的用处大概就是钱平拿实际的好处,而占了柳家布庄的名声却叫冯家背了。
他心里明镜似得,却不得不认。
兄弟俩恨呀,可再恨有啥办法。那俩娘们跑到车站就不出来,管事的大黄交代下去了,谁都不准去骚扰人家。
他们去没用,叫孩子去也没用,人家就是不见。里面有吃有喝的,压根就不用出来。
这么一折腾,在东门里闹的好像要烜赫起来的冯家,一眨眼,啥也不是了。
而桐桐却站在院子里,跟黄行健商量那些去秦北的学生家属的问题。
他们现在成了工匪家属,被严密看管。
桐桐的提议是:“土匪绑架。勒索信,送到各家去。”
“如果有赎人的呢?”
“就说这人跑了,跑哪儿去了不知道。钱照收,人撵走。要是能叫一两个学生露露脸,证明他们确实被绑架,在山上的土匪窝就更好了。”
黄行健就懂这个意思了:“你的提议我会汇报。”
然后冯大宝就被很多人刻意针对,因为他的举报,他的同学成了工匪了。
可其实呢,最近这些学生的家里陆续收到土匪的勒索信,叫家里筹赎金去赎人。一个人三根金条,要是不给,就在山上关着吧。
这些人拿着勒索信报警:我们家孩子不是工匪,我们也不是工匪家属。是有人诬陷我们孩子是工匪,他们害怕了,才逃跑的。并不是他们逃跑,后被举报的。
所以,谁的错呢?当然是陷害同学的冯大宝的错。
王友良意识到:工匪很猖獗。
冯大宝,那就是个孩子,没长诬陷人的脑子。那些学生就是往秦北去了,板上钉钉的事实。可现在,突然就冒出来勒索信,谁干的?谁在帮这些工匪家属脱罪?
他问黄行健:“你怎么看?”
黄行健:“……”他靠在边上,老实巴交的:“要是信了这个勒索信,大哥是昏庸,办错了事;要是不信这个信,咱就得查,一查……咱就是工匪的敌人。”
王友良:“……”这话还真是:“对!昏聩的官员比比皆是,到处都是办事不明白的人,这事搁在谁身上都不大;可要是一查,咱们在明,工匪在暗,就怕咱性命不保。”
对!就是这样:所以,怎么选,在你。
王友良决定相信这些信上的内容:“去查一查,叫土匪放人。若是不放人,就再催。”催到不了了之就拉倒了,他将信推给黄行健:“就这么结案。”
“这就结案了?”金秋瞪大了眼睛:“婶儿,这就结案了?他们……”肯定不是被土匪抓去了。
桐桐就笑:“人一旦贪图名利金钱,就不大愿意冒险了。人总是趋利的!怎么对他有利,那就怎么做,能怎么着呀?”
金秋没再问,只道:“婶儿,那我去眉儿家了!俞姨在那边做活,我过去。”
好!去吧。
俞红在柳家,柳贯跟个活死人一样,一天天的昏昏沉沉的,饥一顿饱一顿,倒是没死,活着呢。但这么一个人,跟死了也没差别。
要不是防着柳家族里来夺产,郑见女未必能叫柳贯活到现在。但这个人眼见不是障碍。
柳家有钱财,郑见女又以给眉儿准备嫁妆的名义,要裁剪衣裳做被褥请了裁缝。俞大姐呢,又不忌讳教人怎么裁剪,女人们就乐意去了。
再加上郑见女觉得家里没人气不好立足,就想跟周围人打好关系。因此,招待的比较用心。不铺张,但是用心。
苞米面的糖包子、糖饼子,一人吃上一个,这在而今就是好招待。
她们家的人缘好了,大姑娘小媳妇的跟着学了手艺了,也能坐在一处聊聊,图一热闹。
以前没人觉得俞大姐爱说话,坐在一起了,才发觉俞大姐说话真好听,讲故事也动听。
都是谁家的童养媳被虐待呀;有相好的,却被迫嫁给了不喜欢的人;有在婆家因为一碗面条没擀好,被婆婆拿着擀面杖满巷子撵着打;有丈夫一不顺心就拳打脚踢。
这一个个例子举出来,有时候能说的坐在一块的女人哭出来。
太典型了!谁嫁人不是两眼一抹黑,父母说啥就是啥?谁在婆家没受过婆婆的刁难?谁敢跟家里的男人对着干?
就有人撸起袖子:“看看!看看!这就是我家那口子给打的。嫁进来二十年了,儿子都快成家了,他说打就打。我在儿女面前,哪里有啥脸面呢?或是我懒,也有个说法。
他在外面忙,我在家里也是脚不沾地。一家人的饭要做,一家人的衣裳得一针一线的缝起来,家里要收拾,衣裳要浆洗。这一天下来,累的脚后跟疼。我还是大脚呢,都累成这样了……”
金秋就默默的听着,默默的看着,这些婶子大娘抢着说,谁肚子里都是苦水。
还有个嫂子,嚎啕大哭:“我是被我男人卖了!我生了两闺女,没生下儿子。我大女儿六岁,被卖给人家当了童养媳了。我小女儿三岁,舍给戏班子,不知道带到哪去了。那个没良心的又把我卖了,他自己买了个生过儿子的寡妇,过日子去了。我可怜的闺女……也不知道在哪受罪呢,还活着没有……”
金秋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无声的掉眼泪:“我娘也被我爹卖了!”
俞红揽住金秋摇:“女人的命也是命,男女都一样。男女平等,不能只说,得真的做到才行!民国已经三十三年了,三十多年了,男女还是不能平等。”
柳眉在边上说:“您前儿读报纸,报纸上不是说一夫一妻么?怎么还都是有妾呢?尤其是当官的,该有妾还是会纳妾。”
俞红笑了笑,然后摇头:“是啊!为啥……说的跟做的总不一样呢?”
金秋回去之后,一直在想这个事。
今儿家里包了饺子,韭菜鸡蛋的!
秋里的韭菜又嫩又香,饺子各个都精巧。
金忠自己抓饺子吃,吹两下,然后塞过来:“大姐……吃!吃!”
金秋才把饺子往嘴里塞:“你吃吧!我这里有。”
四爷看了这孩子一眼,把糖蒜推过去:“怎么了?开学该上中学了,中学稍微有些远……”
“叔,婶儿。”金秋一边吃一边道:“我也看了家里的报纸,不是废了帝制之后,就不许人口买卖了吗?我爹怎么还能卖了我娘?”
四爷‘嗯’了一声:“还有呢?”
“不是男女平等了吗?为啥我奶觉得我们姐四个就不如家里的男丁。”
桐桐将肘子片夹到金秋的碗里,没插话。
“不是说人人平等吗?为啥有权有钱的人就能欺负人?”金秋扬起头来,“戏上不是唱,‘家国大事,不容儿戏’,可国家的法律都没有执行,连当官的,执掌法律的人都不去遵守……那法律就是儿戏!要是连法律都是儿戏,那重庆是不是也在儿戏?”
桐桐慢慢的将筷子放下了。
金秋也放下了筷子,“婶儿,你给我看的书里面不是写着吗?欺民如欺天,负民即负国。如今,他们算不算是欺民负民,算不算欺天负国?”
当年那个一块逃难出来的小女孩,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在学校学,在家里学,她年纪大,学的比一般孩子快的多,也更能理解书上的道理。
所以,她真的把书读懂了。
桐桐问:“听你俞姨说故事了?”
“嗯!”如果连上面的人都不能说到做到,那这个天就是黑的!以前不能理解那些人为啥往秦北去,但现在她好像懂了。
因为天黑看不到将来,他们得奔着有一线光亮的地方去。
而我也想去!
我救不了我娘,而今这世道,我永远都救不了我娘!也救不了跟我娘一样的那些人。我想去试试,试试把这个天翻过来。
翻过来,是不是就有可能了呢?
第864章 秋叶胜花(44)二更
金秋想去,但不能去。若是平白消失了,说不清楚去向,家里得责问四叔四婶,说他们将自己给卖了。保甲里得拿四叔四婶当工匪家属,日子也会难过的。
她辗转反侧睡不着,心里焦灼的很。
金桃扭脸看姐姐:“姐,带着我吧。”
“什么呀就带着你?”
“姐,别管去哪,姐都带着我呗。”
金秋给妹妹盖好,低声道:“那不是享福,那是上战场,会死人的。你不怕?”
“我不怕!”金桃拉着姐姐:“姐,娘走了,弟弟在厂子里,爹不要咱了。你要是再走了,我该怎么办?”
“没良心,四叔四婶对咱不好?金枝金叶有的,咱们也有,自来也没两样待呀!”
“我知道!”金桃钻到姐姐被窝:“姐,我不想跟姐分开,我要是想娘了,我还能跟姐说。姐一走,我要是想娘了,怎么办?姐,叫我跟你去吧,我能干可多事呢!我还跟朱草姐学打针了。我笨,但我会干活呀!”
金秋一下一下拍着妹妹,“咱要是走了,就害了四叔四婶还有妹妹弟弟……咱不能走。”
“那就好!咱就在家里,我也舍不得叔婶。”
金秋就笑了:“就这还敢跟我走?”
“你要留,我跟你留;你要走,我跟你走。”
金秋‘嗯’了一声,却也知道,这事可能只能心里想想了。
桐桐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子了,又悄悄的回来,将门轻轻的带上。
四爷还在挑灯,发电机的常见故障,他一直在总结,而后传递过去,什么样的问题怎么解决,得出详尽的操作手册。
而这个活儿,只能晚上在家里做。
窗帘用厚毯子遮挡,不能叫人看见夜里长明灯。
见桐桐进来了,他才朝两个侄女的房间指了指:睡下了?
桐桐看了看炕上那三只,都睡的沉沉的,她才小声道:“还是想去北边。”
四爷放下手里的笔,叹气:说是长成大姑娘了,可其实呢?才十四而已。金桃小一岁,也才十三岁。
十三四岁的孩子,撒手出去,这出去不是别的事,不是去干活,这是要上战场的。
桐桐坐在边上:“之前走的那一拨孩子,年龄也只在十三到十六岁。”
四爷沉默了,天下没有父母舍得孩子,可若连这些孩子也惜命,也眼看着这个国家沉沦,岂不是更可怕。
桐桐抬头看他:“怎么办?”
四爷叹气:“不着急,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大的决心。如果是,再说吧!”别是一时的想法,到时候后悔了怎么办?
因此,这件事之后,四爷和桐桐都不再提了。
可事情往往都在意料之外,先是爆出有人以招工的名目骗走不少难民家的年轻妇女,上了火车,往津市去了。这些去津市的妇女,并不是去做工的,而是日汪在津市强征慰AN妇。
有不良商人看中其中暴利,沿陇海线坐火车过来,以纱厂招工的名义招年轻的女子,年纪在十三以上,二十五岁以下。她们为了家人,为了活命结伴而行,总以为很安全,却没想到是骗局。
事爆出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于事无补。
这如何能叫人不愤怒!
金桃放下报纸,猛的往下一跪:“婶儿,你叫我跟我姐走吧!要是还这样下去,就是金枝和金叶长大了,这世道就还是这个样子。今天骗的是人家的妹妹,以后就可能来骗我妹妹……”
金秋低声道:“甘五哥,说亲的那个姑娘,我们还见过……她就走了,招工走了。”
是说送甜水的甘老五!之前他相亲了一个难民家的姑娘,那一家住城墙根下的窑洞里,不要彩礼,想带着爹娘和多病的哥哥住到男方家,这亲事就能答应。
甘老五看上人了,但他老娘觉得亲家住进来不像样,没答应。谁知道那姑娘就走了!这一走却是那样的一条路。
桐桐将账本慢慢合上,她手里的是纱布账本,得想办法做假账,使得商家不被查出来他们通工。纱布、药品,这是紧要的东西,一点都不容错。
这会子,她先叫金桃起来:“这不是冲动的事,你不知道什么是战场。这一路逃难,看见的情景就已经怕人了。可战场上死的人,比你一路看到的惨烈的多。所以,我希望你们慎重再慎重。”
可紧跟着,蒋亲自发起‘十万知识青年从军’运动!
借着这个运动,地方开始征兵,抓壮丁。
四爷本也在征招之列,但他有张家做保,张家背后参股的人多,肯定不会抓他去。
五丫那边,田贵一直没接受四爷的安排,但这次五丫怀孕了,田贵去了火车站,在火车站当学徒学修理火车,这也不在征招之列。
金三全在邮局,这是有差事,也不在征招之列。
但是草滩那哥俩可就未必了!金大文和金二武两个可都正当年,家里又都有儿子,你们朝哪躲呀?
家里的门被拍的啪啪啪的响,一听到这个响声,金枝就立马哆嗦,将金忠拉到一边,又将金叶揽住,直往墙角躲。
金叶伸手双臂,把姐姐和弟弟挡在身后:“不怕!姐,不怕!有我呢!”
桐桐从内室出来,就见三个孩子躲墙角去了。最近这到处抓壮丁,搜人,闹的大人孩子听见敲门声就哆嗦。
“不怕!娘在呢?怕什么?”桐桐安抚的拍了拍金枝,又朝金叶笑:“你们呆着,娘去开门。”
“我不怕!”金叶昂着头,轻哼一声:“谁来我都不怕。”
好!就得不怕。
桐桐去开门,再是没想到,敲门的是包裹的严实的金大文。
她拦在门口:“谁呀?干什么的?”
金大文拉下衣领:“弟妹,是我!”
“你上这儿干嘛来了?谁告诉你我们住这儿?”
“冯家那哥俩……说的!我早就知道了,没来过。”金大文说着就要往里面闯,桐桐一把给推出去:“你土匪呀?谁让你进了?来干嘛?又想卖金秋和金桃呀?做梦!”
“不是……”
“你当我会信你?”
“不是的!是那个……我那个……抓壮丁,我不想走。”
“那你躲这儿,就能躲过去?”
“老四有办法……”
桐桐轻笑一声:“我也有办法,你要是真想躲,可以!我可以帮你。”
“你说!你说!只要不……不叫我被抓走,不叫我去战场上送死,怎么都行。”
桐桐点头:“现在呀,只有一个地方安全,肯定能保护你。”
“哪儿?”
“牢里!”桐桐看他:“牢里关着的人,要么有大案在身,要么就是有价值的人,他们等着有人拿钱去赎人,好赚一笔……”
“能啊!里面还有牢饭吃,可要是去了战场,就没有那一口气再去吃饭了。你把我送进去吧!送进去,我安生。”
桐桐就沉吟:“啥罪名呢?不如,我告你卖了老婆,还打算卖了亲闺女,怎么样?”
“这……罪名也不大!能关几天呐?”
“关到……不抓壮丁为止!”
“成!成!就这么说。”
于是,桐桐就喊了在家休息的张运来,低声说了几句。
张运来对着金大文‘嗤’的一笑,“是你卖了老婆?”
“对!二十个大洋,卖给一个行商,具体哪里的也不知道。”
“你还打算卖了你俩闺女?”
“嗯!一个黄花闺女值三十大洋,我家那妮儿长的得劲,还识文断字,怎么滴不值五十个大洋?这俩就是一百个大洋,谁家得去都得烧高香。”
张运来:“……”这货,就该死战场上!
桐桐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去了战场,第一个逃跑的就是他!被逮住了,第一个投降的还得是他,就别给添乱了。”
金大文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对!不去添乱,我认罪伏法。”
张运来告诉他:“一旦认罪,可就得在里面呆三到五年。你两罪并罚,情节严重,应该在五年左右。法律上规定了,买卖人口,处三年以上,五年以下徒刑,并处罚一千元以下罚金……”
罚金就算了!说出来就是叫他承情呢!其实,罚金这个东西是弹性的。一千法币是一千,一千大洋也是一千,有面子的人,几百法币都算数呢。
但是金大文一听,还以为对方推脱,忙道:“我听说了,豫省打了胜仗了……”哪里胜了咱也不知道!但是能糊弄嘛!
他从怀中拿出家里的地契:“我是家中长子,按照老规矩,家中的产业我继承七成。我老家原来有二百亩地,我拿七成,就是一百四十亩。当然了,战区的地不值钱,一亩不止十个大洋,甚至五个大洋都不值!但是一旦打了胜仗,多少都能卖出去。”
他将地契推给张运来:“这个抵罚款,是够的,还请您通融通融。”
张运来看着这古老的地契,不难看出,这玩意传了好几代人了。现在就这么给拿出来了?
他看林先生:这……合适吗?
桐桐:“……”老太太竟然被金大文忽悠的,分给了金大文七成的田地。
她点头:“他的地,他处理。他愿意就行!我们是分了家的,不知道老家那边怎么分的,既然老大说他分七成,那就是分七成了。”
金大文觉得这老四媳妇还是顾念金家的,知道护自家人:“……老二不知道逃到哪里躲着去了,你要是见了他,也把他送进来吧。家里还有六十亩的地契,跟娘说一说,应该能行。”
嗯!有你这败家子,真是金家的大福气。
牢里呆着去吧,省的碍事。
等你出来,应该是已经改天换日了!
第865章 秋叶胜花(45)一更
金秋在园子里收最后一茬秋菜,外面传来口哨声。
金桃蹭的一下看出去,然后戳了戳姐姐,朝门口指了指。
金秋放下手里的活,‘嘘’了一声,“你看着金枝他们……”
好!
一出门,就见朱粮靠在门边,金秋往城墙根走了走,低声问:“朱粮哥,怎么了?”
“我跟我姐要走,你走不走?”
金秋回头看:“我怕连累我叔我婶。”
朱粮低声道:“蒋征兵,冯大宝他们打头,要去报名参军。我姐和她们那些女同学打算去闹一次征兵处,问他们为什么不征女兵。闹的人尽皆知,然后只嚷着说要去‘重庆’请愿,其他的就不用管了。出了城,谁还管咱们的去向?”
谎称去重庆参军,而后偷着往秦北去。
朱粮点头:“就是这个意思!咱能达到目的,也能不给家里招祸,去不去?这一次,去的人得有二三百人。”
金秋动心了:“我得听朱草姐说说……”听听到底靠不靠谱。
年轻人怎么谋算的,桐桐全然不知。
不过是隔了两天的晚上,桐桐听到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她一下子坐起来了。
她一起来,四爷就醒了。
桐桐朝外一指,四爷就跟桐桐一起披着衣裳出来了。
金秋和金桃一人背个包袱,正准备开门呢,身后是火柴划开的声音,紧跟着一点亮光闪动,煤油灯被点亮了。
金秋回头,叔婶披衣在身后站着。
金桃忙松开姐姐的手,两人不知所措。
金秋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而后才道:“叔,婶儿,我肯定不会连累家里。”
“家里不怕连累!没让你们走,是叫你们想清楚,这一去到底意味着什么。”桐桐走过去,看两人:“此去三五年不得还家,等着你们的是枪林弹雨,马革裹尸是军人的宿命。你们真的想好了?”
“婶儿,我想我娘了!我常梦见我娘,梦见我娘哭的眼睛都瞎了,急着找我们却找不见。我娘等着我去救她!可这世道,我救不了我娘!我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跟我一样找不见娘的孩子,也不知道有多少跟我娘一样找不见孩子的母亲……婶儿,这世道错了!我要不做点什么,我憋的慌!”
金秋说着,强忍着的眼泪才下来了:“我要是不读书不识字,不明事不懂礼,我许是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想起我娘了,我哭一鼻子,到处诉说我的苦楚。
可现在不是,我明白什么叫做‘苟利国家生死以’,我懂什么叫‘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我娘,我觉得该改这世道,为此以身涉险,不畏!为国家,岂能因福祸避趋之,因而我不惧!”
金桃跟着点头:“婶儿,咱们从老家逃出来,有你们庇护,咱家的日子还行。可这世道乱呀,乱到啥时候是个头呢?要是都不去,这长安城里也不能常安,到时候,难道要再带着弟弟妹妹逃难!可还能逃哪去呢?婶儿,要是还得逃,咱能逃哪去呢?”
桐桐的眼圈红了,她抬手捧完姐姐的脸,又捧妹妹的脸,然后回头看四爷:“你说呢?”
“那就去吧!”四爷看着俩孩子:“匹夫不可夺志!”其志如此,当赞!
桐桐点头,看两人:“每时每刻都有为这个国家牺牲的人,他们也都是有家有业。为啥这么多人抛家舍业呢?若是国亡,则无家无业。婶儿和你叔,不是伤心,不是难过,是不舍,也是欣慰。女有凌云志,何必是儿郎?”
她抬手给两人整了整衣裳,又回屋,取了自己的棉袄出来,“这棉袄大,带上夜里当被子盖。个子长起来,也能穿。”
然后又取了大洋,塞到暗兜里:“若有难处,这些能应急。”
正给重新打包行囊,房间的门帘一挑,金枝、金叶带着金忠都出来了,三个人才从被窝里爬出来,穿着里衣,光着脚。
金枝有些懂,又有些不懂,她跑回房间又跑回来,手里拿着两张照片。这是去年过年的时候拍的全家福。
当时多洗了两张,夹在书里。
金枝取了来,一张递给金秋,一张递给金桃。
金秋将照片贴身放好,接了四婶递过来的包裹,背在身上。外面的有狗叫声,一声连着一声。
金桃朝外看:这是已经动了,就等咱们了。
金秋拉了拉金桃,两人跪下,三叩首:“叔、婶……对不起!”要是不能活着回来,叔婶的大恩大德,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四爷将两人扶起来:“量力而行,尽力而为,我们哪也不去,等你们回来。”
桐桐主动给把门打开,“去吧!家里不用惦记。”
金秋拉着金桃往出走,金忠喊:“大姐……二姐……去哪?我要去。”
金叶拉金忠回来,“不能跟。”
金桃朝金忠笑:“等二姐回来,给你买饼干!”
金忠马上咧嘴笑:“我等姐姐回来。”
“好!我会回来。”金桃又朝婶婶笑,“婶儿,回来……我要吃牛肉馅儿的饺子!我只吃过一次,老香了。”
“好!等你回来,给你包牛肉馅儿的饺子。”
狗叫声中夹杂着夜枭的叫声,一声一声催的紧。
金秋拉着金桃,一步三回头,但还是走了。
出了大门,跟几道黑影一起,消失在暗夜里了。
桐桐看四爷,四爷点头,她才赶紧追出去,她打算暗中送一程,怕他们出不了城。
这么多人出城,畅通无阻,这证明有人暗中安排。桐桐松了一口气,那么些人,她早找不见金秋和金桃的身影了,可不管是哪个孩子,有区别吗?
等回来的时候,在巷子口看见有人影一闪,她追过去,在屋檐下看见了朱胖胖。
暗光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从她短促的呼吸声中能听的出来,她哭了。
桐桐心里叹了一声,低声道:“回吧!安全出城了。”
朱胖胖吸了吸鼻子,啥也没说,转身走了。
是啊!说啥呢?走的人知道,此去九死一生。留在家里的人又岂能不知,活着回来的概率也不大。
亲娘送儿出征,明知是死,啥心情呢?
桐桐回家,回到姐俩住过的房间,枯坐在床头。
四爷撩开帘子进来,过来轻轻的抱着她的肩头,一下一下拍着。
只东门里,一晚上就走了十七个孩子。大家的口径一致,都是说往重庆去了。要去重庆请愿,呼吁当局应该方方面面推行男女平等,尤其是国难当头,为什么募兵不招女兵。
之前有学生代表写了请愿书,还没等递交上去,结果人跑了,说去重庆。
这是要穿越交战区的,便是最后没到重庆,也可以说死在半路上。总不能平白说人家通工吧!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其实,桐桐还是察觉到了,东门里送水的人换了。甘老五这次被抓壮丁抓走了,送水的人就换了。换来的这个小伙子叫于越,憨厚朴实的模样,但桐桐却看见他手掌的老茧。
那不是一双干活的手,而是摸枪的手。
此人乃当局派的特勤人员,监视民间动向。当然了,自家的动向也在人家的监视当中。
桐桐站在门口,喊住了要去隔壁的俞红:“俞大姐,我家这个穿开裆裤的,我给裁剪的做了条裤子,孩子穿着不舒服……”
俞大姐便站住脚:“给我看看。”
“还得麻烦你给改!”桐桐说着,带着她往家里去。
进了院子,俞红才问:“金秋和金桃走了……”
“是啊!走了。”桐桐朝门外看了一眼:“于越手上的茧不对,他是军统的,你们聚在一起说话谨慎些。不该说千万不能再说了。”
“行!知道。”这本来也没啥,就是闲聊,聊到了,女人们坐在一起诉诉苦,再没有别的。
桐桐取了一条金忠的棉裤递给俞红,俞红拿着去改了,改好叫柳眉给送过来。
总之,多了一个于越之后,东内里一下就安静了起来,每个人都按部就班的干自己的事。
直到年底了,抓壮丁这一拨过去了,草滩那边才找来。
老爷子金守财是坐着乡邻的骡车来的,四处的打听的,然后找到门上。
今儿的太阳好,桐桐又在院子背风的地方刮鱼鳞,三个孩子围在边上看新鲜。她在院子里呢,就由着孩子跑去开门。
门一开,看见个老头儿。
金叶记忆都含混了,长久的不见面,她不太认识了。更不要提金忠,压根就没见过。
倒是金枝记得,她先把妹妹往后一拉,这才喊:“娘娘”一声比一声急。
桐桐在围裙上擦了手,探头一看,是金守财。
而金守财一直盯着金忠看:“哎哟!这是重儿吧。”
金忠手里拿着糖人,吃的哈喇子都流下来了。他转身就往回跑,抱着娘的腿,朝那边指:“生人生人”来了生人就赶紧跑,拐小孩呢。
桐桐将孩子抱起来:“是老爷子来了,进来坐。”
金守财看向面前的小媳妇,听冯家兄弟说,这老四家的媳妇野的很,给人家做账,一个月挣几十个大洋呢。
野不野的不要紧,有本事就行。
他说话不是那么理直气壮,甚至带着些客气:“有些日子不见你大哥了,只听说躲你们这里来了,年跟前了,我过来寻他回家,我瞅着这一拨算是过去了。”
桐桐就一副遗憾的样子:“大哥说这世道不安全,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我就开玩笑说,牢里安全,没人去抓,你去吗?
他说他去,承认他卖了老婆,还拿了老家一百四十亩地的地契给人家抵了罚金。
这不,人家承诺他,准他在里面躲五年。您要见他,能探监,我给您安排?”
金守财:“……”这话他似是听明白了,又似没听明白:“人得出来呀!这事不瞒你,说起来也丢人,他后娶的那个媳妇跟冯家的老大鬼混在一块,这算啥逑事?!冯家这是欺咱家没人嘛,这事老四得管。”
管个嘚呀!我们一天天忙的跟啥一样,谁有那个闲工夫?!
第866章 秋叶胜花(46)二更
真不是桐桐不管,男女之间的事,怎么管?这里面只要没存在强迫,就管不着。草滩那地界真不是能出欺男霸女事端的地方,那地方来往那么多物资,一直就没出过事,是啥根底,咱心里是清楚的。
那么一个地方,真敢做的过分了,冯刚活不到现在。
只能说,女方乐意。
说真的,在一个群众基础那么好的地方,还能出金大文这样的人,能说啥呢?
就是金守财也是真老了,住了那么长时间,啥也没能察觉。这两年没见,还真就见老了。下地亲自耕种,且辛苦着呢。
桐桐是这么说的:“您要是想探监,可以去探监。去了之后跟大哥商量,是不是写个和离书还是怎么着?既然人家郎有情妾有意,咱就别拦着了。拦也拦不住!冯刚现在是光棍,大哥一和离,这不是成人之美吗?成全人家就行了,这事还要咋管?”
金守财:“……”这说的是啥话?!
“那不然呢?我大哥出来再继续跟这个女人一起过?他不膈应,您膈应,对不对?肯定过不成了,那闹什么?离吧,离了干脆。他俩过不好,冯刚未必会娶,她肯定想再嫁。一个死活不娶,一个死活想嫁,闹呗!这就是惩罚,还要怎么样?冯家得势,咱让一分,叫人知道咱怕了冯家,这不是坏事。”
金守财蹲在椅子上,摸旱烟,要抽旱烟。
金叶看了再看,悄悄的将小几上的火柴塞口袋里:这老头咋这样呢?一脚的泥踩在椅子上,摸出烟杆在桌子上一磕,烟灰掉一地,脏一片,这么烦。
不给你抽烟。
金守财看了看,桌上没火柴,便摸自己的火柴,要点烟。
金枝猛地说了一声:“我弟不能闻烟。”那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但还是瞪大了眼睛,朝后退了一步,却冲着老头喊了一声:“我弟不能闻烟,他咳嗽。”
金忠左右看看,然后靠姐姐身上,继续吃糖人。
桐桐朝金枝笑了笑:没事!就是这样,不愿意就说出来,喊出来,没事的。
金守财看三个孩子,穿的体体面面的,干干净净的。俩姑娘穿着大红的棉袄,黑色的棉裤,脚上的棉鞋厚墩墩的。
脸上红白红白的,头发各个乌油油的。大的这个还有些怯生生的,小的那个就像个假小子,下巴扬着,看人直勾勾的。
这个小子穿个蓝棉袄黑棉裤,带着个围兜,小碎花的,应该是旧的,洗的干干净净,唯一的污渍是吃糖掉下来的口水。这孩子浓眉大眼的,像足了老四。
孩子很好,只是看着亲爷就跟看陌生人一样,这却不好。
金守财就跟儿媳妇说俩妮儿:“……妮儿念书,有好处。但是,洋派的书就不要念了。还是女四书这些念一念更好!妮儿洋派了,有啥好处呢?我听说大房那俩妮子不听话,上了两年学不知道几斤几两,跑到重庆请愿去了?”
说着,就生气了起来,用烟杆敲着桌子:“给皇帝上书,那是举人老爷的事!她俩算干啥的?轻薄成那个样子,谁家的妮儿那个样儿。这一出门,还有啥清白可言,谁娶这样的回去干啥?”
就像是四房这俩妮儿,一看就不是乖顺的性子。
“少跟那俩学,一个月两块钱请个老先生,在家教个女四书……”
桐桐就笑出声了:“那公爹可是个懂老礼的人呀!那依老礼,公爹跟儿媳这么在一个屋檐下,是应该的?公爹亲自教训儿媳妇该怎么教养孩子,是应该的?”
按照老礼,公公和儿媳私下就不该说话,除了必要的请安,有啥要说的!便是面对面,公公也会跟婆婆说,‘你跟儿媳妇说一声,注意这么个事’,或是直接跟他儿子说,‘回去管管你媳妇,事不是那么个事’,这才是老礼。
你跟我坐在这里,不回避,还亲自教训起儿媳妇来了,这是哪家的礼?这是懂礼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这话一出,当即给金守财臊的,蹭的一下起身,撩开帘子就走。
金枝特高兴:“娘,我给你拿扫帚!”
金叶往出跑:“娘,鱼炖豆腐贴饼子,等爹回来吃!”
“好!娘把屋里打扫干净了,咱就做饭。豆腐炖鱼,贴几个白面饼子,等爹爹回来吃。”
金忠把糖往娘嘴里塞:“娘吃!娘吃!”
“娘不吃!你是不是又吃姐姐的了。”桐桐说金枝,“以后自己吃,他吃糖吃多了就坏牙!不许偏着他。”
“他小!”
“可每个人都长一张嘴!谁的嘴都是爱吃好吃的。人分大小,嘴不分大小。给你们的就是你们的,自己先顾着自己的嘴。”
“眉儿姐都让她弟弟,眉儿姐懂事。”
是说别人都夸眉儿懂事!桐桐一边忙一边笑道:“懂事不懂事,不在这个上面。”
娘儿几个在家里说的热闹,金守财往出走的时候隐隐能听见。他一直到走出大门,脸都是烫的。
这几句话,在他心里就跟被儿媳妇扇了几巴掌似得。
越想越不是那么个事,他跟人打听,找老四去。
开店的谁不知道地方呢,这么一说,金守财心中就有数了。
董大顺还问说:“您老……这都饭点了,咋不等吃了饭再去呢?林先生……没做饭呐?”
金守财只觉得脸没处搁,臊眉耷眼的摆摆手走人了。
于越给茶水摊子送水,从后面过来,那挑着的水一晃悠,好巧不巧,水撒了,正好溅出来把金守财的鞋给弄湿了!
“哎呦呦!怪我!怪我。”于越放下水桶,赶紧扶住金守财:“您看……这寒冬腊月的,棉鞋湿了,可不得冻破皮!这样,您跟我去茶水铺子,您在炉子前坐着烤着,行不?要是着急,我这就去金先生家,取一双金先生的鞋先给您换上。”
金守财自认倒霉:“烤一烤,烤一烤就好!”
于是,进了茶水铺子,安排到炉灶跟前,脚伸到火边烤着,不大功夫,鞋子上就冒起了热气。
于越跟老板要茶水,又道:“上一盘点心。”
老板娘把点心放在灶台上:“才买回来的新点心,软甜,尝尝!”
金守财有几年不碰这样的好吃食了,他拿了就往嘴里塞:“小伙子,你破费,这钱我出……”
“不用!不用!金先生照顾我的生意,大叔不是外人。”于越就笑问:“我来也有几个月了,从没有见过大叔呀。您住的远,不常来?这次过来过年,怎么不得住到出了正月?”
“唉!我哪有那个命?”金守财说他的不容易,难免说起了在老家时候的‘显赫’:“我呢,一后悔送老四上洋学堂,洋人哪懂什么孝悌之道?从洋人那里传来的东西,能有啥好的?
我二后悔呀,后悔给老四娶这个媳妇。林家原先也是富商,可惜那两口子命不好,早早死了。又没遇到个好兄弟,叫人家霸占了家产。
只剩下个孤女,我家老婆子当日就说,这个林家的妮子命硬,克亲!我就觉得人家上过学堂的,跟咱家的儿子相配,硬是给娶回来了。当日看着还好,而今也不成!”
于越给添茶:“您可别不知足!东门里谁不说林先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新派人物,但也贤惠能干。”
“可别提了!我就提了一句,家里的妮子应该学学女四书,结果就给我甩脸子!我大儿家那俩闺女,原先在家,那是肯干家务的。就凭那干劲,求娶的人多着呢。这两口子说带来养,还花钱给念书,结果这书念的,不知天高地厚,跑到重庆去请愿去了。”
金守财说着,就一脸的心有余悸:“那是皇上呀!她们算干啥的?敢去请愿?这不是要造反么?她这么养妮子,已经养坏两个了,还不能叫人说……”
于越:“……”说委员长是皇帝,对皇帝当然要服从,完全听不出这一家子有啥特别的倾向。
他就笑问:“现在都讲究进步!在学校上过学的,有几个不是进步人物?金先生和林先生在你们老家陪着父母好几年,这已经是尽孝了。”
“提起这个,我更生气!老四当时想去大城市上大学,他媳妇一怀上,他就不去了,守着他媳妇,那没出息的样子,都没法说!这是家里供养不起他们,要不是他得养媳妇娃子,他是不会出去干啥差事的!恨不能挂在他媳妇裤腰带上。”
于越:“……”在豫省也没有啥接触工党的机会嘛!这么一个有才的人,甘心在老家几年,这是最可疑的。他一直怀疑,他们是不是在豫省就有啥特殊的身份。
可现在听这老爷子一说,好像也没有吧。
在金守财这个亲爹的眼中,金四能就是个儿女情长的人!
这个……倒也不是不可能!一如项羽打仗还要带着虞姬,不能因此就判断这个人有问题。
于越对这两口子没啥兴趣了,这么长时间确实没发现有啥疑点。两个人按时干自己的事,交往的也都是一直就交往的朋友,无任何可疑之处。
而今再一听这个,他将这二人从名单上排除了。
他的名单上,俞红的名字得打上重点标记,这个人看似什么都没干,其实什么都干了。她的那些言论,好似不涉及工党,但其实内核就是工党那一套。
再任由俞红这么下去,只怕跟她接触的人都有被她影响的可能。
于越起身,付了钱:“大叔,我不陪你了!你吃好喝好,鞋干了您自己走,我先忙去了。”
嗯嗯嗯!好!忙去吧。
第867章 秋叶胜花(47)三更
四爷正在厂子里测试组装出来的发电机的性能,金元急匆匆的跑进来了:“四叔,我爷来了。”
金元正在变声期,说话跟牛犊似得。
四爷正忙着呢:“问了吗?没说有啥事?”
金元蹲在边上想搭把手:“我爷没说,只说去过家里了。我瞧着像是不高兴!”
“不高兴也得把手里的活干完呀?”四爷就说他:“你去安排在我办公室,叫暖和着,问问吃了没,要是没吃,去对面的面馆端一碗面回来,记我账上。”
金元高兴了:“四叔,我也想吃一小碗!”
“一小碗哪够呀?一人一大碗,再夹个肉夹馍,给你师傅带一份。”
金元蹦起来往出跑,惹的周围的人都跟着笑。都知道这是金师傅的亲侄儿,刚来那会子还跟个少爷似得,后来处一处,小小子长成大小子了,在厂里谁都熟悉了。
而今瞧着,也没以前的小家子去了。想解馋,就跟他叔说馋了,就像是这么着一样,一周总要出去混口馆子饭,全记在他叔账上。
金守财坐在办公室里,孙子在边上张罗,给倒了热茶:“爷,您喝茶!我叔正忙着呢,走不开!交代了,先安排您吃饭。您等着,我给咱弄吃的去。”
孩子长高了,跟大人的身高是一样的,壮实的很。穿着蓝不蓝、灰不灰的衣裳,厚实暖和。脚上的鞋都是大头鞋,走路梆梆响。
看着老大家的儿子养的这么好,他的心气总算是顺了一些了。
不大功夫,孩子端了两碗面回来,又朝外喊:“我师傅在车间……”
他问孩子:“跟谁说话呢?”
“我四叔说,别咱爷孙吃呀,也给我师傅捎带一份。我叫饭馆的伙计给我师傅送去了!”金元将烧饼递过去:“刚出炉的烧饼,酥脆!刚出锅的卤肉,我要纯肥的,一咬一口油,您尝尝。”
把肉夹馍递过去,又给老爷子搅拌面条:“油泼面,香掉舌头。”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大蒜来,坐在边上剥起来,将独头蒜放在面碗里:“就上一口蒜,给神仙都不换。”
金守财欣慰的呀,男娃子这样子就对了嘛!
他问:“你四叔对你好不好?”
“好!比我爹对我好的多,人家那些亲爹都亲儿子,也没我四叔对我好。”
金守财咬了一口馍,问说:“咋好的?我听听。”
“给我寻了个好师傅,我师傅教我本事。”我现在一个月能挣五块大洋了,这个钱四叔说叫师傅帮我攒着,跟谁都不要提。
到现在为止,自己已经攒了五十多个大洋了。
但这个话不能跟爷说。
金守财又问:“还有呢?还有啥?”
“冬天我四叔怕我冷,给我安排的住到炼制厂边上,住在里面光膀子都行,暖和的很,我都没挨过冻。夏天怕热,我就住我四叔办公室,这边安静,阴凉还没蚊虫。”
嗯!
“我穿的是厂里的,裤头袜子是我姐给我准备的。之前送来一包袱,够我穿十年的。”金元说着,就低了头,除了送东西,还有告辞,他们要瞒着四叔和四婶远走,去哪里没说,但他听厂里那些工人说的那些话,应该是去秦北了,但这个话更不敢给爷说。
他岔开话题,“我四婶做了好吃的就叫四叔给我和师傅带来,隔三差五的。过节要接我回去,我没回去过,我师傅一个人,我陪着我师傅,我爷俩挺好的。”
金守财就说这孩子:“那你也狠心,不回去看看我和你奶,也不回去看看你爹。”
金元:“……”我娘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也只有一个娘;我爹娶了别人,他以后能有可多的儿子;我奶四个儿子,谁知道以后有几个孙子。
我娘能为我拼命,我爹不会,我奶也不会。
家里没我娘了,我要是没法活,在家里跟傻子一样活着也行;但我离了那个卖了我娘的家能活,我干啥还要回去?
他吸了吸鼻子,大口的嗦面,而后才问:“爷,您知道我爹把我娘卖哪去了吗?”
金守财:“……”喷香的面,这一口塞的有点噎!他摇头:“行商,不大知道。”
“这年月,行商……都是做啥生意的?”
“不知道!”
“大生意东家不会亲自跑,除非是小生意人。小生意人,能做啥生意?到处打仗,税又多,一次不慎,就能倾家荡产。”金元说着,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我娘……还不定在哪受苦呢!”
金守财:“……”不是,“那个人年纪大些,肯定是积攒,不至于。”
“年纪大,买我娘干啥?他家里肯定儿孙满堂,我娘跟去,给一大家子做老妈子……又是啥好日子?”
金守财大口的吃着面,这才道:“你爹没本事,糊涂……你爹肯定是不对的!”
“我奶把家里七成的地契给了我爹,这个事……您知道不?”
金守财:“……知道!”
“为啥?”
“我跟你奶病了一场,你二叔没到,你三叔不知道,你四叔更不知道……人到了这个年纪,出息的儿孙不一定靠的住,炕边端茶递水的,那才是孝子。”再说了,豫省回不去了,那地契是虚的,给他就是了。
金元就说:“那以后就是我爹给您养老了。”说着,这才扭脸问:“那您这次来,找我四叔干啥呀?家里又出事了?”
“为你爹……”
“我爹乐意在牢里呆着,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不用操心。”
金守财:“……大人的事,孩子别插嘴。”
金元:“……”我四叔可从来没这么说过!多蠢的问题,我四叔都认真的回答我。
他一口蒜一口面,吃完了,打了个满足的嗝!
四爷推门进来,看这小子吃的肚子都挺起来了就笑:“吃饱了?”
“饱了!”
“撑着了吧?”
“一干活……一会子就不撑了!”
四爷从抽屉里取了罐子,金元摸了一把山楂糖球往包里一塞:“我爷说大人的事小孩别管,那我上工了!”
“去吧!晚上睡前少吃点,胃遭不住暴饮暴食。”
“知道了!”
人跑了,门给带上了。
四爷将碗挪到边上,一会子饭馆的人来收。
这老爷子还在慢慢吃着,四爷就坐过去:“不放心金元?您看见,孩子挺好的,眼看成才了。有这个手艺,您放心,他吃一辈子体面饭。”
“不是这个事。”金守财盯着碗里的面,不去看儿子,“是你大嫂子跟冯刚不清不楚的,冯刚欺人太甚……”
四爷就问:“哪来的大嫂子?”
啊?
“三媒六证,有没?拜堂祭祖,有没?”
没有。
“都没有,算啥大嫂,这就不是明媒正娶回来的。”四爷看金守财,“不是正妻,那是啥?啥也不合法呀!人家是自由的,你回去把地收回去,不用我大哥,就直接能撵走。这事说哪去都占理!”
金守财:“…………”我的意思是:“冯刚不能这么欺负咱金家!”
“那女人本就不是金家的人,顶多算大哥的相好的。这跟欺负金家没有关系,这是我大哥自己的男女事,别人管,不好吧。”
“我就问你,咱能不能弄的过冯家?!”
“弄冯家干什么?无冤无仇的!咱还乡里乡亲,非压人家一头,没必要嘛。”四爷说着,就岔开话题,问说:“咋直接上厂里来了?”
“去家里了!你那家……只要你媳妇还是林氏,我这辈子都不踏足。”
这是跟桐桐弄崩了:“为啥的?”
“为你家妮子教养的事……”
“那是我俩的事!跟您有啥关系?扔都扔了一次,全当没那俩孩子就完事了,您管这个干啥?”
“妮子养不好,一样闯祸!再不济,嫁不出去咋办?”
“我养着!养一辈子。”四爷就说,“您这是啥都知道,五丫的事您也知道吧,听冯家说了。说来说去的,你问过五丫一声没有?您不养五丫,怎么还撺掇我不养我闺女呢?”
金守财气的饭吃不下去了:“你媳妇就没有不对的!你爹就都错了?那你说,我不管你大哥有啥办法?我跟你娘身边就你大哥一个人了。”
说着,他也掉起了眼泪:“人到了老了,就可怜了!四儿一女,也是辛苦拉扯大的,没一个守在身边照看的!谁能在身边,我当然就顾念谁。”
“您这话……跟我说,我没尽孝么?我尽孝了!赡养给了。叫我管我大哥,我照看了侄儿侄女,这还不成,还要咋照看?兄弟情义也尽到了。那您说,我们两口子哪里做的不对?”
金守财:“……”
“您看!谁做的周到,您找谁。”四爷就起身,“您赶紧吃,吃完我叫车送您回去。”说着,瞥见他脚上的鞋:“鞋咋了?”像是被火燎了一下,痕迹像是新的。
炼铁炼钢常坏鞋,这种痕迹很常见。
“吃完我带您买双鞋,保暖。”
金守财看了看脚:“没在你家吃饭,被你媳妇撅出来了,又被挑水的小伙子给撞了一下,鞋湿了。在茶水铺子,人家小伙子请我吃点心,请我喝茶,叫我烤火烘干鞋……不小心弄的!凑活能穿。”
四爷心里咯噔一下:于越?
他不动声色:“您可别把家里的事说给外人听?”
“咋不能说呢?人人都尊林先生,这个林先生是啥样的根底,叫人知道知道怕啥?当年你娘不答应婚事,是我看在她念书讲道理的份上才答应的,而今可算是吃了这个亏了……”
四爷:“……”于越分明就是在刨根底。这么刨下去,俞红以及俞红一条线上的人都危险了。
俞红做活回来,路过小巷子,突然麻袋从头而降,将人套住,塞进了骡车,缓缓驶远……
第868章 秋叶胜花(48)一更
草鱼和豆腐在锅里炖着,咕嘟咕嘟,满是香味。
桐桐看着差不多了,就往院子里去。
“娘,你去干嘛?”金枝马上看过来,确定大人要干嘛。
“去拔根葱,切葱花撒上面。”
“我去!我去!”
“你可别去了!冻的跟啥似得……”桐桐说着,自己去了。院子里距离屋子最近的这一片,用土埋了大葱。
葱只露着葱叶,冬天的葱叶干枯,就那么在风中挺着。桐桐蹲下去拽了一根,顺手将葱皮拉拔下来,扔在屋外的垃圾筐里。
正说这露在外面的部分都冻了,就隐约听见细微的敲门声。
桐桐就笑,之柳眉这样敲门,细细的小小的声音。她笑着应着:“来的巧,今儿有鱼吃。”
门一开,却看见柳眉一脸的慌乱。
“咋的了?你家又出事了?”
柳眉赶紧进来,将门从里面关上:“林先生,俞师傅没来。”
“俞师傅答应你要来?”
“嗯!答应我的。”
“许是临时有事呢?”
柳眉摇头:“我娘今儿生日,她昨儿答应好的。说今儿上午赶个工,中午给南城送个新做的棉袄,中午饭的时候赶到!可现在都快天黑了。”
桐桐:“……”秦省的吃饭时间是早饭九点十点这个时间段,午饭最迟不会迟过三点半。
一般情况下,桐桐也是保持这个时间点吃饭,跟大家一样。可要是有好饭,会等到晚上跟四爷回来一块吃。
金守财来的时候是过了下午一点半,接近两点的时候。
那个时间院子里的太阳正好,晒着并不太冷。
金守财在家里呆的时间在半个小时左右,所以,他走的时候应该是两点半之前。大部分人,会在两点半到三点半之间吃饭,吃饭的时候,一定是关门闭户,将可能到访的客人拒之门外。
如果俞红答应要来,最迟会在三点半赶到。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不见俞红。
桐桐一颗心往下沉:干这一行的,最基本的素养一定是守时。跟上下级见面,不守时会给工人带来不便,会叫接头的人以为你出了状况了,会出现判断失误的。
所以,应该守时,也一直很守时的人,答应了却没有出现,只有一种可能——出事了。
但跟柳眉却不能这么说:“应该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你先回,我去看看。”
柳眉欲言又止,临出门了,又站住脚,回过头来:“林先生,俞师傅她是不是出事了?”
“为啥这么问?”
“以前她爱说话,爱讲故事……最近她不太讲故事了,只听大家说话。”
桐桐就笑:“别多想,俞师傅嗓子疼,上次我还送了一篮子梨给她。睡热坑睡的,上火了。”
柳眉松了一口气,便笑了:“那肯定是被啥事给耽搁了!”她不好意思的抿嘴,“是我想多了。”
桐桐不慌不忙的,又拉住她:“等一下,你娘生日,我还真不知道!刚好有炖好的鱼,捎一碗回去给你娘尝尝。”
“不用……”本来做好饭了,等俞师傅到了好请林先生作陪的,结果俞师傅没到,倒是不好言语了。
桐桐端了一碗鱼出去:“赶紧回去,趁热吃吧。俞师傅那里……我去看看,回头有信儿了过去告诉你。”
“好!”
把柳眉送走,桐桐关上门,她背靠在门上,这才变了脸色:俞红一定出事了。
她做思想工作的,便是再小心,再不谈政治,哪怕说的都是妇道人家说的家长里短,日常是非,可从里面透漏出来的看法和主张,都是极其鲜明的。
而今两党合作,明面上的抓捕自然是不会的,只能是暗地里秘密抓捕,叫这个人凭空消失。
在决定抓捕这个人之前,凡是跟她来往密切的人都会被调查。而这些人里,如果属于来历不明,无人能证明身份的,就会被重点调查。
自己和四爷都是外省来的,来的时间短,其实该被着重调查才对。
毕竟,在来秦省之前,两人在老家的种地跟现在表现出来的东西是矛盾的,一旦遇到专业干那一行的,这么大个疑点,怎么可能不怀疑?
自己和四爷作为和俞红接触多的人,又有带着这样的疑点,必然会成为怀疑的对象。
怀疑,却不能随便抓捕,因为四爷是张家以及入股张家的很多人的财神爷,他们抓捕会很谨慎,会极其小心的求证。
可这种事跟谁求证呢?
冯家知根知底,但是两家不愉快,他家的话不足以取信。
若论可信,还是自家人更可信。
其一,金大文在牢里,必然被人问询过;其二,金老二那边,未必没有人去旁敲侧击;其三,金老三在邮局,想从他口中套话,很容易;其四,甚至于五丫都被有心人求证过。
而最有权威的应该是金守财!
家里每个人的证词放在一起一比对,很容易得出结论。这也就是为啥俞红出事,而自己还安稳的在家的原因。
当然,这都是猜想,需要去验证。哪怕验证一点,就证明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回到屋里,把豆腐给孩子们先盛出来,他们自己吃,怕鱼刺卡住。
又给取了饼子,给小的用汤泡了饼子放在小饭桌上,一人一份:“你们在家吃,娘去巷子口看看有没有卖果子的,去去就回。”
一听买果子,都乐意了。吃的摆在面前,也都忘了害怕了。
她锁了大门,往巷子口去。
今儿金守财来过,是不是什么人接触过他?于越吗?一般早上于越给各家送水,凌晨四五点就开始,一直到早上八九点几乎不闲着。这是送水的高峰期。
其他时候就不忙了,而两三点还有活的,只有一家:茶水铺子。
这地方只要营业,就需要热水,一两个小时消耗一两桶水是正常的。
到了巷子口,她去干果店里,只有他们偶尔卖个水果。
桐桐进去的时候就问:“梨还有没?”
“有!还有苹果跟柿子,要啥?”
“一样拿三四斤吧。”桐桐靠在边上,问说:“我公公今儿来打问啥了没有?”
“那能不打听吗?”老板娘轻哼一声,“说起来挺委屈的样儿,叫人瞧不上。在茶水铺子坐了半晌……”
“在家不喝水,跑茶水铺子喝水来了?这不是诚心说我连口水都不给他喝吗?”桐桐黑着脸,“做公公的人,咋这么多事呢?”
“那倒是没有!于越挑着水,溅出来把鞋弄湿了。小伙子不错,叫烤干了,给叫了茶,要了点心。”
桐桐一副了然的样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法说。”
老板娘陪着笑,手里称着果子:“哎哟!多了,一样得有五六斤。”
“多少倒是不妨事,就是布兜子装不上吧。”桐桐把手里的布兜递过去,“你看能装多少。”
老板娘干脆提了个背篓来,“拿这个装,出来的时候顺手给我捎带来就行了。”
桐桐就掏钱,接了篓子:“再有啥水果来,记得给我留点。”
成!留着。
买了水果,桐桐往出走,朝茶水铺子看了一眼。基本三四点之后,茶水铺子就关门了。晚上喝茶该睡不着了,自然也就没生意了。
于越究竟陪金守财呆了多久不得而知,但想来,又是喝茶,又是点心的,又是烤干鞋子,耗费的时间一定不少。
就金守财的嘴,稍微搭个话就被套走了。
原身两人的过往确实干净,金守财说不出个什么来。因此,于越应该是排除了自己和四爷的嫌疑。
这么利索的动手,这就说明,除了自己和四爷叫他们顾忌,其他的人便是无故失踪,也掀不起浪花。
桐桐现在害怕的是:俞红还接触过谁?其他人都安全吗?
她走的慢,背的重了,就半路放下来歇歇脚。
一般情况下,黄行健下班后会在固定的时间路过这里。
干货店的老板做生意就是这样的,你要一斤,他称给你的一定是一斤三两到一斤半,每次都是如此,不太计较的人就多买那么一点,他的生意一直那么做。
这次买水果必然如此,说一样三斤,其实一样五斤都不止。如此,就必然会重。重了,自然就拿不动,在这里歇歇脚,也就等来该等的人了。
果然,黄行健慢悠悠的往回走,大老远的桐桐就喊:“黄兄弟,帮个忙!天冷的没人出门,想找个帮忙的人都找不到。”
黄行健加快脚步:“哟!咋买这么多?”
“金叶胃口不好,给娃开胃的。”
黄行健帮着背起来,两人一块走着,高声说话。
桐桐说黄行健挑剔:“……我瞧着那闺女人家挺好的,你没看上啥?”高声说完,才压低声音:“我怀疑俞红俞大姐被秘密逮捕了。”
黄行健脚下一顿,他跟俞红并无交集,两人之前互不知道对方。迄今为止,俞红都不知道自己。但自己因为工作的原因,知道俞红。两人是并列的关系,同属一个上线,但无直接交集。
她出事了,自己不可能知道。
“怎么发现的?”他先问了,才高声道:“林先生,我哪配得上人家?我才读了几本书,不成不成,站在人家跟前我难受……”
“难受啥?人家也没说看不上……”桐桐说着,就又赶紧道:“来不及解释了!我怕的是,她出事之后,跟她有交集的上线是谁?他是不是出事了?”
如果出事了,这个人能不能扛住。如果扛不住,你我就不安全了。
黄行健低声道:“你先去草滩……”找个理由,哪怕是看望公婆呢!如果这边不安全,你随时过码头,撤离!“我得留下……”这是使命!
第869章 秋叶胜花(49)二更
不到那个份上!
桐桐低声道:“先验证,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咱们再商量!这事得抓紧,在对方没有审问出什么的时候,抓点紧。”
黄行健‘嗯’了一声,还是建议:“应该考虑把孩子先送走。”
桐桐:“……”不说这个,她跟对方约定:“若相关人失踪,西北角冯家放的柴火,给他点了,报信!”
也正好趁乱商量大事。
黄行健:“……好!”他将背篓给放在门口:“那我回了,下次给我介绍的时候,得介绍跟咱这条件差不多的,太好的我高攀不上。”
“成!我再给你踅摸。”桐桐把门打开,拎着背篓进屋了,黄行健转头就走。
到巷子口又去杂货店:“胭脂拿两盒。”
“哟!这是有相好的了……”
“不是!哪有相好的。”黄行健嘴上这么说着,出门却叫了拉车的,说道:“鸭子坑。”
得咧!鸭子坑。
鸭子坑夜里极其热闹,各种小门脸,数万人夜里聚集于此地,一入鸭子坑,谁能寻到谁在哪。
太洁身自好,便虚假了,所以,他会来这里。
而来这里的男人并不都留宿或是干嘛,有时候纯属喝酒,然后过眼瘾,调笑占点小便宜。而烟童晚上常来此地做生意,他得靠他自己养活自己,其他时间有任务,不赚钱便无法生存。
在这里卖香烟的也都有地盘,烟童只能在外围,在固定的地方呆着。
但是今天,并没有见到烟童的踪迹。
他没有打听,只是买了瓶酒拎着,抿一口再一口,从各色的女人面前走过,时而流连的多看几眼,消遣了一个小时左右,又跟一老鸨子拉扯了半天,这才从那一片离开。
离开之后走了一段,确定并无人跟踪,这才又往南城的一所中学去。
沿路而行,看见挑着担子卖醪糟的汉子一直停留在学校不远处。他立马贴墙而站,退了回来。
醪糟是挑着担子走的,走到哪条巷子里,如果有人吃,就会喊一声,他停下来,给做一碗醪糟。有些人家富裕,会拿一个鸡蛋出来,鸡蛋醪糟做好,给倒入客人带来的容器中,客人端回家喝。
除非是非常繁华的集市,才会有固定的摊子,保持长时间的不走。
或者是,周围的居民多,且属于较为富裕的居民区,他长期在这里,做熟客的生意。这么着,他呆在这里就是合理的。
但这是个学校外面,学生都已经放了寒假了。哪条巷子的人过去买醪糟都不算是近便。现在一个顾客都没有!
这种情况,要真是做生意的人,他就应该挑着担子在巷子里喊。否则,今晚绝对没一个人肯来。
冷冬寒天的,这么坚持着不挣钱的营生,为啥?
黄行健慢慢的退回来:这是军统的人无疑,先生一定出事了,这些人在守株待兔。谁着急找先生,谁就有问题。
他快速离开现场,回去之后,点燃了冯家的柴火垛,然后快速回家。在听到救火的声音之后,他才拎着盆子从家里跑出来。
到处都是乱糟糟的,桐桐跑出来了,四爷没来,留四爷在家看孩子。
两人背着人,桐桐问他:“确定了?”
“确定!”黄行健焦急:“你快速撤离!带着孩子走……能说服金先生的话……”
桐桐打断他:“不能这么走!为今之计,只能来硬的。”
“什么?”
“掳走军统人员!”
啊?
桐桐咬牙:“我们跟上面失去联系,要么撤,将他们都扔在军 统大牢里;要么,就把事闹大,闹成长安失踪人口案。”
如果有必要,省内当局高层,未必不能成为目标。
黄行健看着跟着众人一块灭火的于越,朝林桐点了点头:此事不该犹豫,当果断出手。越是快速的闹出动静,越是有利。
他拎着空盆跟在于越身后跑,还问对方:“你那边还有扁担没有?”
于越将手里的扁担和桶递给黄行健:“黄局,我回家拿去。”
嘚!
黄行健接了,然后看向林桐:你来接扁担,我去处理于越。
桐桐摇头,而后自己跟着于越走了。
于越进了家门,听见身后有动静,桐桐气喘吁吁的:“那个……于越,铁锹有没有,水要是来不及,填土吧。”
这也是个法子,他指着后院的墙角:“林先生,在那边靠着呢。”
桐桐去拿了铁锹,跟在提了桶和扁担的于越往出走。
于越还说:“这好好的咋能把柴火烧了。”
桐桐就哼了一声:“冯家那哥俩做的还是太过,太招人恨了。”
“这也倒……”
话没说完,只觉得后脑勺猛的一疼,根本就没给人反应的时间,人就直直的朝后倒去了。
桐桐接住,将人拖到门背后,然后将门虚掩上。不大功夫,黄行健推门而入,才一进来,腰就被什么顶住了,一扭头,看是林桐紧张兮兮的拿着铁锹。
黄行健看看门边已经生死不知的于越:“……”第一次下手,还真敢干?拿铁锹将人给拍晕了?
是的!拍晕了。有些事很简单,难的是老手装新手,这真需要难度。
黄行健将手放在对方的鼻翼之下,只是晕了。得塞住嘴,捆绑了手脚,然后将他藏匿起来审问。
桐桐:“……”她指了指卧室:事急,就在屋里审吧!
黄行健将人扛起来,带回屋里去了。
桐桐将门从里闩好,从外面的瓮里舀了一盆带冰碴的冷水,等黄行健将人绑好了,她一盆冷水兜头而下,对方嗯哼了一声,似要醒来,桐桐将黄行健往后面一推:你不要露脸!
你的职位重要,以防万一,还是小心为上。他知道我袭击他,已经没啥要隐藏的了,所以,就我来审吧。
不等黄行健说话,于越睁开了眼睛,等看清了眼前的人,想起了之前的事,他才要喊,一双冰冷的手就掐住了他的咽喉,他的声音一点都大不了。
桐桐看着对方:“叫不出来!我见过有些男人打女人,就这样掐着脖子,女人想叫都叫不出来。”
于越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林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跟我公爹打听了那么多,你说我是什么人?!”
“你不是工党!”于越十分笃定,工党可不这样,她这眼神和说话的语气,总叫人觉得她跟自己是一个来处!
难道是中统?
桐桐:“……”她只能说,“我是想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而你,却不打算叫我安稳度日。”
难道是叛逃不想效命的自己人?他想咳嗽一声,可咳的声音也极小:“……家规森严,一入其中,终身不可叛……”
黄行健:“……”她觉得有必要给林桐进行系统的培训,她这行事做派确实不像工党。
桐桐手上用力:“你到底要干什么?奉谁的命?”
“不能说!”
桐桐就笑了:“不能说?那好办呀!再敲晕,塞被窝里,然后炉子开着,烟囱堵着,门窗紧闭,明儿一早就会又多一个煤气中毒之人,尸体被背尸人背出城外,随便找个地方塞进去。也许三五人一个坑,也许三五十人一个坑。你要这样的结局?”
“你到底要干什么?”于越直接问:“你总得告诉我你的目的……”
“抓俞红做什么?”
“什么?”
“俞红失踪,与你有关!我只想知道,你把俞大姐弄哪去了?”
“她是工党?!”
“工党怎么了?不是两党合作吗?既然合作,背后下暗手,也未免太卑鄙。”
“那是上面的决定,我只是执行!多的我不能说。”
桐桐转身,看向案板。冬天为了节省煤炭,都是在屋子里做饭。案板上切菜的刀就在哪里放着呢。
她另一只手伸出去,就将菜刀捞在手里,然后搁在对方的脖子上:“朱草那孩子学过急救,她说……这里是动脉,一旦划破,几分钟后就必死无疑。而动脉有多深,并不好掌握。”
说着,她抬手,划了一道口子。
于越一疼,只觉得有温热的液体流到了脖颈。
黄行健却看见林桐抓着刀的手在颤抖。
可这颤抖,在于越的感知里却是有规律的,这更像是一种闲适的挑衅。
桐桐的手往上挪动一点,又划了一下:“哟!还是没到动脉上?太浅了吧,再来一次。要是深了……那就深了!反正我为俞大姐争取过了。要是实在救不了也没法子。”
“可你杀了我,有人追查!”
“嗐!追查啥?剁成块喂城外的野狗,啥也不会剩下。他们只会以为你逃了,谁又把你的命真当命。”
“我就是说了,你也不能放了我!”
“嗯!我不会放了你!我会把你交给工党,将你送到秦北,能不能活命,看工党怎么说?然后,我会给你造出你叛逃秦北的假象,叫他们相信,你叛变了。然后,你的家人会怎么样呢?”
于越:“……”卑鄙!无耻!
黄行健:“……”咱以理服人,不能这么卑鄙,无耻!
桐桐歪头看于越:“我发现,你看孩子的眼神格外温柔。尤其是才会走的孩子!因此,我大胆推测,你成家了,且有了孩子。你们夫妻恩爱,孩子怕是才会走路说话吧。”
于越:“……”他呼吸急促,开始剧烈的挣扎。
桐桐低头看他:“……你告诉我,我可以把你送到秦北,但是给你造个假象,说你被工党所害!如此,你的家人便可以平安的生活下去,还能得到大量的抚恤金。”
说着,她拿开了刀:“两条路,你何去何从,选吧!”
于越:“……”这人到底是哪个山头下来的!这样的人,在内部怎么可能籍籍无名?!
第870章 秋叶胜花(49)一更
门被敲响,四爷以为是桐桐回来了。可开了门却是蔡凡民!
蔡凡民朝后看了几眼,低声道:“无碍,都在救火,正乱。”
四爷让开位置,叫他进来,反手将门关了,两人站在院子中心小声说话。
蔡凡民低声道:“有任务。”
四爷只‘嗯’了一声,等着对方说话。一般的任务多是以零部件、维修,甚至于燃料有关,但却不涉及其他。
蔡凡民问了一句:“能否将可疑的用电住户查出来。”
可疑?
四爷明白了,当局的特务机关不存在隐藏不隐藏,他们是合法的,何必隐藏?地方就在那里,大家都知道。但他们要做秘密的事,比如关押和审问秘密囚犯,未必会放在他们的办公机关。
桐桐说俞红出事了,这跟自己的猜想吻合。
俞红出事了,跟她有密切接触的,疑点过多的人就都会被秘密逮捕。
这些人被关在哪里呢?
蔡凡民没说这件事跟营救有关,但一定是有关的。这一条线出现了问题,上面当然就察觉了。
这种情况下,怎么办呢?双管齐下:第一,通过内部潜伏人员,获取信息;第二,想尽一切办法,排查出这个地方。
“可以!”四爷先应承下来,“明天一早我去查。”
蔡凡民脚步匆匆,告辞离开了。
四爷看了看手表,桐桐走了半个小时了,还没回来,怕是不大顺利?!
是不大顺利!
于越一直执着于问:“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凭什么信你?”
桐桐让自己的声音颤抖起来:“我是什么人?我是跟日鬼子有深仇大恨的人。我父亲被炸成重伤,不久便身亡;我母亲心脏病受不住打击,病故了。
我见过黄河决堤被迫逃亡的百姓,我更是一路逃出来,见过被炸死的难民……我还见过为了防止难民进城,对难民刀枪相向的你们……有人没死在饥荒了,死在了你们的枪口下。”
她手里的刀跟着手一起颤抖:“炸过之后,粉身碎骨……肠子挂在树梢……你们这些都看不见吗?鬼子还在猖狂,你们却对自己人下手,此番作为比敌人更可恨。这要是嚷出去,你看看城里的百姓能不能将你给活吞了!
还敢问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一个原本手无缚鸡之地的妇人!我相夫教子,安然度日。你好奇我怎么就敢这么对你?我家连十三岁的姑娘都上了战场了,我有什么不敢?只有心里有恨,我就什么都敢!”
于越:“……”这话他倒是真分不出真假来了!
桐桐看着他,因情绪激动,嘴唇颤抖的厉害:“我的勇气是十几岁上战场杀敌的孩子给的,是俞大姐这样宁死亦向前的人给的!我确实不是工党……但,若贵党如此行事,人人皆可通工。
而你,助纣为虐,独亲己亲,对他人苦痛视而不见之辈,杀了又何妨。你无视别人的亲人,又岂敢指望别人顾念你的家人。你信我也罢,不信我也罢,随你!你不说,那便杀了你!其他地方必有眼线,再找人来问便是了,我就不信,你们真能做到个个坚贞不屈!”
说着,就转身,拿了抹布塞了嘴,然后双手举起大菜刀,对着肩颈的位置就要砍下去。
于越真感觉到了杀意,他喉咙里呜呜呜的发出声音:我说!我说!我说!
可这一刀还是砍了一下,但因为‘新手’,砍偏了,被椅背挡了一下,刀一松,落地了。
桐桐捡起来还要再来,对方剧烈的挣扎起来,呜呜呜的:“我说……我说……”
“说!”桐桐将刀再次放在对方的脖子上,取走了抹布,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于越闷哼了一声,便道:“阿房宫电影院东……大致位置,具体我真不知道……”
“是真话吗?要不是真话……”
桐桐还假装不信的在审问,黄行健此时却闻到了血腥味,血腥味越来越浓重,而对方的声音几不可闻。
他急忙朝前几步,发现对方好似真的大动脉破了,血流的止不住。
之前真没伤到大动脉,这次林桐只是想拿刀胁迫对方,却不小心把刀搁在第一次划破的伤口上,不小心划破了动脉。
这黑灯瞎火的,可不可能点灯。之前划了两下,第三下碰到原来伤口的概率可以说微乎其微,这当然是无心之失。
桐桐像是才发现一样,手一松,刀落地了。她急忙朝后退去,然后撞到了方桌上,桌上的茶壶茶碗被撞的发出碰撞声。
黄行健将手放在于越的鼻子下面,鼻息渐不可闻:人死了!
他:“……”当机立断,“你先回,我处理!”
“他万一说的不是真话呢?”
不会的!他以为有活路,没想过会出这样的意外。
桐桐应了一声,非常听指挥的离开了,走路明显脚下打飘,看起来像是腿软了。
冯家兄弟俩正在叫骂着骂人,围观的人狠毒。还怕灰烬没有浇灭,风一吹,火星子起来吹到别处去,把大家的房子都烧了怎么办。
桐桐过去还搁在后面喊:“骂啥呀?不如把土墙拍倒,用土把灰烬盖上保险。”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要不然,那木料不停的冒烟,这么大的风,谁知道会不会死灰复燃。冯家这兄弟俩心眼坏,他们家不得好,也不盼着大家好,所以,更多的人都认为真应该先用土盖上。各家回去取一筐子炕洞里的灰,回来都给盖上了。
然后就有好几个男人上前,用铁锹顶着土墙,嘿哟嘿哟的喊起了号子,打算将土墙推倒,盖在灰烬上。
为了各家房子的安全,都往家里跑,从家里把灶膛灰和炕灰弄来,都能用嘛。
桐桐跟着人群走,人群重新开始动了起来。
乱糟糟的,黄行健听的很清晰。这么多人走动,自己也就能出门走动了。
将人塞在麻袋里,再将麻袋扛起来,放到门外,然后将屋里有血的地方全铲起来放在箩筐里,房间里的地面也都是土的,不过是踩踏的很硬而已。
刮走一层地皮,将痕迹清理完,而后将土背着,去人群里露脸,将带血的土全倒到火堆上,跟周围的人说了几句话,就又急匆匆的走了。
而后扛了麻袋,往一处废弃的枯井而去。到了这里,人扒光扔进去,而后将麻袋和衣裳全部带走,回家塞到灶膛里烧的啥也不剩,就算是清理干净了。
桐桐回家,换了四爷挑了灰和土出去,四爷又特意跟冯老六说了几句话,这才回家。
等重新安静起来,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孩子已经睡熟了。
桐桐这才道:“于越……已经处理了,他说的地址是电影院东……”
电影院相对来说,较偏。便是发电机越来越多,也因为所处稍显远,电的供给一直不足。且那边使用的一直是老式的磨电机。
四爷就回忆那一片:“有哪里用点比叫不合理呢?”
桐桐给提供思路:“这个地方不起眼,人员进出比较杂,却看起来相对合理。对电有需求,他们一定是有电报机的!
另外,特务机关在战时,一定有备有机关。一旦长安失守,他们的部门所在地就会被攻击,这个时候,别人可以撤军,他们得就地潜伏。所以,暗处必有一到两处备用机关。”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她说的很详细了,几乎可以说圈定了对象了。
这么一说的话,还真有一个地方:“有一个读书社,人员杂,不固定,定期有聚会,据说是一个浙商的宅子,平时主家不在,之借给他们办读书社的。这个地方就在电影院东,中间隔着一条两米宽的巷子……”之前路过这里,留意过。
东边的其他地方,地方狭小,倒是不像。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明儿查一查这个地方的用电,再做判断。
地牢里,昏黄的灯光洒满地面。
俞红睁开眼睛,看了再看,还是这个地方。水泥的墙体,水泥的地面,这个地方坚固的如同堡垒。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又缓缓的闭上眼睛。
这人说:“俞红,你听清楚了,我现在还愿意客气的跟你说话。如果你还是这个态度,得换个人换个方式来跟你谈谈。”
俞红朝对方笑了笑:“随意。”
男人身边站着个女人,她朝前两步,拽住俞红的头发向后拽,强迫她抬起头来,“俞红,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俞红轻笑一声:“我有心理准备!自从投身革命,时刻都在准备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女人凑近俞红的面颊,高声呵道:“看着我的眼睛,再问你一遍,说还是不说?”
俞红掀开眼睑,与对方对视,她看见对方的眼睛有频率的眨了几下。
她的鼻子一酸,可却猛的朝对方撞了过去:“背信弃义的是你们,叫我说什么?”
这女人被装的朝后退去,紧跟着攥起了拳头,作势要打。
那男人呵斥:“贺萍!”
被唤作贺萍的女人这才愤愤的放下手,朝后退了一步:“头儿,就是对工党太客气了。”
“打出皮肉伤来,到底不好看。”这男人起身:“不是有电椅吗?押去试试。”
贺萍只觉得咽喉干涩,但还是响亮又明快的应了一声:“是!我亲自行刑。”
“不用!我来!”
贺萍立正,“是!”而后转身对着俞红冷笑,紧跟着一挥手:“来人!押过去。”
俞红被押进去,摁在椅子上。
贺萍就站在角落里,眼睁睁的看着。
电自四肢百骸过,使得人浑身抽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