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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1章 红宇琼楼(3)三更

    天旋地转,人影重重。

    桐桐被按住坐在什么东西上,她使劲的掐住穴位,这屋里的都是女子,以各色的神情打量着她。

    一扭脸,边上还有一人,靠婆子扶着坐起来。

    她眯眼看过来,一个极其苍白消瘦的少年,这少年一身大红的喜服,此时微微睁开了眼。

    相互对视了一眼,少年嘴角勾了勾,实在是没有力气。

    桐桐:“……”她心里一踏实,整个人朝后一倒,便又人事不知了。

    “儿啊——”二夫人哭了出来,疾步前来查看。

    边上的婆子却说:“二夫人莫慌,哥儿适才醒了!”

    “啊?”二夫人的手捧着儿子垂下去的头,又探了探鼻息,是温热的。可今儿晌午,好似气息都是凉的!

    她一边笑一边哭:“大夫!大夫!”

    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走过来,看了看孙子,也忙喊:“大夫——大夫”

    边上有婆子要藏新娘子,莫叫外人看去。

    老太太便喊:“莫要神神鬼鬼的,叫大夫进来……”

    大夫胡子花白,从外面进来,其他女眷已经躲到屏风后去了。

    老太太挡住新娘子,指着孙子:“看看……看看如何……似是刚才睁眼了”

    大夫去号脉,皱眉耗了半晌:“哥儿这脉象……倒是有了一些起色,还需得再看看,暂时倒像是无碍。”

    可今早大夫还说叫准备丧事,这是说……暂时留住了?

    “是!暂时三五日……该是都无碍!若是能好转,也许吉人自有天相……”

    老太太忙拉了新娘子的手给大夫:“号脉!快!”

    老大夫挪过去号脉,而后沉吟:“发热……”

    大太太在边上补充了一句:“溺过水,人未醒。”

    老大夫指使婆子:“将人翻过来,膝盖顶在肚腹处,使秽物吐出来,便好了一半!”

    婆子数人忙着折腾,桐桐‘哇’的一声给吐出来了。

    大夫给开了方子:“抓药,服用。”

    等大夫出去了,该打发的都打发了,只剩下老太太、大太太和二太太,二太太才指使婆子,“把衣裳给脱了,那么躺着不舒坦。”

    又说身边的丫头:“取两套二姑娘的衣衫来……给……四奶奶换上。”

    老太太看了身边的柳妈妈一眼,柳妈妈过来抱着桐桐去碧纱橱了。

    李婆子跟过去,两人亲自服侍。

    人走了,老太太坐在新房里,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说二太太:“不论四哥儿醒不醒,还能不能缓过来,都需得善待娶进来这个孩子。”

    莫要想着哥儿走的孤单,非得叫这个搭上性命,故意不给治,这是作孽,不可取。

    “是!只当多了一个姑娘养着便罢了。”二太太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大太太奉茶:“吉人天相,您一生行善积德,必有天佑!”

    老太太没言语,只看着榻上的孙子,一扭脸,再看看这女孩子:“可怜见的!”

    正伤感呢,查验的人回来了,柳妈妈拿着内里的衣衫出去了,低声跟老太太和两位太太禀报:“是处子之身!”说着,将肚兜奉上:“老太太您看。”

    老太太端详了:“好鲜亮的绣工,竟像是苏绣。”说着,递给大太太,“你瞧瞧。”

    大太太史氏接过来,而后点头:“是苏绣。这样一件小衣,需得一个绣娘绣月余。”说着,又对着灯看衣料,然后惊了一下:“这是雪烟绫。”

    何为雪烟绫?

    “雪烟绫,是说其轻柔如雪如烟……”大太太说着,就带上了几分赧然,“儿媳也是在闺阁时,偶尔见了一次。”

    她忙喊李婆子,“四奶奶既然是溺水,内里这般精致,必有其他随身之物,你立马寻回。多带钱财,以双倍之价购回亦可。”

    李婆子就看到了被老妪藏起来的衣物和配饰,然后冷脸白眼看她。

    老妪半佝偻着身子,陪着笑脸:“就这些了,真的就这些了。”

    李婆子看那金镯和金锁,这种金锁一般都是孩子出生的时候就挂起来的,金贵的孩子会一直挂着。而金镯像是日常佩戴的。再看看衣裳,虽说华贵,但这是家常穿的衣物,并非是出门见客的衣裳。

    还有那一枚耳坠,从雕刻痕迹看,亦能看出这是旧物,并非新打的或是翻新过的首饰。

    “黑了心肝的!这物儿岂是金银可比?这是我们四奶奶的念想,你们这就想贪墨了去。”

    “不是……”

    李婆子哪里容的了他们争辩:“你们救人有功,已然收了聘礼,这便还了救命之恩。但念在你们未动邪念,这东西寻回,不是因着它贵,而是思量着四奶奶家中遭难,这岂不是最后的念想。”

    说着,摸出一块十两银放在桌子上:“两抵了。”

    老妪:“……”那何止十两?那金可都是十足金,何况耳坠还是玉石。

    可回头看看那二十箱聘礼,也算是罢了!

    她将这些都收好,说老者:“你去辞了差事,今晚咱就走。”

    “去哪?”

    “去哪都成!有这些能置办宅子和田地,够养老了。”老妪叹气,“那姐儿必有来处,金家那大太太眼高于顶,能叫人来取回……怕是看出什么来了。人家家里若是找来,知道咱们趁人之危……是恩是怨可说不好!”

    这个时候不跑等什么?走!连夜就走。

    等取回这些,一件件的放在桌上。

    二太太就给估价:“这坠子用的是上好的玛瑙雕刻……”竟是用玛瑙雕刻成花朵,当真是舍得,“若是一对,价值在五十两银。”

    她又去看那镯子,镯子倒是不重,“贵在工艺。”说着,将镯子扯了一下,小镯子变大镯子,“这必是自幼佩戴的。只金价钱,能值钱二十两。可若是加上工艺,三十两不止。”

    还有这个金锁,价值亦在五六十两白银。

    柳妈妈心说,饶是金家算是一方富户,可也无这般豪奢!这是找回来的,那些遗失的又该是何等价值?

    手上有戒指印,却不见戒指,头上亦无簪环。这些加起来,得值多少钱?

    这是谁家的姐儿,数百两银钱还都只是日常配饰。

    大太太在看衣物:“都是苏绣无疑,这是云影纱,一匹十金,十分难得。”

    老太太便沉吟,看向柳妈妈:“今日起,你伺候四奶奶,再把我的丫头拨两个来,用心服侍。”

    “是!”

    床榻上俩孩子并排躺着,二太太亲自守着,夜里就歇在榻上。

    大太太回院子之后叫人请了大老爷,然后捧了汤碗过去:“老爷用些,瞧着四哥儿应是暂时无碍。”

    “倒是可惜了岳家的婚事!”

    大太太史氏却笑道:“却也未必!四哥儿若是能挺过来,许是真有个好姻亲也未必。”说着,就坐在边上,细说了这个娶进来冲喜的新妇身上的蹊跷处:“……必是大户出身!老爷明日还需请人沿河问询查找,看看是否能找寻到线索。”

    金达‘哦’了一声,倒是意外的紧:“明日一早便去镖局,托他们去打问。”

    正该如此。

    桐桐只觉得口干舌燥,猛的睁开眼,满目的红。

    她急切的扭脸看去,四爷睡在边上,气息极弱。她将手塞到他被窝里,搭着他的手腕,然后了然。

    松了手,她撑着身体坐起来。

    一动柳妈妈便醒了,见这姑娘双眼迷茫,却也不哭不闹,忙道:“您醒了?”

    桐桐看向这人,一副仆妇的打扮。她微微点头,嗓子干涩,只说了一个字:“水!”

    “水……水……有!有!”

    柳妈妈应着,那边就有丫头递了温水来,柳妈妈捧过去,桐桐喝了半杯,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有人给她喂过药,还算是对症。身上确实是轻松了。

    她脑子里空荡荡的,便什么也没多说,只顺势躺下,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

    可使劲的翻腾,脑子里还是空空如也,原主没留下任何的记忆,她也不知道原身到底是谁。

    想不起来便不想了,她静静的躺着,感觉到有人来探四爷的鼻息,察觉到有呼吸,就松了一口气,然后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确定没人再过来,桐桐又把手偷偷塞过去,拉着他的手不停的按着手上的穴位。时而用指甲狠狠的掐在穴位上,只能在一只手上折腾。

    天快亮的时候,再摁其中一个穴位,明显听到四爷呻吟了一声,这是知道疼了,也证明从深度昏迷中清醒了。

    这一声呻吟叫人喜极而泣,这证明他醒着呢,不是只剩一口气的空壳子。

    二太太吩咐柳妈妈:“把碧纱橱收拾出来,里面也暖和,把四奶奶挪进去。”

    新婚之夜床不空,这便罢了。

    俩人都需养病,谁又不认识谁,进出难免有人伺候,住在一起也是难为情。便不如这般分开,不着急!不着急。

    这么着也方便照看!

    四爷听见说话声,睁开了眼,看见桐桐被抱了下去,他也没言语。这会子他也脑中空空,不记事,也不记人。

    二太太看着睁开眼的儿子,小心翼翼的靠近:“儿啊……儿啊……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儿这是醒了?”

    四爷嗓子剧痛,想说话都不能。

    他指了指嗓子,然后吞咽了一口,真就是吞咽都疼。

    二太太却笑了,那是喂药都喂不进去,用筷子撬开了嘴,给灌药灌的,筷子戳进去伤了嗓子而已。养着!养养就好了。

    她回头,语无伦次:“大夫……大夫……叫老太太……二老爷……”

    这天一大早,金家门口放起了鞭炮,金家上下欢天喜地:金家的秀才公,金家的四哥儿,冲喜竟是冲好了!

    第1062章 红宇琼楼(4)加更

    秋雨无休无止,寒气渐浓。

    久病之人,一见凉气便爱起咳症。

    二太太叫人收拾暖阁,每个院落只一个暖阁,暖阁有火墙有地龙,最为暖和。可为了冬日保暖,也只小小的一间。

    左思右想,她还是命人将两铺炕都布置起来,中间以屏风遮挡,又有帐幔重重,倒是不妨碍。

    拾掇之后,晚半晌,桐桐就见到三个女主人。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两个中年妇人。

    面容长相稍显普通,带着些威严的,是大太太。而面容白净、眉眼分明的是二太太。

    桐桐作势要起身请安,被大太太摁住了,“我的儿,莫要多礼,安心坐着。”

    桐桐还是欠身行礼:“失礼了。”

    老太太微微点头,坐在边上。

    二太太坐在床榻边上,拉了这姑娘的手,满脸的笑意:“今日可好些了?”

    “好多了!劳您记挂。”声音婉转,颇为悦耳。

    二太太笑的眉眼弯弯:“可也不能大意,多养些日子。”说着,就摩挲着桐桐的手,“近日之事,柳妈妈可讲予你听?”

    桐桐点头:“是!有所听闻。”

    “你不记事,我们未免有趁人之危之嫌……”

    “婆母莫提此话!”桐桐适时的垂下眼睑,“我虽不记事,但心中却清明。我机缘巧合被救,可若不是恰好遇到公子这般境况,别人未必舍得为我寻医问药。

    便是好心求医,等闲又如何能找到好大夫?此番许是缘分,公子因我转危为安,我亦因公子死里逃生。这许是命中注定,合该是我们的缘分。谈什么趁人之危?此话折煞小辈了。”

    二太太愣了一下,满脸喜色的看老太太。

    老太太心里点头,不记事是在河中撞到了脑袋,不知何时能想起。

    但虽不记事,这般言谈,这般教养,怎能不叫人心生喜欢?

    婚姻之事,自然是彼此乐意才好。

    “好孩子,你这话很是!这合该是我们的缘分。”老太太叹道,“早几日已经请人沿河打问,找寻你的家人。”

    “不敢说有劳的话,只是叫您费心劳神了。”

    大太太便笑:“如此便好!天日渐冷了,长辈们商量着,将你们挪入暖阁,悉心静养,过了冬日,来年开春,必是能康健如故。你既首肯,那便搬吧。”

    这边话才落下,柳妈妈便笑着进来了:“哥儿听闻奶奶忘了从前,连姓名亦不能知,便取了小字于奶奶用……”

    话未说完,里里外外尽皆笑声。这是竖着耳朵听碧纱橱里说话,急着取了字来吧!

    桐桐低头做害羞状,心里寻思着,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生人局。

    老太太不识字,二太太能算着账目,倒是大太太识文断字,取了过来,念道:“雨桐!”

    “好听!”只是不好叫于闺阁之外,老太太便道:“以后便叫桐姐儿便罢了。”

    行!桐姐儿就桐姐儿吧。

    丫头搀扶着,桐桐下床往出走。门口遇到也需要人搀扶的四爷!

    这么多人围观,两人都站住脚,规规矩矩的给对方见礼,然后四爷先进去,而后桐桐跟了进去,一人一边,屏风隔开视线之后,空间就极小,颇为拥挤。

    伺候的人要守夜,只能靠墙坐着。

    其他人走了,一个叫碧桃的丫头,粗粗壮壮的,留在了里面伺候,两边都能兼顾到。

    桐桐指了指包袱:“拿来我瞧瞧。”那是原主的旧物。

    她一样一样的看了,四爷在那边说:“拿来我看。”

    碧桃又拿去递给了哥儿。

    桐桐隔着屏风跟四爷说话:“家常穿戴,闺阁千金,怎么会落入河里。细想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我被人从家里掳劫出来,而后扔到河里……”

    四爷摇头:“何必多此一举,要想害人,太费周章。”

    “是啊!那就只能是我在船上,要远行,在船舱中穿家常衣,本也寻常。”

    “嗯!”四爷将东西又放回去,递给碧桃,示意她送回去,“也只能如此了。”

    桐桐就又道:“可要是这样,就又分两种情况。要么,我是失足落水……”

    “不是!若是失足落水,身边必带仆从,怎会不救?河流再是湍急,也会沿河追来,可迄今未得到消息说沿路有船找人。那就证明,失足落水的可能微乎其微。”

    对!桐桐摆弄这首饰,“那就只能是被人推下船或者是被人扔下船,总之,是被动的!”她放下首饰又看衣物,“如今已经是入秋,我落水时所穿却单薄。若是在甲板上被推下去,我该披着披风才对!

    可我若是落水时穿着披风,披风厚重,我必沉入水底,如何还有活命的机会?所以,可以证明我入水时一定未曾穿披风。”

    嗯!对!

    “我是被人从船舱里揪出来,扔下河的?这也不可能。因为惊动的人太多了!杀人这种事,能悄悄处理,为何要惊动那么多人?所以,我一定不是在甲板上落水的。”

    四爷又‘嗯’了一声,“可以笃定,你在船舱中落水了。”

    “对!船舱!船舱有窗户,窗户不大,塞个人出去却绰绰有余。”桐桐脑子里推测,“应该是我在船舱中,秋雨绵绵,但船舱中升起火盆,有些燥热。我衣着淡薄尤想开窗透气。

    此时,与我同舱之人捂住我的口鼻,使得我不能呼喊。而后,将我从窗户中塞了出去,从而导致了落水。所以,我的衣物里没有鞋子。也许是鞋子在水中丢失了,也许是……我当时在船舱穿着便鞋,推我下水之时,我的便鞋压根不在脚上。”

    四爷问:“同舱之人能是谁?”

    就像这间暖阁:“要么是至亲之人,要么是亲信之人。我毫无防备!”

    四爷‘嗯’了一声,“只有如此,有人落水了,才不会去救。而没了这个人,应该也没人会找。亲人、亲信都有办法取信于他人,去相信你遭遇了意外。”

    桐桐朝后一靠,应该就是如此了。基本可以判定,原主是被人谋害,仇人是谁……不得而知!

    如果找不出原主是谁,当然就不能知道谁要害她。

    柳妈妈坐在老太太跟前,低声一字一句的学:“……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老奴听的心肝都颤儿!这姐儿得有多聪慧呐。”

    老太太心里点头,说道:“可见,这心有慧根,比别的都强些。那物件两太太都摆弄了,这个说贵重,那个说价钱,却无一人想到这些,竟是背后有这吓人的事。

    此事,四哥儿不言语,你不可再外传。敲打敲打伺候的,管住嘴。以后听见俩小人儿说话,都躲着些。省的害臊!”

    柳妈妈便笑道:“老奴真信了缘分了!两人各坐一边,哪见生疏了?不知道的,还道是认识了三生三世,又聚堆儿了。”

    老太太只笑:好事!好事!

    果然,一连数日的打听,都没听说谁家有姑娘落水了。

    这情况,就很蹊跷了。

    大太太疑惑:“难道一大家子都遭难了?”这也不对呀,“庄户人家,小门小户尚有几门子亲戚,也还有街坊邻居。这大户人家,家大业大,族也大,便是这一房都遇难了,那其他家人亲戚也该找寻呀?是不是离老家远,还没察觉?”

    金达也是这么想的:“等等,再等等!”他问说,“那姑娘确实为良家?”

    “当然!大家闺秀,出身必不凡。”

    那倒是奇了怪了:“既然这么着,好好待她便是了。”

    “我倒是真爱那般人才,多少侯门千金尚且不如她气派。”她说着,便有些可惜,“那模样,那气度,王妃也做得。倒是落入这等人家,也是时运不济。”

    金达心中不悦,扭脸见太太面色怅然,他便起身:“太太早些歇着,我去与账房对账目。”

    大太太:“……”她打发丫头,“去安排酒菜给老爷送去。”

    这个丫头走了,又吩咐另一个:“去告诉四奶奶,就说还没有消息。”

    桐桐手里正端着银耳羹,一勺一勺的吃着,听了消息,该赏人家丫头的。想了想,手边没钱。

    她扬声温温软软的问四爷:“公子,可有碎银拆借于我?”

    四爷手里拿着书,心里正奇怪呢,听见桐桐又作怪,便喊外面的柳妈妈:“劳烦您取书房的匣子来,你们四奶奶要拆借银两。笔墨也一并带来,请你们四奶奶写了借条,利息几何千万列好,省的她耍赖,不还我银钱。”

    “公子嗓子不疼了?”桐桐也叮嘱柳妈妈:“您可千万帮我看看,这书房里藏着几只钱匣子,一并都抱了来,也好叫我有个底……”

    屋里的丫头婆子一并的笑,果然就抱了匣子来:“老奴查了,真就这一个。”

    桐桐便将匣子打开,打赏之后,又散了些散碎钱给院子里伺候的,而后将钱匣子交给碧桃:“好丫头,收好!咱往后可就指着这个过日子了。俭省着用!”

    碧桃老实,不知这是玩笑。

    四爷翻书,笑道:“你们奶奶逗你呢!她催着我,叫我快好起来,成家立业了,就该想法子养家糊口了。”

    这一说养家糊口,桐桐想起来了,“秀才公有廪米、火膏,足以养家了。”

    “只恐廪米微薄,叫奶奶受委屈。”

    两人隔着屏风相互打趣,一扫昔日阴霾。

    大太太的丫头回去一边笑一边禀报:“四奶奶当真是好性情,连哥儿都活泛了起来。这才几日,便好成一个人似得……”

    “莫要说嘴!”大太太数着佛豆,叮嘱说:“明日给四哥儿院送月例银,把这数月来未曾给的都补上。”另外,“秀才公可免税,家中早该多给一份月例银了!取银一百两,添上。”

    丫头低头,不敢言语:今日是自己多嘴之过!

    第1063章 红宇琼楼(5)一更

    桐桐靠在炕头上,看着眼前这个说话咯嘣脆的姑娘:“……我们太太说,前些日子,镇四爷身上不好,只顾着求医问药了,竟是忘了早前的月例银子,而今想起来了,一并送了过来……

    又有奶奶新来,干脆连奶奶的一并捎带了过来。镇四爷有功名,这是合家的荣耀。等身子康健了,必是要出门会朋见友,便让奴婢送百两银票请四奶奶收着。”

    说着,看了身边的小丫头一眼,“请奶奶查验。”

    柳妈妈看了这丫头一眼,低声跟四奶奶道:“这是大太太身边的芙蓉。”只是这话听着,又是补月例,又是给出门应酬的银钱,怕是哪句话说的不合适,传到大太太耳中了。

    她抬眼看四奶奶,就见四奶奶就这么靠着,一直笑着听着,这会子指了碧桃:“还不去交接了去。”

    碧桃过去交接了。

    桐桐这才笑道:“劳烦你替我谢大伯母体恤。虽说人在病中,却不可借此推辞礼仪。我这正愁着呢,这几日才听闻,大嫂子的好日子在十月,三嫂子的好日子在十一月,紧跟着是大姐姐及笄。虽说一家子兄弟姐妹,不计较多寡。可心意不表,我们夫妻心中难安。

    大伯母操持中馈,我们这一病,婆母照管饮食,可请医问药,却多劳大伯母。身为子侄若说致谢的话,恐伤至亲之心。长辈如此体恤,晚辈感念在心。等身子好,再去给大伯母磕头请安。”

    芙蓉忙福身应承,慢慢的退出去了。

    一出去就拍着胸口:这是个真奶奶!

    她回去复命,站在炕边原话回复了。

    大太太慢慢吃着饭,对面坐着个鹅蛋脸的姑娘,炕边上大奶奶和三奶奶侍奉着,盛汤夹菜,规矩严整。

    三奶奶刘氏垂眸敛目给盛汤,勺子碰到了碗口,发出些声响。大太太便放下了筷子,三奶奶手抖了一下,汤撒了。

    大奶奶赶紧接了手,叫丫头将撒出来的汤用帕子擦了,这才把汤碗放在了婆婆面前。

    大太太没动汤,只颔首道:“是大家子做派。拨一斤燕窝半斤冰糖过去,冬日干燥,给四奶奶滋补。”

    “是!”

    “……原不过是四哥儿……镇四爷跟四奶奶说笑罢了,竟是叫人听了去,大奶奶难免多心。又是补了月例,又是补贴了银两。”好似四奶奶提秀才廪米和免税,就是要朝家里要银子似得,“这一送来,这要是面皮嫩的新嫁娘,早臊了。

    咱们这四奶奶,竟是不惊不怒,跟大太太说起了她的难处。家中需要应酬往来,这不能马虎。又说起了大太太的好处,竟是句句贴心。大太太便着人送了燕窝冰糖,这事便过去了。”

    老太太打着盹听着,而后跟柳妈妈摆手:“不必事事报我!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你只管听你们四奶奶吩咐便是了。”

    是!

    桐桐跟婆婆要二房人情来往的礼簿,这不是家中的公账,只是二房的私账:“……咱们秀才公的同窗友人也总有人情往来,他竟未曾留账目,这可叫我如何?只能讨了家里的私账,将其摘录下来,莫要失礼于人才是。”

    二太太曹氏觉得很是,成家了,自然是要自己交际的,“我这就叫人给你送来。”

    桐桐笑着应了,把礼簿搞懂,这一家的情况基本就摸清楚了。

    等礼簿搬来了,四爷叫人挪开屏风,他坐过来,跟桐桐面对面的坐着,一个人说,一个人记。

    四爷最近常翻书,看原身看过的书,书上有笔记,他在熟悉对方的笔迹。

    而今拿着无力当借口,字体慢慢变化嘛,总得掩盖过去。

    这金家有俩儿子,大儿子叫金达,看送出去的礼,今年七月,他才过了四十岁生日。

    而大太太史氏,其兄任宛平县尉一职,乃是从七品官员。

    这夫妻二人生育两子一女,长子叫金铮,今年十九了,过了童生试,没有考中秀才。但大太太为长子娶了翰林院侍诏的女儿张氏,这个翰林院侍诏不是什么大官,九品文官而已,但确实是官宦人家。

    次子金钟十六了,在家中行三,也是过了童生试,没有考中秀才。大太太为他娶了钦天监博士的女儿,也是九品文官之家。

    还有一女,名金钥。腊月便整十五,女子及笄年。

    家中能科举,至少不是商户人家。

    账本上会出现一些管事的名字,什么鹿山管事,什么药山管事,不难看出,金家不经商,但是却有山林养鹿种药,这应该是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鹿茸之类,这可都是昂贵的药材。

    桐桐点了点一些药行和药铺的名号,心中更有数了,必就是如此了。

    柳妈妈之前曾说过,大老爷跟管事对账,说二老爷得知四哥儿无大碍,往山里盯着去了。

    基本可以判断出,家里这些进出药材的事,都归大老爷管。但是种植看管这些具体的事务,都是二老爷在操持。

    看二房的子女也能判断出,二老爷一半的时间在山里。

    二老爷叫金迩,三十八了。娶曹氏为妻,而曹氏出身商户,家中做的是南北通货的药材买卖。

    两人生两子,长子金锐,十七,在家中行二。娶妻小曹氏,乃是曹氏的亲侄女。

    次子叫金镇,今年十四,兄弟排序行四。

    二房还有一女金玲,也已经十五了,但不是嫡出。她生母是何姨娘,是曹氏亲自从庄户人家里挑选的,常年住在山里的别庄里。为的是照顾二老爷。

    生下金玲之后,曹氏将金玲抱回来抚养,这就是府里的二姑娘。

    不过叫桐桐觉得奇怪的是,这里面没有老太太的娘家。

    柳妈妈坐在边上,耐心的给解惑:“……老太太姓蒋,原是西宁老太妃的婢女……”

    桐桐和四爷都愣了一下,看向柳妈妈:“西宁……郡王?”

    是!

    四爷:“……”这是什么意思?他问说,“西宁郡王是否姓金?”

    “正是!”柳妈妈一脸的与有荣焉:“咱们早年与郡王家连过宗,老几辈子的事了。老太爷在世时,家中有了起色。老太爷在山中采药,偶尔碰到一将死的老虎,得了虎皮,又得了一支好参,想着家业要兴,没有依仗怎么好?

    彼时,听闻新册封的开国勋贵西宁郡王乃是连过宗的宗亲,便求了去。西宁郡王见老太爷赤诚,便好生款待。老亲前去,王妃也召见了。老太爷不求别的,只求王妃给指一门亲事,不要小家女,能得王妃身边一婢便感恩戴德。

    于是,王妃便把身边人指给了老太爷,之后,金家果然便兴盛起来,也就四十年的工夫,金家富甲一方。”

    四爷:“……”这是不是太巧了。

    桐桐的手开始不安的动着,为什么四爷一听西宁郡王,就知道姓金呢?

    因为东南西北中,对应的是五行。

    木:东方,青龙;

    火:南方,朱雀;

    金:西方,白虎;

    水:北方,玄武。

    土:中位,黄麟。

    如果真是两人猜测的那样,那依照北静王姓水来推测,西宁王便很大可能是姓金的,这是与五行对应的。

    东平郡王、南安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东南西北,平安宁静!

    如果再加上一个忠顺王爷——忠(中)!忠就要顺,顺了你就忠了。

    逻辑就是这么个逻辑。

    桐桐又重新返回去,翻到史县尉家:“这个史家?”

    “原是保龄侯府的旁支。”

    桐桐:“…………”她看四爷:你明白了吗?

    四爷朝后一靠,这是曹公笔下的红楼吗?

    是!也不是!

    至少西宁郡王……曹公就提了一笔,再没有了。

    贾史王薛四大家族,贾家是一门双国公,可史家只是侯爵,王家祖上也不过是县伯,薛家皇商而已。

    他们跟四王有瓜葛吗?有!

    就像是贾家拒绝不了南安太妃,后来,贾家跟史家其实也走远了。

    书上写南安太妃要见贾家的女孩,但是贾母推辞了。后来推辞不过,才叫见了。但南安太妃见到史湘云的时候却说:你在这里,听见我来了,还不出来?还等请去。我明儿和你叔叔算账。

    如果不是亲近的,不是常能见到的人,是不会这么说话的。

    所以,这内里的亲疏远近,可不好说的很。

    他坐起身来,看桐桐:但这跟咱们有关系吗?

    桐桐摇头:没有!

    四爷就笑:你会跑到贾家跟他们亲近起来吗?

    桐桐撇嘴:我疯了?

    四爷就打哈欠,歪到边上闭眼休息去了,剩下的你慢慢看吧!你围着别人转,别人是主角。咱过咱的,咱就是主角。

    你只把它当个背景板就好了!什么大观园,什么痴男怨女,那是别人的事,咱看咱的日子怎么过吧。

    桐桐在纸上写了一个‘林’字,然后戳了戳四爷:原身会不会跟这一家有关。

    四爷扫了一眼,微微摇头:不好说!等过些日子,能出门了,托人暗中打听打听。

    也行吧!

    桐桐彻底将脑子里的那些东西撇开,爱谁谁。

    柳妈妈不识字,她不知道这两人打的什么哑谜,桐桐只笑道:“难怪我觉得家中规矩严整,原来是老太太和大太太之功。”

    “正是!”柳妈妈就说:“老太爷曾想经商,老太太一力反对。只是大老爷到而立之年,未能中秀才,二老爷倒是善学,只是读偏了!

    如何种药制药颇为精通,只是科举之道,却也是多年未能成。有了几位哥儿,大太太为哥儿们请名师,可也只有咱们四哥儿中了秀才。”

    三代人希图改换门庭,谁知哥儿竟差点夭折,家中上下焉能不急?

    第1064章 红宇琼楼(6)二更

    秋雨住了,出了日头。

    桐桐将新做的披风裹上,原身的身体底子不错,落水发热将养了大半个月,彻底养过来了,她这才踏出了房门,打量这小小的院落。

    四爷那身体是真的伤了根底,没有三个月调养,是绝不可出房门的。

    桐桐看着院墙角落里养着的一丛丛菊花,这秋雨下的,花枝被打的不成个样子。

    她使唤碧桃:“取了剪刀来。”

    取了剪刀,剪了开的好的花,用篮子装了,留了一半给四爷插花,另一半只管拎着去正院。

    柳妈妈带路,一路介绍谁住在哪里。

    其实这宅子并不算大,除了外院之外,也就三路。正院、东院、西院。

    东院历来都是长子居住,所以那边住的是大房。

    拢共这么点的地方,也没甚要认的。

    从西院出来,三十米之外大致就是正院的大门。

    院子里三五老仆正在打扫,见了来人都称呼‘四奶奶’。桐桐——一颔首,跟着去了正房。

    正房里,老太太正跟大姑娘、二姑娘在斗牌,叶子戏的玩法,解闷呢。

    老太太看向进来的姑娘,这康康健健的走进来,大红的披风衬的人红白红白的。

    “祖母,给您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老太太说着话,金钥便起身亲自扶了:“弟妹请起!”

    桐桐起身,跟金钥互相见礼,然后跟金玲再礼。

    老太太伸手拉了桐桐:“我瞧瞧……”这不只是容貌好,气度更好,“阿弥陀佛,好了便好!”

    桐桐指着篮子里的菊花:“今日一出房门,便看见它了!大风大雨之后,尚可以观。来年再见风霜,必能凌寒而绽。我觉得这是好兆头,便采了了,给祖母供奉菩萨。”

    “好!”老太太指着那花儿,“去供奉上。”然后叫庄妈妈,“去把我枕头边的匣子拿来。”吩咐完,才又道:“该给你见面礼的,而今全了礼,也该收礼。”

    愣是给了一只匣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桐桐也没打开,只叫碧桃捧着。说的也不过是吃了什么,吃了多少,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的话。

    有一刻钟,桐桐就起身告辞:“……我去给大伯母请安!”

    应该的!去吧。

    金钥笑着道:“我带你过去吧。”

    “有劳!”

    两人并肩而行,金钥也不过说些金镇原身的喜好,桐桐一路听着。

    一进东院,里面鸦雀无声。婆子们擦走廊柱子,这进进出出,脚步都极其轻盈。端着水盆,水盆放置都小心翼翼,唯恐发出动静,惊扰了主人。

    大太太在正堂跟内管事说事,近前来,能隐约听见商议及笄礼的事。

    金钥害羞,低头道:“弟妹去吧,我先回屋了。”

    桐桐:“……”她看了那脚步匆匆的背影,这才拾阶而上。一进去才看见,大奶奶张氏和三奶奶刘氏都在边上站着呢。

    这当婆婆的,规矩真大。

    大太太见桐桐来了,才招手叫:“桐姐儿来的正好,你瞧瞧这个花色做帐子如何?”

    桐桐行了礼,去看桌上的帐子布料,问说:“伯母请客的名单可在?”

    芙蓉忙递了过去,桐桐瞥了一眼,虽多是家中来往的药行人家,但却也有几家是低阶文官和武官,这该是要给金钥相看的人家。

    桐桐就说:“不如选这清雅些的。”选上来的这些只有这鸭蛋青的瞧着还行,“这个颜色素,却并不淡。”

    大太太看向名单停下的那页,正是自己邀请的重要客人那一页。

    她微微颔首:“你的眼光是好的,就定这个色了。”

    之后又选器皿餐具,一忙就是一个多时辰。

    到了吃饭的点,就不好走了。等饭菜摆上来,倒是不奢侈,六个菜而已。

    可这只六个菜,为什么要别人夹菜呢?又不是够不着?

    看这家的规矩,侄媳妇儿媳妇是一样的,在边上服侍吧。

    大太太和金钥坐了,桐桐得和张氏刘氏在边上侍奉。她拿了筷子,夹了羊肉汤里的萝卜给大太太,那块吃完了,又去把清炒的白菜心夹了一筷子。瞧着有一块带着籽的秋茄子,就这个了,吃这个最好了。

    张氏几次想提醒,太太不喜素菜,素菜是给大姑娘准备的,要说亲了,怕大姑娘过于丰腴。

    桐桐哪里去看她的脸色,又给大姑娘夹菜:炖羊肉,来一块肥瘦相间的;炙鹿肉,给你一块带筋的,有嚼劲;酱驴肉,这个好,这个最香了,要多吃。

    饭吃完了,能说话了,桐桐还夸厨下:“用了心了!大伯母心焦,上火了,需得吃的素净些。”

    大太太:“……”她笑道:“我的儿,你真是处处贴心!”

    “那是您疼我。”

    然后得了一只玉镯子,这便可回家了。

    回家的时候正碰上婆母曹氏在屋里,“回来了?”

    “是!回来了,伺候大伯母用饭后回来的。”桐桐将见面礼给曹氏看,“您瞧。”

    老太太给了一支凤簪,一个金项圈,另有金元宝十个。

    曹氏就很高兴:“老太太喜欢你。”看到大太太给的玉镯,她也点头:“这是大太太的陪嫁之物,好好收着。”

    桐桐都给收起来了,曹氏指了指桌上的小匣子,桐桐将其打开,里面是一对金簪。

    “这金簪跟你二嫂的是一样的……”

    是说二奶奶小曹氏,“之前四哥儿身上不好,你二嫂非说她的属相跟四哥儿冲了,便避回曹家去了。我想着她难得回去一次,索性叫两口子在京城多住些日子,只叫人送信去了。”

    说着话,从袖中又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桐桐:“这是一处小庄子,百来亩,单给你……”

    桐桐便知道了,小曹氏不缺嫁妆,但是自己缺。那些贵重的东西不能当,可过日子总得有些脂粉银子。她想到了,背着小曹氏偷偷的补贴来了。

    桐桐便推辞:“我守着秀才公,自有廪米吃,不愁的……”

    “这是我跟你公爹商量过的!不曾动我的嫁妆银,拿着吧!”若不是你来冲喜,我家四哥儿就没了。

    桐桐看四爷,四爷就道:“爹娘给的,就拿着吧。”

    “嗳!”桐桐笑道,“将来您儿子为官做宰了,给咱们娘俩请封了诰命,他便是不孝敬您,我都得更孝敬您。”

    曹氏哈哈大笑:“为的就是这个!儿不孝敬,莫要再得罪了媳妇去。”

    回头大奶奶过生日,桐桐给送了适合的料子过去,正好能做冬衣;等三奶奶过生日,桐桐又送了价值相当的一块皮子,刚好够做一双冬靴。

    这俩出身虽是官宦之家,但九品的文官,又在京城任职,清贫的很。这贺礼当真是送到心坎上了。

    刘三姑再来金家,给金家的二姑娘提亲的时候,没见主家,就先听李婆子说这位冲喜来的四奶奶:“……家里上到老太太,两位太太,再到这家里的婆子小厮,谁不说我们家四奶奶和气。竟真真就是个神仙托生的一样,落到咱家了。”

    “那可当真是缘分。”刘三姑说,“很该给四奶奶请个安。”

    李婆子知道这是要讨赏,便带着去了。

    桐桐放下手里的针线,看向这媒婆,便笑道:“早听说你了,还请柳妈妈带着谢礼去谢你,却说大门紧锁,不见你的人了。”

    刘三姑当真是被惊艳了一下,“您见笑了!小的心里怕的慌,便避出去了。后来听闻四哥儿逢凶化吉,便又腆着脸回来讨赏来了。”

    “赏是必给的!只是单拿赏可不成,需得留下,叫柳妈妈和李妈妈陪你,喝不好不许走!我叫人置办宴席,单请大媒。”

    刘三姑忙跟着说笑,只觉得纳罕:当真是运道了!两厢碰到,两厢得救,菩萨保佑呀。

    桐桐叫人坐了,问起了:“怎么想起到我们家来了?若单为讨赏,那我可不信!”

    “是家有窈窕女,自有人想求娶。这不,求到我门上了。”

    桐桐便点头,并不细问。能直接上门求娶的,一般都不成。婚事想成,除非两家说定了,这才让媒人登门。

    可家里有姑娘的,一直没媒人登门,那才该着急呢。

    不过是叫媒人送来名帖,女方要真想选,就事先打听,再踅摸个中间人搭个话,相互多些了解。

    刘三姑就是来送名帖的,成不成的看天意。

    桐桐将蜜饯推过去:“尝尝。”

    刘三姑就知道不能多留了,尝了两个,起身告辞。

    桐桐叫柳妈妈去送了,刘三姑都走到门口了,又停住脚步,拐了回来:“四奶奶慈悲,倒是有件事,也是稀奇。”

    “哦?”桐桐看她,“你说我听听。”

    “不瞒四奶奶,小的胆怯,去京城避难去了。咱们在京郊,距离京城也不过半日。小的租了马车,打尖的时候,听店里的伙计说,他们镇子上前些日子有人打捞了一具女尸,都泡的不成个样子了,只看衣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婢女……”

    说着,她就尴尬的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船糟了事故……再多的小的也没多问……也不知道跟四奶奶是不是有什么瓜葛。”

    话一说完,她福了福身,转身出去了。

    桐桐说碧桃:“取五两银子给她送去。”

    是!

    桐桐看四爷:“看来,真得进京城一趟。”

    四爷放下书:“过完年吧!过完年只说是游学,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京城这边若是没有线索,就往姑苏、扬州去……”既然身上的衣物尽皆苏绣,又是坐船远行,这不是离开京城回南边,就是从南边才来京城。

    照着这个路数查,总能查出蛛丝马迹的。

    桐桐点头,有原主这么一张脸,按说应该能找见的!

    第1065章 红宇琼楼(7)三更

    进了腊月,大姑娘金钥及笄。

    其实二姑娘金玲只比金钥小半月,这个及笄礼二太太也想给好生操办,比大姑娘略小些便罢了。

    这个时月,四爷已经能出屋子走走了。

    虽瞧着羸弱了一些,但这几日在院子里走动,也未曾有别的症候。大夫又请了数人,都说好了,再将养两三月必康健。

    可大夫也不敢说叫病人四处散散的话,倒是二老爷回来过年,见了儿子的样子,也搭脉看了,只说:“该动一动。”

    他种药,会炮制药材,知道药理,必然就懂一些医理。只是从不瞧病,也不开方,更有医不自医,他只瞧了瞧到底如何。

    而今,亲老子发话,说可以走动走动,那四爷便解禁了,在院子里时常也动一动。

    又有金锐连同小曹氏从京城回来,金锐过来亲自看了弟弟,难免歉意:“本该留在家里,为你寻医问药,谁知……”

    话好似不好讲。

    桐桐还是听柳妈妈说:“二奶奶落了一胎,那些日子家里正乱,没敢叫家里知道。”

    “这可真是……”桐桐忙问:“而今如何了?”

    “将养好些了。”柳妈妈叹气,“二奶奶自幼随着舅爷出门,骑马行船,性子泼辣了一些,甚是好动。孩子上了身竟是不自知。回了曹家便骑马……落了胎。”

    桐桐:“……”其实,胎儿没那么脆弱!不过是近亲……流产概率更高一些而已。夫妻两人是姑表血亲,出这样的事都不叫意外。

    她就起身:“我去拜见表姐吧。”

    小曹氏浑不在意落胎的事,笑意郎朗:“我就说小四儿吉人天相吧!”她拉着桐桐坐下,“弟妹坐吧!我幼年常在金家住,一年总有两三月……”

    说着,就指着桌子上的东西,“瞧!才说给你们送去,你倒是先来了。”然后又拉桐桐起来,“瞧瞧,我给你们带什么了。”

    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都有,都是从京城采买的。

    有小米粒一样的珍珠,也有泥人糖画,看上什么了就买了什么东西回来。

    桐桐看那泥人有趣:“这个好,这是八仙过海,我要摆在多宝阁上。”又说这米粒一样的珍珠,“打不得孔,那就叫金银匠一颗一颗的嵌进去,做出图样来……”

    “喜欢就好!都给你。”小曹氏说着就低声道:“我家行商,我爹已经叫人沿路打问了,看看谁家有人出远门,许是家中还未曾收到不好的消息。你莫要心急。”

    “不急!能活着已是侥幸,顺其自然。”

    说着话,两人又商量及笄礼的事,小曹氏说:“你很不必准备贵重的!你们虽成亲,却比大姑娘小。我们做兄嫂的备着些贵重的,你们倒也不用破费。”

    桐桐点头,她也是那么想的。只做了许多络子荷包之类的东西就算了。

    家中有正事,不在家的人也都回来了。晚上聚在正院涮锅子,吃顿正经的饭。

    男人们陪着老太太在正厅,屏风这边是其他女眷,聚了一桌。

    老太太吩咐说:“涮锅子吃的是热闹,别叫孩子们服侍了,都坐吧。”

    小曹氏赶紧拉了桐桐坐下,大太太抬眼看了小曹氏一眼,小曹氏像是没看见一样,给二姑娘递了韭菜酱:“二妹喜欢,多放些。”

    桐桐看看桌上的涮菜,跟着默默的夹菜吃着。

    屏风那边大老爷金达的声音不时的传来,像是压低了声音跟老太太说话。可这边大太太规矩严,吃饭不许说笑,便都只沉默的吃着,自然也就隐隐约约的听见说话声了。

    “……与太医人家结亲,又是官身,又可相互帮扶……此次给四哥儿请大夫,倒是听说了一位张太医。此人虽还未进入太医院供职,可京中大户人家却争相去请,无不称呼此人为太医……”

    四爷将羊肉放在锅里多煮了一会子,问说:“大伯说的张太医此次可来过?”

    “那倒是未曾。”金达解释说:“请了三次,不巧,都去了达官显贵的府邸,久等不到。听门子说,他们家老爷等闲无法离京,就怕耽搁了哪位老诰命的安康。”

    金迩问说:“行会中亦有贤达,倒是想不起兄长所说为何人?”

    “你必不知,他乃是来京城为他儿子捐官的,通晓医理,医术十分高明。”

    四爷:“……”张友士?听过这个名字,原是教书先生,冯紫英就曾拜师于他。后来将他举荐给贾珍,给秦可卿看过病。

    不过寥寥数语的人物,这可是活生生的,谁知道人家到底是什么根底?

    家中靠药维持家业,与太医人家联姻,金达作为当家人,考量的当然不算是错。这个人能行走在达官贵人府邸,就证明有根基,在太医院也不难出头。

    而张友士给他儿子捐官,这就证明家中有些家底,就凭这关系网,这捐官的事必成。若是这样,家中的女儿嫁过去,便有诰命,难道不是一门好亲事?

    桐桐嚼着口中的肉,好像还真没有反驳人家的理由。

    金达那边又说:“母亲若是觉得尚可,儿子就托舅兄帮忙引荐,先结交一二看看其子性情再做决断。”

    意思是之前选的那些人家,还是作罢吧。与其嫁入寒门出身的小官吏人家,就不如选这一家。

    老太太点点头:“婚事你们夫妻商量着办,看好就好!咱们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家中未曾叫孩子们受过一日苦楚。你考量的也对,太过于贫寒,两家难和谐。”

    正是!

    桐桐就觉得身边的大奶奶张氏夹菜的筷子一顿,本是要夹豆腐的,结果却夹了鹿肉,塞到嘴里了。

    张氏是牙不好,时常右边面颊肿胀,吃饭菜自是挑拣软烂些的。而大太太喜欢吃肉,做儿媳妇的不吃肉,在大太太看来大概是因为自幼便吃不起,偶尔得肉食,也轮不到她吃,因而,难免小家子气。

    桐桐便夹了豆腐,又给张氏夹了一块,然后低声吩咐站着的丫头:“将冻豆腐再拿些来,大奶奶牙疾发作,今儿的鹿肉筋多,我也嚼不烂。将它撤下去,回头卤了吃。叫厨下剁些肉泥,一会子我与大奶奶汆丸子吃。”

    是!

    大姑娘忙将鹌鹑蛋捞起来放在大奶奶面前的碟子里,“我是知道的,说疼就疼,说不疼就不疼……难缠的紧。”

    张氏带着几分赧然:“当真就是如此!才还好好的,说疼就疼上来了,一闪就又过去了。”

    用了饭,时日不早了,便都散了。

    出来的时候天又飘起了雪,小曹氏一路叽叽喳喳,“这么好的日子,该饮酒的。姑姑,今晚许我们温些酒吧……”

    “刚回来,不累么?”曹氏不许:“都早早的歇着吧。”

    金迩就说:“小酌几杯而已,关着门自家喝,喝醉了就睡了,有甚妨碍!”说着就跟大儿子说:“两人不得过半斤,无碍。”

    金锐只笑:“是!父亲,我看着呢。”

    曹氏回头瞪了小曹氏一眼:“胡闹!”

    金迩又说坠在最后的小儿子:“你们不可饮酒,三年内都不许饮酒。”

    “是!记下了。”

    曹氏回头说二姑娘:“你们父亲既然答应了,那也许你饮一盏葡萄酒,不可过量。”

    金玲忙应了:“是!”

    大太太听着朝西边去的二房你一句我一句,再扭脸看向老爷。

    老爷说:“太太早些歇了吧,我去前院歇息。”

    大太太‘嗯’了一声,未曾阻拦:“已经吩咐美芽、美叶备下热水了。”

    金达未言语,转身走了。

    大太太带着孩子们回屋,先说女儿:“回去歇着吧。”

    等女儿走了,又说儿子们:“该科举用功,给你们成亲,是为了叫你们收心的,不是叫你们整日里在内帷厮混的。”

    金铮躬身拱手:“母亲教训的是,儿子知错了,这就往前院书房去。”

    走的时候拉弟弟,金钟却嘀咕道:“成亲自然是为了传宗接代,繁衍后嗣的……不在内帷,母亲何日能抱孙子?”

    将三奶奶刘氏臊的满面通红,眼看就要哭出来了,他才被他兄长拉出去了。

    留下刘氏站在婆婆面前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大太太将刘氏打发了:“回屋去吧!千万记着,敦促丈夫读书要紧。他得了功名,自有你的好处。一味的留他在内帷,这不是正头娘子的做派。”

    刘氏应诺,低着头逃也似得疾步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大太太看向大奶奶张氏:“你嫁进来几年了?”

    “四年!回婆母的话,四年了。”

    “四年了,无所出……倒也不急。”大太太坐着上面,看着儿媳妇,“可这四年,你也该学会大大方方处事。在家中做奶奶的人,想吃什么都不敢要,这家里何曾亏待过你?”

    张氏忙跪下:“婆母疼爱,何曾亏待?是儿媳愚钝……”

    “你这般模样,高朋满座中你可敢言语?假使有一日,你随着男人去任上为官,你可能应酬来往?”

    张氏:“……”

    “你在闺阁上尚有贤淑之名,怎生进了家门,却全然不同。”

    张氏:“……”她将头埋的更低,眼里有泪不敢掉。

    大太太看见就生气:“你起来吧!谁家晚辈动辄下跪,趴在地上像个什么样子?”

    张氏起身,踉跄了一下,这才告退出去了。

    李婆子赶紧递了金银花茶过去:“有些燥,喝这个正好。”

    大太太叹气:“张侍诏在翰林院几年了?”

    “八年!”

    “八年了!”大太太叹气,“九品官做了八年,怎生就升不上去呢?原指望靠这个岳家提拔,能给铮哥儿捐个官,谁成想……”

    那岳父竟是个窝囊的,使不上劲!

    第1066章 红宇琼楼(8)一更

    腊月初六,金家大姑娘及笄。

    一方富户,来往客人亦是不断。早半月已有采买之人四下里踅摸,务必要将这及笄礼办的体面起来。

    早起金家大门大开,鞭炮声不绝。客人络绎上门,参加及笄礼为真,好奇这金家哥儿冲喜是否真还魂亦为真。

    女眷们都在猜度哪里来的女子,好运道的嫁给了秀才公。

    今儿天格外的冷,便是有客,两人也未曾早起出门,直到半晌寒气不重了,这才拾掇好,四爷去外院,桐桐往内院。

    一出来,就有客人带的丫头婆子不议论了,从廊下探出头来看。

    “这就是四奶奶?”

    “是!正是四奶奶。”

    银翘撩起了正厅的帘子,朝里面禀报:“四奶奶到了。”

    里面的客人都朝外张望,就见屏风之侧闪过一窈窕身影,等人绕过来,顿时叫人眼前一亮。洒金小袄石榴裙,金步摇不摇不晃,当真是仪态万千。再看那眉眼,杏眼桃腮,顾盼神飞,嘴角含笑,形容可亲。

    一说话就含着笑音儿:“贵客临门,失礼了。”

    大太太说她:“既知失礼,还不告罪?”

    桐桐笑意不变,团团行礼:“告罪!告罪!”

    曹太太就说:“都是亲近人家,何罪之有?快过来坐。”

    “舅母您圣明。”桐桐就挨着曹家舅母坐了,然后看着厅里的客人,“大伯母心疼她侄儿,我若早起,大伯母训斥,不好好将养,跑出来作甚!你一日不请安,难不成我能怪罪了你?长辈有训,我岂敢反驳?今儿知贵客临门,早早便起了,扒着窗户听音,就是不敢出来。好容易等到时辰了,巴巴的跑来,大伯母又训斥于我。”

    说着,就起身对着大太太行礼:“好叫您知道,出门前给您侄儿穿戴暖和了,用了热汤热饭,这才送到前面去见客。今儿是大姐的好日子,贵客临门,好生热闹。您莫要半路打发我回去照看您侄儿,容我松散半日吧。”

    厅中的客人哈哈便笑。

    有位太太就笑道:“这正是大太太慈悲,对晚辈宽容之故。”

    大太太点着桐桐,跟客人说:“我就说,只要我家四哥儿康健,我必如珠如宝以待。桐姐儿是个有时运的,只是顽皮了一些,只剩下些精致的淘气。”

    然后假意训斥:“还不与客人添茶,只会耍嘴。”

    桐桐便应声,提了茶壶,喊张氏:“我不认客,劳大嫂引荐引荐。”

    张氏如木头般站在大太太身侧,才说话的工夫,大太太已经不悦的看了张氏三次,越是如此,张氏越是拘谨。

    桐桐伸手把张氏拉走了,——的去给客人见礼。

    应酬了好几位夫人,人家也给了见面礼,这才到了一位夫人身边。

    张氏介绍说:“这是史家舅母。”

    是史县尉的夫人,大太太的嫂子呀。

    桐桐给见礼斟茶:“原来是舅母呀?失礼了。”

    史家夫人接了茶,上下的又打量了一翻,从手上摘了银镯套在桐桐手上:“拿着吧,可怜见的。”

    史家夫人侧后方坐着个十三四的女孩,穿一身鹅黄的衣裙,圆团团一张脸。

    “这是史家表妹,月娥。”

    “月娥表妹。”

    “表嫂。”

    两人行了礼,张氏赶紧给引荐下一个去了。

    史家夫人看向所到之处尽皆笑声的姑娘,再看看坐在自己身后的女儿,心里微微叹气:运道而已,奈何?

    中间更衣,史家夫人去了东院。

    大太太跟过去,姑嫂之间才有工夫说点体己话。大太太拉了侄女的手,叹了一声,“我何尝不想月娥在我身边,我照看着。可那境况当真是不好,冲喜之前把寿衣都穿上了。早起哈出的气都是凉的,连请来的太医都说不中用了。

    可谁能想到,新娘子一进洞房,四哥儿竟是睁开了眼。不过一晚上的时间,一个退烧了,一个能坐起身要水喝。这不是命里的缘分是什么?而今说什么都晚了!”

    史家夫人叹气:“也怨我,当时说了许多气话。”气小姑子说了这么个短寿的,要害了女儿。等一收到体面的退婚婚书,她深觉侥幸。

    谁成想,这哥儿命不该绝。

    而今也只能说:“好运道!四哥儿前程无量,这姑娘便是孤女,也都不算是辱没了哥儿,是个好的。若有一比,倒好比才嫁去贾家的那位王家姑娘。”

    “哪个?”

    “凤哥儿。”

    大太太倒是不曾见过:“……自从出嫁,再未曾回过京!未出阁时,一年还去两次侯府,那气派真真难忘。姑母她老人家如今也已是国公府第的老封君了……”

    “可不正是!俩府尊着,儿孙孝顺,当真是一等一的显贵。”

    大太太难免怅然:“虽离京不过半日路程,可总有家事羁绊,竟是不能回。”

    史家太太看了小姑子一眼,拉着小姑子的手:“也是委屈你了,按门当户对来说,当日将你许给……以你的品性,去谁家也是当家立事的好手。只是……家中困顿,金家又豪富,这才委屈了你。”

    这些年不回京,不外乎是她丈夫白身,儿子科举又无甚起色,她自觉低人一等罢了。

    “你哥哥也已经在打听了,铮哥儿捐官之事,需得从长计议。”史家太太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我已经打听好了,贾家二房珠大爷已经娶亲,娶的是金陵豪族李家的姑娘,这位珠大奶奶的父亲乃是国子监祭酒……”

    “当真?”

    “当真!”史家太太一副与有荣焉的语气,“珠大爷年岁轻轻,十四上便中了秀才,又有岳父指点提携……”

    大太太难免酸涩:“贾家当真是……”

    史家太太知她心中的不平之气,当年宁国公府丧了当家主母,续弦倒是不挑门第。贾史本是姻亲,史家旁支女若去做续弦,未尝没有机会。

    后来不知什么缘故,那府里竟是选了破落户人家的尤氏。

    那尤氏如何与自家小姑子比?

    而后,这才退而求其次,选了给聘银一万两的金家。

    这些都是些不愉快的过往,史家太太也是深觉可惜,“那府里的大姑娘三月前进宫了,莫不是将来还要再出个娘娘。”

    “进宫了?”

    “嗯!今年大选之年,宫中进新人十数人,尽皆出自江南豪富勋贵之家。”

    “可不?八九月里,多是南来之客。”曹家舅母跟曹氏说这数月间的新鲜事,“宫中有遴选贵家之女,这是要飞上枝头的,哪个出门不带嫁妆?少则十数船,多则数十船。”

    桐桐剥瓜子的手一顿,时间这不就对上了吗?

    曹家舅母看了桐桐一眼,低声道:“我与你舅舅也这般想过,可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对!这要是进宫之人少了,岂肯干休?”

    桐桐点头,是啊!都不是无名无姓的寒门出身,这不是说消失就消失的。

    再说了,要进宫,要押送嫁妆,家中绝不可能派几个人服侍。这需得宫里人跟着,需得家中有拿事的男丁亲自护送,管事家丁,数百人不止,这能把人害了?还是能把人给换了?

    曹家舅舅跟外甥也说这个事:“……我这一寻思,应该不是。”

    可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姐儿出门,只带三五婢女、婆子,绝不可能。这一行必有管事、小厮、护卫。

    况且,豪富人家,家中清闲族人亲戚该是不缺。

    便是没有族人亲戚亲自陪同护送,那也有亲朋顺道送一程,这才是人之常情。

    若是连亲朋都没有,还有镖局。

    不管何种境况,都不可能人丢了或是死了,没人言语,一点风声都没有。

    四爷皱眉,叮嘱说:“舅舅不必打听了,此事到此为止。有来处也罢,无来处也罢,能否找到来处全凭天意。”

    曹家舅舅欲言又止,金达也不赞同:“这怕是不妥当。”

    “侄儿知道大伯之意,可真相不出,祸福便难料。”因此,不要查了,“就只当未曾圆房之前,咱们怕鸡飞蛋打,丢了落了架的凤凰,因而,不急于寻找。等过两年,若是侥幸,侄儿得了功名,我们也年岁渐长,再去打听也不迟。”

    金达:“……”这么说好似也有些道理,“那便作罢?”

    “对!作罢!”

    喧嚣中过了年,才过了正月十五,大夫复诊,四爷已然无碍。

    他便提出了:“一则以游学,二则,带她旧地重游,许是能想起些什么。”

    金迩觉得可以:“死读书终究难成气候!你未曾出过远门,不曾见过世面,正该出去走一走。”

    说着,就看母亲,“不可因病了一场,就束着他。他终究是要去科举,要为官,要行走天下。知您不舍,可家中儿郎若只在膝下,家业妇孺何以寄托?”

    老太太舍不得,四哥儿也才十五岁而已!

    她说长子:“把金宝给四哥儿,他是常出门的,老道。”又扭脸看银翘:“你跟着四奶奶,碧桃留家里,她太老实了,不当用。自此之后,一心服侍四奶奶去吧。”

    银翘起身,给桐桐磕头。

    桐桐将人扶起来:“谢祖母。”

    禀明了家里,四爷又要了柳妈妈的儿子柳平,要了碧桃的哥哥大安。

    一行人一架马车,三匹好马,告别了家里人,先往京城去了。

    桐桐坐在马车上,撩开帘子朝外看,积雪还未曾融化,远远的可以看见巍峨的城郭。

    遇到城镇的时候,四爷看看周围的客栈,桐桐朝西边一指:“那一间。”那就是刘三姑说的客栈,也是那里的伙计说,这附近有人捞到了一具女尸,像是大户人家的婢女。

    四爷看过去,吩咐金宝:“打尖!”

    第1067章 红宇琼楼(9)二更

    大户人家女眷出门,多不见外男。因此,多以帷帽遮挡。

    两人并不想特立独行,再加上不知道这张脸背后到底牵扯着什么,因此,要出马车了,叫银翘取了帷帽来,以白色的轻纱遮住上半张脸,只露出嘴巴和下巴。

    四爷扶她,她搭了手过去,另一只手提着裙摆,走了下来。

    小镇子的客栈,没有雅舍,金宝先去交涉,安排了最角落的一处,要了几样素净的菜色。

    伙计提了茶壶来,“公子请用。”

    四爷放了一串钱过去:“近日镇子上可有什么新鲜事?”

    伙计拿了那钱:“小小镇子,并非官道要塞,往来行客不多,不过是些迎来送往的事罢了。”

    “我怎么听说有人发了财?”

    “发财?”伙计忙道:“发了大水,有人田地被淹了,有人从河里捞了些木料贴补家用,不至于发财。听闻下游有个镇子,捞了个姑娘上来,天仙下凡,救了个秀才公,传为美谈。我们镇子呢,有个老光棍也捞了姑娘,可惜是死了的。

    那水把这姑娘冲到一出坑洼处,尸体被横在坑洼处的木头杂物挡住了,泡了好几天才被发现,都不成个样子了。”

    “那发现尸体的人呢?”

    “借住在镇子东边的庙里,不过听说正托人说媒,看中一寡妇……”伙计说着就往后厨去,“客官稍候,饭菜就来。”

    人走了,四爷吩咐金宝:“你去镇子上的当铺,那人必从尸身上得了好处了,将其典卖,这才有银钱娶妻。此当必为死当!你仔细打问,不管是什么物件,先给赎出来。”

    金宝连声应着,转身去办事了。

    四爷又看柳平:“你去庙里,找那老光棍,许他几个钱,将他喊来,只说你家公子喜欢听些故事……”

    柳平应声去找人了。

    金宝回来的很快,带回来一个荷包,一对金耳环,一个银锁片,另有一枚金戒指:“就只这几样,当了三两银子。”不过,“这荷包里应该是有一些银钱的。”

    桐桐翻看那荷包,跟原主身上的衣物都是苏绣,且一定出自同一个绣娘之手,这阵脚一模一样,留线头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那么,此女当是原主的婢女才是。

    正看着呢,柳平带来一胡子拉碴的汉子,来了就点头哈腰的。

    四爷上下打量此人:“我喜猎奇,这荷包里的金银若是还在,我愿以双倍的价格买来,你可有?”

    这人立马后退一步,惊疑不定:“这位公子,您说笑了……小的……小的……”

    四爷取了个二两重的金元宝放在手心里叫他看:“当真没有?”

    大户人家出门带的散碎银钱,要么是从整块的银子上剪下来的,一角一角的,重量不一;要么就是打赏赏下来的,打造成各式各样的吉祥造型。

    银瓜子、银葫芦、银花生、金银珠子,金银叶片子,这都是有可能的。

    一旦打造成样式打赏,那就都带着这一家的印记。便是不带主人家的印记,也会带上金银匠铺子的徽记。

    只要有印记,顺着这个印记找,就能摸到这条线。

    这人看那金元宝两眼放光,左右看看,见店里没人,老板和伙计都去后厨了,便面朝墙,从破棉袄里往出掏,果然就掏出了一把造型各异的银子来,掂量了掂量,七八两是有的。

    四爷将二两的金元宝递过去:“还有吗?”

    老光棍一个劲的摇头:没了!真没了。

    桐桐压着声音,叫人听着低沉了很多:“这银锁片贴身戴着,这证明你搜身了。有没有发现此女有什么胎记之类的东西?”

    都泡的不像样子的,不敢细看,“只记得……脖颈处,耳下……不知道是右还是左边,有指甲盖大小的红胎记。”

    桐桐又问:“她的衣裳你不曾取?”

    “衣裳?”老光棍摇头:“都剐蹭的不成样子了,卖不了了。若是脱了,岂不是不敬?因此,并未动衣裳。”

    桐桐又问:“譬如腰带?手帕?”

    “有……有……”老光棍指了指东边,“当挂绳用了……”

    四爷看了柳平一眼,“陪他去取,给一串钱。”

    是!

    桐桐追着提醒了一句:“问清楚安葬在哪里了。”

    是!

    不大功夫,果然拿了一条看不清楚颜色的腰带来,脏兮兮的。帕子该是白的,绑在什么东西上,严重变形了。

    但还是能看清楚,帕子上绣着一枝红梅。而腰带上仔细辨别花色,绣着的也是梅花!

    银翘接过来,“四奶奶,我去用雪搓洗搓洗。”

    桐桐递过去:“花几个钱从店家要盆热水,别冷了手。”

    柳平低声道:“就安葬在河边的坟场,他亲自带我去认了。”

    “吃饭!先吃饭!”

    饭菜上来之前,银翘拿着湿腰带来了:“红梅!还是一枝红梅。”

    桐桐心里有数了,大户人家的丫头衣裳都是统一的,一等丫头一个色,二等一个色,又是混居着。这衣物怕混淆,很多人都绣上一些标记。

    腰带和帕子上绣的红梅和荷包上的图样不是一个人绣的,技艺明显粗疏了很多。跟缝制的腰带针脚都不同。

    这只能说明,这梅花的图样是腰带的主人自己后来加上去的,为的是与人区别开来。

    所以,这个婢女,一定跟梅有关。名字里带梅?生在梅月?或是喜欢梅花?

    四爷在摆弄那些原本该放在荷包里的金瓜子银葫芦,物件太小,上面的不是字体,而是一种徽记。

    他递给桐桐看,桐桐细看之后便又装回荷包。

    净了手,吃了饭,一行人上路之前,买了纸钱先去了那一处坟茔,给这主仆二人烧些上路钱,“安心吧……会找到的。”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找到真凶,替你们报仇,了结我们之间的因果。

    耽搁了半日,这才重新上路。

    金家在京城也有宅子,宅子不大,留了个瘸腿的老仆照料。赶了半日路,晚上就在宅子里歇了。

    其实,要查还得从进京甄选的秀女中查,先打听到这个名单再说。

    第二天一早起,也不叫外食,干脆去外面的食肆去用饭。

    用了饭,便去茶楼坐着,这里消息灵通,总能打听点有用的消息。

    宫中的事在民间向来被津津乐道,更遑论秀女进宫后,谁是什么位份,这都是大家所争议的。

    两人坐在喝茶,听这些议论之声。

    “……为皇子选妃,听闻东宫进了四人,各个出身高贵……”

    “听闻荣国府有女进了宫,怕不是要做侧妃?太子妃身子不好,听闻是不大好了,这侧妃将来可就是正妃了……”

    “未必!”另一人压低了声音:“你们有所不知,若要册封侧妃,轮不到他人,只一人合适。”

    “谁家女?这般尊贵?”

    “你们可知永昌驸马?”

    “这谁人不知?”

    “永昌驸马甄应良乃江南甄家子,十七岁尚永昌公主,次年公主生一女,可惜生女时难产,公主薨逝。此女自幼养在甄家,却是当今万岁的亲外甥女。此次遴选,此女亦进京,且已入宫。只这番出身,这侧妃之位,他人岂能染指?”

    “哎哟!那这皇上是亲舅舅,皇后是舅母,甄贵妃乃是亲姑母,此女之地位,稳矣!”

    “正是,若是如此,他人可还能出头?不论是贾家女,亦或者江南其他豪族,焉能与此女争锋?”

    “只是不知此女样貌如何?”

    “听说貌若天仙,神仙妃子……”

    “这么说,甄家又要出一位太子妃,将来的皇后?”

    “嘘!这话岂敢瞎说?”太子妃只是病重,并非薨逝,“言辞还需谨慎!需得谨慎。”

    四爷就起身,叫小二给那桌上一壶好茶,然后这才凑了过去:“小子第一次出门,听见诸位长者说的热闹,可否凑近一听?”

    众人哈哈就笑:“若不嫌弃粗鄙,只管来便是了。”

    四爷留桐桐单独坐一桌,凑了过去,跟这这几人坐一桌。他问说:“永昌驸马是否已另娶,算起来,公主已经薨逝十数年了。”

    几个人神秘一笑,点了点这个年轻的小子,真是会问:“另娶倒是没有!只是此子风流,在尚公主之前,据说房中就有数人伺候。公主去了之后,房中当然不空。只是不娶自有不娶的好处……”

    四爷了然的一笑,不娶就是驸马,一直是驸马。

    他又问说:“不知,永昌公主是否为当今陛下的胞妹?”

    “自然不是!”这人就说:“公主出身并不高,生母只是一贵人,丧母之后,在太后身侧养过两年。”

    四爷颔首,朝桐桐看了一眼:所以,宫中许是会赏赐,但应该不会有人想起,而后给予更多的关照。

    甚至于宫里人都未必见过公主生的女儿。

    甄家在江南地位特殊,乃是帝王早年放着的眼线钉子。为了笼络臣子,而后下嫁公主不失为一个法子。

    东宫太子妃病重,此次遴选十分要紧,此女身份特殊,入选概率极大。

    只是……若桐桐的原身真就是此女,又为何换掉?是甄家做主的?还是单纯的私下争夺?

    比如,此女带了媵女也是甄家的小姐,她单纯被这个媵女给害了?

    桐桐摇头,不是后者,一个媵女干了这事,船上那么些人,她怎么掩盖?这就不是临时起意的事!

    除非有别的缘故,叫甄家做出这样的选择。

    比如,此女本不欲进宫为太子侧妃,一旦进宫求旨,难道皇帝作为舅舅,会勉强这个外甥女?太子又不是娶不到侧妃。

    若没有原主这个身份,甄家女只怕难进东宫。

    所以,这才有了冒名顶替之行!

    当然了,前提是能验证这个原身就是永昌公主所生的那个女孩!

    第1068章 红宇琼楼(10)三更

    正月里,破冰船才将水面破开,便有人雇佣了船只,要南下金陵。

    年轻的小夫妻带着几个男仆女婢,沿河而下。

    一路往南,到时已经是二月。

    二月的金陵已经有了几分暖意,杨柳依依,有梅在此时绽放,沁香扑鼻。

    桐桐换了长的帷帽,连肩膀也遮住了。在金陵便只能住客栈,在客栈包了整个院落,安顿了下来。

    缓了两天,这才外出,租了马车停在甄家附近。

    八九月和二三月里的气温差不多,这也就意味着仆人婢女都穿着这个时节的衣裳。大户人家每个季节都会发新衣裳,但去年秋里的衣裳今年春天还是能穿的,譬如出门的时候穿出来也算是体面。

    桐桐就是要找,找差不多一样的腰带出现。

    这条街跟京城的宁荣街一般,都是甄家族人和下人聚集的地方。没等多少工夫,就见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婢女带着两个十二三岁的婢女走了过来,小些的婢女手里抱着匣子,显见的,这是出来替主子采买的。

    这婢女上身月白色,下身玫红色,腰间一条青绿色的腰带,确实跟寻来的那根一样。

    银翘惊愕非常,指着那边:“奶奶你看……”

    “嘘!”桐桐看见了,腰带是一样的,只是此女腰带上绣的是桃花。

    她低声交代:“你下去拦住问问……别露了馅儿。”

    “嗳!”银翘深吸一口气,抓了荷包下去,一下车就跑过去:“妹妹——妹妹——”抓了对方了。

    这婢女看了一眼,忙甩开:“你作甚?哪房的丫头?并不曾见过你。这般冒失,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银翘忙放了手:“妹妹……我不是贵府的,是上次来寻亲,碰到一个腰间绣着梅花的妹妹,也是这衣裳,这腰带……我一时认错了!能劳烦你通传一声不?要是不能……”

    她取出一块银子:“您帮我转交,就说谢她上次赠予的盘缠,我说了会还……此次就是来还盘缠的。”

    说着,就赧然一笑:“上次匆忙,又因未找到人,失魂落魄,竟是忘了问恩人姓名。今儿一看见妹妹,只觉得像!近前一看,虽不是她……但妹妹面善,必是可信之人。”

    这婢女的面色便和缓了:“绣着梅花的?未曾认错?”

    “怎会认错?”

    “那你找的是红梅姐姐,她是伺候我们三姑娘的大丫头。”

    “那劳烦你……请她一见!”

    “见不了了!我们三姑娘被选进东宫,前儿旨意才到,册封了侧妃。红梅姐姐而今在东宫做着女官呢,如何能见到?”

    银翘想了想,又从荷包里掏出一个银葫芦,“您看!这是上次她赠我盘缠,我没用完,也没舍得再用,是贵府的么?”

    这婢女接过来看了:“正是!是去年端午,我们府里放赏,一人得了好几个。”

    “那……那我这盘缠岂不是还不上了?”银翘忙道:“此生不得见,那只能用这银钱添些香油钱,好给姑娘祈福,保佑她顺遂。”

    “你这姐姐也是知恩,倒也难得。”说了两句,转身带着人就走了。

    四爷和桐桐在马车里听的真真的!

    银翘又拿了钱去街边买烧饼,跟卖烧饼的老板打听:“听闻这府里有大喜事,出皇妃了?”

    “太子妃!”老板娘在边上接话:“三姑娘尊贵,有皇家血脉!”

    “这府里的有几位姑娘?”

    “五位!四姑娘、五姑娘还小。大姑娘嫁去了东平郡王府,做了世子妃。二姑娘此番跟着三姑娘一同进京,必是有好人家等着呢。驸马必能为二姑娘寻一好亲事。”

    ……

    银翘拿着烧饼回了马车上,四爷拍了拍马车壁,金宝甩了鞭子,马车慢慢的动了。

    四爷说柳平:“注意街边的金银铺子……”只一面之词可不成,再拿那银葫芦去问问。

    是!

    结果找了三家,找到一家门脸特别大的店。

    四爷自己拿着下去了,摸出两个葫芦来,问说:“这一个一钱,将此物熔了,打成两钱的大葫芦,作价几何?不可作假,我要亲自称重。”

    伙计接了葫芦看了,而后赔笑:“不瞒您说,这葫芦呀,一个不足一钱,这是甄家的赏钱,管事总要从里面抽一抿子的,公子该懂这道理。所以两个熔了必不是两钱重。要这么着,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四爷再问一次:“这是甄家的赏钱?”

    “可不!?都是我们打造的。”说着,还指着徽记给看,又拿了他们店的其他物件给瞧:“这不,都是一个徽记。”

    四爷便笃定:“那倒也罢了!我另买你几个银葫芦便是。”

    伙计殷勤的招待了,而后把人送走。

    马车上,桐桐比对那徽记,果然一模一样。

    所以,几乎可以断定,原身应该就是甄应良与永昌公主所生的女儿,在父系这边,排行为三。

    而永昌公主是先帝的女儿,其生母并不显贵。先帝死后,登基的这位皇帝是永昌公主的同父异母的兄长,但关系必然生疏。

    太后还健在,她是永昌公主的嫡母,曾短暂的养过永昌公主,但所谓的养也就是住在宫里,帮着照看一二,何来感情?

    若是公主一直健在,看在甄家可用的份上,必然会亲近一些。

    然则,出嫁一年则亡故,这要是宫里对这位公主真有感情,宫人送赏赐必然会要求见原身这个丧母的孩子,不至于认不出来。

    除非,压根就没见,赏赐必有,但其他的就没有了。

    再一个就是,皇位上的是永昌公主的哥哥,若是真有感情,早该追封永昌公主为永昌长公主了。

    可迄今为止,也只称呼公主,而不是长公主,这就是说,宫里其实已经将这位公主淡忘了。

    所以,甄家做这件事……得不偿失就罢了,关键是做的太糙了。

    除非是有人临时起意,甄家的人被裹挟,不得不替做这件事的人收拾这个烂摊子。

    而这个人应该没什么见识,只以为公主的女儿就是尊贵,就是双重身份加持。

    其实这个时候,甄家要是悬崖勒马,干脆叫这个冒名顶替的病了,退出来,那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可惜,不知道是驸马没拦呢还是诚心促成,这事还真就将错就错了。

    甄家女本就有资格遴选太子侧妃,多的这个身份……说实话,太子若是想用甄家,别管这是甄家的哪个女儿,都会被选为侧妃的。

    如今这么一弄,甄家得编造无数个谎言来掩盖这件事。

    当然了,人一旦入宫就轻易不出宫了,甄家的其他人也见不到。

    只要能进宫的这些人不叫破,就戳不破。

    那么现在可以推断:宫里甄贵妃是知情的,没有她配合是完不成这个事的。

    永昌驸马是知情的,他是亲生父亲,他知道进宫的是谁,他也知道被害了的是谁。

    甄家当家的,从老太太到太太,以及甄家的男人,都应该是心知肚明的。他们应该都是后来才知道的,被迫来掩盖这件事。

    而今,尘埃落定,旨意已下,宫里册封了那位为侧妃,那这件事就不可更改了。

    欺君、混淆皇室血脉的事已经做实在了,一旦露馅,就是个大把柄。

    所以,现在别说露头了,便是有一点端倪被甄家察觉,甄家就会不惜一切代价来杀人灭口。

    桐桐现在担心的是:凡是跟原身有关的人,伺候过她的人,她的乳娘等人,都被甄家给清除了。

    自己和四爷因冲喜而转危为安,这等奇事,在四爷出头后必会传开。甄家只要不傻就能知道自己可能是谁。

    甄家不止是甄家,它牵扯的多了去了。并不是简单的一个案子就能如何的。有时候真相不重要,谁最有用才重要。

    四爷说:“别处没留下什么痕迹……”

    桐桐点头:“只有打尖的那个店和老光棍,以及当铺。”桐桐想了想,就道:“还有一个刘三姑。”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你有没有想过,金家就是最大的破绽。”金达急于攀附,大太太会如何决断,你有把握?

    桐桐皱眉,而后摇头:“没有!”

    但不管有没有,不能在金陵久留。

    船只从金陵北上,在路上四爷把亲随的这几个人聚在一起:“都听明白了吗?干系甚大,但凡露出蛛丝马迹,就有杀身之祸。”

    几个人都懂,但也都心存敬畏。

    这可是公主之女,何等尊贵?

    先把身边人的嘴收紧,再说其他。

    坐在船上,在船舱内下棋,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傍晚是极冷的。这里是码头,岸上有客栈,但两人不想折腾,夜里就留在船上了。

    要关窗的时候,跟旁边一艘船上的妇人对视了一眼,那妇人容貌甚美,三十上下的样子。桐桐点了点头,便将窗户关上了。

    那妇人愣了愣,再揉了揉眼睛,而后起身,吩咐身边的婆子,“你去那艘船上,替我看一眼。”

    看什么?

    “只说我晕船,劳烦问一问,可有青梅蜜饯,讨要一些……”说着,就指着小几上的果子,“拿一篮子,与那位小姐换一换。”

    是!

    然后银翘就进来了,说有人讨要青梅蜜饯,已然给了,可那嬷嬷非坚持来请安。

    桐桐愣了一下,将灯烛放远一些,坐在暗处,叫对方看不甚清楚。

    刚才只打了一个照面,不摸清楚对方的来历,不好应对。

    安排好了,她才点头:“那就请进来吧。”

    外面的嬷嬷听到声音愣了一下,跟着进来,左看右看,总觉得声音像是听过。她便道:“老奴是西安郡王府的,谢小姐慷慨。”

    第1069章 红宇琼楼(11)一更

    西安郡王府?

    虽说四王八公,但并不是只有那四王。

    桐桐压着声音道:“原来是王府贵亲?失敬!失敬!本该请贵主人安,可大病初愈,恐过病气,劳嬷嬷道恼!途中相遇,能有所用,荣幸已极!”

    这嬷嬷:“……”听着这声儿和调儿又陌生了起来。

    她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这才告辞,回去复命。

    “是一年轻妇人……”看不真切,“听说话,倒似不曾见过。”

    “你未看真切?”

    正是!

    “明日一早,你送名帖于她,务必要见一面。”

    嬷嬷便不懂了:“王妃这是?”

    “莫问,只管去便是了。”

    “西安郡王府?”四爷从内舱走出来,“郡王妃乃是太子妃的姑母。”而宫中的太子妃病重。

    桐桐皱眉:“是这位郡王妃见过原主?还是她与已故的公主有交情?”

    应该不是前者,太子妃的姑母能进出宫廷,这事轻易就能戳破!除非原主长的像那位公主,而王妃与公主有旧。

    桐桐皱眉,这关系:“避开吧!”莫要搅和到无谓的争端里去。

    谁知早上一起来,那边船上便来人送名帖了。名帖是敲门砖,拿着名帖便能敲开王府的大门。手持名帖的客人,主人家一般不会拒绝相见。

    可以说,给出来的东西十分有分量。

    桐桐戴着帷帽,看了看手,回屋给手上做了个红色的胎记,就在非常明显的虎口的位置。

    而后才出去,见了那嬷嬷就先见礼:“嬷嬷,失礼了!一时贪睡,未曾梳妆,见谅。”

    这嬷嬷觉得,身形好似见过,可走路的姿态又粗野了些,不像是大户人家出身,她笑着递了名帖:“相见便是有缘!这是我们主人的心意……”

    桐桐双手接过:“深情厚谊,诚惶诚恐。”说着,就朝船舱里看了一眼,“外子尚在梳洗,正要过去给贵主人请安……”

    “行色匆匆,京城再见吧。”她不记得有认识的人这个位置上有一块胎记,该是王妃认错了。

    两厢告辞,桐桐目送对方离开,这才回了船舱。

    “胎记?右手虎口处?”

    “是!有指甲盖大小,赤红色,格外醒目。”

    西安郡王妃摇头,喃喃道:“当真是我眼花,看错了?”

    “您觉得那是谁?”

    “嬷嬷怎生忘了,昔年我给永昌公主做过伴读,昨日傍晚,一晃眼,我竟似看见了公主。那时也就十三四岁大,在湖上泛舟,她推开窗户,扔了莲蓬给我……之前那一幕,好似看到了当年……”

    “公主已经薨逝多年,也就王妃还记得。往年但凡南下,也总还打发老奴去瞧瞧甄家三姑娘。”只是那孩子多病,每次去都不赶巧,总也就病了,隔着帘子见过几面,也未曾看真切。却不想,她成了侧妃,只等太子妃薨逝呢。

    可太子妃才是自家的王妃的侄女,亲侄女!而今,也不过二十来岁,这便……

    船悠悠而行,王妃坐在船舱中,“太子妃的病,都是因着东宫……”

    “王妃!”谨慎呐。

    王妃的眼泪又下来了,嬷嬷低声道:“听闻那贱人所生之女,被宁国公府得了去了。”

    “你道太子妃之症从何而来?”王妃揉着额头,朝嬷嬷摆摆手,莫言语了,求再多的名医亦是无用。太子与太子妃生怨,太子妃已走入死局。

    一路无话,不过是这个人的出现,叫四爷和桐桐有了一个方向。

    他们得弄清楚原主跟这位王妃究竟是什么关系

    打听消息只能四爷去做,不去别处,就往那小道观里坐一坐,找几个善言辞的老道士,好酒好菜之下,无甚不能说的。

    这些人常与大户人家妇人打交道,行走于后宅,许多闲杂事等,他们都知道。

    也是巧了,恰逢宁国公府贾蓉娶亲,娶的正是秦可卿。秦可卿的家世,如何般配国公府第?

    老道喝多了,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相公有所不知,这位姑娘出生在先帝驾崩的那一年。那一年,太子奉旨送先帝棺椁回金陵安葬,甄家接驾……后来,甄贵妃将一婢女送给东宫,极受宠爱……”

    四爷听懂了:太子在先帝孝期,与一女子苟合,诞下一女。这女子与甄家有些瓜葛,后来太子回京,甄家将此女送到了甄贵妃的身边,而后由甄贵妃赐给太子。

    这女人能进宫,但是女人所生孩子不能,这是有违孝道的把柄。

    甄家要留这个孩子在甄家,这是罪过;甄家要把孩子送进宫,这也是罪过。

    干脆由着这个女人!于是,这女人应该是带了孩子进京城了,而后被太子一党的人给拦住了。把孩子留在了宫外,单把女人送了进去。

    这个孩子就交给秦邦业来抚养,充作养女。

    那要是如此,甄家的女儿遴选,不管是哪个女儿,都会被选为侧妃的。甄家和太子的关系极其复杂,相互依托!

    能一起干好事的人,不一定一直可以信任。

    但一起干过坏事的,相互拿着把柄,反倒是可以相互信任了。

    因此,杀原主这件事,纯属多此一举。此事能在船上办成,且控制住了护送的家丁仆从,只能是永昌驸马当时就在船上,事发后他给善后的。

    他亲自接女儿们进京,事发时他不知情。但事情过了,人扔下船半个时辰了,再将他叫醒,告知于他。

    一头是显见已经死了的女儿,一头是爱妾爱女的哭求,他便出面将事情给料理了。之后才通知的甄家,木已成舟之下,甄家无可奈何,便只能是这样了。

    老道还在继续念叨:“前年……东宫死了个美人,紧跟着,太子妃便病倒了……”

    这是说,东宫阴司,后宅争宠。死了的这个美人很可能就是秦可卿的生母,她的死应该与太子妃有关。而后,太子妃便受到了惩罚,太子让她病了。

    紧跟着,遴选秀女,甄家有女为侧妃,备太子妃!

    这种情况下,太子会为甄家的三姑娘做主?不可能!

    甄家和东宫是一体的,此事便是捅出来,也是无济于事的。

    难道坐在龙椅上的人会因为这个缘故而废了太子?

    便是太子知道了,也只会帮着甄家掩盖。而太子嘛……难不难废掉,自己不清楚吗?也只有自己最有发言权了。

    太子不容诋毁,那是神祗。

    除非犯下造反的罪过,否则,太子就是太子!帝王想废太子,且难呢。

    出去了两天,打听到了这些。其实并不难打听,贾家此事办的太惹眼了。这么不般配的婚事,如何能不叫人深究根底?

    桐桐就说:“我今晚出趟门。”

    今晚?“过两天吧!”

    四爷花了两天时间,对照买来的京城地图,将地图再完善了一次,标注了驸马府的大致位置。

    而后,把打听来的甄应良常去的地方都给整理出来,并且标记上。

    于是,这天夜里,甄应良喝的五分醉了,睡的正酣。突然觉得一股冷风,而后,有一双冰冷的手放在了他的脖颈上。

    他猛的一惊,睁开眼,又不见那双手了。

    他才松了一口气,打算躺下,床边的帐幔就无风自动了,他忙问了一声:“谁?”

    无人应答,守在外面的婢女也没有动静。他汗毛顿时便竖了起来,小心翼翼的下床,猛地拉开帐子,然后就看见一个白衣披发的女人,正凝视着他。

    他‘啊’的一声,眼睛闭上了,胡乱的拍打着,可好像什么都没有。他又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眼前并没有什么白衣女人。

    “谁?来人呀!”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养着的那只狸花猫都不叫了。

    正是春天,猫儿哪夜不在房上闹,聒噪的很。可今夜,太安静了,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他大着胆子,往出走,赤着双脚,去点亮了火烛。

    烛光之下,能看见两个婢女不知是睡死了,还是被邪物所迷,摇晃也不醒。

    心里正惊慌,好似脖颈有人吹气,凉飕飕的,他一转头,那张脸白惨惨的正对着他,他一声尖叫,火烛落地,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可眼前的女人就那么一眨眼,又没了。

    “鬼——鬼——”

    极力呼喊,竟是无人前来。

    他无措的喊:“公主——公主——是您吗?”

    窗棂‘咚’的一响,吓了他一跳。

    他哭道:“公主,臣没照看好英儿,是臣的错!可那孩子性烈,姐妹之间拌嘴,她竟赌气,投河轻生!河水湍急,她的婢女为了救她,也被冲的了无踪迹。臣错了!臣怕宫里怪罪,这才……”

    话没说完,他就觉得突然有了窒息感,明明没有人掐自己的脖子,可就是觉得呼吸困难。他捂住自己的脖颈,拼命的抓挠……

    再醒来,好似一梦!

    他惊坐而起,床榻边围着侍妾仆从,七嘴八舌的喊:“驸马——”

    “拿镜子来!”他摸着脖子,只觉得皮肉皆痛,他又想起昨夜的窒息感,当时只以为要死了。

    镜子端来,对着照了照,果然有抓挠的血痕。

    袁氏坐在边上,问说:“爷到底是怎么了?”

    甄应良只问管家:“可发现家中有何异样?”

    管家迷茫:“未曾!一切如常。”

    甄应良心如鼓捶,看向昨夜值夜的丫头:“你们……为何睡死过去?”

    俩丫头噗通一跪:“不知……不知昨夜为何那般疲乏……奴婢该死!”

    甄应良霍开袁氏,走到俩丫头跟前,蹲下看她们:“你们昨夜睡前可听到什么动静?”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瑟缩了起来:“……迷糊……睁不开眼……头顶有风声……看见一白衣女子凌空而站……”

    说着,两人同时指向一个地方。

    “离地五尺有余……”

    甄应良推了管家:“着人搬梯子……上去看看……看看……”

    管家亲自上去了,房梁上灰尘有一层,有几个猫爪印。

    甄应良不信,等管家下来,他自己爬上去,果然,除了猫爪印再没别的痕迹。

    他腿一软,从梯子上面滑了下来:鬼!鬼!真的有鬼!

    第1070章 红宇琼楼(12)二更

    这事不能声张!

    袁氏也不信:“爷——爷——必是哪个婢子心存歹意!我就不信哪有什么鬼?”她低声道,“今夜让护卫守在院里,就在门口站着,我陪着爷坐一晚,倒是要看看,谁在闹鬼。”

    甄应良捂住胸口,是啊!哪有什么鬼?莫不是这府里公主的旧人在闹鬼?

    等晚上!等晚上必要拿住此人。

    子时了,打更声隐约传来。甄应良看着屋里的婢女们,都站着呢。外面还能映照出值夜之人的影子。

    此时,烛火爆了一个灯花。甄应良还特意去看了一眼,袁氏起身去剪了灯芯,将烛火挑亮,继续坐着等。

    不大功夫,好似眼皮重了,人也恍惚了起来。

    然后门发出‘吱呀呀’的声音,外面却空无一人。

    甄应良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呢。若说睡着吧,为何脑子这般清楚;若是醒着吧,却又昏昏沉沉的。

    外面的护卫都没有动静了,婢女们影影倬倬,不知道是站着呢,还是倒下了。

    门口有白衣女子飘了进来,这次看的更清楚了……他一时分辨不出来这是公主还是英儿,公主走时不过十六岁……夫妻只做了一年,新婚月余之后,公主月信未至,嬷嬷们便不让同房了,后来有孕,亦不能近身,直到难产而亡。

    他与公主虽为夫妻,可相处之日极短。况且又不是时时厮守!这样的情分,撩开手三两月就忘了,何况人已去十数年。

    他甚至能听见袁氏惊恐的叫声,能听见袁氏喊着:“三姑娘……三姑娘……饶命……妾是为了甄家……姑娘不欲为太子妃……自是有好姻缘等你……家中安排二姑娘给你做媵女……你若不为妃,还有王孙公子可婚配……可怜你那二姐姐……当如何?

    你为太子妃……为皇后……你二姐姐还有侧妃……有贵妃可做!你不为太子妃……你二姐姐为庶女……还是驸马庶女……一生何以寄托?

    三姑娘……三姑娘……这都是为了甄家……为了甄家能出个太子妃……能有个皇后……能生下嫡皇子……三姑娘……看在妾一心为了甄家的份上……饶了妾……妾不想杀你……不想杀……没办法……妾实在不忍看着你二姐姐毁了一生……”

    甄应良勉力看过去,竟是你杀了英儿?

    他左右看,不见英儿的影子。

    “贱人……”甄应良看向袁氏,顿时满脸惊恐,就见袁氏似被鬼魅附身,她脸上的血管连同脖颈的血管呈青紫色鼓了起来,分外可怖!

    他‘啊’的一声,从椅子上跌落……等再醒来,是被袁氏的尖叫声惊醒的。

    一睁眼,就看见整张布满青紫血管印记的脸,状如恶鬼。

    他连连朝后退去,婢女们清醒之后,被这张脸吓的一边惊叫,一边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就跑。

    袁氏看向驸马:“爷……必是贼人!必是贼人!太医!太医!”

    太医院正堂王效君被请了来,他又何曾见过这个?

    惊恐中稳了心神号脉,而后皱眉:“此……脉象上不以为是病症。”

    “是否为中毒?”

    王效君再号脉,还是摇头:“此……亦不为中毒之症!夫人此症,王某亦从未见过。”自然也就无法医治。

    “未曾见过?”

    正是。

    “你乃太医院正堂,天下比你医术高者,有几何?”

    “民间藏龙卧虎,莫不如请驸马爷另请高明。疑难之症,许是偏方可治?”

    甄应良问他:“民间偏方,药典皆有收录。正堂何以推脱?你若未曾见过,医书上未曾记载……那天下何人还能知此症为何?”

    王效君捋着白胡须:“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医典浩如烟海,必有老夫未曾读过的。不若多请大夫来诊脉,集思广益,未尝不是办法。”

    甄应良不再勉强,将胳膊递过去:“那请正堂为在下切脉。”

    王效君给号脉,而后道:“驸马当静心休养!您身康体健,不曾有大症候。”

    袁氏才要说其他,甄应良忙制止了,跟太医说:“有劳了!”而后安排管家,“送太医!”

    王效君要退出去了,甄应良又嘱咐:“府中之事,恐东宫侧妃担忧,还请正堂保密。”

    “定当守口如瓶。”

    管家给了双倍的轿马钱!

    甄应良回头看向缩在墙角的袁氏,将伺候的人都打发的远远的,然后问道:“还不如实说……英儿是怎么没了的?”

    袁氏看着手上一样可怖的青紫血管,撸起袖子,手臂上也是:“……表哥……表哥……救我!我不是有心的……我不是有心的!就是那天晚上,你喝了酒,睡下了。我不放心二姑娘和三姑娘,便去船舱里看她们……

    我听见三小姐说,太子妃尚且活着,这般迫不及待的选新人,难免凉薄。便是把她送进宫,她见了太后、皇后,也要禀明无进宫为妃之心。想来太后和皇后念在公主的份上,必不会责怪于她。”

    她抬起头来,“可这是甄家的大事!已经定下的人选,岂能轻易换人?若由着三姑娘这般任性,坏的是家里的大事!再则,这般之下,她一样有好姻缘,哪个王府世子都可!可咱们的二姑娘怎么办?

    她是给三姑娘准备的媵女,不进宫,她就得另外许亲!庶女能嫁什么好人家?能许给五六品官员的次子,都已经算是好了。可表哥,我又怎么舍得?

    二姑娘自然懂这个道理,便跟三姑娘吵了起来。我进去之后,将丫头们打发了,甲板上的人也支开了……不知道怎么就冲动了……趁着三姑娘去关窗,将她推了下去,不关二姑娘的事……

    谁知道红梅那丫头去而复返,不见她主子,她就探头去看河里……见她要喊,才不得不把她推下去……”

    甄应良连着退后好几步:“所以,不是寻了短见?”

    “我怕爷追究,当时万万不能叫人知道,只能先叫爷赶紧处理。您也知道,宫里进人的日子眼看到了,只能把二姑娘送进去,叫丫头充作媵女。这件事却是爷同意的!”

    袁氏不停的摇头,抓住甄应良:“表哥,我不信鬼神!一定是有什么人弄鬼,你查!查出来就好办了。”

    甄应良一把推开袁氏,甩袖走了出去。

    他不在这府里呆了,今晚他要住别院,结果别院里闹鬼了,很多人看见林子里白衣女如鬼魅般忽隐忽现,这一夜,他自己抓挠他的眼睛,眼皮周围鲜血淋漓。

    别院里不能住,他住客栈。可这天夜里,客栈里来京城赶考的秀才正睡着呢,就听到有人一声尖叫。

    他们披衣往出看,就见一人光脚从上房里跑出来,双手十指的指甲早已经不在了,鲜血直流。

    其状甚是骇人!

    有赶考的秀才就说:“十指指甲被拔,何等疼痛,为何当时一声不叫,拔完了,他才喊出来……”

    “是否服用麻沸散?”

    “若是麻沸散,如何能这般快的清醒且行动自如?”

    是啊!当时多疼呀,没出声。拔完了,喊起疼了。

    有人问说:“这是谁呀?”

    “驸马!永昌驸马。”

    于是,这件事便传开了。

    今年八月要秋闱,京籍的秀才皆来参加会试。而今虽是春季,然则考前必要拜会先学,多交流文章,熟悉考官喜好,如此才有胜算。

    家境只要尚可,陆陆续续的便都来了。

    桐桐白天在家里补觉,四爷去茶馆学舍,看看书,喝喝茶,听听这京城里的新鲜事。

    正剥着花生,听的热闹呢,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金兄,这厢有礼了。”

    四爷就笑,这是前天碰见的,是原主的同窗。两人都属于宛平县,上次就是他们二人中了秀才的功名。

    他不记得对方,但多说了几句就知道了,这人叫傅试。

    “傅兄?”他未曾起身,只点了点头:“一起坐?”

    傅试介绍身后一瘦弱青年:“金兄,今儿给你介绍一人。”

    出于礼貌,四爷也得站起来,看向对方:“金镇,宛平人士。敢问兄台?”

    这人才要说话,傅试忙介绍:“这是荣国公府珠大爷。”

    四爷:“……”

    贾珠忙拱手:“贾珠这厢有礼了!”

    四爷还了一礼,问说:“二位怕是有事……”就此告辞吧。

    傅试一把拉住了四爷:“金兄,你休要瞒我!你出来亦是听热闹来的。一个人听多无趣,一起!一起!”

    作为同窗,我给你介绍勋贵公子相识,怎生这般不识趣?

    四爷:“……”行!坐吧。

    重新上了好茶,听一些秀才绘声绘色的学:“……此若非鬼魅所为,又如何说的通?京城夜禁,谁能肆意行走?便是江洋大盗,那也是要么谋财要么害命。

    而今,天下承平,有小偷小摸,无大贼巨盗。亦没有蹊跷被害了性命的人。此人缠上驸马,所为何来?若为鬼怪,这里必有曲折故事不为人知;若是人为,那这冤屈便更大了。”

    “慎言!”边上有人就说:“多是痴男怨女,情债而已。倒也不用将此事渲染太过!”小心宫里过问,这毕竟牵扯到太子妃、太子侧妃。

    谁知道是不是太子妃娘家心有不忿,闹出这般事端来。

    贾珠跟着叹气:“太子妃出身西北杨氏,其父原为总督。可惜,前年吃了败仗,因而被问罪。罢黜官位,放回老家养老去了。然杨氏子弟众多,姻亲故旧亦有。此事……”

    还真未必是冤枉了杨家,他们行伍出身,高来高走未必办不到。

    四爷:“……”事情闹大,有信鬼的,就有不信鬼的。凡是不信的,自然会怀疑太子妃家!杨氏为了洗清嫌疑,必然要查。

    只要查,迟早都会查找到真相的!

    慢慢酝酿就是了,不着急!

    只是在驸马和袁氏的身上,桐桐肯定是下针了。下人们被迷晕,是她在蜡烛里动了手脚。可她不能总去,于是,连着下针之后,这两人必然会有些精神恍惚,甚至出现幻觉。

    于是,没鬼也会变成有鬼,直到……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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