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翻来复去的睡不着,桐桐平躺着,不时的看他一眼。
这是心里有事,拿不定主意?
桐桐翻过去,面朝他:“你少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怎么了?”
四爷躺平了,手乖乖的交叠的放在胸口,然后语气怅然:“爷从未参与过夺嫡之事!”
桐桐:“……”这话听到耳朵里,怎么就觉得哪哪都不对了!她浑身刺挠,心说:对!都是你家皇阿玛硬塞给你的,从来不与你相干!
“爷不做太子之时,从未想过将太子拉下来……”
桐桐:“……”难道不是因为你知道拉下太子的性价比太低?那个看着拉下太子的人犯二,然后搁在被窝里偷笑,那不是你呀!
但:你确实没直接对太子动手。
四爷叹了一声:“虽说别人对爷诸多非议,但是别人不知,你是知道的。”
桐桐:“……”我就是太知道你了,所以我这会子正刺挠呢!
但她还是坚定的点头:“嗯!我知道!我都知道。”我能给你证明,你啥都没干过!阳春白雪什么样儿,你就什么样儿。
不过,每当你一再说明你无辜,你无奈的时候,这证明你现在‘被逼’的终于要干点什么了。
但这一定不是你的本意,我知道!你这么一个本性纯良的人,但凡要干点什么,那一定是迫不得已。
她就贴心的递话:“储君若是合格,谁又不能做个忠臣呢?”
四爷点头,正是此话:“储君昏聩,有私而无功,天下交托这等储君之手,那是天下之大不幸!”
桐桐:“……”果然,你还是想算计太子。你都惦记上了,能怎么办呢?“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明知储君之害,却还置之不理,此才有违天道。”
“对!天道不可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四爷越发坚定:“爷不避其险,以臣谋君,若有责,爷亦一力承担。”
桐桐 :“……”天神老爷呀!君子究竟造了什么孽,动辄碰瓷人家。
四爷眼睛亮闪闪的看桐桐:“果然,你就跟长在我心肝上似得。”真就是无一处不熨帖。我之所思所想,没有你不知道的。
桐桐朝他灿然一笑:别的还罢了!脸厚心黑小心眼,这一点还是得了你几分真传的。
四爷挨过来,贴着她的耳朵说话:“……太子动用诸多银钱,你猜他在做什么?”
桐桐:老十四花了很多银钱笼络军中低层将领,那么老些银子,还是咱们给他还的呢。大抵不都是这么一个路数,银钱能花到哪里?自然是花到军中了。
一旦军中势成,别说别的皇子了,便是皇位上那位也拿太子无可奈何。
四爷又问:“能纵着他从江南搜刮,致使朝廷周转艰难么?”
不能!
“那就……”四爷吐出这两个字便不往下说了,
桐桐转过来,跟他的鼻尖都蹭到一块了:那就……逼着太子造反?
四爷没言语,蹭了蹭桐桐,真去睡了。
桐桐:“……”这人,话说一半做什么?逼的太子造反也不是不行,毕竟甄家只是挂在太子身上的,太子倒了,甄家这棵大树便倒了。
树倒猢狲散,彼时江南依旧势力盘根错节,但没有家,这些势力就是一盘散沙。本来四爷真的是来撅甄家的,可太子的索取太过于无度,这使得四爷……不得不布局,要使得太子退无可退,只能铤而走险。
她就低声问:“想做就做……”有什么犹豫的?!
四爷含含混混的回了一句:“……爷做了,却不能叫人察觉这是爷做的,除了你,不能叫任何一个人看出来……以臣谋君,忌讳!”
桐桐拍他:“睡吧!”假话说多了,我都差点当真了!你都能以儿臣谋了君父,怎么就不能单纯的以臣谋君了。
别扯了!睡吧。
四爷吭哧一声,给笑出来了,然后将被子拉起来给桐桐盖脸上:“爷是不是君子?”
“是!是君子!十足的君子。”被子拿开,闷着了!
两人搁被窝里闹腾了半晚上,早起桐桐就不想起了
四爷走的时候交代说:“林如海要送家眷往京城去,甄士隐正好也要去京城,又有你打发去的太监嬷嬷,他们一条船,相互有个照应。”
桐桐打了个哈欠:“甄士隐护送贾敏一行?昨儿甄士隐与林如海见过了?”
嗯!见了一面。故人、知根知底,可交托。
桐桐叹气:“林如海这个位置呀,险恶!背叛皇帝是死,坚持忠于皇帝不肯在太子的事上让步还是死。”拿捏这个尺度,难呢!
“若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不会来冒险找我谈。”
桐桐趴在被窝里,伸出胳膊给他整理腰带。
“别闹……”大早上起来的,勾人呢!
桐桐就笑:“你把通判府都腾空了,接下来要干什么?我能干点什么?”
“帮着核查账目。”四爷转身:“既然因为钱谷赋税差点酿出民变,那就得抓紧处理此事。从全城招募账房先生,就在通判府大院里算一算账!……只有算清楚了,才能尽快把关着的同僚放出来,才能安抚百姓。”
所以,“小郡主,睡饱就起吧!大事当前,怎可躲懒?”
桐桐:“……”这样啊!行!那便起吧。
四爷通过雷卓,招募了雷夋来做班头。雷家在之前本就是姑苏本地的衙役世家,班头在他们家族内部传承。只是后来,因利益关系,被一样出身本地豪强的宋遣给算计了而已。
雷卓依旧关在大牢里,但待遇极好。此人在当地市井中颇有声名,若不是宋遣假借照顾雷卓的名义,只当地这些市井油子便不能饶了他。
而今出了这等事,雷夋被提了上来,完整的班子转眼便替换了原有的班头。里里外外,连处理夜香的杂役都知道心该朝哪使。
也因用的是本地人,根本无须贴告示,差役上门就能将账房先生一一请来。
院子里支着帐子挡风,一人一个炉子取暖,一日三餐府衙照管,每日都有双倍于平常的工钱,没别的,就是算账。
桐桐在室内,但凡有算好的账目,一并拿来给她核查。
四爷就坐在边上看卷宗,满院子只有静悄悄的扒拉算盘珠子的声音。
连着算了三日了,才有人隐隐的觉察出不对来。
第一,账目肯定是有问题的,这个东西经不起细查。
第二,这么多人查账目,都不是衙门的账房,怎么能封住这些人的嘴?数十账房一起,哪有秘密可言?这其中的猫腻若是传出去,如何是好?
第三,通判府所有属官、文书、衙役、杂役尽皆收监!这些人一旦知道账目被查,他们的罪证被拿到了,那接下来必会开口的。
知府府里,数人在书房议事。
同知一拍桌案:“大人,下官早就说过,此人来势汹汹,心中必有所图,您看看,而今如何?被下官料到了吧。此账目若是被他查实,姑苏上下官员,有几个的脑袋可保得住?”
州判乃是同知副官,与同知一道负责督粮、捕盗、海防、江防、水利等事务。
他看了同知一眼:“大人莫要急切下结论!此人并非不知变通之人……他便是知道了,拉他共谋便是了!银钱莫要少了他的那一份。”
府经历掌管一府文件收发,对来往文书进行校注。
此刻,他摸着山羊胡,轻笑道:“昔年,永昌公主手中财富有多少?”那可是甄家贵妃借着永昌公主的手,给她自己挪出来的钱财。
说到底,永昌公主不过是甄贵妃打出来的旗号,说是给她的,她要不识趣,不也是死路一条吗?
谁想伸手碰这份产业,甄贵妃就收拾谁。
就像是内监府,还以为捡了一块肥肉,转脸就被贵妃给打死了。
这才转手到甄家的手里,甄贵妃才算是拿到了钱财。
而今,这产业在郡主手中,这与在金镇手中有何不同?
他就说:“咱们能分多少给他?他若只是寒门出身一小小子,钱财便能收买了他。可而今,钱财买不了,奈何?”
训导在边上说:“若以美色动之呢?”
府经历看了训导一眼,亏你还是掌管一府教育之官,竟是出些损主意?
他冷笑道:“郡主乃是甄家三姑娘,你们谁见过真容?坊间皆传,此女貌若天仙。那本是太子妃之选,堪为国母之人。岂是庸脂俗粉可比拟?况且,新婚燕尔之时,此计甚蠢!”
训导:“你……”他也跟着冷哼一声:“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如何是好?依你之见呢?”
府经历没言语,那边同知就先道:“不若,着专人给甄公送信!”
不能诱之以利,那只能试着动之以情。
刘舟摇摇头:“此事恰是为难甄公。”甄公不出面,此事只在姑苏境内,不奉扯其他。若是甄公出面,局面只会更复杂。
再者:“便是专门去金陵,此一来一去,快则四五日。彼时,尘埃落定,甄公能说甚?”
府经历看向刘舟,轻咳了一声。
刘舟看他:“书房没有外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说无妨。”
府经历朝外看了一眼:“……之前府衙被暴民所困,几乎被焚!”他叹气道:“暴民难转制,谁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围困通判府……又会不会放一把火呢?下官……甚是忧心呐!”
几人怔愣片刻之后,心照不宣的笑了。
刘舟有些犹豫:“若是伤了郡主……”
“暴民放火,火蔓延至后衙,需得半宿……”只要不救账本,伤不了人。金镇要査账,那就叫他无账可查。
府经历说着就笑道:“……况且,暴民所行,与他人无关!便是要追究暴民之责,只怕也不好办呐!金大人不是说了吗?不能酿成民变。因此,一把火之后,也不过是……山水依旧!”
其他诸人连连赞叹:妙!妙!妙啊!
第1102章 红宇琼楼(44)一更
夜半三更,院子里呼哧带喘的。
大安站在坑里:“爷,已经出泥了,再往下挖便是水了。”
四爷看着院子里一个个的坑,然后点了点头:“把油布铺进去,连铺三层。”
是!
桐桐帮着把账本都用油纸包起来,然后放在套着油布的箱子里。姑苏不比北方,北方几乎院子里都有地窖,烧是烧不到地窖的。地窖也较为干燥,短暂的存放一些东西是可以的。
南方虽不是所有地方都不能用地窖,但姑苏肯定不行。河流极多,地表潮湿,不仅容易坍塌,更是挖不了多深就见地下水了。
那就只能挖个坑,将防水防潮尽量做好,然后将账本挪入其中。再用土层盖在上面。然后挪些树木花草,这是内院,女眷动动内院园林,怎么了呢。
土层就是天然的防火层!
这里是内宅,住的又是郡主,外男不敢擅闯。莫说外男了,便是派兵来,这里也不是谁都敢进来的。
放在这里,是最保险的方式。每天只留够当天能算出来的量,其他的都入坑了。
算完的,账房一离开,关闭府衙之后,第一时间就把账本挪到后院封入土层内。
今晚忙完都已临近子时了,四爷还叫厨下给当晚前后衙值夜的兄弟们煮一大锅鱼丸。厨下放了许多的姜,满院子都是香味,又饱腹又驱寒。
桐桐和四爷也将灯给熄了,只在拔步床内亮着灯对弈。
一个时辰之后,前后院都安静了,这是吃饱了,留一两个人守夜,其他人都去睡了。
桐桐一身劲装,放下一枚棋子:“时间差不多了,此时再不动,就不好撤离了。”
四爷上下打量了,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叮嘱的,只能说:“小心些。”
桐桐哼笑:这样的玩法也不太多,我且新鲜着呢。
四爷:“……”那就……玩的愉快!
这天夜里,刘舟在书房里来回的踱步,一再问:“都安排好了?”
府经历也一再保证:“……您只管放心,各个税口的人,稳妥。”
所谓的税口便是各个地方设置的征税官,朝廷不设置这类官职,他们都只是官府招募的人。这些人充当收税时秩序的管理者,督促者……甚至于打手。
这帮人无所事事,只收税一项,便足够养家糊口。因此,他们就是一支散兵游勇,只要官老爷用,他们便能充作急先锋。
“只烧前衙,不动后衙。”这个分寸会拿捏好的,“破门之后,桐油倒在门窗上,点火即可。今夜风向甚好,通判府所有档案、账本、卷宗、文书都将被焚毁!只一个保管失当,金镇就得连降两级。
不入流的小官……要么去偏远的小县做一任县令,再图谋以后;要么就动用关系,回京去做他的郡马。江南的事还是别掺和,能活着放他走,那也是不想惹京城宫里,不想叫甄公为难。
一个少年郎,得中探花就了不得了?娶了郡主,就自以为高人一等?若非甄家女婿,他以为他是谁?太自命不凡了些。”
刘舟摆摆手:“此人你还是轻视了!”
“我的大人呐,您只管安坐下棋!火会起的,风会来的……您要是高兴,就添些油……”
油能助燃,但不止桐油能助燃,食用油也可以呀,酒也是极好的。
不管是知府衙门,还是同知衙门,食用油和酒一定是常备的。
桐桐就地取材,将这些油和酒精泼在衙门的大门和大堂上。
大门是脸面,又是木质的,十分的厚重。
而大堂呢,更是权利的象征,明镜高悬,惊堂木置于公案上,差役执仗亦是木材。
这两个地方都只有一个特点:空旷,无人,相对独立不与其他建筑相连。
但是呢,这两个地方象征意义巨大!攻击这两个地方,等同于造反。
衙门之间相较来说,离的都比较近,集中在一条街上。
桐桐挨个把油和酒给倒上了,就听到街上果然就有脚步声。
她就笑:出这个主意的一定是个文人,压根就没杀过人放过火,一点实操经验也没有。
他们为了叫他们找来的‘暴民’名正言顺的绕过其他府衙不被阻拦,且只烧通判府,这些衙门竟然把值夜的差役都撤了。
美其名曰,年节将至,休沐了。
如此一来,通判府出事之后,连个救火的人都找不到,他们还都能跟阳春白雪一样,不沾事。
但凡会打仗的人,都不会这么安排的。
就像是上次知府衙门被围……那是因为知府衙门乃是姑苏最高衙门,当然得先找它。可这次,专挑通判府,欲盖弥彰那一套都懒的弄。
不大功夫,桐桐就听到了呼喊声,尽皆‘百姓’抗税之声。甚至于有人从墙上翻墙而入。
四爷没出内院,只喊外面的兄弟:“雷夋,驻守后衙,擅闯后衙者,杀无赦。”
“是——”
不是要烧吗?烧吧。
果然,火势转眼便起。
桐桐闻见了味道,也看到了火光。她将手里的火折子吹了一下,将其扔到‘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上,火苗蹭的一下便窜了一起来,火线顺着油或是酒的痕迹,蔓延了开去,整个大堂都烧了起来。
而后,将大门给点燃,换下一家。
“大人——大人——”
刘舟呵斥:“慌什么?”
“大人——”差役来报:“……火!火!火烧起来了。”
府经历含笑看了刘舟一眼:成了!
刘舟说差役:“再去探,瞧瞧是哪里着火了。莫要慌,急什么?”
差役指着外面,一脸的焦急:“……不是……大人……咱们知府衙门起火了!”
啊?
府经历蹭的一下站起来,这些蠢货,莫不是找错了衙门?
他陪着知府急忙出去,府中已经乱了。仆从,衙役,端着盆拎着桶,急着去救火。
大堂内火势汹汹,门窗皆在燃烧,进都进不去。府衙的大门极其厚重,又是松木材质,油性极大,哪里是那么容易扑灭的。靠的近了,还怕那门突然倒塌,砸到了人。
因此,救火的都是拎着水,站的极远,就那么往上泼。
一桶水,十分之一能泼到火上就不错了。
这风刮的,火苗朝门内延伸,更叫人不敢靠近。
或许是大家都知道,这火能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不蔓延,不至于伤人,因此,救火救的很忙,多是花架子,真就是不涉险,由着火这么烧着。
刘舟站在院子中,看见通判府那边火势汹汹,烧了一大片,似乎还有喊杀之声。其他几个衙门,不论大衙门小衙门,都能看见浓烟滚滚,火光照亮了一片又一片。
所烧的,都是大门和大堂。
他白了脸,手脚不停的颤抖:“完了!完了!”
“老爷,未曾有死伤……”
“可这就是造反!”未见真反贼,造反却坐实了。自己治下,未见真民变,可如今已经成了真民变了。
为官之人,治下若出现造反,丢掉的不仅是仕途,可能还有头上这一颗脑袋。
官逼民反,为平民愤,杀官方可。
怎么就这么巧,要烧通判府的账本,所有的府衙就都着火了。
通判府那边一遍一遍吆喝着:“抓活口!抓活口!”
活口若是抓住,那自己这些人就是谋反的主谋,是躲在背后策划谋反的人。
而自家这边的府衙被烧,却没拿住纵火者。
所以,给通判府放火的人,就会被默认为也是烧了其他府衙的人。
同样的,幕后之人又是自己这一方。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只是一个焚毁证据的行为,硬生生的给做成了民变造反案子。
“大人!得封口呀!失火……意外失火……”
刘舟:“……”他急的团团转,封口?说的容易!
这么大的事,如何能瞒得住?城中百姓正被锣鼓声惊醒,这事满城皆知。如此大事,焉有传不出去的道理?
京中若是知道了,咱们又隐瞒不报,这是要拉九族一起去死吗?
“大人!调兵,剿灭所有‘暴民’!只有如此,才能将功折罪。”
“剿灭?”
“是!剿灭!”
刘舟拿了令牌,递给府经历:“持此令,调兵,从速!”
府经历看着燃烧的大门,再看看也被火星引燃的侧门,转身就往后门跑去。只有后门可以出去!
桐桐摁住被抓住的这汉子:“你若不跟我走,今儿必死无疑!官府调兵除暴安民,你便是暴民。”
这男子惊疑不定:“不会的!”
“你背后的人叫你烧了通判府,可其他府衙怎么就着火了呢?通判府被烧,那是金大人的罪责!这么多府衙一起被烧,是谁的罪过呢?金大人才就任两月,也只侦办陈年旧案而已,是谁的罪过也不能是他的罪过!那你说,你背后的人为了脱罪,会怎么做?”
杀人灭口!将功折罪!
“对喽!他们自己玩砸了,只能认下这就是民变,就是有人造反。而你就是那个反贼头子,你这些兄弟,今晚都活不了了。他们都是反贼,家中会不会被牵连,还不得而知。一旦被定为反贼,那九族皆斩,一个也别想活。”
这汉子浑身都软了:“壮士救命!”
“你唯有去京城,告御状,才能救你们这些人的家眷。”桐桐拽着他就走,“走!码头安排了船只,有人送你去京城。”
柳平站在甲板上,船却是林家的船。林家的船会去扬州,装载上给宁荣两府的元宵节礼,前往京城。
而柳平带着给皇后的寿礼,也往京城去了。皇后生日在正月,此时再不送,便晚了。
人上了船,桐桐将药瓶给柳平。柳平心领神会,每顿饭必给此人放一些,叫他安安静静的在船舱里呆着,直到京城。
桐桐问:“帖子收好了?”
“是!收好了。”是三王爷和四王爷府的帖子,持帖子去见这二王,再将自家爷的书信奉上。
桐桐这才下了船,而后站在野渡口,看着船只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驶离了……
第1103章 红宇琼楼(45)二更
这一夜,前半夜锣声紧,起火了,城中百姓守在家门口,左邻右舍互为同盟,若是火来,需得救火。城中乱了,着火的地方看起来在衙门附近,如何敢去?
后半夜呢,便有马蹄声响,有四处逃跑的‘暴-民“,有追剿’暴-民‘的官兵。于是,百姓们赶紧回家,关门闭户,一家人守在一起,谨防被误伤。
等天亮,街道中零零散散可见有人身首异处,衙门差役敲着锣儿,走街串巷的喊着:“贼匪已剿——康泰平安——贼匪已剿——康泰平安———”
这边有人宣扬着只是闹了贼匪,那边就有人给贼匪收尸。
四爷慢悠悠的朝府衙去,看着那些被抬过去的尸体,再看看沿街看热闹不时有人叫好的路人,他
路过了。
这些人其实都不是善类!百姓接触最多的其实就是这一类人。
上门收税,这个收税的标准是有,但执行过程是怎么样的,这些人就都那么公正?这就导致了,有点小权利就拿捏欺负人,百姓自然恨他们。而今,他们身死,拍手叫好的多。
也有脑子机灵的,心说,这都是—伙子人,怎么就狗咬狗呢?
这个说:“瞧见了吗?通判府之前让账房查账,这次烧的最多的就是通判府,前衙烧完了。结果这些点火的人,就又被杀了。”
那个意味深长:“黑着呢!先叫你去放火,帮我干活!回头我就举着刀,把你当贼给杀了。如此一来,我不仅无罪,还有功了。”
边上有听见的,就说道:“这其他衙门偏偏就毁了大门和大堂,岂不怪哉?若是……”若是这些大人们自导自演,不能这么干吧!
这可是造反!
要杀那些杀才,只一个火烧通判府的罪名就够了,何必多此一举?或是—狠心,都给烧了,烧的跟通判府一样,这也是说的过去的。如此可洗脱他们自己的嫌疑。
怎么就烧成那德行呢?是啊!这事蹊跷不就蹊跷在这里了吗?
可不嘛!当时急着处理事端,怎么就忘了只烧大门和大堂这事是不对的呢?当时最应该的做法就是把火引大一些,这就看起来合理多了。
府经历顿足道:“失误!失误!大失误!”
同知没好气:“便是当时想到这一点,又怎么烧呢?从内里点火,谁去?衙役都休沐了,难道家丁去点火?火一旦起来,蔓延到后宅怎么办?谁来救火?带着家眷从后门跑出去?家私尚在后宅呢!况且,如此一来,城中必乱,若是因乱再生出更大的事端,又当如何遮掩?”
训导咬牙切齿:“这般巧合,又烧的这般凑巧,若说无人指使,谁信?”
“金镇!”府经历叹气:“必是金镇!倒真是好胆子。”逼的咱们现在是骑虎难下。正说着呢,便有班头前来:“大人……”刘舟烦躁的道:“进来!进来!有话就说。”班头一脸的沉重:“大人,死者之中无杨武。”什么?
“税口领头之人,那人叫杨武。”府经历回了一句之后,就问班头:“全城搜查,务必将此人搜出来。”
“是!”
刘舟跟府经历对视一眼,心便提起来了:莫不是此人被金镇活捉了吧。同知就道:“能做到这个,必是能高来高去之人。金镇手中有这样的人才?”
刘舟摇头:“并无!之前倒是有个贾三,似是京城中那俩国公府后人,看起来英武,倒是不见此人动过手,而且,只露面了一次,便再不曾见过,好似回京城了。”
同知又问:“大人,得问问他身边少了什么人?”
“未曾少什么人!只是昨日派了管家柳平回京城,郡主给皇后贺寿,送贺礼去了。”而且,此人才干平平,并无甚特别。
训导’嘶了一声,问说:“之前那个失踪案,金大人说……是有人投递了信件,他才知道这件
案子。”
是有这么—码事!
刘舟就说:“你认为是金镇的人干的,只因违法办案,这才无中生有出一个人物来,可对?”难道不是?
“犯人还在牢中,本官已经叫人问过了。几个人皆称,确实有一个面貌普通的男子将他们带至姑苏。也请了画师将此人画了下来,也叫人私下悄悄探查,可此人在姑苏的行踪。…也是奇了怪了,竟是无一人见过此人。”
刘舟说着,心中愈发的犯嘀咕:“不论是水路还是陆路,都无人见过此人。客栈、酒楼、花街柳巷、寺庙道观可借宿之处,都无此人踪迹。真就像是凭空而来,凭空而去,毫无踪迹。”
要说这个人是金镇的人,这是说不通的。金镇出身不高,他如何能有这等人用?
郡主若是有这样的人护持,又怎么会被人差点害死?
况且,此人是男人。就算是宫里要保护郡主,只会派嬷嬷宫娥,甚至于太监,绝对不可能是个男人。
府经历被说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怎么像是有一双眼睛盯着姑苏,有一双手在拨弄着姑苏的局势呢?
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莫不是……知府一抬手,府经历便闭嘴了。
但在坐的想到的是:莫不是朝廷的探子?莫不是哪位王爷的人想在江南搅风搅雨?几个人正议事,下面来报:“金大人来了。”厅里都沉默了,刘舟快速的恢复如常:“快请。”
四爷进来就请罪:“大人,恕罪!下官失职,前衙尽毁。”
刘舟叹气:“害!这些暴-民,幸而已经剿灭。”他问说:“郡主如何?可受惊了?”“倒是不曾!”
同知打量这小子,便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前衙烧了就烧了,左不过是毁了账本、案卷、档案…只要郡主无事,这便是侥幸了!事有轻重,金大人护持皇室血脉,此乃大功。”
“不敢!”四爷一脸的庆幸:“早前在下怕出事,早早的将前衙的重要书文转移了,虽则损失了一些房舍,但幸而其他的皆保留完整。”
此话一出,刘舟太惊讶,以至于问出话的音调极高,显得他的嗓子都好似尖锐了起来:“……转移了?”
其他几人皆一脸震惊:没烧了?只烧了一进的院子?
四爷心有余悸:“是啊!之前府衙被围,叫下官如何不警醒。知道事态未平,那些百姓说不得又
得故技重施。于是,便把东西都转移了。
虽说麻烦了一些,但终究是保住了。下官愿意自己出银子修缮房舍围墙,重新粉刷,以减轻罪过。”
刘舟:“……”所以你无罪,还有功!
四爷看着外面摆着的尸体,回头道:“幸而大人处置得当,将暴-民剿杀!而今,当将这些贼人曝尸,由百姓前来指认。造反乃逆贼,出身何等人家,家中还有何人……这都需得报朝廷。朝廷是罪是赦,需得陛下定夺……”
刘舟:“……”这些人的家人不会信他们是反贼,一旦认尸,闹将起来,又是事端。同知忙起身:“下官有捕贼之责,此事下官去办。”刘舟忙道:“去吧!多劳了。”
“分内之事而已,不敢谈劳!”同知说着,就往出走。
一边往出走,一边跟眼前这小子对视着,直到错身而过。
训导一副憨厚模样,恭维四爷:“金大人未雨绸缪,叫人钦佩。只是不知,何时藏匿?如何藏匿?藏匿于何处……”
四爷就笑道:“训导想要知道?”
训导连连摇头:“不不不!非在下之责…只是好奇!好奇而已。”
四爷就道:“放在姑苏当然是极危险的。”
刘舟愕然:“不在姑苏?”
“是啊!”四爷笑道:“林如海大人离姑苏时,已经叫顺船捎走了,在扬州寄存一段时间罢了。”
刘舟与府经历对视:怕是要坏事了!
而今,账本叫林如海带走了,难道林如海真的会替他保管,放在扬州?莫不是绕过咱们,直接送到了京城吧。
还有那个杨武,若是在姑苏都找不见此人,那此人能去哪?只能是被送到京城去了。刘舟挤出几分笑脸来:“金大人一夜未眠,还需得安置下属,快去忙去吧。”四爷拱手:“遵命!”
而后便真走了。
人一走,府经历站起身来:“再等两日,若还是找不到杨武的踪迹……便先缉拿了杨武的家人,此人一旦现身,或是要说出对我们不利的……便以家人胁迫,谅他也不敢如何。”刘舟低声道:“马上安排人去,将杨武的家人先控制住。”
府经历临走又低声道:“林如海带走了账本,他必是要送往京城的。得请人……打劫这艘船……将账本毁了。”
刘舟低声道:“金镇说的未必是真话。”他说被林如海带走了就带走了?如果被骗了呢?府经历叹气:“而今……宁可枉费工夫,不可错过丝毫!一旦错过,便是万劫不复。”他提议,“一方面,先劫林如海的船只;另一方面,盯住金大人和郡主,看紧他们。只要账本在姑苏,一
定能找到。”
而今来说,便只能如此了。
大年三十,甄应嘉派人去接跟林如海说好的税银,结果三百人去,十二人归,这一行人在大江上遇到了江匪,将那一船银劫持走了。
甄应嘉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下属:“你说什么?劫持了?”是!
“用的是甄家的船,还被劫持了?”
“咱们的船在码头临走出了故障,便用了盐课衙门的船。”“这船也敢有人截?”
“正是!”这人噗通往下一跪:“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甄应嘉:“……”今年还真是怪事频频!竟无一件顺心事!
第1104章 红宇琼楼(46)三更
这个年过的,当真是热闹以极。
甄应嘉怀疑林如海闹鬼,他不想自己挪用这笔税银,于是上演了一出贼喊捉贼?
他问属下:“船怎么就在码头出故障了?”
“这艘船才从京城回来,今年天冷,运河结冰,破冰而行,许是有些妨碍。未曾来得及检修,便直奔扬州,船只曾远航,有故障乃是常事。”
“有无其他可能?”那扬州可是林如海的地方,真就没有背着你们做手脚?
“这……”没有发现,那就只能是没有;没有发现,便是做了手脚,难道能去质问?
甄应嘉起身:“走!去扬州。”
扬州与金陵相距极近,坐船半日可达。因此,这个劫匪出的才真真是出奇!
若说南北之间运输,中途被劫匪劫走,这倒也有几分可信。可就这半日路程,怎么就能出了问题。
甄应嘉午间走,晚上便到达。
林如海便见到了一身黑斗篷的甄应嘉,他也阴沉着一张脸,将人往书房内室去。
一进去,林如海先发制人,指着甄应嘉:“甄大人最好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你索求过度,其结果必然是纸包不住火。此次,我林某人已然冒了极大的风险……可你甄大人却来给我玩一手!好好好!甚好!此事若是包不住,我便掀翻了这桌子,一了百了!”
甄应嘉皱眉:“林大人,我此来亦是要问问,你若有难处,直言便是。这般戏耍于我,不大好吧。”
“我戏耍于你?”林如海大笑出声:“银子从出库,到搬运,到上船,都是你的人手!在这江南之地,在这距离金陵近半日水路的地方,我林某人有多大的能耐,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劫走银船?你这分明就是藏起了那笔银钱,逼着我林某人再为你想法子。”
甄应嘉:“……”他顺势坐下:“林大人,我们之前相处不错,之后还需得相处。我不会乐意换一个盐课大人来,别人做事绝无你谨慎。
万事好商量,便是再难,对同僚……我甄某人做事总还是有底线的。这等事我如何会做?况且,你用的是盐课的船只,劫持甄家的船,是劫匪!劫持盐课的银船,那叫造反!我甄某人不至于如此糊涂,犯下此等事端来。不值当!”
林如海收敛了脸上的神色,缓缓的坐了过去:“这么说,真不是你干的?”
当然!当然不是我干的。
林如海哼笑一声:“那你觉得依你对我的了解,依照我这府里探子遍布……我能动用谁去劫持这船?又运到哪里?”
甄应嘉:“……”他沉默了:“也不是你!”
林如海一副被气笑了样子:“在你甄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将盐课的船劫持了?”他叹气:“此事有利有弊!有利的是,下官可以说,此船上有税银三百万两,乃是运往京城的给朝廷的税银,半路被劫持了;
弊端有二,第一,朝廷未必信我的话,此折子上京,必有钦差下来彻查;第二,你要的银子而今凑不出来,便是明年也未必,被京城盯上了。”
甄应嘉松了一口气,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此事确实不能瞒着,也瞒不住。林如海能将银子说成是给朝廷的,这已然是帮忙遮掩了,总好过说成是运给自己的要好。
当然了,此事林如海必受朝廷调查,皇上还能不能再信他可就不一定了。说不得,他会因此事被牵连,从而被责问、降职甚至于罢官。
想到此处,他就起身:“此事确实蹊跷!该上奏便上奏,该调查还是要调查。”
那是自然!查吧!
甄应嘉告辞,林如海将其送走,回到书房就自斟自饮了一杯:畅快!
“没有账本?”刘舟看着府经历:“没有账本……船上装的是什么?劫了些什么回来?”
“几箱官银而已!”
刘舟叹气:“看吧!金镇说的并非实话。”
“账本是否已经被毁,他在混淆视听……”进而引得咱们犯下了更大的事!而今,账本不账本的其实都不重要的,府经历低声道:“那些混蛋没几个识字的,劫持了盐课的船。”
什么?
“林如海未用私船,而是用了官船。”其实有时候这私船官船分的没那么清。官船并非一直有活干,闲暇之时,有人包了去,也是可以的。因少有人敢打劫官船,故而安全性极高,价钱也高,常用来接送官眷或是富商之家包下,以图安全。
因而便是认识标识大概也不会往心里去,这才动了手,杀了二百多人,劫持了盐课的船只。
刘舟颓然的坐下:“……完了!”
“倒也未必!船上只数箱官银,其他尽皆石头……”
“石头可曾装箱?”
府经历:“……”自然是装箱了。
刘舟闭上眼睛,运石头就运石头,好好的给石头装箱做什么?这不就是舍了几箱银子,来换咱们这些人的命吗?别说咱们的命了,九族的命看怎么保得住吧。
府经历灌了一杯凉茶:“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姓金的小子给……”
“你是真不想要九族的命了?”刘舟深吸一口气:“为今之计,或许只有一法可救。”
什么?
“将此事告知甄公。”
你疯了?
“没疯!”刘舟笑道:“林如海跟金镇之前从无交集,只一面而已,林如海凭什么如此帮金镇,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府经历恍然:“林如海与金镇联手,坑的不止是咱们,还有甄公。林如海手里攥着税银,这几年皆分批运往京城。银钱被甄公挪用,此乃二人之间背着人的交易。若是太过频繁,林如海包不住,事一泄露,他必死无疑!”
只有灭口,那税银的事才能跟甄家无关,跟太子无关!
林如海退无可退,与金镇唱了这么一出戏。咱们动手劫持的,很可能是甄公需要的那笔银子。
刘舟‘嗯’了一声,“若是真有这笔钱,还值得冒险。可其实,没这笔钱。但此时,咱们说不清楚了!之后怕是得有钦差查案,咱们钻的是人家的套子,这事一查就知道是咱们。可咱们跟甄公关系亲密,若说甄公对此事一无所知,钦差信吗?”
自然不信!
于是,一船石头,几箱官银,就给自家这么些人冠上了谋反的罪名!而甄公便成了主使!
人人都会以为,甄公自导自演,然后藏匿了这笔银钱,逼迫林如海再为其筹措银两。
便是无直接证据,也会使得皇上对甄公大为不满。而太子收不到这笔其实就莫须有的银子,也会认为甄公藏了私心,不可信!
府经历懂了:“只有一条路走……”那就是扶太子成事,提前登基!所谓银两……也可以承认,就是有这么一笔银子,只要告诉太子说……这笔银钱用于江南起事便罢了。
只要太子登基,那咱们可就都不是等着杀头诛九族的罪犯,而是有从龙之功的功臣。
此是唯一的自救之策!成功概率五五分。
若成,一步升天;若不成,左右都是死,有甚不同?!连罪名都一样,造反!
与其假造反,那就不如干一票真的!
刘舟反倒是不慌了:“过年了,该给甄公拜年了。”
是!该给甄公拜年了。
府衙休沐,都在过年。
席面开了几桌,当值的不喝酒,不当值的只管饮酒。
桐桐将温热的酒一口给干了,暖意流经四肢百骸,再嚼着凉拌莲藕:“嗯!香呢。”
四爷把鸭汤递给它:身在姑苏怎么能不吃鸭子?尝尝!
“香的咧!”桐桐面色潮红:“……那些人可都去金陵了。”
四爷就笑:“去金陵好啊!去给甄应嘉送了一份厚礼。”
这一份礼当真是厚实,大年下的,甄应嘉在家中大宴宾朋,见到刘舟还很高兴,“怎么就你们来了?郡马还在衙门?”
刘舟低声道:“甄公,可否单独与您喝杯茶。”
甄应嘉打量了对方一眼:“是与郡马有了摩擦?”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走!阁楼上喝茶。”
甄家的阁楼,楼下空旷,乃是甄家老爷子独处之所,一切以简洁为要。盖五层,只有一聋哑老仆服侍,其他人等一盖不许入内。
能进阁楼叙话者,尽皆甄家可信重之人。
刘舟感激不尽,又诚惶诚恐。
一上阁楼,就跪下了。
甄应嘉一看这般作态,便知道,这是又闯祸了:“说!”
刘舟一五一十把事情的始末都说了:“……甄公,除了此路,别的路尽皆死路!唯有扶持储君登基……”
“混账!”甄应嘉抬脚就踹了过去,面色铁青:“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甄公!”刘舟咚咚咚的叩首不止:“甄公,此刻您与下官皆在套中,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甄应嘉抽出挂在墙上的剑,指着刘舟:“若不是因着你是朝廷命官,我即刻便能将你斩杀了。臣可错,万不可不忠。我甄某敬着太子,那是因为太子是陛下所册封的太子,仅此而已!谁若有谋害君王之心,甄某定杀不饶。
此等不为人臣之言,但凡脑中有所想,都是死罪!你竟敢堂而皇之告知于甄某,撺掇甄某谋逆……当真是罪该万死。”
刘舟愕然:“甄公!”他几乎哭嚎出声,“甄公,你不杀人,人要杀你,奈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甄应嘉看着刘舟,“甄家得皇上信重,甄家若谋逆,与畜生何异?甄家若谋逆,岂非皇上无识人之明?身为人臣,当效死命。为君,甄某可死,甄家可亡!甄某宁死,绝不背弃君王。”
刘舟一把抓住那剑身,放在他脖子上:“既如此,那甄公杀了我!杀了我!”
第1105章 红宇琼楼(47)一更
甄应嘉看着抓着剑刃的刘舟,再看看那不住滴血的双手,他大口的喘着气,好似十分激愤,然后人眼睛一闭,身子—软,‘咚’的一声给倒在地板上了。
刘舟:“……”他撒了手中的剑,上前去:“甄公?甄公!”甄应嘉毫无反应,他朝阁楼下大喊:“来人呐——来人呐——”楼下有护卫家丁,一并冲了进来。
刘舟瘫软在地上,看着甄家的人将甄公抬了下去。许是都在急着照管甄公,竟是所有人都将他忘在了这里。
时至将夜,聋哑老仆请他下去,示意他离开。
他浑浑噩噩的往出走,就见甄家进进出出的都是请来的大夫,他隐隐听到有人议论,说是甄家二爷甄应良在边疆病故,灵柩已经快到金陵了。甄公突闻噩耗,竟是晕厥了过去。
而今甄家便请名医,是给甄公诊病的。
还未走出甄家,突然有哭嚎之声。他站住脚,朝后看去。
远远的听见有下仆—边哭一边嚷:“速报老爷……老太太听闻二爷病逝,竟是一口痰迷住了心窍……过身了……
这老太太虽没了诰命,但到底是甄家老太爷的继室,是甄公的继母。母亲过世,作为儿子自然是要守孝的。
刘舟:“……”甄家二爷这个死讯传来的及时,甄家老太太死的也极其及时。甄公守孝了,对朝事万事不管。
没有杀了自己,没有卖了自己,也没有阻拦自己离开。
他死了弟弟了,他死了母亲了,他悲痛的无以复加,他要恪守孝道,为母守孝了。刘舟懂了,懂了的这一瞬他反倒是不惶恐了,慢慢的朝外走出。
出了大门了,见甄家二管事骑着马要去码头,有人问:“二管家去哪里?”“姑苏!二老爷病故,给郡主报丧”
不大功夫又有人出来,此人要进京,说是老爷醒了,上了丁忧的折子。
刘舟看着甄家忙忙碌碌,而后坦然的离开了甄家:还来得及!一切尚还来得及。他回了别院,府经历已经在等着了:“如何?甄公如何说?”
“仓促起事,岂能成?”刘舟低声道,“那些劫‘税银′的劫匪……剿杀了吧。”
府经历缓缓点头,嗯′了一声:“下官让他们去西海沿子躲避,需得给安排两条船……才能运走四五百人。”但是,“船嘛,难免有意外。”
“这些人都擅水性……”沉了也能跑。府经历低声道:“先用药……再沉船。”
对!死了便死无对证了,要想查到自家身上,需要费不少功夫,还未必能拿到实证。而这些时间,便是争取来的翻身的机会。
府经历问说:“那您……您要去京城吗?”
“我去拜访卢仁和卢宝昌……”甄公避开了,但必不会将此事与这二人讲。可这二人在江南,从某种意义上又可以代表卢仁和卢宝昌。
而今,需得更多的人支持,才有可能推动此事。府经历问说:“那……那姓金的小子,就这么便宜他了?”
“与大事比起来,此人不过是—小人物!不要再节外生枝了,只要大事可成,他那般之人,处理起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而已。”
是!
于是,桐桐就接到甄家的报丧:原身的亲生父亲,驸马甄应良已于去年六月故去,信未及时送到,棺梓从北往南运,一路太多波折,直到腊月才运到江南,又派人去甄家……直到大年初四,甄应嘉才收到消息。
于是,悲伤过度,竟至晕厥。
甄应良生母,老袁氏本就常年身子不好,缠绵于病榻,不想突闻噩耗,痰迷心窍,骤然离世。别管其中有多少恩怨,礼法上,甄应良就是原主的亲生父亲,老袁氏就是原主的亲祖母。这个丧还真就得奔!
桐桐把报丧的人打发了,四爷已经听到消息回来了。
这件事出的这个时机当真是……桐桐啧啧称奇:怪不得’义忠亲王坏了事′了,甄家还能与贾家有来往,还收着贾家五万两银子云云。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主打一个奸猾:成了绕不开我,败了我没直接参与。所以,甄家被抄家,没丧命。
但也说明,四爷的谋算成了!只有甄应嘉真的动心了且默许了,有些事才会被推进。他也才会这么着急的叫老袁氏去死。
桐桐冷笑:老袁氏为太子乳母,若是找个本分人家再嫁,她一生其实可以荣宠无限。就算是太子坏了事了,谁动一个老妇人做什么。
可她心高,看起来烜赫无比,可何尝不是甄家的棋子。到了最后连死都要被甄应嘉利用一次……也算是贪心的回报。
桐桐忧心的是:“咱们这一走……”院中的账本怎么办?
“郡主奔丧,少则在娘家三个月,多则半年,行李得带上。”四爷就说,“今晚就起运,账本混在你的行李里,放在甄家。”
又有甄士隐一家要去林家与林家女眷汇合,因而,府里显得格外忙乱。
这不是四爷要去要留的问题,而在于岳父去世,本就该去参加葬礼。否则,御史都得弹劾你。在这件事上,上官直接就批假了,你不请假,连上官也会认为你没有人伦之常。
刘舟才一从金陵回来,四爷便去请假去了。刘舟和颜悦色,又微微带着些遗憾:“……也请郡主节哀。”
“谢大人!”四爷给报备:“下官一个时辰之后便动身了,公事……”“自有本官代理。”
四爷致谢之后,告辞出来,看起来脚步匆匆。
刘舟在人走后,脸上的表情也收了,露出几分阴沉来。问下属:“杨武还未曾找到?”“是!还没找到!”“要不是自己躲起来了,便是去京城了。”“他的家眷……”
“家眷探亲去了,还未曾回来。”“探亲?”“是!”
这分明是被这背后操控之人给安置起来了。刘舟看着门口:“找机会探一探通判衙门后宅……”找找账本。
可几乎翻遍了,得到的消息依旧是:“没有!确实没有。”“是否被烧毁了?”
“前衙正在修缮,属下问过工匠……工匠说,从前衙的灰烬看,似是未有其他物件被烧的痕迹。”因此,转移就是真转移了,不是焚毁了。
刘舟:“……”所以,物证、人证,对方手里的是齐全的。那牢里关着的通判府的人,就不能放。
正思量着呢,府经历急匆匆的跑来了,一进来便关了书房门:“大人,京城的消息……飞鸽传书……”
刘舟接了过来,只一个纸条,纸条上四个字:二王出京!
二王是说三王爷和四王爷,这二人该是因为去年年底民变之事而来!
府经历低声道:“与杨武接触的是下官的旧部,此人……已‘归乡了!”归乡的意思是:已经彻底清除干净了。
便是猜到是咱们,也叫他们拿不到关键证据。只是:“卢家怎么说?”卢家……卢家自是想要从龙之功的!
卢家老爷子说:“年前祭扫……皇上遣了礼部,却未派遣太子前去。这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随后,皇上又斥责了吏部……
吏部尚书做过太子太傅,是太子殿下的师傅。这一桩桩一件件,皆是对太子不满。
“皇上赐给三王爷五匹御马,赐给四王爷一个园子……常常召见三王爷去御马苑,只入冬便三次驾临四王爷园子游园听戏……”
无一不说明三王爷与四王爷更得盛宠。再这么下去,太子的境况亦不乐观。
“此次甄家有丧事,奔丧之人必极多,此时,便是商议大事之时。”
桐桐身戴着重孝坐在船上,看着河道上繁忙的景象。
甄家有丧事,惊动江南三省,惊动京城多少勋贵之家,在大年下的河上,看到许多挂着白幡的船,凡是挂着白幡的这都是奔丧去的。
夜里停在码头上,还能听到哀哀的哭泣之声,此起彼伏。这哭的还算是有韵律,不甚难听。在这和谐的哭声中,突然夹杂了一声进来,凄惨无比!河上的水鸟都都惊的嘎嘎嘎的飞走了。桐桐揉了耳朵:“这是怎么了?”
四爷朝外看了一眼,起身去甲板上去看,听的这么真切,那就是紧靠着他们这条船的这一家。其他人哭丧,那是表示尊敬的!家里的仆从哭一哭,哼哼唧唧的,把致哀做到极致便罢了。而哭的这么惨烈的,四爷怕对方真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走过去往那边甲板上看,见对方也重孝在身,就高声问道:“兄台可是遇到难处……”“非也!非也!”对方擦了脸上的泪,打量了四爷好几眼,才道:“兄台亦是要奔丧?”“岳父亡故,随内子奔丧。”四爷还问:“兄台呢?”哭的忒惨了。”在下恩师仙逝,故而悲痛难以自抑。”
老师死了?为老师奔丧,那倒是也罢了!四爷还拱手:“逝者已矣,哀深伤身,请节哀自便。”一路行船可以哭呀,你要是哭了一天了,嗓子也该哑了!听你这中气十足,好似也不至于哀痛若此。所以,差不多得了,别嚎了,听着太遭罪了。
这人捶胸顿足,又是—嗓子:“兄台有所不知,我那恩师啊……被妇人连累,发配边疆,竟是不两年便……便仙逝了……”
四爷:“……”不等对方说完,他直接回船舱了。难得爷好心—次,遇到这么个玩意!对方说的恩师是甄应良,这不是扯呢吗?
这些人当真是,为了巴结甄家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这孝子贤孙当的,你家先人知道吗?
第1106章 红宇琼楼(48)二更
这一日已过晌午,甄夫人才歇了一口气,李祥家的便来报:“夫人,郡主已到码头。”
“快!派车去接。”
来奔丧者何其多?彼时看着甄家忙碌了起来。
有人问说:“是世子妃回来了吗?”
“世子妃人在东都,而今是赶不回来了。只怕是郡主回来了!”
郡主与过身这二人,真乃至亲!可这至亲做的,还真说不好郡主是喜是悲呢?
妇人们相互之间打着眉眼官司,要告辞的也不急着告辞了。
更遑论甄家乃是大族,本家好事者不知凡几,还有除了甄府,在外面想一探究竟的。毕竟本是太子妃人选,后来嫁一探花郎。都在传天赐姻缘,可这又岂能跟储君相比。
因而,需得瞧瞧,瞧瞧这位捡了珍宝的探花郎究竟是何等样样貌。
郡主一行,行李倒是比人先到。
数十车的行李进了甄府,甄家早辟出一院子,乃是给归家的姑奶奶住的。
行李入府之后,便见后面一高头大马上,坐着一白缎锦袍的少年郎……
有那在茶楼酒肆看见的,就不由的喝了一声彩:“这便是探花郎,难怪呢。”
这一行来,路上不用人开道,尽皆让出主干道来。所过之处,静悄悄的,无不侧目。
到了甄家门口,甄家便有一名唤甄珏的年轻男子迎了出来,亲自给四爷拉住马:“可算是把郡主和郡马盼回来了……”
四爷微微颔首,从马上跳了下来。
又有体面的嬷嬷出来,身后跟着软轿等着接桐桐去里面。
四爷走了过去,桐桐这才撩开帘子,从里面出来。
白衣白裙,头上一根白玉簪,神情寡淡,无悲无喜。
别人奔丧,无不是自三里之外便开始哭嚎,而今去听,依旧有哭声远远传来。可这二人,脸上确无悲痛之色。
李祥家的躬着身子:“郡主,轿辇已备好。”
桐桐摆摆手:“我走着吧。”
她随着四爷一起,从甄家的大门进去。这般大丧,孝子贤孙自是要在灵堂守着的。
只甄家人就跪了一院子,四爷和桐桐走过去,上了香。
甄夫人在边上:“郡主快随我去院子,请了大夫候着呢。”
意思是,郡主长途而来,需得叫大夫看看。
桐桐接受甄夫人的好意,转身就要走。
甄家人就看见眼前的三姑娘,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人了,她当真就以最陌生的眼神扫过众人,在任何人的身上都没有多留。
桐桐才走了两步,裙摆就被抓住了。
“三姐姐去哪里?”
桐桐低头一看,是个跪在灵堂里的孩子,粉嫩嫩一团。
“宝玉!”甄夫人皱眉:“还不撒手?成何体统。”
这孩子悻悻的收了手,依旧仰着头打量。
桐桐从这孩子的脸上收回视线,没多问一句,好似对甄家的人事毫无兴致。
甄家极大,曾接驾四次,又有园子。给桐桐和四爷安置的地方在靠近园子的地方,前有门可通前院,后有门临近园子;侧有门可通大街。
这一住就是数月,桐桐感谢甄夫人:“有劳了!”
甄夫人叹了一声:“还是请大夫给郡主诊脉吧。”
桐桐就坐下了,由着大夫给诊脉,然后大夫说:“回夫人,郡主伤心过度,需得安心静养。”
甄夫人便起身:“那便请郡主自便即可!”
桐桐看了廖嬷嬷一眼,廖嬷嬷亲自去送了。
甄夫人出去之后,管家娘子低声道:“郡主所带祭品,中规中矩。”
中规中矩就已然很好了,还要如何?
甄夫人交代下去:“传话下去,郡主悲痛太过,需得静养,有那不知轻重的或是去请安,或是去求见的,你都替郡主拦了吧。”
“是!”转过来之后,管家娘子又道:“给世子和世子妃准备的院子……已经规整完了,夫人可要再去瞧瞧?”
甄夫人脚下一转,里里外外的都去瞧了,而后才道:“……多收拾几个屋子!莲儿身边开脸的丫头多,莫要慢待了。”
“夫人!”
甄夫人摆摆手:“成婚多年,未能生儿育女,此乃莲儿之错。未迎侧妃,未纳妾室,只莲儿安排的丫头服侍,这已然是开恩了!既然已经收房了,何不做的大方一些。”
管家娘子低声道:“夫人,郡主身边婢女……尽皆处子之身。李祥家的去姑苏时亦说了,郡马身边干干净净!”并非有屋里人没带出来,而是压根就没有。
“本也当如此。”
主仆正说着话呢,便有下人来报:“东平郡王府的船已到码头——”
甄夫人急忙往外走:“是遣了管事来?还是世子与世子妃皆到了?”
“世子与世子妃皆到了!”
“如何这般快?”
“能为何?”甄莲擦了眼泪,扶着母亲的手往正院里去:“不过是经年无子,王妃着急!便叫女儿与世子一道出门,拜佛向道,虔诚许愿罢了。路途中听闻此时,便回来奔丧了。”
她说着,声音便低了下来:“听闻三丫头……听闻郡主先到了,还是记不起事么?我去见见她,该是不妨事的。”
“她懒怠见人!”甄夫人叹气,“那些过往你尽知,她对甄家颇有怨言!”
“自是该生怨言的!”甄莲就轻哼一声,“那老妇……”说着,她收了音儿:“仰仗的也不过是宫中贵妃信任罢了。贵妃……倒是做的好继女,倒是把这亲的热的扔到一边去了。”
“怎的这般多怨言?”
“年前我送了礼去,不想贵妃随便打发了两样给我,轻慢已极。”甄莲面上不由的带上了几分讥诮:“王府那些人岂是好相与的?叫人看了好一场笑话。”
说着,眼圈就红了:“但凡我能生出个一男半女,腰杆早硬起来了,把一个个的牛黄狗宝不掏出来,他们都不晓得我的手段。可女儿我是处处要强,竟是处处强不了别人。
一屋子丫头没一个有动静的,知道的说我们子女缘分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善妒。这也就是有娘家,公婆给体面,如若不然,当真就是一根麻绳吊死的命。”
甄夫人攥着女儿的手,竟是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
甄莲哭道:“三丫头不进宫,我就觉得好!当年我何尝想去王府?您何尝想送我去王府?不都是那老妇……但凡我有三丫头的气性,有她的运道……找个小户人家上进的书生,我今生便是不生,族里有的是孩子给我们尽孝续香火……何至于将日子过成这般?!”
“小声些!”
甄莲果然禁声了,擦了眼泪:“三丫头而今是郡主,但我这个大姐姐待她自来是好的。姐妹们见一面少一面的,她便是不记得我,也得见!”
“那你不好生送礼!”
“我怎送?一则,她不记得过往;二则,她对甄家有怨言;三则,我怕冷遇再被王府笑话。”甄莲说着就往出走,“这些话摊开了说便是了,亲姊妹,她必是能体谅的。”
桐桐一觉起来,天将暮色,晚饭都快备好了。四爷被甄应嘉请去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银翘低声道:“您洗漱了用饭么?”
嗯!洗漱了用饭。
睡的迷迷糊糊的,简单的洗漱了,头发还半干着,已经掌灯了,外面来报,说是东平郡王世子妃到了。
桐桐看看天色:“这个时辰过来?”
是!人已进了院子。
桐桐:“……”若非此人强势,那便是跟原主较为亲近。她看了看提来的食盒,继续吩咐银翘:“摆饭吧!”然后说通报的丫头:“请世子妃。”
说着,她披了披风迎了出去。
瞧见在丫头簇拥下走过来的华贵妇人,鹅蛋脸,细眉长眼,微笑着走过来:“三妹……郡主!”她福了福身,行了半礼。
桐桐还半礼:“大姐!”说着就把人往里让,“正在摆饭,大姐一起用。”
若是关系不好,自然就说几句简单的,然后告辞了。
却不想这位世子妃直接点头:“好啊!在船上飘了数日,着实难熬。”
进了屋子,甄莲才上下打量这个妹妹:“长高了许多!果然是嫁人了,瞧着竟是稳重了。”
桐桐笑了笑,请她坐:“想来必是亲近之人!我前尘旧事尽忘,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勿怪。”
“不会!未出阁之前,你夜里常与我住。”甄莲说着,将披风给了丫头,去看摆着的饭食,而后道:“都是你爱吃的,那便一道用饭。”
桐桐便坐了过去,食不言。
甄莲吃的更往常一样,放下了筷子,漱口之后坐在了边上。桐桐也就暂搁了筷子,吩咐银翘:“叫厨下准备一碗素面,笋丁和卤豆腐干备上……郡马晚上回来要用的。”
“你莫等了。”甄莲轻哼一声,“我家那位世子跟来了!这一来,必是筵席不断,夜里饮酒通宵达旦……”
桐桐未解释,只请对方一边去坐,再叫丫头:“消食茶两盏。”
茶味酸甜,甄莲用着甚好,这才问说:“婚后……过的究竟好不好?我若不问,只怕再无一人来问你这话。”
“倒也算是顺心如意。”桐桐吹着茶,“难得是金家和睦,此乃万金不换。”
甄莲低头叹了一声:“……那倒也罢了!对你也算是一种补偿。便是稍有不顺,也莫要后悔。记得大姐的话,高门大户绝非好归宿!其中苦与难,无法启齿。别处再坏,不能比这样的人家更坏!”
桐桐:“……”一回娘家便诉苦,那便是真真的苦。
等晚上四爷回来,桐桐还问:“这东平郡王府,到底是一个什么境况?”
四爷像是滴酒未沾:“不知轻重,什么都想掺和的王府。”
桐桐:“……”何意?
“多饮了几杯酒,便言说要纳卢家女为侧妃。”
桐桐:“……”卢家是甄应嘉舅舅家,乃是靠着甄家发展成江南豪族的家族,算是甄家的一部分!
回来奔丧,你要纳甄莲表叔家的女儿为侧妃?
什么玩意???
第1107章 红宇琼楼(49)三更
书房之内,甄应嘉半靠在榻上,满脸的病容,看着对面坐着的女婿和侄女婿。
一个面色蜡黄脚步轻浮,明明才二十许岁人,一副萎靡不振模样;一个面色红润俊朗英挺,少年人模样,却十分沉稳老辣。
男人嘛,贪花好色不是什么大毛病,只要不宠妾灭妻,规矩严整这就是不是什么大事。关键在于行事。
他就叹了一声:“近几年,当真是国事家事,事事不断。而今年岁渐深,深觉力不从心,总有不尽如人意之处!近日,竟是有了退隐之想。若得闲田二三亩,草屋三两间,再得三五好友闲时好聚,若能以此终老,此生无憾矣。”
世子木城接话就道:“岳父休要这般说,这话小婿再是不信的!我家父王年年嚷着归隐山林,可迄今为止,何曾归隐山林。朝廷邸报哪一日不看?我说他,在外人面前做做戏就罢了,怎生还在至亲面前弄这把戏……”
甄应嘉:“……”
四爷:“………”
“何况,宝玉兄弟才多大?您此时归隐,真能放心?”木城说着还一叹:“您也莫要怪小婿纳侧妃,纳卢家女为侧妃,亦是看在世子妃的面上,给的是甄家脸面。
您想想,您人到中年才得一子,而今处处牵挂着不过这一子罢了!世子妃必是随了岳母,晚生子!小婿若是年过四十再生子……以小婿这年纪,能不能活到儿子长大尚不得而知。
况且,这王府传承难呐!小婿这世子能册封下来,多亏了宫中郑贵妃。其他几家王府,世子之位空悬……小婿怕没有您和甄贵妃的面子,将来传承出差错……
您嫡出只一女一子,小婿荒唐,有仰仗岳父之处;宝玉兄弟年幼,更需得仰仗岳父,这般之下,您怎能生出隐退心思?您若隐退,小婿指望谁?”
甄应嘉:“……”
四爷:“……”有甚悲伤事得想一想,多想几遍,要不然真能笑出来。
木城站起身来,恭敬的对着甄应嘉:“我父王……您那亲家,每尝要教训我时,必说出一些心灰意冷的话来!一听那些话,我便知,这是又有瞧我不顺眼!
而今,您也学会了。那今儿,您是瞧小婿不顺眼,还是瞧郡马不顺眼……或是您希望我们听从您的意思,去做什么?您直言便是,又没外人,何必呢?”
甄应嘉:“……”我儿聪慧伶俐,怎么白瞎了这么个人!昔年成婚时年岁还小,十几岁的少年人,言语憨直质朴了一些,他并未放在心上。
而今,都二十许岁人了,怎生还是这般?
他捂住胸口:我若身死,此人能庇佑宝玉否?他自己都得被人给吃了,还能求他什么?
木城看向四爷:“连襟,岳父这般……可要请大夫?”
四爷看着甄应嘉起伏不定的胸口,他:“……”只能道:“家有丧事,哀思过甚也是有的!”
“连襟为何说出此等敷衍之语,难不成你也觉得在下不通世事?”木城哼笑一声,“虽有丧事,然哪个是至亲?尽皆眼中钉,此乃喜事!做个丧事哄哄别人就罢了,难不成也要哄你我?你这话……岂不是说岳丈将你我都当做外人!”
四爷:“……”郡主乃是甄应良所出,并非跟你媳妇一母同胞,因而,我本就是外人。
木城有点反应过来了:“世子妃常念叨郡主,在下倒是忘了……不过也没差!难道郡主盼着此二人活着?”
四爷:“……”
甄应嘉的脸都青了,他指着门口:“请世子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木城并不难堪,一副终于解脱了的样子。
一出去就呼喊人:“回去告诉世子妃,就是本世子今儿听了他的话了,也来见了岳父!并未露怯,说的极好……”
人跑远了,脚步声也远了。
甄应嘉叹了一声:“他没说错,若非我这个岳父,他做不了世子!早前就听闻东平郡王宠妾灭妻,偏宠侧妃所生之子,欲立为世子。而今再看,哪里是宠妾灭妻?”分明就是知道他自己的嫡子是什么德行!
“那这就是东平王府的能耐了!”桐桐跟廖嬷嬷闲聊,也说这个郡王府,“王妃为了儿子能继承王府,只能寻求外援,给他儿子娶个家世了得的媳妇,就可以了!于是,找到了甄贵妃,找到了袁氏……”
婚事成了,世子也拿到了,却真真把甄莲给坑惨了。
廖嬷嬷就说:“此亦有甄家大姑娘之错!一个憨直之人,竟是笼络不住。”
不是笼络不住,是不想!太委屈了,又何必呢?
“憨直之人,言语中不遮拦。”四爷就接了甄应嘉的话:“甄大人有什么话,直言便是。”
甄应嘉看了门口一眼,门口又管事退了出去,将外面守着的人都打发了。
此时,甄应嘉才坐起身:“听闻你与刘舟等人有些嫌隙?”
“姑苏民变之事,甄大人想来也知道,折子也已经递上去了。刘舟大人平乱有功,我怎会与刘大人有不睦呢?”
是说刘舟等人有错在先!焚烧证据,此举甚为愚蠢。
四爷朝后一靠,一副坦诚的样子:“此事走到今日,着实不在我的预料之内。”
甄应嘉:“……”此话我当信吗?
“您试想,我新官上任,班头都不听从号令,我焉有不动的道理?”
甄应嘉点头,他要做官,要立事,自然不能轻易被左右。
四爷又说:“况且,我有郡主为妻,我的一举一动,可从郡主的私信传到后宫,继而直达圣听,我又为何要屈从?再退一步,我还是甄家婿,那我就更不可能屈从。换做是您,衙门尽皆耳目,主官之令没有别人点头都传不出去,您认吗?”
自然不认!
四爷摊手:“所以,我为挣脱他们的辖制,查账以反制,何错之有?”
是啊!何错之有呢?
四爷又说:“他们账目有问题,我大张旗鼓的查!他们若真有敬畏之心,当如何?”
甄应嘉没言语,心里却道:当找自己这个和事佬,为两方撮合,从此精诚合作。
“是啊!当找个中间人来,协调此事!他们退一步,我亦退一步!账目只终结于通判府便好,罢免一二职务,更换衙役,事就解决了。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各安其职便好。可他们呢?竟然昏招跌出,放了一把火。”
甄应嘉:“……”是啊!若是不站在刘舟等人的立场上,金镇所作所为,无一丝出格之处!都是一个正常的官员该有的正常反应。
四爷摆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来,“这是要将我从江南赶走呀!一旦焚毁衙门重要案卷文书,降级或是撤职……为官才两个月,在江南,在甄家的眼皮底下,我跟一丧家之犬一般被赶走,敢问,你若是吏部官员,您会再度举荐我为官吗?这是要毁我前程呀!”
甄应嘉点头:所以,他洞悉了刘舟等人的打算,便将计就计,反将一军,也将他们的仕途几乎毁掉。
说到底,这也不过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他就说:“坏就坏在,你说了一句假话,说账本被林如海带走了!”
四爷就笑了:“我与林大人之前从无交集,更无交情。我凭什么能把账本给他,他又凭什么帮我藏匿账本?”
甄应嘉:“……”是啊!凭什么?难道林如海能在见这个探花郎第一面就把挪用税银的事说给他听,继而两人合作?
林如海官场沉浮多少年了,金镇做官才两个月。林如海凭什么信任他,丢脑袋的事都告诉他?
这不合情理。
四爷就又道:“刘舟他们也不想想,他们从谋划到开始放火,用了多久?极短的时间就行动,我怎么把东西运到码头?”
所以呢?
“怕火,自然要掩埋呀!油布包起来,随便找犄角旮旯,甚至于坟茔河滩,埋起来就好了。”
甄应嘉:“………”是啊!分散着埋了,上哪找去?出门拎个包裹,这都可能是账本。连续数天多人分散,还就是能把账本保存了。
“他们但凡先去码头打听清楚林大人到底带了什么回扬州,就不可能信这个话。”
甄应嘉无话可说,合情合理!至于为什么说谎的时候要推到林如海的身上呢?很简单,他那段时间就接触林如海了,也只林如海离开了姑苏。
事情就是赶巧了!
是刘舟这些人一蠢、二蠢、三蠢……于是,积攒到一起,事情彻底的偏离的轨道!
这与金镇没什么关系,也不可能是金镇算计的叫他们生出了撺掇太子造反之心,而是他们被他们的愚蠢给害了。
要是这么说的话,金镇跟那两位王爷,应该是私下里没什么交集了。
甄应嘉沉吟了一瞬就道:“你也看见了,宝玉年岁小。甄家而今能用的男丁几乎没有了!那个帮着管着庶务的,也不过是旁支罢了。以前你岳父还能照管一二,现在也没这个人了。
家里人丁不旺,也是无奈的很!本来世子是嫡长女女婿,许多事他可以出面。可憨直若此,如何敢以正事相托。”
他说着,就看眼前的少年:“京城派遣三王爷、四王爷为钦差,督察江南。我如今这般境况……也走不了!虽公事要紧,然则,到底是当家在东宫时与甄家有私交。
你替我带人迎两位钦差,护送钦差安全至金陵。此事要紧,只能委托于你!”
四爷:“……”猜也猜到了!事要成,少不了这两位的力量,因此,该接触还是要接触的。
不过为了这个接触的机会,当真是废了我不少唇舌。
好在值得!你能派我去,就是给我作保,证明我算计刘舟他们,跟太子一事——无关!
第1108章 红宇琼楼(50)一更
钦差出京,浩浩汤汤。
亲王之尊,岂敢怠慢?
官船行驶在江面上,御林军护卫营随扈,何人敢犯其威严!
正月下江南,依旧是寒气逼人。
船舱之内,火炉之侧,茶香萦绕中,有棋盘落子之声。
三王端了茶盏,抿了一口,将茶盏重重的放下,好似在提醒对弈者,差不多得了,怎生那般慢?
四王似是未曾听见那噪音,对着棋盘不住地沉吟,然后轻拿轻放的摆置了一枚旗子上去,而后十分精细的将那颗棋子挪动到端端正正的位置上,这才垂眸捻起另一颗棋子,在两指之间慢慢的把玩着。
三王随手落了一枚黑子,四王又开始长时间的思索。
“……”三王白眼一翻:茅房蹲的久,拉出来的会更香吗?
四王不急不躁的,又落了一枚:“三哥急什么?”
“父皇恩重,亲卫护送。”三王叹道:“江南事难办,为兄心中惶恐,怕有负圣恩呐。”
三王点头,是啊!查案就查案,偏给这么大的荣宠。太子身在东宫,父皇给其他皇子的荣宠太过,其中之意,又岂敢深想?
这般之下,只会叫江南的事情变的更难办。尽忠王事,便需得刚正不阿,对于太子的事公事公办。
而这些会对太子造成什么影响呢?
必然是对太子势力的打击。
太子对此会怎么想?朝臣对此怎么想?天下对此又怎么想?
做了这么多年兄弟了,自问大家都不是什么心眼大的人。
从内心来讲,谁又盼着太子好呢?谁没暗搓搓的想过上面那个位置?
可不成啊!太子不是那么好废的!先帝在世时,他就是太孙了。这样的太子要想废掉,除了谋反篡位,杀君弑父,是废不了的。
可谋反篡位,杀君弑父,得他自己主动去干!谁敢逼得太子干这个,他就是父皇第一个要宰了的人。
为什么围绕在太子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呢?不就是太子足够稳固吗?不就是父皇年岁渐长吗?不就是太子而今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人也不昏聩吗?
当然,不昏聩不是夸太子!清楚明白的干坏事,你能说他昏聩吗?有时候这种不昏聩还不如昏聩呢。
这种情况下,怎么拿捏分寸呢?
父皇捧着咱,咱头脑一热,把太子得罪死了!回头父皇一闭眼,他驾鹤西游回天上去了,我们办事的人全撂到空里了。
可要是不公事公办,偏袒太子,那更完蛋了。父皇会想,就你们这两根葱,给你们权利你们都不敢用,要是这么着,倒是真不如把江山就给那混蛋太子吧!毕竟他胆子是真大。
要是父皇真的一点都没起过叫他们中的某一个替代太子,咱这心里好似也不大好受。机会虽然渺茫,路途虽然遥远。但不想翻过太子那座山的王爷不是好王爷,山路崎岖,坎坷难行,但行之将至嘛。
说实话,就太子那德行,别说自己了,就是老也比他强呐!
听听老说的这个话,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想的可明白着呢。都想到这里了,要说老心里没有点想法,怎么就那么叫人不信呢?
连老这种毛毛躁躁的人都想了,那本王想一想能怎么的?
但,老都想了,就叫老想嘛!
老大是太子,老二没了!按照长幼有序的话,也该轮到老。
老不冲上去,谁跟太子对着干!老要不跟太子干,自己不是更没机会了吗?
所以,三哥是个好三哥,在有些时候还是要尊重三哥,阶段性的唯三哥马首是瞻也是可以的。
三哥对的时候,要支持三哥;太子对的时候,当然要支持太子了。
路不能偏,必须得中正。
于是,四王就说:“是啊!江南的事难办。可朝廷有律法,依律而办,维护的是朝廷的纲纪,维护了天下利益!维护了天下利益,就是维护了父皇,维护了太子……”
毕竟,天下是父皇的,也会是太子的!
三王:“……”如此冠冕堂皇的废话,我真是多余跟你说。
他扔下手中的棋子:“罢了!不下了。”
四王从善如流,不下就不下了。他认真的收拾被老扔乱了的棋盘,仔细的将棋盘回复原状:“刀鱼乃大江三鲜之首,今晚烹刀鱼,喝两杯?”
船慢慢靠了码头,停稳了。三王才要说话,就听到外面来报:“……甄大人派了郡马来接……人在码头等候了半日了,递了帖子来……”
三王接到手里看了看,而后用帖子拍了拍掌心:“有意思了!”
这个金镇,是他把证人送入京城,让证人给两个王府投递了帖子。而今,他却被甄应嘉给打发来了。
挺有意思的!
三王将帖子递给老四:“瞧瞧。”
四王接到手里看了,而后合上放在边上:“倒是一挺有趣的人。”
“叫上来吧。”三王往正位上一座,“迎来了,就见见吧。”
然后四爷就被带上了船,在船厅中看见了高居正位的三王,还有那个摆弄棋盘的四王:这哥俩,也是一如既往的……有趣!
见礼之后,三王便赐坐了:“坐!坐着说。”
等人坐下了,三王又十分关切甄应嘉:“病了?而今如何?好些了么?”
“时好时坏!”四爷一副怅然的样子,“病如鬼,难琢磨。”
三王端着茶的手一顿:这是说病呢?还是说甄应嘉呢?
四王自己跟自己下棋,落子并不慢:甄应嘉如鬼,难琢磨!也是在说这个人鬼算计多,见好就上,见险就躲。
三王心里有数了,这小子跟江南这些人可不是一条心。他是真敢在别人的地盘上蹦跶!蹦跶完没被弄死,也算是有几分能耐。
他就说:“杨武,本王见了,也审问了。”
四爷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等着对方往下说。
三王就问:“既然洞悉了,何以叫境况演变的不可收拾?”
“王爷高抬臣了,哪里是臣洞悉了?只是小心谨慎惯了而已。害人之心不敢有,防人之心岂可无?郡主毫无提防,几乎被人算计了性命。这般教训在前,臣焉敢大意?
臣妨的是无力承担税收的百姓,却不想得到的是这么一个结果。对此,臣一样惊诧莫名。此事,臣无能为力,又不敢隐瞒,更是忧心忡忡,恐保不住杨武性命,这才求助两位王爷。”
意思是,从没怀疑过上官与同僚,而是怕百姓真的要闹事。可没想到百姓啥也没干,倒是上司和同僚干了那么一件事。
三王:“……”将你说的像是一朵出水芙蓉,竟是这般不害臊?前脚烧,后脚你就拿住了领头的人,将人秘密送到京城。
这要都是天意的话,那你得是老天爷的亲儿子!
皇上自称天子,天也不总帮他这个儿子!倒是你,老天处处开眼帮你,你要不是亲儿子谁才是亲儿子。
这个探花郎,文章做的锦绣一片,这口舌的功夫嘛,也当真是舌灿莲花了。
三王就问说:“那依你之见,这个案子清晰明了,反倒是好处理了?”
四爷看了三王一眼:“王府奉旨办案,臣听差遣。”
你说这是大案,那就深挖;你说这是小案,那就点到为止。不拿主意,不给建议,一推六二五,他作为案中的重要人物,现在可以美美的隐身了!
因为……他什么都没做错!处处妥当。
有钦差的情况下,他只听差遣,也没毛病。多说话,那叫僭越,叫不知进退。
四王低头落子,心中暗笑:这小子果然是极其讨人喜欢的。
他插话说:“三哥,成了,该用饭了!”说着,就看这位金大人:“有刀鱼,可要一起用?”
四爷点头:“谢王爷恩典。”
三王将茶盏往小几上一放:你倒是不知道什么是客套?!
酒宴上桌,有刀鱼,四爷却没动,只捡了素菜用。
这是还要守孝,因而热孝不碰荤腥。
三王心说,你不能吃荤,非赖着混饭是想怎么着呀?或是有什么话说,或是有什么谗言要进,你倒是殷勤点。
就真坐在这里吃饭,最多给斟个酒,这是想干什么呀?
他才要问,四王就朝外面看去:丝竹声隐隐传来,歌口口伶的唱腔、嬉闹声不断,这是?
四爷这才道:“甄家有丧事,承蒙亲朋故旧来治哀!臣接待吧,怕被拉住不叫走;臣不接待吧,又唯恐失礼。”
是说怕被那些勋贵子弟拉去船上,哪怕吃素不饮酒,可这歌的歌,舞的舞,只听听看看,也不对呀!尤其对于官员来说,这叫私德有亏。
三王站起来,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又理国公家的船,有镇国公家的船,有缮国公家,有荣国公家、宁国公家……帆船上都带着各家的标识,好生张扬!
四爷夹了一口豆腐,开国的功臣之后,若不辖制就是这样。于国无益,于民有害!滋生出一群群世家,在官场和军中进行近亲繁殖,出身寒门者,便是科举出身又如何?哪里还有出路?
就像是江南考出去的进士,一如金铮的岳父,在翰林院做着口口品的小官十多年了,可江南那些只拿了举人功名,靠着甄家人脉网络的举子,四品之上很难,但五六七品却比比皆是。
有什么道理可讲吗?
这些世家大都出身金陵,当年跟着太祖起事,所以,老贵族与当地势力团在一起,已经到了危害朝廷和天下根基的程度了。
要是太子一直是太子,这个天下就完了!没了这个天下,你们又是谁的王爷呢?
四爷含着豆腐慢慢的嚼着:只偷着想太子之位不行呀,得有人往前冲!你们俩真不冲?
三王喝了杯中酒,沉默不语。
四王在这两人脸上一扫:这小子瞧着,可不像是好人呐!
第1109章 红宇琼楼(51)二更
江面上夜风冷冽,四王站在甲板上,听着随风送来的调笑声。
那些混蛋玩意,总以为离得远,自家这边听不见!站在甲板上试试就知道了,听的清清楚楚的。
金镇叫自己和老看这些,是说他的难处吗?
不是!他是在说:您看!死的是老袁氏和甄应良,这俩是什么人?一个是被太后褫夺了诰命的妇人,一个是被朝廷判了刑的罪犯。因为他们,皇家一个公主没了;因为他们,有着皇室血脉的郡主差点死了,他们曾经犯过欺君之罪。
这样的两个人没了,甄家办丧事,这没错!但这些人一个个的只因为甄家要办丧事,就这般隆重的对待,全不在意死了的都是什么人,犯过什么事。
换言之:甄家死了两个该死的,你们都这么重视!那么皇家呢?皇家人的命贱呗!
这个天下最大的危机是有人——有这么些人——有这么些勋贵、朝臣这种身份的人,都是这么干的!而且,干到了两位王爷面前了。
这是干什么?打谁的脸呢?
明知道两位王爷出京为钦差,他们还敢这么行事?好好好!甚好!
四爷混到了这条船上,在船上住了。一是安全,二是避开那些无聊的应酬,三是方便上眼药。
他看着四王的背影,笑了笑,回床上睡觉去了。甄家办丧事,这没错!
就算是家里人犯了国法了,也要讲人伦!人家甄应嘉若是觉得跟继母和异母弟弟感情好,丧事办的郑重一点,你就是不舒服,但你不能说人家错了。
他没错,可其他人把这事太当事,这就是不对的!
这事要是被你们这么重视,那就意味着你们不拿皇家人的命当命。
同理,是不是甄家在你们心里比我们重要呢?
若是等到太子登基,那我们这俩王府的人,我们这两王爷,这命是不是也没别人贵呐?
这事不能细想,越想气越大。
顺着这个去想,那坏了,越是靠近金陵,这两王爷的表情越是阴沉。
这繁华热闹的码头,各种哭丧的表演,白幡布满整座城,于是,这两王爷的船到了码头,看到那么多等着迎接钦差的人,两人压根就没露面。
说什么甄家别院都收拾好了,请王爷下榻。
那可是接驾四次的地方呐,不算是委屈了王爷们吧。
结果两王爷随口将人打发了之后,摆开了仪仗,先去了皇上曾去过的地方,拜拜这个庙,礼礼那个佛,也只四爷前后陪着,其余的三省要员,别管谁送帖子,压根就没人搭理。
还有那异性王府往上递帖子,好似他们的脸面更大似得,可人家连帖子都没收。
“没收?”桐桐将包裹递给廖嬷嬷,“不关咱们的事!这是给爷的衣衫,送去吧。”
于是,很多人就看见了,上不去的船,郡主派出去的老太监,上了船,又带了几十只箱子下船,好似是太后和皇后给郡主的,托王爷给捎带来的。
箱子抬回来的时候,甄莲正陪着桐桐说话。
桐桐起身,叫人将箱子打开,然后就笑了:“信上就说了一句,想吃宫里自炒的坚果,太后娘娘竟使人带了一箱子来……”
说着,就打开布袋子抓了一把出来,分给甄莲半把:“太后宫里自己炒的,用了药材,去燥的,吃了不会嗓子疼舌头烂……”
甄莲忙接了,心道一声不好:两位王爷必是生气了!并不是有公事避讳。
这般想着,她就起身告辞:“你先收拾,我先回去,回头再找郡主说话。”
桐桐笑着叫银翘去送,甄莲也就跟着出去了。
直到外面,甄莲还能听见里面欢快的声音:“……那个箱子里是什么……对对对!那个琉璃瓶里的……是果子露还是果酒?”
甄莲回头看了一眼,出了院子,低声吩咐身边的丫头:“快去——快去找夫人。”
甄夫人来的匆忙:“何事这么急?太后给郡主捎带了东西我知道了,正要过去。”
甄莲赶紧拦住了:“我爹呢?此次的丧事是否尽快了了呢?宫里怕是大不满了。”
“没打算大办,可宾客盈门,奈何?”甄夫人低声道:“你道我愁什么,就愁此事!你是不曾见过郡主发威,在太后皇后面前,那一字一句,刀刀见血!
此次,我便怕她闹将起来,不好看!这才赶紧给安置了!省的她守灵守出火气来,哪句话稍微不对,便闹起来。
叫她守灵,确实也是难为她!好在我体贴安排之后,她未曾说过其他!我也想早早把这事撂过手算了,可许多亲朋故交,因为远,还在来的路上。这丧事草草结束,岂不是叫这些人觉得失礼了。
你父亲得那么些人爱戴敬重,自是因着处事周全。而今这般不周全……太失礼于人了!难免要叫人诟病!”
甄莲急道:“叫他人诟病好呢?还是得罪宫里好呢?难道这般阵仗,二位王爷会不告知宫里?”
正说着话呢,李祥家的急匆匆过来:“夫人,老爷去见王爷了……传话说,撤了治丧的白幡,只在侧院中安置灵柩即可。”
甄莲松了一口气:这必是去请罪的。
甄应嘉上船,进了船厅,看见三王爷在擦着手里的宝剑,边上金镇正陪着四王下棋。他先给王爷见礼,四爷又起身给他见礼。
四王就说:“下了一半……坐下下完呐!哪里有那许多虚礼。”
甄应嘉赶紧拍了拍四爷的肩膀,示意他继续。
转过身去就躬身认错:“臣有罪……”
“甄公是错是罪,那是父皇和太子要过问的!我们兄弟二人只为案子而来,所谓督察江南,多指案子。甄公莫要多想。”
“臣之家事……”
“家事便是清官也难断,甄公乃满朝皆赞的贤达之人,焉能理不清家事?”三王说着就道:“你治丧,走不开。姑苏之案,我们即日启程,不日将达。”
甄应嘉忙道:“明日便是大吉,停丧日久,也多是靡费。因而,明儿起丧!虽则起丧,然则终究是孝期,臣早已递了折子,祈丁忧。因而,确实不能陪王爷去往姑苏……””
意思是:这丧事不大操大办了,知道错了!案子的事情我不插手,姑苏那边由您二位做主。我不怕深查,你们随意。我也已经做好了准备,便是有牵连的责任,皇上看在太子的面上,准予我丁忧就应该是惩罚了。
四爷看向棋盘,这一次,四王并没有将棋子放的那么端正,显见的,甄应嘉将姿态放的很低了,但是四王心里还是极其不舒服。
这在三王和四王的眼里,甄应嘉此举就是有恃无恐。
四爷将棋子摆端正了,四王淡淡的说了一句:“三哥,既然明日要起丧,那便不如多等半日……带着郡主和郡马一道走吧。皇祖母交代了,郡主颅内有伤,在旧人旧地,容易想起旧事。在哪守孝都是一样的!”
三王点了点头,说四爷:“郡马先回去,将行李运上来吧!明日安葬之后,你们夫妻随我们一道去姑苏。”
趁机就将那证据捎带出来。
四爷起身应是,便先告退了。
甄应嘉:“……”他只能跟着一道出去,一起先回甄家。
路上,甄应嘉就看这个侄女婿:“此事……”
“周围船只,甄公可瞧见了?”
“自然瞧见了!”那又如何?
四爷叹了一声,“今晚,您自己瞧瞧便知道了。”
金陵风月场所极盛,秦淮河两岸,风情何等绝艳。
甄应嘉夜里从侧门出去,才发现此地比往日繁盛的多。王孙公子齐聚,达官显贵盈门,莺莺燕燕,歌舞升平。
再去码头上,除了看见郡主的行李在望船上搬之外,还看见了其他那些船连同花船连成一片,笙歌燕舞,寻欢作乐,谁也不遑多让。
甄应嘉顿时便黑了脸,难怪王爷生气:“此乃风气之恶!”
一地主官,最要紧的职责之一便是教化百姓,治下需得风气纯正,而今这乌烟瘴气,像个什么样子。
这个事情当然是个大事情,但三王爷提笔之后,斟酌再三,真心诚意的给父皇记流水账:
“今日,见诸国公之子孙前来吊唁。”
“昨夜,周围船只有笙箫之声,隔着水音儿听,伶人声儿轻绵入骨,煞是动听。”
“金陵城素白一片,自码头始,哭嚎声不绝于耳。”
“秦淮河,脂粉浓,王孙公子、达官显贵,伶人艺伎,好一盛世气象!”
而四王爷呢?他盛赞江南之盛,盛赞江南甄家得人心之处,盛赞皇上会用人,而后又感叹,说儿臣之前并未能体悟圣上下江南的意图。
之前总有御史谏言,言必称下江南靡费过多。可而今站在江南,这才真正明白了父皇之难。父皇为了这个天下,当真是承受了太多。
别人不能理解还罢了,身为儿子竟是未能体悟,可见还是被父皇保护的太好了。出了京城,看到了一个全然不同的天下,叫人感触良多云云。
两封信连夜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表达着儿子们对父亲的那般思念、理解和感同身受。然后把鸡毛蒜皮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的都与皇上分享。
就连吃了刀鱼的鲜美,也不忘提一嘴。然后还得感叹,不该贪口腹之欲。因为他们打发人去买刀鱼,结果晚上就被甄大人送了很多很多的鲥鱼,真是叫人过意不去。
四爷夹着碟子里的鲥鱼:这玩意初春难寻,只有在四五月中,回溯产卵时才好捕捉,为了这点鱼,得去出海口找吧。
亲王们吃点什么你都知道,且马上就送来在这个时节在金陵捕捞不到的鱼……他们一定会好好的跟皇上夸你的——甄公!
第1110章 红宇琼楼(52)三更
第二天送葬?
桐桐嗤的一声,我可不去!
于是,这天晚上还不算是太晚,桐桐就头疼了。
廖嬷嬷叫了大夫,大夫一诊脉:肝风夹痰上扰,血气逆行,阻闭经络,蒙蔽清窍,心神无主……
甄应嘉夫妇被吓的不轻,都守在外面的厅里。
大夫一出来,两人忙站起来。大夫这么一说,甄应嘉:“……”原来真的是伤的重了,迄今不能痊愈。
没法子,拿了帖子去码头,两位王爷带着太医,请太医来再给瞧瞧吧。
这一瞧,跟甄家大夫诊断的差不多,也都只开了方子,而后就说甄应嘉:“甄公,旧人旧事难免刺激郡主,尤其是丧事在即,到底是过往之事心难平……”死人重要,但活着的人更重要呀。
甄应嘉一声一声的应着,甄莲都不敢要求进去看望,这几日也着实是感知到了:三妹真的将过往遗忘的一干二净了。
甄夫人就说:“明日葬礼,就不要请郡主了。汤药可安神,明日不用喊郡主起身。”
甄应嘉应了一声,也吩咐着老嬷嬷:“郡主醒了若是过问,就说是我吩咐的,勿要自责,保重自身要紧。”
廖嬷嬷应了,甄应嘉这才亲自送太医出门。
太医回船上,跟两位王爷也说了:“……气血失常所致,不是忧思过甚,便是恼怒过甚,但凡情绪激动,此症便凸显,无药可医。”
三王爷将太医打发了,这才目露讥诮,说太子:不过一乳母,高贵在何处?
四王爷吩咐亲随:“明儿一起丧,便接了郡主和郡马上船,咱们好启程。”
于是,高调已极的丧事,猝不及防的就得下葬。
本来郡主若是提了,那老袁氏就能跟甄家老太爷合葬。可郡主连送葬都没有,老袁氏又是继室,自然就在别处安葬了。甄家老太爷去世之后,跟原配合葬的。原配生了甄贵妃和甄应嘉,这么合葬本就是应该的。
若是继室合格,继室的子女又相对有出息,那必须得合葬,为三人合葬墓。
而今嘛,就是在一边另外起了简单的墓穴,就这么葬了。
至于甄应良也一样,他年纪轻轻的家里不会给他准备墓穴的。家里没人敢提跟郡主提与公主合葬的事,于是,他的墓也是单独的,将来他的庶子庶女去祭祀就是了。
甄家这么安排,必有内情,没人真去问,或是提出质疑。
倒是赶来的贾珍和贾蓉,深觉此事办的仓促又无礼。老太太乃是太子乳娘,生的女儿也做过太子的美人,还跟太子生了一女。
这岂能是无名之辈,就这么简单的安葬了事。
只我宁国府一门亲,还不足以叫你们好好的安葬老太太吗?
于是,贾珍便去找了甄应嘉:“甄公何以如此?”
甄应嘉披麻戴孝,他看着脸色涨红的贾珍:“有何见教?”
“老太太只是没了诰命……”
甄应嘉低声道:“可东宫未曾派人送祭品!”
“那是因着甄公将丧事办的仓促!按理,停灵该七七四十九日,这才几日?这差事又不是急差,东宫便是派人来,也该还在路上。若是今儿下葬了,等东宫到来,甄公岂不尴尬?”
甄应嘉:“……”难道太子会因为老袁氏与我生嫌隙?此时若能生出些不满,且表现出来,甄某求之不得。
宁国公府子弟糊涂至此……也就剩下些钱财可用了!
葬礼照常举行,贾珍捶胸顿足:“甄公……未免太薄情了一些。”说着,就扭脸训斥贾蓉:“此事莫要告诉你媳妇,省的叫她伤心。”
贾蓉喏喏,不敢答话。
贾珍跟贾琏说:“十个儿子也比不上一个媳妇。”
那是!金枝玉叶,自然是比不上的。
贾珠:“……”他咳嗽了两声,深觉贾珍言语不妥当,他说贾珍:“大哥哥言语亦当谨慎……”做公公的动辄将儿媳妇挂在嘴上,成什么体统?
便是金枝玉叶,那也不至于!再是金枝玉叶,玉蝶上有吗?
他就说:“丧事如此,又不见郡主与郡马,这必定是有个什么事咱们不尽知。”
“郡主乃甄家女!”乃是皇家外孙女,又贵在何处?
贾珠直接回了一句:“可宗人府中有郡主之名,郡马与金家家世皆在宗人府记一笔……”敢问,蓉儿媳妇可被宗人府承认?蓉儿可跟着媳妇有了名号?我贾家而今算不算是皇亲贵戚?
贾珍:“……”他哼笑说:“到底是读过书的举人老爷,倒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是了!”
贾珠赶紧起身,自己何曾中过举人,大哥哥这般说,已然是生气了!他忙道:“大哥哥,是我轻狂了!才读了几本书,便跟您辩起了是非……”
贾琏赶紧打岔,说贾珠:“珠大哥可给郡马下了帖子?今日是否能一见?若是忙,只管忙去,我陪着大哥哥。”
贾珠忙道:“大哥哥,那小弟便先去忙了。”
贾珍没好气的踹了贾蓉一脚:“还不服侍你叔叔去,当真是不长眼的腌臜物。”
贾珠:“……”他从里面出来,一回头,贾蓉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他叹气,说贾蓉:“你自去吧!丧事……郡马都不曾出面,我此时下帖子岂非不长眼?我只处处散散,你也自在去吧。”
“侄儿哪敢自在?”贾蓉跟着,“若是被父亲知道了,可不得一顿好打。况且,侄儿能去哪里自在,父亲看管的严,或是三五两散碎银子,侄儿还算是有!
再多的,侄儿当真拿不出来了。这金陵当真是销金窟,侄儿那几个银子,便是去听曲,也只有被取笑的份儿。”
贾珠一脸无奈,看着老大不小的人了,还一脸没出息的样子,他掏了荷包,取了一半塞给他:“自去吧!莫要丢人现眼。”
贾蓉嘻嘻一笑:“儿子日后若不能好好孝敬叔叔,定是不得好死。”
贾珠:“……”当真是一混账行子!
他走了,贾琏看着真走远了,才说贾珍:“大哥哥又何必与珠大哥计较?他读书读成了学究,很不必如此!何况,大姐姐还在宫里呢!”
贾珍收敛了神色,低声道:“回头设宴,请他一顿便是了。”说起大姑娘,“甄妃还在宫里,虽不管宫务,但到底有情分在!大姑娘的事……”
声音渐低,几不可闻。
贾珠带着小厮走在金陵的街头,心中不无感触:蓉儿媳妇乃是太子私生女,这并不是什么见的人的身份。
其实,皇室若真想认,随便哪个王府,当做庶女一般养育,有甚不可呢?
难道不比那般出身更好?
太子若是诚心安排,莫说远宗,便是近宗皇室也可安置!三王爷、四王爷府里,多养一个姑娘会养不起么?
只说这个孩子殁了,回头又说哪个屋里人生养了一个,也就上了宗牒,正经的皇室女,这难道不好?
可并未如此安排,可见,太子并非一个情分厚实之人。
大妹妹身在东宫,为女官尚好,若为女眷,并非好事!其实,该找金兄,托郡主的关系,请她找太后或是皇后说请,或是以身子不好为由从宫里送出来,或是找个什么由头给赐婚,未尝不可。
边将中每年都有被赐婚者,有那功勋卓著,能得一宫中赐婚,实乃恩典。
贾家本就是武勋之家,若能得一有军功的姑爷,亦是好事!
这般想着,不由的就朝码头走去。
码头上,钦差的船只一艘挨着一艘,驶入河道,渐渐走远了。
那甲板上站着的,该是金兄吧!果然是青云直上九霄,别有一番天地了。
有什么天地呀?
坐这艘船,大是大了,但桐桐不能随便出去了。虽然外面那俩血缘上真是亲表兄,但在表亲可以结亲的前提下,那就是外男。
是外男,她就不能真跑出去玩,于是,她被困在了船舱里。
在船舱里该干点啥呢?
无所事事呀!
人家三个人趁着日头好,一人一根吊杆,在那里钓鱼呢。
桐桐:“……”我也钓鱼!
她搁在船舱内钓鱼,用一个不大的小瓷瓶,瓶口用绳子拴住绑紧,然后把面粉团团塞到瓷瓶里,没有鱼竿,就只用绳子帮着瓷瓶甩出去就行了。
三王静静的看着水面,然后不远处从船舱里扔出个什么东西来,他没在意,以为清除废料呢。
结果就几息时间,有什么东西被人给拽起来了,细看一下,鱼尾巴还在瓷瓶外摆动呢。
鱼钻进瓷瓶,尾巴还在外面露着呢。鱼是不大,但人家钓上来了。
又是几息,瓷瓶又扔出来,而后又搂了一条鱼上来。
他看的这么认真,四王和四爷就都扭脸看过去。三个人看的聚精会神的,那每扔一下,就能拽一条鱼上来,就跟河里有人给她塞鱼一样。
三个人看看三个空空的鱼篓,看着毫无动静的鱼竿。
四爷刚才还在腹诽:我这么会钓鱼的人,遇到这俩鱼都不上钩了。
看吧!果然如此,距离这俩远一点,那鱼一准来的可得劲了。
他手竿走人,回船舱了。
桐桐便不玩了:“回来了?”跟你玩才好玩呢。
但四爷不想跟她玩,自己弄了一个罐子,口小肚子大,然后绑上绳子,交给桐桐:“你来。”
桐桐:“……”行吧!塞了面团团,扔下去,真就是几息的时间,就觉得手感不对,往起一拽,好大一条鱼,半拉子身子都在瓶口外露着呢。
四爷乐了:“再来!再来。”
桐桐:“……”咱也不为吃鱼的,你图什么呀?
四爷不言语,只看着一条条大鱼被搂回来乐呵。
三王:“……”他不是娶了个郡主,他是娶了龙王家的姑娘。要不然不能在水里漂了那么久还没死!瞧瞧,那鱼都是龙王给他亲女婿塞的。
四王:“……”呵呵!这要是我自家的兄弟,那一准就是显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