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初冬,太子妃被送出皇宫,带发修行去了——东宫无正妃!
不管是出于什么考虑,太后和皇后都要关注此事,总也要有人侧妃的。
太子被问询,回宫来看看主理内务的女官,视线她们脸上扫上。
石氏抬起头来,美眸善睐。
太子问说:“听闻有一贾氏?”
石氏忙道:“贾氏随太子妃出宫了,并不在宫内。”
“贾氏出宫了?”
“正是!”
“她乃王子腾甥女,林如海内侄女?”
石氏眸光渐失,良久后才道:“是!”
太子沉吟,问石氏:“你乃缮国公府出身?”
“回殿下的话,正是。”石氏噗通往下一跪:“殿下,妾父有过交代,愿忠诚于太子,不离不弃。”
太子抬起对方的下巴:“若孤不册你为侧妃呢?”
石氏马上殷切的看向太子:“只要能为殿下尽忠,妾不在意名分。”
“那你便守着太子妃的院子,将院子打理的如同太子妃在世一样。”太子看着石氏的眼睛,“常去瞧瞧太子妃,太子妃才是你的主子。”
“是!妾领命。”
“先下去吧!”
是!
人走了,太子看着舆图长久的沉默着:水利!水利!水利!
老四提出来要查水利,必有人响应。今儿早朝,老便重提水利。
此事一旦被查,便再无转圜余地。
他写密信于甄应嘉问他,水利之事,可有解。
而后选了巡抚周蓓的女儿,请太后示下,册封为侧妃。
金陵落雪了,甄应嘉手里攥着太子的密信长久的沉默着:此事无可解!
太子这太子做不成了!
而今,皇上就是在等,等着你主动来辞!只跪在皇上面前说你不做太子还不行,你得一辞、二辞、三辞,真心实意的辞!
你可以绝食,可以长跪不起,你得给足皇上废掉你后不追究你责任的借口。
唯有如此,这件事才算真的过去了。若有他想,可以寄希望于以后。但而今,唯有以太子之位去换,否则,绝不能成。
因此,他回书房,回了一封密信:放弃太子身份,从长计议吧。
若不放弃,那这件事想过去,除非你能取而代之,否则,休想。
他将信写好,便找了卢宝昌,嘀咕了几句,卢宝昌当时十分认同,可转脸却嘀咕:太子若不是太子,甄家许是无事。
他回去就跟父亲说:“便是甄家贪墨了,但是钱财可以推到为皇上的四次南巡花销。皇上看在这个份上,甄家人可保命。可咱们呢?咱们一家老小可能活?”
卢仁将身边暖被窝的侍女推开:“下去!”
侍女下去了,卢仁裹着被子靠在床头,看着儿子:“你对你这个表兄呀,还是不曾看透。”
卢宝昌凑过去:“父亲何意?”
“你表兄若是无想头,此事为何要说于你知道?”
卢宝昌愣了一下,懂了!他不参与,但他不反对别人走另外一条路。
毕竟,奢望皇帝开恩,到底不如自己争来的把稳。
他忙道:“那……父亲,要想活命,而今已然无路可走了。”
卢仁问:“你细想想,你表兄还叫你看什么了?”
“不曾看什么。”
“未必是指给你看……是你在书房还看见了什么?”
卢仁仔细回想,想了再想……才一脸迷惑:“看见书案上有一副展开的舆图……以前,舆图从不放书案上。”
是的!他在看舆图,若要见客,顺手卷起来就是了,为何留在书案上。
卢宝昌自己跑去书房,拿了舆图来。父子俩将舆图铺在床上,而后举了灯来,看这舆图。
“这图……”卢宝昌的手在几条线上划拉了一下,“儿子当吃瞅了一眼,这像是漕粮运输所过线路……”
卢仁面露恍然之色:“漕运……漕运……漕运可运兵!”他的手沿着大江的河道划拉:“从这里出海,便可从津港登陆。从津港到京城,才多远?”
“骑兵营半日可抵达。”
卢仁点了点头:“太子每年在军中投入极大,多为中下层将领。只要联络得当……”杀入京城并非难事。若是京城配合起事,那便更好了。
父子俩商议妥当,卢仁便请了周蓓饮酒,酒至半酣,卢仁故意将舆图拿出来,问说:“
……您瞧瞧……”
周蓓心里激灵一下,酒醒了一半!
可他依旧是醉眼迷离:“看不真!看不真!”他说话似乎舌头都不值了:“这是哪个蠢材……哪个蠢材?”他说着,就挥动起了手臂:“老子当年打仗……最怕的就是攻城……攻城乃是持久战……有那三个月都攻不下来的城池……”
卢仁眼睛一眯,这就是叫周蓓看的原因:此事可行不可行,军中将领的话更可信!
周蓓乃儒将,上了战场,打了不少胜仗。
他的意思是说:攻入京城,太难了。
卢仁笑道:“大人醉了!正要说漕运之事。”
“漕运?”周蓓拿了酒壶:“那是秋后的事!今年的过了,距离明年秋后还远……”
而后又吹嘘起来:“昔年陪陛下秋狝……知道秋狝吧……秋后……铁网山……”
宫里那位一直有秋狝的习惯,除非特殊情况,每年必秋狝。秋狝之地,常会选择铁网山!他的意思是:漕运在秋后,秋狝在秋后。秋后可依靠大船运兵过去,再津城驻军配合,自津港杀过去,骑兵突袭铁网山,速战速决。
唯有速战速决方有胜算!
周蓓说着,灌了半壶酒,而后便人事不知了。第二天,他便病了,然后一直治不好,好似马上不中用了一样。
他上折子乞休,皇上准了。
贾雨村心说,周蓓必是因为女儿为太子侧妃的缘故,致仕了。这是不愿意掺和进东宫事里。
也因此,周侧妃在东宫战战兢兢。
太子却格外的体贴,这叫周侧妃尤为感激。
卢仁看着儿孙:“此事绝密,一旦泄露,万劫不复。”
卢文辉低声道:“祖父,此等大事,孙儿知道轻重。可江南并非铁板一块,稍有不慎,若被他人知道,该如何?”
谁?
“金镇!”卢文辉低声道:“金镇身边有高人,细推回去便知。此人神通广大,可高来高去,叫人防不胜防。金镇必盯着水利,此人受金镇指派,也必然盯着水利上的一举一动。船舶需得提前整修,人员需得调换,这般打的动作,怎么才能瞒的过去?”
“依你之意呢?”
卢文辉低声道:“若不能杀之,便需得设法将其逼离江南。”
卢仁皱眉:“一个小小的六品通判!”
“可他有密折上奏之权!他是皇上放在江南的眼睛。只怕他手里不是只有这一人,而是有皇家密卫可用。”
卢宝昌皱眉:“此人不缺钱财。”
是!
“女色无用?”
“那位郡主……非庸脂俗粉可比!”
卢宝昌哼笑一声:“男人的欢愉在于床榻之上,一个大家闺秀如何能与咱们家调教的姑娘相比。庸脂俗粉又如何?只要能上了床榻,便离不了了。”
“试过!”卢文辉摇头:“可此人谨慎,也曾在酒中放过药,可惜,对此人并无起作用。他通晓医理,此策不可再用。”
“那贾雨村可用?”
“贾雨村曾举荐此人,送此人高升,离开姑苏。甚至说,此人之能若在工部,必能有大用,但折子留中不发,未给回复。”
卢宝昌问说:“那若是……他不得不走呢?”
卢文辉不解其意!
“丁忧!”卢宝昌看向儿子,“此焉能不离开?”
卢文辉:“……”这岂不是要杀人父母?他摇头:“不可!父亲!他为眼线,那金家必在皇家监视之下。他们若无不轨,那监视便是保护。”
卢宝昌沉吟了一瞬,“那依你呢?”
“制造事端,调开所有人的视线。”卢文辉低声道:“这一年,要让江南变为多事之秋!他不是喜欢查案,擅长查案吗?那就让他查。”
谁来调开他的注意力?
卢文辉看向祖父:“当年……太子与袁氏的女儿……是谁助力的?”
“佛王?”
“佛王贼心不死,意图染指江山。可他们躲在暗处,用处实在有限。”卢文辉便道:“不若,请他们闹一闹江南!江南人心惶惶,朝廷也只关注奇案怪案,又有谁注意其他的事?”
“可——”
此事找上一所寺庙,里面的大和尚慈眉善目:“一个小小的六品官员而已……如何杀不得?”
“不可!莫要打草惊蛇。”一黄衣夫人虔诚的礼佛:“公子有交代,有一莲母,需得信女两百人,童男童女心头血可唤醒莲母,莲母复活,普渡众生!”
“阿弥陀佛!普度众生!”
这夫人寺庙极其尊崇,凡来进香,闲杂人等皆不可靠近。
此时,要走了。
夫人温和的与等候的百姓谈笑,逗弄妇人怀中婴孩:“好生可爱。”
“谢夫人!”
正是天冷的时节,四爷骤然忙了起来,三县一府,只这几日,便出了八起失踪案,失踪的都是五六岁到七八岁的孩童,男女皆有。
四爷将递上来的案子摆在一起:“蹊跷。”
他抄录了一份,叫柳平给桐桐送去了:处处奇怪,却也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桐桐真的在炖梨汤,被四爷送了一份东西回来,她接过来扫了一眼,眉头也皱起来了。她急忙问要出去的柳平:“爷呢?”
“在前衙!”
“请他回来,快!”
四爷脚步匆匆,进来的时候桐桐正看着卷宗,一开口便道:“这是一起有组织的劫掳,并非单纯的人口买卖。”
四爷:“……”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第1122章 红宇琼楼(64)三更
怎么看出来的?
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这每一个都跟以前丢失孩子的案卷很像,对吧?又分别在不同的地方,从舆图上看,这些地方毫无关联,最相近的两家之间还相距四十多里路。”
四爷点头,就是如此,跟之前看到的孩童失踪案确实没有很大的差别。除了比较集中的发生在最近以外,看起来毫无关联。
要说奇怪,就奇怪在事发密集上了。旧案清理之后,治安是极好的。偶发一起拐子随即拐带孩童,这是正常的。可流动中不停的作案,这行动规矩也太迅速了一些。
桐桐知道四爷奇怪的点在哪里,但他无法捕捉到的是:“比如这一家,这话的祖母自述,她带着孩子出门逛集市,看了杂耍,在店里喝羊肉汤时,把孩子丢了。孩子与她旁边,她吹了吹汤,用勺子舀起来喂孩子的时候,孩子就不见了。店里的人都称没注意!”
好像就是孩子趁着大人眨眼的工夫,人小个子矮,然后钻到哪里玩耍,就人给带走了。
四爷点头:是啊!有这种给孩子倒了一口热水就把孩子丢了的。像是随即碰见了拐子,顺手被拐走的样子。
这……有什么奇怪吗?
桐桐摇头:“有些孩子在父母的眼皮子底下丢了,但这种的眼皮子底下,也是有差别的。有些转头看见了什么,被吸引走注意力;有些头转开了那么一会子……好像在眼皮底下了,但是绝对有视线盲区,他们都没有看见。”
她说着,就坐在四爷的侧面:“你低头,便是不看我,我是不是有一部分身体始终在你的视线里。
何况,这样一个距离,但凡有人靠近,人本能的就会戒备,更何况有热汤,边上有孩子,做祖母的必是怕有人撞到她,撒了汤,烫了孩子。
因而,会越发的看顾孩子才对,怎么可能让孩子在眼前被人被抱走了呢?”
四爷恍然:“所以,拐走孩子的不是一般人。”
“对!有卖弄之嫌!看案卷上,这个店很小,进出口只有一个,边上还是灶台,火还烧着。里面长十三步,宽七步,放置了六张方桌,相对拥挤,无后门。只有一处面朝街道的窗户,也只一尺五见方,不足以有人出去。
每张桌子都有客人,店主忙着里里外外的转悠,他没看见是可能的。但店里一共十五人,怎么就都没看见?不管怎么坐,祖孙俩都会在某个客人的视线里,怎么就谁都没注意?
所以,这一定是多人协作,且至少是三人,才能将这个孩子带走。可这个孩子就是普通的庄户人家的孩子,毫无特色。
动用三个甚至以上的人,只为带走这么一个孩子……就是把这个孩子卖了,卖身钱也雇不来。”
四爷就问说:“怎么操作能叫人无察觉。”
桐桐抬手摁在四爷的脖子上,四爷只觉得眼前黑了一下,好似晃悠恍惚了一下。
“就是这样!这个丢了孩子的祖母就该是这样,一眨眼,孩子不见了。有一个或是两个人挡住了其他客人的视线,有人穿着大披风,将孩子往怀里一兜就出去了……”
这样的人去赌坊门口打劫去,来钱不比拐个孩子更快。
而今拐子拐孩子可长眼了,要养的好的孩子,这种模样差不多,能卖上好价钱。不是什么癞子秃子都会要!
四爷再去看其他几个失踪案子,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这看似正常的就都有了不正常的地方。因此,她的推测是对的,这是一起有组织的掳劫。
他说:“我已经叫人去问,看是否这些孩子的生辰八字特殊。”有那么一号人,专找这样的孩子,若是这样,集中丢失倒也说的过去。可这些人卖弄本事,将失踪案子做的玄之又玄,这又是何必?
是否跟邪教有关?
桐桐微微摇头:“……不是!若是邪教需得教众。案发地都在小镇,正可将手段显于人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以障眼法带走一个孩子并不难。何故又神秘又高调。”
结论是?
桐桐看四爷:“我觉得是有人在刻意制造恐慌?”
四爷便有些沉吟:“若是这样……那就不止是恐慌,还有……”
什么?
“话题!”
什么???
“制造话题,引起关注。”四爷说着就意味深长的看了桐桐一眼,“这说明什么?”
“说明有人要偷着干点不能叫人知道的事。”桐桐懂了:“你明着查案,暗地里盯着卢文辉。我明着生病,暗地里去查这个案子。”
不止是这个案子,关键是得揪住这个组织,叫他们无力再犯案。
于是,桐桐又病了。
姑苏的名医都知道,一到秋后郡主必犯头疼。都说是郡主曾经在这个季节落水之后留下的后遗症,病可能不在身,而在心。
院子里每天都熬药,没有特意告诉谁,但该知道的都知道郡主又病了。
四爷明着去办案,桐桐又换了个模样,暗地里跟着。
最近的一家就在姑苏城外,丢的是个七岁的男童。孩子是跟堂兄弟去私塾的路上,就一个拐弯的工夫,落在最后的那个就不见了。他们一边走一边背诗,一人一句,轮到最后那个不见搭话,这才发现不见了。
就是背了三句诗的工夫,真就是一眨眼,销声匿迹。
桐桐看着四爷带着人勘察现场,她混在人群里看着,小孩子家住在布兜巷子里,巷子里没有外姓,都是他们一家六兄弟。出来之后只能往东拐弯,西边不通,是一口井,在敬上盖了亭子,周围的乡邻都得来这里打水。
而那天,这里也有四五个人在排队打水,看着孩子们走出来要上学,眨眼不见了一个,凭空消失了一样。
四爷又详细的问孩子有多高,大概有多重,孩子日常穿的衣裳鞋子都拿来看看,确定孩子大致的身形。
每一件都抖动一下,拿起来展开,方便桐桐在人群里能看见。
桐桐瞧见了,然后观察周围的地形。
等人都散了,天也黑了,她才过去查看。官府已经查过了,这墙那边的那户人家被查了只怕不止一次了。
桐桐继续往里走,到了丢孩子的这户人家。几个兄弟集中住在这里,而今家里也都死气沉沉的。丢孩子的这户,一点烟火气都没有,里面有哀哀的哭泣之声。
其他几个,虽然无欢声笑语,但总还有人做饭点灯。
桐桐又挨个看过去,只有丢孩子的这家门口又乱七八糟的柴火堆,而其他人家门口有一些堆过柴火的痕迹,却不见柴火。
看到这里,她转身就离开了。夜里了,只有街边的馄饨摊子有一盏灯亮着,有个四五十岁的老者在卖馄饨。
桐桐要了一碗馄饨,跟这老者打听:“您知道咱们这里住的乡邻都在哪里买柴火?或是谁常送柴火?”
老者将馄饨下进锅里,朝前指了指:“柴六,他去城外买柴拉柴,要订柴火,得找他。”
桐桐晓得了,吃了一碗馄饨,就直接去找这个卖柴的柴六。
柴六才回来,正在院子里收绳索呢。一见有人来,就高声:“不卖了!对不住!这几天不卖了……”
家里的妇人出来拍打他,他将妇人推开,跟桐桐解释:“有个老主顾的孩子丢了,帮着找几天孩子……您去寻旁人吧。”
桐桐就问说:“孩子丢的那一天,你去送柴了?”
“送了!送了六车……一家一车,给放在门口,还说得空了给送家里摞起来呢。”柴六唉声叹气的,“那孩子多好呀!进进出出的,六叔六叔的喊。那天我拉最后一车,进了巷子还跟那小哥几个打了招呼呢,真是好学问,边走边念诗……”
桐桐’嗯‘了一声,问说:“能叫我看看你的车底吗?”
啊?
桐桐不等他说话,便钻到车下看车去了,然后拿了火折子打量。
柴六喊了媳妇拿油灯出来,举着帮照明:“兄弟是衙门的差爷?”
桐桐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问柴六:“车下这俩孔……是怎么留下的?”
“哪有空?我这车是榆木……”正说着呢,不言语了,凑过去看了看而后惊讶:“诶?这是啥时候的事呀?谁用车的时候楔钉了?”
桐桐从车子下面钻出来,问说:“你平时在哪里装柴火?”
“装柴火?”柴六赶紧起身:“走!小的带路。差爷不是本地的,不熟悉,小的给您带路。”
“有劳了!”
柴六脚下也快:“……孩子丢了,都着急!只要能找见孩子……都成。”
地方不远,很空旷,在河道的拐弯处。
“河道运柴火,从这里捞上来,晾晒劈开给人送,小的就赚这一分钱。您随便看看!”
桐桐去看那河,然后拉着根棍子放到水里,感受水流的速度和深度。这条河水流速度极快,却当真不算深,也不够宽。
她问柴六:“你能找跟可以撑人的竹竿吗?”
能啊!到处都是呀。
柴六反手便挑了一根:“成吗?”
桐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撑着竹竿便到了河对岸。
柴六惊的:“这么……这么远……”这都能跳过去!周围从未有人这般过河。
桐桐看着地上的脚印,再看看扔在地上的横七竖八的竹竿,心里便有数了。
她问河对面的柴六:“哪里有码头?”
柴六朝东指了指:“朝前!从桥上过去,去码头得有七八里路。这么跳过去,距离码头也就不到一里路。”
桐桐朝柴六道:“回吧!莫要告诉任何人,若是走漏了消息……”
“不会不会!”
桐桐再未言语,直奔码头:姑奶奶看你们往哪逃?也就这点故弄玄虚的本事了!
第1123章 红宇琼楼(65)一更
只这么大点的小镇子,码头自然就不大。丢孩子的那一家兄弟那么多,又都是青砖大瓦房,显见的,日子十分不错。
这样的人家丢了孩子,一个卖柴的小哥都放弃营生,打算去周围帮着找找,可见人缘不差。因此,抱走孩子的人再是艺高也不敢在这个地方久呆。
桐桐先找到码头,夜里码头极安静,只有一老者守在外面,一个火盆,一站油灯。谁若有急事坐船,告诉老者,这屋里歇着两船夫,有人用船才去喊他们。
她一到跟前,老者就看过来了。然后看了好几眼:“客是生人?来走亲还是访友?要去哪?”
“老人家眼神挺好,记性也好。”
老者起身:“船夫歇下了,要走哪?”
“我跟您打听个事,最近您可见过什么生人来过?”
“并未有生人。”老者笃定的很。
“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着,怎么这么笃定?”
“夜里要是没生人偷着来,那白天就更不能了!”老者指着河道边的木排:“近些日子,镇子里有人盖房舍,每日天不亮,放木排的就到了。这河道里都是木头,等闲生人的船只靠不了岸,需得咱自己的船夫帮着摆渡。那生面孔能不认识?”
桐桐就问说:“那丢孩子的前后,可有什么大船,经常来去的,你很熟悉的船只?”
“有啊!给镇上铺子补货的船,那是韩记商户的船,沿河一线游弋,谁家买卖缺了什么货,等他停靠的时候,过来把货补上便是了。好些年了,几辈子的营生了,从掌柜到伙计到船夫,没有小老儿不熟的。”
“您还记得,那天都补了什么货……”或者说,“船上搬了什么货下来?”
“油盐酱醋……针头线脑……郎中补回来的药材……酒水……胭脂水粉……笔墨纸砚……”杂七杂八的,这哪记得住?
“大件的……没有吗?”
小老儿想了又想,“席子?”这是大件吗?“竹帘子?”
席子是铺床的,卷起来是一个圆筒状。竹帘子是挂着当门帘的,卷起来之后的样子跟席子差不多。有时候洗刷了席子或是帘子,孩子就将那个东西卷在身上,然后靠墙站着,捉迷藏的时候是个极好的躲避地点。
但是这玩意看着能藏人,要搬下来……里面藏人的话,重量就不对了。搬货的人不会察觉不到差别的!
桐桐就问:“是船上的帮着卸货?还是店里的人自己卸货?”
若是船上的人帮着卸货,那这人就藏不住。一旦重了,船上的伙计就会想,是不是一个把两个席子或是帘子放在一起卷成筒了。把两个当成一个出货了,这是要吃亏的。
那这个藏人的假设就不成立,证明自己想错了。
可如果是店里的人自己卸货,发现重了之后,一般就不声不响,先搬回去再说。一旦搬回去,那藏着的人就能偷着离开。等主家再去看的时候发现并没有多出来,心里会疑惑,但也应该不会多想或是多言语。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证明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只要找到卖席子的这一家人,验证一下真假,然后顺着韩记商号的船向下查就行。
因此,她这么问了这老人家。
谁知这小老儿说:“卸货的是憨儿。”
谁?
小老儿问说:“您是帮着找孩子的差爷吧?”说着就往码头边的小屋子去,“差爷等等……稍等……”
桐桐跟了过去,看见老人家提着灯叫人:“憨儿!憨儿!”
在外面都能听见呼噜声,这声音一停,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紧接着传来:“阿翁。”
“起来——来——出来——”
里面出来一个壮硕的汉子,年纪应该在二三十岁,可说话的腔调却如稚子,睡眼惺忪里见了生人还往老人身后躲。
桐桐恍然:这人有些智力缺陷。只怕是搬的轻了重了的,傻乎乎的也不知道言语。
老者就问:“你好好告诉差爷,上回搬席子,重不重呐?”
憨儿点头,’嗯嗯嗯‘的应着,“重。”
再多的,这憨儿就说不清楚了。
桐桐就问说:“那一日……船到的时间是不是跟以往有些不同?不是天不太亮,就是天将黑……”要不然很容易露破绽!
“对对对!差爷所说不差。要是以往,下半晌就到了。那日说是河道有大木挡道,竟是耽搁了,到时将晚,留了一宿才走的。”
“船走了有大半个时辰,听说有孩子丢了?”
“对对对!正是如此。”
桐桐心里了然,有人藏在船上,偷哪里的孩子是随机的。这条船路上遇到了被水冲倒的大树,大树挡住了河道,水路不通,耽搁了时间,赶在天黑到了这里。
那些人在船上看见了搬货的是个憨子,这才藏在了席子里。憨子不知轻重,搬了下去,因着夜色掩盖,没人注意到席子里有人。
然后趁着码头忙乱,从席子里钻出来,越过河道就到了柴六的柴场,钻到柴六的车下由着柴六拉着他走,也无人看见笨重的车下藏着个人。
柴六给他们兄弟几个都送柴,抱着柴一离开,巷子里就没人了。巷子窄,车本就不窄,为了拉柴拉的多些,柴必然伸到车外,从两边墙上划拉的痕迹可以看的出来,这车要让出人走的一条道来,另一边一定蹭到墙了。
就这种宽度,车停在巷子里,必将视线挡住了。
那人趁着这个功夫,从车下出来,带走孩子,因巷子口有人,他其实哪里也没去,直接返身回了那孩子家里躲起来。
孩子晕了,不会叫嚷。
等家里得到孩子丢了的消息,最不可能在家里找,一时间都慌了,找了出去。这个时候,他带着孩子再挂着柴六的车离开,半道儿上下来,回到柴场,越过河面,借着天蒙蒙亮,放木排下来,码头上人多,混上韩计的船并不难。
看见生面孔,放排的以为是船上的。船上的在码头看见此人,也只会以为是放排的,没有人起疑。
而其他人找孩子,只顺着路找。对方越过河面,省了十七八里的路,自然就打了一个时间差。以为这艘船从时间上来说,是不可能带走孩子的。
桐桐说小老儿:“喊个船夫来!再麻烦老人家去驿站找金大人,将今晚我盘问的,一五一十的告诉金大人。”
小老儿应着,赶紧去安排了。
桐桐在船上问船夫:“沿着韩记商船的路线,如果早上从你们的码头出发,晚上会在哪个码头停靠过夜?”
“中间要卸货,卸货时间不一,这得一个码头一个码头的问。”
那就一个一个的问。
一夜里,连着问了三个码头,都说没有。直到第四个码头,这次才说那天晚上就是在这里靠岸的。
此时天已经亮了,桐桐给了船夫一两银子:“辛苦了,你回吧。”
这个码头更繁忙,因着这是县城。沿着河边的路,一路走,最豪华的船当属花船。
桐桐站住脚:“花船?!”
是呢!弄了孩子能放在哪呢?哪里有孩子的哭喊声并不会惹人怀疑呢?青楼!
而花船则是流动的青楼,它能一直游弋在河里,是流动的。孩子便是哭喊,那也是一闪而过,听见的人连留意都不会留意。
若是有组织,青楼便是最能掩人耳目的。
消息灵通,人员杂,流动性大,是个能多用途的好地方。
她找了客栈,白天美美的睡了一觉。下午出门,买了一身行头,吃了一顿饭。而后回客栈,关了门不叫人打搅,说要读书。然后换了衣裳从窗户出去,一副富家公子的模样往花船去了。
四爷应该也快到县城了,但是他得先去县衙,与当地的父母官交涉,处处都会慢一步。
桐桐站在岸边,看着灯火通明的花船,上面的船娘美艳动人,花枝招展的招手:“公子,可要乘兴夜游?”
她含笑点头,船便靠了过来。
桐桐上了船,那边已经有两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含笑等着了,扶住她稳稳的落在甲板上。
有一二十许岁的美妇迎了过来:“公子,瞧着面生!第一次上咱们家的吧?快里面坐,酒正温着,热热的饮一杯,祛寒气。”
说着话,拉着桐桐的手……就要走。
只是走了两步,低头看桐桐的手:“公子……”
桐桐用手心摩挲对方的手背:“如何?”
这美妇扬起笑脸:“公子爱吃什么酒?”手背温软,手心却粗糙,有茧子,该是习武的。细看却发现手背稍黑……这手要是护的好了,要是长在姑娘身上……当真是一双妙手。
桐桐抓着对方的手没撒开:“娘子喂来的酒,都是好酒。”
这美妇咯咯的笑,笑的花枝乱颤:“妾倒是看走眼了,原来公子是欢场里的英雄。”
桐桐跟着笑了两声,却感觉有视线盯着自己。她随意的瞟过去,看见一五短身材的汉子,撑着船,戴着斗笠,恶狠狠的看过来。
她的手顺势就揽住了美妇的腰,半抱对方,然后摸了金锭,放在对方眼前:“今晚……姐姐陪我!”
那美妇伸手来拿金锭,桐桐躲开,她扑了个满怀过来,桐桐顺势将人打横抱起:“姐姐着急了?”
那美妇假意挣扎着,一边笑,一边抱着桐桐的脖子不撒手。
桐桐能感觉到,那汉子手里要是有把刀,自己背后能被捅出三十六个洞来。
沿河夜游的人被笑声吸引,或是鄙薄或是贪婪的瞧着,便是瞧不上,但不妨碍他们爱看。
爱看了就有起哄的!
四爷接受县令的邀请来酒楼赴宴,坐在雅间,看得见下面的河景。一听到起哄声他就看出去,正好看见桐桐抱着一曼妙美人,恩爱的很呐!
第1124章 红宇琼楼(66)二更
什么是笙歌燕舞?眼前这就是了。
花船内,桐桐歪在卧榻上,美妇伴在身侧,不时的将葡萄、梅子往桐桐嘴里喂。有琴声悠扬,笙箫管乐,声声入耳。有美人赤足薄衫,萦绕在身边轻歌曼舞。
要么说男人爱来这地方消遣呢,其实……若是接待女人,女人也爱来吧。
有人服侍,谁又愿意去服侍别人?
享受着美人的服侍,手随着乐曲打着拍子。
美妇将梅子喂到桐桐嘴里,问说:“公子不像是本地口音。”
“嗯!生于京城,长于京城……老家在金陵!如何?”
“为何会来此偏僻之地?”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桐桐轻哼着乐曲,答的漫不经心。
“怎生会一个人出门,也不带个人出门。人生地不熟的,无人服侍不方便呐。”
桐桐抬起对方的下巴,问说:“盘爷的道儿呀?”
这美妇攥着桐桐手指,“岂敢?不过是心疼爷罢了。”
“爷要是前呼后拥,还能进的了你的门?”桐桐将梅子核吐出来,“莫要问了,爷是快活了今日便没了明日了。等爷关进大营里,再想这么逍遥,那且不容易。”
“哟!那可得好好陪陪爷。”
桐桐捻了梅子喂她:“懂事!”
“爷今晚留宿?”
“姐姐肯陪,小弟又怎会辜负一番情义?”桐桐看她:“或是今晚需得拜个堂,喝个交杯酒,姐姐才肯?”
美妇趴在桐桐的怀里,含羞带怯的。
桐桐瞧见外面那五短汉子又隔着帘子朝里看,便凑到这美妇耳边说话:“姐姐而今不告诉小弟名讳……是要待秀榻春阁里才肯告知?”
美妇脸一红,轻轻拍了桐桐的肩膀,娇嗔的道:“坏!”
桐桐夸张的朝后一仰,然后看向那汉子,抬手一指:“那是何人?鬼鬼祟祟作甚?偷窥姑娘们,着实该死该死!”
美妇看过去,给使眼色,然后应付桐桐:“莽汉而已!勿要扰了公子雅兴。”
那人要走,桐桐大声讥讽:“五短者,处处皆短。”
众人先是一愣,紧跟着有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给笑了出来,可紧跟着就都禁声了。
桐桐:“……”没错!此人才是这条花船上说话算话的人。
那人本已转身了,此时又扭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桐桐一眼,眼里已有杀气。
桐桐指着对方,嗤笑道:“那么个腌臜货色,留在姐姐跟前,当真污了姐姐的眼……”
美妇忙倒了酒来:“公子息怒!”
桐桐一口气给喝了,美妇来劝酒:“公子再喝三杯,奴家就告知公子奴家乳名。”
“三杯?”桐桐将酒推开,“再喝下去,今晚怎么陪姐姐?”她看对方,“观姐姐面如胭脂色,不若我管姐姐叫胭脂,如何?不管别人唤姐姐什么,姐姐只做我的胭脂便是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将她往起一抱,便往里面去。
小小的船舱一铺榻,美妇笑道:“公子容妾身沐浴,就来!就来!”
桐桐这才撒了手,自己躺在榻上:“姐姐快些,我且等着呢。”
这美妇果然离开了,桐桐感觉到了,船动了,比之前快的多。
四爷在岸上看着,之前船不动,就停在这条街的河道上,而今能看见船驶出了河道,那边极黑。
他问县令:“那船去往何处?”
“拐出去,是河道分叉处,有沙州一座,上面有竹林十分宜人,常有文人墨客夜间去听风吹竹林声。再往前,便有湖泊芦苇,夜里极静,若遇雪天,当真是一处赏景的好去处。”
四爷:“……”那也是杀人抛尸的好地方。他问说:“这船明日便归?”
“未必!也时常去别处,数日、十数日、数十日间隔皆有。”
四爷了然,也就是上了花船的客人是不是安全下船,会不会安全下船无人得知了。便是说去了别处下船,也未必不可信。
像是桐桐这样的’客人‘,不是本地人,便是客栈还有行李,只要打发个人来,说来取行李,店家也不会觉得这人就是失踪了。
因此,官府都不能知道。
而今这出门在外,遭遇意外的多了去了,家里有人寻还罢了,要是无人寻,真就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桐桐必是发现了什么,故意引的人起了杀意。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周围越发的安静。
有一婢女进来,给灯里添了灯油。等人走了,桐桐看向那灯,这灯芯里被放了药了,一盏茶之后必昏迷。
桐桐给嘴里塞了药丸,继续这么躺着。
大致一盏茶之后,又有婢女进来,小声的叫道:“公子?公子?”
桐桐一动不动,呼吸均匀。
婢女又伸手推了推,桐桐还是没有反应,这婢女转身便出去了,隐隐的能听见说话声:“睡了。”
而后外面的争执声稍微大了起来,那美妇低声道:“此人要往营里去,又是公子哥,必是京城大户子弟,去营里极易出头,此人留着笼络,大有用处……”
话未说完,便被一男人打断了,这人的嗓子似是破锣:“用处?怕不是你看上这个小白脸了?怎么?改名叫胭脂了?”
“此人必有来历,若是失踪,家里必寻!彼时牵出萝卜带出泥,若是坏了大事,当如何?”
“官府正在追查孩童失踪,金通判正陪着县令……这么巧,此人便追来了!莫要忘了,上面可说了,那金通判身边有一高人,至今无人描摹出此人的相貌来……你又焉知此人就不是那位高人。”
“你就是找借口要杀了他……”
“杀他是他该死……”
说着话,脚步声便近了,门被拉开。有人伸手拉扯桐桐,桐桐睁开眼,反手拽住对方的手臂,措手拧住,抬手便卸了下来。不待对方喊出来,桐桐便卸了对方的下巴。人未起身,先抬脚勾住转身要跑的美妇的裙摆,将人拉了回来,“姐姐,怎生沐浴了这么许久?”
这美妇白了脸,才要叫嚷,被桐桐用毛巾塞了嘴,只能哼哼而已。
婢女追来:“小姐——小姐——”
桐桐在美妇腰间一揉,本因练舞伤了的筋骨一阵酥麻,她忍不住呻吟出声,婢女以为是五短汉子与这美妇在舱内做什么了,便退了出去。
人走了,桐桐将这美妇扔到榻上,脱了这美妇的外衣,盖在那汉子的脸上。
那汉子双腿挣扎着,隔着纱衣,他看见这畜生正在解腰带。
桐桐一边解腰带,一边踩住这汉子的腿:“算计小爷?嗯?”
那汉子腿不动了,大口的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定。
“小爷在道上混的时候,你还不定在哪呢。”桐桐蹲下来,一边解领扣,一边跟这汉子说话,“这小娘们还不错,爷将她带去营里,孝敬上司,结好同僚。她呢?日日做新娘,岂不是好?哪一日厌了,一包哑药下去,卖了便是了……”
那美妇眼里便有了惧意,眼泪汪汪,好不可怜。
这汉子不住的摇头,头开始甩动,将盖在头上的衣服甩开了,喉咙间发出不要不要的声音。
“不要?”桐桐坐起来,痞痞的笑着,站在那汉子的头顶,用脚尖扒拉对方的脑袋,“你倒是个痴情的!男人嘛,长什么样……不要紧!能护住女人,那就是条汉子。你要是早告诉我,这姐姐是你的,小爷也不至于就要她。”
那汉子眼里满是哀求,喉咙间发出类似于’错了‘的音儿。
“你们算计小爷,要将小爷装麻袋扔湖里,这是要小爷的命。而今想叫小爷饶你们,也不是不成。”桐桐坐在边上,低头俯视二人:“你们得想想,拿什么能换你们的命。”
“金——金——”
桐桐从怀里掏出银票来,展示给对方看:“小爷像是缺金银的?”说着,起身,将袖口解开,做脱衣状,然后看榻上的美妇,“姐姐,此人待你也不过如此了,那倒是真要委屈姐姐这般佳人了。”
“要……什……么……”这是一混江湖的恶人,并非公子哥。
桐桐回头看这汉子:“我倒是想知道,你们说的这上面是什么人?”
对方不出声了,眼睛一闭,一点反应都不给。
桐桐哼了一声,过去果真去脱那美妇的衣裳。倒不是为了刺激那汉子,也不是为了羞辱人,一般有组织,她们身上会有记号。
果然,美妇的肩头有一个’卍‘字符,血红血红的。
桐桐眼睛一眯,心中了然,却故意一脸的惊讶:“佛王!”然后手脚麻利的给美妇拉上衣裳,“该死!该死!得罪!得罪!原来是佛王坐下,在下唐突姐姐了。”
说着,取了美妇口中的帕子:“姐姐早说清楚,不至于大水冲了龙王庙呐。”
那美妇惊疑不定:“公子究竟是何人?”
桐桐’嗐‘了一声,“此’卍‘字符乃是先帝张太贵妃赐给亲孙佛王的,佛王幼年被送走,肚兜乃是张太贵妃亲手所绣,以自己的血染了白丝线,绣成’卍‘字吉祥符,为镇邪祟。此事,你二人当是有所耳闻的。”
美妇看了那五短汉子一眼:不曾听过。
那汉子亦迷茫,像是自己这般出来办差的,自是不知这般隐私之事。
桐桐叹气:“不瞒二位,小子姓张。姑姑正是陈王妃,当年在下尚在襁褓,张家便因陈王事,五岁以上男丁尽皆被斩。我随母亲充作官奴,母亲不堪受辱,悬梁自尽。我被张家故人收养,假借孤儿之名养育膝下,细心教养……此番去军中,亦是……”
说着,一副恍然模样:“原来,你我皆为佛王效命……”说着,便抬手接上了那汉子的下巴:“恕罪!恕罪!险些误了大事!”
第1125章 红宇琼楼(67)三更
这话能信吗?
岂能轻易相信?
只是此人手段着实了得,暗算不了,打也该是打不过去的。莫说将他扔下湖了,他能将这一船人都给扔下湖去。
江湖嘛,干的过就强横些,干不过暂且认怂也不丢人。
这美妇忙道:“原是自家呀,倒是妾身的不是了。”她服软了,“小妇人罗梅娘见过公子。”
“张百胜这厢有礼了。”桐桐亲自扶了罗梅娘起身,在对方看地上的汉子时,才恍然:“对不住!对不住!”
而后亲自将这孩子扶起来,将关节都接回去,连连致歉:“这位大哥,勿怪!勿怪!”
这汉子站起来,戒备的看着桐桐:“公子奉命?”
“正是!奉命去营里,到底为了甚么,倒是不大知晓。”桐桐看向两人,带着打问的语气,“听闻有佛王配合卢家扰乱江南,莫不是就是你们?”
这汉子眼睛眯了眯:“这些公子也知?”
桐桐一脸迷茫:“义父与一黑袍人在书房中言谈,我无意间听到的,难道不对?”
这汉子跟罗梅娘隐晦的对视了一眼:此人不能放他走!不管他说的是真还是假,对江南之事知道的太过了详尽。
罗梅娘便笑道:“既然是自己人,那倒是我们怠慢了。不如,请公子入府,小住几日可好?”
“好啊!”桐桐笑道:“正求之不得。”
罗梅娘笑着点头,看向那汉子:家里的人手多,倒是不怕他。他是真的倒也罢了,若是假的,必能留下他的命。
于是,船入河道,驶向远方。
芦苇荡里,有十数小船驶出。四爷就在小船上,雷夋低声道:“大人,看那个方向,竟是回姑苏的。”
“走!跟上。”
站在船头,桐桐抬眼往出,此时正在姑苏城外。
而今,寺庙道观极其常见,城里便极多。大小道观寺庙分布在大街小巷里,而村舍之中自然也就有。有些日子艰难的或是鳏独之人,老无所依,便舍身出家,心未必诚,不过是吃一份供奉饭罢了。
有些真就是两间土房,一个小院,这就是一个庙宇。
因此,这建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寺庙道观,要么是靠着名山大川,有名有姓的名望的地方;要么就是……大户人家在自家的地盘上建的家庙或是佛堂。
两者要都不是的话,那就只能是供奉邪神野仙的地方,朝廷是不许供奉这些东西。
而今,站在甲板上,能看见隐藏在林子里的道观屋脊。
沿河往前,有个简易的野码头,隐在灌木丛中。船靠过去,马上有人从岸边的林子里闪出来。船上有人扬起了黑色的旗帜,立马便涌出数十人来,各个都是黑灰的劲装,手持棍棒。
那五短汉子看桐桐:“张公子,请吧。”
桐桐眉头一扬,从船上下去了。下面一大胡子汉子,从后面走上来:“老五,怎么带了生人来?”
这个被称为老五的给使眼色:“见了道长自有话说,请客人入内。”
大胡子上下打量了桐桐一眼,一挥手,这些人让开了路面:“那就请吧。”
桐桐抬脚往里面走,路极窄,只能同行一人,周围蒿草半人高。桐桐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半路上,在一根蒿草上看见一根红络子。这络子多是孩童缠头发用的。
三五岁的孩子,头上绑着两个小犄角,用的就是这种红络子。这若不是扛着孩子,孩子头上的红绳被扯下来了,就是孩子自己个走的时候,被草挂下来的。
她假装没看见,只管往前走。
走了足有一里路左右,才看见一个不小的道观。道观匾额陈旧,早看不清楚上面的字了。一圈都是林子,林子里隐隐能看见墓碑。
城外,却人迹罕至,只能是……这里埋着很多横死之人,周围的人觉得这里不吉,因此,此处便成了一个鬼林。
老五嘴角勾起,看着站在台阶下的桐桐:“张公子,请进。”
桐桐朝他笑了笑,抬脚进去了。
里面各个道士打扮,不言不语,冷冷的盯着桐桐。
桐桐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去,然后看向在廊下站着的瘦高男子,指着他:“这个兄弟……我们见过!”
对方愣了一下,其他人都愣住了。
老五嘴角抽了一下:“张公子在何处见过?”
“在云县码头上,当时钦差回京,停靠在码头上。那天晚上,钦差的船只起火了……”桐桐看着指着那瘦高的男子,“我绝不会认错。他当时在茶摊上,看着上下船只的人。当时我就觉得奇怪,这人的眼神好生锐利……”
说着,便一副恍然的样子:“原来要偷袭钦差的是你们呀!英雄英雄,当真是英雄!那场火烧的好,烧的好生热闹!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
那瘦高的汉子眼睛一眯,仔细打量认出他的人:此人生了好一双锐眼,当时已经是乔装过了,这怎么还被认出来了。
事情过去那么久了,竟是还记得住。
而自己却对他全无印象!
这会子被夸了,他讪讪的挤出一抹笑意来,草草的拱手,便转了脸,不再看此人。
此时正堂里走出一四十多岁的男人来,像个仙风道骨的道士,一脸笑意:“这是哪里来的英雄,快里面请。”
桐桐也扬起笑脸:“张百胜有礼了。”
老五在后面解释:“道长,此人声称陈王妃乃是其姑母。”
道长脸上无息怒,只笑着将桐桐往里面迎:“贵客请!一夜赶路,饿了吧!”说着看向小童:“传饭。”
桐桐一脸的歉意:“有劳了。”
她进了里面,那道长并未跟来,想来是想听自己的来历。
有一盏茶时间,老五陪着道长进来,酒席也摆了出来。桐桐被安排坐在上首。
道长举起酒杯,桐桐端起来:“叨扰道长了。”
“请——”
桐桐将酒放在唇边,然后变了脸色,将酒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这便是道长的待客之道?”
道长放下酒杯,看向桐桐:“据说张公子是作为大家公子养大,悉心教养的?”
桐桐便笑了:“既然是悉心教导,又怎么会真把我教成腐儒?若为腐儒,在下早该以死谢罪了,何以逍遥于世间。就在下这德行,便是有人告发小子为张家子,也需得官府信呐!”
“敢问收养公子之人究竟是谁?”
“道长,此事当问佛王,怎生问起我来了?”
道长冷哼一声,“张公子当真是油滑的很呐。”
桐桐叹了一声:“道长,在下知道难取信于人。但我敢来,自是不怕的。”他就指着老五说,“此人甚蠢,在船上便说孩童丢失了如何如何……金通判如何如何……而后又说什么陪着县令……隔墙有耳,事有不密,如何能成事?”
她说着,就站起身来,观察这大殿:“要是我所猜不错,那些丢失的孩童就藏在这大殿里。”
桐桐一样一样的查看,然后拍了拍供奉的神像:“道长,你的眼神告诉我,这里有机关。孩童就关在底下,对吧?”
老五面色大变,老道看向桐桐,脸上的笑意便再也没有了。
桐桐拧了机关,神像缓缓的动了。不大功夫,露出洞口来。从上面看下去,不大的地窖里,藏着十二个孩子。
这是又犯了案子,卷宗还没到四爷手里。
但只一扫便看出来了,有好几个孩子跟卷宗里描述的对上了。孩子被绑着,嘴里塞了布团,惊恐的看着桐桐。
桐桐面无表情,将嘴一撇,然后将机关又拧回来。
“手艺太差了!”她叹了一声,“这种恐慌……蠢死了。我要是道长,我现在就马上撤离,因为那金通判带着人只怕已经寻来了。”
老五嗤的一笑:“张公子,你当我等是甚人?”
“那你以为,我为什么敢跟你来?”桐桐笑看着他:“花船停在县城的河道里,边上的’香再来‘饭庄,二层的雅间里,金通判就在,他就在上面盯着你。
在湖面上,芦苇荡里有野鸭惊飞,离的远,你未曾听见,但我听见了。那里必藏着小船,盯着你的一举一动。
从那边走,对方一看就知道你这是往姑苏来了。姑苏城外就这么大点的地方,这么一个地方还不好找。要是我所猜不错,四面八方的围剿你们就在顷刻。”
老五面色一变,他当真就没发现。
桐桐看道长:“您要是信我,咱们马上就走。先离开这里再说!不过是要制造恐慌而已,这有何难?小老百姓叫丢个孩子,这叫恐慌?非也!
大户人家丢了钱财,如此,不仅朝廷惊慌,当官的惊慌,小老百姓也会惊慌。弄些钱财孝敬佛王,又能顺便办事,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说着,她就一脸的鄙夷:“也不知道是哪个出的这个主意,处处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着实叫人瞧不上。这人呀,怕只想用咱们佛王,却不是真为了佛王。道长也是,你们怎么就真的听了呢?
合作而已,两边的利益都该兼顾嘛!达到他们的目的,咱们也得落点实在的好处嘛!”
道长:“……”
“您要是还不放心我,咱们这就走!今晚,我给您递投名状。您跟钱财有仇?还是佛王不需要银钱?”
道长:“……”
他正思量怎么杀了此人,便有人来报:“道长,有人朝咱们靠近,像是官差。”
道长又看向桐桐,桐桐摊手,指着老五:“他的手艺太次了,看我干什么?我要是官府的人,我能叫你们跑?再说了,我是要跟着你们走的,今晚能不能弄了钱财来,一验证不就知道了?”
回头离开姑苏,把除了姑苏之外江南所有大贪都给洗劫了,姑奶奶教你们怎么做江洋大盗!
第1126章 红宇琼楼(68)一更
道长看着眼前这小子:“而今,衙役四面八方围剿,当如何脱困?”
“此处有多少人手?”
“一百三十八人。”
“分十组!四面八方的跑,不要与之冲突,跑便是了。”
老五哼笑了一声:“小小衙役,便是全杀了,我等难道不敌?”
桐桐看了道长一眼:“那你们去吧,在下就不奉陪了。”
“你想走?”
“我为何要走?我是被绑来的,跟那些孩童一样,是你们掳来的。”桐桐看他:“至于跟你们说的话……怎能当真?那都是说说来骗你们,保命用的。我一没图财,二未害命。便是官府将我羁押了去,还能要了我的命?我不跑,便没罪;跑了,才有罪。”
说完,往神像前面的蒲团上一坐,朝他们扬扬下巴:“你们只管走吧!当然了,为了不泄露你们的行踪和老底,你们得先杀了我……但能不能杀得了,各凭本事吧。”
老五还要说话,道长拦住了老五:他曾在码头发现了咱们的人有问题,且记住了脸。但咱们的人没有一个对他有印象。
这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与他纠缠未必明智。
况且今儿也来不及纠缠,只看对方:“老五是粗人,公子勿怪。”
桐桐这才看老五,问说:“敢问,你们与衙役交手,能令对方以为你们就是一般匪盗否?”
“呵呵!我等岂是盗匪可比?”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既然如此,一交手岂非露了老底?!事未成,底先露,岂不愚蠢?”
老五一噎,竟是无言以对。
“如流民匪盗一般,见了官兵就跑,他们必以为你们是一般的盗匪而已。”桐桐给他解释,“而官府找来为了什么?为了失踪的孩童。人质活命是顶顶要紧的,而后,再缉拿你们便是。
轻重缓急这需得分清!如此,自然就错开了。你们只是此事事败,仅此而已。今夜为佛王取了大笔的金银,将功折罪,此次的事端便揭过去了。”
老五还要说话,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道长拦住老五,也不等外面通报的人进来,便下令:“听令,分十队,分开撤离,老地方汇合。不许与差役交手……”
说完这才看桐桐:“公子,请!”
桐桐起身:“走了!”
“跑了?”四爷看了雷夋一眼,再看看果然四散逃窜的人,心说,桐桐要想杀,一个都走不脱。
但既然没杀,就说明她这脑袋里又有了什么鬼主意。
因此,他就下令:“先找孩子,咱们的人手不够,别折了兄弟们。回头协查通缉,调兵围剿!”
是!
于是,就是象征性的追了一下,真就连交手都没有。一方四散的跑了,一方顺利的找到了破庙。而后四爷看见了佛像上拍上去的油乎乎的手掌印。
孩子就在神像下吧!
找到机关,也看见了上面遗留下的油指印痕迹,拧开之后,佛像挪开,看到了被关在下面的孩子。
孩子们被带回衙门,贴告示叫各县县令带苦主来一趟,将孩子们一一带回去。
此事在姑苏引起极大的轰动,这几天都在流传什么莲母,什么重生……结果,孩子这不是被找回来了吗?
金镇金大人当真是包龙图在世,清廉公正,断案如神。
一时间,声望陡涨。
之前弄那么些农具,朝廷知其价值,但百姓并不会很在意。可这次不同,遭难时有人真的能救你于水火,那这就是咱想要的官员。
好似耕种辛苦一些,有没有这个工具对个体来说意义也没那么大,大家都一样嘛!但灾难不同,他会压在个体身上,围观的也多能感同身受。
但父母亲人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那种感激是无以复加的。
乡绅们出门,订制了匾额,送到了通判府。
贾雨村:“……”这般的案子,不过是几日的时间,就侦破了。
他继续给朝廷上折子,禀奏这个案子,说了这件案子的侦破过程,可谓是神速。又将百姓的反应上奏了,他只一个想法:调走吧!姑苏这个地方,自己便是干的兢兢业业,也是无功劳的。
卢文辉:“……”什么佛王?也不过如此。
今夜的姑苏一点也不安静!
距离姑苏城三十里,有兵营,总兵孙成。
桐桐坐在船头,指着有灯光的那一片地方:“这里是军户所。”
老五皱眉:“军户?”
“姑苏的官员换了一茬,原来的都被治罪了,家业被抄了。没换的只有两个,一个是通判金镇,但此人到任时间不久,没来得及贪,姑苏之事便败了。
或者,此人也用不着贪,他的妻子乃是郡主,郡主继承了长公主的所有嫁妆,甄家又陪嫁许多。因此,此人带往姑苏的钱财不多。新上任的更没多少油水捞!
只有这个总兵,在姑苏任职已经第八年了。你猜这个人富不富?!”
老五:“……”这是军中,“你疯了?”
“姑苏今儿走脱了那么些’盗匪‘,金通判必然上报知府。知府必要召总兵议事,商讨追剿盗匪之事。那么,此人而今应该在姑苏城内,说不得正在与知府饮宴。因此,军户所……除了家眷,连他的亲随都没剩几个。抄了他的家,他会报官?”
老五:“……”他摇头,“不会!”
桐桐摊手:“他家后门处就是河道,顺着河道,咱们只管走。一夜行船,至天亮早不在姑苏境内了,他能奈何?”
老五犹豫:“他若有那般家产,必不至于放在任上。”
“铺子、田地,这些一查便能查出来,所以,他藏的最多的便是古董和黄金。而一个粗人,不懂古董,因此,最喜的还是黄金。黄金占地极小,他的老家无甚直系亲眷,他会将这般要紧之物放回老家?”
老五:“……”所以,就在军户所?
“你也知道,挨着军营,一般盗匪不敢去!何处比家中还叫人放心?”桐桐起身,“挑五个好手,跟我一探,敢不敢去?”
老五一咬牙,叫其他人待命。一招手,来了五个。加上他自己和桐桐,一共七个人。
船悄悄的靠过去,那后宅里便想起一群狗的叫声。
老五脖子一缩:这哪里能靠近。
果然,后门打开了,涌出来好几个人,提着灯查看。
狗子对着河道狂吠不止,显见是闻见什么了。
桐桐将青布拉起来,人遮在里面。
看见不见人,只看到一艘小船在河里荡着。夜色掩盖之下,倒像是没拴好的船被水和风吹来的,不知道撞到了什么,这才发出了响动。
“无异常,回吧!”
那些人牵着狗又回去了,门从里面关上了。
老五才要冒头,被桐桐给拦住了。叫他从缝隙里看,果然,墙头冒出好几个脑袋来。这是在暗中观察。
良久,人下去了。他们就这么缩着,足有一个时辰,桐桐才在青布下打手势:我去看看,别动,等着。
老五就看见这人站起来,手中的绳子摔出去,勾住那后门台阶边的围栏,那么远的距离,借着一根绳索,还真就过去了。
稳稳的站住之后,并未有犬吠声。
而后就见到此人绕着后墙下的河边走,远离了这总兵家,去往了别处。不大功夫,这一片的狗全都叫起来了。隐隐的,能听见有女人拍打门户找自家男人的声音。
“挨千刀的……你钻谁被窝了……你给我出来……”
“扯你娘的臊……老娘找自家男人,碍着你们了?”
“……谁今儿敢藏那挨千刀的……”
于是,很多人家的灯好似都亮起来了,应该是有人起来查看是谁。
“……二狗子……你朝哪跑……躲什么……你对得起老娘不?”
有大门的开合声,都跑出来瞧热闹,有那三三俩俩的凑到一起,说谁今夜当值,谁家的婆娘风骚,风评不好……是不是谁谁谁钻了谁家婆娘的被窝,被家里的女人发现了。
男人们站在一起说起了黄段子,声音杂了,女人抱怨着,孩子哭闹着,男人有说的,有骂的,吵的这一片不得安宁。
还正闹腾着呢,老五发现,总兵家的狗好似不叫了。在狗吠慢慢平息之后,这狗真不叫了。
而后后门缓缓打开,那个自称叫做张百胜的人从后门出来,朝这边招手:过来!
几个人划船靠近,下了船,进了后院,狗安静的趴着,有七八个人在后院躺着。
桐桐朝里指了指,老五却先看了看那些狗和躺着的人:没死!像是迷晕了。
只怕这栋宅子的人都被迷晕了。
桐桐朝演武场去,指了指武器架边的铜铸小狮子:“搬!”
啊?
“搬!”
老五伸手去搬,竟是没搬起来,两人抬一个才算是抬走。
一共五个狮子,小船未必吃的住这玩意的重量。
最后只桐桐一个人坐船,其他人扒着船泅水而过,这才将其运到大船之上。
道长带着人正在船上等着。桐桐看着东西抬过去,这才朝道长摆摆手:“走!马上离开,七日后扬州见!”
道长一上手便知这狮子里包着黄金。就凭这个重量,折算成银子,不会低于二十万两。
他一招手,一个瘦高的男子便从大船上下来,站在桐桐所在的小船上。
道长拱手:“请小甲服侍公子。”
桐桐并不推辞:“莫要耽搁,从速离开!”
道长拱手作别:“保重!”
“保重!”
看着船驶离,桐桐才看这个小甲:“去姑苏城中,观察两日,若是无甚破绽,我们再行离开。”
“是!听您的。”
天不亮,两人就进城了。将小甲安顿好,桐桐就偷偷溜回家了。
四爷眼睛一睁就看见桐桐一身寒气的钻进来,他没起身,只瞪眼问:“做什么去了?”
桐桐回的理直气壮:“做贼去了!”
第1127章 红宇琼楼(69)二更
做贼?你是把孙成家给洗了吧?
桐桐摇头:“没洗!只搬走了他的金狮子。”
金狮子?
“嗯!”桐桐给四爷比划,“这家伙把金子熔了,铸成小狮子,外面裹着铜,像是铜狮子,足足有五个。”
四爷:“……”裹着铜呢,“怎么发现的?”这玩意就是个摆件,你还去搬动一下?
“他放在演武场!”演武场练力气,会放一些石头或是铁疙瘩,但无一不是手能把住的。弄个铜狮子,怎么想的?
桐桐吐槽:“他要是做装饰吧,哪有放五个的?成双成对才合理!要是做工具的,习武之人,弄点实用的就成,还专门锻造成狮子的样子。那玩意放在演武场上,瞧着像是狮子狗……”
我不得扫一眼吗?
“那玩意……一个得有三四百斤不止……”
四爷折算了一下:“两万两黄金?”
嗯!差不多得值二十万两白银。
桐桐一边暖着,一边低声道:“这么重的东西,一般人挪不动,就以为那铜狮子是浇筑在地上的,下面有底托,固定好的!可其实……就是单纯的重!练家子想搬走,还得两个人抬着走。”
四爷便知道她想干什么了,他点了点桐桐,嘴上却道:“哟!这是要去陪美人了。”
桐桐:“……”说啥呢?“真美人是不分男女的!那个胭脂呀,算不得真绝色。”她往四爷被窝里凑,叫他给暖着,“真绝色岂能只有皮囊?”
“哟!赏美人赏出经验了?”四爷躺平,斜眼看她:“最近都知道你这身子不好,请爷出去吃酒的人就多了。”
吃酒?吃花酒?花酒何必去外面去,我作陪,你喝的也是花酒。
两人搁在家里耍花腔,四爷也静静的等着,等着孙成会不会报案。
孙成没报案,早起有家人来报,说家里遭贼了,丢了五个铜狮子。他跟着便回府,而后折返回姑苏,上了卢文辉的府邸。
卢文辉愕然:“偷到你府里?”
“正是!”孙成铁青着脸,“两万两黄金,就这么不翼而飞了。那些人办事不成,偷鸡摸狗却煞是得心应手。公子才提了大事,又提相互配合……就是这般配合的?”
卢文辉忙安抚:“必有误会!未必就是佛王下属所为。这样,你先莫要声张,此事必给你一个交代!若真是那些人所为,你放心,怎么拿走的,还怎么给你放回去。”
孙成并不走,只坐在那里不动。
卢文辉保证:“孙总兵,卢家不缺两万两黄金。若不是这些人所为,这两万两黄金卢家认了。总兵不至于连卢家也信不过吧?”
孙成这才起身:“那在下便等着了。”
卢文辉心里叹气,这位对卢家谋划之事,心中已存顾虑。而今,他已知密谋之事,若他心存不满,若真是背后露点什么出去……
因此,他忙喊住对方:“大人稍等。”
孙成站住叫,就见卢文辉去了内室一趟,再出来手里就捧着个匣子:“孙大人先拿着。”
“这……”
“大人莫要推辞。”
孙成一副推辞不过的样子,接了过来,发现里面是十五万两银票,更有几颗龙眼大的夜明珠。
他急忙合起来:“公子,这叫在下情何以堪!在下也并非此意。”
“知总兵无此意!”卢文辉连带笑意,“但此时绝非小事,在下必回查清。今儿总兵大人去而复返,若有人问起,还请遮掩一二。”
“为剿杀盗之事与卢大人商议,仅此而已。”
甚好!只有公事,绝无私交。
桐桐又乔装成张百胜的样子,与小甲在路边茶寮里喝着茶,看着孙成与数十亲卫离开。
她说小甲:“此人身上还有二十万两。”
小甲只听,不说话。
桐桐就道:“今晚你在码头等我,我去取了这笔钱,咱们直接去扬州。”
于是,孙成又丢了差不多价值二十万两的银钱。这次是他自己看管,就在他自己的被窝里被人取走了。
这银子丢的,他自己都知道不能声张。
可回头越是想,越是觉得心里憋闷。这笔银钱,只自己和卢文辉知道。前脚给了自己,自己就丢了。这得是什么样的贼,满府都搜遍了,家里的其他散碎银两、古董、首饰他不拿,偏跑到自己的被窝里来拿这笔钱。
除非,他本身就知道有这笔钱,且知道的极其详尽。
若是如此,卢文辉就有些欺人太甚!
于是,他追剿佛王的下属,并非做戏。真在追剿!
可追着踪迹去寻,这拨人好似已经离开了姑苏,去向成迷。
姑苏发协查,请留意这拨’偷了孩子‘的盗匪。
可紧跟着,各地并没有偷盗孩子的盗匪,倒是有江洋大盗横行。
那这就与姑苏无关了。
先有扬州三户官员被盗,盗取了多少呢?有一家说丢了白银四千两,有一家说被盗了六千两,还有一户丢了五百两便哭天抢地。
百姓们觉得这么多钱,可不得踏天了。小富户们真有几百两,几千两,人人自危,就怕把自己的银钱给偷了。
可其实呢,桐桐看着被藏在湖心岛的金银,什么四千两、六千两、五百两,他们的银钱来路不正,因此,丢了多少就不敢说真话。
道长看着这白花花的银两,四十万两、六十万两,五十万两,这是真富呀!
桐桐坐在第二把交椅上,那个漂亮的美妇真的改名叫胭脂了,老五看的眼气,也只能由着胭脂站在二掌柜的旁边服侍。
胭脂将鱼挑出刺之后放在桐桐面前的碟子里,“您尝尝。”
道长坐过去,面带笑意:“公子,这么多金银如何运出去?只怕沿途检查甚严。”
桐桐端了酒杯,抿了一口。心说,我叫你运哪去呀?运出去给佛王?
她问道长:“佛王若是只想着偏安一隅,那在下告辞!与佛王之间有些瓜葛,非外人,我亦尽忠了。如此费心劳力,做这被抓住就必死无生的营生,难道就是叫他只是佛王?他若无一取天下之心,那便绝非我张某人所辅佐明主!好聚好散便是了。”
道长沉吟:“依公子之意呢?”
“取天下,钱财可缺否?”
“自然不可!”
“他日,我们迎佛王归来,散钱财于天下,可否为佛王取人心否?”
道长:“……”
“想那朱元璋打天下,每攻破一城,必开仓放粮。”桐桐就道:“此便是人心。人心在,天下可得。占据江南富庶之地,便有坐望天下之能。此等良机,却只想做富家翁……”
她说着一叹,直接起身:“看来,我们并非同路人!缘分已尽,就此告辞吧。”
“公子!”道长忙起身:“公子所谋深远,非在下所能!此事在下定传信佛王,还忘公子留些日子。”
“我是个闲不住的人!”桐桐站住脚:“我带着小甲,去下一城转转……”
“有劳!有劳!”
桐桐要走了,突然回头问:“此时,道长如何跟卢家交代?”
“人心乱了,目的已达到了。”道长面含笑意,“这是佛王与卢家的合作!而卢家不认丢失金银之事与佛王有关……”
桐桐懂了:“我张百胜倒是成了通缉要犯了。”
道长面带赧然:“知公子之能,朝廷必定是无可奈何。”而后又道,“听闻,扬州百姓皆称赞金通判断案之能,又有官员上折子,巴望着金大人上任扬州。”
桐桐冷笑:“那此次便去应天府,金通判只一人而已,他又能耐我何?”
正是如此。
于是,周围数府尽皆犯案,至来年春季,已有启城三十余户被盗。官员清廉,人人都声称所丢失银钱数百到数千不等。
此案陆陆续续的发往京城,又有请调金镇去羁押盗贼的。皇帝面露讥讽,既然是数百、数千两银子的案子,当地还破不了吗?
若是连这等案子都破不了,这是主管官员的能力问题,罢黜了重新任命便是了。
把这些折子处理了,再去看金镇来的密折,他缓缓的合上,朝东宫的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
数月时间,湖心岛所得财货价值千万两白银,抵得上国库存银。
桐桐不在第二把交椅上,她与道长并排坐在上首,闲闲的听着。各地的官府都在缉拿盗匪,那又如何,竟是无一人能寻到此处。
而今已经聚集千人不止,他们的首领就是张百胜。
有那新入伙的喊着:“佛王?谁是佛王?咱们可不认什么佛王……”
桐桐眼睛一抬,下面便禁声了。
道长看着噤若寒蝉的一众人等,心中亦是畏惧。
桐桐叹了一声,摆摆手,叫人解散了。
等只剩下两人的时候,道长自己先站起来:“公子——”
“我有心请佛王归,却恐佛王心存顾虑。此次机会难得,卢家欲举事,推太子登基。皇室父子相残,祸起萧墙,此乃难得机遇。若此等良机从眼前错失,佛王……此生将再无机会。”
桐桐说着,一副十分惋惜模样:“在下只怕……我有忠心辅佐,而佛王无此胆量。”
道长:“……”
“我知道长也不信!”桐桐指着存银的所在,“有这大笔的钱财,为何不自己揭竿而起呢?可是道长呀,名不正言不顺!皇室内争,不波及天下。可若是外姓臣子,天下必将共诛之。您以为,我会冒此大不韪?”
道长:“……”
“再有四个月便入秋了,道长可传信佛王……”桐桐一脸的怅然:“请转告佛王,张百胜捧千万银钱之富,静待主公。臣愿以此巨富,扶明主匡扶天下!”
第1128章 红宇琼楼(70)三更
天将热,又是一年荷叶满湖的时候。
桐桐躺在小船上,胭脂带着俩婢女摇撸,不时的清唱几声。湖中放歌,肆意快活。
胭脂摘了荷叶给桐桐挡住太阳光:“公子可小憩片刻。”
桐桐打了哈欠,果真就闭上了眼。
远远的有船飘了过来,船头上站着的人瞧着却面生。
婢女轻声喊胭脂:“您看,来客了。”
胭脂瞧了过去,又近了一些,看见船上站着个三十上下一男子,一身青袍,身边站着俩黑衣劲装之人。
道长站在边上,才要说话,胭脂’嘘‘了一声,指了指桐桐,无声的道:公子睡了。
睡了?
道长要才说话,那男客笑眯眯的,摆摆手,未叫道长出声。
于是,两只船就这么停了下来。
桐桐睡了一个时辰睁开了眼睛,那船上的人就等了足足一个时辰。
才一睁开眼睛,伸了懒腰,胭脂便低声道:“道长带了客人正等着公子。”
“为何不叫醒我?”桐桐坐起身来,看向另一艘船。
道长含笑站着,给桐桐使眼色。
桐桐看向那三十岁上下的男子,长的像个土财主,这便是佛王?
不可能!一个藏在暗处的人,疑心病重,怎么可能把真身露出来。
因此,她冷笑一声,说胭脂:“送我回岛!准备准备,姐姐若是不觉委屈,小弟便带姐姐离开。”
胭脂还愣神呢,她便站起来,脚下发力,船便缓缓动了。婢女忙摇撸,顺风而行,走的极快。
大船上的人皆愣了一下,道长大声问:“公子这是何意?”
“道长当问佛王是何意?若不肯信,还有何可谈?”说完,再不回头,小船上一人独立,飘然远去。
道长还要再喊,这土财主忙拦住了:“此人知道佛王相貌?”
“并不知。”道长叹气,“白先生,在下早说过,此人聪慧敏锐,可洞察人心,您偏要试,您看,这如何是好?此次一恼,难以转圜。”
船舱的门打开,自里面走出个极为清瘦的男子。
此人一出,船上之人尽皆拱手。
这人远眺远去的船只,“送本王去见见这位公子吧。张氏有这般后人……”我却从来不知!张氏是否有此人,亦存疑。
此人究竟是何来历,意欲何为,他也想知道。
因此,桐桐离了岛,手持一把伞,慢悠悠走在金陵街头,知道有人跟着,她便去了秦淮河,上了一艘画舫。
才坐下,便有一清瘦男子拦住了要走的船:“公子,可否共游?”
桐桐打量了对方一眼,而后点头,船夫便放了此人上船。这人一再致谢,进来之后坐于桐桐的对面:“多谢公子。”
桐桐煮茶,而后斟茶给对方,之后便自己捧着查慢慢的品了起来。
这人端了茶,看向对方:“公子……不像是负气而走!”
桐桐笑了:“负气?何来气?身入虎狼之地,若不惜命,此乃莽撞之辈,在下该快马快船离开,从此改头换面逍遥于江湖,又怎么敢于金陵街头漫步?都说在下艺高人胆大,艺高不是高暂且不论,胆大嘛……斟酌了利益,权衡了得失之后才胆大,也算不得真正的胆大。”
这人不由的勾起嘴角,这是夸自己谨慎是对的。
他问了一句:“为何?”为何非选本王辅佐?此作为……甚蠢!易地而处,自己宁肯辅佐三王、四王,也绝不辅佐一个谁都没见过的所谓佛王。
三王、四王“……何须一草民……”辅佐?桐桐朝后一靠,自嘲的笑了笑。
佛王愣了一下,是啊!愿意为三王、四王效命之人比比皆是,一介草民出身,排不上他。既然排不上,如何能出头?
桐桐又道:“况且……我荒诞不羁,所用之策尽皆旁门左道,为正统所不齿。”
佛王:“……”这倒是!所干之事上不得台面,立身当以正,这般行事……便是暂时一用,也难以长久。
他就笑问:“因而,你并非嫡母张家后辈?”
“小子确实姓张,只是所谓的张家后辈,诓人的而已。”桐桐说着就笑了,低声道:“而后,钱财设法得来了,便无人追究小子究竟是何出身了。
此这正好说明,出身是否正统原本也不重要,等真的坐在那个位置上了,天下得以大治,贪官污吏得以惩处,人心尽归一处,谁又去问坐在上面那人……出身如何呢。”
佛王:“……”此话合理!
所以,此人坦坦荡荡,言语上的欺骗算不上欺骗!判断一个人,这个人说了什么从来就不重要,做了什么才最重要。
他所行,自己得利了,这便是最有说服力的事。
茶叶换成酒水,小菜几样。画舫被买下,换成了自家人。
如此,才能畅所欲言。
道长与那土财主重新上来之后,陪坐在侧。
“这是白先生。”佛王给桐桐介绍,又给白先生介绍,“此人是张公子。真姓张的张公子!”
几个人心照不宣的大笑,之前的不愉快瞬间化为虚有。
白先生致歉:“公子恕罪……”说着,就举起酒杯,“在下自罚三杯。”
桐桐摁住对方的手:“勿要如此,为主上分忧而已。”
白先生这才作罢,亲自给桐桐执壶倒酒。
佛王饮了一杯酒,就道:“本王意欲与张老弟义结金兰,结为异性骨肉,二位以为如何?”
道长和白先生都一抚掌:“善!大善!”
桐桐:“……”义结金兰这是要告知天地神明的!同生共死,这是真的!誓言怎可玩笑?自己又不是那黑心肝的,做不来这个事。
况且,义结金兰之类的,真不用!
要轮起来,原身与这佛王乃是亲表兄妹。
陈王是皇帝的弟弟,长公主是皇帝的妹妹。
眼前这个人是陈王的庶长子,而原身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从血缘上来说,两人是嫡亲嫡亲的姑表兄妹。
义结金兰?别闹了。
桐桐忙摆手:“此事万万不可!君君臣臣,此不能错!今日,讲情分。可他日,一朝化龙,天家何来私事?彼时,亲不是亲,君不是君,臣不是臣……此乃祸患之根,万万不可行。”
白先生心里点头,之前深觉此人不可信,行事又十分偏颇,此事若不是金银数量过于大,实不该冒险。
可这一接触,竟是觉得此人行事好走偏锋,非正道,但所思所想无不是正道正行。
此时自然就此作罢了。
白先生就问说:“敢问公子,接下来会如何?”
“接下来……”桐桐笑了笑,“卢家真花费大笔钱财修整船只,而今,已然是捉襟见肘了。咱们将江南积攒提走了,有几笔是从卢家银号里掏出来的。他们存了别家的银子,还需得支应柜上存取,因而,银钱十分短缺。”
白先生点头,料想也是如此。
桐桐就又道:“可卢家……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可不发。此事若不成,将百死无一生,非得破釜沉舟不可。那么,他们就还需要银钱。”
佛王就问:“从何处寻银钱呢?”
桐桐就笑了:“夏税要收了,紧跟着这笔银钱需得运送京城。而江南正好闹匪贼……”
“抢了税银?”卢文辉看着父亲:“此事需得谨慎!”
“动用各府之力,竟是摸到张百胜此人踪迹。每个人都不肯说实话,不肯交代究竟被盗走了多少银钱,也就无从估量此人到底搜罗了多少钱财出去。但依照这些人这些年分润的银钱,只怕他手里攥着的……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多。”
“可这不是咱们抢了夏税的缘由!”
“只假托张百胜的名头,将其’抢‘去!若是无人发现,正好,据为己有留用;若是有人发现咱们弄假,就只说,此乃捉拿张百胜这伙子巨盗的计策。秋里事若成,此事无人追究;秋里事若不成,卢家将不复存在,还在乎这点事?”
卢文辉:“……”竟是不知道从何处辩驳。
他就说:“夏税一旦出事……朝廷必派能臣干吏查此事!而江南上下,对调金镇查大盗之事呼声甚高……”
“那就让他查嘛!”卢宝昌说着,就突然问说:“听闻郡主病了半年有余?”
“是!旧疾!据说是想起当日在甄家之事,尝尝头疼难忍。”卢文辉摇摇头,“可惜那么一个佳人,竟是被病痛所折磨,如今连屋子也少出了。”
“金镇可有别的……”
“未有!倒是一副情深不悔的模样。”卢文辉摆摆手,“莫要在此事上纠缠,金镇此人仕途之心颇盛,爱惜羽毛。他若查案,便是真查案。”
卢宝昌低声道:“若到了紧要之时,不惜一切代价……”说着,抬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
杀了他?!
卢宝昌点头,是!不杀他,卢家都得死时,那还有什么不能豁出去的。
四爷拿着桐桐送回来的信,放在火烛上点燃了。
六品的通判,想在三省范围内清查要案,缉拿要犯,至少都得是四品的御史,还得挂上钦差的头衔。
她做了个局,各地治安混乱,唯独姑苏一枝独秀,那这便是自己的功劳,从六品到四品,九成当官的一生跨不过的坎,一年的时间,自己跨过去了。
顺势’破案‘,从四品飞升三品,易如反掌。
所以,等秋里事毕,回京之时,自己至少该是正三品。
三品以上,皆为朝廷要员。
四爷:“……”自己想好好的当官,认真的刷政绩。结果躺着就没动,她跟孙猴子似得,去别处大闹了一场,结果就是衬托了自己,而后让自己平地飞升。
这官当的,也是亏了先人了!
第1129章 红宇琼楼(71)一更
秋来了,树叶渐黄,风一起,黄叶飘零。
事关江南的奏折也如同叶片一样到了御前,折子上说的是夏税被江洋大盗张百胜劫走一事。不仅朝堂哗然,便是天下亦哗然。
而张百胜此名已然是天下皆知,被演绎出许多故事来。有人说此人长得三头六臂,有人说此人身高九尺,目若铜铃,面目可怖,可止小儿啼;还有人说,此人生食人肉,喜饮人血,霸占人妻,无恶不作。
诸如此类种种,不一而足。
时值九月,金家正给金迩做生日。哪怕是散生,家中亦是宾客盈门。
曹家舅爷乃是行商,对江南的境况倒是知道的多些。见客人们说起江南便心生惧意,便道:“此话倒也不尽然!江南百姓早前还怕张百胜,而今当真不怕。张百胜从不打劫百姓商户,哭天喊地失窃的,尽皆官员。”
傅试以四爷旧友身份上门给金迩祝寿,而今一听,便道:“所以,才总为金兄担忧。”
别人还没搭话呢,边上一金童般的男孩便道:“这倒是不必!早听闻金大人在江南有青天之名,百姓爱戴。那张百胜既然百姓不怕他,清官自是不怕他的。”
众人:“……”
贾珠扭脸呵斥道:“宝玉,还不住嘴!”
贾宝玉嘟了嘴,乖巧的坐在边上,再不敢搭话。
贾珠起身致歉:“诸位见谅,这是家弟,娇宠了些,小孩子家家的,惯爱胡言乱语,勿怪!勿怪!”
史县尉忙道:“珠大爷太见外了,宝二爷才多大点年纪?再者,金大人官声名望在京中也有耳闻,此言甚是有理。”
贾珠歉意一笑,才要说话,就听见外面来报,林如海林大人遣人送来了寿礼,这一打岔,这一茬便过去了。
贾宝玉跟着出去,而后跟林家出门办事的管事打听:“林妹妹在家作甚?近日可随姑母出门应酬?她若烦了,便叫人送信于我,我必常使老太太遣人去接她……”
正说着话呢,又有王家叫人送了礼来,说是王子腾在江南任上,与金大人乃是同僚。
金迩心里嘀咕,跟兄长金达对视了一眼:王子腾乃一品大员,怎么就跟六品论起同僚了?
两人热情了接待了来人,来人乃是王子腾的侄儿,王仁。
这又与贾家连着亲,贾珠和贾宝玉与王仁乃是表兄弟,正好一处招待。
喧嚣的正厉害,又有薛家带着厚礼登门,言说,都乃是姻亲,之前未曾亲近,万万不可见怪这样的话。
这叫金家人惶惶不安,不过是一散生而已,何至于此?
金家三兄弟陪客,又有两个姑爷帮衬,倒也应付的来。
正热闹,王川来了。
王川乃是四爷挚友,当差来的晚了一些,却得了新消息:“……应江南所请,陛下简拔,金兄擢升都察院四品御史,点为钦差为天子巡牧江南。”
四品?
金达张嘴就道:“这可真是……”
“皇恩浩荡!”金迩赶紧接了话,对着皇宫的方向就叩首,赤诚一片,额头青紫。
是啊!是啊!皇恩浩荡。
可不正是皇恩晃荡。
这才几年,四品钦差御史!
大太太史氏坐在屋里,边上是她的嫂子。
芙蓉面带笑意送了前面的消息来:“咱们家四爷高升了……”
史氏点头:“放赏!”
芙蓉含笑下去了,史氏从外面收回视线,看边上刚才还在抹泪的嫂子:“我并非不尽心。当年我就说四哥儿极好,亲也定了。可只病了一场,你变卦了。退了亲,四哥儿倒是跟郡主结了良缘。
而今,哥儿仕途顺畅,平步青云。若是嫂子当年肯信我,不势利,而今四哥儿便是你的乘龙快婿。到了如今了,有甚可说的?”
县尉夫人轻轻的扇自己的脸:“妹妹,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速来有口无心,以前说了伤妹妹心的话。便是你恼了我,我也不敢怨怪。可你侄女总是嫡亲的!你费费心,她而今都奔着二十了……婚事这般不顺……”
史氏瞥了她一眼:“你是那猪油蒙了心的!因月娥订过亲,便是再相看,定要找个家中有规矩的,好歹还有规矩在呢。可你倒是好,偏找那商户,图聘礼,全不顾念月娥……”
县尉夫人:“……”第二桩婚事挺好的,乃是家里产桂花的夏家,皇商之家。谁知那家哥儿身子不好便是真不好,才定了亲不久便死了。
人人皆说自家女儿克夫,那夏家好生无理,竟是要月娥嫁过去守活寡。若不是请了本家从中斡旋,月娥这辈子便毁了。
如今,金家倒是一眨眼便起来了,小姑子若是肯为月娥操心,未必不能寻个合适的亲事。
便是她不出门,请金家老太太帮着出面也是好的。
只看金家嫁出去那俩姑娘,当真过的是极好的日子。
喧闹了一日之后,可算是散了。县尉夫人并没有走,而是住在了客院,在亲戚家小住。
史氏到底是陪着求了婆婆,看是否有合适的。
老太太:“……”实不愿管此事。
但还是问了:“亲家太太瞧中谁家了?”
其实县尉夫人看上傅试了:“……这位大爷,只一妹子。而今他当家,又有秀才功名,又有家资,为人也甚是活泛,交际是极好的。听闻他去年丧妻,我寻思着……倒也算是知根知底。”
是说一个年纪轻轻死了媳妇,此乃克妻;一个订婚死了未婚夫,此乃克夫。以毒攻毒,谁也别嫌弃谁。
老太太:“……”傅试?功利了些,又是续弦,“前头正头娘子留下两子……听闻家中老人甚是溺爱……”后母难做!
况且,世人对女子多有苛刻!傅试便是克妻,无人讲究;月娥只不过订过亲,第一个还只是病了一场,第二个本就病弱,如此死了,克夫的名声却得叫她背一辈子。
老太太诚心诚意的道:“亲家太太怎么糊涂了?史家本家就能做媒。史家乃是行伍出身,旧部极多,七八品的小校尉,择一相配的并不难。”
一则,武官再小也是官,有身份;二则,靠着史家,不敢错待了姑娘;三则,行伍出身不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什么克不克的,他们身上煞气重,百毒不侵;四则,在京城中的校尉,不是侍卫就是侍从,不打仗,安生。
这诸多好处,真要去选,还能选一相貌人品俱佳的。
县尉夫人倒是听到心里去了,可从里面出来,史氏就道:“既然要本家出面,又不介意做续弦,那何故在旧部中找,没得辱没了身份门第。”
“那依照妹妹的意思呢?”
“之前王家的小辈进来请安,那是王家的哥儿王仁。”
县尉夫人摇头:“哪里高攀的上?人家成亲了。”
“他身边还有个小几岁的,乃是王家大爷从弟家得公子,之前恍惚见过,叫做王信。仁义礼智信……这个信哥儿,是小一辈里年纪最小的。那哥儿帮着照管王家庶务,去年丧妻。之前我未提,是因着不知道你不介意月娥做继室。”
县尉夫人:“……”这倒是也不差!
金家老太太提的这个,月娥是能过一辈子安生日子,可需得娘家帮衬,她得仰仗娘家。
小姑子提的这个,也好!
“我回去跟你哥哥商议。”
这一商议,史县尉便说:“皇上更信王子腾……”倒是对甄家稀松平常了。
县尉太太就道:“金家那四哥儿若无甄家提携,也不能升的这般快。瞧着也不至于甄家就倒了。”
“你懂什么!自家人查自家人才狠呢。”史县尉低声道:“王子腾若是取代了甄家,那王家得是何等的了得。我就说,妹妹还是念着家里的,提的这个婚事就极好。那个王信我见了,活泛,机灵,是个好人选。”
县尉太太也热心了起来:“只是……咱们这门第到底是低了些。”王信是王家近宗子弟,而自家只是史家旁支。
“这婚事,若是王子腾点头,必可成。”史县尉便道:“你央求了妹妹,请她出面给郡主送一封书信。当日金镇和郡主的婚事能成,皆乃咱们家成人之美。而今,不过是请郡主搭句话而已……”
这话告知大太太史氏,史氏啐了嫂子一口:“得亏你如何说的出这种话来?”
史氏就哭:“这也不过是给月娥脸上贴金,怕嫁进去叫婆家小看了去。不看我跟你哥哥的面子,只看在月娥的面上,捎带一封信过去也是好的。如何措辞,我这榆木脑袋你是知道的……全凭妹妹做主便是了。”
于是,在四爷接到圣旨,准备启程前往金陵的时候,也收到了一封家里捎带的信件。
这要动身离开了,桐桐就不能一直躲着不露面了。
她早甩了其他人,偷摸溜回来了。
四爷将信送到后面,把桐桐给瞧的莫名其妙。我这大事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了,你托我给你侄女和王家子弟做媒。
王仁是王子腾的亲侄子,王信不是亲侄子,而是远了一步,是堂侄。
这个人桐桐有印象,王熙凤因为尤二姐跟张华打官司的时候,叫了王信去处理。这王信是谁没交代,但从名字来看,’仁义礼智信‘,跟王仁是连着的,应该是本家兄弟,关系还不疏远。
而王熙凤能指使这个人,出了事了,叫来命他去吓唬对方,又给了三百两银子叫他去都察院官员私第打点。
而这个都察院的御史与王子腾相好,于是收了银子,捏造虚词,诬陷良人。
王熙凤能随便使唤王信,就证明年纪小,在王家的地位不如王熙凤和王仁。
这个人……怎么选来选去的,选了这么个人呢?
桐桐把信扔在一边,没打算搭理。
她在想:四爷而今就是都察院御史,而王子腾在都察院的根基好似也不浅……
第1130章 红宇琼楼(72)二更
这封信投递来,就证明家里知道,自家不可避免的要跟王子腾接触。
桐桐没给大太太回信,却跟此次一起来的老太太身边的嬷嬷道:“……大伯娘叫我做媒,可我身上还有孝呢。我去做媒,不大合适。”
她直白的推辞了。
而后又道:“王家……那自然是极好的人家。瞧中这样的人家本不为奇,他们几家联络有亲,外人插手,岂不显的生分。”
想起那个有些木讷的女孩,她难免为她说了句话:“……这合适不合适的,我年轻,见事少,也不大懂。不过是想着,姑娘嫁过去过的好不好的,多瞧瞧男方养的女儿。若是差不了多大的样子,想来嫁过去不敢说顺风顺水,也当是能应对才是。”
嬷嬷心里明白,郡主是告诉大太太:这婚事跟她侄女不般配。
看看王家的女儿,那贾家的二太太,那薛家的当家太太……虽然都说贾家二太太是个菩萨养的人,可能掌管那么大的家,又岂是好相与的?
那薛家太太从夫家夺家产的事,金家尽知,那也是个厉害的。
更惶恐谁不知道那琏二奶奶,好厉害的脾性。
王家将女儿养成这般模样,一般的姑娘嫁进去,能成吗?
郡主是说:那你侄女比照着琏二奶奶比一比,要是有那位三分伶俐,许是可行!若是百分不占一,去了也是遭罪,何必呢?
话说的极明白,她不看好这婚事,也不想出面管。此并非拿大太太你当外人,而是实心实意的为你侄女想,才提醒你,这婚事不合适。
桐桐就是这么想的,这还是看在那个叫月娥的姑娘的面上。自己能做的就是这些了,大太太和史县尉夫妇会不会听,就当真不知道了。
嬷嬷一一记在心里,会转达的。这才道:“听闻郡主身子不好,家里甚是忧心。”
桐桐就笑:“不耐烦应酬罢了。在这江南,又是甄家在……来往官员,必叫家眷前来拜会。知道的,说是别人盛情,咱们难却。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金大人结党呢。因此呀,一分不舒坦,我必说成十分不舒坦;三日痊愈,我必说三十日还未痊愈。
你不是外人,我说的自然就是实话。我很好,咱们家金大人也极好!叫家里只管放心便是!若家里安稳,我们的心便安稳。”
嬷嬷心说,这话也十分要紧,似有提点之意。她又一一记下来:“老奴明儿一早启程,回京城。”
桐桐并不留,“我们也要动身去金陵了,家里乱,你们自便。”
是!
送走了传旨报信之人,就真得动身去金陵了。
东西可以留着仆从慢慢收拾,两人将随身的一带,即刻便能赴任。
贾雨村与卢文辉下帖子,设宴要践行,被四爷推辞了:“要职在身,不敢耽搁。”
可临走这一日,两人还是携带姑苏的官员前来送行。
贾雨村一再拱手:“大人高升,亦是我等同僚之幸!他日仰望兄台之处,还请莫要推辞。”
“大人客气。”
桐桐坐在船上,隔着纱窗看码头。
贾雨村果真是好容貌,堂堂君子模样。
卢文辉嘴角噙着笑意站在边上,问说:“金大人去赴任,时间紧。听闻郡主身体不好,这般急行,可曾带了好大夫。”
“多劳记挂,郡主身子已无大碍。”
客套了几句,四爷跟这些人一一作别,上了船。
船离开了,这些官员们也散了。
卢文辉又看了一眼河道,看向已经变成黑点的船。
边上的亲随问说:“动手吗?”
“嗯!”
“郡主也在船上。”那可是郡主。
卢文辉冷冷的看了对方一眼,对方忙应了,转身走了。
秋风带着秋雨,有了凉意,卢文辉伸手接了雨丝,叹了一声:到了这个份上,郡主……也不过是个郡主,都敢对皇帝动手,一个公主之女,又算什么呢?
生死存亡之际,死别人卢家才有活命之机。
况且……意外而已!只是意外而已。
船只出了姑苏,前面便转入大江之中。秋季雨量充沛,江水丰盈,水量极大,流速甚急。
桐桐在船舱内喊四爷,四爷进去,桐桐指了指船:“船出行,需得检修。这船检修过?”
四爷:“……”怀疑船有问题?
桐桐点头,低声道:“前面就是野渡口,停船靠岸。”
四爷出去叫了雷夋,下令叫停野渡口,不急着入江。
雷夋被四爷带去赴任,都是精挑出来的老兄弟了。这会子低声解释:“野渡口难停大船……”
意思是停不到跟前,从船上下去还得涉水,很危险。而且,大船停到岸边,岸边没有码头深的水,大船容易搁浅。若是搁浅了,才是大麻烦。
“去吧!就停在野渡口。”
船果然就停到野渡口,而后大船搁浅了,从船上到岸边还有二三十步,需得有皮筏子才能摆渡过去。
人都上岸了,四爷才说雷夋:“你带人上去,看看船底。”
船底怎么了?结果请了野渡的船夫上去帮忙,才发现新检修的船只船底,被人动了手脚。竟是以腐木刷漆代替新木!这若是入了大江,水冲破这腐木,焉能不出事?!
雷夋后背发凉:“小的这就去雇车。”从别的码头上重新雇船吧。
坐牛车辗转,换到了一艘商户船只上,高价将其买下。
“细致检查过了,船只完好。”
四爷和桐桐这才上了船,码头上有人带着黑斗笠:这都能躲过去?
他放信鸽传信,卢文辉收到消息半夜起来破口大骂,一个人而已,怎么就那么难杀!?这要是换做其他官员,只意外就够他死十次八次了。
他真的确信,金镇身边有一高人。这人跟护法似得,护着金镇。
可你再有高人,他也就是一个人,我要真想动手,你还能躲?
于是,他写了指令,放飞了信鸽。
然后很有意思,行船途中,遇到求救的船只。
雷夋来报:“前面有商船好似出事了……”今儿有风有雨,雨还不小,“那船上有老幼妇孺,船体倾斜,怕是要倾覆了。”
桐桐一脸的不耐,四爷也无语了:“……”鲁班门前弄大斧,其实是很可笑的。这位真是’鲁班‘,在她面前谋划着杀人,唉!
桐桐将棋子落在棋盘上,跟着四爷起身出去看,然后她还不能在雷夋面前露出什么去。因此,只能以疑问的语气问:“那是商船?”
“是!”
“商船行商,带那么些老弱妇孺做甚?”
雷夋:“……许是挪为客船用。”
“船要倾覆,大风大雨的,你若是带着孩子……当怎么办?”
雷夋:“……”给孩子弄个木头、木盆、木板,先给孩子抱上,若是落水了,孩子飘着,过往的船只还能看得见。
桐桐又问:“若是你遇那般境况,是将孩子安置在角落好呢?还是将孩子举过头顶……举的高高的……”
雷夋看那艘船,孩子看起来五六岁大,被举过了头顶。孩子紧紧的抓着大人的衣领,好似怕别人看不见一样。
但其实,这是很危险的。一则,大人站不稳,也没办法扶住;二则,一个颠簸就可能把孩子扔出去,下面可就是江面。
若说为了求助,叫人心生怜惜,也不该这个样子。
桐桐就叹了一声:“你看……这些孩子都像是四五岁、五六岁大……跟杂耍班子里那些……”
“侏儒?”雷夋想看的更仔细些,果然,看见孩子了,却没有孩子的哭闹声。
桐桐朝后看:“今儿也是奇怪了,便是有风有雨,船不多,可也不至于这一路行来,后面再没有别的船吧。”
雷夋朝后看去,果然,江面上一个黑点都没有,就像是自从自家出发之后,码头上的其他船只都再没有出行,被拦住了一样。
前面没船过去,后面没船追来,江面上出现这么一艘船。能看见甲板上青壮七八十人,又有像是老者、妇人数十。
这样的人要是都救过来,在这江面上,自家只带了这点人,这些人若是心生歹意,自家当真是逃都无处逃去。
但凡心生怜悯,不急多想去救人,只怕就坏事了。
雷夋汗流浃背:“大人,这不会就是张百胜的人吧。”
四爷:“……”
桐桐:“……”
“必是张百胜知道您是要清缴他的,故而先杀人灭口。”
四爷:“……”
桐桐:“……”
“大人,您放心,属下必诛杀此獠!截杀朝廷钦差,罪同造反。”
四爷:“……”
桐桐:“……”算了,我还是回船舱去吧。
四爷说雷夋:“走吧!先到金陵再说。”
于是,船只从那艘船边驶过,雷夋站在甲板上,细看那船上的人,果然,所谓的孩童如果细看,尤其是看那眼睛,便会发现,那压根就不是孩子该有的眼睛。
再看那老人,白发、佝偻,也确实在呼救,可却也能站在已经倾斜的船上,什么都不扶着,这样的老人便是真老人……也不是等闲好对付的角色。
再看那妇人,瞧人直勾勾的,并不傍着身边的男人,显见的,这也并非等闲妇人。
雷夋心说:“怪不得张百胜能屡屡得手,这般的计策,叫人防不胜防。也幸而郡主细心,老爷谨慎,若不然今儿怕是得葬身这大江之中了。”
那倾斜的船上,船舱里坐着个戴着斗篷的男人,刺客他抚摸着白鸽,然后将鸽子撒出去了:少爷,此人太难杀了!他不上当。
卢文辉等着金镇的死讯,得来的结果却是:对方不上套。
他抓着头发,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这都不死?这都不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