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不过三!
这种拙劣的表演,我懒的计较。但我容你一次,容你两次,有这两次你知难而退,我看在你愚蠢的份上,让这事过去就算了。
可你非要不知轻重,再给我来第三次,那我就真生气了。
这些人可能让他们构陷个把人,弄死人家乃至全家全族,都很拿手。但是真刀真枪的干,他们好似真的不是很擅长。
构陷人,这个玩不过四爷。四爷之前就构陷过姑苏上下官员,导致整体换了一遍。这个战绩十分骇人,然后他们就会发现玩那一套……不行!他们玩的不会比四爷更高明。
于是,他们想人道毁灭。总想着他们不擅长的,四爷也不擅长。于是,这一出出的……当然了,要换个人,一次就足够了,绝对杀死了。
现在这么明显的两次躲避,就是告诉你,收起那一套,别玩了,我知道你们在玩什么。
可是呢?
生死存亡的关头,有时候真就是非要你的命不可。
第二天晚上,临近金陵了。
几艘快船急速靠近,朝这边撞了过来。
船夫喊着,挥着旗帜,那显然无济于事,真就直直的撞了过来。
桐桐抓了弓箭递给四爷,而后用火折子将箭簇上绑着的蘸着桐油的棉布包点燃,四爷不用瞄太准,对着那开着的舱门和窗户射进去就行,船内是干燥的。
桐桐转手拿了瓷罐,之前没人知道这里面是什么,现在也没人知道是什么。在四爷射出这一箭之后,桐桐手里的瓷瓶就扔了出去。
这看似随意的一扔,但其实得刚好摔碎,落地点距离四爷的箭簇不能远。
里面装的是土火药,自制的,一旦这玩意散开,碰到火,不一定能炸,但一定能引燃,整个船舱从内部就燃烧了起来。
紧跟着如法炮制其他两艘船,这个火起的迅猛异常,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船舱内’轰‘的一下,火便起来了,引燃帐幔木板,竟然有火舌吐了出来。
还撞别人呢?在这江面上,能不能自救尚不得知。这么一慌神,其中两条船先撞在了一次,另一艘船打横过来,在江心颠簸。
四爷放下弓箭,站在甲板上,桐桐却也已经回船舱了。
他:“……”她想到了你们会杀人,会怎么去杀人,且做了完全的准备。知道你们会撞,所以,火攻的工具都在手边放着呢。
这么一弄,还真不如你们构陷我呢!那个……好像比这样屡屡受挫来的好一些。
雷夋在船上大骂:“张百胜此贼,某必诛之!”
四爷摆摆手:“没事了!安生了。不是张百胜,张百胜偷盗,却未曾伤人,更不曾听过有这般如匪的行径,休要喧哗,本官自有计较。”
不是张百胜?
“不是张百胜!”
雷夋就不懂了:“不是张百胜……那能是谁?”他突然反应过来,“莫非,夏税被劫,并非张百胜?”
四爷笑了笑,只道:“等案子破了,自然就有答案了。”
剩下的路途果然就十分顺畅,一直到金陵都没再出其他事。
卢宝昌站在甄应嘉身后,迎接这位钦差。心里恨的呀,飞鸽传书自己也收到了了,路上动了三次手,皆未成功。
这不是侥幸躲过去的,相反,金镇有准备。
有消息说,此人并非只能文,他还能武,射箭竟是也不差。
他的人在暗地里看着,看着他身边的高人究竟是谁。这次都在船上,不可能再躲到其他地方去了。
但真的就不见这个人,仆从、衙门的差役,郡主身边的婆子丫头,还有谁?
没有了!
盯着的人晚上来报:确实未发现这个高人。
而四爷呢?他是御史,是钦差,没有自己的衙门。住的呢,只能是馆舍。
但是,因着桐桐得脱身,住在馆舍这样的地方就不好隐藏了。
甄应嘉说,知道郡主身体不好,请郡主回甄家去住。
桐桐没答应,她还见了甄应嘉的夫人:“本就是钦差,若是住回甄家,难免瓜田李下。索幸还有嫁妆在金陵,我住别院吧!只说要休养,干脆谁也不见。伯母替我拦了吧,等事情了了,估摸着也该回京城了。太后娘娘捎信来,说是近来身子不好,盼着我回去。”
这也有道理!
甄家确实将金陵一处种满梅树的梅园给桐桐当了嫁妆,占地数十亩大,搜罗了天下能找见的梅树,另有精舍散落在梅园里,是个静养的好去处。
合情合理的避开人之后,桐桐便偷摸离了梅园,金陵的街上出现一俊朗的公子,似是谁家的公子哥,在傍晚的时候与那些寻欢作乐的公子哥一般,一入秦淮河,便不见了踪影。
而四爷呢,得去应酬。
甄应嘉叹气:“一眨眼又一年,这一年呀,不知道从哪冒出来那么个人……”他曾一度怀疑是皇上的人。
但以自己对皇上的了解,皇上也不是这样性情的人。帝王嘛,大开大合,堂堂正正,此番作为,实不是帝王的风格。
当然了,这当然也不是太子。
他甚至都想过三王、四王,但显然,也不是。他们的动作是逃不开皇上的眼睛的,皇上不允许他们这么干,他们也不会这么去干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到底是谁干的?
卢家跟佛王勾连,自己知道。但是佛王答应他们,可以在铁网山助卢家一臂之力,其他的无能为力。
也就是说,佛王否认了张百胜是他的人。
想想也对,要是有这样的人,这样的能力,佛王在西南自立为王,跟朝廷称臣,得到朝廷的赦免、认可之后,再图以后,岂不是更名正言顺。又为什么要跟卢家谋划这些呢?
这种种作为岂不是前后矛盾。
左思右想,就是想不明白。但他也算是知道了,自以为甄家把控的江南,真出了一只孙猴子,自己照样拿人家没办法。
别说对付了,就连此人长什么模样,在哪里,打算干什么都不知道。
而今,金镇来了,要查……这就得审问那些被盗的官员。他怕金镇审的深了。
结果四爷不用对方问,直接告诉对方:“为什么失窃,失窃了多少这都不是现在急于追究的……”
甄应嘉:“……”松了一口气,这个侄女婿说话永远都是顺着自己的心。
“现在着急的是,税银去哪里了?要找到税银,必先找到这伙子人的老巢。要找到老巢,那只要把这些被盗人家都找出来,汇总一下,看看是不是存在交集,推测他们的行动路线,继而圈定出对方的活动范围和藏身地!
这事十万火急!不瞒您说,这一路上,遇到三次刺杀。对方若是一着急,将税银运出去了,那才是罪责难逃。因此,我不是要查这些个官员,我需要的是派兵配合清缴。”
这话十分有道理,事有轻重缓急!自己知道税银去哪里了,但是金镇不知道!在他看来,被盗的官员可能有问题,但他们跑不了。但是税银不一样,迟了税银就会跑。
这也恰好证明,金镇并不知道有人背后谋划那件大事。
既然如此,甄应嘉就说:“配合!有老夫在,我看谁敢不配合。只要找到对方的踪迹,你便叫人送信,全力配合你清缴这股子匪盗。”
四爷一副十分感激的样子:“那便不陪您闲聊了。”
“好!你去忙吧。”
四爷还很坦诚的交代,“还需得见见王大人。”
应该的!也是应有之意。
两人说着话,甄应嘉还亲自把四爷送到马车上,目送他离开。
人走了,他心里一叹:匪盗匪盗,其实匪和盗并不同。张百胜有偷,但未曾劫掠,因此,此人是盗非匪!但一旦找到他,他就是匪了。因为他盗了巨额的银钱无人敢认领,那这无人认领的银钱自然就被默认为夏税。
卢家玩的这一手,其实是高明的。
一路被刺杀了三次,还能完好无损的到达金陵,这个金镇……其能着实非同一般。但愿他能找出这个张百胜来,把自己绊住最好。
铁网山要出事的那个时间段,必须有人给自己作证,证明自己忙着呢,与那件事绝对无关。
四爷见到王子腾,双方都很客气。
王子腾看着眼前的青年,心里是打了个问号的:此人行吗?
他其实有些不信这个人,为何?因为太过于独特。别的地方都闹张百胜,就姑苏没有。姑苏之前有过一个劫掠孩童的案子,被他顺利告破,可奇怪的是,犯事的贼人一个都没拿住。看起来合情合理,可将这些联系在一起,是不是就有点不太对了。
那劫掠孩童的案子是不是他自导自演的?他暗中是不是跟张百胜有瓜葛?
他提出这样的疑问,又否定,说不可能,此人的背景干净,十分干净,干净的他就干不下这个事来。
可另一个声音又说:他还是甄家的姑爷!他不成,但是甄应嘉有这个能耐。
因此,这是不是甄应嘉心存不轨,跟侄女婿勾连在一起,演了一场欺骗了天下世人的戏呢?
可猜测也终究只是猜测,任何证据都没有的情况下,岂敢瞎说?
因此,见到此人,他是带着怀疑和打量的:“金御史。”
“王大人。”
“请坐!”
四爷顺势便坐下了:“王大人,我需要整件案子的所有卷宗,包括各地驻防的布防图。盗贼本领再强,终究是做贼的,能避开布防的情况下,绝不涉险。这对推测对方的路线有帮助,还请王大人能给予配合。”
要布防图?
王子腾心里越发的犯嘀咕:此人……当真可信?
第1132章 红宇琼楼(74)一更
布防图……其实看看也无妨,但这是基于此人跟甄应嘉背后没有猫腻的前提下。
但是王子腾并不信此人真跟甄家撇的那么干净。
姑苏没出乱子,金镇没抓住一个偷孩子的罪犯,说破大天去,这事都是存疑的。更何况,贾雨村是自己提携的,他身为知府,并未做什么了不得的事,不过是按部就班的做着知府的事罢了,结果姑苏大治!
是卢文辉闹鬼吗?当然不是!若真是卢家干的,那卢家为了避嫌,也不该叫姑苏成为特例呀!
所以,张百胜跟卢文辉无关,跟卢家无关。
贾雨村的背景是自己,此事跟他亦无关。
那么,敢问,这件事能跟谁有关?
江南之事,自己有密折上奏权;而眼前这个人也有密折上奏权。说到底,皇上信自己也信此人。
可来了江南就知道,此人压根就没有做过一件跟甄家绝对对立的事。
要论奸猾,此人乃是其中翘楚。
王子腾说:“布防图……带走怕是不合适。”
四爷:“……”我家有你的布防图,桐桐在江南到处的窜,她能带着人屡屡得手,摸不透你的布防,她敢吗?
要布防图不过是需要一个顺利找到’张百胜‘的借口罢了,这怎么还防备上了?
信贾雨村?怀疑姑苏太干净是因为自己弄鬼?
四爷一下子就笑了,他只能道:“王大人,再延迟……夏税都运走了,可就没法交代了。这样,我不带走,给我看一眼就行。”
王子腾被对方这一笑,弄的有些着恼:“金御史,布防事关重大。”
“下官知道。”四爷看他:“大人若是对下官为钦差之事心存疑虑,可密折上奏。此次,在下若是失利,自有皇上治罪。而大人仅凭疑虑便给在下设置障碍,若有延误,此则大人之过。在下是否亦可怀疑,大人是有意为之呢。”
王子腾:“……”
四爷就又道:“布防图是紧要,可若怕泄露,下官看过之后,大人调整便是。世上哪有那么多秘密?不知的才视为秘密。此次,大人无过失?
张百胜闹的这般厉害,敢问大人在水师布防上可有调动调整,三日一调,五日一调……若是如此,除非张百胜有翅膀,否则是怎么掩人耳目的?
因此事,下官对大人也是心存疑虑。但下官以为,皇上能用大人,信任大人,下官便是心有质疑,那也质疑的是大人的能力,而非大人的忠心。
故而,也请大人放下成见。谜底不揭开,终究只是猜测。大人心中怀疑之事,下官心中亦有疑惑。等找到税银,答案自会揭晓。”
王子腾:“……”自己身边肯定有皇上安插的密探!这一点自己知道,金镇也知道!他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义正言辞的给自己上眼药。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他给自己扣了好几个罪名了:因成见在公事上设置障碍,这是说自己为官不公允;面对江南状况,未能调整布防,此不是昏庸,便是懒怠,指责自己是昏官懒官,不尽职尽责;疑心皇上信任的人,这是疑他吗?不是!这是疑君,非臣子本分。
这罪名是一个比一个大!
王子腾都气笑了:坐镇江南,需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替皇上盯着,所以,我怀疑一切才是正常的;
江南的情况复杂,甄家盘踞多年,自己来是从甄家口中分食,这才多久,江南并没有理顺,因而,这不是说调整就能调整的;
疑心你就是疑心皇上的识人之明,要这么说,那天下的官员都是皇上任命的,那天下尽皆好官么?出了不好的,就是皇上没识人之明?这难道不是类你这样的人太过于奸猾,有欺瞒圣上之嫌,辜负皇恩么?
王子腾懒的说了,在这里看就在这里看吧,回头至少得做部分调整。
于是,他叫人取了布防图来。
图纸铺在案几上,四爷又道:“案卷……大人应该有,调来一用。”
王子腾叫人给取来了,四爷在图上看,装腔作势的,一会子疑惑,一会子假装思索,一会子又一副恍然。手放在图纸上好一通忙,一会子指指这里,一会子又指指那里,再拿着卷宗,点这些人家的具体位置。
还要了纸张,不知道在计算什么。
王子腾从漫不经心,到最后不得不重视起来,就陪在边上,看着他一番忙活。然后……然后……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四爷演了一晚上,王子腾作为观众,观看了一晚上。
天亮了,四爷也表演累了,好似才发现外面又亮了一样,他转身就要告辞,“大人可派一副将给下官,下官需得实地验证。”
王子腾都来不及问他到底看出什么来了,然后人家走了。
他怕误事,派一家将王忠:“跟过去,寸步不离。”
王忠急匆匆的追着去了,留下王子腾在书房里,盯着那图纸看了又看,又拿卷宗比对着找地方……而后又看那纸张上划拉的杂乱无章的东西,嘀咕道:“这图上……有什么?”
有什么呀?图纸上什么都有,但什么也都没有。这得看操作的人是怎么操作的。
四爷回别院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了,不叫人打搅,说是要绘制图纸。王忠就在外面守着,一日三餐有人送来。
可四爷哪里画什么图纸,他累坏了,在书房补眠呢。
而桐桐呢?她得安排好,得叫人赃俱获,得减少伤亡,得叫佛王坚信自己接下来的安排都是为他好的,使得上下跟之前一样,全力配合。
她坐在’忠义厅‘。
忠义厅——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草堂,被命名为忠义厅。
佛王高居中央,桐桐在左,白先生在右,另外,便是道长,还有一个僧人。
僧人……桐桐其实之前见过,姑苏城里的云山寺的主持方丈。但现在改头换面之后,这僧人当然就不认识她了。
桐桐第一次主动说起了银钱:“这银钱当如何用?国库所存,皆不如我等。”
白先生看了佛王一眼:终于说起了这笔钱财。
佛王就道:“贤弟有话不妨直言。”
桐桐就道:“这笔钱,我的意思是,分作两半。一半运至王爷府邸,此乃保本之资。凡事有意外,若事有不成,我们尚有东山再起之资。万事留一手,此方为万全之策。”
拿出一半直接运到佛王府邸,这可当真是诚意满满,忠心不容质疑。
说的再如何动听,永远不如真金白银打动人。有这些钱财,便是想自立也有本钱了。
白先生跟佛王对视了一眼,微微点头。
道长和老僧不住的颔首,道长先道:“一切听公子安排。”
桐桐又道:“至于另一部分银钱怎么用,这正是今天要商议的事。”
白先生问说:“公子是如何想的。”
桐桐叹气:“大事……需得从长计议。此次,铁网山之局必然会使得朝堂大变。遇变局,可视为契机。好似那个位置真的唾手可得。可其实呢?难!难!难!咱们认识佛王,可他人不认识佛王。
而今,处处以佛王为贼,此便是大大的不利。若是能借着朝廷之变,叫王爷在江南获得人心,在此基础上,才能谋求其他。”
这一点跟白先生不谋而合。
桐桐又道:“可怎么样才算是得人心呢?家家户户发银钱吗?这不妥当。读史书可知,凡是改朝换代,无一不是与民乱有关。而百姓多为顺民,不是天灾人祸,实在活不下去了,都不会反抗。
可但凡有人起头,就有人应和。若想叫人应和,怎么办呢?开仓放粮。唯有吃饱饭,才是百姓跟着咱们走的理由,且是唯一理由。”
白先生一抚掌:“因而,公子之意,这剩下的一半钱财是为了乱起来之后,招兵买马用的。”
“正是如此!”桐桐指着外面太湖水域:“宋时,一个水泊梁山叫朝廷无可奈何。是宋江一心想着诏安,这才使得梁山败落。宋江自来便是臣,做个光宗耀祖的忠臣,是他毕生所求。因而,梁山败了。
而我们则不同,我们的地势胜梁山百倍。而王爷不是宋江,王爷本就是皇室贵胄,取天下才是志向,也绝无与朝廷和解的可能。因此,我们有成事的前提。”
佛王心里点头,进可盘踞江南坐望天下,退可于两国交界处自立。便是再不济,盘踞于江南水域,往后的钱财总是不断地。
实看不出有什么坏处。
桐桐就说:“因此,一则,需得设法将一半银钱运出去。而今,卢家私用了税银,假借我之名义谎称被我劫,使得朝廷排查严密,运送需得费些心思,若不然便是功亏一篑。
二则,需得咱们的人和船加紧训练,需得择一县,官有恶行,库有存粮,作为我等的起事之地。彼时,杀官开仓,揭竿而起。以剩下的金银武装部属,成军是早晚的事。若是顺利,摧枯拉朽,扩张地盘。若是不顺,退入河域江域,化整为零。”
说着,她还一脸感慨:“张百胜非乱臣贼子!圣人教导,民为重!我为盗也好,为匪也罢,但我张百胜谋的是不义之财,杀的贪官污吏,获利的是百姓庶民……”
话未说完,佛爷就起身,朝桐桐郑重一礼:“世道不公,才有了公子义举;朝堂不清,才有了公子义行!为天下计者,乃国之栋梁,国之柱石,国之上师!怎会是乱臣贼子。”
他郑重承诺:“他日事成,定与公子共天下。”
桐桐:“……”一听这话就是假的!
也行吧!我的虚情恰好碰见的是你的假意!!
第1133章 红宇琼楼(75)二更
提纲挈领的说了大方向,那具体操作呢?
桐桐就说:“得试试水!得让咱们得船只伪装成贩卖太湖石的,常进常出一段时间,麻痹了对方之后,再行起运银两。”
石头吃水深,只有贩卖太湖石这种东西,才能为运送银两打掩护。
很合理!就这么干。
四爷带着人去实地探路,行船在河道上,好似在观察每一艘船,其实在找桐桐做上去的记号。
桐桐跟道长和老五他们说的是:“船的新旧、大小、上面的标记需得分开,决不能有相似之处,叫人看出是一个来历。因此,该做旧的做旧,该做出修补样子的就要做出修补的样子。便是船上的伙计,每条船上的都得不同,且要注意说话的口音……”
说了许多的细节,之前就非常顺畅,他们的藏身之处朝廷就是找不到。那这次就更是按照这样的标准去执行,将船的外观又变了个样子。
桐桐状似无意的给船上留下标记,一般都在较为醒目的地方,字不像字,画不像画,就跟刻痕刮痕一样。
四爷看见了刻痕,再看看吃水深的船,心里就有数了。
他看向王忠:“设卡,所有船只不能出码头。”
“是!”
老五站在甲板上,看着差役在岸上高喊着:“临检——临检——任何船只不得离开!”
身边的兄弟低声道:“五哥,不会被发现了吧。”
“船上拉的石头,怕什么?”
“要么是公子呢,算无遗策呀!这些狗官,果然检查了。”
老五’嘘‘了一声,不叫对方言语。只看着有人去监察别的船只,不知道检查出了什么,那船老板偷偷的往衙役手里塞东西,显见的,这是在贿赂对方。
而后,他就乖乖的等着。等这些如狼似虎的差役来了,他便扬起憨厚的笑脸:“差爷……您看……”
“拉的什么货呀?”
“石头!太湖石。”
“石头?”这差役一摆手,“查查!看看下面藏了什么……”
老五由着这些人查:“真是石头。”
“能看见的地方是石头,我这看不见的地方,放的还是石头?”这差役指着那货:“挪开,要检查。”
“哎哟哟!我的官爷呐,这石头可怎么挪?”说着,就从怀里摸出银子偷摸塞过去,“官爷,您给行个方便。”
这人将银子一掂,冷笑一声:“挪!挪开……必须得查!”
老五苦着脸:“官爷,这一趟下来挣不了几个钱,实在是挪都无处挪去!我这还得给京城送几十趟呢……”
说着,又塞了一块:“您行行好,高抬贵手。”
差役这一掂量,这才满意的笑了:“还算懂事!”说着,一招手,“走了!运石头的,无甚可疑之处。”
老五松了一口气,还追着问了一句:“官爷,什么时候能走呀?”
“今晚怕是不行了!来了个上官,要检查,要立规矩,怕是还得召集你们,叫你们留意,检举告官有重赏……横竖夜里也走不了船……”
正说着话,码头上传来呼喊声,好似什么人逃了。差役们赶紧下船去帮忙了,船老板们在船上张望。有那好事者,还专门去打听,而后才听说逮住十多个人,船上查出了什么违禁之物。
好似大人怀疑还有同伙,叫大家都上岸去,船上不离人,需得叫那写嫌犯一一指认。
老五正听着这些不知道真假的消息呢,差役就来喊人:“下来——下来——不从者,罪同谋反——”
众人哗然,莫不是查出张百胜同党了吧。
老五及其船上的人都有些发慌,他们一共出来五条船,拉的都是石头,不是同时出发的,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中的谁露了马脚。
下了船,被集中在一处院子里,很快,官兵到了,将这院子团团围住,都是军中之刃。
老五前后转着看,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心中稍安,也就是说,出事的并不是自家这边的人。
不大一会子功夫,就押上来两个大汉来,有个年轻的将领指着满院子的人来:“谁是同伙,指出来。”
那汉子’呸‘的一声:“大爷不吃这一套!”
将领哼笑:“拉下去,打!”
人果然就被拉下去了,在院子里能听见奇惨无比的叫声。
四爷就在院子里呆着,惨叫的这个是雷夋的小舅子,这会子蹲在板凳上,一边吃着鸡腿,一边嚎着。
王忠高声喊:“打!打到愿意招供为止。”
雷夋故意问说:“大人,那么多人在外面等着呢,等到什么时候……”
“怎么?谁催了?这等大事,你敢轻易放人?必须得一一辨认之后,再说放人的事。你去,一个一个审问……问详细些,若有疏忽,这个罪责你担?”
“是!”
老五在院子里听见了,也跟周围的人一起低声抱怨:怎么这么倒霉,遇到这事,太耽搁时间了。
天黑了,院子里被打的被打的不叫了,打人的开始咆哮了。
被审讯的人在另外的院子里,很慢!很慢。据出来的人说,问的很仔细,问的太仔细了,一个问题三五遍的确认。
这叫人更觉得,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当然了,老五他们都很安心,他们都可以自称是湖上的人,湖上确实是有人,且一般人进去就迷路,岛屿太多,编个岛屿他们都未必知道。
只要不是自己的问题,那就安心的等着,等着结束了就好了。总体来说,还是乐观的。这里的差役检查是走样子的,只要银子花了,就能应付过去。
知道了这个,他们便更不着急了。
可他们却不知道,就是他们的那几条船,被单独摆渡出来,四爷和王忠带着两千人马,奔着桐桐圈定的地方去了。
她选的地方极其独特,容易迷路是一方面,关键是想过去,得穿过十多个岛屿,每个岛屿都是瞭望哨。不等船看见他们,他们先看见船了。
而他们又有船长期在湖面上游弋,他们扮作船娘船夫,给路过的船指路。只要不是刻意找他们的船,是不可能靠过去的。
更凶险的是,好些岛边芦苇丛都是沼泽地,不管是船还是人,很容易边会陷进去。除非有人领路,否则便是找到了,很可能你也走不了。
这样的地势之利,这是佛王觉得这地方确实可用的前提。
而今,船出现的湖面上,是自家的船,并无人阻拦。四爷吩咐王忠:“湖上的小船,但凡看见,射杀船上的人,要保证其必死无疑,以免通风报信。”
“是!”
天将亮了,湖面上雾气极重,每次看见彼此都已经靠的很近了。
还不等小船上的人分辨这船到底是不是自家的船,便有箭簇射出去,直取咽喉,要了这人的命。
船悠悠向前,根本无法分辨方向。
四爷观察周围的环境,桐桐说小渔船巡逻有它们的固定线路,在发现第一艘小渔船的时候,渔船附近有一丛茂盛的芦苇荡,芦苇荡被割了一片。以这个芦苇丛为原点,朝北偏西的方向三十五度左右转弯,从那条路过去,行大致三里,会看到第二艘渔船。
四爷指着一个方向:“这里,转弯……”
王忠:“……”这玩意怎么辨别方向,怎么确定朝哪边走?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问的,这个决定很奇怪。
四爷:“……”他现编:“你注意芦苇的倾斜方向……”
芦苇?
“常有大船路过的一边会其他方向的芦苇倾斜大小不同。”
王忠:“……”哦!这样啊,观察的也太仔细了。
四爷说他:“不要说话……”
好的!需要仔细的观察,大家都不要出声,不要打搅这位大人,他确实能旁人所不能。
四爷是真的分辨的很艰难,哪怕桐桐把每个步骤都告诉他了,他还是分辨的很吃力。一步一转……花费了半个时辰,直到太阳升起,雾气慢慢稀薄,才看清楚桐桐说的,在甲板上看到小岛的全貌,能看见草厅,地上用碎石铺着’卍‘字符的小岛就是。
这一天早起,岛上都忙着呢。清点金银,装箱方便运输,还需得登记造册,包括银两的成色,这都需得登记好。
而桐桐不参与此时,她喜欢在湖上飘着,于是,带着婢女和胭脂上了小船,要继续去转转。
才驶出小岛不久,就看见大船了。
胭脂还说:“公子,该是很顺利,船回来了。”
桐桐继续躺着,而后’嗯‘了一声,“采些莲蓬,今晚熬莲子羹。”
胭脂和俩婢女兴致勃勃,背对着那边。两个人摇橹,一个人采摘。
桐桐眼睛眯着,能看见四爷站在甲板上,看见船上的将士居高临下,朝着岛的方向万箭齐发。
箭簇声,呼喊声传来,桐桐睁开了眼,胭脂也停下手里的活,朝后看去。
桐桐起身,看了胭脂一眼:“走!你们快走!”
说完,跳入湖中,朝岛的方向游去!
胭脂急了,大喊道:“公子——公子——”
四爷顺着声音看过来,然后告诉王忠:“那是张百胜……在湖里……拿住他……”
王忠率人追了下去,这张百胜当真是忠心,竟是要去救援。
就见他上了岸,数人皆不敌此人。他直奔一个短葛男子而去,拉着这人就要逃。
王忠突然意识到——这才是佛王。
“追——缉拿佛王——”
四爷站在高处,抽出一支自制的箭簇,朝佛王射了过去。
桐桐将佛王往前一推,四爷那一箭正好射在她胸前。衣裳的夹层挂住了特制的箭簇,她再一用力,胸口的血包破了,血顿时涌了出来……她直直的朝湖里倒去……
第1134章 红宇琼楼(76)三更
佛王被那么一推,竟是无法起身了。
王忠带人追来,佛王就那么在原地倒着呢。
“押走!”
四爷喊着:“人先押上来——”
擒贼擒王,有佛王在手,王忠大喊:“投降——降者不杀——”
果然,都朝佛王这里看了过来。
王忠叫人押着佛王去船上,他则返身去追飘在湖里的张百胜。张百胜身边晕染了那么些血,水红了一片。他伸手去拉,拽住了张百胜的胳膊,突然,不知道手被什么扎了一下,他疼的一撒手,这尸体就又漂远了。
是的!他笃定这是尸体。习武之人,脉搏有没有还是能笃定的。张百胜伤在胸口,脉搏全无。
再想往前追,可脚下一软,这是沼泽地,再往前可就陷进去了。
于是,他只能看着,看着张百胜的尸体越漂越远,然后下令叫人划小船去追。可此次带出来的尽皆亲随,乃是从北地调来的,并非南方养的兵卒,皆擅水。上了小船,自己划船只能在船上打转,哪里也去不了。
一个尸体而已,谁知道会漂到什么地方去,当真是无能为力。
四爷皱眉问王忠:“张百胜呢?本官射中了,还能逃脱?”
“大人神射,一箭正中胸口,已然毙命了!下官抓过脉,确认此人已死。只是再往前乃是沼泽,追不了了……”
四爷一脸懊恼:“罢了!上次走脱了人贩子,这次又无法将尸体带回……”
“下官愿意为大人作保!”
“此乃末将等人的过失,愿意为大人作保。”
四爷只能说:“罢了!金银要紧。”他指着佛王:“此并非盗贼,而是陈王余孽,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
而后又打发人:“回去报信,请接应。”
是!
一道一道指令下去,马上便有条不紊起来。
四爷看着湖面:这是又漂哪去了?
“哪去了?”胭脂让婢女划船,在芦苇荡中找寻着:“公子不会死的!公子定然不会死的。”
婢女说:“可奴婢瞧见那狗官要杀王爷,是公子救了王爷才被射中的……公子真的……”
“不会的!找!找到她!把这湖翻过来也得找到她。”
船从这一丛芦苇中划走了,桐桐这才冒出头来,扔了用来渡气的芦苇杆,看着那小船叹气:不跑……可就跑不了了。
虽说都是苦命女子,她也同情。虽知她们身不由己,但抢夺别人家孩子,这事她们是知情且配合了的。那就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安生的呆着吧。
桐桐猫在芦苇丛中,一天一夜之后,才都安静了起来。
她这才游回岛上,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果然已经搬空了。她从草厅顶上取了油纸包,里面是换装的东西。
在岛上换了一身村姑的衣裳,像是谁家的打渔女。
岛上她早就放了小船,这船当时是说报废的破船,倒扣在岸边风吹雨淋的。这时候翻起来,又把埋起来的船桨挖出来,其他的都恢复原状。
岛上也有水涨水落,明天就有雨,下雨后水朝上蔓延,这个动过的地方便会被水覆盖。等水退去,什么痕迹都不会存在了。
一人撑船,在夜色里驶离,消失在湖面上。
第二天,落雨了,梅园里又熬药了。骤然降温,郡主着凉了。
据说税银找到了,金大人立下了大功。许多人上门来道贺,女眷递了帖子来给郡主贺喜。
桐桐接了帖子翻了翻,给廖嬷嬷:“王家夫人来了,这是要见的。见见吧!”
廖嬷嬷学会什么都不问了,反正主子回来了,这便罢了。
如今吩咐说见,那便见见。
王家夫人见到一娇弱美人,半歪着,素面朝天,头发松松的挽着,一说话就带着浓重的鼻音:“……实是病了,可总也不见人,倒是叫人觉得我傲气。”
“岂敢!岂敢?”
桐桐指着凳子:“夫人去那边坐,挨得近了怕过了病气。”
这还怎么长留?不过是请个安,赶紧告辞,以免耽搁郡主养病。
桐桐赧然:“不瞒夫人说,我这说病也不是病,就是老早的事想不起来,便是偶尔闻见什么香气,气候熟悉,都好似能唤起什么似的,故而,才总是头疼。
此次来金陵,一路上遭遇了不少事,担惊受怕了一路。才养的好些了,这一降温,一贪凉,就又病了。只怕呀,我当真是跟这江南有些妨碍。”
“郡主放宽心便是。”王家夫人语气温柔,说宽心的话,“金大人此番立了大功,捉拿了陈王余孽佛王,又斩杀了张百胜那般悍匪,更是追回了税银……郡主只管安心养着,而今江南大安。”
“是啊!太平了,咱们这些妇孺才不至于忧心,才能安生度日。”
正是如此。
说了一会子话,对方就告辞,说不打搅郡主养病。又说有几样京城来的鲜果,随后给郡主送来云云。
两人友好的见了一次面,聊了小半个时辰,就结束了此次会晤。
客人一走,桐桐就起身了,她是真感冒了,药就算了,她喊银翘:“端姜汤来,其他的药就不熬了。”
是!
姜汤一碗,打了个哈欠,捂着三层被子睡觉去了。这一觉,发一身汗,明儿一早起来啥事就都没了。
她是没事了,可江南的事大了。
因为四爷找回来的税银,跟之前丢失的都对不上。把个人丢失的和朝廷丢失的加起来,数量连这个总量的三分之一也不到。
而且,这里面没有税银的款式,银子不是运往国库该有的样子。
王子腾、甄应嘉,以及金陵本地的官员,还有其他的官员还未能收到消息。但摆在眼前的就是这样:银子多出来了。
四爷以钦差的身份坐在正中:“而今,已经去请失窃的苦主去了,这银子横不能凭空就冒出来了。诸位也莫要往我金某人脸上贴金,什么追回了夏税,没有的事!
在下的差事没了呢,夏税呢?江南突然多出来一间国库,银子凭空冒出来了。可这里面却没有夏税,滑天下之大稽。”
王子腾眼含笑意,余光撇向甄应嘉:是啊!这银子打哪冒出来的?税银呢?
之前还怀疑金镇,看来真是多虑了,这位郡马确实跟甄家是两码事。他将此案破了,银子讨回来之后没有含糊,而是将此案挑明了。
这就是一桩足以震动天下的贪墨案!
而且,税银呢?这个东西更要命了!你们假借张百胜的名号行事,私自挪用了税银……问题是,你们拿税银干什么了?
甄应嘉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四爷看着卢宝昌笑了笑,“卢大人,本官觉得该为张百胜洗刷冤屈!此人被冤枉了。他便是反贼,律法也不该叫他蒙受不白之冤。”
卢宝昌看过去:“金大人何以故意点卢某。”
四爷看向王子腾:“大人是否一直对金某心有疑虑,为何姑苏就不闹贼呢?这贼是否跟金某有关……您是这么想的吧。”
王子腾眉头一跳:“金大人此番,已将我心中疑虑尽除。”
四爷摇头:“此事,金某心中亦是疑惑,可却始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直到这次抓获的陈王余孽中,有一僧人,此人乃是姑苏白云寺主持。”
“这僧人之故?”
四爷摇头:“这僧人曾受人指使掠夺孩童,指派他的乃是一女子,年轻貌美,在姑苏,她的身份还极其特殊。”
谁?
“贾雨村贾大人的夫人。”
什么?
“您可知,贾知府赴任半路英雄救美,从而成就了一段姻缘?”
“知!”
“那您可知,此女与卢文辉卢大人关系特殊……此关系非男女关系,而是从属关系。”四爷说着就看向卢宝昌:“卢大人,卢家花费巨资养瘦马以赠人……可谓是用心良苦。”
卢宝昌才要说话,甄应嘉愤然而起:“你……卢宝昌……你大胆……”说着,一拍桌子,厉声呵斥:“将卢家一干人等尽数羁押,细细审问。看其中可有其他隐情。”
四爷:“……”
王子腾:“……”他多看了甄应嘉好几眼,这个说话的时机真巧。
四爷没再言语,一句’细细审问‘就是在告诉卢宝昌:别急着交代,拖着!只要拖住了,就还有机会。若是铁网山事成,就还有翻盘的契机。
这话自己听懂了,卢宝昌更是听懂了。
既然要拖住,那就拖着吧!
四爷将案情写详尽,一份是给朝廷的奏折,一份是密折,加急送到御书房。
御书房里,半夜密信到了,皇帝接过来也马上看了。
他连着看了三遍,才慢慢给放下。这件案子……近一年了,就这么给破了。盛名之下,倒也确实是名副其实的。
卢家有鬼,甄应嘉做主缉拿……皇上起身慢慢的踱步。良久之后,他站住脚,朝东宫的方向看去:拖住,等的是你。
你若是悬崖勒马,不从此事,那这个案子便可不再往下追查了。那税银去向大家心照不宣,了解了此案就罢了。
你请辞太子之位,自圈于府邸,逍遥过一生,不失为一种选择。
可你若是不肯悬崖勒马……皇儿啊,你叫父皇拿你怎么办呢?
东宫在天亮之时,一个小黄门也传递了消息进去。
太子净面之后接了密信,而后攥在手心里:卢家……不济事!
而今当如何?
再去看密信,又是金镇坏了事!
这个金镇,当真是克星,怎么遇到此人便事事不顺呢?难怪之前有老道跟太后说,那甄家三姑娘乃是福禄极厚的,亲近她,必能万事顺遂。
而今再看,果然如此!这种案子,他这样就给破了?
未免太轻巧了些!若说郡主给带去的福禄,好似才说的过去。
他这般想着,抬手将伺候的人打发了,在书房里转着。
良久,他看向御书房的方向:父皇,儿子无路可走了。
第1135章 红宇琼楼(77)一更
大牢中,脚步声响起。
佛王睁开眼睛,手脚才一动,镣铐便发出刺耳的声响。
四爷出现在监房之外,示意雷夋将牢门给打开。
佛王看着进来的人,上下打量了好几眼,这才道:“张百胜是你的人,你们都是皇帝的人。”
四爷蹲下来,跟他面对面。
佛王一脸的笃定:“若非张百胜’义薄云天‘返回来救我,你们能找出来哪个是我?”
四爷没回答对方这个问题,而是道:“你乃宗室,宗室只圈不杀。因此,别人许是只有死路一条,可你尚能活。人嘛,好死不如赖活着。只有活着,才敢想以后,也才能有以后。因而,别人咬死不说的事,你得说。”
佛王像是没听见这个话,只道:“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局。一个一举多得的局,本王也只是在此人的棋盘上!此局你设计不了,干不了这个事的人想不到这些奇诡的办法来。只有张百胜,他是设局诱我之人。因此,本王笃定,张百胜并没有死。”
四爷站起身来,“在西南,你还有妻妾,还有子女。如今没了你,他们的境况堪忧。只要发出悬赏,他们便再无生还可能。可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开口,他们许是一生不得自由,但可接来与你团聚。”
佛王抬着头,看着四爷的眼睛:“本王贪心,因巨额的利益涉险前来,乃是自投罗网;本王自大,竟是真的相信有人能舍了那般大的利益,只为效忠于我。本王愚蠢,被花言巧语所骗,真以为能将江南玩于鼓掌之间的人,平白无故的会待我以赤诚。”
四爷没理他的感慨,继续道:“莫要寄希望于你的子孙后代,斩草除根,血的教训在前,只怕去处理他们的人已经上路了。你若再这么推搡,你们将再无相见之日。”
“叫他来见我!”佛王眸子里满是火光,“我知道他没死,叫他来见我!他的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包括他的’死‘!他到死都叫人以为他在救本王,他怕有余孽在此事上纠缠。他便是死也要做个劫贪官坑反贼余孽的义士……”
四爷打断他:“何必执着?本官审问过了,是你的人先要杀张百胜的。他去了你们的花船,无意间听到了你们劫掠孩童制造恐慌的秘密,要被你们的人杀人灭口。
是你们的人将他送到你们的地盘上,他建议不与府衙差役正面冲突,减少了伤亡。他在你的人手里,为了保命,只能取信于你们。他未伤一人,只取财,且是不义之财。便真是步步算计,难道不是只有你们彻底的死了,他才能真的自救成功,得以脱身?
是你们将一个逍遥于江湖的良民,逼迫的不得不’行侠仗义‘。这怎么反过来,成了他步步为营算计你们呢?你若一直在西南,不乱天下,谁理你?你若不仗着有几分皇室血脉,就妄想天下,谁管你?或是皇室要赶尽杀绝,你只是为活着?可朝廷不是由着你自生自灭吗?
败了就是败了,莫要再拉扯好人了。张百胜这个名字……因为你们消失于这个世界上,这是你们的罪过!他若是真活着,你更该操心你的家眷以及旧部的安全。他被你们害到这部田地,若是想复仇,以她的智谋,不用动手,你的人也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佛王愕然的看着这位大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信口雌黄,胡说八道:“原以为金大人是个好官,是个君子,是个堂堂正正的人。”没想到啊,“跟那满朝的伪君子竟是一般模样。”
四爷烦了:“若颠来倒去还是这般言辞,那你就这么呆着吧。本官想让你活,你才活到今天。你该知道,有人想要你死,想要你永远闭嘴。本官一出去,便撤了人。那么,本官应该就是你此生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了。”
说完,转身就走。
“慢着!”佛王喊住了人,然后看向这位金大人:“你需得保障宗室确实不会被杀。”
宗室不会被杀,但可以先将你除名,而后再杀你。
当然了,不杀你不是因为没法杀你或是不好杀你。单纯就是因为你活着,就免了有人借着你的名号生事。
所以,杀你做什么?
四爷笃定的告诉他:“没杀你的必要!你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佛王懂了这个意思,也信了这个承诺。他交代了:“跟卢家的来往书信……就在我身上。”
四爷的视线挪到了佛王的靴子上,桐桐说叫自己找佛王,以佛王的性格,必留证据,果然,不仅留着,还随身携带。
桐桐还说:“携带了,我却没在别处发现什么异常,只能在身上。可身上想要携带……只能是靴子,靴子底有猫腻。”
应该就是这双靴子了。
佛王见对方直接看向靴子,他更加笃定:张百胜肯定是活着的,且归顺了这个金大人。金大人借张百胜立了功,张百胜借金大人假死遁走。
必是如此了。
于是,四爷拿到了证据。
甄应嘉并不在其中,不过,老袁氏……也就是太子的乳母,甄应嘉的继母,此人跟陈王有些瓜葛。
按照证据上说,老袁氏的第一任丈夫姓白,原就是陈王的下属。此人意外身死,作为老袁氏能进宫做乳母,是当时还活着的宠妃张氏放进去的。
那时候,如今的皇帝还只是太子,而如今的太子也只是当时太子的长子。张宠妃当年宠冠后宫,宫中安插人并非难事。
但老袁氏去了东宫之后并未危害谁,当真兢兢业业,也一直没用过她做什么。
直到后来事败了,当年的旧人才提起,此人跟宫中甄贵妃瓜葛很深,还嫁入了甄家。他们这才重新联系老袁氏。
老袁氏不肯轻易就范,但也怕昔年的事被翻出来,便不得不与这些人周旋。
这些人想拉太子下水是真,老袁氏顺势将她与前夫的女儿安排过去,成为拉太子下水的棋子,这也是真。于是,这些人得到了好处,老袁氏也拿到了她想要的。
而卢家是与这些人联系最紧密的,留下的全都是卢家与之勾连的罪证。甄应嘉隐了,毫无踪迹。
他的继母,他的舅舅,他的表兄,他的表侄,皆与陈王余孽有往来。这些人没被佛王所用,而是一直在利用佛王。对这些,甄应嘉却像是真不知情一样,什么都没留下。
不得不说:当真是高手!
所以,卢家说不说的,不重要了。
证据摆在面前,有这些便足够了。
至于说那些被盗的官员,坚决不认。不认也不成,这次逮住的活口多了,他们中基本都是参与过偷盗的。
从哪家偷的,怎么偷的,被盗的这一家怎么一个布局,银子藏在哪里,都能说的上来。
实地一看就知道,口供完全对的上,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而贾雨村也在被羁押的人员里,带上堂的时候他多有感慨:“一时被色相所迷,当真一无所知。”
四爷并没有为难对方,这位的仕途可以说就到此为止了。
桐桐说:“咱走吧!请王子腾派人护送。”卢家人还活着呢,得小心甄应嘉杀人灭口。回头一把火烧了牢房,全焖死到里面就完了。
到时候,别人说你护着甄家,你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四爷就笑:“甄应嘉不会的!”此人就不做明面上一定会犯罪的事,“但保不齐别人不会。”卢家的事牵扯的面大了去了,不乏军中的人。
因此,桐桐的顾虑是对的!
既然是钦差,那差事了了,就麻溜的走人吧。押解着重要犯人,直接回京城。
一方面,请王子腾派人护送,一定要声势浩大,叫人知道他回京了,重兵护送;另一方面,只带衙役,改头换面,坐商船低调离开。
桐桐带着全幅郡主的依仗,排场拉开,上了大船。也都确实看见四爷押着人上了这条船了,可夜里便悄悄分开了。
王忠就看着金大人真的将郡主扔在了船上。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真郡主,毕竟见过郡主的不多,假的也没人能识破。
可看两人分开时候的样子,这又不像是假的。
四爷小声叮嘱:“还是要小心!”
“没事,最多就是堵住不让这艘船走,一定会拖延时间……你只管带人先走。”
于是,四爷真走了,换了一艘不起眼的船,跟所有的商户运货的船只一样,混在其中,昼夜不停地朝京城赶去。
而桐桐呢,在这大船上,每天都会不定时的出来,戴着帏帽在甲板上溜达。
船行了三天,水路果然就不通了,有几艘大船横在了江面上,说是在打捞。据说,有水师的船只沉了,需得打捞出来,看看哪里有故障。
什么时候能打捞出来还不确定,有些被拦住的船只没办法,在码头上改走陆路,往前赶一段,到了下一程,再换水路都可以。
王忠站在船舱外禀报:“郡主,暂时走不了了,是否要换马车?”
“不用!等着吧。”
水师的船只就在边上,等着金大人来交涉,可人家不声不响,并不交涉。每天甲板上都有人做饭,炖的跟猪食似的,然后用桶子拎到船舱下层。看那量,应该是跟犯人的数量对上了。
只要人还在,那就耗着吧。你不来问,我们也只当不知道你们是谁。
然后一天两天三天……一直到第七天,四爷低调的到了码头,有御前侍卫率人,亲自接应。其他人压根就没得到消息。
四爷没来得及回家,直接被带到宫里。
皇上看着风尘仆仆的探花郎,这几年书信不断十分合心意的晚辈,也感慨良多,他抬手亲自扶起来:“快起来。”
“臣幸不辱命。”
皇上拍了拍四爷的肩膀:“回来就好!一路可还安生?”
“他们拦住了郡主的船,臣这一路十分顺畅。”
皇上:“……”你把你媳妇扔下,自己跑回来了?
第1136章 红宇琼楼(78)二更
是的!
四爷坦然的点头:“臣有今日,自非臣一人之功。若非郡主胆大、心细,不仅是臣之内助,更是臣臂膀。衙门的账目问题出在何处?郡主看的出来……”
皇上点头,大笔的嫁妆在她手里能运转自如,足以说明此女精干。
“那贾雨村所娶之女为卢家培养,而这本是为臣准备的陷阱,是郡主将其小心化解……”四爷又说,“此次亦是她主动提出,要留下绊住对方。无他,人皆有父母,也只有父母两族亲眷。父族要害她,母族救了她。她说,此事事关重大,关系着您的安危。
有舅父在,那才是舅家。只希望微臣尽快回京,跟您说明其中事由。她盼着您康健长寿……如此,她才有娘家可依仗。”
皇上叹了一声,吩咐亲卫营:“率人接郡主回来。”
说着,才叫四爷坐:“你呀……”此话并非讨巧,也不是逢迎,便是有些功利之心,但也难掩其赤诚。
他说的都是实话,福佑说的也是实话。
舅舅在世和舅舅不在世,这个关系的远近当然就不一样。
甄家不成了,世人难免因她的姓氏鄙薄于她。她未因甄家受益,却必会因甄家而受牵连,何其不公。
于她而言,确实无娘家可回了。
而皇室给了她郡主的身份,自此,母系才是她的依仗。
因着利益牵扯,所以,她关心的真心实意。她是真的觉得只有朕安康,她才能顺心如意。
所以,他知道,这都是真话,实话。
他现在就爱听这样的真话,这样的实话。他也喜欢这样知道好歹的孩子。人皆有私心,此乃人之常情。
越是因着有私心,才越是该知道好歹。
与这两个的懂事相比,太子就是太不知道好歹了。
于是,四爷被留饭了。叫宫人带下去洗漱,换衣之后,再带过来用饭。换的衣裳还是皇上的常服,虽然什么花纹都没有,但确实是皇上的。
戴权全程陪同,他第一次听到此人的名字,还是他的义子周平收了银钱,给一个做药材的商人买两个国子监的名额。当时听过就算了,谁还记他的名字。
是后来,此人成了探花了,周平再此提起,问说:“您忘了,当时儿子告诉您了,就是那家。”
他这才恍然,是他家呀。
这才几年功夫,哎哟!老婆成了郡主,十分得太后和皇后喜爱;自己屡建奇功,皇上信重有加。
不!这都不是信重,这是宠信。
明显在给郡主表功的事,别人要是敢这么说,皇上早不耐了,可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皇上竟然就觉得很对,且很认可。
梳洗了,出来用膳,三王四王已经被宣进宫了。
见礼之后才落座。
三王上下打量这小子,心说:本王都没在父皇的寝宫洗漱过,更没换过父皇的衣裳穿一穿。就一个密折上奏,你这是打了多少小报告才换来这份荣宠?
这么想着,脚下挪动,碰了碰四王:看!看!看见了吗?他才洗漱完,还换了父皇的衣裳穿。
四王忍着没动,由着对方不时的碰他一下。
结果用膳的时候父皇说:“你说想吃京城的肚丝,尝尝……”
四爷果然就夹着吃了,不时的点头:“羊肚丝,还是京城的好吃。”
“好吃就多吃着。”
三王:“……”吃的可太自在了。
他也夹了一筷子,塞到嘴里。这一筷子夹走半盘子。
自己吃了不算,还给四王夹了一筷子:“四弟也尝尝,特脆生。”
四王一根一根的夹着吃了,之前他不碰这个,可今儿的确实可以吃。
四爷面前的盘子转眼见底了,他就不夹菜了,踏踏实实的吃米饭。
皇上看了俩儿子一眼,两人把头微微低下了。
“尝尝这个肘子皮。”皇上给四爷夹菜,四爷赶紧谢恩,不管爱吃不爱吃的,都吃了。
皇上就问说:“也已过弱冠之年,家中可取字?”
“未曾。”
皇上沉吟:“安民。朕给你取字,便叫安民吧。”
三王四王都愣了一下,赶紧起身。
四爷愣了好一会子,在戴权提醒之后才谢恩。
太子弱冠之时,皇上赐字保国;三王弱冠之时,皇上赐字保民;四王弱冠时,皇上赐字安邦;而今赐字给臣下,竟是用了’安民‘。
用完膳,他们在御书房呆了整整一夜,天亮后四爷才得以出宫。
三王和四王什么也没说,各自上了马车回府去了。
四爷也看见了雷夋,昨儿进城之后,便叫他们去郡主府了。在府里歇了一夜,早早的跟府里的管家一起来接了。
能先回郡主府吗?
不能!
父母不在京城,在京郊。但老祖母还在京城,他得先回那边,去给祖母请安。远游而归,这是孝道。
金家真就是一大早的,小厮正在水洗门口的青砖呢,有马车来了。一看竟是郡主府的!
这个倒是很常见的!
郡主府南北都有庄子,到什么时节便送些什么鲜货来。
但以往都是好几辆马车,今儿就一辆。
机灵的赶紧跑进去找管家:“郡主府来人了——郡主府来人了——”
管家急匆匆的往出迎,先看见了柳平:“哟!这是四爷派人回来了吧。”他急着下台阶去迎,马车到门口停下来了,四爷掀开帘子出来,吓了人这么一跳。
“四爷——”
家里一下子就热闹喧腾了起来。
金达一边往出走,一边系扣子:“怎么突然回来了?不叫人送个信?”
金铮和金钟也都在前院歇息,得了信儿才从被窝往出爬,胡乱穿了就往出走。
老太太起来早,听到消息的时候,四爷已经进了内院了。老太太腿脚麻溜,往出走,一出厅堂,就看到孙子笑意盈盈的走过来。
这才几年没见,竟是健壮了这么许多,当真是长大了。
她伸着手,四爷疾步过去扶了:“昨晚就回来了,宫里急着见,便先进宫了。天亮才出的宫……怕您睡不安稳,便没叫人告诉您。”
短短的几句话,叫人心中大定。
昨晚到的,没人知道,宫里叫去了,在宫里呆了一夜,这凑在一起……何止是荣宠呐。
老太太忙道:“快!端饭食来。有什么拿什么,用了饭,先睡一觉。”
然后拦住了大儿子:“都别问,叫四哥儿好好吃顿饭,就在我这里歇息了,睡饱了再说。”
金达笑道:“儿子是说,该给老二送信儿去。”
那就去安排!只管安排。
大太太史氏今儿要出门,不想突然便有了事,“四哥儿回来了?怎不见提前送信?”
“不知!老太太留了人,歇息下了。老爷派人给二老爷送信去了,怕是今晚二老爷一家便该到了。老太太叫人收拾二房的院子去了。您看……”李嬷嬷问说:“您看,您今儿出门吗?”
“亲侄女添妆,岂有不去之理?”大太太说着,就又问:“郡主呢?未曾过来?”
“不知!只四爷回来了。”
“事不赶巧罢了。”史氏说着,就起身,“问问大奶奶、三奶奶拾掇好了没有,该出门了。老爷不去,原也无碍。铮哥儿和钟哥儿总得去一个吧。你打发人问问,谁跟着出门。”
金钟不愿意出门:“作甚去?”与王家那亲事究竟是哪里好?巴巴的找了荣国府的什么奶奶,愣是将这婚事给促成了。
国子监那地方,多是权贵子弟得以恩荫才有资格去的。本是平等结交,这般婚事,愣是成了攀附。在学里没少受人奚落。
本就因着寒微,身份低人一等。
再因攀附,被人小瞧了去。
这还如何去进学?
他不去了,只在家里赖着,说是准备科举。国子监念书,便有监生身份。监生便可直接去考举人功名。
金铮换了衣裳:“不去便不去,又叨咕什么?少说几句,省的母亲絮烦。”
“大哥也知絮烦!”金钟坐在一边赌气去了:“那王仁何等狼心狗性,王信围着王仁转,能是什么好东西?那些个人家,哪一个是好的?”
“罢了!你快闭上嘴吧!”
金钟冷哼一声:“母亲若是再这般,我就带着刘氏跟二叔走,回老宅去住才安生。再不然,我住山里的庄子去,彼此都清净。”
金铮:“……”他叹了一声,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母亲见二房推恩到二弟锐哥儿身上,竟是得了个五品的龙禁尉,心里难免有些想头。有监生的身份,花些银钱也必能给自家俩兄弟捐了官来。
但此事被父亲拦了,父亲认为花钱捐那个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除了自以为的体面之外,并不能给家族添光彩。
那个好看,是摆给不如自家的人看的。觉得这家很了不起!
但上面的那个圈子,并不认这个东西。这不会有好处,反而遭人鄙薄。
况且,这对四哥儿有什么好处呢?
而今,金家在京城的体面都是郡主和四哥儿给的,别人不会因为捐官了就高看两眼,也不会因为没有捐官就低看自家。
自己倒也认同这个话,只是在面对母亲的时候,常有愧疚之心。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不争气,不能给母亲脸上添光彩,不能给母亲带来荣耀。
站在母亲面前,由着母亲打量。
大太太史氏叹气:“你媳妇真是个不中用的,你这穿戴的都是什么?”
“菊姐儿这几日有些症候,她陪着姐儿熬着呢。儿子叫她歇着……”
“谁家不添孩子?谁家添了孩子这般娇气?”大太太起身给儿子整理衣裳:“你体谅她,她亦需得体谅你,此方是夫妻相处之道。”
金铮不敢接话。
“这几日谁服侍的?”
金铮:“……在外院读书,未叫人服侍。”
“哪里有个大妇的做派?”大太太取了玉佩给儿子挂上,“叫她不要跟郡主学,郡主不给四哥儿身边放人,那是郡主娘家得力气!那是郡主嫁妆丰厚……”
她哪什么跟郡主对比?不说她娘家提携你了,便是现拿一千两银子来,我也不挑她的理。
第1137章 红宇琼楼(79)一更
“郡主在郡主府?”史氏这般问了一句。
金铮摇头:“儿子不知。”
“不知?四哥儿未说?”
“是!祖母先让四弟睡了。”
“昨夜未睡?”史氏就问:“昨晚就往京城赶了?还是早回来了,今早才回府的?”
昨儿已经回来了,被宣进宫去了。但这些话若是告知母亲,她又难免出门炫耀。因此,金铮只道:“不清楚,等四弟醒了,母亲再问吧。”
说完他就打岔:“您找郡主……有事?”
“你表妹出阁,嫁妆也太简薄了些。”史氏低声道,“那王家谁不知道?真真是’东海少了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何等豪富?这般过去,要在夫家立足,要在妯娌间不叫人小看了去,总得有那拿得出手的。”
这与郡主什么相干?
“到底是姻亲,郡主若添一抬嫁妆,或是宫造的首饰,或是宫造的锦缎,这都是极体面的。”史氏说着就叹气:“你妹子出嫁时,郡主添了十台,尽皆宫造。嫁妆抬到夫家,满院宾客尽皆赞叹。倒是不少一匹布用,少的就是那份体面。”
金铮问说:“二婶昨儿打发人回来,送了添妆之物……”二房给过了,郡主又为何要单独给?
他就说:“况且,二婶不回来,不去添妆,本也是怕舅舅舅母尴尬,将旧日定亲之事重提,这是体贴。母亲要从郡主讨要体面是母亲的好意。可表妹作何想?难道表妹不会觉得难堪,以为咱们和郡主在奚落于她?”
史氏轻笑了一声:“谁家没点尴尬事?若因此事便不与咱们来往,岂不愚蠢?难道王家是看上了月娥?不也是看上了她跟咱们家有瓜葛,能攀上郡主么?你呀,学的迂了。此次,郡主不在便罢了,距离婚期还有几日,郡主既然回来了,总要一见的。”
金铮:“……”他十分诚恳的道:“母亲,只有舅舅家有事,您才能出门应酬。您要还这样……祖母怕是连舅舅家也不让您回了。”
史氏的脸蹭的一红,顿时,能出门的好心情没了。
这几年,添了两个孙女。铮哥儿家的叫菊姐儿,钟哥儿家这个叫梅姐儿,得了两个,皆不是男孙。
倒是二房小曹氏,今年三月里给二房添了长孙。虽说磕磕绊绊,这几年没缘由的落了几次胎,但这个保住的,生的倒是健壮,而今已是半岁大了。
想起这一茬事,此次带着俩儿媳妇去娘家走礼,也难免不顺心起来。
直到进了史家的门,走到哪里都是恭维之声,这才稍微顺心了些。
史氏低声交代两个儿媳妇:“莫说四哥儿回来的事……”
这俩对视一眼,这事本就不该说!提这个做什么。
两人乖顺的应是,跟着婆婆并不多话。婆婆要给娘家侄女添妆,给了就罢了,她们又都没有分家,一人从头上取了一根金包银的簪子添进去就算了。
这婚事做的,背后嘀咕的多了。谁不知道那探花郎炙手可热,当日这亲事若成,那得什么模样。因而,难免就说起了郡主:“事事都好,只是成婚多年,终究是没个子嗣。”稍显美中不足。
还有人问大夫人:“伺候的人可有喜信?”
史氏才要说话,张氏大着胆子抢在婆婆头里:“您竟不知郡主才出孝期?”
这人:“……”守孝只守一年热孝而已!这都几年了,就是没孩子嘛。
刘氏笑眯眯的,语气温吞的道:“郡主身在江南,难免想起旧事。一想旧事便头疼。太后遣了几次太医……只要郡主身体康泰,金家上下就阿弥陀佛了。
子女缘分,本也说不准。郡主跟我家四叔乃是天作之合,麟儿何时来,此亦是天意。我家祖母吃斋念佛,还的便是当日的愿!这万事终归是恰恰好才是好。”
把人说的不知道从哪开始接话了。
大太太:“……”她朝以前交往的还算熟稔的夫人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回去的时候一路也不说话,两儿媳妇好似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马车里静悄悄的。
到府里了,大太太才说:“婚礼那日……你们不必去了。”
张氏和刘氏蹲下福了福身:“是!听婆婆的。”
家里俩孩子不见亲娘,哭的好不可怜。以往都是送到太婆婆身边的,今儿四叔在那边补眠,便没叫抱去。只叫乳娘带着在家等着,谁知竟是哭的止不住。
金钟从前面回来,抱着女儿看花哄她,这会子一见刘氏就抱怨:“怎生回来这般晚?嗓子都哭哑了。”
刘氏接了孩子,并未提及婆婆的不快,只催促说:“四叔离京几年,怕是也念着京城的菜色点心,你去买些回来吧。”
这便去!
于是,家里忙了起来。金达照看着安排晚上的家宴,金铮跑去城门外接二房的人去了,金忠去满京城的让馆子给家里送菜送点心。
张氏和刘氏带着孩子,去二房的院子,亲自看了看哪里还要归置。天冷了,被褥得烘一烘,夜里火盆怕是得点起来,毕竟长时间不住人,还是有些冷的。
又有小曹氏带着孩子,得把暖阁提前烧了,孩子才不受罪。
史氏在院子里听着来来往往的声音,有条不紊的,当真没有一人来说一声。她跪在佛像前:若说自己势利,这世上何人不势利?
金家,不是当年用史家的金家了。于是,就都将自己扔过了墙头。
四爷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在陌生的地方他也睡不踏实。但这一路确实疲乏,他也是赖到时间才起身。
二房都回来了,父母兄弟见面,自有一番契阔。
都问桐桐呢?怎么不见?
“我有事先回了,她随后!”
曹氏就道:“这么远的道儿,可怎么得了?”
“路上有王子腾王大人派的兵,一路护送!皇上也叫侍卫带人去迎了,一路安生。”
老太太心道:以前只太后与皇后与郡主走的近,但太后非皇上亲生母亲,皇后更是无子,这样的荣宠对于郡主来说,是虚的。
只有皇上真的看重,这个荣宠才是实在的。
她看着孙子微微的笑,必是有什么事家里不知道,也不好说给家里知道。
因此,她就打断不停的问询。在家宴上,也只说家事。说家里的亲朋故旧,这几年都有些什么事。
说什么四爷都认真的听着,夸买回来的点心好,还说郡主最爱吃这个,但无奈,只有现做的才好吃。
金钟被夸的正高兴呢,大太太说:“你三哥呀,而今也就能跑跑腿儿了。”
桌上一静,金钟的脸红了个透。
金达隐晦的看了大太太一眼,给予警告,而后才笑呵呵的夸儿子:“这跑腿呀,可也不是等闲人能做的。就说上次那一笔药材生意,若非钟哥儿跑腿,一天里谈了五家,只那一笔,就少赚三千两。”
四爷就亲自给金钟斟酒:“得敬三哥。咱家这家底厚,子弟当官就瞧不上那三瓜两枣。官当的板正,仕途顺畅,都是多赖家里。这一杯,三哥一定得喝。”
金钟这才笑着喝了,又说起了药材买卖的事。
一会子孩子们醒了,四爷第一次见,这几年添了三个孩子。两个侄女,一个侄儿。
桐桐早给准备了见面礼,三个孩子,不分男女,不分亲疏,明面上准备的东西是一样的,都是玉佩。
“郡主得了一块玉,一整块。叫玉雕师傅往下取,咱家的孩子一人一块。”
一块玉石,金项圈挂着,镶嵌了一圈的宝石。
小曹氏可高兴了,拿着端详:“都说那荣国府里的什么金呀玉的,咱这……我瞧着也不差呀。”说着,塞儿子怀里:“咱们猫儿谢四叔四婶。”
孩子哪里知道好歹?直接用嘴啃。
张氏刘氏哪有不欢喜的,只这一个配饰,拆了卖够孩子吃用一生了。
大太太:“……”她笑道:“咱们自己乐乐便罢了,出门却不可这般言语无状。咱们到底是新起之家,根底到底浅薄。荣国府那是能拿来说嘴的?那家的哥儿金尊玉贵的,咱家的孩子如何比?再是心里爱,可这话出去说,难免惹人笑话。”
小曹氏哈哈哈的笑:“大伯母说的是,是我轻狂了。我是那眼皮子浅的,就瞧着郡主给的项圈华贵,莽撞了。”
……
你一言我一语的,听的四爷头疼。他听不得这些絮叨,这些事就得桐桐来。
按这个时间算,还得几日能到京?
大夫人要回娘家参加侄女婚礼的这一日,桐桐回京了。
她是被内宫侍卫给接回来的,排场自是不一般。
大夫人的马车退到街边的巷子里,她掀开帘子朝外瞧,见街上早早的就让出道儿,说有贵人回京了。
早前,见过四位郡王妃出门的排场,当时便觉得,这便是除了圣驾之外,顶顶排场的。
可今儿一见,竟是错了。
这排场并非家丁多,并非奢华才叫排场。
真正的排场是带着威严的,人群不敢看热闹,只敢静悄悄的退到一边等着这贵人过去,唯恐大声喘气惊扰了贵人。
内宫的侍卫,数百人,浩浩荡荡。护卫着一架马车,马车普普通通,并无甚特别。
一阵秋风刮过,帘子被掀开一条缝隙。有一张平静的美人脸从眼前一闪而过。
李嬷嬷低声惊呼:“是郡主!”
“是郡主!”
李嬷嬷问:“夫人,回史家还是……回府?郡主怕是今日得给老太太请安。”
“回府!”大太太催促:“快!回府。”
马车出了巷子,调转马头,原路返回。
大太太吩咐李嬷嬷:“你跟芙蓉去一趟史家,就说日子不巧,郡主回来了,家里离不得人,我就不送月娥出门子了。”
第1138章 红宇琼楼(80)二更
桐桐是回来了,但是金家一直没等到。
大太太在侄女出嫁的日子都没走,在家等着郡主来给老太太请安。二房也都还在家里住着呢,她是必回来的。
宴席都准备好了,中午未见人影。
结果等到了柳平回来报信,先是说:“我们老爷让回来谁一声,叫家里别等了。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留了郡主在宫里,给请了太医诊平安脉,怕是得留饭。”
金家只有欢喜的,心里一万遍的阿弥陀佛,留饭好!留饭好。
家里人草草的吃了饭,又叫人准备晚上的家宴。
大太太急着安排:“燕窝而今炖上,夜里郡主要用。晚宴必要清爽的……”
曹氏:“……”其实郡主也不都是喜欢清爽的。等大太太吩咐完了,她才交代:“又泡发的干猪皮,做一个汤,再凉拌一个……”其实郡主喜欢吃这个,自家儿子也爱吃。
大太太看过来:“谁家席面上这个?”不成个样子。
曹氏:“……”她干笑了两声,“自家人用饭,吃点在外面没人给他们吃的。”
那倒也罢了。
大太太又叮嘱说:“汤圆现包,图一团团圆圆,少些甜腻的……”
曹氏:“……”不要!我儿子后来的口味好似有些变了,爱吃甜的,她说:“用那软柿子去皮和面,包上白霜糖……等要上菜了,放在油锅里炸……要一盘那个。”
大太太:“……”若不是两人半生妯娌,知道曹氏不是那心眼多的,她必以为这是对着干,故意给自己难看。
曹氏回头还跟大太太说:“心想’柿‘成,图个吉利。”
大太太:“……”随你吧。
可家里当真是样样都准备齐全了,今晚家里开的是大宴!大太太催促着两个儿媳给孙女换衣裳:“吃奶糕子又蹭身上去了,换了吧。”莫要惹了郡主不喜。
她看着抱出去的两个孙女出神,郡主若能得皇家喜欢,自家这孙女将来未必不能配龙子凤孙。
她吩咐才从史家回来的李嬷嬷:“取两串金铃铛给姐儿送去,一人挂一串。”太素净了,连个金银镯也不戴。
可收拾好,下半晌了,柳平又跑回来了:“……我们老爷让跟家里说一声,就说家里莫要等了……今晚宫里有家宴……圣上留郡主和我们老爷……回来怕是极晚了。”
一家子面面相觑,大太太也不敢说话了。
皇家家宴,留郡主做什么?就像是金家家宴,难道会请了女儿女婿回来?出嫁了,那便是亲戚。待客的时候,女儿女婿早到晚走,或是住几日亲近亲近都是可以的。没有金家有事,一定要唤了女儿回来的道理。
对女儿尚且如此,郡主只是皇上的外甥女,就更没有留家宴的道理了。
荣宠给的多了,金家的人——害怕!
桐桐也觉得,宫里的家宴,留我做什么?但皇上叫人传信了,那就只能留下。
太后将长公主曾经住过的配殿叫人整理出来,给桐桐暂时歇息。桐桐梳洗了,又有整箱的宫装等着她挑。
老人家都喜欢喜庆的,但自己只是客,不好喧宾夺主。因此,也只选了嫣红的。这种红色像是开的正艳的桃花色,明亮鲜活又不夺正色。
衣裳换好,梳好了发髻。
宫婢又捧了首饰匣子来,都是太后给准备的,本是要送往江南的。
桐桐:“……”虽说给太后办过事,薛家而今也十分规矩,但这也未免太宽厚了一些。
她没推辞,选了灵巧一些的佩戴上,对着镜子看了看,中规中矩,这便好了。
才收拾妥当,太后便打发人来了,几位王妃进宫了,太后请桐桐过去。
桐桐:“……”好的!这就走。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突然对你很好,这必然是有什么缘由的。
太后对自己很周到,很好,也很亲近,是真的很高兴见到自己,自己感觉的到。这种好又不是功利的,不是要从自己身上攫取什么。
所以,这份好,桐桐只能理解为:皇上要重用四爷,太后的态度才更近了一层。
可越是如此,自己越是得收敛着。若不然,就真的轻狂了。
大殿里十分和乐,太后的笑声不断。
宫婢进去禀报,太后朗声道:“没有外人,只管进来!”
桐桐便一步一步的走进去了,然后一一见礼。
皇后在坐,笑道:“来!过来坐。”
桐桐应了,挨着皇后坐了。
三王妃笑道:“皇祖母和母后也是偏心的,总说待媳妇如待女儿一般。瞧瞧!家里的女孩自是千宠万宠,放在身边就怕谁用大气哈一口。反倒是我们这做媳妇的,日日想亲近不得亲近……”
皇后只笑,还是太后道:“不亲近,你都跟那泼猴似得。这要是再亲近些,还不得纵的你无法无天了去。亏还是个王妃呢,这叫百姓人家看见了去,成何体统。”
“那不能!有外人的时候,我装的可好了。”
说的大殿里的人都笑了起来,三王妃还在说嘴:“您不信叫了那些诰命夫人问问去,谁不夸孙媳皇家风范……”
这边说着,那边又拉桐桐:“不过嘛,如今跟妹妹一比……”
“如何?”
“妹妹是皇室血脉,生来便像是该在这里似得。”说着话,手从桐桐的手上摩挲而过,愣了一下,再低头看桐桐的手:“……妹妹这手?”
摸武器总会摸出点什么的,但若是想让它滑溜起来,也极容易。她故意将痕迹留着,毕竟,人不能伪装一辈子。总有些时候会露出马脚,动作比别人利索,有时候是掩藏不住的。
金家人知道她会拿着木剑舞,四爷这几年也叫人知道他为了强身健体,在拉弓射箭。而这一次,他还用了。
桐桐赧然:“大病了一场之后,便知身体康健乃最大福气。因而,便常动一动。道家有养生之法,郡马求了张真人,拳谱、剑谱都有一些。
这几年日日不辍,若非总也因着头上的旧伤时不时头疼,其他的症候倒是没有。便是偶有风寒,一碗姜汤,捂着被子睡一宿,也便过去了。”
三王妃才拉着桐桐的手叫太后和皇后瞧:“瞧瞧,这可当真是下了苦功夫了。”
引得人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养生。
三王妃说:“多好的一双手,瞧着都心疼。”
四王妃浅笑道:“只要身康体健,美丑倒是顶顶不要紧的。”
正说着话呢,有宫人来报,说是太子妃遣人回宫,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问安。
三王妃和桐桐忙坐回原位,太后脸上的笑也收了收,“宣。”
殿外走来一女官打扮的女子,此女面若银盘,杏眼桃腮,乃一不可多得的美人。她面容亲和,叫桐桐都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曾见过。
就见这女子规矩的行礼,躬着身子:“太子妃娘娘遣奴婢来,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问安。秋日至,天渐冷。太子妃娘娘亲手做了针线,打发奴婢奉回宫内……”
太后朝身边的宫婢点了头,这宫婢便安排人,将带来的孝敬从殿外捧了进来。
两拖盆的东西,像是鞋袜等物。
太后只扫了一眼,便道:“太子妃的孝心,哀家知道了。天冷了,也让她擅自保重。宫内一切都好,她若安康,安家也便放心了。”
“是!”
皇后看了看针线,也道:“山里更冷些,保养便是,不用再做针线了。耗神耗力,对眼睛也不好。莫要为了这些个东西伤了身子,若是如此,便也说不得孝顺!”
“是!”
太后一摆手,身边的太监便道:“退下!”
这女官忙告退,而后一步一步小心的退了出去。
人还未出去,就听太后问:“这是谁家的姑娘?”能选来做女官,必有来处。
皇后低声道:“此女姓贾,出身荣国公府。”
桐桐朝大殿外看了一眼:她便是贾元春了。
原著上有那么一句,说’如今老爷又往东宫去了‘,可见,元春确实是东宫之人。
后来若是东宫坏事了,成了义忠亲王,而元春又是怎么一步一步的到了皇后身边,成了女官,而后用成了下一任帝王的妃嫔呢?
这个操作过程,挺难得。
细想来,元春岂是等闲之辈?
只凭着她现在跟在太子妃身边做女官,而不是留在东宫陪伴太子,就知道元春这每一步都在算计。
看太后和皇后的态度,对太子妃时不时回来请安的举动颇为不耐。但对元春,她们都有印象了。知道她出身荣国府,选进了宫,但是没往太子身边凑,却对太子妃忠心耿耿,侍奉在太子妃身边,不离不弃。
这是忠仆呀!
贾元春回望宫廷,一步一步的朝外走。
抱琴低声问:“姑娘,该回东宫一趟。太子妃有交代……”
贾元春看了抱琴一眼,再看看远处跟着的嬷嬷,压着声音:“今日宫中似是有事,不合适回东宫。”
又不回?
贾元春’嗯‘了一声,继续朝前走。
“那……可要悄悄回贾家,见家里人一面?”
贾元春眸光暗淡,问说:“回去……老爷该斥责了。不用心服侍,便是大大的不该。若是老太太、太太问起来,我当如何答?”
抱琴:“……姑娘?”
贾元春深吸一口气,轻笑了一声:“莫说这些了,多说无益。不出人头地,如何有颜面见家人?”
是!再不提了。
贾元春又回望一眼,问抱琴说:“听太太说,家中跟郡主有些瓜葛?”
“是!金家大太太乃是史家女,金探花与咱家大爷有交情……”
这样吗?贾元春心说:姑父虽位极人臣,但内宫之事,依赖不得。倒是郡主得后宫宠爱,说得上话。
她叮嘱说:“你多打听打听郡主的事。”
第1139章 红宇琼楼(81)三更
宫里的晚宴, 桐桐是陪着太后去的。
皇上带着皇子和四爷已经在了,先给太后行礼,皇子们才给皇后行礼。
该王妃们去见礼了, 桐桐想跟着去, 太后拽着没松开。
等那边行完礼了,太后才说:“福佑, 去给你舅舅见礼。”
桐桐不得不自己过去,单独给见礼。
她看清楚了这位圣上,而这位圣上也第一次看清楚这个外甥女。
这模样……这气度……
皇上笑道:“倒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般。”说着, 便叫身边的宫人去扶:“扶郡主起身。”
桐桐利索的站起来,又规矩的给太子和王爷们见礼。
太子笑道:“家宴!免礼,坐。”
桐桐起身,冲四爷笑。
太后就乐了:“不用陪哀家了, 你们小夫妻坐吧。”
桐桐欢天喜地的应着,高高兴兴的坐在四爷边上。
坐下了, 桐桐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位次不对呀!要么, 咱们放在客席;要么, 就稍微次一席, 这是尊卑的问题。
可今儿这个席面真有意思,太子在东, 三王在西,两家对面。往下是四王在东,自家在西,跟四王家面对面。
还有一位六王, 据说是身子不好, 天一冷又有些症候, 便不来了。
公主有过两位,一个是出嫁之后夭折了,一个年纪尚幼,而今连名字也没有。
儿子虽说不多吧,但人家孙子不少。
太子没带太子妃,但带来的庶子庶女十多个不止,最大的儿子都已经十三四的年纪了。算一算就知道了,秦可卿的年岁在那里放着呢,太子的儿子年岁不小,也是正常的。
三王四王家也不遑多让,因此,酒宴人数是不少的。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四爷:“……”安心坐吧!无碍。
然后桐桐就安心坐了。
酒菜置于酒桌之上,上首皇帝抬眼往下一扫,说起来,也已经是满殿的儿孙了。
他端起酒杯,叹了一声:“当年,先帝在时,大殿里也是满满当当。先帝独宠张贵妃……故而,除了张贵妃所出三位皇子和两位公主,也就朕和永昌长公主两个子女。朕出生于张贵妃入宫之前,永昌长公主出生于先帝晚年。”
晚年,张贵妃身子不好,才有了年轻的贵人,宫里才有一位公主出生。
“今儿没外人,朕也说些心里话。”说着,他将酒杯中的酒喝了,眼里带着几分湿意:“朕深知父亲偏心之害,亦深受其苦。朕知皇子无母,在宫中的艰难。因此,朕时刻警醒,想做个公平的父亲!若有偏爱,也是偏着没了母亲的太子多些。”
太子微微动容,这话原也没错:自幼,自己得到的偏宠多于其他兄弟。
“你性情温润,不似老二那般急躁。因而,朕对你多宽和,反倒是对老二严厉。”
太子抬起头:“父皇,难得聚在一起,莫想伤心事。”
谁知皇帝摇头,指着四爷:“安民。”
四爷抬起头来,以目询问。
皇帝笑着跟太后道:“您说巧不巧,老二没的那一年,安民出生了。”
太后:“……”她只能顺着皇帝往下说:“难怪哀家觉得安民甚至亲近。”
“是!朕亦有此感。”
桐桐的余光瞟见四爷的眼圈也红了,他垂下了眼睑,不敢叫人看见。
她就:“……”行吧!大概就是吧!谁知道呢。
三王转着手里的筷子:还能更荒诞么?那小子怎么就跟二哥一样了?父皇现在是真老了,越发的随心所欲起来了。本王是有些喜欢他的,但您这么着……就不太对了。
四王眉头都没动,安静的听着:像吗?呵!
就听皇上说:“因而,朕给他取字,安民。”
大殿里的人都朝这边看,那些皇孙都带着挑剔的打量:佞臣该是这般模样吧!
“看见他,朕时常想起这几个孽障幼时之事。”而后又叹道:“老二若是活到成年,也必然就是安民而今的模样。”
三王:“……”啥意思呀?对儿子不满意呗!您觉得您的太子不成了,这要是您的老二活着,横竖这太子之位都得给老二,没儿子我啥事,是这意思不?
不是!儿子到底是哪里不如您的意了。
他心里不满,不满就开始转筷子,筷子没转好,吧嗒一下掉了,撞到了酒杯,碰了案几,掉在地上,一连发出三声响。
三王妃:“………………”
三王家的子女:“…………”
皇上抓了面前的筷子朝老三扔过去,三王抬手一抓,抓手里了,然后用这个筷子夹菜:“谢父皇赏。”
四王忙插话:“父皇提起儿臣小时候……儿臣还真想起不少事。那一年也是秋里,您叫儿子们去选马。大哥和二哥都选中了一匹枣红马,大哥让给了二哥,二哥试了之后又还给了大哥。
两人相互谦让,那马便被三哥偷着骑走了,谁知三哥当年还小,驾驭不了。是大哥二哥合力才拉住了马……”
皇上点头:“朕记得!当时老三从马上摔下来,你往下一滚,垫在老三身上,老三没摔坏,你倒是肚腹青紫了一大片,养了一冬,这印子才下去。”
“是!儿子记得,当时您便说,兄弟当齐心,手足可相依。多年过去了,儿子尤记得那个时候,想起来,真就当是昨日……”
桐桐:“……”原来四王是这样的!
今儿这家宴,点的是太子!想最后拉太子一把,给太子一个机会。因而,今儿说的是情分。四王便顺着皇上的心思,叫皇上把话说完。
一句一句的,那都是给皇上递话了。
从小到大多少事,他说秋天,他说兄弟齐心,他说父子之情,说兄弟之义!
当然了,皇上还有另外一层意思:他提起亡故的人,满眼悲怆,为何?
这是说,他不想再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他没有多余的儿子,他损伤不起。
因此,这话也在点三王四王。可惜,三王还没有领悟这层意思,但是四王领悟到了。四王顺着皇上的话说,那话里还有一个承诺在。
他说,他记得小时候的事,他记得他们兄弟是手足,曾经亲密无间,都是肯为了兄弟豁出命去的。
既然记得情分,那就不会赶尽杀绝!如果太子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一定不会赶尽杀绝。
桐桐不由的看了四爷一眼,却见四爷只是满眼担忧的看向皇上。
她:“……”还是你高!你幸亏没托生到人家的儿子身上,要不然,这皇位还得是你的。
皇上转着酒杯,“又是一个秋啊!”他问太子,“礼部报了秋狝的日子,朕准了。你的身子如何?还能去吗?”
太子:“……”孤不管去不去,都得被废。那为何不去呢?
他笑了一下:“儿子正想出去散散。”
三王攥紧了筷子,嘴里的笋嚼的格外大声。
桐桐:“……”下成明棋!太子在军中有人,这是想跟帝王正面刚一次。
因而,这不是一次小的宫变,而是军中的一次大清洗。
太子是觉得:第一,皇上舍不得杀他;第二,皇上不能随意杀了太子。一旦没有他牵头,便会有野心家来乱这个天下。军中人心不稳,闹的事比他造反还难处理。
他争取的就是这一线机会。
桐桐看着这桌上的饭菜,格外的难下咽。
太子活着,他造反属于皇室内的权利斗争。便是皇帝败了,皇位是在儿子手里。
可要是太子死了,甄家或是其他什么人,在江南直接反了,这性质可就不同了。毕竟,跟着太子造反的人也知道,开工没有回头箭,走到这一步了,回头是死,不回头还是死。与其回头等死,就不如拼一把。
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太子能决定的了。
他点了一把火,火势蔓延,却无法遏制。而今,势同水火之下,没有路走了。
大殿里的气氛凝重的像是雷雨天气前,那种压抑,沉闷,犹如实质一般,叫人喘不过气来。
皇上自斟自饮了一杯,而后起身:“……醉了!年岁大了,不胜酒力。散了吧!散了。”
就真的这么散了!
皇上扶着内监的离开了,太后叹了一声,也起身离开了。皇后没言语,紧跟太后离开了。
太子端着酒杯,对着三王举起:“你呀,少些小性,多顾全大局。这一点上,你就不如老四。”
三王:“……”你在挑拨离间!都到了这个份上了,你还挑拨离间。呵!果然不是个东西。
太子又端起酒杯,对着四王示意:“四弟,你最令哥哥刮目相看。”
四王一脸惶恐:“太子这般夸赞,臣弟诚惶诚恐。”说着,双手举杯,过头顶:“敬殿下一杯。”
“孤与你论兄弟,你与孤论君臣。”看来这是没多少兄弟情分可讲了呀。
这杯酒喝下去,苦的很呢。
太子又倒了一杯酒,转脸看过来:“金大人?”
“臣在!”
“安民?”
“臣在!”
“你们之间缘分不浅!”太子说着,就看向桐桐:“表妹,共饮一杯,如何?”
桐桐端起酒杯:“太子有令,不敢不从。”
“这话说的……真好!”只有君臣,没有别的。
太子看向这个被父皇说成老二转世的金大人:“……孤曾与二弟有约,做一世兄弟,一世君臣……”
桐桐心说:你们确实只能有一世兄弟情,有一世君臣的缘分。再多的,便是陌路了。
当然了,太子也话也是在说:只要我赢了,我便会要你金镇的命,不管你是谁的转世。我与二王有约,二王死,我们也确实做了一世兄弟,一世君臣。即便你真是他的转世,我们也无情分可讲。
四爷:“……”杀我呀?行!我等着。
第1140章 红宇琼楼(82)一更
宫宴散的早, 出宫的时候才过掌灯十分。
坐在马车上,看着车窗外夜里依旧繁华的京城,满城的璀璨, 悠哉的行人, 有谁知道已然是风雨满楼了?
回金家的时候天彻底的黑透了,家里家外灯火通明, 灯笼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各个院子里,瞧着极其排场。
一听到他们回来了,静悄悄的金家马上就欢腾了起来。
老的少的都急匆匆的往出迎, 桐桐脚下就快了:“夜里风凉,都出来作甚!”说着,就一手扶住老太太,一手扶住曹氏:“快屋里去!”然后说抱着孩子的:“孩子小, 别着凉了。在家里不拘这些虚礼。”
家里人只觉得拘谨,今儿桐桐的装扮跟以往又不同。宫装并不是谁都有资格穿的, 这就是身份的象征。而她今儿在宫里洗漱,换了太后特意准备的衣裳。
这衣裳便是再中规中矩, 也是太后叫人做好, 准备往江南送的。
人靠衣裳马靠鞍, 先敬衣裳后敬人,这话不当贬义词去用, 也是合适的。就相当于看见官服和制服一样,距离感就有了。
大太太就有些拘谨,如同当年去本家祠堂祭拜。尤其是年前,祭祀的礼仪是少不了的。她在祠堂外面的女眷里站着, 史家本家的太太奶奶都在里面。
她们一板一眼的行着礼, 穿着狐裘, 凤簪玉镯,所过之处,阵阵香风。她就站在外面,淋着雪,吹着风。穿着一年才舍得置办一身的红色棉衣,用头油将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插着老式的金簪,戴着纤细的手镯,手上的手镯,耳朵上的坠子,都是金片子做的。
本以为很体面的出门,可站在那里,竟是连本家的丫头都不如。不仅是穿戴的寒酸,更是长的不如人家体面。
后来,她买了很多熏香,但再也没闻见过如本家那些太太奶奶用过的那种熏香了。一度她以为,那不是熏香昂贵,而是贵气本来就是有味道。
贵气的味道就是那种再也没找到的熏香的味道。
而今这种味道又回来了,就是这种似有似无的萦绕在鼻下,觉得郡主浑身都是香的。
好长时间不见了,桐桐打岔:“家里还有饭吗?说了不用等我们用饭,可我俩在宫里并没有吃饱。圣上高兴,多饮了几杯,竟是醉了,也就都散了。”
老太太闻见了酒味了:“添俩凉菜,解解酒。”
“也好!”桐桐说着,就抬手解披风。
大太太赶紧看丫头:怎么这么没眼色呢?
不等丫头过来,桐桐都把披风解下来了,银翘一接去一边了。
女眷在内,男人在外,隔着多宝阁和一道帘子。
桐桐挨着老太太坐了,先去抱孩子。
大太太忙道:“菊姐儿着凉了,莫要过了病气给郡主。等好些了,带来给郡主请安。”
孩子就在一边的榻上,抱一下怎么了?
桐桐自己过去,将孩子抱起来,一岁多点的孩子正认人呢,并不是很乐意生人抱,少不了扭几下。
桐桐手腕一翻,手里多了一朵翡翠雕琢出来的挂坠,绿莹莹的晶莹剔透的好看,孩子就喜欢这种,马上伸手要。
“叫婶婶?”
孩子会叫人了,家里有别的婶婶,她自然就会叫婶婶了。
于是,糯糯的喊婶婶。
张氏不好意思的笑:“不见点好处,不开口。”
“这才聪明呢。”桐桐笑着,亲了孩子一口,将坠子给她玩。也说,“孩子怕是吃饭了,吃饱了,就爱着凉。没事,小症候。”
可不就是了!吃饱了着凉就是这样。其实挺好养的!
说笑着,桐桐又逗金钟家的,还不到一岁,大人牵着能迈步,含含混混的会叫爹娘。桐桐一样给了个翡翠的坠子:“今儿在宫里,太后娘娘赏了一箱子衣裳,一匣子首饰,我一眼就瞅中这个了。心说,咱家有俩姐儿呢,拿给孩子玩,果然就都喜欢。”
“老是偏婶婶的宝贝。”
“那也是咱们生到富窝窝里,先是个宝贝。这姑娘呀,咱自家宝贝,嫁出门去,人家才能宝贝。”说着,就逗孩子,“是不是啊梅儿?”
孩子抢了坠子,跟着’是是是‘的附和,惹的大人哈哈的笑。
小曹氏怀里的猫儿扑腾着也好,桐桐干脆把孩子抱过去,坐老太太身边去了:“你是个臭小子,你要坠子做什么?娶媳妇备聘礼还早了些……”
虽这么说,可还是取了翡翠蝉给挂在衣服扣在上,怕绳索磨了孩子的脖子。
小曹氏跟着笑,却还是把孩子抱走了:“这会子该撒尿了……”将孩子递给乳娘,好叫人能坐下说会子话。
这会子工夫,席面也上桌了。
只是今儿倒是怪了,愣是放个小几,一人一份饭菜。这在金家是没有过的。
大太太才插上话:“都是粗人,怕唐突了郡主。”
桐桐拿着筷子:“……”那我这还怎么吃?我要这么吃了,岂不是认了你的话?我要不这么吃,这不得再把菜折到一个盘里。
瞎折腾呀!
桐桐就笑,“知道的,说您怕跟我一桌不自在;不知道的,还道我轻狂呢。”说着,就又笑,“或许怕跟我一桌,我抢您爱吃的,干脆把我隔开了。”
然后一脸懊恼的叫老太太身边的嬷嬷:“我是不敢跟长辈强的!劳烦您,端了大奶奶小几上的红烧肉来给我,再把三奶奶面前的炸愉快取来我尝尝……”
这边指派了这个,那边又说银翘,“二奶奶小几上那盘松香肉看着也好,快给我端来呀!傻丫头,没瞧见嘛,咱几年不在家,大伯母这是偏心了!人家桌上都有肉,就我这里没有几口。不抢着吃,只怕是抢不到的。”
银翘果真就去了,桐桐不等别人说话,就朝外喊四爷:“……若是没肉,只管朝兄长们的桌上找找。必是不在身边的儿子不招人疼……”
话没落下,家里上上下下的都是笑声。
四爷还接话:“已然抢到肘子了,你顾着自个儿的嘴吧。”
桐桐朝老太太摊手:“看吧!说着了吧。”
老太太笑道:“那必是你有个不招人疼的缘故。”
桐桐忙起身,端了酒杯:“先敬大伯母一个,哪里做的不对,您见谅则个。”
大太太:“……”只能笑的喝了这酒,再不提这一茬。
桌上的人相互调了菜色,高高兴兴的吃了顿饭,老太太就叫散了,“一路颠簸,回来也没歇着,早早歇了吧。”
很晚了,也没法回郡主府了,只能在原来的屋子住。
穿过园子,回了二房这边。倒是真没那么急,在这边有摆了点心,桐桐也抱着猫儿,大人说着话,她拍着孩子睡,小曹氏也不提怕孩子尿了或是怎么了。
四爷跟金迩和金锐在外间说话,桐桐跟曹氏和小曹氏在炕上坐着,把孩子哄睡了,就顺便放到边上。
桐桐知道家里操心,担惊受怕的,毕竟挨着皇权,人的心里不光是敬还有畏!有时候,这畏惧是在敬的上面的。
她就说:“没有外人,就是家宴。皇室而今人也不丰,细算下来,就这些人了。跟咱们家一样,聚在一起吃了顿饭。三王妃爱说爱笑,很和气;四王妃端正稳重,很照顾我。都是极好相处的。”
都是说些好听的话,叫他们安心罢了。
但在外面,金迩却低声跟儿子说:“……近一年来,药材涨价涨的厉害。像是三七、血竭、桃仁竟是翻了一番,今年的生意好做,可我这心里却慌了。”
这些药全都是治疗外伤的!这种药材要是大幅涨价,那必是要大用!备外伤药干什么?若是朝廷收,价格是恒定的,上下浮动很小。民间这么收购,就不大对呀。
四爷:“……”这倒是很有见识的看法。
金锐也说:“且不挑拣了,品相再差,都会紧着要。往年炮制的不好的药材,价格极低,且需得挑出来。今年,谁管这个?”
“这事跟大伯提过?”
“大伯的意思是,别的不管,只要能把钱赚到就行!不过,大伯也谨慎,没想着压货。谁给的价高,转手就卖了。”金锐说着,声音越发小了:“爹心里怕,我这心里也怕!要不是你们回来,我和爹都商量着,去山里的庄子住。”
四爷’嗯‘了一声,“今年咱们好事连连,我这官也升起来,也是祖上荫蔽。若不然,跟大伯提一提,回去翻修祖坟。大房也先回去住,咱家的祖坟就在山里,都去庄子上吧。”
金迩心里咯噔一声:瞧!果真就是要出事。
四爷又说了一声:“有件事还没跟您说,圣上给儿子取了个字,叫’安民‘。”
金迩没懂啥意思,只以为是皇家恩典。
四爷又道:“太子叫保国,三王叫保民,四王叫安邦……”
啊?
“二王若是成年,该取名’安民‘!”
金迩面色大变:“……这?”
“这些可告知祖母,别人不可再提了。”
“懂!懂!再不敢跟人提了。”这次回去,必虔诚的修祖坟去,不是做样子。
这天晚上,金迩睡不着,起身去了老太太的院子。坐在老太太床榻边,跟走困的老母亲小声说这个事:“……娘,儿子害怕!”那宠臣其实有几个有好下场?!
老太太坐起来,沉默再沉默,“自此,你不许管四哥儿的事!这个儿子……是你的,但你得当他不是你的。为了他好,你就权当他不是你的了。有什么事,别管好事坏事,你叫他去找能管他的人……”
啊?
“嗯!”老太太往下躺:“这是好事呀,怕什么?”祖宗保佑,回头真得好好修坟茔,“这件事我跟你大哥提,不与你们相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