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起, 趁着二房还没过来,老太太跟大儿子和大儿媳提了想好好休整坟茔的事。
便是老二说要去山里,怕是有什么事……但也不能急匆匆的, 昨儿郡主才回来, 咱今儿就走,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别人不猜度, 难道宫里不会想:郡主太藏不住事了,有点什么事回去就说。
这难道对孙子和郡主更好?
再心里着急,再害怕, 也得先留下,不能露出要回去,且要去山里的意思。这两天还得大宴宾朋,像是两个出嫁的姑娘, 得回来吧!像是曹家,正经的舅家, 得来做客吧。
要是有人想来拜访,也不能拦着客人。
以郡主昨儿回来的阵仗, 只怕上门的人极多。咱都招待!招待上两三天, 透漏想修坟茔的事, 然后再走人。
这样的话,别人说起来, 也只会说,这必是怕太高调,然后躲了。
顺理成章,谁也不会多想。
因此, 老太太沉住气:“做梦梦见你爹。”
金达信这个话, 老爷子很上进, 也希望后代上进而后改换门厅。之前他就动过修坟茔的想法,被老二拦了,觉得还没站稳,等等再看。
如今看起来是稳当了,老太太又说了这个话。他就主动提了:“要不然明春……”
“这事还是要虔诚的!今冬又没有什么事,回去做做法事!山里不与外面通,就是隆重些,外面也不能知道。咱自己回去……这事上,老二稀松,老二家那个是个大而化之的。怕还是得你们两口子操持!”
大太太忙应了:“娘说的是,那今冬回去?”
“嗯!今冬回去。”老太太说着,就想起来,“铮哥儿是嫡长孙,跟着回吧。”
大太太不放心次子:“钟哥儿不靠谱,刘氏又管不住他……”
“那就都带回去,山里清净,正好念念书。省的京城里繁华迷人眼,看不住。”老太太说着就叹气,“咱如今这日子也难!咱自己是高兴,可做官终归是有得罪人的时候,也还是得处处小心些。”
说着话,又商量着着人去请出门的姑奶奶回门。
金家的两个姑娘出门子,金钥嫁到钱家,生了个儿子。金铃嫁到王家,得了一儿一女,王家如何不欢喜?
姑奶奶们回门,热热闹闹的过一天,就都住下了。
第三天又有亲戚上门,曹家的人桐桐见了,史家的人桐桐没见。
桐桐叫廖嬷嬷去告诉大太太:“史侯府倒是不必了,本也远些。史家舅母……有因着表妹的婚事,怕心生尴尬。”
大太太倒是不敢说其他了。她小心的跟廖嬷嬷说:“都是亲戚,当年的事也都是天意。只是月娥那孩子……随王家来了。”
廖嬷嬷愣了一下,回去便告诉郡主:“怕是想讨个体面。”
桐桐看廖嬷嬷:“从我这里讨体面?”
正是。
桐桐沉吟了再三:“上次王子腾家的夫人送来的礼物里,你挑一样来。”
廖嬷嬷挑了一对平安扣,这送人的礼物,包装上一般都打着这家的徽记。银翘急着取自家的匣子,换上就行。
廖嬷嬷让开了,没换,继续用王家的匣子。
桐桐扫了一眼,便说:“你去给大太太送去吧。”什么意思你怎么琢磨。
“是!”
大太太叫芙蓉接了,芙蓉拿了匣子端详,又与之前王家送来的礼比对,这盒子上的徽记一样吧。
她心里咯噔一下,拿给大太太看。
大太太皱眉,廖嬷嬷怎么会犯这样的错?把谁家的礼物还给谁家,这是要断交,不来往的意思。
就像是眼前这个平安扣,换个金家的匣子,哪怕是一样的东西,王家不会多想,送礼就是这样的,转来转去转回去是有可能的。但连匣子都不换……不能这么不知礼。
而且,廖嬷嬷没给月娥送去,而是送到自己手里。
大太太递给芙蓉:“收起来,别言语。”
是!
大太太发现,郡主不光不见史家的人,不见王家的人,便是荣宁两府上门,她也是不见。倒是林如海大人的夫人贾氏带着家里的小姐来,郡主亲自打发了银翘去接人,接去了二房。又有一位甄大人的夫人极小姐,郡主拍了嬷嬷来接。
这都是曾在江南的旧识……倒也说的过去。
桐桐很高兴见到黛玉和甄英莲。
甄英莲着实是好模样,被父母教养的极好,谈吐得当,瞧见挂着名家书房,只怔怔的看着,手在虚空里比划着学。
桐桐把临摹的名家字帖送她两本,果然就如获至宝,抱在怀里不给丫头拿。
黛玉倒是不那么痴,她也不拘谨,因着总有书信来往。她坐在桐桐的身边,歪着头看,不时的拿桌上的杏脯吃。
杏子本也不好消化,更遑论杏脯,只叫人端了新做的点心。夹着梅子酱的烘烤出来的蛋糕,切成小块,用银叉吃。边上是花茶,清清爽爽的。
桐桐跟贾敏说话,她就在身边吃这个。
等贾敏要告辞,桐桐见黛玉还没吃完,就道:“夫人只管去应酬,我近日身子懒,不想动弹。留她跟我作伴吧,饭食不用操心,她陪我正好。回头要走了,我叫嬷嬷亲自送还给你。”
贾敏不好意思:“她有些淘气。”
“却跟我正投缘。”
黛玉也不起身:“娘只管去!我不喜那喧闹,无甚意思。”
贾敏无奈,只得自己走。封氏跟着起身,桐桐跟甄英莲说:“我不留你,知道你和你母亲都怕再分开,尤其是出门再外。而今我回了京城,有的是日子再见。回头去郡主府,咱们再说话。”
封氏感激不尽,带着女儿出去了。
人一走,黛玉便冲郡主笑:“郡主回京,可是救了我了。您要不烦我,我便躲去郡主府找清净。”
桐桐歪在边上,陪着她吃喝:“求之不得!我那府里修了几年了,也有几处景致,回头有好玩的好看的,我叫人去接你。”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只管聊,直到廖嬷嬷了禀报,说:“荣国府珠大奶奶来请安。”
因着四爷和贾珠有过交往,这不关贾府的事。
桐桐就道:“请吧。”
黛玉叹了一声,只能放下银叉,坐好了。
李纨来时,便看见黛玉也在。她给郡主见了礼,黛玉也打招呼:“大嫂子也来了。”
“是啊!来给郡主请安。倒是不知道你和姑母也来,若不然倒是能做个伴儿。”
桐桐叫李纨坐,又说黛玉:“你只管吃你的!大人说话,不与你相干。”说着,又吩咐嬷嬷,“给姑娘取松子来,蛋糕撤了,一会子该不用饭了。”
是!
黛玉愣了一下,低下头一时滋味难言:郡主是在李纨面前故意厚待自己给对方看的。
李纨就笑道:“这颦儿最是个嘴刁性刁的。”
“我倒是爱她这品行。”桐桐就说,“昨儿太后还说我最是刁钻不过,可见呀,我们投缘总是有个缘故的。”
李纨:“……”这话如何接?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
黛玉笑道:“我可再不去你们家的!大嫂子而今都说我嘴刁性刁,可见我不去你家的时候,你们是如何说我的!将来外祖母问起来,我便说,你家也不喜这嘴刁性刁的,二舅母也只喜大嫂子这般的女孩,我又何必去讨人嫌……”
桐桐哈哈就笑:“可见这小姑子是太刁了些,大奶奶的嫂子不好做。”
这一笑,李纨这口气才算是舒过来了,她跟着笑道:“我是那笨嘴拙舌的,当真怕了这样的小姑奶奶。”
桐桐问了孩子的身体,问了孩子是不是开始进学了,又叫人给孩子准备了笔墨纸砚,李纨就只能起身告辞了。
今儿这个客做的,回去得跟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一一学的:“……郡主极喜林妹妹,林妹妹跟郡主也十分熟稔,直到姑母告辞,嬷嬷才送了林妹妹出门。伺候的人捧了十多个匣子,都是郡主赏林妹妹的。”
说着,看了太太一眼,这才道:“竟像是亲姊妹似得,亲厚极了的。”凭着林妹妹那模样,那出身,再有郡主这样肯亲近的人,说句不敢说的话:六皇子还未成亲呢!
但凡郡主有心,这皇孙十数个,年岁匹配的也好几人呢,真想促成,必是可成的。
老太太和太太想着配给宝玉,怕是不成。
邢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还故意问说:“郡主果然说了,太后笑郡主刁?”
“是呢!”
“哎哟!郡主的意思莫不是,太后喜欢林姑娘的性子?”
李纨:“……”倒是没敢那么想!
贾母沉吟:“那倒也罢了。”说着,看着邢夫人就声色俱厉:“太会岂是能拿来说嘴的?宫里的意思岂敢猜度?这话传出一字半句去,可不要了一家子的命?”
邢夫人:“……”她忙站起来,唯唯诺诺:“老太太说的是!”
“都离了我眼跟前吧!真真是为你们操了一世的心,不过是活成了老厌物罢了。”
邢夫人和李纨忙从里面出来,王夫人落在最后,到底是转了回去:“老太太……”
贾母摆手:林姑爷不乐意,敏儿也不乐意,奈何?
“老太太,是元春的事。”
贾母皱眉:“捎信了?”
“未曾!几次去……她也不见。”王夫人的眼泪下来了,“陪着太子妃修行,这如何行呀?”
“你莫要多事。”贾母低声道:“只把银钱多捎带些,终是有法子的。”
“甄妃又打发人来,要五万两银子。”王夫人低声道:“她能设法将人再要回宫里。”
“五万两?”
“是!您看……珠儿媳妇若有凤丫头的本事,以珠儿跟金大人的私交,这事她跟郡主开口,本事极便利的!可那是个讷言拙人,办不了此事。能否请姑奶奶出面,在郡主面前美言几句?”
第1142章 红宇琼楼(84)三更
贾敏听着跟着黛玉的嬷嬷回来学郡主说的话, 靠在边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女儿陪着儿子在临窗的炕上念书描红,她看了一眼, 便叫嬷嬷退下了。
林如海回来, 兴冲冲的进门,便看见夫人沉着脸, 他脸上的笑意也收了收。多余的一句不曾问,只叫俩孩子:“跟爹爹去书房,检查课业了。”
贾敏忙起身:“还未曾用饭。”
“叫人送去书房。”在扬州, 每每不高兴,便是思亲。而今回京,又是郁郁寡欢,还是因贾家。
回京第一次去贾府, 就闹了不愉快。那家中的子弟,太不成个体统。夫人心里不喜, 却又要在自己面前维护贾家,非说童言无忌, 何必计较。
她可恼贾家, 自己不行。
她可瞧不上贾家, 自己也不行。
既然如此,便不必谈贾家。凡是不高兴, 他连问都不会过问。凡是事关贾家,他不听不闻。
贾敏看着丈夫和孩子的背影,欲言又止。
嬷嬷劝说:“夫人何必呢?那宝二爷确有不妥之处,老爷不喜……您又何必争执。”
“难不成要老爷在贾家甩脸子, 给贾家难堪?若这般, 我还如何回娘家?本也是小儿女之事, 那么一点点年纪,知道什么取字不取字的……这话不提便也罢了。”
嬷嬷:“……”可珠大奶奶提了,在郡主跟前提的。
贾敏知道:“郡主不会说出去的!那珠儿媳妇在别处不提,只会在郡主面前说说罢了。我那二嫂子以前瞧着珠儿好,可珠儿这些年,再无长进。他那秀才……给贾家面子,也会叫他过的。这值得炫耀?
举人那才是难呢!若是肯回金陵,有甄家的脸面,珠儿这举人也就拿到了。可惜,这不是在京城考么?当年一起考的金大人,而今都是四品大员了。他呢?还是个秀才。看不见指望,那自然就瞧着珠儿不顺眼了。
珠儿身子不好,身边服侍的人也不少,瞧瞧……面色蜡黄,王家那太医也说了,不可再劳心劳力,否则,怕是寿数有碍。哪敢再叫读书科举?二嫂子没了指望,可不就一门心思放在宝玉身上了。”
嬷嬷:“……”这话原也没错。
“珠儿媳妇那是故意脏宝玉的名声呢!”哪里是不知道轻重?“宝玉荒诞,宝玉不当事……郡主若是把这些都当做闲话说给太后,传出去,宝玉即便将来蟾宫折桂,难道不影响前程?
这也是说给你听呢!叫你回来学学,千万莫要真答应婚事!这不愉快提一次……婚事就远一份。一家两兄弟,父母偏心小的那个,这长房再要是不争,岂不是什么都落不着?!”
嬷嬷:“原以为珠大奶奶是个极本分的人!”
“本分?”桐桐摇头:“可见呀,这世上的事有趣的很呐。”贾珠如果死了,那真是处处都是珠儿好,有珠儿在,打死宝玉都不心疼!
可其实呢?贾珠活着呢,但他并不能真的给家族带来好处,给王氏脸上增添荣耀。于是,贾珠也不过如此而已,还是生而不凡的宝玉更能叫人寄予希望。
李纨若是寡妇,木讷求存。而今不是寡妇,在家中难免也是觉得公婆不公。既然不公,难免有怨气。败坏小叔子名声怎么了?嘴上稀罕,难道就真的稀罕?
小叔子也没比她儿子大几岁,凭啥就金尊玉贵的,兰儿却真跟颗草似得?
桐桐没再提这一茬,翻过礼簿上关于贾家这一页,抬头看了看时间,问说:“爷还未回来?哪个客人在前面?”
“王太医和珠大爷。”
王川和贾珠都在呀。
“是!那位傅试傅老爷,陪着王家的公子走了。”
“王仁、王信?”
“是!”
桐桐便不再问了,继续看这礼簿,不时的抬头看眼窗户:好似起风了。
四爷回来的很晚,把客人送走才回来的,回来冻的手脚冰凉。
桐桐叫他先上炕来:“怎么不早些结束?今晚下霜,极冷。”
四爷把手先塞到被窝:“贾珠喝多了,哭着说想带着家眷回金陵去,守着祖宅祖业。我想跟王川私下说些话,竟是说不成。”
“回去?贾政好面子,岂会答应?贾母向来爱团圆,怎么可能放人?再说了,祖业怕是当时都被四王逼的卖了不少,那又是族中共有的,这一回去还得查账,谁都不乐意他回去。”
“都是小事!”
嗯!不过是家里不重视了,落差大!
桐桐指着外面:“今夜有霜!”
霜降宜秋狝!
秋狝之前,金家低调的离开了京城。
桐桐和四爷也回了郡主府,府里按照四爷的图纸给修的,住回来是格外舒适的。
两人还未将园子逛完,宫里便有旨意,金大人随扈,往铁网山秋狝。
第二日一早便要出发,桐桐将金丝软甲给四爷取出来,还是要套在里面的。
四爷:“……”不用了吧。
“别犟着!”女眷跟你们不在一起,真有个什么变故,我护不住你。
桐桐又取了簪子来,这一款是男簪。平时他用玉簪,但今儿这一款不是,它能当匕首用,且:“涂上药了!”说着,又取了荷包依次给挂在腰带上:“还是老样子。”
左边是解药,要是不小心误伤了自己,或是对方的武器上不干净,吃这个。
右边是毒药,干不过对方,想办法下DU。
而今身份没那么方便,在御前不能随便携带武器,所以,千万小心。尤其是身份高的人,你不好直接动手的时候,不要吃了闷亏。
你这种玩心眼的人,到了这个时候是真叫我操心。
四爷:“……”就像是我什么时候把我的命玩没了似得。要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了,也走不到现在吧。
到底是为什么,老是觉得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桐桐低声问:“你说我要换个样子,能偷着去铁网山吗?”
想什么呢?呆着吧。
呆也没法在家里呆!早起四爷要进宫,接圣驾。
可恰好,宫里来接桐桐,去陪太后。
桐桐:“……”行吧!这就走,想偷摸的跟都跟不成了。
四爷给桐桐整理披风,面色难免严肃:“太子……”你该了解他,“他有时候有些不择手段。因此,宫里……未必太平。你凡事量力而行。真要是有变故,保重自身为要。”
“我知道!”桐桐往马车上去,“你也小心。”
今儿不仅桐桐进宫了,便是三王府和四王府的家眷也都进宫了。不仅是王妃和孩子,还有侧妃和要紧的姬妾,都跟着进了宫。
宫中按说是安全的,因为太子的家眷,除了太子妃都在宫中。包括太子的妃嫔和子女。
这宫里自有三王和四王的寝宫,而今不过是都住进宫里罢了。也不是日日都守在一起,见了礼之后,便都回各自的寝宫去了。
桐桐在太后的寝宫,住在配殿里。宫里无人串门子,安静到……叫人觉得压抑。
饭食照常,吃了便能休息了。
宫里并没有郡主府舒服,在这种时候,又怎么敢真的睡呢?
睡前简单的洗漱,她换了更舒服的常服,将大衣裳随手放在手边,说廖嬷嬷和银翘,都警醒着些。
是!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当真是睁着一只眼睡觉的。
第一天夜里,太平无事。
第二天夜里,一夜安宁。
第三天夜里,毫无动静。
桐桐才松了一口气,心说,不至于朝着妇孺下手吧。结果就在这天晚上,过了子时,太后寝宫的宫门突然被敲响,外面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桐桐睁开眼睛,抓了披风裹上就往出走。就见整个宫里灯火通明,她急着去找太后,只隐约听到哭诉声:“……东宫小主子们腹痛难忍,求太后开恩,请开宫门请太医……”
桐桐面色大变,圣驾走了,为了宫内安全,皇城封禁。只要皇城封禁,轻易是打不进来的。只要内部不乱,皇宫确实是最安全的。
但而今,东宫的子女都腹痛,要请太医。
她急匆匆的往里面走,就听太后说:“宫里有太医,你回去等着,太医马上就到。”
“甄妃娘娘急症晕厥,太医已过去……哪里还有太医去东宫!求太后娘娘开恩,救救小主们吧。”
太后手都开始抖了,怎么这么巧,这就都出事了?
桐桐走进去,一把扶住太后,问说:“宫内几个太医?”
“五个。”
“五个太医?”桐桐吩咐人:“传太后娘娘懿旨,甄妃娘娘宫中只留一人,其余四太医先去东宫。”
太后点头:“很是!”
“可甄妃娘娘宫门紧闭,叫不开呀。”
叫不开?
太后要往出走:“哀家去!”
桐桐愣了一下一把拉住了:“外祖母!”她轻轻摇头,“外面寒气重,已无太医可用,您年岁渐大,莫要出去了。”说着,伸出手扶住太后,“我去办!此事交给我,我去办。”
太后愣了一下:“孩子?”
桐桐笑了一下:“您信我!”说着,看了身边的嬷嬷一眼,“扶太后回暖阁。”
太后忙道:“取腰牌与掌宫印来。”
有人捧了来,太后递给桐桐:“万事小心。”
“是!”桐桐接到手里,便带着廖嬷嬷和银翘,以及太后身边的宫娥内监,浩浩荡荡一群人出去了。
甄妃宫果然大门紧闭,怎么拍都拍不开。
便是喊着太后懿旨,宫门亦是不曾打开。
桐桐懒的废话,取了灯笼火把,扔到宫门口:“喊!走水了!”
宫人大声的呼喊着:“走水了——走水了——”
宫内,甄妃昏死一般躺在床榻上,五个太医被捆绑起来扔在大殿里,宫里的宫人听着外面一声声的走水声,脸上有了慌乱之色,都看向上首的太监:怎么办?
“不管!就不信真敢烧了这宠妃寝宫。”
桐桐朝后退了一步:“……找火把!往里扔——烧了它!”
第1143章 红宇琼楼(85)一更
东宫小主子们腹痛难忍, 这多有意思呀!
要是皇上想杀,怎么会给腹痛难忍的机会?若是三王、四王想斩草除根,都能下腹痛难忍的毒, 难道没有更烈性的药入口便毙命?
因而, 腹痛难忍许是真的,许是假的。
这玩意可以装出来, 一些不要命的药也能做到只腹痛的效果。
所以,即便是真的,这个下手的人能是谁?
下手的人没想拿孩子怎么样, 这人赌的是太后不敢不管,皇后不敢不管。
为什么?
因为太后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不是太子的亲祖母。
因为皇后不是原配,是太子的继母, 她无子无女,且自来不得皇帝喜爱, 又与先帝张宠妃出自同族,张家随着陈王谋逆, 而佛王如今被押解回京城, 时机正敏感。
后宫女人无子便无依仗, 活的战战兢兢,唯恐做错一星半点。
只要东宫还是东宫, 她们便心存顾虑。
她们不知道谁输谁赢,谁胜谁负,她们又怎么敢不管东宫子女?就像是太后,她要出寝宫来看看。
太后这个身份, 皇帝可以慢待, 太子可以不以为然, 但除了他们之外,谁敢怠慢。
不管是拿住了太后还是拿住了皇后,便拿到了皇宫执掌权。
而三王、四王的王妃和子女可都在这宫里呢,要是以这些人为人质,会如何?若是宫门被打开,会如何?
敢想吗?
只要在这宫里的,谁也休想置身事外。
甄妃到底是参与了,还是她身边不干净,不得而知。但现在,只能说:“甄妃娘娘在寝宫,若知道东宫有难,如何会不救?必然是娘娘遭遇不测。而今之举,为的是救娘娘!”
所以,莫要犹豫——烧!
宫人们真不敢呀!甄贵妃掌管后宫多年,郡主只是外姓郡主,这要是闯下祸,郡主能保命,难道咱们也能保住命。
竟是太后身边的宫人内监都犹豫着不敢上前。
桐桐才要举起令牌,就听见远远的有声音传来:“听郡主的——烧!若出了事,本王妃担着。”
远远的,有两队人来。
桐桐看过去,是三王妃与四王妃,两人各自带着王府的人急匆匆的过来了。
刚才说话的,正是三王妃。
四王妃没言语,只看向身后跟着宫人:“听郡主安排,出事了自有王爷和本王妃担着——去!”
桐桐指着寝宫安排这两府的人手:“堵住侧门与后门!取桐油来,泼在大门上,烧!凡从侧门与后门出来的,一律拿住,一个都不许放走。”
“是!”
几息时间而已,甄妃宫的大门便真的烧起来了。桐油助燃,风助火势,真就烧起来了。
桐桐看向太后宫里的这些宫人:“去取水,救火之用!”不敢放火,总能救火吧。救火有功无过,速去。
这些人这才忙应声去了。
甄妃宫殿里,那些人真的慌了。
甄妃在床榻上咳嗽了起来,她睁开眼,左右看看,便厉声呵斥:“大胆贼子!”
那领头的太监将匕首一把匕首抵在甄妃的脖子上:“娘娘,得罪了。”
甄妃看了这太监一眼,而后看向夏守忠。
夏守忠被绑了手脚,这会子便道:“……娘娘待你不薄,莫要伤娘娘!你要如何,要办何事,交给我!我替你去办……莫要伤了娘娘。”
“送我等出宫——只要开了宫门,送我等出宫……”说着,便拉着甄妃起身:“娘娘,您得随我们出去,您得送奴等出宫出城……”
甄妃被拉着,夏守忠被解开了绳索,推着朝前走。其他人藏在甄妃和夏守忠身后往出走。
站在院子里,能看见正熊熊燃烧的大门。
夏守忠说:“侧……侧门……”
“麻烦夏总管走前面……”此时外面围满了人,但今晚的皇宫的大门必须得开!
于是,侧门缓缓打开,夏守忠一边喊着,一边往出走:“别动……都别动……是我……是我……”
人缓缓出来,夏守忠被人用刀抵着腰眼,出来了。
而后是披散着头发的甄妃,被人用匕首抵着脖子,也从里面出来。
桐桐:“……”甄妃并不无辜!是她藏匿了这些人。这是桐桐看到眼前的情况后下的判断。
若是跟甄妃无关,只是身边不干净而已,那很简单呀:这些人直接挟持了甄妃去叫开宫门就可以了!那个时候没人敢开宫门,但侍卫会去请示太后的。
而今,绕到一大圈子,想把太后骗出寝宫,利用太后打开宫门。为什么?
因为甄妃分量不够吗?错了!她只是参与了,又不想叫人知道她参与了——而已!
夏守忠是不是知情,她尚不得而知。但要说甄妃那么无辜,我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而今这状况,不过是不得不做的选择!因为没骗出太后来!外面又真的不顾她的死活,放了一把火。
三王妃和四王妃隐晦的对视了一眼,眸色晦涩难明。
桐桐看着那胁迫着甄妃的太监:“这是何故?”
“回郡主的话!好赌……欠了不少债,本是要偷盗些钱财离开……不想被娘娘所查!一时糊涂,砸晕了娘娘……
本已伪装好,请了太医来,不想太医看了出来,没了法子,才绑了太医和夏管事……郡主叫门,不敢给开……奴婢不敢造反,但事已至此……奴婢们亦想活命……
因而,还请郡主高抬贵手,放奴婢们出宫!奴婢们绝不伤娘娘……只要能出宫,便放了娘娘……”
“这样啊!”桐桐拿着太后的印:“放了娘娘,给你太后懿旨,赦免你之罪,如何?”
“郡主不长在宫廷,自是不知宫廷之事!奴婢信懿旨……但不信甄妃娘娘肯忍气吞声,不要奴婢们的命……为保命,奴婢非出宫不可。”
桐桐点头:“封闭宫门,乃是圣旨!你这般,是要我等抗旨。”
“太后若有懿旨……便是有圣旨在,亦非不可转圜。因而,郡主若想救娘娘,就请太后下懿旨……开宫门,放奴婢等出宫。”
桐桐才要说话,便有东宫之人跪在哭嚎道:“郡主救命,东宫小主子们腹痛难忍……”
“好了!”桐桐看向对方:“太医不是在里面吗?带着太医去东宫吧。”
四王府的人急匆匆的出来,站在四王妃身边,低声道:“太医们不中用了!”
“四王妃……您开恩!需得宫外太医……救命……”
太医们被背了出来,桐桐蹲下来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死了!全都毒死了。
桐桐看向两位王妃,两人都沉默了:眼前这个局面该怎么办?
甄妃在别人手里,东宫的孩子危在旦夕。便是太子造反死了,难道皇上会舍得这些孩子送命?
这一层压下来,别说两个王妃这个身份,瓜田李下的,负不了折损东宫子女的责任,便是太后和皇后也不能。
“王妃——郡主——救命——救命——”
桐桐当机立断,抬脚就踹这宫婢:“你叫嚷什么?”
这宫婢被这一踹,朝后倒去,撞到了甄妃身上,这一踉跄,那太监手里的匕首便离了甄妃的脖子,桐桐身子朝前一倾,徒手抓住那匕刃,胳膊肘撞开了甄妃。
这太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桐桐一手拽着匕刃不撒手,一手取了头上的发簪,冲着这太监的眼睛戳了进去,紧跟着,便是一声极惨的惨叫之声。
这太监手里的匕首也松开了,桐桐抓在手里,反手一拿,好似十分慌乱,胡乱的一挥舞便划了这太监的脖子,血喷了出来,惨叫声戛然而止!
用刀抵着夏守忠的太监被吓了一跳,此时也撒了手,手持匕首与桐桐对峙,好似在估量要不要冲过来。
两个王府带进宫的婢女宫人都有些身手,这些作乱的太监手中无人质,他们便再无顾忌,两方缠斗,转眼便都拿下来。
三王妃忙拿帕子给桐桐包手:“上药!得上药!”
桐桐看向手掌,好似十分疼又十分害怕的样子,但还是看向甄妃:“娘娘无碍便好!”
甄妃着实是被吓着了,只道:“是……本宫大意了。”
桐桐这才去扶东宫的婢女:“带路!去东宫。”
这婢女反应过来,她眼神闪了闪,忙起身朝后退了一步:“是!奴婢带路。”
三王妃和四王妃要跟,桐桐拦住了,转身看两人,低声道:“此事……太后娘娘委托于我!嫂嫂回寝宫吧。”
四王妃一把拉住她,桐桐低声道:“嫂嫂,我最没价值了!”
没价值,便意味着便是拿住她,也威胁不少谁。杀她徒劳无益,留她于大局无影响。
东宫独立于皇宫,有属官,有侍卫,有宫人。东宫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你们谁陷进去,都可能成为太子胁迫皇帝的筹码。
只有我——只有我没有价值——所以,只能我去!
四王妃:“……”她看向她带来的所有内监和宫人,“护住郡主,但凡郡主一丝差错,唯你们是问。”
“是!”
三王妃看向三王府的人:“都听见了吗?”
“遵命!”
真就只留下近身伺候之人,剩下的人全给桐桐带去了。
桐桐没推辞,带着人转身走了。
三王妃看着甄妃:“娘娘,您这寝宫不安全,您随我们走吧。”
甄妃:“……”不走不行!三王妃和四王妃要拿自己做人质,怕自己调动宫内的势力。不曾想到,这两位王妃是这般模样。
四王妃看着那些被拿下的太监,而后说身边的高个亲随内监:“看管起来颇为麻烦……内宫不容一丝一毫的风险……”说着,她便将视线挪开,将颤抖的手藏在袖子里,而后才道:“那便……都杀了吧!”
三王妃心里一哆嗦,没再言语。
她只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那是拧断脖颈的声音……
第1144章 红宇琼楼(86)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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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大门洞开,桐桐跟随那婢女的脚步,迈了进去。
一行人才一进门,后面厚重的大门便关上了。
这东宫建筑犹如小皇宫,前殿亦设文武官员办公之所,亦有太子理政正殿。正殿前面,这般的广场正空旷。
桐桐身上的汗毛一瞬间便炸起来了,数到箭簇正瞄准了她。
而她身上是带着腰牌和太后宫印的,这是自己身上也是这所宫廷而今最重要的东西。拿着印玺就能传太后懿旨,但她没有将此物交给两位王妃带回去,而今,这个东西只有在自己身上才是最难取的,也只有在自己身上,才是自己能做主的。
带路的婢女也站住脚,而后站直了身子,转身看向桐桐:“郡主,您是聪明人,请交出印玺。”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敢带到东宫吗?”桐桐看向这婢女,然后把玩着手里的腰牌:“你看清这腰牌了吗?果然是你要的。”
说着,扬声道:“我是福佑郡主,奉懿旨看望诸位皇孙。若疑心我身上有你们要的东西,那就只管杀了我来取。”
这婢女一愣,伸手就要抢夺,桐桐手一抬,避开对方,这边手一抬,“啪’的一巴掌甩了过去:“放肆!这便是东宫的规矩?!”
这一巴掌力道之大,竟是不在这婢女预料之中。这会子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嘴里有腥甜之味。
桐桐绕过此女,继续往前走:“随我来,看看皇孙们究竟如何了。”
没走出三步,便听到有人喊:“郡主留步!我等奉命护卫东宫,任何人不得入内。”
桐桐循着声音看过来,就听到一连串门开合的声音。而后,灯亮了起来,将这殿前照的灯火通明,数十人从大殿里走出来,多是太监打扮,手持短刃。
打头一人一身官府,三时许岁年纪。手持弓,身后背箭。另有十数人乃是护卫打扮,佩刀持弓,尽皆练家子。
这是现身的,只怕还有未现身的。
而且,这些武器是怎么进来的?没有皇宫御前侍卫营打掩护,这些是进不了东宫的。
也就是说,侍卫营并不干净。这些人而今不敢动,可一旦真打起来,他们便是内应。今晚但凡有人宣懿旨,城门口的守卫中必有东宫奸细策应。
她看向面前这人:“敢问大人贵姓?”
“姓石。”
姓石?缮国公府姓石。
桐桐点头:“石大人有礼。”
“见过郡主!”
桐桐‘嗯’了一声,指了指那婢女:“此女出东宫,禀报太后,言称东宫小主子腹痛难忍,要请太医。今夜宫内不太平,太医尽皆遇害。因而,奉太后旨意,前来查看皇孙境况。石大人阻拦我,是何意?”
桐桐看向这姓石的:“要么,是此婢女心怀叵测,半夜惊扰太后凤驾,必有所图;要么,便是石大人心中有鬼,囚禁了东宫家眷意图谋反。敢问石大人,你们二人中,谁说了真话?谁说了假话?”
这婢女急了,起身凑近姓石的,低声咕哝了起来。
桐桐一脸的似笑非笑:“原来,是二位合谋呀?你儿臣趁着殿下不在东宫,谋害小主子”
那姓石的不等桐桐把话说完,抽了边上侍卫的佩刀,抬手一挥,血从婢女的脖颈中喷出来,那婢女瞪大了眼睛,而后朝后倒去。
姓石含笑:“郡主误会了,此女不知何时溜出东宫,言语不实。东宫诸位皇孙安然无恙。”说着,便道:“惊扰太后凤驾,乃是臣等之责,臣需得亲自去请罪。想来太后亦担忧东宫境况,还得劳烦郡主带路。”
桐桐看向这些侍卫:“内宫之地,外男可敢轻涉?”
“臣带一二跑腿内监即可。”
桐桐又看他们的武器:“见驾不可携带利刃!”
“宫中不太平,臣沿途携带,面见太后自需卸甲,规矩臣懂。”
桐桐笑了笑,然后点头:“大人可是出身缮国公府?”
“正是!”
“国公府第,老臣之后。陛下任重,倒也无妨。况且,缮国公府数百口人皆在京城,想来大人不至于从贼谋逆。”
“当然!郡主请放心,臣一人面见太后,以宽太后之心。”
桐桐点头:“”逞英雄,玩单刀赴会:“那便开门,随我出东宫去见太后。”
东宫的大门重新开启,桐桐转身,走在前面,将后背留给对方,好似半点也不曾提防。
姓石的只点了两个太监,果然亦步亦趋的跟着。
一出来,大门便关上了。
皇宫里除了打着呼哨的风声,便是这一行人的脚步声。走过长长的甬道,过了一道一道宫门,就到了寝宫门口。
桐桐站住脚,拍响了门户:“我是福佑,开门。”
有人在墙上看着呢,确定是郡主回来了,门才打开小小一条缝隙。
姓石的想进,桐桐拦在了门口:“石大人,请卸甲。”
姓石愣了一下,将手里的弓箭递给对方。
桐桐接了,然后指了指他右边的袖子:“请石大人交出利刃。”
姓石的看着这位郡主,又笑了一下,将袖子里藏着的匕首递了过去。
桐桐慢慢的接过来,看着这匕首,而后看向身后那俩太监:“交刃!”
姓石的微微转头,给两人示意,才要开口说话,却觉得腹部猛的一痛,他皱眉转过头来,看向已经贴着他的郡主。
他微微低头,看见一双平静的眸子。
毫无防备之下,她就这么一点波动都没有,抬手将匕首送到自己的腹部,且轻轻的转了转。
姓石的不可置信,可他竟是连疼也喊不出来。
桐桐没看她,只跟三王府和四王府的人下令:“杀!”
紧跟着桐桐的那两人都是精锐,是王府培养的贴身护卫,出手何等凌厉,在那俩将匕首交出去的时候,匕首便挥动了,抹了对方的脖子。
那俩内监是被一击毙命了。
但姓石的这个,桐桐没往死的捅:一则,自己不能露出擅长杀人,以一个女子的力量来说,想将刀子送进去,并没有那么容易。
因此,此人并没有伤到要害,也没伤到内脏。伤的都是肚皮上的肉罢了,要不然,她不能搅动。
为什么喊不出来呢?这一刀扎在穴位上,他自然就封住了喉咙了。
二则,此人知道的多,需要口供。因此,可伤,不可取其命。
桐桐拔了匕首,朝后退了两步。后面的人将姓石的扶住了,桐桐颤抖着声音:“带进来,封闭大门,快!”
太后在大殿里等着,三王妃、四王妃也已经将两府的人带进了太后寝宫,又悄悄的接了皇后,今晚只能守在一处,这宫里必还有别的势力。
孩子们都在大殿里的毯子上睡着了,大人哪里敢合眼,更漏声声越发叫人心焦。甄妃被安置在榻上,一言不发。
之前听到郡主回来了,这半天不见人。
好容易听见脚步声,三王妃和四王妃忙去迎,却见大殿门被推开,郡主一身血的进来了。一手拎着弓箭,一手是还在滴血的匕首。
女眷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太后和皇后脸都白了。
四王妃先问:“可受伤了?”
桐桐摇头,朝外喊:“带进来。”
结果拖进来一个一身武将服侍的官员来。
桐桐只留着带姓氏的进来的两个护卫,剩下的都安置在外面:“听着动静,一刻一报!”
是!
大殿门关上了,两个护卫才低声跟两个王妃说了所遇之事。
太后双腿一软:若是自己真去了,也只有碰死一条路可走了。
桐桐看着姓石的:“你一五一十的交代,除此之外,今夜还有甚安排。”
姓石的疼的呀,叫不出来。
桐桐举起匕首:“我再问一次,今夜还有甚安排?”
姓石的依旧不言语,桐桐的匕首再次落下,双手抓紧匕首,高喊一声,好似给自己壮胆一般,朝对方的肚子上再次扎了下去:“说!”
皇后不忍看,将脸扭到一边。
姬妾们吓的尖叫,去捂孩子们的眼睛。
三王妃转头怒吼一声:“闭嘴!”生死存亡,还敢惧怕?
四王妃转脸看向已经长大的两个儿子,长子是自己生的,次子是庶子,乃是侧妃所出。
她看向两个儿子,一个十四,一个十三:“过来!”说完,眼睛看向三王家的长子。
三个孩子站出来,跟在母亲的身边,近距离的看着。
桐桐将匕首抽出来,血再次喷溅。她将这血抹在对方脸上:“说!若不想缮国公府人人不得好死,此时回头还来得及。”
四王妃低头看着这个据说是缮国公府的人:“我数到三,你若还不开口,我以四王名义发誓,定叫你缮国公府人人凌迟。”
满大殿都是四王妃轻柔又笃定的声音:“一二”
“寅时——寅时——”姓石的大喊出来的来,“寅时若等不到太后懿旨开宫门内监动火烧宫闱血洗皇宫东宫护卫趁乱护送小主子们出宫有人接应”
所有人都转脸去看更楼,还有半个时辰还有半个时辰便寅时了。
桐桐起身,脑子转的飞快:“太子是否脱身往金陵去了?”这皇宫太子打算弃了,他要在金陵另立朝廷,与京城划江而治。
定是如此!
这么想着,又觉得不对,她重新转过身,蹲下来一匕首插进对方的手背上:“你未说实话!东宫皇孙当真尽在?”
姓石的只觉痛如骨裂:“不在——不在——自太子妃出宫小主们中年岁长的,已然扮作小太监混出去了年龄尚幼者已装在礼盒里送至太子妃处”
第1145章 红宇琼楼(87)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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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桐站起身来,看向两位王妃:“我带人去先去巡查看看。”
找到对方,设法干掉。
两位王妃也拿不定主意了,这内宫里究竟如何,只有太后和甄妃能说的清楚。
甄妃轻咳一声,才要说话。桐桐脑子里闪过京城的布局,以及这宫廷按风水布局的话,应该在什么方位修什么。
这么一琢磨,她先甄妃一句道:“浣衣局!浣衣局一定有水路通宫外。”
说着,转身就走:“先下手为强!”
四王妃只来得及交代近侍:“跟紧郡主,护她周全。”
桐桐带着人二次出去,朝浣衣局走的时候,她隐隐的闻到了血腥的味道,一下子便站住脚。
没错!是血腥。
既然要放火,何必先杀人。况且,这杀的也太利索了!没有听到丝毫动静。
她抬手,后面的人站住了脚。
“郡主,前面有情况。”
是吧?都闻见了吧。
“郡主,奴先去看看。”
“莫要动!”情况不对,“这若是放火,这么大宫廷,早该有桐油味”若不然,人跑了,烧谁呀?再是有路,你能进多少人?
所以,皇上早埋好人手了。唯一的意外是甄妃,
那么,现在擅自动别两边误伤了。
她转身,不往浣衣局去了,“走!去东宫。”如果猜测不错,东宫现在应该是遍地死尸。
果然,转了方向,越往东宫走,血腥味儿越浓。
东宫大门开着,满地尸体。就是之前那一拨人没错了,而武器也尽数被收缴了。
桐桐还要再近前,大殿里便传来一个浑厚的男声:“郡主请回,莫要近前。服侍太后娘娘早些安歇,宫内无事,京城安康,天下安宁。”
桐桐忙站住脚,一摆手,一串人安安静静的撤出去了。
里面的人叹了一声,咕哝了一声,将密信绑在鸽子腿上,撒了出去。
桐桐听着鸽子翅膀的扑腾声,咧了嘴:其实没自己也没事!皇上应该就是想看看太子到底想干什么。
鸽子飞来了,有人取了密信呈送到御前。
皇上打开看了一眼,不住的捂住了胸口:这孽障,这是要赶尽杀绝!赶尽杀绝!
外面刀兵声不断,火光冲天。
铁网山早就挖好了沟壕,哪里有什么反贼,不过是山林失火罢了。
四爷站在山腰上,手里拎着的是圣上赏赐的佩剑。他看着太子率人朝西边去了,嘴角一翘,跟着桐桐耳融目染的,缺德办法还是会了一些的。
他抬手朝着天空射出了信号烟,红色的能晕染一片的那种红色,同时,叫人点燃铁皮桶子里的鞭炮。
声音一起,四个方向同时有信号烟升空,各有各的颜色。
太子勒住马头,满面狼狈:“走不了了”那几个方向都不通,这是拦截的信号。
“当如何?”
“回去!”父皇不会杀了自己。
“殿下,杀出去,未尝不是一条活路呀。”
“孤若不回去,你们才是死路一条。只有孤回去了,四处松懈,你们才有一线生机!孤此生得遇诸位爱卿,乃孤之幸事。你们因孤受累,孤无以为报,便是受凌迟之刑,亦要为诸位争取这一线生机。”
说完,调转马头:“你们只管四散而逃,莫要管孤。”
四爷站在高处,看着太子御马而来,然后一抬手,绊马索等物便收起来了。
太子一身狼狈,由着马儿信马由缰而回。
再看看负手而立的金镇,微微笑了笑:“金大人果然好手段。”
四爷一脸的无奈:“殿下,何必呢?”
太子从马上翻下来,四爷拦住了要押解太子的人,只他自己陪着太子往营地走,深秋里,火光中,两人一步一步,进了营地,朝大帐走去。
大帐内外,尽皆朝臣。
太子面无表情的朝里面去,四爷便没有再跟,只站在外面。
大帐内安安静静,父子俩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良久,里面才传来宣大臣的声音,四爷随着大溜进去。
毫无悬念的——圣上废太子!
大帐里有哭声,有饮泣声,还有朝臣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
“陛下!太子绝无心造反,不过是被逼而已”
“圣上,老臣笃定,太子乃被奸臣裹挟,此非太子之愿。太子仁孝,天下皆知若非知错,何以独自而归?世上何人不犯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莫要让那奸贼离间了天家父子”
太子眼泪长流:“莫要如此!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诸位若是再如此”他蹭的一下拔出长靴中匕首:“孤便血溅三尺!”
“殿下——”
“而今,孤已然无颜活于人世,无颜对天下世人”
“殿下——”
有那臣子冲出来,跪在太子身边,抱着太子的腿,哀哀哭泣:“殿下,您有何苦衷,说于圣上知”
“住嘴!”皇上冷笑出声,指着那混账大臣:“拉下去——”
“父皇!”太子往下一跪,抬手护着那大臣:“父皇,老大人为朝廷兢兢业业三十年。此事,罪在儿臣,与他人无关!是儿臣假传圣旨是儿臣胁迫他们就范他们罪不至死!因而,求父皇开恩,赦免其死罪,发往军前效命。他们不曾背叛朝廷啊!”
皇上笑了,指着太子:“好!好!好!好一个义薄云天的太子爷。既如此,废太子位,赐尔‘义忠’!假义无忠,不慈不善不孝不悌”
话未说完,便捂住胸口,直直朝后道去!
“父皇——”
“父皇——”
四爷未叫一言,冲了过去,掐住了穴位,然后看向三王:“王爷腰里的药”
三王带着养生丸,他颤抖着手从荷包里取出来,然后犹豫了:“敢给用吗?”
四王接过去,咬了一半咽下去,剩下的塞到皇上嘴里,四爷揉着叫自主吞咽咽下去。三王又取了一颗,四王照样吃了一半,剩下的喂给皇上。
如此这般,吃了七颗,皇上才大口的喘了一口气,胸口的那口气才算是吐出来。可依旧是嘴唇有些乌青,眼神有些涣散。
四爷回头看跟来的太医,然后看向王川:“王大人。”
王川近前,施针之后,皇上的呼吸才从急促缓了下去,打仗里静悄悄的,不论是废太子还是大臣,无人再敢发一言。
皇上攥着四爷的手,借着力坐起来。四爷蹲在边上,叫他靠在身上。
“押回京城,再行发落”
是!
从来没觉得这一天这般长!桐桐坐在大殿的台阶上,看着更漏,从夜半到天明,从辰时到午时!又从午时一直等到下半晌,眼看日头要西斜了。
桐桐还以为今儿等不到了,却不想屁股下面感觉到了大地的震颤:这是马匹!大队马匹走动才有的动静。
她起身,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仔细听。
几个皇孙也跟着听,而后他们眉飞色舞:“回来了!回来了!”
桐桐点头:“是!回来!”她看向太后和皇后:“回来!圣驾回銮了。”
“当真是圣驾?”
“必是圣驾。”
正说着呢,外面来报:“圣驾回宫——圣驾回宫——”
太后忙起身,急着往出走:“迎圣驾——迎圣驾——”
桐桐扶着太后,往出迎去。
皇上坐在肩舆上,懒懒的靠着。身后文武大臣,亦步亦趋的跟着。
桐桐看见四爷就跟在圣驾肩舆之侧,这才放下心来。
圣驾近前,除了太后,都需得行大礼。
“平身!”皇上说着,便落了肩舆,给太后行礼。
太后拉着皇上的手:“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劳母后操心了。”皇上说着,就看见太后袖子上有血,“这是?”
太后忙道:“无碍,蹭上的。”
皇上这才看见边上的桐桐,桐桐将手往后一背,福了福身。
这么多人,只福佑一身鲜血。
皇上回头看四爷:“带郡主回府,太医住府上,调养身子。”
四爷应了,看桐桐。
桐桐什么也没说,低着头跟着四爷就要走。
四爷低声说:“我背你?”
“不用!”
皇上说:“赐肩舆,送郡主出宫。”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桐桐上了肩舆,在抬着送到了宫外,上了马车。
四爷跟上来,看桐桐的手。
桐桐‘嘘’了一声,才道:“晕!你叫我靠会儿。”
四爷便不问了,叫她靠着。隔墙有耳,回去再说也不迟。
回府梳洗,太医候着呢。四爷看桐桐的手掌,伤成什么样儿了。
握着匕首,手掌和手指上两道血口子,贯穿整个左右:“你是真行!”
桐桐给四爷指了指,“斜着的口子,这种伤口愈合之后,连疤痕都不会留。”当时出血了,看着严重,其实很快就止住血了,根本没大碍,我那么蠢呀?
“你呆着就行,你管什么事?”
桐桐轻笑一声:“救甄妃呀!”
四爷:“”
“她还想做太妃,怕是不成了。”原身的母亲永昌长公主之死,甄妃绝对不干净。她若意外身死,那死后说不得还会恢复贵妃位份,死后哀荣,受皇室香火。
可凭什么呢?
这次,我要她活着,然后治罪。不拘是一根白绫,还是一杯鸩酒,这才是对杀母仇人最好的礼送!
娘家因此而被牵连,后代子孙不会再被起复。
而我,便是姓甄又如何?我救皇室于危难,皇室必护我以周全。这个甄姓,如果想抛,这次便能抛了!
桐桐吹着手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以肉以血报杀母之仇,了了这段因果。”再说了,我惦记上的人,若是不想让她好死,她能好死?
甄贵妃?甄妃?甄太妃?没有了!
甄氏!贱妇!罪妇!这才是你的归宿!
第1146章 红宇琼楼(88)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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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侍卫统领站在御前,看着靠在榻上双眼紧闭的皇上,平铺直叙的说着宫里发生的事。
“甄妃娘娘头上无伤,这与当时那些太监所言相左”
皇上脸上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来,宫妃寝室,夜间值夜宫女内四人外四人,越过这八个人,将她给打伤了?
这话说出来漏洞百出,福佑必是当时就知道了,这件事有猫腻。便是两个儿媳妇,只怕也是心照不宣,未曾捅破罢了。
“东宫那婢女吵嚷郡主突然抬脚就踹,那婢女撞到了甄妃娘娘,身后挟制之人急忙将匕首拿开,似是怕伤了娘娘郡主空手抓刃,用手肘撞开娘娘,拔了簪子戳这太监的眼睛趁其受伤夺其刀刃,挥匕首却不想割断了脖颈大脉当时便殒命了”
趁其不备,突然发难;力量所限,攻其弱点,而后直取其命。
此行是救甄妃吗?是的!救了,但也试探出来了。
那太监怕伤了甄妃的举动,就是明证。说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唯有要紧的时候,做出来的才是真的。
统领说着当时的场景:“郡主拦住了要去东宫的王妃,据眼线报,郡主当时跟王妃们说的是,她没有价值,所以,她去合适。三王妃和四王妃将府里的人手给了郡主,护郡主周全。而后,四王妃四王妃下令,将甄妃娘娘宫内那些内监,杀了。”
皇上睁大了眼睛:“杀了?”
“杀了!”
三王妃点头:“都杀了!咔嚓咔嚓的,我的心当时都快跳出来了。”她说着,再次将碗中的安神汤压了一口,然后拍着胸口:“她那么温和少言之人,语气清清淡淡的,说杀就给杀了。”
三王看着王妃一脸惊恐的模样,就一脸嫌弃:“看你那出息?!”
三王妃怒目而视:“宫里那般凶险,为甚叫我去宫里?在府里”
“在府里早死了。”看给你能耐的,“叫你们别出寝宫,天大的事只管呆着便是了。多能耐呀,都跑出去了。没惹出事来,那是老天保佑,还真以为你们了不得了?”
“王爷什么都不交代清楚,妾身敢信吗?”三王妃气坏了,然后眼圈都红了:“王爷是没看见,当时福佑的手都抖的不成个样子了双手握着个匕首,往人身上扎,那血喷了她一身你们安排的再好,都不能说福佑在添乱”
“说你呢!没说人家。她才多大年纪?她跟皇室打了几次交代?她知道宫里是什么样儿?都不知道!但你做了小二十年的王妃了,你不知道?”
三王妃:“”
“她不知道,所以她是赤诚的!她护着太后,护着你们,甚至于去救东宫的孩子,都是真心的!但你不能下正确的判断,爷总不能再夸你?”
三王妃瞪着眼睛,愤愤的往下一躺,然后大动作翻身,拉着被子往身上一盖,脚一伸大动作的挑被子,然后屁股朝后一顶,将三王差点没顶下床去。
三王‘嗤’的一声,转身走了。
可一出去,就有后院禀报,说是谁谁谁又吓着了,谁谁谁又起热了。
他赶紧去看,叫太医给看诊。
然后这个也委屈,那个也委屈,话里话外,当时郡主凶神恶煞,王妃们还怒斥她们,又怕又不敢出声。
三王:“”一把将人给推开,喊人:“收拾东西,给送庙里!既然都是慈悲人,吃斋念佛,化解去吧!什么时候不怕了,什么时候再接回来。”
说完,转身就走,照常回正院。
王妃用了安神汤,已经睡着了。
三王挨着躺下,嘴一撇:“嘴上嚷着吓着了,吓着什么了?”睡的呼呼呼的,你可真是吓着了!
光知道说人家老四家得胆子大,把人给杀了,却不知道人家当时为什么杀人的,就长了一张会嚷嚷的嘴,心眼都叫狗吃了。
四王妃的手还在抖,真在抖:“这些人不能活!既知甄妃与东宫瓜葛深郡主已试出来了但凡听了,都知道甄妃不清白留这些证人用处不大”
四王明白这个意思,王妃是说,既然甄妃终归是要倒的,何妨把事做的好看一点。此时就该考量以后得是了。
以后什么事呢?没了太子,储君之位空缺。
三王排序在前,长幼有序,三王天然占优势。
那么咱能做什么呢?
四王妃垂着看,看着她自己的手:“其一,甄妃得有罪。这里面不管有什么苦衷,都不能再给她翻身的机会。王爷将江南已然得罪殆尽,甄家必须倒!有证人,对甄妃而言,未必是最坏的。若是她不是主谋呢?圣上是否会网开一面?”
拿不准呀!
“妾身当时就想,没有证据最好!”事关造反,疑罪从有,即便她不是主谋,“也需得她有口难辩!”
四王心中讶异,轻轻的点头。
“其二,护圣心。”四王妃双手攥成拳头,“枕边人那些算计,圣上知道了真的不伤心?圣上年岁大了,又遇太子背叛,父子反目若是知道枕边人圣上也是人呐!若是圣上真有个三长两短”三王顺理成章,而王爷则再无机会了。
话到了这里,四王妃的话含在嘴里,不敢说出口了。
她的声音低低的:“宫内有几味药,要挑极品品相的妾身与女眷交往,多有留意。那几味药似是养心之用。”
是说圣上怕是有疾在心,受不得接连打击。
圣上不能骤然出事,否则
四王攥住王妃的手:“无碍!爷回来了,爷担着!不管做的对不对,爷担着。你做的就是爷做的,夫妻本一体,并无差别。”
四王妃将额头顶在丈夫的胸口:“不可亏待福佑。此次,福佑担了所有风险!从替太后去处理事端,到逼出甄妃,又替我们去东宫”
现在想起来,她还是后怕:“当时,我们若不主动去,难免落得个冷漠,不顾东宫死活的嫌疑;可我们若去,其中风险不可估量。果然,东宫有埋伏,若是我们去了,那我和三嫂就是人质。福佑说她没有价值,所以她去。
那缮国公世子,也知福佑无价值。想通过福佑骗开太后的宫门,挟持太后。可福佑反手将此人骗出来,将人制服,又逼问了口供竟然猜出太子要去金陵,东宫内已无人明知凶险,还带着人又去找那些叛乱的内监”
虽然结果不一样,但从一开始到最后,我们都当成十分危急在处理。
正因为危急是真,福佑的维护才难能可贵。
“知道了!知道了。”休息吧,睡吧,过几天,事情就过去了。
四王妃睡着了,四王睡不着。
本该太后和皇后处理的事,是福佑、王妃和三嫂在处理。
此时不该苛责,毕竟无子无宠,其他的都是虚的。太后与皇后如此,是自保,本也无错。
可接下来的事,却不能再让王妃接手了,不管是福佑还是三嫂,都不该管。
还是得太后和皇后来——这事关前太子妃。
便是没有尊卑,还有个长幼之序。
第二天,四王就说王妃:“请了太医,安神调养吧,宫里的事莫要再沾了。”
桐桐看着刚换了纱布的手,打了个哈欠:“这件事里,最莫名其妙的就是太子妃。”
谁说不是呢?
“西安郡王妃只怕都能气疯了。”
要么说,人怕念叨呢?
用了早膳,京城解禁,一切恢复如常。而后,西安郡王府送来了帖子。
桐桐拿着帖子放到边上:“不见!”自己只是一个外姓郡主,见自己做什么?她应该已经给三王、四王府送了帖子了,那两位王妃见不见就不归自己管了。
若说太子妃不是自愿的,那她都已经吃了一次亏了,还能再吃第二次,这是她能力有问题。遇到这种事,有什么办法呢?
太子妃是个职位,你在这个职位上,出了这样的纰漏,该负责的。
若是自愿的,那就更蠢了,又有什么牵连的必要呢?
郡王府与太子妃本就有瓜葛,但究竟有没有参与,这是朝廷要查的事。等着朝廷查就是了,牵扯到西南夷族,朝廷会十分谨慎的。
便是他们对朝廷有不满,生了一点点反意,朝廷也会弥合关系,不会拆穿。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牵强附会的非要将你们拖下水,所以,有什么好谈的呢?
果然,郡王妃杨氏没有得到回复,说什么时候可以上门拜访。
三王妃递话说,最近事务繁忙,随后得空了请她去说话。
四王妃叫人传话,说安心在府里吧,不要多思多想。再没提别的。
郡主干脆连个回话都没有!而今都知道郡主当时就在宫里,且立功了。皇上很宠爱,用御撵将郡主送出宫的。
之前因为长公主的原因,她跟郡主还是有交往的。而今,这么不给回复还是第一次。
太子妃被带回了宫,人清瘦的厉害。
此事皇后来处理,太后确实受了惊吓,夜里便起了高热。但此事不敢声张,怕人笑话。只说太后伤心过度,听不得这事。
于是,皇后坐在宫里,就看见了这个太子妃。
她叹了一声,问太子妃:“还有什么要说的?”比如,孩子们去哪了?主动说吧!主动说了对你有好处。
太子妃沉默着,一言不发。
皇后又是一叹:“把孩子们接回来吧,事情会过去的。”圈禁而已,不杀。等时过境迁了,还有以后。
太子妃还是那副样子,什么也不说。
皇后起身:“你再想想吧,想清楚了,咱再说。多想想你娘家,想想你姑母”
贾元春在殿外跪着,看着皇后走了,再看看跪在大殿中央的太子妃。
她悄悄的撸下手腕上的银镯,银镯中空,里面放了一万两的银票,她将银票塞到太监手里,低声道:“请公公代为禀报,小女有下情禀报。”
第1147章 红宇琼楼(89)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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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元春告诉皇后:“太子妃娘娘要讲小主们送往西南,皇后娘娘得快!得快!”说着,她便哭了起来:“船舱密闭,又有小郡主和七哥儿发热奴婢不是要背叛主子,只是若是折损了小主子,奴婢万死难赎!”
皇后吓了一跳:“西南?!可与西安郡王府有关?”
“无关!”贾元春不住摇头:“郡王妃不知太子妃决定此事乃是缮国公府石家操办!那石家女守在东宫,经常出入宫廷,奴婢原先以为,不过是趁着看望太子妃偷着归家见父母亲人罢了,并不知她在给太子和太子妃传递消息”
“那你后来是如何得知?”
“山上有一庄子,每次从庄子门前过,总也会停留,甚至上去歇脚,十分可疑,奴婢才留意了起来却也始终不得太子妃信任,常派奴婢回宫奴婢不在时,许多事奴婢便不能尽知”
皇后忙叫人给皇上送信,然后说贾元春:“若是小主子们无大碍,你便立了大功了。”
贾元春叩首:“可奴婢亦是背叛了太子妃,终究对不住主子。”
皇后叹了一声,叫人把元春带下去了。
结果这天晚上,正是用膳的时间,贾元春将自己挂于房梁上,自戕了。幸而内监送饭食,发现了,将其救下,竟是十分凶险。
皇后听到禀报,放下筷子:“救治!”
救回来之后,皇后看着来请罪的贾元春,轻笑了一声:“你想得到什么?”
贾元春额头上的汗珠细细密密一层,“奴婢万死”
“若真觉得该死,夜半人静之时,岂不是更好?何以选在用膳之时?”
贾元春:“”
皇后再问一次:“你想得到什么?”
“奴婢能在娘娘身边服侍,便心满意足。”
皇后慢慢的剥着手里的松子,这才道:“那你就留下吧。”
缮国公府此次需得治罪,四王八公清理尚需要时间。乱子刚平,太子之位空悬。此时,皇上求的是稳。
那些个蠢的,可别添乱了。缮国公府是该死,不是你们四王八公现在都该死。别杀了一只,你们跟着疯了,而后乱撞。忙着呢,没空搭理你们。
那怎么办呢?安抚吧。
此女姓贾,牵扯着宁荣两府以及王子腾。
这些都是老勋贵,老勋贵不少!他们得稳,留此女就是有用的,符合大局的。
想留,又会算计,不是那蠢笨不会看眼色的,那就留着吧。
贾元春这才舒了一口气:赌赢了!从东宫跳出来了,不用给东宫陪葬了。
是的!缮国公府满门抄斩。三代之内必死无疑,三代之外,五代之内,充军发配。五服之外族人,尽皆散去。
一时间,满京城噤若寒蝉。
皇上再没有见甄妃,只叫人送了三样东西:白绫、匕首、毒药。
甄妃看着这三样东西,听着宣旨太监的旨意:甄妃黜尊位,贬为庶民。
“死可以!”可我们夫妻一场,“不能让臣妾体面的死吗?”
没有人替她传这个话,她大笑出声,“臣妾一生最大的错便是信帝王有情!”说着,她的手在三个物件上来回的挑选:上吊死的,样子太难看了;用匕首,自己下不了手。
没得选了,只有这毒药了。
毒药入喉,进肚腹。她脑子里闪过的竟然不是跟皇帝的过往,是这一生的汲汲营营,而是而是在反思,究竟是哪里错了。
疼痛难忍这毒药竟然不是马上就能死吗?
为何这般痛苦?!
她本该本该太子顺利继位的,甄家女应该是太子妃,是袁氏那个蠢货把事办坏了。
是的!大半生有坎坷和不随心,但转折便是郡主活着回来了。
那天等着皇上回銮,所有的人都守在一起,郡主不时的看自己一眼。当时,她以为自己是她的姑姑,在那样的境况里,能相互依赖。
毕竟,她救了自己。
可而今再回头去想,她嘴角的笑都是凉的。
是啊!她那么聪明,她母亲怎么死的,怕是已经猜出来了。让一个女人怀孕时死亡,有什么呢?胎儿长大些,母亲赖动一些,就好了。
胎壮母弱,便是顺利生了,也会体弱多病。病了就要看诊吃药,太医是最好的,可药材得宫里赏赐。给她些中看不中用的药,病不会好,只会加重。
太后又没有生育过,她懂什么?
皇上皇上忙着前朝的事,焦头烂额,多少事要管,一个公主还能事无巨细?能在生日、年节送赏赐,给与照拂,这便是厚待了。
况且,公主是自己小姑子,也是自己的弟媳妇。自己有什么理由害公主呢?
皇上是这么想的吧!
是啊!其实没有道理害她吧。只要自己开口,长公主识时务,一定会年年给自己银钱的。可若是这样皇上会知道的!若是皇上知道知道自己欺负长公主,会坏事的。
那就不如她去死死了就好了!太后不懂,太后也不是个细致人,太后犯不上为这个那个的操心。而跟着公主的嬷嬷,又不是那有见识的。
原也不过是贫寒人家,连婆婆都摆弄不了的妇人。
然后,生了孩子没多久,公主果然就病死了,十几岁的年纪而已。
所以,这么疼这是报应吗?这是报应吗?
是的!这应该就是报应。
外面寒风呼啸,有雪花慢慢的落下了。
这一天,漫天大雪里,夜里有一辆牛车与倒夜香的车辆一起,从不起眼的小门里出了皇宫。
一卷席子卷着,就这么给拉到乱葬岗子去了。那地方太偏了,常有狼和野狗出没。
这罪名昭告天下,京城自然最早知道。
宁国府天香楼上,秦可卿一点一点的烧着纸张:贵妃娘娘在自己出嫁之事,看在外祖母的面上,赏赐给自己几台假装。
那些物件尚摆在卧房,而今物在人亡。
瑞珠守在外面,低声催促:“奶奶,快些,有人来了”
“拦了便是了。”
瑞珠急急地往下走,却不想楼下之人乃是贾珍。贾珍闻见了烟气:“若着了火当如何?”
“大爷”
贾珍挑起这这丫头的脸细瞧:“这不是”
瑞珠低了头,不敢言语。
贾珍哼了一声:“守在楼下,不许上去。”
秦可卿一身素白,头戴绢花,才擦干净泪。一见来人,她便朝后退了退,福了福身,打算走。
从贾珍身边过的时候,被贾珍一把蜡烛:“哭甚?太子虽坏了事,但人尚在。你又不在名册之上,嫁进府里自是会庇护于你,莫要如此”
秦可卿抬头看他,而后慢慢的将胳膊往出抽。
“哭的眼都红了”贾珍小声道,“不过是叫人白白心疼罢了。”
秦可卿的眼泪也下来了:“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等将来我死了,许是还不如她。”
“胡说!”贾珍叹了一声,“她本也不与你相干”
“可我这一生,父不认,母抛弃,为我筹谋者,除了外祖母便也就是她了莫管他人怎么说,她终归是于我有恩。而今,我为她哭一声,烧两张纸都不可么?”
贾珍抬手想给她擦泪,半路又收了手:“好端端,怎么又哭了!我也没说什么”说着话,一跺脚:“罢了!莫要再哭了我这就带人去,悄悄儿的给她收尸,替你报了恩便是了。”
秦可卿使劲抽自己的胳膊:“谁要你替?”
贾珍顺势抓住她的手:“手都是凉的,早些回去捂着吧。”
秦可卿慌张的朝外看了一眼,贾珍这才撒了手,看着对方下了楼。等人真走了,他灭了火,真带着人出城,说是去道观请安,可其实偷偷的将人给带走,买了棺木,给葬了。
七日之后,东宫孩子折损了一个,只说半路病死了,水葬了。
其他的尽数找回,送回了冷宫。
太子被送过来关押的时候,女人哭,孩子闹。
太子妃端着碗,慢慢的吃着饭。皇后并没有虐待,天冷,便有炭火供应。没冷着!
盖的厚实,给的衣裳也厚实。
不奢华,但是全新的,保暖,简朴。
吃的也是热饭,一荤一素,孩子都是细粮,大人一半粗粮一半细粮。
孩子们有羊乳,也有蔬果,每天晚上一道点心。
他们没罪,宫里就好好养着。
而大人则没有这些,就是能吃饱,除了一日三餐,其他的一概没有了。
太子坐过来,看着太子妃,两人又相对而坐了。
太子妃将饭食给他递过去:“吃吧!”
太子接了过来:“成王败寇,这便是结局。”
太子妃:“”这许不是最后的结局呢!你若赢,我便赢;可你若输了,就一定是我输了吗?
未必吧。
她先伺候太子用饭,“您需要静心!只要活着,总还有机会。”
太子目光灼灼:“你是这么想的?”
“当然!”太子妃将筷子递过去:“几日不曾好好用饭了,快用!用晚饭,好好的歇一觉。”
太子接过了筷子,果真去用饭了。
用晚饭,躺在这冷宫的暖炕上,听着外面的风雪之声,辗转反侧睡不着。
太子妃在黑夜里睁着眼睛,幽深幽深的。
她听见太子悄悄起身,去外间去了。
外间有一些自己为孩子们讨要来的书籍,她打发人告诉太后,书是明春给孩子们进学准备的。
果然,书送来了。
太子睡不着,自己去看书去了。
太子妃披衣起来,靠在门框上悄悄的看太子,良久良久之后,她才回了炕上。而后,她的眼泪便下来了,顺着眼角,隐于鬓间。
正在睡梦里,突然听到一声尖叫:“殿下薨了——殿下薨了——”
第1148章 红宇琼楼(90)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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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太子薨逝了!
消息传来时,正在大朝。
这一声声传来,四爷就觉得要不好!他看着上首的皇上起身后,摇摇晃晃的要倒。大臣们近前去,竟是将两位王爷朝后挡了挡,并不叫他们近前。
三王和四王被挤出人群,一时没有多想,他们急着喊太医。
四爷过去,霍开人群:“圣上——圣上——”
皇上伸手攥住四爷的手,四爷解了腰上的荷包,掏出药丸了,他自己先咬了一半,剩下的塞给皇上。
三五息之后,皇上气息稳了。
四爷将人抱起:“御书房!移驾御书房。”
御书房临窗的大炕上,圣驾才躺好,外面便有大臣哭:“圣上,殿下死的冤枉”
三王四王才跟进御书房,就听到这么一嗓子。
两人从担忧里缓过神来:这事有人疑心此事跟我们兄弟有关?
是啊!太子废了,而今也彻底的死了。皇上本就受了打击,之前就差点出事。这才隔了几天,再刺激一次,可不就
三王顿时怒气上涌:“岂有此理!”
四王拉住三王往下一跪,眼泪滂沱。
大臣跪的满满当当的,皇上在炕上平躺,太医跪着号脉,但他却一直拉着四爷的手。
皇上的手不住的抖,“安民!”
四爷应了一声:“臣在。”
“朕想知道你大哥是怎么死的?”
四爷:“圣上!是臣!”
林如海等大臣面面相觑,觉得皇上怕是糊涂了。
皇上胸口起伏不定:“安民朕一直觉得是老二又回来了”
大殿里落根针都能听得见,而皇上的眼神确实是涣散的。
“安民你大哥”
四爷不敢叫他再这么说了,他只能说:“臣知您之意!此事臣举荐郡主去查。一则,郡主进出内宫方便;二则,郡主无偏私;三则,郡主不知朝堂时,更便于还原事情始末。义忠亲王乃郡主大表兄,亦是手足!此事起的突然,只怕其中曲折之处颇多。
朝中非议不断,臣怕大人们与臣一般,心放不平整。因此,臣规避,在查清之前,臣不见郡主,只求一个真相可好!您知道的,郡主胆大心细,她可以。”
皇上缓缓点头:“传旨!”
“我去?”
桐桐也是才得了信儿,刚换了素服出来,宫里就来人了,宣她进宫去查此事。
突然暴毙不正常,尤其是皇帝知道他的儿子:第一,身体康健,绝不可能骤发疾病身亡;其二,便是身陷囹圄,也绝不会走绝路,无自杀可能。
那么敢问,在这重重宫墙之内,废太子是怎么没了的。
这事旨意,桐桐没犹豫就跟着走了。
在马车上,她就想,谁杀废太子干什么?是三王干的?用来坑一把四王?
不会的!按照长幼,三王为储君的概率极高,为何要这么干?没道理呀。
难道是四王干的?嫁祸给三王,目的就是把三王给踢出去?
她没有轻易下结论,甚至都没有去见圣驾,直接便去了冷宫。
冷宫里,废太子一身棉袍躺在榻上,嘴唇乌青,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这是中毒身亡。
太子妃坐在边上,默默的垂泪,仿若一座雕像。
桐桐看着站在大殿里的所有冷宫的人,谁都没问,只走到废太子的尸体面前,蹲下来看了看,然后吩咐跟着的内监:“请个太医来。”
太医就在外面,此时回话道:“回郡主的话,此乃中毒”
“何毒?”
“臣暂不知。”
桐桐蹲吓,盯着废太子的脸:“我夫家乃是做药材生意,这几年我倒是读了一些医书。我记得唐时,有一胡医,在西南游历之时,写过一本游记,记载西南深山毒物
其中有一白色甲虫,取其甲,磨成粉,细腻光华,此物女子用以美肤,涂抹于皮肤上,可使得皮肤嫩如婴孩。只要皮肤不破损,便不会中毒。可此物若是口服,或是因伤口进入血液,则会中毒,喘息急促,继而呼吸衰竭而死。”
太医看看这境况,顿时一愣:“确有此记载,可从未见过。”
“麻烦去找出它来,找出来方能服众,我也怕记错了。”
是!
太医急匆匆的走了,桐桐便问太子妃:“昨日夜里,太子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太子妃机械般的答话,说的事无巨细。
桐桐再看太子妃:“我问的是昨晚,深夜。”
“不知!我已睡了,未曾听到什么动静。”
桐桐看向大殿里的其他人,其他人哭的哭,摇头的摇头,皆表示未见到殿下。
夜半三更,没人见,他却中毒了,中的是几息的时间就能中的毒?
太子妃偏说她什么也不知道。
桐桐不在问了,拿了掉落在地上的书翻看了起来:“这书你们无人碰过?”
“是!”太子妃擦了眼泪,“我没叫人动。”
桐桐:“”世人皆知,太子妃深爱太子,太子曾经差点害死她,但她还是不计前嫌,在造反这件事情上,她不管愿意不愿意,都没出卖过太子。从事情发生到进了冷宫,她都没有对外说过一个字。
这份夫妻感情,多动人呐。
既然这么深厚的感情,丈夫骤然暴毙,太子妃竟然还保护了现场。
试问,鸳鸯失伴,谁能这么冷静。
而有意思的是:这本《中庸》上,书角上发现了腻滑的粉末,就是自己说的那种虫毒。
她放下这本书,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现一样,去看别的书。
所有的书,书页上都有这种粉末。
桐桐把书放下,太医院也将那本游记找出来了,果然有详细的记载。
“就是这个!”桐桐掂了掂,然后再指了指书目:“请诸位太医一验。”
这一验,着实吓人一跳。
殿下应该就是半夜读书,然后被书上涂抹的东西给害了。
太医们去监察废太子的手,因着一场叛乱才结束,太子身上有伤。手被树枝草木划伤,手心有缰绳勒出来的伤。还有脸上,脖子上,都有些轻微的划伤。
都不是要紧的伤,这事在山林中骑马落下,很正常。
可若是手指上沾染上,又用手摸了摸脸和脖子呢?若是半夜冷起来,他搓了搓手呢?手指难道碰不到手背上的伤?若是翻页的时候蘸着唾沫方便翻页呢?随着唾液就吞咽进去了。
所以,废太子就是这么中毒的。
桐桐看向太子妃:“这书是?”
“想着孩子们还小,总要念书。便恳请皇后赠予一些书目,搬来之后,孩子们又惶恐不安,我于心不忍,原想着等到来年开春,再叫孩子们读书。”
太子妃说着,就又哭了起来,“也幸而殿下夜读书这要是我让孩子们先读了,岂不是尽皆死于非命!这事要撅根,赶尽杀绝呀!”
桐桐坐到太子妃对面:“这么说,是皇后安排的。”
“是!”
“谁送来的?可还记得?”
太子妃点头:“原本便在我身边伺候的贾女官。”
“贾元春?”
“是!”
桐桐打发人:“传贾元春。”
是!
贾元春被带来时,并不知出了何事。直到郡主说,这批书。
“书?”贾元春皱眉:“书是自书库中挑来来的,是奴婢亲自去挑选的。带着人亲自送来,亲自放于书阁之上的。”
“从书库挑了,直接送来,放上去,再没碰其他?”
贾元春眼神慌乱,但还是道:“冷宫晒书并不方便,春时容易生蠹虫。因而,一般入秋或是冬日,得闲了便会给书上撒上驱虫的药粉。因着主子说,明年开春才用,奴婢便带人扫了驱虫粉。”
“都有哪些人干这个差事的?”
贾元春记得名字,一一给点出来。
太监又负责去传唤人,结果发现有一中年太监自缢了,人抬来时衣裳并不齐整,隐隐约约可见肩头一个卍字。
卍‘乃是佛王的标识!
因而,此事是佛王旧部所为,这太监该是佛王的眼线钉子,为主子复仇,便行此事。
说起来,还是陈王余孽所为。
一切看起来都这么合情合理。
桐桐看向这具尸体,问说:“你们进去的时候,此人也这般衣裳不齐整?”
“是!郡主,奴婢等不敢翻钱财据为己有。”
桐桐摆摆手,“不是问你们这个”
“是!就是这般,不必齐整。”
桐桐回头看向前太子妃杨氏,没有言语。
杨氏抬头与她对视,也不说话。
桐桐没再说话,而是抬脚就走,去御书房复命去了。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事情的始末大致弄清楚了。
桐桐看着躺着的,气息颇重的皇上,将事情详细的说了,怎么推断的,怎么发现的,一步步都是怎么想的,和盘托出,而后才道:“一则,杨氏保护了现场,这一点甥女以为不合理;二则,那杀人者死前便是再匆忙,也不该不整理衣衫。他仿佛是怕怕发现不了他是佛王的人。”
皇上的头抬起来了:“所以所以你怀疑什么?”
桐桐看着皇上的眼睛,低声道:“夫妻反目,太子妃借刀杀人!若想找到证据,便需得大动干戈的查。”
问题是,真要这么查吗?
皇上躺下了,呼吸反倒是平稳了:“你怀疑的对!”不是一个儿子要杀他们大哥嫁祸给另外一个儿子,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推理无差错,能证明确实于其他人无关。
至于杨氏为何要那么做
皇上抬手捶打着额头:“夫妻真如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丈夫死了,作为忠于丈夫的妻子,总也会受优待的,她是那么想的吧
第1149章 红宇琼楼 (91)
桐桐只能查到这里了,这里面有很多问题。比如: 太子妃是怎么跟佛王有瓜葛的? 那个自缢的太监死的时机刚好,那……这又是谁给通风报信的?这个宫里,有多少属于东宫的人呢? 这些人里,多少是忠于太子的?多少是太子妃早年笼络的。而又有多少是甄妃的人,在其中搅混水呢?
这问题是明摆着的,但这却不是自己的权限能查的,更不是自己这个身份适合查的。
查到这里之后,她便交差了。而这些问题, 自己不查,自有合适的人去查。宫里有暗卫,接下来, 便是一波清洗。
太子妃……太着急了。
坐在马车上,桐桐就琢磨, 废太子这个结局,应该是注定的吧。若是没有自己没来,那原身就死了。甄家的庶女顶替原主,好好的做着侧妃了。
彼时太子妃杨氏能活吗?难吧! 便是西安郡王妃想救她,可她怎么救呢? 那是碰上自己了, 侧妃的事被闹大了,太子妃才有机会活着。
要是按照原来的轨迹, 太子妃也应该死了。
而后甄贵会成为太子妃的,之后太子若是再坏了事,被废圈禁冷宫……那甄贵应该还是会毒死太子。
所以,应该还是早年陈王叛乱留下的祸根,宫里始终有当年那位张宠妃留下的人手。
若非如此,为何不同的人会做出同样的事?
按照原来的轨迹,有了太上皇,但后来太上皇跟皇帝之间有了极大的冲突。为什么? 应该就是废太子之死留下的隐患。
有人操纵,想要天家父子不和。
就像是老袁氏那样的人,谁能想到她本是张宠妃塞到东宫的钉子, 只是未被启用而已。
后来, 老袁氏怕过往被翻出来, 便于对方虚与委蛇。
细想来,完全投靠者怕是不多。但因着被威胁,帮着办一两件小事的人应该还是有的。这一件一件的小事串起来,就能坏了大事。
这就是所谓的,成一件事难,坏一件事容易。
而今佛王也不在四爷手里,早被移交了。所以, 此事一出, 暗卫必会严审佛王。宫廷血洗下来, 骇人呢!
皇后叹着气, 看着眼前的药,然后看向贾元春:“去吧! 主仆一场,你去送一程吧。”
贾元春往下一跪:“奴婢……”
“嗯?”皇后看她, 未言语。
“是! 奴婢这便去。”
贾元春将药放在食盒里,端着往冷宫去了。
太子妃看着入殓了的太子棺椁, 始终沉默着。直到贾元春来, 跪在身边:“娘娘,奴婢来送你了。”
太子妃笑了,问贾元春:“你以为而今如何?”
贾元春垂眸, 低声道:“娘娘……糊涂!”
“糊涂?”太子妃坐在来,看着跪在边上的贾元春:“你以为的最好结局是, 我在庙里守着青灯古佛, 形容枯槁的却又安然无恙, 静水无波的过一生? ”
“此……不好么?”
“你若真觉得此便为好,又何苦不做家中的娇娘子, 非得入宫伺候呢?你在家何尝不是千娇百宠? 你告诉我, 为什么?”
贾元春:“……”
“你不甘心!”太子妃感叹,“看见你, 就如同看见昔日的我。若肯甘心,我该听从父母之命, 选一故交人家之子, 知根知底, 顺遂平淡过一生。”
贾元春:“……”
“可为甚我不能一争呢?但凡我是男子,我必像家中兄弟一般, 驰骋疆场,挣一份前程。我也要跨马京城, 站立于朝堂之上,自由我的一番事业。可我身为女子,上进之路在何处?”
贾元春抬起头来, 跟太子妃对视。
太子妃眼神平静,说着她从未出口之言语:“太子妃之后, 是我谋算来的! 我以为我会是一国之母, 我会是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是, 我犯了一个错误。那便是……做太子妃容易, 做妻子难。
太子妃与东宫妻子是两个身份,想做太子妃, 就莫要把自己当妻子。若是我知道这个道理, 又怎么会差点身死东宫?
做妻子,我心生嫉妒,屡屡对后院出手。这是我与太子矛盾的根源!可我若早做太子妃, 那我便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我能帮他,我便不可或缺。
什么甄贵妃?她打理后宫的手段不过如此。我非才能不如她, 而是她有帝王宠爱,而我不被丈夫信任。”
贾元春静静的听着, 默默的记着。良久之后才道:“可太子败了, 您也走到了绝路上。”
太子妃还是摇头:“原以为你聪明,却不想……也是个蠢的。”她就说:“太子事成,我便是一国之母。从此不是谁的妻,不是谁的母, 只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将来我会是太后……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可能也未可知。”
贾元春:“……”不是我蠢, 是你疯了, 异想天开。
“太子败了, 我与他在冷宫中圈禁……而后呢? 我的娘家再也不得翻身了,朝廷会防着,再不肯信任。一代两代之后,便也只是小户人家,再不复当年。凡是跟我有瓜葛的,尽是此命。我活着, 宫外的人却再也过不好了。”
贾元春:“…”而今便能过好吗?
“但也不会更差,再过十年, 二十年,事情过去了,他们依旧会被起复的。”太子妃就道:“皇家要脸, 皇上不昏聩, 圣上知道我娘家无辜, 不喜是有, 但绝不会因此而降罪。”
她指着食盒:“你来了,拎着这个来了, 我便知道,我需得为太子殉情。我是殉情而死,不是因罪而亡。我之罪若不能公开,又凭什么治罪我娘家? 因此,便是走到了绝路, 可也给我娘家换来了别的契机。”
贾元春有些意外的看太子妃:“受教了。”
“正如张宠妃的娘家,那些旁支而今不也站立朝堂? 只是你们贾家太过功利了些,你那大伯母若是活着,皇后定会召见的。“太子妃就笑道:“你在皇后身边做女官,为奴为婢,皇后对你不假辞色, 为何?”
贾元春:“……”原来如此! 皇后身边绝非久居之地。
太子妃弯下腰,看着贾元春的眼睛:“有句话, 替我带给西安郡王妃。”
贾元春心如鼓捶, 没敢说话。
太子妃嘴角一翘:“……是福佑郡主坏了我的事! 她很凌厉, 很聪明。别因我死了, 便记恨郡主! 反之, 与郡主交好……大有裨益。”
贾元春点头: 既然并非什么遭人忌讳的话, 那传话也无碍。
太子妃摘了手上的镯子,套在贾元春手上。
“娘娘……我……无功不受禄。”
“自此, 无人给我烧香祷告。你若收的不心安, 记得给旧主祈祷往生便罢了。”
贾元春便真的推辞不得了。
太子妃摘了头上的簪子,递给贾元春:“将此物赠给郡主! 就说……能多活几年,此乃托郡主之福。祸福自招, 落子无悔。未能致谢, 深以为歉。赠此物于她,聊表心意。”
贾元春接到手里,叩首不住。
太子妃掀开食盒, 药不仅凉了, 上面还结了一层厚厚薄冰。
今儿太真冷!
药端起来了,入口后原以为会腹痛难耐,却不想呼吸缓了竟是困得睁不开眼: 多谢皇后慈悲, 让我同太子一般这般无痛苦的离开。
药碗应声而落,砸在元春眼前。她紧紧的攥着簪子: 这便是太子妃的一生。
主子! 主子! 你在杨家必是真被宠爱, 如此, 你才敢异想天开,才敢干他人不敢干之事。不论成败,你所做尽你想做。虽败了,此一生不算白来。
可主子,这见不得人的所在, 非我之愿! 我若无用, 将来命数又是什么? 真会比我争一次更好?
桐桐看着贾元春递过来的簪子:“给我的?”
“是! ”贾元春将太子妃之言转告了:“……娘娘是那么交代的。”
桐桐没接:“当日, 我乃自救, 并无帮太子妃之举, 受之有愧。”
贾元春:“……”她不争辩,而是顺手收回:“奴婢还要往西安郡王府,面见郡王妃, 不如, 奴婢转交给郡王妃。”
“随你!”桐桐不在此事上纠缠,事说完了, 便喊了银翘:“带贾女官去用茶。”
用茶是客气,其实就是送客! 来替主子办事的, 再领一份茶钱, 算是打赏。只是为了体面,说是茶钱。
贾元春起身都要走了, 又站住脚:“郡主……听兄长说, 他与金大人有交情。黛玉是奴婢表妹……”
桐桐心里叹气, 看她:“你想要求什么?”
贾元春被这般直白一问,一时不知怎么答?
“若是想出宫……”桐桐想了想就道,“此事不用别人办,而今, 太子妃殉夫而去,你作为旧仆,若求了皇后愿为其守丧,皇后不会拦着。去陵地守孝二十七个月,想来必是生活艰苦,身子有损,太医看诊,该是不能再回宫廷。
念你乃是忠仆,皇后给你厚赏, 赐你两台嫁妆也未可知! 彼时归家,父母兄弟聚在, 又有姊妹相伴……以忠仆之名, 则一佳婿并不难。如此, 便可安然一生!”
我把主意告诉你,如何选, 你定。
太医看诊需得作弊, 你家哥哥与王川亦有交情, 此事并不难, 也无人追究, 你们没那么重要。
主子犯事, 才越显忠仆之忠。品行优, 你又聪明,择一良人该是不难。
便是不想嫁人, 那你就在留在皇陵, 早晚成为管事女官, 不是非得归家嫁人。
离开宫廷,你可以这样选择。
我能帮你的就这些了……但如果你不走这条路, 那我无能为力! 你的路只能你走。
贾元春:“……”她福了福身, 转身离开了: 我以为我跟太子妃不同,难不成竟是错了! 我未曾认清我自己么?
是的! 应该是如此了: 我与她一样, 心里长出了荒诞的野望呢!
第1150章 红宇琼楼 (92)
京城里迎来了最大的一场雪,也就在这一日,甄家就押解回京了。甄家倒,猕猴散。本来聚成一团的,而今四下里撞, 找寻可以依靠的大树。王子腾徐徐图之,整治一些,收编一些。
因而,江南短暂的慌乱之后,重新又井井有条起来。
甄家分男女被关进了大牢,四爷亲自去看了甄应嘉,也照看了女眷,不许人欺负了去。这便是原主姓甄, 跟甄家最后的情分了。
四爷来时,碰见了东平郡王世子木城。
木城被拦在外面,牢里看管的严, 没有准许是不可进去探视的。
木城给对方塞荷包:“不进去也罢,劳烦关照一二,给些炭火, 热食……”正说着呢,听见马车压过重雪的声音, 一个个的都冲着大门而去。
亲随低声道:“是郡马。”
“对! 还有郡主。”木城站在原地,看着从马上下来的黑袍男子, 一时竟是有些委屈:“连襟!”
四爷看见木城了,说他:“你回吧! 我进去看看。”
木城一把拉住:“你给句实话,还能不能活? 我家那位世子妃,病了有些日子了……这若是再丢了命,怕是要大不好了。”
“此案需得圣裁,在下确实不知。世子多留无益, 早日回府吧。”四爷说完, 便亮了腰牌:“奉旨。”
守将这才不再阻拦:“金大人请。”
四爷要往里面去, 木城忙道:“我给你做亲随, 你带我进去……”
柳平转过身来,朝木城拱手:“世子请回。”
四爷没再管他, 进了里面。
木城原地跺脚,想了想还是带着人先回。
甄莲病了, 咳嗽声一声沉过一声,除了陪嫁来的在身边伺候,这院子里哪里有人?
丫头给添了炭,将火盆挪远些:“……当日,什么金丝银炭, 什么竹炭兽头炭,何曾短过咱们的?而今呢? 拿这样的炭来,还需得现拿三两银子……”甄莲摆摆手,轻轻摇头:“莫要言语! 落井下石, 趁人之危, 本也是常事。你将银钱拢一拢, 总得叫母亲和哥儿姐儿在牢里不受罪……”
“已经叫嬷嬷去办了,嬷嬷才回来,说是郡主府打过招呼了, 莫叫人欺负了去。花了银钱打点,非重刑犯, 倒是也见了。牢里虽不暖和, 但也不至于冻着。吃用也是洁净! 看管之人尽皆女牢头, 贪一些是有的, 倒也不糟践。”
甄莲连着咳嗽了数声:“这已是郡主慈悲之处了。”
“世子妃在闺阁之中与郡主甚为亲厚, 此事若是郡主……”
甄莲连连摆手:“莫要多想。将咱们的东西归置归置……莫要留下碍眼。咱们搬去嫁妆庄子上去住, 清净。”
“主子!”
甄莲轻笑了一下,从枕头下摸出药瓶来:“养生丸……我是用过的! 郡主府赠的, 十分管用。而今用完了, 托府里买的……哪里是什么药? 再留下去, 命便不保了。走吧! 去庄子上,还有一条活路。”
丫头哭出了声:“一个个的牲畜一般! 当日用世子妃时, 何等嘴脸? 而今, 翻脸无情……竟是磋磨死您……”
正说着呢,外面传来脚步声,正是木城。
人未进,声先传来,“娘子一一娘子一一”
甄莲坐起身来:“如何? 可曾见到父亲?”
“未曾!”
甄莲眼里闪过黯然, 可紧跟着就听木城说:“我见到郡马了! 他奉旨去见岳父。”
奉旨?
“娘子,我便是去了郡主府,郡主也不见我。怕是还得你亲自去一趟!郡主深得宫中喜爱, 竟是连那义忠亲王这般事, 都是郡主在查……”
甄莲连连摆手:“莫要牵连……况且,宫中办丧事, 郡主必去吊唁, 若在宫中,也见不到。”
正说着呢, 外面便传来笑声:“我就说呢,世子妃好福气呢! 瞧瞧! 郡主竟是打发了人来请安,说是下雪了, 看看世子妃的境况。”
廖嬷嬷跟着这府里的三太太进来,看向甄莲, 微微有些愕然, 怎生病的这般重。
甄莲满眼复杂, 要下来见礼。
廖嬷嬷忙拦了:“世子妃折煞老奴了。”说着, 便抓了甄莲的手,挨着她坐了:“郡主说, 家中遭难,难免伤了好人的体面, 叫老奴替她来瞧瞧,好叫她放心。”
甄莲便挤出笑来:“郡主是知我的! 喜静! 这一落雪, 便想起昔日同郡主在园中住的那些时日。大雪压在枝头,方知雪有声。因而, 便动了想去庄子上小住的心思。家中之事, 出嫁之女能管的不多……”
圣裁之事, 找郡主能如何? 不过难为人罢了。
因此:“请嬷嬷告知郡主,福祸自招, 因果常理。郡主亦乃出嫁侄女,我忝为长姐,不免念叨几句。甄家事, 一切唯圣裁而定。郡主为他人妇,当以夫家为先。”
廖嬷嬷:“……”她点头:“老奴定当转告!”既然这么会做人, 她便有心助对方:“世子妃何时动身?”
“收拾妥当, 三五日便动身。”
木城在边上还跟着点头:“娘子既然想去静养赏雪, 那我自是要亲自送的!”而后还告诉廖嬷嬷,“请郡主莫要忧心。”
廖嬷嬷笑了笑:“那老奴便告辞了。”
好!
那位三太太忙扬起笑脸:“我送您。”
甄莲看着人出去,才猛地往下一躺, 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丫头忙去看郡主送的礼,想找寻养生丸。却不想匣子一打开,是各色的瓷瓶子,颜色不一。她捧着匣子过去:“主子, 您瞧……奴婢不认字, 郡主这写的是什么?”
甄莲拿了瓶子看了,取了平喘的药来, 倒了一粒咽下去, 竟是觉得嗓子里一凉, 胸口一下子畅快了。
这必是木城请了太医,太医知道症状。而金家与王太医家乃是姻亲,怕是王家有人知道了,给郡主送了消息。
郡主这才叫人送了对症的药来!
甄莲转身,趴在枕头上哭了:所以,女人是真的需要娘家的! 便是甄家倒了, 之与堂妹有几分情分,她也不会看着自己去死。
可自从嫁到夫家,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试问这家里的主子,有几房没用过甄家。而今, 甄家一倒, 恨不能自己就死在这里, 好为新人腾地方。
还当是甚好地方,自己爱呆着似得。
而今不可提和离,等吧……等甄家之事尘埃落定了, 非得和离了才好。
木城心眼不坏,不通过家里, 他必是能答应的。
这会子木城手忙脚乱:“你莫要哭! 我这就求父王……去给岳父求情。”
“站住!”甄莲坐起来看对方:“莫要折腾, 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甄家便是罪该万死,那也得圣上说。你当谁都有资格给甄家求情? 我父便是罪犯,要见圣上,圣上亦会见……这府里, 上上下下, 几个能进宫门? 若不是大丧,早不知宫门朝哪开了?”
木城:“……”他气的脸涨红,而后也不分辨,转身便走。
走到门口,便踹凑过来的婆子丫头:“换炭去! 爷夜里回来, 若是见屋里还是这般冷,爷把你们都扒了皮挂在树上冻着去。”
甄莲听着脚步远去, 看着院子里重新又忙碌起来, 炭火换了, 无烟和暖,她擦了脸上的脸,看向铜镜中容色憔悴的自己,然后拢了拢头发:“快些收拾,早些离了这里。”
果然,府里主子挨着来探望, 甄莲只假装睡着了, 谁来都不起, 背着身躺着,心里谋划着。
父亲的命能保住吗?
难!
若是父亲丢了命, 族里那些人怕是得吃人呢。本就抄家了, 祖产必也分不到宝玉跟前。
如果没了产业,母亲和宝玉又怎么过活。还有庶出的妹妹, 隔房的堂兄弟和妹妹,又该怎么活?
若是不和离,嫁妆虽是自己的, 自己能补贴的有限。夫家不能占, 但不是说夫家由着自己补贴娘家。
只有和离, 带着嫁妆离开。分出一半的嫁妆安置妇孺, 也唯有如此才都能活命。
当然了, 若是父亲不死……父亲不死……这便不用我操心了。
“臣万死。”甄应嘉跪在皇上的病榻前,哀哀有声。
皇上看着这老臣,叹了一声:“你罪不在行,在心!”
甄应嘉哭了出来:“臣……臣半生清白, 半生糊涂……”
“你不糊涂!”皇上叹气:“以朕之信任,蕴养野心。存私心乃人之常情,想要从龙之功者,若尽皆诛杀, 则朝堂无人矣!”说着, 就指了指四爷:“安民说,臣下无忠君之心可弃, 臣下有害民之行当杀!”
甄应嘉:“……”
“朕以为然。”皇上靠起来,披散着花白的头发, 丧子之痛叫他看上去更加苍老:“你无忠心,那便是君臣缘分尽, 朕罢你官位即可; 可你盘踞江南,私心以害民,盘剥甚重。此便无私情可谈, 从公而论,当杀!”
甄应嘉无言以对:不以谋反而治罪, 自然也就不会杀尽甄家满门。自己死, 家族存。此亦乃陛下之恩德!
他叩首:“臣……该死! 臣……领罪! 臣……拜别! ”
皇上眼中含泪,摆摆手,叫人把甄应嘉带下去。人一走, 他眼睛一闭, 眼泪便下来了:“安民呐, 朕失子, 失妻, 失臣……短短数日而已……朕只觉……心都被掏空了。”
四爷端了捧来的药:“……有些人……遇见了是良缘; 有些人……遇见了是孽缘。来过,坑了一场,伤了一回……这也是宿命。”
许是吧! 若是冤家,早离了早好;若是良缘,总还会重逢的。若真能轮回, 老二能再回来, 朕很欢喜; 老大……朕与他缘分已断, 永生永世不复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