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太子出殡前一日,法场里砍了两百多个人头。
甄应嘉在其中!
四爷坐在茶楼里,看着下面人山人海的人群,这些人不是以谋反罪名诛杀的,而是以贪污、压榨百姓,欺压良民的罪民砍头的。
真敢造反的毕竟是少数,像是卢家这样有心有行的,满门抄斩也就是了。
对于甄应嘉……满门抄斩的用处远没有而今的罪名影响大。
就像是贾家那般的人家,他们卖官卖爵, 操控刑律,想诬告治死一个人,不过一个句话的事。自以为祖上有功劳, 只要不是造反, 就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那就让天下这样的人都看看:甄家对皇帝有功吧? 甄家出过贵妃吧?又如何呢? 烜赫之时, 你贾家在甄家面前算什么?
甄应嘉都杀得,甄家都能抄家, 满府妇孺落难,你们贾家的脸面比甄家大? 功劳比甄家高? 还是说你们贾家与皇家更有私交?
既然样样比不上,还不收敛着, 那这将来就是你们的下场。不要以糊涂掩盖罪行,不成器荒唐……犯的罪那也是罪呀!
对皇家造反该杀, 难道欺压百姓不该死?
既然该死,又没拿到甄应嘉造反的实证,那就让他死在能证实的罪名上。给这些以功勋后辈自居的勋贵们紧紧弦。
这种罪名会杀头的,也会抄家的,不是你们以为的,只要不造反就没事。
满地的头颅,满地的鲜血把雪都染红了,那么一大片, 血红血红的。
木城也在茶楼上,他嚎哭出声:“我的老泰山……我那瞧不上我的老泰山呐……女婿给您收尸啦……”
这嚎的,都让出路来, 谁都像是不认识他一般。
甄莲在马车里,带着老仆准备夜里去收尸, 没想到木城带着人去为父亲收尸去了。她:“……”
老仆问:“姑奶奶, 当如何?”
“由着他去吧。”甄家都能倒,焉知郡王府不会倒。等到倒的那一日,他这样的是杀不了头。一生浑浑噩噩, 没做过的恶。但若真无家族,他自己也活不了。
真若风水轮流转,轮到他倒霉了, 我会管他的。
茶楼里都看着这个傻子去收尸去了,而后议论纷纷。
正议论呢, 便有个声音说:“明儿千岁出殡, 可惜了……寻了樯木打了棺木……万年可不腐竟是用不得了。”
有人远离了说话的人,可还有人靠近, 说千岁在时如何如何, 大有唏嘘之意。
四爷:“……”薛蟠这个棒槌!
他起身回府,只能说先太子把人心收买的很扎实。
整个冬天,京城的气氛都跟朝廷的气氛一般, 安静! 安静极了。
年跟前了,金家终于从老家回来, 准备过年了。
他们真的是在山里,山里一遇雪路便不通了,因此,消息滞后了许多。
从山里一出来,各种消息纷至沓来, 当真是叫人应接不暇。
坐在马车上, 大太太叹了一声, 跟李嬷嬷说:“……甄家倒了, 郡主的势也少了一半。再如何,甄家也是娘家,郡主也姓甄。”
“皇上宠爱, 听闻皇家给足了郡主荣宠了。”
“我那外孙我也疼, 可孩子到底是姓钱。我能拿金家的去填给钱家?疼是疼爱的, 可这再多的, 怕是不能了。”
李嬷嬷:“……”此言倒也有理。
“手里松散,给外孙几个银钱,这是有的。处处想着, 有好吃的给留着,好穿给做上……就这些了。若是遇到事了, 我能当自家的事给孩子办吗?办不了。”
“是! 郡主……也难。”
“皇家给的是虚名, 甄家给的是实惠。郡主丢了实惠的, 只剩下虚名了。”
李嬷嬷:“……”该是如此的吧。
“可不就是如此!”贾母看着王夫人,叹了一声,“元春所说之事, 听听就罢了。她说需得交好郡主……到底是年轻,见识浅了些。你看看那四个王府, 哪个与郡主走的近。便是东平郡王府, 世子妃乃甄家之女, 又如何?”
“年礼酌情减半。”
“嗯! 减半, 莫要得罪, 也不必多做甚! ”
王夫人没有违逆婆婆, 吩咐王熙凤去办事去了。
王熙凤一边叫人拾掇, 一边跟平儿说这个事:“……这件事哪里还有比咱们更清楚的?老太太爱林妹妹爱的什么似得, 可若是婚事成了, 得利的是宝玉。林妹妹有多少好亲事等着呢, 老太太愣是瞧不见, 一心都是宝玉宝玉。”
平儿’嘘‘了一声:“您轻点声儿。”
“我呀, 实心眼,说的也都是不招人喜欢的实话。”王熙凤靠在边上,抱着暖炉:“……想想郡主,倒是托生到长公主肚子里去了, 那又如何?没娘的孩儿,说来话都长。亲爹不顾着, 亲祖母不念着,指望舅舅搭救? 咱家老爷、二老爷,可曾问过林妹妹一句? 这还是嫡亲舅舅呢。
咱们琏二爷总是林妹妹的亲表兄吧, 如何? 不过一亲戚家的姑娘罢了。是能想着她冷呀?还是能念着她累呀?”
平儿叹气:“是啊! 郡主……也是可怜见的。”
“说句不怕打嘴的话,这要是没了姑姑、姑父,这府里谁还能把林姑娘当回事?白白养着,花几个钱的事。可若是没了姑姑、姑父, 那林家还有别人。但凡林姑娘有个伯伯、叔父的, 只要还得用, 咱们且得神着点。是这个理吧!”
平儿被说的,看着手里的两种皮买:“貂皮还是狐皮?”想了想,把貂皮取出来, 单拿了狐皮叫人添到箱子里就罢了。貂皮更难得, 倒是不用送到郡主府。
于是,年下里, 那么多人给桐桐送礼。
桐桐发现, 除了宫里给的, 两个王府给的,还有六王府给的,其他的也就是王妃的娘家给的礼厚重些, 别人家的……大部分都不能算是中规中矩,只能说是敷衍了事。
廖嬷嬷看着贾家的礼, 气坏了:“您看看这狐皮……您瞅瞅, 这是哪一年的皮子?”
桐桐瞧了: 其实没什么。贾家白白放着的东西多了, 应该是没收到太多的礼, 而今已经开始腾老底子了。
“这皮子穿用起来不鲜亮,扔了又可惜。当做礼物送人……又难免有鄙薄他人之嫌!”既然如此瞧不上, 为何要送这个礼来。
桐桐摸了摸这皮子,也挠头呀:“这样, 你把荣国府的礼,回给宁国府;再把宁国府的礼,回给荣国府。其他的几家, 都这么办。相互一交换,就得了。”何必为他们费心。
四爷坐在边上看书, 朝廷休沐放假, 难得的清闲。谁知道在家, 竟是瞧见这么一出。
他平时都不管这些事的,今儿也不免拿了礼簿, 瞧瞧最近都收了些什么。
桐桐也是促狭,给礼物打着品级呢。同样是玉石,她给分了甲乙丙丁。
宫里、王府给的都是甲等,且甲等后面往往还注一个’+‘, 此该是代表极品或是接近极品。可其他一些人家送的是丙等, 且后面带一个’-‘。
这就有些过分了!
桐桐坐在边上笑:“瞧见了吗? 没娘家依仗的女人, 是个人都想欺负一下。”
四爷将这个放下,已经有三分生气了。但还是那个话: 狗人看人低,人不与狗计较。
可到了过年, 大年下的回老宅那边去团年。祭祖的时候,大太太将桐桐安排在了最后。
宗妇祭扫, 不能越过大太太。
按照长幼, 桐桐确实在最后,好似一切都按照长幼次序, 也没有错。但是, 供奉的菜色, 没叫桐桐端。
大太太说:“我的儿, 油乎乎的, 你碰那个做什么?”再加上, 你娘家要紧的长辈没了,你还在孝期,“别沾手了,过来吧。”
今儿是老太太有些症候,着凉了起热, 便未叫老太太过来。
大太太便给桐桐来了这么一出。
男女分开祭祀,这正堂里便只有史氏、曹氏、张氏、刘氏、小曹氏。
本要将菜传给桐桐的刘氏当时就吓着了, 一时间她张嘴结舌, 着急了起来,眼圈都红了。
曹氏当时便变了脸色, 跟半辈子没红过脸的妯道:“大嫂这是何意?”
桐桐拉了曹氏:“娘,怎么还生气了呢? 大伯娘这是疼我呢。”说完,就看向大太太,“既然用不到我, 那我也就不留了。”
说完,转身就走。
廖嬷嬷等在外面:“郡主……”
“备车,进赏,陪外祖母与舅母过年。”
史氏红了脸:“郡主莫要多心……”
那桐桐走路, 岂是他们谁能撵上的。
桐桐出了门,上了马车了, 在那一边的男人才听说了。四爷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我得进宫,年夜饭不用等我们了。”
金达快气死了, 忙道:“快追郡主回来, 我这便让那蠢妇……”
后面再说什么,四爷没听见, 骑了马就追。
桐桐没走快, 在四爷追过来之后就掀开帘子朝他笑:“冷死了, 快上来。”
四爷一上来,桐桐就说:“回府吧!”去宫里做甚。
结果四爷说:“不用! 进宫! 这个年就在宫里过了。”
桐桐:“……”何必跟那蠢人一般见识。
“受了委屈你倒是哭呀!”四爷白了桐桐一眼,“进宫。”
两人是可以随时进宫的,说进宫真的拿着腰牌就进宫了,并无阻碍。
追着两人出来的金铮和金钟白了脸色,他们是眼看着两人跟回家一样进了宫门。金钟都快哭了:“母亲这是何必?”
是啊! 这是何必呢?
他们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大太太正跪在老太太身前, 老太太气的浑身哆嗦:“这家里是容不得你了……”
正说着呢, 两个孙子回来了。
老太太忙问:“如何?”
“进宫了! ”
啊?
“进宫了! ”
大太太:“……”我何错之有? 她伯父死了, 还是不得好死, 她是孝女,需得守孝!不论从哪里论,这都不算错!
“没错处!”皇上就说:“以后也不必再去金家祠堂了。准郡主更母姓,晋公主,封号福佑!”
公主不嫁,只招赘! 你金家的祠堂也就不用再去祭拜了。
皇后轻咳一声, 示意皇上: 金大人还在呢!
“托生到他们家,未必就是他们家人!”祖上青烟冒出来了, 又生生给摁回去,想来也是无福之家!生受不得!
一个小小的史家旁支便如此目中无人, 哼!
第1152章 红宇琼楼 (94)
出了这等事,金家这年还怎么过?
曹氏嘴唇不住的哆嗦, 坐在那里手攥着衣摆。
小曹氏把孩子从乳娘怀里一抱, 转身就往出走:“走喽……跟爹娘去郡主府,找叔叔婶婶过年……”
金锐护着妻儿, 一家三口真走了。
这事……这若是叫大太太去给郡主赔罪,这形同逼迫于郡主。大太太是长辈,虽是伯母,可家族之中,宗妇亦是内宅家主。这是要陷郡主于不孝。
可若是不去,成什么样子? 本就是大太太见风使舵。天下谁不知甄家?郡主比别人贵重,贵在有皇室血脉, 重在甄家有权有势。
是的! 史氏就是这么想的: 那些做官的想在江南任上做的风生水起,谁不看甄家的脸色。四哥儿在江南凭什么顺风顺水, 若不是甄家,他什么背景都没有,凭什么在江南立足。
是! 他以破案立足,可若不是给甄家面子, 只同僚的绊子就够他喝一壶了。
便是四哥儿,他也不能说他走到今儿,没有甄家的助力。
而今,甄家倒了。
四哥儿是通过甄家的扶持,有机会展示他的本事,没了甄家不影响他,他的本事被上面看见了; 可郡主呢? 郡主没了娘家,没了最实在的那一部分。
那话怎么说的? 天家无私事,得到的都是虚的。
而甄家不同,天家做了怕被人诟病,怕被御史谏言的事,甄家就敢做。
莫要说什么郡主跟甄家不合,在世人看来,害郡主的又不是甄应嘉,甚至都不是甄应良。不过是家里的宠妾养大的心思,属于后宅阴司。
就因为后宅阴司这点事,就不分青红皂白的不认娘家人?这也不对吧。
而今谁不说甄家的好日子过去了, 近些日子,来送节礼的多了。
这些人口里的言辞, 哪个不是在暗示他们看的是金大人的面子。
她这才知道:原来郡主也不过如此。没了娘家,也只有仰仗丈夫了。
嫂子前儿来了一次,说了许多京城的事。像是东平郡王府世子妃避入庄子,就是嫂子告知她的。
当日的世子妃等闲眼里能瞧见谁? 而今呢?
嫂子说:“郡王府……老王妃到底是慈悲。”
是啊! 郡王府算是厚道仁慈了。甄家犯了那么大的事, 没休了世子妃, 世子妃也没病死, 还要如何?
甄莲的结局是如此,同样作为甄家女的郡主,也就是有皇家给了个郡主的封号护着,有个郡主府住着,若不然, 与甄莲的结局有何不同?
就好有一比, 大户人家的庶女出嫁了, 庶女生的女儿回来住舅家, 舅家会怎么办?千娇百宠? 看重非常? 挂着个面子情罢了。
你有用处则好,没有用处还得照看, 谁乐意?
因而,从今往后,不是金家仰仗郡主, 而是郡主要仰仗丈夫。
四哥儿是金家的儿子,男人哪有不重家族的? 男人要在官场立足, 哪里敢违背孝道?做人媳妇, 就得重新立规矩。
这又错了吗? 难道老太太不是这么对自己的?
娘家得用时,金家处处捧着; 娘家不得用了, 金家对自己不过如此。
一样的事情, 别人做了就是对的; 而自己做了, 便是错的?
金迩起身, 曹氏跟着出去了。
金达面色铁青:“娘, 儿子要休了这蠢妇。”
这话一出来, 金铮和金钟就都带着各自的妻女退出去了, 长辈起争执,留下做甚。
金钟低声道:“走吧! 去郡主府。”
本来今年好事一件连着一件,过年且欢喜着呢。谁知又闹了这么一出?
里面传来父亲的咆哮声:“……史家说的? 贾家说的? 王家说的? ……人家放个屁都是香的! 皇家都做出来给你看了,你不信。这几家打发个媳妇子来给你送几件清库房的旧物,你倒是捧着恨不能供奉上。”
大太太脸涨的通红,气血上涌, 又压制着不能发脾气。
“当日如何说的?若是四哥儿活了,转危为安了。不管冲喜的姑娘什么出身,什么来历,家里必跟疼姑娘似得……这话才过去几年? 忘了? 你一日日的跪在佛前,这般出尔反尔, 佛祖能照佛你? 你这般死后都是要被拔舌头的……”
大太太:“你……”
“儿子们没出息, 你责怪儿媳妇。这是儿媳妇的错?这不是你作兴的吗? 这家里是不容你了,收拾东西,这就送你回史家去。史家的门第高贵,我们金家高攀不起。你也莫要觉得有儿有孙, 我不敢休了你?
我不提休你之事, 我只拿着五万银子, 你兄长便会主动请和离的。许是你史家门第高,和离了回去, 你兄长还能找到再花两万两来娶你的……自此各生欢喜,再无瓜葛便是了。”
一行说着, 一行往出走, 喊管家:“备车——备车——”
这是一个大太太都从未见过的金达, 她这才真怕了, 去看老太太:“娘——娘——我本无恶意——我真无恶意——”
为这点事,不至于呀! 郡主便是不高兴, 可大年下的,家里又有老人, 自己又是长辈, 之别言语, 随后再论便是了, 何至于甩脸而去。
更何况,四哥儿追去了, 哪里就不可挽回:“……必不至于闹到宫里?那宫里又岂是随便能进的?”
只是家里的小矛盾,晚辈脾气大些, 未能领悟长辈的意图而已。回头坐在一起, 说开了, 事情便过去了。
即便是我这个长辈错了, 难道郡主作为媳妇, 她便无错? 仗着身份顶撞夫家长辈,这是贤良之妇?
老太太面无表情, 问她:“四哥儿是你生的?”
大太太:“……”
“四哥儿是你养的? 吃用都是你照管? 冷热都是你操持?”
大太太:“……”
“他说多劳你照看,那是孩子知道家和业兴的道理。可你扪心自问,他有父有母,轮不到旁人照看教养。家里请了先生……都奉承, 是你操持的好!可谁家孩子不念书? 我的两个儿子也读书……金家给的月俸多, 先生还是能请到的。”
大太太:“……”
“四哥儿既不是你生的,也不是你养的, 更不是你教的……你磋磨了儿媳妇, 又伸手管侄媳妇。金家跟西宁王府连着宗,这若是四哥儿将来官做的更大了, 莫不是你也要管教别人家的媳妇?”
大太太:“……”
“你不思量着,怎么叫你的儿子们立业,整日里盯着二房做什么? 四哥儿便不提了, 年纪最大,家业已成。锐哥儿守在老宅, 药材怎么种怎么收怎么炮制, 他都学着呢, 能独当一面了。可铮哥儿和钟哥儿呢?”
大太太:“……”
“你有主意么? 你若是想叫孩子们继承家业, 那兄弟俩怎么继承, 这生意多了,利益沾着,容易闹矛盾。你得思量着, 怎么安置哥俩。你若是想叫出仕, 那你想求着哪个来办这事? 是得劳烦四哥儿吧。既劳烦他, 却偏要拿捏他媳妇, 作甚?”
大太太:“……”
“你光是要拿捏郡主,你这是想拿捏四哥儿?”老太太说着就起身:“不知分寸,贪婪成性,自命不凡……这样的蠢妇, 金家是要不起的! 回去吧, 史家门第高,金家小门小户……高攀不起。”
大太太急了:“娘,铮哥儿和钟哥儿得要脸面, 菊姐儿梅姐儿将来还要婚嫁……”如何能出这等丑闻。
“你的儿, 你的孙, 为何要让旁人妥协? 你若真顾念他们,有的是办法。那庙里收居士,一包药下去也便病逝了……与你儿子的脸面无妨碍, 也与你孙女婚嫁不相干……”
大太太:“……”
老太太扶着扶手站起来:“不是这家里容不下你, 是你容不下这家里……”说着, 就喊道:“备车, 回镇上去。”
金达进来赶紧劝, 又落雪了, 这大年夜的, 怎么回呀?
正跪下求呢,外面脚步匆匆, 是送二房和大房俩儿子的随从跑回来报信来了:“……老太太, 老爷……太太……宫里下旨, 郡主晋公主,父姓改为母姓……”
话音一落,屋子寂静无声。
大太太的声音尖利,眼神惊恐:“……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金达冷冷的看着大太太:“而今……你如何说?”再不犟嘴, 说贾史王薛了?
大太太满眼哀求的看丈夫:“如何是好? 而今如何是好?”
老太太又坐回去了, 宫里下旨了,这便不是在家里说气话的事了。
她说:“送史氏回娘家, 告诉史家舅爷, 就说史家女忤逆不孝……”
大太太不肯,她站起来冷笑连连:“若要送我走, 那我便叫嚷起来,我要让天下皆知,郡主到底有多霸道, 欺辱婆家长辈, 以至于在家中无一立足……”
金达愕然的看着大太太:你是疯了? 宫里表态了, 这就不是家事! 必须先有态度,将你送回史家, 让宫里出这口气。
可郡主那么一个灵性人,又怎么会看着你一直在史家呢? 给个教训,为了家族和睦,为了少些市井议论,她必回主张将你接回来。
你在家念你的佛, 有事避着别与郡主碰面,妨碍什么了?
大家面子里子就都有了,也不耽搁两房的孩子相互扶持。
或者你不想去娘家,暂时去哪个庙里, 只说祈福。谁又能知道咱家的家事?难道他们会知道咱们为啥闹那么大,还将你送去呢?
家丑不外扬,郡主知道轻重。
或是清修一年两年,找个由头再回来便是了。为了儿孙,这才是最好的处置办法。
你但凡真的为儿孙考量一分, 你都不会硬邦邦的对着干!
金达气笑了:“好! 好! 太太硬气。”说着, 他便站起来, 扶了老太太,“娘,咱走吧。”
他之前嫌弃这里的房子周围多是商户,已经在别处买了三列五进院子的大宅子,只盼着四哥儿回京了, 便住过去。可谁知道回京后朝廷有了变故, 谁敢在这个时候大办喜事?
原本想着,等那位废太子过了热孝, 明年秋里再搬。
而今倒是不用了, 直接住过去便是了: 你不走, 我们都走。
第1153章 红宇琼楼(95)二更
晋了公主了?
“这可当真是大喜事!”
曹家来贺喜,才知道金家搬家了。这家搬的尤其突然,但遇到这等大喜事,旁的倒是无人在意。
老太太笑着应着,叫曹家亲家跟二房回去说话了。
等人走了,老太太心里叹气:自那天之后,除了二房,谁也没见过公主。
要见公主……需得公主宣召。
若要认的真了,把四哥儿拦在府门外,这都在礼法之内。这个身份,定的是君臣名分。
以前能说郡主是金家妇,而今只能说,金家的哥儿尚了公主,招为东床快婿。这便是差别了。
老嬷嬷在边上递了安神汤:“您昨夜又未睡安稳,午间歇一晌吧。”
老太太摆摆手,顺势躺下了,未再言语。
金家人人都欢喜,怕叫客人看出端倪。
曹家舅母并未看出哪里不妥当,拉着曹氏的手,说了许多恭喜的话之后才道:“这也合该是咱们的造化,当真想都不敢想的好事。”
曹氏便笑,高兴自是高兴的。公主的儿子都能有爵位,这是一重保障。要论高兴,还有谁比自家高兴的更加真心实意。
大房是大房的事,这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正说着呢,外面又来报,说是谁谁谁家又来贺喜了。
曹氏便得过去应酬,只把嫂子交给儿媳妇,叫他们亲娘俩去说话。
小曹氏也不敢什么事都告诉娘家,可曹家舅母跟女儿说话就没了那么些顾忌:“你爹还正说,咱家的外甥如今出息了,也该是曹家的运道。你猜怎么着,江南那边抄了多少家?那产业,那铺子都在户部挂着呢。”
“爹想找四哥儿帮忙,置办产业?”
“而今户部当家的正是那位林大人!”曹家舅母就道,“听闻镇儿跟林大人相交莫逆,乃是忘年之交!林大人能顺利的回京,没把命丢在江南,多亏了镇儿。
郡主……不是!是公主,公主甚是喜欢林家的小姐。等闲别人如不得郡主的眼,只待这小姐格外不同。想着该是交情不浅。
你父亲想着能不能请镇儿引荐,好借机置办些好产业。要是公主能给咱们引荐引荐那位贾夫人,也能交际交际。需得送些什么礼,咱也不吝啬。”
小曹氏一边拍着儿子睡觉,一边说母亲:“行商终不是长久之计,若是能置办产业,那自然是好的!”能被抄家抄回来的,必然是田是好田,铺是好铺。
她就问:“都是一样发卖,拿着银子只管去买便是了。”
“你也傻了?凡是好的,就没有不抢的。若没有镇儿,咱们这样的,连排号的资格都没有。便是找人进门了,一千两的铺子,有面子的八百,甚至于五百都能买来。如咱们这样的,人家给你开价两千,你还买?”
就是说,人家那只卖给有面子的人,真以为是个人拿着钱都能买到么?
“咱家也不是那豪富的,动辄数十万银子置办产业。咱们呢?两万两还是咱家能凑出来的极限了。这要留够你兄弟娶亲的开销,一万来两银子便是极限。这样的小商户,敢凑过去都得被人耻笑。”
小曹氏就说:“娘,您要是听我的,回去就告诉我爹。家里能拿出多少来,就拿出多少,把银子给四哥儿送去,叫他看着置办。一千两的铺子,咱不想吃亏花两千,但也莫要想那只花五百、八百这样的没事。是多少就是多少,能置办来,就已然是帮了大忙了。”
至于说结交什么林大人,“莫要多事!那林大人也是列侯出身,跟四哥儿交好,那是因着四哥儿是探花郎,读书读出来了。
内宅里那贾夫人可是贾家姑奶奶,瞧瞧我家那大伯母,就知道那位夫人有多傲气了。之前在家里办宴席,你也是见过的。那才真是凡人不理,除了她们那几家出身的,她还理谁?何苦自讨没趣,平白丢了四哥儿的脸面。”
曹家舅母:“……”这话说的当真是:“出什么事了?”
小曹氏摇头:“没有。”只是……公主倒是也没恼,跟之前并无不同,只是说:“而今才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这自来,贫贱最难熬,但富贵最难长久。”
镇儿也说:“得罪的人多了,谁家每个三亲六故?不定多少人盯着呢。”
后来公爹交代了:谨慎小心,不可张扬。
那这种事情,曹家要是不知轻重的往上撞,可怎么办呢?
公主后来又说:“皇室女出嫁之后,只显贵这一代。跟女儿嫁入皇室不同!”
话点到这个份上了,而今母亲一说这个话,她心里就知道要不好。因此便一再劝:“此事要紧,也莫要再跟姑姑提了。只管把银子交给镇儿,他是曹家亲外甥,考量的比爹爹要周全。”
于是,忙于应酬的四爷见了舅舅,接了对方递来的一万六千两银子。很简单的说了他想要拿这钱干什么,然后将匣子往桌上一放,走人了。
四爷:“……”
才送走了曹舅爷,贾珠便上门拜年了。
这位也是绝了,拿了一万三千两的银票子,推给四爷:“劳烦金兄。”
四爷都惊讶:“这是都知道户部有产业要发卖?”
“听薛蟠说了一嘴。”贾珠说着便长叹一声:“这银钱……是我变卖了家中几样古玩倒腾出来的。”
“何至于此?”
“嗐!一言难尽。”贾珠说着,便红着脸,压低了声音:“我知金兄为人,便也不怕金兄笑话。仕途无望,令父母失望。膝下一子,也日渐长起来了。我这一房日子远不如别人宽裕……”
明白了。
“这些铺子放在拙荆名下,方便补贴家用。”
不分家置办私产,若让人知道了,必为大罪。此事需得小心着办,不能泄露。
四爷想了想,也将这个银钱收了:“只是……你那古玩怎么交代?”
“我那府里,那丫头婢女常不常的摔了这个砸了那个的……谁认真计较?”贾珠的脸上露出几分嘲讽来,“我那屋里原也有几个伺候的,王川兄一再提,需得擅自保养。她们又年轻,留着作甚?干脆放出去。
她们只说是她们摔的,我一’生气‘将人撵出去,两厢便宜。一人两百两,置办个庄子做假装,日子都过起来了,倒是各个顺心顺意。”
四爷不问贾家家世,又留贾珠喝茶。贾珠在这边带了一个时辰,见又有客上门,便告辞离开。
临走也未再说出为元春求情的话来。
本谋算这,元春趁机回家,趁着年纪还不大,回来发嫁了,好安生的过日子。可今儿一早,便有内监上门,替元春传话,可临走拿了一千两银子。
元春捎话说:敦促子弟读书,不可懈怠。关门闭户度日,安分守己为要。
一个女官,辗转捎话回来,必是宫里有什么动向,但她无法直言。
这话该是说:朝事莫掺和,安分度日,如此才能度眼下之难关。
可府里正商议着,如何请林姑爷协助,将户部那产业的大头各家平分吃进去。四王八公而今不齐了,缮国公府石家已然满门抄斩了。当年,石家的女儿跟元春一起进的宫。
此次没被拖进去,全赖元春机警。可元春捎回的话,竟是无人入心。才说关门闭户,安分守己,他们便急切的想几家吞下去。
这是惹祸的根由呀!
可惜,这话讲与谁听都无用。
那边算了,只顾着这一房就是了。伺候的丫头早早的散出去,带着银钱好活命。而后慢慢的,就这么着添些产业,放在李氏名下,便是离了家里也总还能过活。
出门的时候,瞧见公主府门口排着队的送贺礼,赖大也在其中。他只做不见,转身上了马车,离开了。
赖大低声回禀琏二爷:“瞧见珠大爷了,才从公主府出来。”
贾琏忙掀起帘子:“珠大哥呢?”
“走了。”
“怎不喊住?”等了这半日,仍不能进去。珠大哥跟金大人有交情,金大人见了帖子就见了,可见是认这个交情的。
赖大:“……”而今还说甚?等着吧。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朝中的文臣、武将,但凡有来送礼的,好似都排在勋贵前面。不光自家的礼没送进去,便是西宁王府的礼也还在外面拦着呢。
后来快了一些,但都是只将礼收了,帖子收了,却未见正主。
等贾琏往里走,与这府里的官家交涉之时,得来的也是:“公主宣召了驸马,驸马而今不得空。”
竟是等了半天的工夫,未曾见到真神。
回府之后,他不免一边洗漱一边抱怨:“……那排场是极大的,也甚是随心所欲。有几家小翰林进去了,可把郡王府拦在府外。”
“当真是那眼里没人的。”王熙凤歪着,叫平儿去伺候,而后轻哼一声:“……可见呀,只要是女人便没有不小心眼的!你以后也莫要拿我说嘴,便是公主又如何?年前才慢待了她,而今必是要给了脸子,把面子捡回去的。”
说着就又问:“此次咱家的礼比之其他人家,如何?”
“这话问的好没道理,我能打开别人的箱子瞧瞧去?”
王熙凤闲闲的摆弄着指甲:“不过平白问一句!我是那没见识的,只怕处置不好,叫爷丢了面子,叫府里被人耻笑。”
贾琏便知该夸赞她了:“奶奶处置哪有不妥当的?只有别人照着你的样儿去应酬的,哪有拿你与他人比的?公主府里都是宫里的嬷嬷和内监,叫他们也瞧瞧奶奶的才干……”
廖嬷嬷看着这一样样礼,呈到公主跟前:“您瞧,色色都是老物件,价值不菲。”
桐桐看了看上面的标识:“您瞧瞧,这是什么?”
“林?”廖嬷嬷之前还真未曾注意,而今一瞧,像是林家的东西。她又把林家送来的礼拿出来比对,徽记是一样的,就是林家的东西。
第1154章 红宇琼楼(96)三更
桐桐把玩着这些器皿,这玩意真就是拿着银钱也难找的宝贝。
她留了几样叫摆在多宝阁里:“那两株珊瑚……回头送到前面书房……”不管是高度还是品相,绝佳。
银翘就夸林家才是真正的豪富:“这般品相做礼,当真是挥金如土。”都是该存在家里做传家宝的。
桐桐笑了笑:“林家列侯,偏人丁单薄。代代都有主母带嫁妆进来,却无出嫁女儿。家中田地铺子,收益极大,便才三五主子,只利钱就花不完,可不越过越富有嘛。”
“是啊!等闲大家族人口都多。”林家确实是特例。
大年下的,桐桐不见人,只在两个王府宴客的时候,过去凑了个热闹。坐在一起的也多是王妃的娘家人,太后的娘家人,皇后的娘家人,跟其他的人并不接触。
今年因着有丧事,也无戏。就是吃顿素席面,仅此而已。
桐桐跟四王妃和三王妃的娘家嫂子挨着,四王妃见桐桐爱吃卤的豆干,便使唤人跟厨下多要了一份,“我也爱吃,有嚼劲。”
桐桐也笑:“留着当个零嘴,也是极好的。”
三王妃的嫂子这才搭话:“这是我们老家产的,若是王妃和公主都爱,回头送去便是。这是山上的泉水做的豆腐,本就嫩。又在山上把豆腐阴干,在当地最是有名。”
“那便多劳了!我极爱的。”
三个人凑在一起说这些话,正说着呢,有一五十上下的老妇人举着酒杯过来:“给王妃请安,给公主请安。”
桐桐并不认识眼前的老妇,她甚少出门交际。
四王妃脸上的笑意稍微收了收:“是西宁郡王妃呀?多礼了。”
西宁郡王妃?
西宁郡王府姓金,老太太原是老王妃的婢女,又因金姓相互联宗,早些年,金家是拿了许多银钱才得了西宁郡王府庇护的。
而今这位王妃姓马,乃是治国公府出身。
马氏举起酒杯:“老身敬王妃一杯。”
四王妃没有举起酒杯,只笑道:“郡王妃乃长者,折煞了。”说着,便客套了一句:“郡王妃坐?”
桌上满坐,已无处可坐。
马氏本该告辞的,却不想马氏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伺候的丫头不得不搬了个墩子添在边上,马氏这便过去坐了。
桐桐以为人家要要紧的话说,便自古自的夹了豆干,跟三王妃的嫂子说晒豆干的事:“山里该是多雨,容易发霉,这豆干如何晒?”
“山里多连同的洞穴,防止与洞穴中,两边通风,风穿堂而过,不见雨,随潮气重,但风打,真就是阴干风干之物。”
“难怪呢!”桐桐跟人家讨要,“我爱吃,驸马也极爱。您以后莫要送我别的,只这豆干我再不嫌多的……”
正说的高兴,就听马氏插了一句话:“公主爱用豆干?这有何难?我那府里有一味豆干,回头便给公主送去,若是爱吃,以后常送于公主吃。”
桐桐没言语,边上其他人尴尬,只得搭话:“郡王妃若说好,那必是极好的。倒是不知如何做?”
“哎哟!说起来,那当真是絮叨的很。”马氏就笑道:“需得把豆腐切成小拇指大小粗细,三蒸三晒,劲道无比。再把这晒好的豆干切成丁,将鸡油烧热,把这鸡丁在鸡油里炸了……”
“哟!一只鸡肚子里才多少油?这要能炸……得多少只鸡才能得来半锅鸡油?”
马氏笑道:“半锅鸡油哪里够?絮烦的菜色,必要多做些的。府里人多,一次需得两三锅鸡油,数百只鸡都未必炼出那么些油来。”
四王妃抓了干果慢慢的吃着:那是真豪富呀!我家吃鸡剔下肉之后,剩下的骨头还能炖一锅汤呢。
“这油将那豆腐干炸的焦黄之后,再去炸些笋、菌菇,最后再炸些香料,将那香料都捞出来之后,用剩下的油连同炸好的笋丁、菌菇丁一起放进干净的坛子里,一层菜,一层盐,装好密封,就埋在地下,秋里腌渍,春上吃。想吃了,开了坛子,盛上一碗,怎么吃都好。”
这等闲谁家杀几百只鸡,只为做这些的。
桐桐对着马氏摇头:“多劳郡王妃费心了!我吃着这个就挺好,借地利之势,取天地之华,佐以人间百味,滋味无穷。”
桌上一静,这个拒绝很干脆。
马氏并不尴尬,只笑道:“公主年轻,不知旧事。想必府里的老宜人是极爱这道菜的。”
是说老太太当日在西宁郡王府爱吃这道菜。
桐桐也并不难堪:“郡王府要赠老宜人?倒是盛情难却了。”
“年前原是送了一些过去,前儿打发去送节礼,说是搬家了?只大太太在府里善后?”
桐桐:“……”这是来管金家的事,为大太太声援来了?
西宁郡王府特殊嘛,是金家老太太的旧主,能打着本家的旗号。
桐桐好整以暇的看过去:“长辈之事,晚辈不知。大太太说她在善后?”
“是啊……”
“既然大太太说了,郡王妃为何还要如此一问?”
马氏:“……”
“您觉得大太太骗您?亦或者觉得祖母未见王府之人,有慢待之嫌?”桐桐说着,便崛起酒杯:“那倒是歉意的很。此时决定的仓促,乃是老人家上了岁数了,夜里常做梦,老道长说这必是哪里妨着了,克着了……住处生肖都需得避一避。
伯父便赶紧挪了。都说正月不挪窝,只得赶在年三十。来不及通知亲友,确实是金家失礼了。我给您陪个不是?”
马氏:“……”
四王妃心里笑:别人家搬家,与你何干?要紧的自然通知了,未通知,那必是你不要紧。若以此来责难,又是个什么意思?
马氏的脸到底是红了:“误会!哪里至于为这个多心?不过是以为留大太太在府里,替她委屈罢了。她辛苦操持家业,二十余年了。生儿育女,这么多年都未曾出差错!倒是近些年,瞧着苍老许多。之前又有两年不见人,老身也是跟着忧心呐。”
桐桐一脸了然:“是大伯母忙着呢,今年未曾给郡王妃准备年节礼吧。”说着就笑了,“大伯母出身史侯府,自来视四王八公为一体。想来也是这些年大伯母真心实意孝敬郡王妃,郡王妃才这般为大伯母操心。可见,真心总也能换真心!郡王妃真乃赤诚之人。”
马氏:“……”她的脸更红了,这位公主说话怎生这般耿直,一开就恨不能噎死谁。
满桌人再无人敢搭话,公主这话就差没明说:金家当家主母少给你孝敬钱了,你急着给她出头。
四王妃夹了酸笋给桐桐:“尝尝这个。”然后问马氏:“郡王妃还有事?”
“叨扰王妃了。”
讨了个没趣,告辞了。
本来好好的兴致,穿的漂漂亮亮的出门做客,却没的碰上这事,烦人。
她回去就叫廖嬷嬷跑了一趟金家传话:“问问老太太,这些年内宅孝敬给西宁王府多少呀,怎么今年没送还是如何?郡王妃追到三王府讨要了。”
廖嬷嬷忙应声去了,这话将老太太问的莫名其妙:自从儿子说不用给西宁王府分润,也就剩下正常往来了,并没有给予更多的。
她叫人喊了史氏身边的李嬷嬷:“这两年你们太太……私下还送礼给西宁王府?”
李嬷嬷低了头:“太太面嫩,结交多年,王府也多有关照。念着王妃慈悲,太太每年年节,必是要孝敬的。”
“拿什么孝敬?孝敬了什么?”
李嬷嬷:“……”管家自是有油水的,管家二十年,怎么可能没有积蓄?这两年有两位姑奶奶孝敬的,有郡主和四爷在江南捎带回来孝敬的,色色都是好的。
老太太忙问:“还有什么?”
“郡王妃认下我们太太做义女……”
“何时之事?”
“前年!”
“前年?”
“嗯!前年。”
老太太气的心肝疼:这混账东西,要气煞人了。
当天晚上,金达回那边宅子,将大太太身边的下人都拘押了,且全都送走了,重新换了人伺候。
而后一句话都未与史氏说,转身便走了。
史氏跪于佛前,亦是沉默。义母传话说,她会进宫面见太后,为自己申诉委屈的。义母乃是郡王妃,太后焉能不给颜面?
四王一体,宫中也需得斟酌。
西宁郡王是随着诰命进宫请安了,但太后并未私下见她。自然也就没有别的什么事!
可女眷们并不知道,四爷坐在御史,在开年的第一次大朝,就弹劾西宁王——勾结卢家。
卢文辉娶的是西宁王府的庶女,那位金氏罚没为罪奴,押解回京,在王府派人看望了一次之后,此女便服DU而亡。
因着太子作乱,紧跟着又身死,皇上丧子心痛,卢家的案子还未审结完。
这个时候,不言语许是有旁的要紧的事,没顾上搭理你。
偏跑去找桐桐的不自在,那就都别自在吧。
卢家谋反板上钉钉,你们与卢家联姻,有何可辩?
朝堂之上,弹劾西宁郡王。
三王的嘴角翘了翘,回头去看,西宁郡王满脸尽皆迷茫:他该是没反应过来,真有人弹劾他。
且弹劾的罪名极为严重!
而他确实无力反驳,因为确实有女嫁入卢家,乃是卢家嫡长孙之媳。
他木然的往下一跪,头上的汗滚滚而下:“陛下,臣……不敢!臣……委实冤枉。”
林如海低了头,忍了一丝笑意:昨儿还亲自上门拜访,为的是户部查抄的江南资产。他们这些勋贵想全部盘下来,但价格连原价的一半都不到。
此人上门想商量的是,怎么样能合理合法的将其盘下来,还能跟皇上交代的过去。
瞧!事没成,反被御史弹劾了。
这个御史不是旁的御史,他知晓你们的根底。跟他较劲,等着吧。
所谓的四王八公,自缮国公始,会接连倒下的……
第1155章 红宇琼楼(97)一更
四爷弹劾西宁王府,能一次性达到效果吗?
难!
桐桐在暖房里将菜种子种上,而后慢慢的给撒一层水,心里却思量这个事。这次弹劾,只能说是投石问路。
为什么这么想呢?她琢磨的是原著。
原著上有一些事足以说明这些旧勋贵的势力有多大。
就像是贾雨村起复。当然了,因为自己和四爷扇动翅膀,贾敏没死,贾雨村也就没机会跟贾家有往来。但是在原著上,林如海将其举荐给贾政,而后呢?
而后贾雨村便重新起复,为应天知府。
知府,四品实职。贾政一封信就能让贾雨村拿到这个职位。
这说明四王八公内部或是有亲疏远近,各有思量,但在有些事上,他们相互抱的很紧。贾政才是一个五品员外郎,那是因为朝廷压着,他也不可能升上去。
但是贾雨村这样的正经科举出身的,符合朝廷任命资格的,他们就是能操纵吏部,这可是人事任免权。
就像是最初,金达想要给两个儿子捐监生,想找张友士帮忙。而张友士给他的儿子捐官,找的是冯紫英家,而冯紫英推荐他去找贾珍。
对贾珍而言,捐一个官,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就像是贾赦收了孙绍祖五千两银子,说到底是因为孙绍祖在兵部候缺,想要实职。但那时候贾府已经不行了,贾赦办不下来这个事,银子也退不了了,便把迎春嫁了过去。孙绍祖满肚子的火气,花钱是为了候缺的,想要的是前程,不是非娶你家的姑娘。
我有前程了,愁娶老婆吗?
办不了的事的岳家,我要来作甚。结亲是两姓人家能相互帮衬的,只娶个好看的回来有什么用?没有用处的主母,跟貌美的丫头的有甚不同?
他作践迎春,是有这个前提的。打从婚事一开始,孙绍祖就存了气了。
桐桐放下水壶,心说:能操纵朝廷人事,这就已然是党锢了。
换言之,而今朝廷存在的是——党争!
所以,从最开始的贾雨村空降一地知府,到迎春不得不嫁孙绍祖,这中间这么长的时间,是朝廷党争。
而作为旧势力,党争失败了,朝廷清除了党锢。投射到贾府就是:贾家收了银子办不了事,千金小姐落于中山狼之手。
所以,这种状况之下,四爷应该也不是想拿下西宁王府。他就是在投石问路,试探深浅。
同时,他也在摆明立场,黏黏糊糊的总是送礼做什么?前倨后恭,大可不必。
压根就不用来往的!
其结果是什么?结果是御史台紧跟着就有御史上折子弹劾,弹劾四爷未能恪守孝道,忤逆长辈。
看吧!便是四爷不主动弹劾西宁郡王,因着江南一案,牵扯进去的官员和家族众多。但凡有机会,必出面咬死你的。
大太太将家事告知了西宁郡王妃,于是,便有了弹劾一事。
四爷未辩解,只看了对方一眼。
这人叫赵赏贵,五十余岁的年纪,寒门出身,三十岁时高中进士。入仕不顺,直到三十五岁,原配发妻病逝,他娶治国公马家庶女为续弦,这才由从七品一路上来,而今亦是四品。
马家那庶女连着定亲,接连丧了未婚夫,一直耽搁到二十四未出嫁。而赵家女儿嫁于江南宦官之家,那家此次被牵扯,家产罚没,全家被发配流放。因此,不管是从哪里看,他弹劾都不奇怪。
四爷好整以暇的站着,等着看看,看看谁还站出来。
紧跟着,站在前面的张启瑞张大人站出来了,“陛下,虽说御史可闻风奏事,但闻风奏事与刻意误导陷害不同。臣以为,身为御史当秉持公道,摒弃私心杂念。若不能,御史台便不该留。”
此人三品,身在吏部为侍郎。
贾赦的原配是此人的妹妹,也就是说,他是贾琏的亲舅舅。
“臣附议!”
这边话才落,便从后面冒出一人来。四爷知道此人,此人是甄士隐的故交,姓严,叫严明。
“臣不以为然也。”
严明还未说其他,边上又站出来一个,“臣以为,御史之责,正该不避贵,不避宠,该弹劾便不当避其险。”
四爷又朝这人看了一眼:这人姓梅,叫梅川,梅翰林。
此人与薛家、贾家都有些瓜葛,此态度并不以为奇。
党争嘛,里面不都是坏人,各有立场罢了。
皇上就在上面看着,看着安民扔了一颗石子进去,荡起了多大的波纹。
于是,东边站出来一个,西边又站出来一个,各有各的立场。
三王搓着袖子,看着这些大臣。
四王眼观鼻鼻观心,闭着眼就这么听着。
四爷面色平静,细细的记住每个人,然后回想这些人的履历,也得打听打听这些人的家世背景。
吵了近一个时辰了,林如海站了出来:“臣以为,话题远了。而今,当就事论事。金御史弹劾西宁王与卢家勾结,又有赵御史弹劾金御史有违孝道,臣以为,当当堂质证。”
“准!”
林如海躬身:“臣领命。”
说着,便转过身来,看向四爷:“金御史可有证据?”
四爷就道:“西宁王府在江南的庄子、铺面,近三年所有收益皆在卢文辉之手,加起来近四十万两银子。而卢文辉将此银钱尽数用于何处呢?打造坚船利炮,图谋不轨。
而西宁王府是否不缺银钱,不在乎四十万两白银呢?非也!西宁王府近三年只卖出的古董便价值二十一万两左右。那么敢问郡王爷,一方面,银钱放在卢家手里,不往回要;另一面,家里捉襟见肘,变卖古董。为何?”
林如海看向西宁郡王:“质疑合理!请郡王爷解惑。”
“……姻亲拆借,碍于面子,未能直言讨要!然则,并非无暗示还钱之举。可终究未能还回。再则,府中并非无银钱可用。金大人言称变卖古董,价值二十余万两,此……该是家中不孝子所为,实乃家门不幸。”
四爷跟着就问:“既然王府不缺银钱,那为何户部依旧有欠债三十万两?这些欠债加上累年利息,只怕已经超过四十万两了。”他就笑道:“看来此次确实是下官误会王爷了。但王爷为何有银钱却不还呢?”
西宁郡王:“……”
“郡王府女眷在外放钱,利钱极高。一则,放钱盘剥,此有违律法。虽女眷违法,但郡王爷是否属内帷不修呢?二则,借了朝廷的银钱为己有,圣上体恤,解臣下之困。可郡王府是否有负圣恩?白用着朝廷的银子,却私下借女眷之手放贷,为自己谋利。”
西宁郡王:“……”
三王和四王嘴角一勾: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弹劾其参与谋反只是虚晃一枪,他真正要做的是:收账!收利息!
能还账的还账,抓紧。
不能还账的,朝廷开始加收利息了。
而拿西宁郡王说事,只是因为对方刚好碰上来了。瞧瞧,这么一会子工夫,西宁郡王府添了几个罪名。
女眷放印子钱,违法了。今儿之后,太后和皇后必会惩处。便是把王妃、世子妃的封号罢辍了,她们也无话可说。
而西宁郡王府的男丁呢?难道不是有违孝道?瞒着郡王爷将家中的古董变卖了,这是把家族的公产占为私产,哪个男丁的干的?私德有亏,做个公子哥吧,也别出仕了。若有捐来的官职,也一撸到底吧。
这罪名是郡王亲自说出口的,板上钉钉的。别管委屈不委屈,都得认了。
关于郡王爷嘛,在做的都知道,二十多万银子,绝不是一个公子哥的胆量。必是府里没银钱了,现在怎么办?你说你府里不缺,那筹钱还债吧,连本带息的还,且得尽快。
另外,你内帷不修,没管好女眷,又没管好儿子,这是德行有缺!
你还吃公放私,拿着朝廷的钱不还,自家放利钱谋利,这罪名都是你自己认下的。
那么说你辜负皇恩,哪里说错你了?
西宁郡王的脑子转了一圈,不认跟着卢家谋反的罪,可其他罪就得被订死,还是自己证死了自己。
他抬头看金家这个小子:当真是个好小子。
于是,他低头叩首:“臣认罪!”
林如海心说: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户部的麻烦顺便解决了。都谋划着户部这一拨抄没的产业呢,还想一口吞下去。
现在,你们都看钱怎么筹吧,不卖自家的产业就不错了,还盘算着买产业?
他心里觉得畅快,这才又看赵赏贵:“敢问赵御史,你弹劾金御史有违孝道,可有证据?”
“……”赵赏贵吭哧了好几声,难道能说是我夫人听郡王妃说的?若是如此,郡王妃岂不成了搬弄是非口舌?
不仅郡王妃罪加一等,便是自家夫人也有了罪过!
就是自己,难道不会被说成是受制于内帷,不配为官?
因此,他明知金家确实不睦,却只能说:“坊间之言,偶得一两句。”闻风奏事,不光彩,但也不是罪。
林如海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转身看向上首:“圣上,臣问完了。”
皇上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紧跟着便有旨意下来,夺西宁郡王府世袭,这意味着而今的郡王还是郡王,可却因罪,郡王爵位传不下去了。至于会不会给个其他的什么爵位,皇上并未说。
另外,限西宁郡王月内偿还户部欠款,不得延误。
而后,夺世子位!没了郡王爵继承,自然就没有世子了;夺诸子侄官职,不得起复另捐。
紧跟着,太后下懿旨:黜西宁郡王妃封号,黜世子妃封号,黜王府诸女眷诰命封号。
桐桐在家听着消息,就:“……”除了没杀没抄家,四爷这是把西宁郡王府挨个扇了一遍。
第1156章 红宇琼楼(98)二更
此事在京城中传了开去,这牵扯的人家多了,鲜少有官员不欠着朝廷银钱的。
金达没听侄儿说,他是听两位女婿说的。
这事一出,钱尚勇便直奔岳家,将事情说了:“岳父,小婿不欠朝廷的。但就怕张家和刘家在户部有些欠债。”
张家说的是大儿媳的娘家,刘家说的是次子媳妇的娘家,这都是姻亲。
金达恍惚了一下,才’嗯‘了一声:“就……就这么罚了?四哥儿一道折子,西宁郡王府就这么折了?”
“还有爵位!”
没有传承跟没有爵位有甚不同,这就如同瞧着垂垂老矣的老人,等着他慢慢死去罢了。当然了,除非老者八十岁上立了大功,否则……哪有以后?
钱尚勇:“……”他只能说,“只要还是郡王府,那就是郡王。”
金达拍着胸口:“怕人着呢。”
是呢!所以:“若是家里银钱紧缺,小婿还有些积蓄,帮着姻亲过了这个难关……省的安民难做。”
“对!对!”不能叫四哥儿难做,他的姻亲必被盯着呢。因此,他叫人喊两个儿子,“都速去岳家,问问你们岳父……欠了多少银钱,你们都应承下来,咱们还!咱们还!”
那日子穷苦,便是借也借不了多少。
果不其然,两人跑了一趟,金铮的岳父欠了户部八十两银子,还是为了把闺女嫁到金家才借的,还款带上利息,还也就还不到一百两。
金铮身上带着的银钱就足够了,他怕给了银钱对方不还,因此就说:“岳父,小婿陪您把这银钱还了吧?”
啊?
“您莫要客气,只当小婿孝顺的。”小官就小官,每年补贴一百两都行,只要不惹祸,怎么都好。
金钟那边也差不多,欠债一百两,大半是嫁女的开销,小半是为了给儿子娶媳妇用掉了。而今一共还一百零八两,连本带利就还完了。
处理完了,两人才去公主府,告诉一声,家里沾着亲的都处理利索了,不欠着朝廷的了。
四爷正接待林如海呢,他们也没要见,只叫柳安转达了便罢了。
桐桐知道了,叫人窜了一个果盘,都是宫里才送来的面果:“请老太太尝尝吧。”
兄弟俩松了一口气,拎着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妹夫已经走了,父亲正在祖母房里。
“处理完了?”
是!
金达就叫两人坐,二房已经回镇子上去了,说是春上了,开始忙了,并不在京城多呆。
甚至于金锐带着媳妇和儿子都住到山里去了,只说最近是多事之秋,就不添乱了。山里清净,爱住在山里。
“已经叫人给你二叔送信去了,这事还是要让你二叔知道。”
是!在江南传出偌大的名声来,但都是名声,没有亲眼见过声名赫赫的金大人是怎么做官的。
而今,回京城里。之前那乱子,咱也没亲见!太详细的也传不出来,只是道听途说的一些消息。跟这次可完全不一样。
这次真就是……旨意下来,将一个郡王府折进去了。
金达问两人:“你们娘认了西宁郡王妃为义母……这件事怎么办?她们书信往来了两年多了……我盘了一下你们娘的账,单就送去的孝敬,这两年多,加起来有个一万二千两……”
金铮瞪大了眼睛:“怎么这么多?”
曹家都算是富裕人家,行商多年,而今能拿出来置办产业的银子也才一万多两。
这么问完了,金铮明白了:当家哪能不沾油水呢?
这种事二叔未必不知道,只是觉得当家操心劳力,家里没人计较罢了。但你拿了就拿了,留着将来还是儿孙的。
可这送给那位郡王妃,这算怎么回事?
金达又说:“四哥儿弹劾郡王府勾结卢家造反,咱们联宗了,他这么弹劾,就算是哪一天证实了,这也算是把咱们家给摘出来了。这几年也确实是跟那边没有利益来往了。可谁知道你们娘偏认了义母……怎么办?这可是有可能牵扯到造反的事里去的。”
金钟一下子就站起来:“我去!我去找我娘说。她要是还想保住我们这些做儿孙的,就去庙里吧。”
说完,转身就走。
金铮赶紧跟了出去,哥俩说什么,里面就听不清了。
金达缓缓的舒了一口气:那是三个子女的亲娘呀!不处置,对不住二房;处置的重了,又怕三个孩子记恨。记恨自己是小事,记恨了隔房的叔父以及堂兄弟,那就是招祸。
利弊就在这里,你们的母亲你们说了算。
如果不想以后,那就那样扔着,门一关,等闲谁也别进去。回头叫道士上门看看风水,只说住在一块不大吉利,堵住别人的嘴就拉倒。
如果还想以后,那你们就自己去处置,将来谁也别怨。
“……哪里来的胡话?”史氏压根就不信:“你们才多大年岁?知几件事?四王乃擎天之柱,哪个倒了,天就塌了。这朝廷,少了谁也不能少了四王。一道弹劾造反的折子就能叫西宁郡王府倒了?”
史氏笑了:“你问问去?天下谁不知道……告这几家是告不倒的!便是告造反也无碍。早些年告的少呢?那哪次真出事了?安心呆着去,只要王府还是王府,就啥也变不了。”
“娘,你怎么就不信呢?那王府倒了!倒了!他家的女婿是反贼,这事罚的重,也是因着一时没拿出证据,并非圣上不知……”
“胡说!四王八公辅佐天下,忠心耿耿。若是四王八公有反心,天下早亡了。”
“可朝廷叫王府还银子,这是真的!王妃被黜了王妃之位,亦是真的!那位马氏王妃认您,可王府认您吗?您忠君吗?君王说的您都不信,偏信什么四王八公……您岂不是藐视圣上……”
话未说完,史氏一巴掌拍了过去。
金钟:“……”他捂着脸,眼泪下来了:“您到底要如何?您要拉着我们跟着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陪葬吗?”
“滚——滚出去——”史氏跪在佛前:“到底小户人家,半点也不经事!起起伏伏,有什么了不得的?!还银子又如何?朝廷缺银子,四王八公缺银子吗?人家随便扫扫地缝,足够还朝廷的。说句你们不爱听的话,铺茅房的砖下面压着的宝贝,都抵得上金家的家业……”
金铮这才说话了:“不是什么四王八公,缮国公石家,满门抄斩了。怎么还八公呢?不是说忠心耿耿吗?缮国公府忠心谁呀?若是那王府不缺银钱,瞧不上咱们的家业……何至于那么些年,收着咱家一半的收益……”
史氏转着佛珠的手一直在抖,不停的在抖,咬着牙不说话。
“既然母亲这么想,那您就求神拜佛吧。”金铮拉着弟弟出门:“等您想通了,打发人唤我们。”
两兄弟出来,金钟问说:“想的通吗?”
“等等吧!”会想通的。
想通的契机是:都得还钱!
而史侯府日子本就不宽裕,而今要还钱,真的不够。于是,史侯府就开始四处借了。
先去贾家,贾家也在谋算这银钱怎么凑出来。
贾母有嫁妆的,史侯府想让老姑奶奶将嫁妆匀出来一些,像是压在库里,白白放坏了的,能救急即可。
可贾母哪有那么许多?儿孙这么多,带出来了,怎么可能给侄儿?自然是推脱的。
史侯府没法子,只能从族人手里借,再谋划着把族里的产业卖了凑钱。还有姻亲故旧里那些日子尚可的,都在被借的名单上。
从薛家借,薛蟠给了两万两,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史侯夫人便上金家,老太太没出门,但是避这些人着呢。对外只说,去公主府了,并不在家。而金家二房也不在京城,进山去了。
张氏和刘氏接待了,但是两个年轻的媳妇子,并不管家事。
史侯夫人到底是去找了史氏,可通报之后,无人禀报史氏,只说病了,不便见客。史侯夫人是真生气了,不免找了史县尉夫人,好一顿排揎。
作为嫂子,县尉夫人领了差事,过来看望史氏。
娘家亲嫂子,这要是不叫见,难免叫嚷起来,那就进去见一见吧。
“我也不想来,可……侯府好,史家才都有荫蔽。如今遇到难处了,妹妹好歹帮一帮!金家现拿一二十万两银子,还是能的。你哥哥这边倒是欠的少,也不过是欠了户部三万两,而今有三万五千两,这债就还了。侯府那边,也莫要说十万两,拿五万两,也好过去交差。”
史氏都听的愣住了:“你们拿不出三万两,我知道!为何堂堂侯府,连五万两也拿不出来?”
“这话说的?家大业大,花销大,金山银山也把内里掏空了,就剩下个皮子好看而已。那府里……”县尉夫人低声道:“那府里……姑娘们都开始做针线了……自己做自己穿……”
史氏忙问:“那薛家何等豪富?”
“给了两万两!”
“那贾家两府,没有银子?”
“欠朝廷的也多呀!老诰命也只哭穷,说是没生个有能为的儿孙……帮衬不了。”县尉夫人说着,就叹气,“倒是王家……王大人在任上,可也不能不换钱。怕是也腾不出手来……”
史氏:“………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反倒是金家,家底殷实,又有勋贵高官庇护?
这当真是倒翻天罡,世事颠倒!
县尉夫人只问:“你看……三万两是现银?还是银票?”
“现银吧。”贾敏叹了一声,“谁家留那票子做什么?方便带便是了,银子存着才踏实。”少不了还得开银库:“都用金子吧!两万两金子……也能先拿这么些了。”
正说着呢,林如海回来了,“什么两万金子?”
贾敏忙站起来:“……老爷!”她有些局促:“……母亲着人带话,想拆解二十万两白银!”
第1157章 红宇琼楼(99)三更
二十万两白银?
林如海没言语,进屋落座了。
贾敏见林如海的面色不好,忙道:“请姑娘和哥儿来。”
两孩子都进学了,黛玉在家念书,请的是致仕的翰林院老儒。虽是老儒生,然则并不刻板。他四十五岁才中举,在四十五岁之前,游历大江大川,整整二十年。
黛玉喜这位先生,林如海便将人留在府里,一则作为孩子的先生,二则作为幕僚在用。
哥儿则不同,今年已将哥儿送至旁人家附学去了。并非家里请不起名师,只因着人丁单薄,孩子自小能多一些可相交之人。
天气好,送去半日。天色若不好,便留在家中,随家中的先生上学。
孩子们过来,林如海脸上的不悦退去,问了两人今儿的课业。
贾敏忙笑道:“等着老爷回来用饭呢!这就叫人摆膳。”
林如海脸上的表情收了收,看贾敏:“夫人坐,说几句话。”
贾敏:“……”她看向身边的嬷嬷,“带姑娘和哥儿下去。”
黛玉看看父母,起身打算出去,却听父亲说:“坐吧!家事而已,有甚要避讳的。”
贾敏便不好叫孩子离开,只得坐在下首,等着丈夫说话。
林如海也未叫下人退下,直言道:“今儿我去了公主府,在驸马的书房里看到一对珊瑚。那珊瑚上打着咱们的徽号……我记得那一对珊瑚是开国之时,宫里所赐,你何时赠予公主了?”
贾敏想了又想:“库里放着十多对珊瑚,我一时想不起是哪一对?”
“品相最好的一对。”
贾敏:“……”她揪了揪手里的帕子:“……该是母亲五十整寿时,做寿礼送出去了吧。”
黛玉看了母亲一眼,宫中所赐,虽可相赠,但谁家又真的舍得赠出去呢?那是家族的根基。价值倒是在其次!
林如海未看对方:“可而今此物在公主府!你可知……公主若是一个不甚,将其转增宫中。宫中必有记载,若是为宫中知道,会如何?”
贾敏忙道:“不若找了公主,将其……”
林如海不等对方说完,就又问:“夫人说,你母亲要拆借二十万两?”
是!
林如海:“……”
黛玉心说:贾府怕是找不出更恰好的礼送给公主了,只能动压箱底的东西。这种境况,拆借二十万,何日还?能否还?若是还不起,难道还能翻脸?体面总是要的。
这分明就是一笔有借无还的死债。
之前郡主在江南,常与郡主通信。郡主也常说一些物价之事,比如江南之丝绸在江南何种价格,在京城又是什么价格?江南之稻米,在江南几个钱一斗,到了京城,又几个钱一斗。
晓得了物价,便也知这二十万两白银是多大一笔数目。
她扭脸看了弟弟一眼,小小的哥儿到了换牙的时候了,但他出门上学,沿路会买蝈蝈,会买糖人,自是知道一块银元宝换曾的铜钱只买这些的话,一年也用不完。
是的,寿哥儿睁大了眼睛,想着二十万两怕是得放一屋子的铜钱,这得买多少糖人。
林如海看了两个孩子一眼,问说:“夫人以为……这银钱该借?”
贾敏:“……”她自是懂丈夫的意思,他说的是娘家还不起这个银钱。她涨红了脸:“那礼送至公主府,确实不妥当。然则,那府里如今是凤丫头管家。她年轻,冒失,有些不妥当也是有的。”
并不是家里没有别的贵重之物可送。
“况且,事出的急,宫里突然晋了公主。又是大年下的,便是拿着银子,又去哪里买贺礼呢?不过是逮住什么是什么,一时匆忙,出了纰漏罢了。”
林如海不言语了,黛玉看看母亲,笑着问道:“外祖母早不管家事了!所派来的人是不是传的老人家的话尚且不得而知。”
说着话,便起身去给父母斟茶:“母亲也该想想,如今那府里,大舅父和二舅父是何光景。外祖母借了银钱……本来,亲戚之间,有个帮衬,原也没什么。可就怕将来,闹出事端来,平白叫外祖母生气。”
她轻轻巧巧的,将茶盏送到母亲手里,低声道:“大舅父乃是嫡长,又继承了爵位,府里本该是大舅父当家。可大舅父不管事,倒是二舅父与二舅母当了家,那家里本就是一笔糊涂账。
若真是外祖母做主借了银钱,将来大舅父不认,当如何?大舅父只一个不知此事,娘便无话可说。外祖家便是真有难处,也该是大舅父或是二舅父找父亲,怎的倒是叫外祖母出面管母亲您借呢?
亲母女之间,说什么拆借不拆借?外祖母真开口,母亲无法拒绝,此便有逼迫之嫌,会陷外祖母于不慈。外祖母一向疼母亲,又怎么会让您为难?
不定是谁遣了人来,打着老人家的旗号,您倒是实心去办,可这倒是为将来骨肉嫌隙埋下了祸根。莫不如,让父亲去问舅父,商量事情怎么办合适。不管是大舅父当家,还是二舅父当家,终归是要叫当家人知道的。哪里有这么糊里糊涂送钱过去的?”
贾敏:“……”孩子这般想,原也不算错。可自己知道,这就是母亲的意思。
如今,话说到这份上,竟是将人堵的无话可说了。
黛玉笑着,吩咐嬷嬷:“摆饭吧,寿哥儿饿了。”
那便用饭。
用饭的时候,林如海说贾敏:“也该放手让黛玉打理庶务,主持中馈了。”
“还小吧。”
“在家不学着些,出了门子,平白操心。家中又无外人,做的对不对的不甚要紧。”林如海说着,便看女儿:“一日抽一个时辰理一理家事。”
“是!”
用罢了饭,林如海才跟贾敏道:“此时,你告知我了,自有我去处理。你放心,两家姻亲,若遇极难之时,能帮自然是要帮的。”
贾敏才松了一口气,就听林如海就又道:“情分嘛,都在心里了。”
这言下之意岂不是说:极难之时帮这一次,之后便再无情分可用了。
林如海又说:“当日,琏儿专程告知我养生丸的消息,此情分为夫亦未忘。几分好几分歹,我不是无心之人,都在心里放着呢。”
贾敏:“………”
于是,林如海就还人情去了,他着人请了贾琏上门,跟贾琏说这件事。
“你姑母突然提了拆借银子,又是老太太派的人,我一时拿不准,这是你叔父的意思,还是你父亲的意思。”
贾琏:“……”老太太做主就可以了,不管是大老爷还是老爷,还有二话么?
这是怕将来不还?
他忙道:“家里的产业是不缺的!只是朝廷催的紧,如今便是变卖产业,一时又能卖给谁去?”所以,是还的起的。
林如海摆摆手:“琏儿,姑父今儿跟你多说几句。你是个有心人,当日去扬州,临行了又折返只为了送个消息,姑父一直记得你的情分。”
贾琏马上正色:“姑父有何指教,侄儿听着。”
“府里终归是大房,也终归是要传入你手里的。变卖家产还钱……嗐!一家人说这个话就见外。何况,你做不了这个主,家里的境况如何,你心中有数?”
贾琏:“……”倒也当真……不是很有数?
“按理说,以家中的产业,真不到入不敷出的份上。”林如海就说,“你不如回去查一查,看看有哪些庄子,哪些铺子连年亏损,或是哪些是刚保本,未曾盈利。
将这些梳拢起来,然后拿了地契,你姑父而今在户部说话还算话。不用银两,只管拿产业来抵债。那不赚或是亏着的产业,留着也是累赘,你而今不用,过几年怕是债没还了,产业也亏完了。”
贾琏:“………”是啊!若是有产业一直亏,或是一直不赚,亦或是赚的那么一点蝇头小利不够宴一次宾客的银钱,那这必是出了蛀虫了呀。
家中谁能贪了这银子?
除了管家的二太太也没旁人了?自家那凤辣子,就是个挂着钥匙不拿事的,她出一身的力气,到头来越管亏的越多。
姑父是提醒:而今借了债,其实是大房背债。
二房一边吞着公中的,一边又不用背负外债。这将来老太太驾鹤西去,这么一分家,二房有积蓄无数,大房背着一身的债。
这么一想,果然是不划算。
与其叫二房这么吞了,就不如把那些对大房毫无用处的产业拿来抵债。姑父看在亲戚的情分上,不会压价,还会往高折算一部分,这就算是帮了贾家大忙了。
而今这么一提醒,也是真帮了自己了。
他起身,郑重的行礼:“多谢姑父!”
“你呀,也该去你舅父家走动走动,宫里的皇后与你母亲同族……”林如海说着便是一叹,“去吧!去吧!也是可怜。”
贾琏愣了一下,不敢深问,回去便去找了父亲,将姑父之言告知。
贾赦:“……”看了儿子一眼:“契书不在为父这里。”
“啊?”
“啊!”
贾琏:“………那这……该当如何?”
贾赦沉默了,良久之后才道:“你莫要管了,我明儿去办。”
结果贾赦第二天就去了道观,找贾敬,请贾敬捉刀,写一份奏折,意思是拿不出现银,能不能请皇上稳准,用家中的产业抵债务。
皇上只要一恩准,家里谁拦着也没用。这事……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
贾敬乃两榜进士出身,写折子不过抬手的事。
折子一写好,贾赦誊抄,而后揣着折子往上一递,就可以了。
作为贾家名义上的继承人,他的这个权利谁也剥夺不了。偶尔用一次,其实是管用的。
第1158章 红宇琼楼(100)一更
对嘛!别说什么还不起?怎么会还不起?产业都是钱呐,一时之间不好出手,那便折算到国库里来。
尤其是江南的好地,多半都被大家族侵占了。
现在嘛,可以出手。大的庄子可以拆成小块卖,小户人家家里有个二十两银子的积蓄,那就买上一两亩上好的水田。或是家里只有中田的,可以将手中的中田卖给没土地的,再折算回来买好地。
田地是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资产,但凡有办法,都会去置办的。根本就不愁折算不成银子。
这是朝廷和下面的百姓都跟着受益的事。
正好户部还有查抄回来的,总是要处理的,那就一起处理。
皇上见了折子,果然就批了一个字——准!
折子一返回来,贾赦便拿着折子去见老太太,事就是这么个事:您看着办。
贾母气的直打哆嗦,指着贾赦:“……孽障!孽障!祖上拼了命挣来的家业,你就这么给败了。有家业在,便是拉下饥荒,十年八年,总归是有盼头的;没了家业,这一大家子吃什么,喝什么,花用什么……
你们但凡有出息,也去拼可前程去……便是没了这家业又如何?而今一个个的指着家业过活,偏这么糟践这家业……”
贾赦站在边上,垂着脑袋:“……银子不是儿子借的!几时借的,借了多少,儿子也不知晓。但而今户部催着儿子还银子……儿子也不知家里还有多少银子,够不够还……圣上让还,儿子不敢不还。
老太太也知,儿子没出息,拼不来前程,承袭的只有家业。儿子不知道除了家业……儿子还有甚?老太太若是不愿,那您进宫,许是宫里念在祖上的功劳,肯宽限些时日呢。”
贾母被堵住了嘴,指着这混账行子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的直直的撅了过去了。
贾家一时间兵荒马乱,又是请太医,又是着人去叫贾敏,说是老太太怕是不中用了。
贾敏到的时候,贾赦还跪着呢。
贾政忙忙碌碌的应酬一拨又一拨的太医,王夫人和邢夫人在床前服侍。尤氏和李纨亲自去熬药,凤姐来回调度。
贾珍和贾琏商议着,看看还能请哪个太医来。
贾敏吓的,没见人先哭了,等到了床榻前,却瞧着老太太……也还罢了。
她坐过去,老太太又哭了:“我的儿呀,我生了你们三个,就你最省心……”
“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哭:“……你未出阁时,家里是何境况?而今,这家里又是何境况。”说着,指了指宝玉和几个孙女:“你瞅瞅,养的也不过是比旁人家的孩子稍微精细些,哪里比的上你当年半分?”
贾敏:“……”可那时父亲活着呢,位列朝堂,何等烜赫?而今家中子弟没出息,奈何?她就说:“您放宽心,珠儿也才二十来岁,还年轻。这已然是秀才了!”
科举是不怕晚的,那白头考秀才的都是极多的。
“而今,身子保养好了,慢慢的读着书,将来必是有前程的。好好教养宝玉、环儿,又有兰哥儿瞧着聪明伶俐,您好好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赵姨娘在门外,听了一两句,倒是对这姑奶奶侧目了起来。早前在扬州,眼里是没有环儿的。自从回了京城,倒是对环儿也宽厚。但凡送礼,必不忘了环儿那一份。
提了宝玉,提了环儿,这是个眼里放了人的。
李纨见姑母为丈夫说话,又夸儿子伶俐,微微低了头,亲自奉茶递了过去。
贾敏接了,看老太太:“一家子和和睦睦,母亲当放宽心。”
“珠儿……我是不指望了,他康健的活着,我就心满意足的。兰哥儿还小,许是会有出息,可我如何等得到。环儿上不得台面,也就宝玉……如今瞧着倒好,或是将来可为官做宰的。”
说着,拉着女儿的手:“这家里,你瞧瞧,哪个是勾着宝玉学好的?别的不提了,林姑爷探花出身,便是指点一二,宝玉便受用不尽。而今,我这做母亲的少不得求你,将宝玉带了去,莫要让他跟这些混账行子一般不成器……”
贾敏:“……”这还是要提宝玉与黛玉的婚事。
她把手收回来了,借钱的事自己可以应承,但女儿的婚事绝不行。
想到此处,贾敏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母亲,女儿自问……尽孝了。宝玉父母双全,如何轮到我们老爷管教?况且,王大人在江南任上,亦是有学问有本事,舅父教导外甥乃是天经地义,这姑父……如何都得要退一射之地。
如若真带宝玉走,置二哥于何地?怕家中带累,可送至书院。便是寿哥儿,也在外附学。一则,学着交际;二则,交好同窗,互为臂助;三则,书院确有名师。
若是母亲真有心宝玉科举,此事我便应承了。若要请名师来家里,我请我们老爷举荐;若是去书院,我们老爷亲自给送去都可;便是想要给皇孙做伴读……”
贾敏咬牙道:“女儿也应承!今儿回去便去拜访公主。求公主代为斡旋,看哪个王府的皇孙身边还需要人,可送宝玉前去……”
不管是哪个,只要舍得,都可!也都可给宝玉换一份前程。
王夫人眼睛一亮,问说:“皇孙身边……是极好的!多劳……”
话没说完,贾母一下子便坐了起来,指着王夫人:“……我知道,都瞧着我多疼宝玉,容不得我们……”
贾宝玉跑过去,扑到老太太怀里,抱着老太太。
老太太一边抱着宝玉安抚的拍着,一边哭着骂:“打量我不知道你们安的是什么心肠……”
王夫人:“……”
“当那给主子做伴读是什么好去处?主子犯错,先生的板子打谁?主子闹了脾气,受过的是谁?宝玉自来体弱,如何受的住?”
王夫人:“……”回头便去跟小姑子私下说,亦或是给哥哥去信,看此事可行否?
贾敏擦了眼泪:“原来宝玉体弱呀!”那你想着配给黛玉作甚?黛玉还体弱呢?“体弱自家精心照看吧?”我更不敢带回去照料了,出了差错我如何交代?
这般体弱,书院也没法收了。
便是去做伴读,难道王府养着个病歪歪的?
贾敏起身,跟王夫人道:“倒是我粗心,竟不知宝玉体弱。之前的话便作罢吧!母亲说的对,伴读是个苦差事,就怕孩子熬不住。珠儿也是读书郎,二嫂是知道的。那读书人为了应考,是不避寒暑的。这不论读书习武,自来都是苦差事。”
尤氏顺着道:“是啊!横竖咱们这样的人家,懂些道理便罢了,很不必那么熬着。没的累坏了身子。”
贾敏:“……”
王氏:“……”这说的是什么话?
老太太闹了一场,晚上了,王氏叫了大儿子和儿媳妇,拉着长子的手:“我知你跟驸马有交情,如今托你一事。”
贾珠看着母亲:“您说。”
王氏便把贾敏白日里说的话说了:“……你姑母这话,竟是处处为宝玉打算。寿哥儿尚且送出去教养,家里请的先生也不过是教林姑娘的,教导宝玉念书,缺有些欠缺。
便是家里请了先生,难道老太太就不插手?或是今儿天冷,不起了;或是夜里走了困,第二日没精神,也不学了;再要么家里来客,家里有大小宴,又不念书了。这么一算,一年有几日是念书的?”
贾珠:“……”是啊!书不是这么念的。家学里也不像个样子,兰儿是不去的,他也不会送去的。而今才开始,等再大两岁,就送去他外家在京城的家学,李家乃是书香门第,子弟都读书。便是寄养在李家念书也是可以的。
因着打着补嫁妆的名义,偷摸置办产业。这事学得跟岳父与大舅子小舅子说好,因此,岳父对自己改观许多。很乐意接兰哥儿去念书。
这么想着,就听母亲又说:“去书院吧……宝玉懒散,自来不是个上进的性子,没有人看着,必生是非。但凡给老太太撒娇,老太太恨不能叫人砸了书院。”
贾珠没有反驳,这是老太太会干出来的事。
“唯有去做伴读,只要选上,老太太便是心疼,也不敢驳了去。”王夫人低声道,“给主子做伴读,一则以情分;二则宝玉生的比别人强些,若是能得郡主、县主的青眼……便是乡君……将来也是不愁的。”
意思是长在王府,许是看在养在身边,知根知底,又模样俊俏,家世尚好的份上,能得一贵女呢?
王夫人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我的儿呀,你的身子但凡争气……有你照看,那孽障就由他去了……你说你们而今这般,生养你们一场……你叫我将来指望谁?”
贾珠:“……”
“不管成与不成,劳烦你去央求央求驸马,打问打问,许是就成了呢。”
贾珠:“……”元春在皇后身边,是有原因的。这必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才留了元春。可若是非要给宝玉求这么一个去处,怕是也行。
不过……元春怕是就得回家了。
她不远回家,她想拼前程。
一时间,贾珠也不知道哪种选择是对的。
他问说:“母亲,您可得想好了?”
“这有何要想的?不管是教养元春,还是教养你,我可曾有心软的时候?”王夫人很坚持,“儿啊,娘舍得你与元春,自是舍得宝玉。于娘而言,手心手背,有何不同?”
贾珠:“……”他长叹了一声,然后看李纨:“拿了我的帖子,打发人送公主府,问问驸马几时能得空一见。”
第1159章 红宇琼楼(101)二更
桐桐接了帖子,这个时候来拜访,莫不是因为置办产业的事?
既然这样,那就来吧!四爷一般都是下半晌在家。
她此刻在看甄莲写的求助信,甄莲说:东平王府急着还债,逼着她拿嫁妆。
甄莲出嫁的时候,那真是十里红妆。甄家何等财力势力,她又是甄应嘉的嫡长女,陪嫁不比皇室嫁女耗费少多少。
她信上说,她早有和离之意,正寻契机。此不若一刀两断,彻底和离的好。
木城倒是拦了,未曾拦住。被家里打了一顿,皮开肉绽。王妃自是不愿意舍了儿媳的嫁妆,可而今亦被关入了佛堂。
这种境况,属于家事。自己改了姓,这事怎么去管?
桐桐给甄莲回信:既然将事做的这般绝,那倒是简单了。告到衙门去,谁也别想好。婚姻都不要了,怕的什么?
东平王府宠妾灭妻是一宗罪,谋取媳妇嫁妆又是一宗罪。
才惩戒了西宁王府,东平王府却还不引以为戒,此便有蔑视皇权之嫌,敢问它东平王府可承担的起?
他们敢欺你,你不妨鱼死网破闹一闹,自此之后,便再也无人敢欺你了。
甄莲有何不敢?信放在桌上看了又看,内室里,母亲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甄宝玉的读书声不时的传来。
甄莲果断的放下信,想起木城被压在春凳上,一板子一板子打在身上,打的血肉模糊。她的心就狠了起来:那府里,也就木城这一个实心眼的傻子。
母亲喊道:“公主如何说?”
“告官?”
内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你可知……这是得罪人的事。”
“别人怕抛头露脸,我还怕甚?咱家还有甚可怕的?守着这么些钱财,这个不欺,总有那个欺负……与其如此,那就不如如公主说的,鱼死网破。”
“可你若和离,打你主意的人便多了。女人带着大笔的产业与钱财……是要吃亏的。”
“我不再嫁,拿定了主意,谁能奈何?横竖还有公主可庇护,脏手段恶手段不敢耍……只要如此,哪里就过不了日子了。”
甄夫人心疼的呀,她喊儿子:“宝玉,你可听见了?”
甄宝玉’嗯‘了一声,擦了眼泪,继续念书。
“你要出息……你出息了……才无人敢欺!”
“嗯!”甄宝玉盯着书,可也知道,父亲获罪了,家世不清白,科举无望。读书,与出息不出息,无关。
他陪着姐姐来告官,他不能进去,便在衙门外的茶楼里等着。
却不想看到了堂姐——公主。
桐桐看向一身布衣的少年,少年十分局促,远远的行礼。
他看那少年带个老仆,只要了一户清茶,便叫廖嬷嬷送了一盘点心过去。等了半晌,知道甄莲出来,那少年才起身,道谢后就要往出走。走到门口了,又返回来,走了过来。
桐桐看他:“有事?”
“我能问问三姐……我可还有前程?”
桐桐愣了一下,看着少年固执的眸子,她说:“……读书有用!但你想要的前程,需得拿命去搏!你需要用你的血去证明你的忠诚,你需得有功勋才能重新站起来。”
所以,读书、习武,总是有用的。
少年愣了良久,然后深深一礼:“谢公主提点。”说完又一礼,“谢公主庇护。”
桐桐点点头,看着少年跑出去,然后上了马车。看着甄莲上了马车,朝这边点了点头。这才起身,“走吧!回吧。”
廖嬷嬷问:“甄家还能起来?”
桐桐摇头:“人总得有希望。”读书习武、端端正正,终是无坏处的。
这官告的,吓了东平郡王一跳。此时是老王妃的主张,并非是他的意思。关了王妃的是老王妃,打了世子的也是老王妃。逼迫世子妃拿嫁妆出来的还是老王妃。
然后被告的确实东平郡王,他当天便去宫里请罪,认罪认罚。
可此事已经闹的人尽皆知了。
金钟站在史氏面前,说外面的消息:“……世子妃与世子和离,带走了全部的嫁妆。老王妃被太后申斥,禁足。东平郡王内帷不修,宠妾灭妻,兄弟不和……罚俸三年,黜兵部监理之职……”
史氏垂下眼睑:“……倒了?这便倒了?”
“儿子便是读书不济事,可也知道一朝君王一朝臣。从古至今,多少豪门,如何?当年王谢堂前燕,而今在何处?您怎会以为有那不倒的世家呢?”
史氏不知道为何,突然就泪如雨下:“这便倒了?你可知史家兴旺之时,那是何等气派?你以为金家这般,比得上当日的史家?”
“史家气派,所以史家败了!”金钟看着母亲,“二叔不许二房奢靡,以简为要。公主与四哥儿与当日在镇子上并无不同。日常穿戴稍微体面些,这是讲着体统。但饮食花用,一切如故。你知公主府这一个月的日常开销是多少?”
不知。
“五十八两!”
史氏:“……?”
“饶是如此,公主尤说,待客多了,花销比预计的多了八两。何为兴盛之家,儿子觉得祖母说的对,奢靡不可长久。唯有谨慎低调谦逊简朴,此方能家族永昌。”
史氏:“……”
金铮一直未言语,此时才道:“母亲,你去山里住吧!住庄子里,儿子得闲了便去小住,可好?”
史氏抬起头愕然的看向儿子们:“什么?”
“母亲,你之所想,有害于宗族。儿子为金家承重之孙,不能纵容母亲再如此这般了。尤其是认西宁王妃为母之事,险些毁了家族。为家族计,为儿孙计,儿子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就这么对你的亲娘?”
金铮沉默了,良久才道:“那要么……您与父亲和离!儿子总归是认您的,逢五逢十去看望您,病了照顾您……您的所有花销……我们兄弟负责,我们赡养您,可好?”
“我为金家操持二十余年,为金家生儿育女,繁衍养育后嗣,就落这么一个下场?”史氏摇头,不认这个结果:“既然甄莲都能告官,我也能告官。你金家要是不怕,那我也告一个你们瞧瞧……”
“告什么?”金钟的声也大了起来,“你倒是说说,您要告我们什么?”
“你们为了巴结公主,不容亲生母亲!”
“此次与公主无关,与四哥儿无关,是您与西宁郡王妃为母女,那府里以钱财资卢家,您又以钱财资那王府,若有人说您资助卢家,二叔一房无碍,可大房则休矣。这家里没别人,都是您的至亲,您就这个忍心我们被牵连?”
金铮说着,就又道:“您若不停,我便请了舅舅来!等舅舅跟您说话吧。”
“那就请你舅舅来,断一断这个官司。”
话说到这个份上,依旧没有个结果。
直到真的把史县尉叫来,史县尉看着妹妹,叹了一声:“原不知道你竟然觉得托生到咱们家,委屈了你。既然认了别人为母,那咱娘你就不要认了。自此以后,我跟你再无瓜葛。”
说完,袖子一甩,直接走人了。
也莫要说送回娘家,对不住,娘家不接承,与我们家没有关系。
史氏:“……”面色惨白惨白的,当真是好的很!我再不济,给家里还换了那么些银钱,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的。
于是,史氏病了,真的病了,午间的饭食全吐了。
金铮和金钟两人将人带上马车,亲自护送,本来只半日路程就到镇上了,有啥不能挪动的?当天下半晌就启程离开了。
桐桐收到消息的时候天都将近暮色了,四爷正在园子的暖房里招待贾珠。
她叫人送了花茶去,贾珠是常年吃药的人,别的茶就算了。
四爷正被贾珠的话给问住了,桐桐叫人把茶送来了。他掀开茶杯慢慢的宽茶,而后才道:“咱们相交多年,有几句话,我直言以问,若是之后你觉得你家兄弟还能去,那咱们再谈。”
贾珠点头:“难免有思虑不周之处,但讲无妨。”
四爷就说:“三王府、四王府,两个王府皇孙渐年长,身边的陪读伴读,多是王妃姻亲家的后辈子侄,且已经相伴多年了,无法中途更换,可对?”
“对!”
“年岁刚进学的,与你家兄弟年岁又不合适,相差太大,必然不能选。”
是!
四爷就问说:“那你觉得哪个皇孙需要伴读?”他都给无语笑了:“而今求上门去给皇孙做伴读,那便是义忠亲王那一脉。义忠亲王虽然坏了事的,但是孩子无辜。圣上必然照拂,许是会给长子一个爵位。”
但是,你们家要去给这个孩子做伴读吗?
“年岁也十三四了,以前伴读都是东宫旧人的子弟,家中获罪,也一并发配了。身边无人,你们家这个时候送人给皇孙当伴读,是这个意思?”
那你们家可真够忠心耿耿的!
贾珠面色大变,连连摆手:“没有……不是……”
四爷又问:“当然了,皇上待皇孙自是一视同仁。能被选去,也是荣耀!听说你家兄弟据说极有来历,口衔玉,极重极贵了,皇家尚无这般异象……”
贾珠忙道:“以讹传讹,多为不实之语!”
“实不实的,也已经传了那么多年了。”上面不搭理就完了,凑上去干什么?“做皇孙身边,尤其要谨言慎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少些牢骚,莫要带坏了皇孙……否则,那可是杀身之祸……”
所以,回去想想,想清楚了再说吧!就你家兄弟那张嘴,当官都悬,还往上面凑,凑什么?那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什么’文死谏武死战‘、’猛拼一死沽名钓誉‘,听起来没毛病吧!可其实呢?不还是骂皇帝昏聩?要不昏聩,臣子能撞死在朝堂上?
当官是蠹禄,皇帝是昏君……这话往出一说,你就说你们死不死?
祸从口出,长了一张惹祸的嘴,不管教也行,藏在家里当傻孩子哄着去吧,没人计较,还非送到上面人的眼皮底下,怎么想的?
爷一天忙忙叨叨的,你们能想清楚了再上门吗?
第1160章 红宇琼楼(102)三更
到了饭点,四爷没留饭,贾珠也急匆匆的便回去了。
四爷重重的放下茶盏:什么狗屁倒灶的事!贾珠都自诩聪明,怎么遇事先不瞧自身呢?
他起身,准备吃饭。
一进院子,满院子都飘着炖牛肉的味道。
桐桐正盛饭:“如何?打发走了?”
走了!四爷净了手过去吃饭:“在家里盘算了一遍,只打自己的算盘。”
桐桐就笑:“你这一拒,那位宝二爷得一顿好打。”
打的当真是不轻!
王夫人将打算告诉贾政了,贾政没言语,却急切的等着大儿子的回话。
贾珠到家,先被父亲叫去,他不敢添油加醋,就是有什么说什么,就是原话陈述,叫父亲来判断,该当如何?
贾政多要脸面?这话当真是扇的人脸疼。
这一生气,越想那惹祸的孽障,越是气息难平。这是说了多少荒唐话,已经传到府外去了。
当即叫人拿了宝玉来,不叫告诉老太太,人一来就上了家法,抡着板子照着屁股就打。
贾珠没拦着呢,那有些话说出去,当真是给一家子招祸。
这可不得了了,老太太嚷着要回金陵,王夫人哭了宝玉,又骂贾珠:“但凡你是个中用的,就是打死了他我也不心疼!眼看我就这么一个指望,你还这么害他,存的什么心呐?”
贾珠噗通往下一跪,百口莫辩。
老太太嚷道:“有那一等嫉贤妒能的,见不得人好。不过是平日里多疼了宝玉一分,就都容不下他!要治死他,先治死了我……没有我这老厌物,你们才好过日子。”
李纨吓的跪在贾珠身边,一声不敢吭。
当天晚上,贾珠又病了,病体昏沉,不吃不喝。
贾琏帮着请太医,王熙凤过去跟李纨说话:“……那金家也是小户人家,当真是一朝飞上枝头,翻脸便不认人了,当真是轻狂……”
李纨’嘘‘了一声,“莫要说此话!不过是咱们先求上门,这话说的急了一些……”却未必没有道理!只是自家爷这一遭,才当真是冤枉的很。
贾琏瞧着不是办法,回去就告诉了贾赦,事就是这么个事,说完就不言语了。
贾赦问:“你告诉老子做什么?”
“老太太这么不待见您,有事骂您,没事还骂您,您不照样挺好!”珠大哥就不行了:“才骂了那么几句,还是亲娘亲祖母骂的,骂了就骂了,有甚想不开的?他就想不开,药也不吃,奔着求死去的。”
贾赦:“……”
“您的话他许是能听进去。”都是不被待见的长子,总归是有些话你能说到他心坎上。
贾赦:“……”抬手扔了砚台过去,贾琏缩着脖子躲了。但贾赦到底是去劝了,谁也不知道给贾珠说了个什么,贾珠倒是用药了。
而后早起便出门,往贾敬身边去了,一日一日的在庙里呆着,晚上回来。一副万事不理的样子,家里叫了,问哪些产业得去抵债,他只说跟敬大爷说好的,要去庙里,家里老太太做主,他无甚意见。
兰哥儿送到李家附学去了,跟外祖母住,一旬回来一日。
李纨关门闭户,除了跟家中妹妹们一处说说笑笑之外,越发木讷,不问不言语,问了也含糊其词,没个主意一般。
但不管怎么说,贾家还是拿出了产业,将产业交上去,抵债去了。
这开了一个先例,凡是欠债的,而今可以拿产业来抵债了。
就问谁家不恼火?
北静王府里,北静王放下王子腾的信,目露沉凝。这般下去,朝廷必会剪除异姓王。
他起身,站在窗边,负手而立。
互为臂助,还能延续一些年。若是就这般分崩离析,则大限将至。绝不能这般!
他回身,提笔写下了一个名字——金镇。
写完放下笔,此人本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眨眼,却成了左右局势的要紧人物。官未必高,但此人邪性,皇上又格外信任。
怎么办?不能溃散了。
他召见了一个戏子,他府上就这样的人多,文人墨客,戏子优伶,什么人都接纳。他常与这些人嬉戏,无甚正行。
见了这戏子,他交代:“为南安王进言,薛家可用。郡王爷可为薛家那薛蟠说亲,夏家豪富,只留一女。娶进门,自有钱财可用。”
喧闹到快夏天,天逐渐热起来了,桐桐才知道:薛家娶了夏金桂,吃绝户!
夏家与薛家一样,乃是皇商。家财是尽有的!薛家被吸的差不多了,果断了娶了夏金桂进门,夏家的绝户财便可为薛家输血续命。
四王七公家抵押的资产,随后便又陆陆续续的赎回去了。
一时间天下哗然:果然还得是老勋贵呐,实力确实是非同小可。
桐桐看着四爷写下的字,他写下的北静王的’静‘不是安静的静,而是’靖‘!
靖有平定之意,也就是说,北靖乃是平定了北方的意思。按照地域,哪一边最麻烦呢?南边是海,东边是海,西边地势特殊,难以长驱直入的入侵,只有北方的少数民族,数千年来一直战和不断。
而北静王府的主要势力应该是集中的北方,这不仅包裹内部势力,还包括与北方异族势力的复杂关系。
所以,北静王一定是四王中最特殊的。
而北静王府只北静王水溶在京,其他兄弟还在北边王府里呆着呢。而水溶此人又以荒诞著称,整日里不务正业。结交一些喜好风雅的读书人,家中姬妾成群。又爱戏曲,弄些优伶唱戏做耍,都说此人乃是天下第一等闲人。
此人除了这些之外,在外并无恶名。在家中聚集些无用的文人,吟诗作对,吃吃喝喝,是什么大罪过吗?姬妾成群,莺莺燕燕,只要养得起,碍不着谁。又不欺男霸女,也不流连欢场。不热衷于朝事,但也不出门惹祸。
兴致好了,去别人家做客,说些风月之言。
兴致不好了,拒了别人也无人在意,反正……王爷很随和,必不是恼了谁了。
倒是最近听四王妃说,南安郡王很活跃。可四爷却写了北静王,那就是说,他觉得这个人才是这些旧勋贵的首脑。
四爷就问桐桐:“你说,北静王糊涂着,跟谁都不亲近才是对的!为什么要表现出亲近宝玉呢?”
是啊!为什么?拉拢贾家?价值在哪里?
“北边挨着草原,你说拉拢贾家的价值在哪里?”
桐桐:“……火器?”
四爷问:“若真有这个东西,不仅可用,这玩意……要是卖了,是不是价值也不可估量。”
桐桐:“………”你这倒真的是一个新颖的角度,“是不是怕京城的事处置的急了,北边会出乱子?”
正解!
桐桐说:“那是不是该查贾敬了?”问完她急忙道:“这事不能急!”太急着问,贾敬敢寻死!
四爷忙写了个条子,喊人:“送三王府。”
可惜,晚了!
贾敬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吃丹亡故了。
而贾珠早被贾敬给打发回来,又叫贾珠喊了贾珍,贾珍去了一次,腹诽他父亲魔怔了,竟是说觉得要羽化升仙了,交代他的话并未往心里去。
而后,当真就羽化升仙了——死了!
这件事将三王气的肝疼,越是这样,越是疑心是不是北疆异族装备了火器,这一旦不谨慎,动了刀兵,岂不是坏事了?
他站在父皇面前:“儿臣处置不谨,安民提醒了,可还未来得及下令,贾敬便寻死了。”
皇上手里拿着折子批着:“你急躁什么?事情一件一件办,一点一点的往下削,慢慢的磨着,缓缓的办着……你恨不能一查就有底,若是这般简单,异姓王早不就剪除了,能留到现在?他们并不都是酒囊饭袋。”
“是!是儿子想当然了。”三王说着就抬头道:“您的意思,还需要安抚?”
皇上’嗯‘了一声,“那你琢磨琢磨,如何安抚?”
“王子腾有一甥女,乃是贾家出身。”三王抬起眼睑,“在母后宫里做女官,不如您册封个答应……”
皇上头都没抬,手里的折子顺手就扔了过去。
三王抬手一接,端端正正的给老爷子放了回去,心说:反正您这宫里,小妃嫔也不少,年年都添。而今事办坏了,怎么办?您补救吧。
能选上来,肯定不丑。青春正好,容色上佳,也不算是委屈您老人家。
“那女子惯会出卖亲近之人,做了答应,她还想做妃子!做了妃子,她还想做贵妃。大船若不沉,那是因为船上没有凿船之人。只要许以重利,她不会卖贾家,但未必不会卖了别人家。只有别人都倒了,贾家不成气候,才能长存。这是符合那个女子的利益的。”
三王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他凑近老爷子,低声道:“您看,就像是当时宫里的状况。您安排了,能护妇孺周全。可要是没有您护着,人家就出事了?未必吧!
不管是我家那王妃,还是四弟妹,都叫人刮目相看!更遑论福佑,那是何等果决?便是母后,在后续的处理上,在留贾家那姑娘在身边的事上,母后何尝不是斟酌了利弊之后的决断。”
所以,“儿子得出一结论,莫要小瞧了女人。您若是依计而行,必能事半功倍。再说了,自古君王册封后妃,哪有不是为了前朝利益的?有甚不好意思的?”
皇上抬眼看自家这儿子,然后抬起脚踹了过去,冲着这没皮没脸的吼了一句:“你给老子麻溜的滚——”
三王被踹的这么一踉跄,连滚带爬跑出来,见四王和四爷正在外面等着呢。
他嘴上又欠儿欠儿的说:“老四,莫着急……老爷子……有劲儿着呢!”
且有的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