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跟着四王进去,皇上抬头看了两人一眼:“都坐吧。”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朝后稍了一步,坐在距离皇上稍远些的地方。
戴权:“………”不怪皇上总觉得金大人本就不该是金家的孩子,这真不是皇上的错觉。若是金大人会讨巧卖乖,这个……确实会,但这有些时候有些事上,这临时的机变与反应与王爷们一般无二。
四爷都坐过来了,也突然反应过来了,自己没避的必要嘛。
好在皇上没关注,四王注意力不在这儿,只戴权多看了两眼,他只当不知道,乖巧的坐着去了。
皇上打量老四:“你府上……”
“长子也该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四王忙道,“次子只小了一岁,过了年也都十三了,着实该相看了。今儿儿臣进宫,也是想跟父皇请婚……”该赐婚了。
皇上:“……”是吗?都这么大了?
“是啊!”四王又道:“儿臣想到几个孩子,免不了想去钰哥儿今年得有十六了。”
徒钰是废太子的长子,成年了。
四王说:“父亲,虽是孝期,可孩子的婚事定下来未尝不好。”便是不成婚,也莫要叫人作践。等过些年放出来,本分踏实的日子过着,未尝不成。
皇上愣了一下,看了老四一眼,’嗯‘了一声。
说到孩子身上了,皇上看见一样躲的远远的安民:“你们孝期也过了。”至于甄应嘉,既然不姓甄了,守的什么孝呀?“年过双十,膝下荒凉,今儿便请太医给你和福佑诊脉调理一二。”
四爷:“……”看吧!听见三王在里面说什么了,就琢磨着老爷子得问。四王不想接纳贾元春,便用孩子的婚事给搪塞了。
甚至于提了:可以给废太子家的孩子一个爵位,叫在府里呆着。把那个贾家的姑娘赐婚过去也成呀。只要安分,日子一样过。那姑娘会审时度势,便是有人撺掇,她也能转脸给人卖了。要是这么赐婚,这就合适了。
何况,贾家还有一个废太子的女儿呢。权当是换亲了,搁着贾家一家绑着挺好的。
顺手呢,这不也显得四王心胸广,对废太子一脉宽容吗?
甚至四爷也觉得,这个安排未尝就不好。贾元春大了几岁,大就大吧,女大三还抱金砖呢?无碍的。
都到这份上了,老爷子还没忘问子嗣的事。
这不是一事赶一事的,废太子没了才不到一年,我们再急着也不急这半年,后半年秋后再要也是可以的。
四爷也不辩解,叫太医瞧就乖乖的给太医瞧呗。
说到了婚事,皇上兴致好了起来,问四爷说:“你与林海交往多,那林海家有一女,今年是何岁数?”
“十二上下了。”嗯!差不多有了,“应该是这个岁数了。”
皇上说:“老六……十四了。”差了两岁。
四爷是没怎么见过这位六王,据说是体弱之人。
他没搭话茬,听了两句闲话,皇上才问一起进宫有什么事。
事就是户部的那么些产业,得怎么把这些资产卖出去。四王跟四爷讨论过此事,不外是拍卖嘛!价高者得。估价多少都有些不太好操作,那就不如不估价,拍卖来定嘛。
在宫里留了半天,说的都是这个事。四爷回来多是说这个的,对于婚事,他是临睡前了,想起来了,提了一句。
桐桐好似对黛玉有执念,真挺操心的。日常来往多是书信或是小物件了。天热了,虫儿多了,她会捎带一些香囊给黛玉,叫她挂着驱虫的。
园子里的花开了,也未必叫接了来赏花陪她,她会剪下花来叫人给黛玉送去。横竖花若不剪,之后开花不会旺盛。所以,不管是花骨朵,还是盛开的,她修剪花枝从不手软。因此,也就总有好的鲜花相赠。
那姑娘呢?做了花笺再给还回来。或是看到个好的棋谱,她给誊抄了叫人送来。
两人很有点那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思。
而后桐桐才知道,林如海而今是重臣。他的女儿是选婚的首选!
六王吗?
体弱多病?
恐怕也不尽然,为何这么说呢?盖因这个六王的生母乃是甄贵妃身边的婢女。
六王是在甄贵妃人过中年,年老色衰之后才生下了。生他的时候,三王四王他们都有了孩子了,可见甄贵妃的年纪有多大。
甄贵妃为了固宠,便选了貌美的女子放在身边做婢女,而后将她安排给帝王,这有才了六王。按照宫里的规矩,哪个宫里出生的孩子,归哪个宫里的主位娘娘抚养。
这个孩子生下来本该就是甄贵妃的养子,可也是怪了,孩子的生母照管着,小时候说腹泻,胀气,不消化,好似总也不大好养似得。
再后来,稍一见风就头疼。大了一些了,上学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
那位贵人呢,一心只在儿子身上,也不受宠了,为了不把病气过给甄贵妃,进而过给皇上,便搬出了甄贵妃的寝宫,在偏远的宫殿安身了。
因着有儿子傍身,又是甄贵妃身边之人,宫里无人欺负,该有的也是尽有的。但六王还总是三不五时的病,总也养不好。
桐桐就打问:“六王的生母,这位老贵人是何出身?”
“家中因陈王谋反一案被牵扯,罚为宫奴。后来她被选中之后,她那一家子虽还是奴籍,却已经是皇庄管事。”
“她家中父祖做过什么官?”
“她祖父曾做过陈王的老师。”
老师被学生牵连,这其实有时候是冤枉。收学生不是老师想收,是先帝硬塞的。结果皇子出事了,先帝就怪先生没教好,于是,先生就有罪。
若是如此,这位老贵人其实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书香门第出身。被选上了,侍奉了君王,改善了家人的处境。
生了儿子之后,果断的跟甄贵妃断开关系。结果就是,甄贵妃出事之后,谁将她和六王当做甄贵妃一党了?
在宫内,低调、谦逊、不惹眼、自保为上,聪明人呀。
而作为六王,从一点点的年纪就不闹腾,这要么十分的愚钝,老实木讷大人说什么便是什么,要么就是极其聪慧,知道好歹,懂得利弊。
宫变那天晚上,太匆忙了,她几乎都忽略了那天晚上那对母子的情况。
而今再去想,那少年纤瘦,跟着他母亲坐在皇后的身边。而那天晚上,皇后也很沉默,一切都听从太后的,听从三王妃和四王妃的安排,未曾发一言。那母子俩一样,毫无存在感。
细细想来,那位老贵人打扮的老气横秋,但其实年岁并不大。而那少年……其实生的是极美的。
他的生母是甄贵妃精选出来的美人,可想而知这样的美人只要父亲容貌中上,孩子一定跟丑无关。
事实上,这少年便是纤瘦一些,但一身素衣朴素,乌发白面,倒是有些出尘之气。
桐桐想再了解了解这个六王,第二日便带着木串珠子进宫去了。这木串是在药中煮过熏过的,带着些草木的香气,夏日佩戴少有蚊虫侵扰。
她只带进宫,当礼物送给宫中诸人,“也得请太医瞧瞧,看看可合用。您知道的,金家种药草的,常年在山里,蚊虫多。倒是发现有些草木蚊虫不喜……”
这里面甚至有给老贵人、六王,还有小公主和生了公主的小贵人的。
太后挺高兴的,果然叫了太医来,太医说合用,人戴着醒脑,佩戴是极好的。
皇后拿着便戴在手上了,将手上的檀木串退下来递给边上服侍的贾元春了。
太后又着人给宫里其他人送去,皇后拉了桐桐挨着坐:“昨儿太医给你瞧了,说是身子康健。安民身子亦是无恙,圣人盼着你们子孙繁茂……”
桐桐低声应着,小声的说着话。
太后便问宫外事:“听闻最近宫外古董生意颇为红火,去当铺也当不出价?”
“是!好些大人为了还债,将家里的字画古董拿去当铺,却不想这一典当,竟是有八成都是假的……一个当铺一天里,就见了八副皮日休的画……”
桐桐说着便笑,“驸马在家跺脚顿足,说他这个御史正盯着呢,若是真的,人人都有罪责。可而今是假的,竟是二两银子也不值,他便也不知道该不该弹劾了。”
话一落下,便都笑了。
太后点着桐桐:“你又排揎安民,数你最促狭。”
正说着呢,外面通报说六王来了。
桐桐心里便有数了:怕是老贵妃和六王都听说了圣上提婚事的事,且应该对此婚事很热心。
自己送了小物件,并也不是什么大事。叫人随便回个什么,致谢一下就可以了,并不是非得亲自来。
但他亲自来了,也应该是想跟自己接触。
因为四爷跟林如海有交情,谁都知道。若是林家要打听,找四爷和自己的概率更高。他想让自己对他有印象。
然后桐桐就见到了进来的六王,还是很素朴,过了一个年,长高了一些,面容……细看的话,堪称是俊美。
这跟贾宝玉的长相完全不一样,贾宝玉是面如满月的那种,这个则是面庞消瘦,极有棱角。眉目柔和清隽,却有出尘之资。
要说谁更有美男子的潜质……桐桐还是觉得六王再长三五年,绝对是极其俊美的。
只这个长相,桐桐觉得满足了为林妹妹择婿的一半要求。
其他的嘛,还得再接触看看。
人进来了,桐桐起身,跟对方相互见礼。
少年有着独特的嗓音,语调却轻悠:“表姐安坐吧,又无外人。”
说着,脸上带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恰如一抹暖阳透过云层撒下来,明媚和暖……
第1162章 红宇琼楼(104)二更
四爷听着桐桐在那滔滔不绝的夸六王,得有一刻钟了吧,夸的话里九成九都是夸长相的。他对着棋谱落了一个棋子,细想依旧想不起这个六王到底有多俊美。
“你不懂!那是一种耐看的俊美。”
行!耐看,好看,看看就得了吧。
“关键是这孩子有一点好,许是受他母亲的教导……这孩子身上带着一股子温柔气。”
四爷:“……”只有女人才格外关注男人是不是温柔。这个东西因人而异嘛!再说了,只是看起来温柔,但性格是不是真温柔,你能知道?
桐桐又对四爷摆手:“你不知道,这温柔跟温柔不一样!”都说宝玉待姐姐妹妹最是和气不过,可这种和气……就像是看见宝钗雪白的腕子会走神,想着这要是戴在林妹妹的手上就好了,这种的和气温柔,怎么说呢?
这种呆呆痴痴的看着,都说这是呆,这是痴。
就好比穿着裙子的姑娘,小腿露着,有人盯着那小腿露出痴呆相,啥感觉呢?
再是没人教,四五岁的时候不知事,吃女子嘴上的胭脂,那确实是不懂事。可十几岁来了,还吃女子嘴上的胭脂……这是不懂事吗?
若是不懂事,怎么不去吃那些大小姐嘴上的胭脂,只吃丫头婢女嘴上的呢?
这证明他知道,这行为是不对!所以,这不是就有了选择吗?
有些人的胭脂不能吃,可有些人嘴上的胭脂吃了没关系。
这不是说他们家的孩子还小,自来有一股子呆和痴就能解释的吧?
所以,这样的一种温柔,许是有男性本有本性,就是一种懵懂的最纯然的表现。证明男人生来就如此之外,他不觉得这是一种温柔。
真正的温柔应该是什么都懂,自然也有男人本性里的东西,但他知道克制,发自内心的去尊重,且真正的有能力给予女子保护。
桐桐就说:“名分属表姐弟,接触自是有避讳的。这个六王给我的感觉……很舒服!他温润不带攻击性。看人的眼神清且正。”说着,就过去挤四爷:“你帮我看看!再帮我看看其人……”
四爷打着哈欠:“你真是能……”替古人,“操心!”人家有父母在,你这心操的,完全没有道理。
桐桐扭脸看四爷:“许是受……”原著,“影响?我就是觉得真就跟我妹妹似得……”
四爷顿了一下,将她往怀里揽了揽:“行!林妹妹谁不喜欢呢?这事我留意。”
而今时过境迁了,六王也慢慢长大了,他不仅不笨,还十分的聪明。
四爷隔了两天,第一次在御书房见到了六王。
见了礼,皇上随手一指,四爷就去坐了。六王并没有中断刚才的话题,只继续道:“……那尤家最初的当家人早死了,只一个当家人嫁到了宁国府。还剩下个遗孀,带着的女儿倒也不是尤家的,本是那遗孀守寡二嫁带去尤家的。听说倒是投靠到宁国府了。
内务府办差之人,乃是尤二。尤大在世管理皇庄田地,便已有贪腐之事。后尤大病重,不中用了,尤二卖其兄,从皇庄入内务府……”
四爷:“……”所以,贾珍填房娶尤氏不是没缘由的。尤氏出身不显,但却离皇权近!所以,贾敬不是没为贾珍谋划,只是本不成才,多少谋划也不过枉然。
而今这位六王借着外家的势,又瞧着时局平稳,老爷子好似是长寿之相,又眼看谈婚事了,他便要出来自立了。
别处不敢扑腾,趁着要收拾四王八公的契机,去管内务府。
然后偷偷摸摸的跟着三王和四王后面捡漏,这么一点的小兄弟,好歹还有些用处,贴哥哥贴近点,他就立住脚了。
这可不是个笨蛋,相反,他极其聪明。
是的!六王就是这么想的,林海看似位高权重,这样的岳家很体面,好像也很有势力。但其实并不是!林如海家的儿子还小,家里人丁不旺,位高是事实,权重也是事实,但势力不大,这不容易叫人忌惮。
姻亲里还有什么?几代单传,竟然只有贾家这一门亲。这一家什么成色大家都知道,所以,这是很体面却一点也不会叫人多想的亲事。
几番斟酌,都觉得除了林家再很难碰到各方面这么契合的了。
他和母亲都叫人打听了,只知道公主跟这位姑娘差着年岁,但两人却交往甚多。据说公主极疼这个姑娘,颇多照顾。
这位表姐是何等人,经过两次大事那是看的很清楚的。尤其是那天晚上,亲眼目睹,遇事当真是聪明果决。
可平时瞧着,其实表姐是个看起来是个极其清透的人。
都说人以群分,便是两人性情迥异,但总是有些相似的地方。最起码,这林家的姑娘品行一定上佳。
只这一点,就足够的。其他的反倒是次要的。
因此,斟酌再三,他还是来了。坐在父皇的面前,说从舅父那里得来的消息,不疾不徐的说着。
皇上抬眼看了这个儿子一眼:“你们呐……”没有一个是真拙!挺好。
“那你……监理内务府吧。”
六王忙起身,跪下郑重谢恩,竟是带着些哽咽,还吸了吸鼻子:“儿臣谢恩。”
皇上又说戴权:“六王府该修整了,另外……给支十万两开府银。”
六王再谢恩,站起来,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
皇上看见那袖口略带磨损,又叫人赏赐了布料各种玩意,得有数十箱子。
四爷不去看六王了,只一副不好盯着这个事的样子,专盯皇上的博古架。
博古架那一盆玉雕的牡丹着实好,竟是出自同一块玉石,雕刻也是出自名家之手。
等六王告辞出去了,四爷才说他的事。江南选官,他认为该清查举人功名是哪一年的,凡是甄家在江南那些年出身的举人想候实缺,都得谨慎。
应该吏部再次进行考核,这件事唯有趁这个时机提出来,才能顺利执行下去。从临时的政策到长久的政策。
折子递过去,皇上准了。
然后四爷就告辞了,都走出去了,戴权又追出来,递给四爷一只匣子:“圣上让金大人带回去的,您拿着吧。”
四爷假装不知道是什么,让带就带了。但看匣子大小,应该就是那个玉雕的牡丹吧。
他回来就递给桐桐:“瞧!给你带什么好物回来了?”必是喜欢的。
你最爱这种大红大绿的东西了,黄玉为盆,翠玉为叶,红玉为牡丹,黄玉与白玉为蕊,再难遇到一块玉石能这么好的布局,刚好就能雕刻出一盘牡丹的。
桐桐不知道是什么,抬手便打开了。里面放了一只大红的芍药,她取出来攒在头上,转到屏风后面去给正洗漱的四爷看:“从哪摘的芍药,品相不错!摘了可惜了。”
说着,凑过去:“好看吗?”
四爷看了她一眼:“什么芍药?”然后看着她头上的芍药,这玩意在御书房见过,开的正好,临窗放着。
他手还湿着呢,就跑出来看那匣子,就见匣子里还放了一块奇石,还有一片掉在匣子里的芍药花瓣。
“嘿!”四爷将那石头拿起来,拿着匣子打量:“就这个?”
桐桐追出去:“谁送你的?是不是拿错了?”
四爷放下匣子,摆弄那石头:“……”哪里是拿错了?分明就是没舍得给我。
桐桐接了他手里的石头:“这石头是宝贝?”
四爷:“……”对,“宝贝!”
“哦?”难道我竟是弄错了?她再看这石头,“也不是玉石原石?”就是上面有个白色的图案,自然形成的,“我瞧着这像是一头猪。”
四爷:“……”你真会想,怎么会是猪呢?“这是夔!《山海经》上说它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这就是夔!”
桐桐:“……”《山海经》上的?就凭这石头上形成的全靠联想的一副’画‘,这么笃定这是’夔‘?
其一,你没见过夔,夔是不是有过尚且不得而知;第二,这画本就是靠臆想。
所以,怎么就那么笃定是夔不是猪呢?
桐桐拿着端详着,然后好脾气的道:“嗯!是呢!越看越像是夔。”谁驴了他他还得藏着?只能是宫里那位?
那行吧!
桐桐给端端正正的放在博古架上,“果然挺好看的。”
四爷:“……”他偷偷深呼吸,给偷偷把芍药簪好,“好看!”
是吧!御书房里的芍药簪在头上,那是格外不同的。
桐桐不提这一茬了:“吃饭!”
一打岔,四爷把这一茬也忘了。可第二天要出门的时候,他朝博古架上一扫,就见那石头的边上多了一个立牌,立牌上是桐桐的字迹,上面写着:此非彘,乃夔也!
四爷:“……”行!林雨桐你是真行。
他转身回去看,人家打着哈欠翻身继续睡去了,半夜偷偷干了啥,这会子怕也给忘了。昨晚簪在头上极漂亮的芍药,这会子也成了一片一片的花瓣,散落在床榻上。
他没忍心打搅,心里却道:那玩意我还就盯上了,终归是能弄回来的,弄回来你再说你宝贝不宝贝。
人一走,桐桐就乐了:想要人家的什么呀,没要到。被人塞了一块破石头给打发回来了。
皇上早起,亲手把那玉雕擦了再擦,哈口气,再认真的擦:眼睛都贼着呢,有点啥好的都惦记。老二打从五六岁就盯着这个,一直想要,一直也没给。看!摆在这里,终是又被盯上了。
他跟戴权说:“是像吧?”
戴权嘴上应着,可心里却说:好东西谁都想要,有胆气要的就那么几个。
何况,金大人是想要的意思吗?不就是多看了两眼吗?是您总往那里想而已!
第1163章 红宇琼楼(105)三更
不管朝堂如何纷扰,六王突然就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里。
市井之中关注朝廷事的不多,只知道朝廷在拍卖查抄的铺子田产。但没银钱的人,谁关注那个?
倒是贾家的丧事关注的多了些。
又是几个王府设路祭,又是如何的铺张,着实是惹眼了些。
而恰在此时,内务府上面有了六王监管。这跟宁国府当然是有些关系的!贾珍说尤氏:“需得备礼,着人给六王送去。”
尤氏与尤家二叔那边不睦,但贾珍跟那便倒是来往不断。
贾珍又叫人去打听,看这个六王喜好什么,要钱财有钱财,要女色……尤家还有尤老娘带来的两个女儿。
二姐儿和三姐儿正是青春貌美的年岁,当真是一对绝色,若是真有心,倒是一桩好事。
只要舍得钱财,哪有打探不出消息的。
知道六王要去皇庄,忙叫贾蓉带着那姐妹二人去路上偶遇。
这一日,桐桐约了三王家的大姑娘名慧县主和四王家的名宁郡主一块出门游玩,她又单独叫了黛玉。家里的庄子上莓果熟的早,她带这几个姑娘去庄子上。
名慧是三王家的庶长女,有县主封号。
名宁是四王家的嫡女,有郡主封号。她与黛玉年岁相仿,还是孩子模样,桐桐叫黛玉与名宁一道做耍的。
她这半年跟两位王妃走的近,跟王府里的女孩都熟悉了。名慧活泼,好动,皮实耐摔打。三王妃总也管教,但也还是管教不住。嫡母只管说,她只管不听。其实是长在三王妃身边,三王妃亲自抚养的。
名宁则被四王妃养的规规矩矩,性情极其温和。若不是这个性情,也不敢将黛玉拉进来结交。
果然,两人坐在马车上对弈。一个慢吞吞的,一个也不着急,等不到对方落子,就只管看她的书。
倒是名慧着急,催名宁:“这里……你倒是下呀。”
“没想好!莫急。”
名慧跺脚:“跟你下棋,磨死个人了。”
黛玉只笑,并无半丝不耐烦之色:“深思熟虑,谋定而后动。棋风如此,倒是叫人需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桐桐靠在边上剥花生,给她们放在边上的盘子里,也不看他们下棋,只与名慧说起了养马的事。
名慧正抱怨她父亲不让她养马,也不许她骑马出府,结果马车停了,外面跟着的护卫禀报说:“前面路不通,修水渠灌溉将路挖断了。”
桐桐还没问呢,外面又报:“已经堵了一个时辰了,前面有六王府的人,该是六王也在……”
**便嚷了起来:“六叔——六叔——”
六王正往过走呢:“休要叫嚷!”
天热起来了,过了晨时便有些热了,这附近有一家道观,倒是可以暂避。
桐桐撩开帘子,六王便笑:“表姐!”
“一个时辰还不曾将路修好?”多深的水渠呀?
“马车颠簸摔了人,起了争执。”六王便道:“不若马车调头,从小路进去,不过二里地,便有一寺庙。才派的人回来禀报,说还算干净!不若暂时歇歇脚……”
桐桐不好意思的看几个人:“倒是叫你们受累了?”
才不是!
“我们都难得出门,走到哪都是新鲜,正好过去瞧瞧小寺庙是何模样。”
六王的马车已经转过去了,他却干脆坐在车辕上,“走吧!”
许多护卫带马车离开,转了过去。
桐桐隔着车帘朝外看,这般大的阵仗,明知有贵人,偏还因为颠簸了人就起了争执?什么样的争执就得挡在路上争执,而不是去一边议论了。
他们就不怕惹恼了贵人?
其实,六王派人过去,报了身份事情就解决了,他却一直等着,叫人找别处歇脚也不露面……挺有意思的。
六王回头朝那边看了一眼:前面就是京郊的庄子!公主的庄子是当年陪嫁给长公主的,都在这一片。
公主出来,这是玩的,无甚正经事。
而自己出来是查庄子的,结果路便不通了。他也看看,叫人挡路的人是谁,挡了自己的路到底想干什么。
危险嘛,肯定是没有的。
拦住路,只有两种情况:其一:有求于自己;其二,想攀附自己。
账目不是看庄子就能查出来的,所以,他笃定无危险。若不然岂敢带女眷去庙里。
果然,小小的庙收拾的极其干净,给了银钱,庙里的人便避开了,只留年岁大的老道士和小道童服侍。
六王里外看了,这才过来接桐桐她们下来。
桐桐见黛玉戴起来了帷帽,这才率先下来了。那俩是贵女,跟着自己,自己是表姑,外面是她们叔父,算是跟着长辈出门。小小庙宇周围被护卫和侍从都围满了,便无所谓遮面不遮面。
名慧蹦下来,名宁伸着手:“六叔接我。”
六王站在下面叫名宁扶着才下来。
叔侄俩走了,桐桐没动,六王才回头,此事便见一身竹青衣衫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这女子年岁像是不大,身形尚小。他以为是金家的什么女眷,这姑娘下来行了礼,他只点头:“免礼!”
也未曾在意,转身带着人往里走了。
黛玉不言不语,桐桐拉着她的手,不叫她一个人呆着。
在内堂坐了,马车上有茶壶,取了下来沏茶用点心。正说着话,外面便吵嚷了起来,似乎女子的声音:“……竟是不知这庙里倒是挑起了香客。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万万没有不与人行方便的。”
老道急匆匆的进来请罪,说是有一家女客,有些不舒坦,想进来歇息片刻,能不能通融一二。
这庙再小,也是三进。前面的门房就够用了,根本就不用碰面。
六王眼眯了眯,就道:“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见妇孺有难而置之不理。既然如此,那便用前面房舍吧!小爷带着家姐与侄女,都是家人。但外客女眷遇男客,还请她们一避吧。”
“是!小道这便去安排。”
桐桐观察这个六王,却发现六王看着椅子上崭新的垫子出神。
是啊!小庙宇好似是知道今儿有贵客似得,椅子上的垫子都换成新的了。老道连这个都安排了,却连个临时来的女眷都处置不了?
有意思!
前面喧闹起来了,有一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非要来致谢。
黛玉听着声音耳熟,再细听了两声,便轻声跟桐桐说:“是宁国府之人。”这不是蓉哥儿的声音么?
六王得知道是谁呀,他起来转过身来:“表姐,我出去一趟。”
好!
人走了,名慧还担心:“女眷病在半路上,如何是好。”
黛玉心说,贾蓉带着的女眷是何人?家里正办丧事,他不在家守灵,为何会带女眷出门?
六王出去了,贾蓉纳头就拜:“竟是不知王爷,冒犯了。”
嗯:“你是谁家的?”
贾蓉自报了家门,这才忙道:“……家中有丧事,奉父命接了外祖母与姨娘去家中照料……”
六王皱眉:那尤家不是本就在贾家吗?再者,贾家那么大的家族,丧事却要接三个女流去照佛?这话糊弄的是人还是鬼?
他还说话了,贾蓉便喊道:“快下来于王爷见礼!”
此时,从马车上下来一老两少来,尤老娘带着两个女儿,一身孝的下来,瞧着温顺极了,并不见之前的跋扈。
六王当即便皱眉,说护卫:“撵出去!”
而后甩袖而走,像是生气了一般。
贾蓉一脸不解:“王爷——王爷——”
林家的粗使嬷嬷没跟进去,跟其他粗使嬷嬷守着女眷的马车。
她就听见王府的嬷嬷低声嗤笑:“哪有奔丧之人,胭脂唇脂头油,披麻戴孝,下面却是石榴裙翠绿的绣鞋。之前还不舒坦,而今却满面红光,眉眼含春、含羞带怯的?”
贾蓉真就被撵出去了,尤三姐上了马车,站在车辕上双手叉腰,对着贾蓉就唾了一口,正好唾到脸上。贾蓉只稍微变脸之后,便伸出舌头给舔了。
林家的嬷嬷面色大变,这……这……这成何体统?
尤三姐想骂,知道里面有贵人,她不敢放肆太过。但终究是因为贾珍贾蓉父子,叫她们姐妹受此等羞辱。
贾蓉嬉皮笑脸,马车稍一离开,便传来尤三姐的叫骂之声,说贾珍贾蓉不当人,白赚了她们姐妹二人,拿她们当那卖笑的姐儿云云。
贾蓉只一味的哄:“王爷到底是年轻,不经人事,不知三姨的好……”
“呸——”
再说什么,外面守着的便听不大清楚了。
而王爷也叫预备预备,可以启程了。
这件事闹的,黛玉只觉失了颜面。在庄子上跟桐桐说起那府里,也只说:“荒唐的紧。”
名慧拎着篮子,走的远了,未曾听见。倒是名宁听了一耳朵,便接话道:“各人能管自己就不错了,便是亲兄弟姐妹尚且有那照管不到的,更遑论他人。我与你要好,只认你便罢了,与他人何干?”
黛玉一时倒也怔愣:“是呢!郡主所言正是。”
下半晌了,六王顺路来接,总要安然送到家的。
进了城了,桐桐说:“六王,先去林海林大人府邸,送林姑娘回去。”
六王愣了一下,刚好桐桐掀开帘子,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他的脸蹭的一下红了,而后朝表姐拱手致谢。
桐桐坐回去了,不免笑了笑:那姐妹的容貌应该是真的是绝色中的绝色,泼辣大胆,对男人而言,有着迥异于大家闺秀的吸引力。
不用亲见,只凭贾珍安排此事,就知道他对尤家姐妹有多大的信心。在他看来,只要是男人,就拒绝不了。
可结果呢?那般冲击之下,六王冷静自持,丝毫未受色的影响。
在这一点上,他比九成九的男人要靠谱!
第1164章 红宇琼楼(106)一更
把黛玉送到便罢了,林如海没从衙门回来,贾敏需得去宁国府,那边有丧事。其实荣国府、宁国府之间的关系,血缘上已经算是远了。
贾演和贾源是亲兄弟,到了贾代化和贾代善这里,就已经是第三代了,他们俩有共同的祖父。
而到了贾敬、贾赦、贾政和贾敏这一代,这便是第四代。
再到了贾珍、贾珠、贾琏、贾宝玉、贾环,同样这一代包含黛玉、三春,这都是第五代了。
也就是说,两府传到贾珍和贾琏这里,已经是第五代本家了。
出了五服就算是普通宗族,换言之,到了贾蓉和贾兰这里,都已经是第六代人了,也出了五服了,有甚干系?
因此,不管贾敬的丧事办的多少的隆重,林如海也都只是去了一次,就没有露面。
贾敏也不用每天去,按道理,隔七天去一次,就可以。但是贾母总是叹息,说是隔房的侄儿如何如何孝顺,说贾敏常年不在京城如何如何,意思是贾敬对堂婶娘很孝顺,而今人没了,你这个本家堂妹,还是应该多尽心。
于是,贾敏便去了。
贾母又一再问黛玉,贾敏推搡不过,总说出门做客去了。之前是搪塞,这次却是真的,就是被公主接出去了,又有王府的郡主、县主云云,这般详尽,贾母信了。
今儿回来的迟了,是贾母叫捎带了不少东西给黛玉。一些旧首饰是极好的,翻新一下便比外面买的强些。
贾敏:“……”早些年的样式,而今不太时兴了。缺金银的将这些当宝,可林家自来不缺这样的老物件,只是黛玉不甚喜欢罢了。
她收了,告辞回来了。
贾母又说:“常带黛玉和寿哥儿回来。你敬大哥年纪轻轻殁了,我这心里呀……总觉得许是大限将至。把孩子带来,我见见!
留黛玉给我这老婆子做个伴儿,寿哥儿……可怜见的,身子才好些,一味的逼着念书……给学里请几日假,松散三五日,未必就耽搁了将来为官做宰……”
贾敏:“……”她只能道:“您歇着吧!不早了,我先回了。”
去吧!
去娘家频繁了,她心里就添了些不自在。越是看娘家那样儿,心里越是不自在。
结果回来才跟黛玉说:“你外祖母到底是疼你,给你捎带了好些首饰,你留着做念想。”这话一落下,黛玉便跟母亲学了今日之事。
贾敏想起最近一些日子在宁国府里碰见过一两次的那姐妹,当即面色大变,先将黛玉给打发了,这才叫了了伺候女儿的下仆。
挨个的问了一遍,那粗使婆子吓的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说!”
这给说了,看见的就是这样的。
贾敏当即便想回贾府去,可到底是忍住了。这件事她没敢告诉丈夫,只说了六王和公主亲自送回来的事,林如海知道就行了。
剩下的压在舌根下,第二日,林如海出门了,寿哥儿入学去了,黛玉昨儿累了,今儿并不起床,只赖着不起身。
贾敏不叫人吵女儿睡觉:“灶上热着饭食,几时起几时用。”交代好了,这才往贾家去。
贾母还诧异今儿又回来了,结果贾敏看了鸳鸯一眼,鸳鸯忙将人都带出去,打发远了,只自己守在门口。
贾敏这才将事说了:“……不论如何,那都是尤氏的妹妹,是蓉哥儿的姨母。那母女三人无依仗,投奔了来,该拿人家当个正经亲戚才是,蓉哥儿娶了……那般出身的女子,本就不该弄个乌七八糟的女人。而今在外面乱来便罢了,还……还……”
说着,便打了自己的嘴:“说出来都脏了嘴。这可真真就是叫先人蒙羞了!”
贾母面色不住变,问说:“这等事,一个巴掌拍的响?”
“那没了依仗的,如何敢?”
“蓉哥儿见了他老子跟耗子见了猫似得!”贾母冷笑,“但凡她真的叫嚷一声,难不成无人管?或是那豁不出脸面的,只敢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不敢叫人知道,恐伤了名节?
她敢叫嚷出来,她豁出去了,可求救与调情……总归不是一个模样!她要真不愿,昨儿要撞墙求死,难道六王与公主会不管?若真是如此,蓉哥儿早下了大狱等着砍头了……”
贾敏瞪大了眼睛看着母亲:“争执此事作甚?既然不对,便不要去分辨谁错谁对?将其送回尤家也罢了,看在亲戚的份上,照看着给成家,出一份嫁妆,未尝不可。”
贾母捶打着胸口:“此事自会商量着处理,不回去吧。”
贾敏:“……”她的眼泪都下来了,求我之时,我不是外人。而今出了这样的事,我便成了出嫁女,管不得娘家事?
她转身就走,生了一场气,又是热起来的天,回去就当真添了一些症候。夏日里愣是起了咳嗽,起了肺气,少不得又请了太医给调理。
倒不是大病,吃几贴药的事。
贾母叫了贾珍贾蓉父子来,哭着骂了一顿。尤氏没脸,坐在边上哭的不能自抑。
王熙凤脸上似笑非笑的,平儿却心里纳罕:琏二爷与大老爷身边伺候的人偷偷摸摸,那是背着人的,要让大老爷知道了,还不得一顿板子吃。
可为何贾蓉摸上了他二姨,那般明目张胆,珍大爷却不管呢?
她好奇的看了尤氏,又看白了脸的蓉大奶奶。
这一看,却见蓉大奶奶盯着的是——珍大爷,那眼神……
她激灵一下子收回了视线,再不敢去看。
贾珍倒是让贾蓉把那母女三人给送走了,晚上急着跟秦可卿剖白:“……跟那二姐是你进门之前的事,早改了!此次并非为了……这些日子,你可见我亲近那姐妹?”
秦可卿并不见他,只在天香楼内默默的坐着。
贾蓉在楼下,沉默半晌转身走了。
出了门了,才苦笑了一声,转身找二姨解闷去了。
三王烧了密信,然后将茶蛊顺手便砸了:糊涂!混账!
这般大的动静,吓的人噤若寒蝉。
三王妃正看端午节礼如何送了,三王沉着脸回来了:“这是……”怎么了?她摆手叫伺候的都下去了,这才挨着三王坐了:“又出事了?”
三王几次欲言又止,终是说不出口。
“你这是生生要急死个人!你便是惹了大祸,需得我跟着你一起杀头,也好叫我知道为了什么,几时去死了,只不开口,是想急死了我你好再娶么?”
“呸呸呸!”盼着爷点好吧!
三王白了王妃一眼:“附耳过来。”
三王妃凑过去,三王便低语了起来:“……大哥跟白美人孝期生的那个女儿……她……贾珍……”
三王妃愕然的睁大了眼睛:“贾家当被千刀万剐!”
三王:“……”是啊!应该是被强迫的!嫁过去的时候才十三四岁大,知道什么?那贾珍的儿子十二三?
孩子知道什么?可孩子什么都不懂,他贾珍都快三十岁的人,什么不懂?
不过是被哄了走了歧路了而已!
三王妃说:“此时,你休要管!我与四弟妹和福佑商议,叫那蓉大奶奶’死了‘便是了。”接出来在哪里不能过日子?
这丑事若是传扬开了,丢的是废太子的脸。
废太子没脸……难道皇上会畅快?
便是自己,听了这个事也极其不自在!
真真是气煞人了。
然后桐桐就收到帖子,三王妃携四王妃前来做客。
这个好了,这个时节吃些清淡的,她挺高兴的准备待客的菜色,然后等着客人上门,“怎的不带名慧、明宁?”
“改日叫她们找你玩,今儿是有事。”
四王妃也愣了一下:“只叫我来,并不知是有事?可是瞧中谁家的姑娘?”给孩子相看,这倒是正是,正该一起参详参详。
三王妃只没言语,直到在园子的水榭上坐了,伺候的都给打发了,三王妃才把事说了。
四王妃:“……这事……确实?”
“我们家爷昨儿知道的……”三王妃低声道:“发了好大的脾气!”
桐桐:“……”这叫人怎么说呢?原著上秦可卿死了之后,贾珍哭的是真的!病中,秦可卿也说,公公婆婆待她像是自家的女孩一样,跟贾蓉之间从没红过脸拌过嘴。
这有些事吧……怎么说呢?
脂砚斋的评语也已不全,但却有那么一句,’隐去天香楼一节,是不忍下笔也‘。
而后又评了一首诗:一步行来错,回头已百年。古今风月鉴,多少泣黄泉。
秦可卿死后,贾家知道了死讯,’无不纳罕,都有些疑心‘,脂砚斋斋说,九个字,写尽’天香楼‘事,是不写之写’。
所以,这种怎么处理?
将人悄悄的安置了,就好了?秦可卿是个非常聪明的人,感情归感情,智商是智商。这么一处置,她能不知道她得秘密被人知道了?
有些事别人不知,或是知道了不捅破,还可以当没有发生过。
可一旦别人知道了,被捅破了,那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就像是明知那么做不对,明知万劫不复,可还是做了,然后踏入早就知道的万劫不复,能怎么办?
就怕都是好心,结果却事与愿违,到那时,又当如何?
其实,这件事最直接的办法的就是——动贾珍!
弄死贾珍很简单,但是不该那么做。在原著上,秦可卿是死在贾敬之前的,早很多很多。可现在贾敬先死了。
秦可卿活着时候的贾珍跟秦可卿死后的贾珍,肯定是不一样的。
而今,贾珍奢靡,这一点有。但其他的大把柄……应该还没有。
桐桐就说:“捅破此事,就是揭了她的脸皮,她便能逼死自己。那就不如叫金御史挖一挖,从贾珍身上入手……”
像是逾制这样的罪行,按律一般都是整改罚没银钱,达不到目的,只能找一找其他的罪行,先关上三五年再论其他。
如此,秦可卿的事了,尤家姐妹也就都解脱了。
四爷一回来桐桐就围着他忙前忙后,说三人商量好的事。
“你出的主意吧?”四爷接了她递来的汤,恨不能敲她:“你们凑到一块……”想出的这都是什么主意?
第1165章 红宇琼楼(107)二更
这主意怎么了?就在贾珍身上找毛病,问题就解决了。
四爷:“……”他招手叫桐桐近前来。
桐桐看看近在咫尺的距离,只能凑的更紧。他的嘴唇贴在她耳朵上,一呼一吸之间,吹的人直痒痒:“……”怪难受的,“你倒是赶紧说呀。”
“宫里准备大选、小选,你没事进宫去,跟太后、皇后一块看看秀女。听我的,等选秀结束了,事就妥了。”
桐桐:“………”啥?
四爷刮她的鼻子:“你呀,又被干扰了。”
嗯!
“什么书不书的?什么原著不原著的?”这是活着的人,是真真实实的,手可触摸到的世界,跟其他的都不相干!
抛开这些,你再去想想,事不是那个样子的。
桐桐若有所思,果然不催着四爷去办了。
宫里也真的在大选、小选。
太后和皇后为难,主要是义忠亲王的那些孩子,长子实是到了年岁了。
皇后跟桐桐说:“不欲进宫的,不给孩子报,自是无处选去。”此并不会强迫,若是真看中了谁家的女儿,这是另外赐婚的。
就如同皇上说,不给六儿选。那这就是要精挑细选大臣家的闺秀,先看看,而后跟大臣有了默契,这才好赐婚。
因而,一般送选来的,多是奔着侧妃去的。
就像是原主落水那次,那一年就是大选。
而义忠亲王那一脉的情况天下皆知,太后也放出话了,主要就是给那边选的,谁家若是有意向,可以报上来。
总得选个心甘情愿,好过日子的。
像是好些老臣,对义忠亲王到现在还念念不忘,那就送女儿来,这是可以的。
但这话放出去之后,竟是没有一个来报选的。
皇后如何不愁?
桐桐就问说:“小选也未必没有好的?也许出身所限,但本人是挺好的。”只是非官宦之家出身而已。
皇后摇头:“终究是面上不好看。”她叹了一声,就嘀咕说:“老勋贵不少,以前也是对东宫忠心耿耿,而今呢?”
竟是想从老勋贵中选。
贾元春就觉得宫殿中好些人都看向她,她原是东宫女官,有是荣国府出身。
她心惊担颤,当天就给母亲送了消息:迎春或可入选!
王夫人拿到手里的消息,跟贾瑞家的道:“宝钗包了小选,这孩子是色色齐全,可惜了。倒是二丫头木讷……反倒是……”
“大姑娘惦记二姑娘,为二姑娘筹谋,也是二姑娘的造化。”
王夫人叹了一声,起身道:“去见老太太。”
于是,老太太这才知道,宫里竟是想将元春赐婚给义忠亲王的长子,这如何是好?在皇后身边,服侍陛下,若是得一男二女,那才是前程。
赐婚给那阶下囚……何来前程?
王夫人抹了眼泪:“府里的前程,系于元春一身。而今,这困当如何解?二丫头……我又焉能不心疼?”
贾母哭了一场,叫了其他人来商议。
贾赦垂眸一言不发,邢夫人道:“王孙公子,倒也是……”
话未说完,见无人言语,到底不敢说下去了。
贾琏见父亲不言语,便急切的看贾政,贾政一声连着一声叹气,却并未说出反对之语。
王熙凤心中难免有几分不忍,“天下的姑娘多了,就独独咱们家养的好?”
贾母又哭:“我把她们姊妹调教的水葱似得,你们但凡有个争气的,又如何能将我的二丫头填进去?”
这一哭,王熙凤不敢言语了,只奉承道:“谁叫您会调理人呢?各个都好,连皇家都抢着要呢。咱家大姑娘那是要做娘娘的命,而今在家又要出个王妃不成?”
于是,迎春也才知道,她要去大选。
此事商量定了,贾母沉着脸跟王夫人交代:“告诉大丫头,皇后无子,陛下身康体健,她还有机会。当年甄贵妃择一女进给陛下,结果才有了六王。
三王、四王皆有正妃侧妃,又子女成群。选这二人,皆有一半败的可能。唯有宫里,唯有圣上……她的前程只能在圣上身上。之前已错一次,万万不可再左顾右盼。
你千万告诉她,一家子的性命都在她身上挂着呢!做事一定得三思后行,千万莫要冲动。此次凶险,她年岁渐长。女子花期不长,她需得抓紧。”
王夫人一声一声应着,她是不能见女儿的。但不是说要紧的消息递不进去。贾敏身边的嬷嬷乃是老夫人身边老人了,那嬷嬷的儿孙还都在军中。
要紧的话别人不成,信更不成,不能落在纸面上。只有贾敏会时不时的进宫请安,这话终是能传进去的。
但这些桐桐如何能知道?
直到看到报上来的名字,桐桐才知道,贾家给迎春报选了。
而报选的只这一个,没有旁人。
皇后:“……”她报送太后,请太后定夺。
太后宣了,把人带来一见吧!宫里派了嬷嬷去接,马上就要见。
连三王妃和四王妃都叫到宫里,看看给义忠亲王府里选的长媳。
桐桐坐在太后身边,看见了戴着金项圈,戴着金簪,一身素服的迎春。
只看模样,没有什么可挑拣的。
性情上一时又看不出来,只瞧着沉默、安静,讷言。
桐桐附耳跟太后说:“我跟那林家的姑娘熟识,她说此女虽被家中下人称为‘二木头’,但爱下棋,自来温柔和顺。”
太后愣了一下,福佑是说此女在家中不受宠,甚至于被欺而无人照管。能下棋,以这般年纪来说,未必一定下的多好,但喜爱便证明会,能钻进去,这是说智商是好的。性情和顺好脾气,这尤其要紧。
义忠亲王府近几年怕是都难出来,关着府门过日子,静不下来,会活不下去。
需得有个能关的住的,甘愿被关注的人,忍耐过这三五年,甚至于成十年。
于是太后招手:“近前来,哀家瞧瞧。”
迎春小心翼翼的向前,不敢抬头。
到了跟前了,太后又打量了一番,而后看皇后:你觉得呢?
皇后:“……”也不过是自己在宫里跟福佑说了句闲话,便叫这姑娘的命运变了。许是没有这一遭,她能找个如意郎君呢?
因此,她是有些歉意的。莫不若再等等,若是有其他人选,放了这姑娘也未尝不可。
她其实早年就听过这个姑娘,那个时候,张家有女嫁到荣国府,连着生了两子,妾室生了一女,女眷们闲聊时提及过。
要按照礼法论,张家原是这姑娘的外家。
皇后一时拿不定主意,看向两位王妃:“你们也瞧瞧。”将来终是需得你们中的某一位来照料。
三王妃招手叫迎春:“好孩子,莫怕,来!”
迎春紧张的手都开始哆嗦,过去抬眼看向三王妃。
好模样,却怯生生的。
三王妃心里想的是:那贾家迟早都要倒的,她家大姐坑了她,一家子都顺着她大姐,可这而今瞧着不是好地方,可以后再回头看,却也未必。
而今不能出来,自然是跟囚徒无异。可其实,钰哥儿那孩子因着是庶长子,太子妃一直便不喜。太子妃那脾气,而今天下尽知。对庶子庶女,那手段多了去了。
因而,这钰哥儿自来便有些老实,呆愣,总显得有些迟钝。
也因此,皇长孙并不为人所知!可便是迟钝,念书时也并没有落下。该背的也背过了,该学的也尽学了。只是十分不活泛!
她曾一度认为这孩子藏拙,后来才隐隐知道,这孩子小时候受过惊吓,到底因何受到惊吓,这个不得而知,好似就是东宫妻妾之间那点事吧。
被吓着之后,就一直这样了。不是假装,是真的……看着迟钝了一些。
这样的孩子……时过境迁之后,给些恩典,又能如何?
若是弄个太伶俐,心情太过活泛张扬的,反倒不如这和顺好脾气的。谁也别欺负谁,反倒是能关起门来将日子过好。
因此,她就看四王妃:“我瞧着好!”
四王妃也笑:“嗯!是个和气孩子。”
桐桐心里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在贾家关着还是关着,在王府关着也是关着,可你这一生扛过这三五年成十年,必有一番天地等着你。
许是你的天地依旧不大,前程依旧不远。但也不用落入中山狼之手,落得个没下场。
好好的再将人送出去,太后叫人给迎春了不少赏赐,就是暗示贾家,看上人了。
四王妃就说:“都还在孝期,不着急。”
三王妃一副惊讶的样子:“都在孝期?咱家钰哥儿在孝期,这怎么贾家……”
“宁国府有丧事,这姑娘的伯父没了。”
三王妃又皱眉:“听名慧说,那一日去福佑庄子上,那宁国府送六弟送了一对姐妹,六弟未要,当时那做派……”
太后拉下脸来:“这么说,贾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皇后用余光看看太后,再看看三王妃四王妃,回头瞥见福佑闲闲的拨弄指甲。她若有所悟,却也并不言语。
回了寝宫,她看贾元春:“今日那姑娘是你妹妹?”
“回娘娘的话,那是奴婢堂妹。”
皇后叹气:“本来呢,瞧着你还算是规矩,举荐你……”说着就摆手,“而今,身为女子,能被家族举起,亦能被家族所累。说到底,身不由己呀!”
元春心如鼓擂,举荐自己什么?因为宁国府的事,娘娘改主意了?
她传话回家,问太太:那边府里究竟是做了什么?
王夫人也寻思呢:必不是秦可卿之事,宫里费心为废太子长子选妻,又怎么会不容废太子之女?
相反,这不是不容,这是在告知贾家,莫要慢待了秦可卿。
难道就因为尤家姐妹之事?必是有别的缘故。再想想府里下人满嘴的污秽话,说什么‘爬灰的爬灰……难不成?
这么一想,她又气又恨:我可怜的元春,生生被这一家子给拖累了。
珍哥儿,他是在找死!
她没急着找老太太,而是叫了贾政。贾政愕然的瞪大眼睛:“此事……”
“那老爷去查。”查了您去找老太太说。
就很突然的,七月底,眼看八月的时候,桐桐突然听到一个消息:贾珍暴毙而亡!
第1166章 红宇琼楼(108)三更
贾珍暴毙,在贾敬的葬礼刚刚结束之后。
贾蓉上报朝廷,说是突发急症,故而丧命。
因着身有爵位,于是,宫里便派了人去祭奠。
可身有爵位,突发急症,父才死,子便亡,哪有那么巧的事?御史台接到投书,有人信誓旦旦,说贾珍乃是死于非命。
既然有人投书告官,自是要管的。
四爷看向同样在御史台,之前还为西宁王府出过头的赵赏贵:“赵御史,此事您不去查?”
赵赏贵:“……”有人告,那边有几成是真的!贾珍……此人他是熟识的,要是突然没了,总是有些不信的。
可要是去查,王府下令要帮着隐瞒,当如何?
这一隐瞒,自己便有了罪责了?
赵赏贵皮笑肉不笑:“金大人擅长刑狱,自是该金大人去查,本官岂敢……班门弄斧?”
四爷便笑了:“那倒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于是,四爷便带着人,去宁国府去看去了。
府里收敛了之后,已经盖棺了,结果听闻朝廷来人了。
贾蓉面色大变,瑟瑟发抖。
贾琏看贾蓉这般,便打发他:“与你无关,怕个甚?”
贾蓉拉住贾琏:“二叔莫走!”
“不走!”贾琏撕扯开贾蓉,急忙出去应酬。
四爷一下马车,就看见贾琏站在外面,恭顺非常:“金大人。”
“嗯!”四爷往里面走:“接到投书,有人报贾珍死于非命,特来验证。”说着就问:“灵堂在何处?”
贾琏忙往下一跪:“金大人!不敢欺瞒大人,此确实非空穴来风。”
“哦?”四爷便站住脚,看向贾琏,“起来说话。”
贾琏起身,径直往正堂带:“大人请容小的一辩。”
“讲!”
“珍大哥哥好饮酒,常年饮酒,可因着敬伯父之丧,家中老太太管教严厉,他不敢在孝期违逆,故而,亦有近两月未曾饮酒……”。
是说贾珍有酒瘾,不饮酒难受。
“便有那胡僧假道的,说有海外来的仙药,吃了便飘飘欲仙。珍大哥哥便买了,起初亦不敢服用,家中有下仆,十分忠心,竟是拿了一丸便吃了。吃完竟是十分受用,如此,珍大哥哥才敢吃。只吃了几日,竟是不想突然便暴毙了。”
贾琏十分委屈:“大人,此虽则死于非命,然皆乃咎由自取,与他人无干。”
四爷’嗯‘了一声,“本官只是验看,既知情由,心中便有数了。开棺,验看一番便是了。”
贾琏这才看向站在正堂门口的贾蓉:开棺。
那样子瞒不了人,但他要胡乱吃东西,并非有人将药塞到他的嘴里,怕甚?
棺木打开,收敛的齐齐整整。
但确实是嘴唇乌青,指甲都变了颜色。
四爷看了身后的仵作一眼:“验尸!”
只看眼下这个情况,仵作验尸半晌,得出的结论是并非死于一种毒。
四爷便叫人将贾珍死前吃用过的都列出来,服侍的人不仅列出来了,还将能拿来的东西都拿来的。
有服用的寒食散,有一瓷坛子药酒,有鲜活的还在爬的螃蟹,各个都极大,边上还有半根人参,那天贾珍还喝了参汤。
四爷:“……”到底是大户人家,杀的高明。
他先不问寒食散,单问那半坛子酒:“打哪来的?”
“原就是库里存着的!因着老太太听珍大嫂子说大哥哥馋酒又不敢饮用,十分听话。到底是心疼,想着酒窖里锁着好些老酒,存了好些年了。药酒乃是补养之用,便赏给了珍大哥哥。这酒乃是蛇酒,十分难得。”
四爷又问:“这螃蟹怎么做的?”
“清蒸。”
“我看单子上,席间饮了果子露。”
是!
“是何种果露,我瞧瞧。”
结果拿来一瞧,是山楂。
四爷再看看清单上的柑橘汁:“饭后多久吃的?”
“螃蟹到底是腥气重,用完饭以柑橘汁漱口可去味儿……”
四爷问贾蓉:“那一日,谁与你父亲同席?”
“父亲一人而已!他用了寒食散,竟是十分亢奋。又有老太太知道父亲不饮酒难受,便赐了人参与酒水,人参炖汤,父亲馋了,酒自然也便饮用了。至于果露……”说着,忙喊人:“将箱子搬来……”
箱子打开,一水的都是山楂果露。
贾蓉愣了一下:“以前倒也有花露,各色果露尽有。倒是不知只剩下山楂果露了。”
贾琏忙道:“家里的哥儿姐儿身子弱,吃的稍有不合适,常嚷肚子难受。祖母便吩咐了下来,都换成山楂的,好克化。不想这便府里倒是也跟着换了。”
四爷指了指柑橘汁:“此物……”
“柑橘尚且不到熟的时候,只有青桔,酸味尚存。南边庄子上送来的,分给这边府里一半,磨出汁佐以蜂蜜,尚能入口。”贾琏在边上解释,“比茶水漱口更清爽,去异味尤佳。”
说着,便问说:“此与珍大哥哥的死有甚关系?”
四爷便让抓一只鸡来,这在贾家的厨房便有。
而后叫人熬了参汤,又蒸了螃蟹。
结果鸡没来,被送来一只乳猪,这本是养着随时准备宰杀的。
依次给喂了寒食散,而后灌了参汤,之后又塞进去喂了螃蟹,又给了一杯酒,而后又把果子露往嘴里灌。最后再把柑橘磨出来的汁水放在边上,结果那乳猪吭哧吭哧的将那一盘的汁水都喝了。
先是亢奋的蹦跶,像是极其燥一般,而后就十分痛苦的叫唤,最后倒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子之后便不动了——死了!
“寒食散本就散热,浑身燥热,身上连衣服都穿不住,而后加了参汤,此乃大补之物,药效放大。这蛇酒尚未单独验证,但这螃蟹加山楂果子露和柑橘汁,乃砒霜之毒。
人散热,衣裳穿不住,口干舌燥。此时,身边有什么喝什么。果子露喝了,不解渴。漱口的柑橘汁在不清醒时,自然也就喝了进去。”
服侍的小厮吓的跪在地上,四爷看他:“当时可是这般情景?”
是!是这般:“……果子露……兑了水喝了三瓶。”
四爷看着贾琏:“你看,贵府就是这般巧!恰巧了,酒瘾犯了便有人奉上了寒食散;恰巧,赏了一支上好的人参,叮嘱熬参汤补养;恰巧,府里有蛇酒,赏赐了过来;恰好,就都换成了山楂果子露;恰巧,把未熟的柑橘从南送到北;恰巧,未到八月,螃蟹未肥,府里便吃上了螃蟹。”
贾琏面色逐渐变了,他往下一跪:“实不知如何辩解。”
四爷便喊人:“告府尹衙门,告大理寺,告刑部……”勋贵死的蹊跷,都来查查吧。
棺材被衙门的人看守了,谁都无权再靠近。
四爷带着人离开了,接下来其他衙门都将介入。
看着这位金大人离开,贾琏扭头看向贾蓉。
贾蓉摇头:“二叔,跟儿子无关!当真无关。”
贾琏头上的汗密密麻麻,急匆匆的回去,先找了父亲,这事分明与老太太和二太太有关。
贾赦听着,手里的扇子’砰‘的一下便掉了。
贾琏看向父亲:“父亲?父亲!”
贾赦颓然的坐下,他想起了原配,那一日吃了海鲜,吃了果子露,喝了参汤……而后腹痛……又恰逢女子月事,血成块而下,总以为是妇人之症要了命,可后来想想不对,却又不知哪里不对。
而今……原来如此!这些竟是能要了人命。
贾琏擦了头上的汗:“父亲,当如何是好?”
贾赦未提原配之事,只道:“此事……莫管。”
“可若不管,府里……”
贾赦问:“府里如何?是你杀的?”
不是!儿子怎敢?
“是你赠的东西?”
“不是!儿子哪里会知道那些。”贾琏低声道:“可凤哥儿管家,那果子露是她操办的,柑橘必是她做主送于东府一半……”
“她听命办事,难道官府会冤枉了她?”你急甚?
贾琏摇头:“儿子是……是不知……缘由?为何!为何呀?”
贾赦平复了一些,才道:“自是因着……挡了家里的前程,坏了事了。”
家里有甚前程?大妹妹的前程?大妹妹的前程与东府有甚干系?
贾赦问他:“可知蓉儿媳妇来历?”
“知!”
“义忠亲王虽坏了事,然则……”贾赦叹了一声,“宫里只关不杀,可见念及情分,不累及无辜。”
嗯!陛下乃是亲祖父,自是不会置亲儿孙于死地。
贾赦又道:“那若是如此,蓉儿媳妇这身份并无忌讳。”皇位若是换人,那才是忌讳。若不换人,其实无妨。
正是!这又如何?
贾赦冷笑着看儿子:“你与珍儿相好,你不知道他那些事?”
贾琏:“……”他心虚的低头,贾珍以前常混,兄弟之间确荤素不忌。但那蓉儿媳妇并不在珍大哥哥嘴里,他不说,自己只隐约听闻,又不好问。但确实是这些年比早些年好了一些,不常乱来了。
蓉儿幼年时,珍大哥哥对蓉儿虽不亲近,但也不至于如仇人。细想来,也就是近几年,仿佛恨蓉儿不死,如何磋磨恶毒都不为过。
原因……都心知肚明罢了。
贾赦就问:“此……宫里不知还罢了,若是有一点风声传出去,还得了?”
贾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家中下仆哪里有个顾忌?自是瞒不住的,“原来如此!”若是这般,“老太太倒是有决断的。”
贾赦起身,看着窗外,而后笑了:“是啊!这个决断好啊!”自己提前不知此事,那必是老太太和二房所为了。
他无比畅快:“官府查……就让查!”要死抱着一起死去!
第1167章 红宇琼楼(109)一更
贾珍死于非命,此板上钉钉。
一时间,京城舆论哗然。谁人不知道宁国公府名号?谁人不识贾家?那可是贾家族长,被人给杀了?
怎么杀了的?谁杀的?为什么要杀?一夜之间便有许多个猜测在坊间流传。
有说贾珍不孝顺亲老子,贾敬走了,把贾珍也给带去了;有说贾珍好——色成性,此为女子争风吃醋,这才使得他殒命;还有说是贾家为挣族长之位,两府之间面和心不和,这才害死了贾珍,矛头直指荣国府。
荣国府内静悄悄的,老太太说又叫她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免心伤,不见人;王夫人吃斋念佛,佛堂里时常有诵经之声。贾珍是宝玉以及三春这一辈的长兄,他死了,按照礼法,当有孝悌,也当按制守丧。
贾琏忙着外务应酬,去外面打听这案子该如何了,至少面上是这样。
王熙凤一边照料家里,一边色厉内荏:“……我等着官府来拿我?送个山楂露有错?送个人参是错?分了青橘过去还是错?两府里素来有来有往,难道只此次是这般不成?阎王要召了珍大哥哥去,与我等何干?
但凡害人,总也有个缘故。而今这般,冒着杀头的风险……为了个什么的?若判我们有罪,那也不过是个糊涂的官罢了。”
平儿低声道:“您何故动气?事赶事,巧了。想来无碍!”说着,摆手叫其他人出去了,这才附耳在王熙凤耳边细说:“……珍大爷……跟蓉大奶奶……”
王熙凤眼睛一瞪:“休要胡沁!”
“若有半句假话,叫我舌头长疔,回头叫阎王老爷拔了我的舌头去。”
王熙凤心里一慌,莫不是怕这件事露了,老太太这才刻意安排……
想到此处,她眼神一慌:“快!请你们二爷回来!”
正说着呢,贾琏回来了,一进门就见这主仆一副见了鬼的惊吓样子,就问:“官府来人提审了?”
“未曾!”王熙凤上前拉了贾琏进内室,低声问这个事。
贾琏’嘘‘了一声,“什么得脸的事?问这个作甚?”
王熙凤:“……”那便是真的了。
“你素来与蓉儿媳妇交好,竟不知?”
“这事岂能说出口?”王熙凤’呸‘了一声,“必是珍大哥哥行禽兽之举!蓉儿死的么?那王八羔子,半点气性也无!若是我,我便拿刀捅了去,回头便是偿命那也是一条汉子!真要是这么死了,他媳妇不会比他多活一天,必是追着他去了……到了那头,也得个好下场……”
“你收了声吧!”贾琏靠在边上,“蓉儿才多大?他老子磋磨起他来,你或是未见?”
“本以为是他不争气,他老子教训,原也应该!谁能想到是这般……”王熙凤说着,这才朝外一瞧:“而今这案子……怎么了结?姑父必是不管的,而今瞧着姑妈也淡淡的。太太使人叫珠大哥去跟驸马打听,可那边只说知道了……守在道观,竟是不曾回来一次。今儿早上,太太使唤人给我叔叔送了信去……”
说着,就打量贾琏:“你不出去打听去,怎生早早的便回来了?”
“此事办的,你不知,我不知,咱俩到成了那一对瞎了眼的!既然事能办下,能迷了你我的眼……那此事必能平的?难不成这家里没了你,没了我,明儿便败了?”
王熙凤讪讪的:是呢!管家管了个甚?
是的!桐桐也觉得此案到了这里,贾家这算是走到了头了。
可就在此时,有人投案了,自述是他谋害了贾珍。
这人叫柳葵。
“谁?”
“柳葵!”四爷写下一个名字,而后在边上标注上,’理国公‘、’柳彪‘、’柳芳‘,最后想了想,又写下一个名字——柳湘莲。
桐桐想起来了,理国公府乃是八公之一,老国公叫柳彪,他的孙子柳芳承袭爵位,而今是一等子。
柳湘莲是理国公府的子弟,而今这个柳葵是:“柳芳的谁?”
“堂弟。”
桐桐惊讶了:“贾家的命案,柳家抛出一个人来认领了。”总是说什么’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话,之前对此其实是没有太大的直观感受的。
但这次不同了,这是有人要出来保贾家!可问题是,贾敬没了,贾珍也没了,贾母和王夫人都是女流,剩下的就是贾赦,连家事都不管。而贾政也就那般模样了。
他家到底有什么值得一保到底的。
晚上三王上家里来了,而今这个时节,白日里暑热还未退,但晚上确实极凉爽的。
干脆就在园子里坐着,月亮明晃晃的,又有灯照着,小风吹着,十分舒畅。
三王将扇子一合,顺手拍在石桌上:“大理寺审了柳葵,柳葵的证词……”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份来,递了过去:“你看看。”
谁杀了贾珍,彼此心里都有数!追求真相什么的,这有时候真没那么执着。毕竟像是这种后宅手段,只影响贾家,并不会危害他人。拿下贾家也行,若是不能,他们对这背后的事更有兴趣。
四爷接了过来,将灯往跟前挪了挪。
柳葵在证词上说,他在贾敬的葬礼上对尤家三姐一见倾心,心中有了娶其为妻的念想。但因着家中已无父母,正想借机找家中其他长辈做主。他也跟人打听了,那尤二姐有婚约,但是尤三姐并无婚约。
又知道,尤二姐所许人家并不如何光鲜,便知自己这般家世要娶三姐儿的话尤家并不挑剔。为此,他在哪一日夜里专门请了贾珍吃酒,贾珍是应承了要去说和的。
谁知过了没两天,他又去宁国府为贾敬上香,没想到意外的看到了贾蓉带着尤家姐妹要出门。
家里正办丧事,却要送客人出门,他不免跟上去要看的究竟。却不想看到贾蓉将那姐妹俩送人,又对二姐儿、三姐儿极其不尊重。
而尤三姐更是在路上谩骂了一路,说被贾家兄弟父子当姐儿粉头欺辱等等。他心悦尤三姐,故而心疼怜惜对方。因着有娶她之念,又告知了贾珍。贾珍这般行事,岂非羞辱于他?
出于这般心理,为了尤三姐挣脱牢笼,他决定要杀了贾珍。
他曾在外面饭馆吃酒时听说,有人吃了螃蟹和山楂、青橘、柿子等物之后,便暴毙而亡。又有海商说这些东西合起来吃会死人的。
这才设下这么一个局来。
青橘是他给理国公府南边庄子上定购的,说价格高,都喜食!理国公府的庄子与贾家紧挨着,贾家庄头为了讨好主家,这才主动送了。
贾家自来一体,两府不分彼此,荣国府有的,必分宁国府。他们家又有规矩,长辈跟前的阿猫阿狗,一根草一朵花都是贵重的。因此,只要分过去,贾珍必用。
至于果子露,他说,他把其他的都买下来了,贾家常采购的那家铺子里除了山楂的再没有别的可选了,这事便就成了。
而螃蟹嘛,秋里必吃。他并不知道对方会哪一天吃,若是等不到,他会去贾家做客,表示想吃螃蟹,想来贾珍也能死。
只是没想到,没到他预想的日子,贾珍便吃了螃蟹,而这些东西果然就派上了用场。
至于寒食散,总也有吸食的,贾珍不能喝酒,愿意吸,谁也管不住。这个不是他能想到的。他更没有想到,贾家的老诰命心疼侄孙,会赏赐了药酒和人参叫补养身体。
这般几下里凑到一块,便要了贾珍的性命。
除了柳葵承认,他确实谋划着杀贾珍以外。卖寒食散的也找到了,也确实是有人撺掇他卖给贾珍的,这个人是赖升。
而赖升作为宁国府的世仆,只想讨好主子,完全没有要害主子的动机。
剩下的就是贾母赏了药酒和人参,药酒是有微毒,但绝对不足以致命。人参乃是补药,老人家把好东西赏给侄孙,侄孙听话的用了,这是错吗?
这不是阴差阳错吗?
很清楚的案子,在柳葵主动承认谋杀之后,便把案子翻过来了。
四爷点了点这个柳葵:“审一审,必有破绽。”
对!但问题是,认这个结果呢?还是不认这个结果?
认这个结果,那就是一力把贾家往死的压,但在不知道这些人非保贾家的理由之前,是存在风险的。
四爷将这供词放下,才要说话,便听见脚步声了。
桐桐烤好了肉亲自端过来了,说私房话不方便仆从靠近,干脆她自己端过来。而今能找到西域的孜然,洋葱等物,她也就酷爱烤肉。
今天晚上烤的是五花肉,滋滋冒油的那种:“三兄尝尝,味道如何?”
三王:“……”朝廷那么多事,你这小日子过的倒是滋润。嗯!这肉烤的,一点也不油腻。
桐桐把白菜叶子递给四爷:“包着吃。”
四爷先把那证词挪开,怕沾了油,这才接了过来。
桐桐眼睛一扫,看见了第一页,心说,这证词处理倒也算是专业。但是,以柳葵的出身来说,一顿板子下去,就说了实话了。
四爷说她:“想看就看,无碍。”
桐桐便拿起来看了,三王扫了两人一眼,也并未在意。
在桐桐看来,这证词其实漏洞百出,看似事件都有,都能对上,但其实顺着细节查必能找出漏洞,比如细查赖升,查卖果子露的铺子,查江南的种植柑橘的庄子,这都是方向。
但如此一来,反倒是被人牵着走了,案子便只停留在这个案子上。
三王嚼的非常慢,嘀咕道:“我就想,这贾家要真是有图纸,图纸早露了。有没有贾家,那么重要?他们到底怕什么?要保贾家什么?”
桐桐脑子里激灵一下:“人!”
什么?
桐桐看向四爷,见四爷点头,她才看三王:“兵部!”贾赦五千两银子就能应承孙绍祖在兵部候实缺,那证明贾家能在兵部安置人这件事,在一定圈子里不是秘密。
兵部,报功就能晋升,对吧?
一则,这里面是否有冒领军功的事;二则,通过贾家安置的军中官员,都可靠吗?没有其他的别有用心的人?比如北边的异族?
第1168章 红宇琼楼(110)二更
真正需要清查的是兵部!因为贾赦帮着安排的时候,他都未必清楚这些人的底细。说到底,他都是为四王办事的。
而四王中,也只有北静王府功劳最大,北静王府而今也还是王爵。
桐桐心说,这北静王府一如吴三桂。吴三桂在西南,这北静王府独霸北方。当时平三藩何其凶险,那还只是盘踞在西南。西南距离京城多远的!而北边不是,北边距离京城太近了。他们一边是朝廷,一边是异族。若是北静王府与异族联合,会如何?
北境压力太大了。
所以,朝廷不动四王八公,养猪一样的耗,未尝不是一种选择。
但而今不同了,原著上该是皇室传位不稳,动荡不安,所以,就在慢慢的磨,磨了成十年,好似才处理明白。
四爷看了桐桐一眼,然后看向三王:“此案审而不结,挂着吧。”
三王点头:“可行!”查了再说。
“王爷清查……”四爷又看了桐桐一眼,这才看向三王,“臣若是请旨往北去,王爷以为如何?”
三王猛的抬起头来:“你可知,上一任巡抚半路遭遇土匪,还未到任,便被杀于半途。家眷杀的杀,辱的辱,尸体挂于官道两侧。朝廷派兵清缴,杀匪一百三十七人;
上上一任巡抚到任之后,因延误军饷,被按军法处置,斩首示众,其妻子儿女不堪受辱,悬梁于府邸,自戕而亡。”
四爷沉默了一瞬,而后点头:“臣知!可无人敢去,更需得人去。”
皇上叹气:“其中凶险……不可控。此事慢慢来磨,未尝不可!蒙国君王年事已高,朝堂更迭许是在五年、八年、十年之后,这便是契机。而今,等的就是这个契机。而水溶嘛,大可给予优待,异姓手足待之便可。
而今在北境王府的,主事者乃是他的叔父与他的兄弟。他兄弟当家理事尚好,而今他叔父的儿子们也长大了。其中内争必然不断。
因而,他们必不能长久,朕心中有数。”
四爷沉默了良久,又问:“……臣知旧勋贵后劲不足,而今已然是昏招频出。可清除了北静王之后呢?蒙国如何处置?”
皇上慢慢的敲着桌面,未曾言语。
四王在边上道:“臣以为或可尝试。”唯一顾虑的就是凶险,不过,安民身边有高人,好似自从回了京城,这高人就未曾露过面。
那张百胜何等了得?结果呢?他能从江南闯一回,此次北境之行,便是不能成事,想来也能保命。
因此,他是支持的!试试嘛,实在不行退回来就是了。
这般想着,他便先出主意:“先做巡边御史,去巡边。”又不是去做巡抚的!
巡边嘛,巡查完总是要离开的。不至于为这个就先要杀人!去了之后相机而动,觉得能拿住对方,再就地升任巡抚。若是觉得情况复杂,继续巡边,离开是非之地亦可。
四爷:“……”办法是不错!
但是,巡边御史……就是溜一圈,溜一圈就不能带家眷,不带家眷,我也不敢去北境。单枪匹马带几个人,我疯了?
皇上没当时应承,把人打发了。
四爷回去就告诉桐桐,他得以巡边的名义先去。
桐桐看他:“……”你疯了?我不跟着,你敢去?
四爷摸了摸鼻子:“那怎么着呀?”
桐桐写了一封折子,请四爷递到宫里。她表示,想跟着丈夫一路北行!她是公主,可以慰军。
一则,北境当沐皇恩;二则,麻痹对方;三则,可多些护卫亲随,此方能安全无虞。
意思是,四爷一个人不能带那么多人去北边,但要是公主随行,那带两千、三千、五千,这都是随扈公主的,是公主格外受宠的缘故。
写折子的时候她也想了,能这么做吗?
想了想还是问题不大,之前宫变时,宫里人都知道自己胆子大,且真的动手杀过人,下的了手。
皇上看着折子,再看看站在身前的人:上次回来,你跑回来了,把你媳妇扔在凶险之地;而今要去凶险之地,你倒是要带着你媳妇。
那孩子是胆子大,也不算贞静,听闻常在府里折腾。
四爷给的解释是:“许是落水之后总是心有忧虑,怕有人害她,她总担心她的力气不够大,总爱自己练一练,便是有人动手,她也不至于落了下风;许是因着宫变,叫她知道了事起突兀,信什么都不如信手里的刀……”
皇上思量再三,还是道:“那就稍微等等,等中秋之后……”
好!那就中秋之后。
中秋之后,义忠亲王长子被册封为义顺郡王,荣国公贾代善的孙女贾迎春赐婚给义顺郡王。
贾家上下,欢欣鼓舞。
原本用来救元春的一步棋子,而今算是救了一家子。不管如何,那是义顺郡王,嫁过去便是王妃。这可是皇家的王妃呢!
于是,贾家大摆筵席,四王与其他国公府,尽皆上门道贺。
瞧吧!命案又如何?便是告我们造反也是不怕的。
贾敏告病未再前去,迎春这婚事……好在哪里?跟废太子有关系这是好事吗?这不光影响贾家孩子的婚嫁,便是黛玉也会受影响的。
谁愿意跟废太子扯上关系?
想起这个,她就一阵一阵心里发紧,真的就病了。
而此时,皇上才召见了林如海,林如海已经从四爷那里知道了皇上的意思,他也已经接触过六王,也着实是叫人打听过了。
相对来说,六王……堪称良配。
两家沟通了意思,回家一说,贾敏这才像是一口气缓过来了。她在三王府和四王府都见过六王,那真是个翩翩少年郎。
在贾家被赐了这个婚事之后,黛玉能有这般婚事,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她低声跟女儿说这件事,黛玉心里有数,公主不会好干无事的跟自己提六王,而最近已经提了数次了,她心里早有数了。之前也见过六王,“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着便起身,“女儿回屋了。”
真就急匆匆走了!
女儿家害羞,也当是如此了。
贾敏欢喜无限,林如海见此,再无顾虑。
择吉日,宫里下旨赐婚,林如海之女黛玉为六王妃。
这婚事很合适,从林如海的官职,到六王的身份,再到年龄……包括见过两人相貌的人,无不说这婚事般配。
消息传到贾家,赖大家的欢喜的去报信。
贾母只怔愣了一瞬,便笑道:“大喜!放赏!”虽与自己盘算的不同,但到底是王妃。与迎春的王妃又不同。
王熙凤大笑着进来:“恭喜老祖宗,贺喜老祖宗,这天下哪有比您还有福气的?孙女做了郡王妃,外孙女做了亲王妃。就说您会调理人吧,您瞧瞧,这调理的各个都被看中,讨要了去。”
说着,又揽了探春的肩膀:“这又个什么妃?”而后又拉惜春,“这里还有个宝贝,可得藏着,莫要叫人瞧了去。”
一家子哈哈的笑,宝玉却像是魔障了一般,跟一缕游魂似得往出游走。
贾母急着喊:“快叫人跟着去!”
薛姨妈在边上笑道:“姐姐妹妹都要嫁人了,宝玉这是舍不得了。”
“这孩子待姐姐妹妹是极和气的!”贾母忙道,“高兴是高兴的事,可转念一想,要离了家,去别人家做媳妇,又如何舍得?”
是啊!正是这个话。
宝钗坐在边上,低头摆弄帕子,并不言语。
正说着话呢,薛家有婆子急匆匆进来:“太太……家去吧。大爷回来了,说姑娘过了小选,择日便要进宫了。”
薛姨妈站起来,要笑也不是,要哭也不是,一把抱住女儿:“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宝钗心中滋味难言,贾家选了郡王妃,林家选了亲王妃,薛家乃商户,只能小选入宫服侍。
她扶住母亲的胳膊:“回吧!回家先问问。”
嗳!这就走!
贾家不管如何想,都欢喜的将人送走了。
可贾母与王夫人对视,心里多少都有些忧虑。宝钗年轻貌美,有才有貌,此一去,必能选为女官。这岂不是与元春一般无二了?
宫中添了许多如宝钗一般的女子,元春年岁却渐长,她是否真还有前程?
薛姨妈关了门户便轻笑道:“我儿莫要灰心!你生的比旁人都强些,可惜,家世所累。若不然,那林家的姑娘做得王妃,你与她比,差哪了?一等的人样而,她投了好胎,我儿委屈在我的肚腹中……”
宝钗对着母亲摇头:“莫说这个话,我这一进宫……”
“莫要牵挂家里。”薛姨妈看着女儿像是看一件绝世珍宝,“你那大表姐,而今也在宫里。虽是姐妹,但你万万莫要信她。但也莫要与她争抢起来!倒是林姑娘,你将来可多与她走近些……她身子不好,身量纤瘦,年纪又小……”
而你则不同,你珠圆玉润,利子嗣。若是用的恰当了,“儿啊,亲王侧妃必做得!”生了子嗣,有了儿子,到老来,是她大还是你尊,这可就说不好了。
宝钗摇着头:“母亲……”
“听我说!”薛姨妈轻声道:“男人三妻四妾,本也平常。不是你,也必有别人。甄贵妃不是皇后,可大半生荣宠。皇后倒是高居后位,奈何?你的出身……去了皇家,做正室是做不得的。可做侧室又有何丢人的?”
说着,便起身:“趁着未曾入宫,准备贺礼,咱们去林府给林家贺喜去。”
一边说着,她一边张罗:“将那白玉观音找出来……”
宝钗一脸忧虑,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摇头叹息……
第1169章 红宇琼楼(111)三更
林家得贵婿,自然得大宴宾客。
四爷和桐桐上门去贺喜,林如海和贾敏迎的真心实意。
在贾敏看来,若非公主带着黛玉,朝廷三品以上大员也不少,适龄女孩没有二十,也有十多个。怎么就先选中黛玉了?
必是公主帮着引荐贵女,贵女们又少不得在王妃们面前提,便是宫里怕是亦有耳闻。如此这般,便入了贵人的眼。
若不是如此,黛玉的婚嫁也是艰难!莫要说不看娘舅家,娘舅乃至亲之家,极其要紧的亲戚,谁都怕连累的。
而今,便是贾家再出多少荒唐事,也不怕耽搁女儿姻缘了。寿哥儿还小,等大些了,难保是个什么境况。
因此,她见了桐桐便见礼:“公主,这可叫我们夫妻如何感激?”
“夫人谦虚!”桐桐笑道:“黛玉蕙心兰质,聪慧过人,品貌非凡,王妃们是极喜欢的。宫中太后、皇后都是慈悲之人,再没有不喜的。”
贾敏心知,皇后非六王亲生母亲,太后亦非亲祖母,人家如何会挑拣?
桐桐又说:“贵人是个极谦逊之人,喜静,整日里与书目为伍。”
这是说不爱管事,更不爱挑事,极好相处。
贾敏的心放下了,请了桐桐去正堂坐。说了一会子话,客人多了起来,贾敏知公主不喜应酬那些老勋贵,便起身亲自送桐桐去黛玉的院子。
都知定亲之后,姑娘家爱羞,今儿她便是躲一天谁也不见都是应该的。
黛玉连见客的衣裳都未换,就是一身居家的装扮,见了桐桐倒是不羞,喜盈盈的:“正盼着您呢!我有好东西……”
拉了桐桐去看她养的鹦鹉,那鹦鹉挂在廊下,见了人便嚷嚷:“馋丫头——馋丫头——”
必是黛玉常这么说丫头,鹦鹉便学了去,见了人便嚷嚷起来,活灵活现。
等贾敏走了,桐桐才跟黛玉细细说起六王。之前只敢浅浅的提一句,暗示给她,而今定下了,倒是再无忌讳,她把知道的尽数告知于黛玉。
两人正坐在廊下说话,又有甄英莲前来,她常于黛玉交往,谈诗论词,这般大喜之事,她随父母前来道喜,因着关系好,便被送到后头来了。
见了面还未曾说三两句话,又有嬷嬷带着贾家的女儿并薛宝钗前来。
迎春而今是娇客,等闲不出门。惜春身上有重孝,也不能出门做客。
来的只有探春!
宝钗跟来便后悔了,见了公主,她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以后进宫,她便是宫娥婢女。公主在上,她坐下是要与公主平起平坐吗?谁家主子奴婢一起坐的?
可要是站着,这么多亲戚当面,众人都坐着,难不成我站着?
她只能假装不想坐,然后不时这么转转,那里转转,看看多宝阁上的摆件,看看吊起来养的兰花,又去逗弄鹦鹉。
桐桐倒是没多想,只是自己在这里,反倒是叫人家不好说话。
恰好四爷说宫里叫了,要回去。桐桐没留饭便告辞,不叫黛玉往出送:“你呆着吧!以后尽有见面的日子。”
是!果真就不再送了。
人一走,探春便说:“公主这般和气?”
黛玉点头:“是!公主自来和气。”说着,就请她去里面坐。
宝钗这才坐下,“听闻公主甚少出门做客……”
黛玉笑了笑,未曾答话。其实公主不难请,除了去王府之外,好些官宦之家……公主也会去的。只是不登旧勋贵的门。
父亲说这是立场不同!
而今父亲就很尴尬,站在两方阵营当中。此次婚事好就好在,旧勋贵莫要觉得父亲是背叛,毕竟,父亲算是皇亲,跟他们本就不同了。
慢慢的,自家和舅家便泾渭分明,这种立场有时比亲缘纽带还重要。
薛姑娘这话,她不知道该如何答,那便最好不答。
探春看了薛宝钗一眼,便打岔,岔开了这个话题。
几个人聚在一起下棋说笑,不到开席,前面又叫了,老太太、太太要带着宝玉走,请三姑娘回去。
探春愕然,急匆匆便往出赶。走到一半了,又回头对着黛玉福了福身:“林姐姐莫要生气,二哥哥自来便是那般,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黛玉先是一愣,紧跟着脸上便没了血色。
外孙女这般大喜事,贾母自是要来的。
除了不便前来的,可以说是阖府前来做客。宝玉自然在其中!要将宝玉带到后面吧,不合适!贾敏不让,别的客人带了姑娘小姐来,可不得冲撞了?年岁也都不小了,请安后自然该被送到前院接待男客的地方。
宝玉被送去了,恰好,六王带了不少宫里的点心,亲自上门了。
十分殷勤,就是对女方满意。
宾客哈哈一笑,恭喜起林如海。
林如海觉得有面子,亲自迎了新姑爷进门。许多大臣都跟六王不甚熟悉,而今林如海做中人,这么一介绍,气氛正好。
又有那些勋贵之家,尤其是贾家、王家、史家,这都是亲眷呀。
六王笑语嫣嫣,与之来往应酬,十分和乐。
宝玉只管盯着六王看,然后跟六王说:“……也唯有六王这般……方能配上林妹妹那般冰清玉洁的女儿家。”
与六王一比,自己果然是须眉浊物!
他直愣愣的盯着六王看,突发此等感慨。
然后,满大厅都静了:一则,六王长什么模样,你都不该当面评;二则,林家姑娘如何,你更不该评,他就不该在这样的场合出现在你的嘴里,听在外男的耳朵里。
男子盯着男子目不转睛的看,这是什么意思?
人盯人,眼珠子像是要黏上去的那种:要么,是真恨;要么,是心喜,甚爱。
六王不是秦钟,六王也不是蒋玉菡,汗巾子这般的贴身之物都能交换。夸这两人的容貌,随意!但……那是六王,你这是何意?
是否有亵渎之嫌?
薛蟠盯着柳湘莲,想跟柳湘莲相好,被柳湘莲给揍了!这还是柳湘莲家道中落之后,柳湘莲都不能容忍。
完了你管不住眼睛,盯着六王看!
贾政浑身都哆嗦了,忙起身:“王爷恕罪,臣之子自幼憨傻,绝无冒犯之意。”
六王的手在袖子里都握紧了,看在今儿日子特殊的份上,没发作:“憨傻?可怜见的。带回去养着吧!”
那就养着了。
回去之后贾政要打,贾母和王夫人拦着。
贾母说:“或是宝玉一直这般?并非如此!宝玉见了北静王,应对何其得体?也不过是林丫头要嫁人,他心里有些痴症,糊涂了些罢了。”
“母亲休要再提此话。”
“不可再打!不可再吓唬他。”贾母怜惜的摸着宝玉的脸:“可怜见的!宝玉最是实诚,也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诚话罢了!”
六王确实一表人才,与林丫头确实般配,这又何错之有?
贾母说:“备上厚礼,送往六王府!就说老身未教养好儿孙,失礼了,给六王赔罪。”
而后贾敏气病了,哪怕六王一再表示无碍,可她依旧担心将来成婚,今日之事会成为黛玉的短处。
表兄是外男,你嘴上挂着表妹,又说什么冰清玉洁……
黛玉蹲在茶房亲自为母亲熬药,不时的看着外面被秋风吹的打着卷的落叶,心中亦不免沉重。
秋风秋雨来了,好像有一种冷入骨髓的冷。
人一生,不如意大概也是十之八九吧。看上去再如何完美的事,总也有一些缺憾之处。
正如女子对良人和婚姻的向往,许是得来终归是有些欠缺的。
心里想着这些,不由的有些悲凉。情绪还未来得及宣泄,六王府便来人了。贾敏忙起身见了,原来是六王说,公主与驸马不日将离京,他想带黛玉去给公主践行,问问老泰山和岳母,是否能肯准。
贾敏的心结结实实落下了,心里念了一千一万遍阿弥陀佛,“自是准的!只管来接便了。”
人走了,黛玉靠在茶房的门上,那一丝悲凉被冲散了。
她写信给公主,问要去哪里,去多久,准备礼物也要用心,顺便又写了近日之感,言辞间带着些无错。
桐桐笑着给回信,送什么都好,别的不便多说。只是,多愁善感大可不必,而今该想的是,那日随六王出门,当穿什么衣裳,熏什么样的熏香,眉形是否还要修一修,妆容是否容易脱……
至于其他的,想它作甚?
小儿女之事虽繁琐,但总也有几分意趣。他们为这个烦恼,却不知这背后一桩桩一件件藏着的都是大事。
皇帝给了旧勋贵足够的恩典,瞧:以贾家为例,有孙女做了郡王妃,有外孙女做了王妃;以薛家为例,他们想送闺女来宫里服侍,宫里准了。
这都是恩典,证明朝廷是优待你们的。
而后,金镇为巡边御史,先去北境。而公主随行,替太后、皇后慰边境将士。
旨意下达,择日启程。
北静王面色凝重,在书房里写着密信。提醒二叔和二弟小心一些,这番贾家闯下这般大祸,案子没有审结,宫里又给了这般多的优容,此乃是十分危险的信号。
金镇此次去北境,必有目的,当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小心此人坏事。
至于公主,他未曾多留意。不过是公主出行,随行护卫极多,说是慰军,其实是为了派人保护金镇,能叫他顺利到达北境的。
信写好之后,叫人悄悄的送出城,辗转数次之后,才有信鸽放飞出去,一路朝北飞去。
而桐桐也装备好行装,打算跟着四爷,再次朝北行。
她将金甲递过去:“给!穿着吧。”他自己本身就菜,还偏爱玩惊险的!
第1170章 红宇琼楼(112)一更
要走了,得去宫里辞行。
此行随行护送公主的骑兵便有一千,另有步兵三千,又有亲卫五百。再加上车夫、马夫、运慰军赏赐的壮男五百。
这般阵仗,便是宫中女眷再不懂朝政,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对。
太后请了道录司的道士问吉凶,道士一再说:“娘娘勿忧,公主福泽深厚,此一行有惊无险,光耀乾坤,乃是大吉大利之兆。”
皇后在边上宽心:“母后放心便是,既然老仙长这般说,那必有天佑。”
元春站在皇后身侧,低着头静静的听着。
桐桐和四爷进宫,先往太后这边来。
宝钗跟着管事嬷嬷急忙退到一边候着,只敢用余光去看。就见郡主跟驸马并肩而来,缓步慢行。公主轻声漫语的不知道说了什么,驸马欣然一笑。
她在犹豫,新人学三个月规矩,规矩学完该去何处服侍?
太后自是最尊贵的女人,可太后年事已高。若是伺候太后的时日久些,将来太后薨逝,想来必有安置。若是伺候的时日短,为旧主守陵就得三年。这一守陵,能否再回宫廷可就未必了。
因而,太后身边……之于自己而言,绝非一个好去处。
皇后呢?皇后身边已有贾元春,她又岂肯容自己?自己进了宫,母亲和哥哥万万不会再拿银钱给贾家,给姨妈用了。
这宫里,无钱寸步难行。
她怕时日久了,自己后来者居上,必给自己使绊子的。
因而,三王府、四王府……都是不错的去处!至于六王府……贾府之人常说,自己与林姑娘乃是一时俞亮。有有人奉承说,林姑娘小性儿,不如宝姑娘和顺。
林姑娘的家世,自可小性儿。便是小性儿,皇家亦聘为王妃。
自己和顺,那是不得不和顺。便是和顺,想来宫里,亦是哥哥花了许多银钱打通了关节,这才进来的。
母亲总说为妾并非不好,可谁骂环哥儿不是骂小妇养的。
这宫里哪里是想如何便如何的?上到太后、皇后,下到王妃、公主,哪个是没主意偏听奴才的不成?
她随着管教嬷嬷目送公主与驸马离开,转过弯来,便是御花园。今儿需得在园子中站满三个时辰,不摇不摆。
站好不多久,便看见管事嬷嬷跟一女官说话,而后默默便招手,叫自己过去。
这该便是元春了。
其实,两人不甚见过。早年,一个在金陵,一个在京城;后来,自己来了京城,元春进了宫。
见了礼,元春便拉住宝钗的手:“好好的姑娘,来这见不得人的地方作甚?”
宝钗面露苦笑:“家中营生……难为继。兄长不得法,故而……”
这样呀!
元春叹了一声:“这般如何?等三个月之后,我疏通关系,将你送至端贵人身边,如何?”
宝钗:“……”端贵人乃是六王的生母,怎么送自己去那边服侍?
“端贵人的娘家乃是内务府新起之家,又有六王照佛。听闻,他家家风严谨,又是书香门第根底。她家的哥儿多,这亲事是极好的!在贵人身边服侍两年,赐婚出去,过正头娘子的日子去吧。”
那家脱了奴籍是早晚的事,哥儿做官也不过是六王一句话的事而,将来不妨碍子孙科举。家中不说豪富,自不算清贫。皇商的营生,就归内务府管,照管家里自是不在话下。
元春看着宝钗,低声道:“你温顺一些,安静一些,此事我自会安排。”
宝钗:“……”
元春给宝钗整理了衣衫:“秋里风凉,自己个得照看好自己。”说着,叹了一声,转身走了。
走时跟管事嬷嬷说了几句,嬷嬷的态度温和,将她安排到轩榭中去了。那里避风,果然风吹不到了。便是靠在柱子上歇歇,也无人看的见。
宝钗面带忧虑,沉默的站着。秋风穿过轩榭,帐幔被吹的鼓了起来。而后,她又看见公主与驸马从不远处过去,似是要往前朝去。
此刻,她便想:他们在想甚?宫里的主子一日一日想的都是甚?若是琢磨不透这个,是否一直也如元春一般,在宫里蹉跎呢?
桐桐跟着四爷是往前面去了,去的是御书房。
皇上看着两人,叫人递给四爷一道密旨。然后看向挂在墙上的一把剑,他亲自取下来,递给桐桐:“既然慰军,便持此剑去吧。”
桐桐跟皇上对视了一眼,双手将剑接了过来,而后蹭的一下拔了出来。
周围的太监急着上前护驾,桐桐一把又将剑推回去了,然后双手奉上,“舅舅,请赐一把可杀人的剑。”
皇上歪头,跟这个甥女对视:对!此去不是他们杀你们,就是你们杀了他们。
他笑了,大笑出声:“正是需得一把杀人的利刃。”
说完,收了笑,看向一边的戴权:“开库!请太祖的天子剑。”
此剑厚重,剑鞘磨损严重,戴权双手捧着,提醒道:“公主小心。”
桐桐抬手接了过来,沉手是极沉手的,但这是一把曾经经常被佩戴的重剑。
她手持剑朝后推了好几步,远离了皇上,省的都紧张。确保离得远了,她才再次拔出剑来,剑身黝黑,只两侧剑刃依旧扇着寒光。剑刃上有三处豁口,这都是它曾经功勋的见证。
她仿佛已经听到了金戈铁马与战场上的呼啸声,太久未曾有这种感觉了。一把好的兵器,它一定是有灵的。
桐桐摸着它,然后’蹭‘的一声,长剑入鞘,郑重的捧起:“遵旨!”
皇上笑了,点着桐桐,戴权忙捧了匣子过去:“公主,请!”
宝剑入匣,轻易不动。
皇上又道:“去取库里存着的短剑来。”
短剑只有半臂长,比匕首长的多,比长剑轻巧,此乃女子佩剑。
“赐予公主福佑。”拿去吧!而今皇室中也鲜少有女眷能用了。
桐桐接了剑,剑是好剑,只是少了些凌厉,不见血的兵刃都算不得上等兵刃。她没再看,反手便藏于袖中,手握剑柄,剑身贴着胳膊,正好把手肘的位置。
皇上并不厚此薄彼,早就备好了一把强弓:“知你擅射,特叫人找出来的。”说着便吩咐:“赐给安民。”
桐桐扫了那弓箭一眼,然后默默的收回了视线。那弓箭……他拉不满。
四爷面无异色的接了:“臣定不负所望。”
北境之地,绝非善地。
金家上到老太太,下到金税、小曹氏,便是曹家听说的时候,曹家舅舅、舅母上门了好几次,想起个什么,说个什么。
金迩跟儿子相对而坐,竟是不知从何处交代起。
反倒是四爷,细细的交代:“……有事只管来公主府,府里留了人,他们会跟三王、四王求助。宫里也会知道!这几年,委屈家里在山里住着……”
“委屈什么?”何来委屈,“你与公主身上干系甚大,焉能不知?历朝历代,从无异性王绵延数代,此一去所为何事,为父心中明白。可……为父都明白,他人焉能不明白?若是明白……那你这一行,可当真是千难万险不足以……”
四爷点头:“我懂。”
“江南执行,虽险恶,然则顾念着甄家,无人敢取你的命。可这次不同……”生死较量,悬殊博弈,一个不慎,便身首异处。
“您放心,儿子惜命。若无万全把握,万万不会行险!江南之事,儿子已立了泼天大功!为何无封赏……”四爷低声道,“陛下给予恩宠,信重,进而简拔,这是陛下能给的。至于爵位,陛下若是给了,儿子还年轻,三王、四王年长儿子许多,继位之君用什么封赏儿子呢?”
所以,“委屈父亲母亲,再等等,等儿子有了自己的府邸,接了您和母亲回来住。”
金迩:“……”说这些作甚,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能平安回来就好!”什么功名利禄,而今看的倒是不重了。
儿子越是这么说,他越是忧心。儿子这些话何尝不是说:便是我出事,看在我的功劳上,皇上一定会推恩,不会让你们养了一场儿子没个下场。
可真要如此,要那推恩做甚?宁肯一辈子在小镇上,便是不科举了,回来学个药材,便是拜师学个郎中的手艺,此一生难道挣不开养家糊口的银钱?
桐桐安慰曹氏说:“太后请了仙长为我们算过了,仙长说我们连生死大劫已过,此一生虽不得百岁,单亦有八十寿数。以后所遇磨难,必能逢凶化吉;所遇艰险,尽皆化为阶梯。”
说着,还跟曹氏说悄悄话:“我自问亦非人见人爱,您想想,太后缘何格外优待于我?”
嗯?
桐桐’嘘‘了一声,声音更小了:“不止一个道士说过,我福泽深厚,亲近之人尽得益处。”说完就问:“您难道这个话?”
曹氏深信不疑:“凡是公主亲近之人,尽皆得了好处……”凡是与你不亲睦的,无一不是时运急转直下。
“那您还忧心什么?”桐桐安抚道:“您只管安心的教养猫儿,外面传什么您都别信,只静待佳音便是。”
也唯有如此了!
又跟家里人叮嘱了许多话,也不许他们再送。
第二天一大早,桐桐上了公主规制凤辇,四爷上了马,前呼后拥五千余人,浩浩荡荡从京中出发,出北门,往北去。
沿途百姓尽皆观望,有人说,公主到底不是亲生的,竟是派了这位公主前去北境;有人说,金大人断案如神,乃文曲星下凡,此一去必能安北境。
宝玉与柳湘莲站在茶楼上朝下观望,叹息道:“何事文武立朝纲,不及闺中甄三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