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奉旨出行,遇者避道。
一架青布马车,绑着白的帐幔的,避到岔路口,看着这一行慢慢远去。
瑞珠低声跟马车里的女子道:“奶奶,今儿怕是得多等些时候。前面必有送行之人,这一耽搁,怕是等半日。”
秦可卿靠在马车里,’嗯‘了一声。她从马车车帘的缝隙里看出去,与那凤辇上的女子不期而遇的对视了一眼。
那女子未见其貌,但眼神平静深邃,她就是福佑公主吧。
秦可卿垂下眼睑,说起来两人是极有瓜葛的。从母亲那里论,自己的外祖母是她的亲祖母;从父亲这里论,自己的父亲是她的表兄。
论起贵重,她贵重?还是自己贵重?
真正出身皇家的是自己,不是她。
若是父亲登基,自己便是公主。
可阴差阳错,她在天下,自己在泥里。
她奉皇命,荣耀天下。而自己呢?唯有家庙可以容身。
那个人……他死了!什么因为尤三姐才被杀,可笑!贾家不容他,便要了他的命。自己有皇室血脉,所以,死的只能是他。
若不然,便是两人皆亡!说到底,他的死……是因为自己。
族里不容,家中……自己又有何颜面?他活着,尤氏是不敢如何的。说是婆媳,可彼此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因此,她不约束自己,自己也未曾真的敬着她。
不过是,相安无事的处着罢了!
而今,尤氏也不会恶语相向。但只冷着你,言语你捎带着你,就足够人受的了。
还有蓉哥儿,他其实是极好的人,倒也未曾如此。自己欠了他的,他倒是常觉得未曾护好自己。两人说夫妻不是夫妻,说亲人又不是亲人。如此境况,又何必留下叫他尴尬。
不如出家去,自此都干净。
他另寻良人,或可安然过此生。自己青灯古佛,不敢说积福德,只盼着消除此生罪孽罢了。
别处的庵堂不干净,自己若是出家,那庵堂必有皇家庇护,也自是极为干净的。
又有江南……妙玉要来投奔,正可以作伴。
瑞珠轻声叫:“奶奶?奶奶?”连着唤了数声,秦可卿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何时?公主一行若是过去了,那便走吧。”
“奶奶,宝二爷追来了。”
嗯?
“宝二爷会朋友,在茶楼上看见了,便追了来。”
秦可卿撩开帘子,看向正下马的宝玉:“宝二叔?”
宝玉忙过来上马车:“你这是要去往何处?蓉哥儿为何不送你?”
秦可卿:“……”她将手里的暖炉塞过去:“天冷了,追出来作甚?宝叔先暖着。”怕说了要出家,他哭闹起来,便哄道:“将来来一故人,已在槛外,不愿见生人。我迎了她好安置,宝叔先回,容我一日工夫。”
宝玉叹了一声:“不回了,想着林妹妹跟公主相好,此次,林妹妹必是送行的!我就在此处等着,跟林妹妹说句话就走。”
“莫要等了,六王陪着……”
“那我也等,远远看看也好。”宝玉说着,眼里便有了泪意:“而今,林妹妹不见我了,宝姐姐也走了。二姐姐在绣楼里等闲不下来,待嫁。三妹妹常去伴着二姐姐,倒是轻易不见我了。四妹妹不言不语,只关了门户守孝……”
瑞珠瞧着,这做叔叔的上了侄儿媳妇的马车,共处一室,到底不好,忙在外面打岔:“出门时路上碰上府里出来的马车,说是去史侯家接云姑娘给老太太做伴儿,宝二爷竟不知?”
宝玉一把拉开帘子,急忙问说:“当真?”
“当真!”
宝玉欢喜了起来,转身就下了马车,欢喜的喊着茗烟牵马:“快些,莫要叫云妹妹久等。”
才要走,路遇冯紫英、卫若兰带着随从骑马而来,似要远行。
遇到了,便都驻马。
宝玉忙问:“这是要去何处?”
冯紫英朝前指了指:“我父护送公主去往北境,我等正可随行一程,去见见世面。”
“冯将军随扈公主?”原来如此,“那就此别过!”
冯紫英拱手作别:“宝二爷,就此别过。”
身后的卫若兰都要走了,忽的拉住缰绳,问宝玉:“宝二爷可是要等什么人?”
“祖母接了史家表妹去府里小住,我记着归家!”
“哦!”卫若兰轻笑了一声,潦草的一拱手:“那比耽误宝二爷了。”
宝玉不知他是何意,只应承着,果然就跑远了。
冯紫英察觉到卫若兰不悦,问说:“何故?”
“家中在议亲,我父早年与先史侯交好,史家提了亲事,原是要定亲的。”便是史家而今……可看在故去之人的份上,倒也不无不可,“巧了!此女便是宝二爷急着回去相见之人。”
冯紫英:“……”这位宝二爷在林家唐突六王,言语中带了林家姑娘,这已然不是秘密。那贾家之事,着实是……不好言语呀。
卫若兰看了亲随一眼:“速回府,告知父亲一声。此婚事作罢!怕是贾家与史家已有默契,此事勿要再提。”
冯紫英催马:“那便走!男儿催马扬鞭,前程只在疆场。大丈夫立功于阵前,何愁无贤妻?”
正是此言!卫若兰洒然一笑,’驾——‘的一声紧随其后。
四爷和桐桐跟三王和四王夫妇告辞之后,又是六王和黛玉。
桐桐只告诉黛玉:“莫要听闲言碎语,此事自有人处置,莫要憋在心里生闷气。”又告诉她:“等你大婚之时,我必归。”
“姐姐——”黛玉攥着桐桐的手,“我与姐姐萍水相逢,此生却当真如多一长姊。”在路上,六王已说了此行艰险,孤儿,她语调中难掩哽咽:“黛玉必等姐姐归来,再……”
桐桐就笑,“莫要真哭,皴了脸就丑了。”
好生安抚了,又有故交在前面等着,却不想西安王妃带着世子,竟然也在。
桐桐着实是有些惊讶:“王妃?”
王妃杨氏比前两年见到的,显老了许多。杨家确实有功,因太子妃一事未曾明着对外宣罪,因此,也未曾加罪。只是,有些事彼此都心知肚明。而兄长也已与三月前病逝。
她才奔丧回来,就听闻公主和驸马要去北境。
“别无他意,前来送一程。”杨氏说着,便取了身边的匣子:“此乃女子所穿软甲,赠予公主。此一去……凶险重重,万望公主保重。”
桐桐接了过来,也叹了一声:“王妃当擅自保养。”
“昔年,我曾陪伴长公主……”杨氏看着桐桐,“长公主温善,对我极好。而今,见公主长成这般……”已在皇室立足,“想来亦可瞑目九泉。”
“王妃实乃性情中人,滴水恩涌泉报,能做到者,古往今来,世所罕有。王妃,亦乃豪杰。”桐桐郑重道谢,“这么多年,劳您惦记。等自北境归来,必过府给王妃请安。”
“好!等着公主归来。”
当真就耽搁了半天,这才重新上了凤辇,继续赶路。
四爷道别,一站半天,累了,不想骑马,就跟冯唐说:“将军先行,我请请示公主,今晚在驿站借宿可行。”
“请!”
四爷顺利成章的跑回车辇上,一上来就往榻上一躺,可累死个人了。
桐桐正看舆图呢,扭脸看了他一眼。这就是为啥将军最见不得御驾亲征的原因,带着四爷就有这种感觉。当然了,冯唐将军这个时候也是觉得,带着公主就是累赘。处处得照顾自己的感受。
她给四爷把毯子塞过去:“抓紧休息。”
四爷打着哈欠:“前面就是驿站。”其实走不出多远,今儿只能行这么一点距离。
知道,今儿肯定就只能走这一点距离。但是,沿途注定不会太平,“你算日子吧!胡天八月即飞雪,越是往北走,越冷。稍微一耽搁,说不得就得落雪。一落雪,路更难行。都知道你巡边,谁也不知道你要巡什么……”
应付检查,最害怕突然袭击。这次的旨意很突然,所以,对方是需要时间准备。
“若是如此,那在路上设置一些障碍,推迟咱们的行程,就不失为一个办法。”桐桐说着,就嘀咕道:“越是有猫腻,越是需要隐藏。需要隐藏,那就需要时间来清扫尾巴。”
她脑子在琢磨这个,也低声跟他说着,可话没说完呢,人家的鼾声传来了——睡着了。
桐桐:“……”抬手给把毯子盖好!行吧,安全的事,他就没考虑过,依赖性太强了。
睡到驿站,桐桐就说他:“还是要自己先……”
先什么先?你不在的话,我为什么要涉险?规避风险的事,我会做就行了。没有你在,是你没有你在的办法。有你在,那就用你的办法。
就算是我费心想了,你会按照我设想的走?
桐桐:“……”算了!不说了。她交代银翘,“要米粥,面饼子,素炒两样菜,就这些了,不用太麻烦。”
银翘出去安排去了,果然是极简单的饭食。
冯唐检查了饭食,问说:“就这些?”
“是!公主安排的。”
冯唐退让一步,让人端着盘进去了。卫若梅作为副将,等人走后,这才低声问:“可要等金大人下来用饭?”
不用!刚才的饭菜是两份。
谁知这都已经用饭了,这位驸马又下来了,冯唐忙起身:“金大人……”
“坐!坐!”四爷坐在边上,“我用过了,就是过来跟两位将军商议一下,此次路上的安排。”
“金大人有何高见?”
四爷轻咳一声,“将军算一下日子,这胡天八月即飞雪,越往北走,越冷……”
第1172章 红宇琼楼(114)三更
越往北走真的越冷!
三天之后,夜里就已经结冰了。车辇上也已经有了炭盆,需得点起火取暖了。
银翘和廖嬷嬷坐在门口的位置,在火上烘烤着干粮,随时能吃到热的。桐桐却盯着地图上一出地方,这是叫横岗。
横岗在两山中间的狭窄地带,靠着官道的一处驿站,是往北走的必经之路。因着地理条件特殊,这一带常闹土匪。
三年一剿匪,五年一剿匪的。官府一围剿,人家往山林里一撤,这便是猎户野人,漫山遍野的跑,上哪追剿去。
来往商户必须得有镖局押镖,镖局给对方分润银子,才能顺利过去。当真就是一处打家劫舍的好地方。
四爷回车上暖着,见桐桐标出来那地方,然后摇头:“一行五千余人,绝不敢造次。”
桐桐看四爷:“我是说……咱们无人可用。”
四爷:“………用这些土匪?”
“北静王常年在京城,他们善于用戏子、美人收集情报信息,像是冯唐这样的将领,他必然了解的极其详细。而冯唐护送咱们,只护卫咱们的安全,想叫他们做什么,却并不容易。
在本就不是咱们地盘,咱们的一举一动必被盯着。咱们带去的人都是明棋,去了之后,从吃到住,都需要对方安排。那这就得早对方一步,先塞一批人进去。
经过训练的有他们的长处,可土匪也有自己的长处。混进去,谁都不会想到,他们会跟咱们有瓜葛。”
四爷对着地图:“当时,这么多人跟着,你不能随便脱离。”
桐桐就笑了:“冯紫英和卫若兰带着人偷偷跟来了,昨儿银翘去厨房听见有人说了。”
然后呢?
“他们昨儿走在咱们前面,估摸着咱们今儿应该能追上。”
四爷懂了:“你想多留一日。”
对!多留一日,他们俩个公子哥,带那么几个家丁亲随,就是土匪盯着的目标。这两人的价值大,绝不会杀。
桐桐就说:“若是两个人说了他们的身份,说了他们的父兄就在后面,带着大队的人马,那很有可能这土匪就把他们放了,回头你找这俩聊聊,一旦他们承认,你正好借口要剿匪就好。”
那若是这俩都嘴硬,怕丢了父兄的脸,不肯说实话呢?
“那也好办!他们从衣着穿戴,都表明非富即贵。这种情况下,做土匪的,一定会留着两个金贵的,然后放个人回来报信。他们俩带着家丁呢,家丁回回来一个或是两个……这两人吓坏了,只能找冯将军和卫副将军……一旦要剿匪,那就好办了。”
四爷点了点头,这些人是可用的。桐桐敢用,应该是基于几点:
其一,距离京城只三天的路程,这个地方的土匪要是有主,朝廷会点了两座山,也不会容许他一直存在;
其二,这些土匪劫财不劫色,动财不动人,进退有度。有过路之人报案的,却不骚扰当地,为什么?除非他们就是这个地方的山民。这里距离京城近,土地都被圈完了。若不在山里闹匪,或许连个容身之地也没有了。
好些山林都有主,周围的人想打柴都不成。她是考虑到这一点,认为这里的土匪有被招安的可能。
其三,无田地,守着山林,狩猎其实是主要的生活来源。他们的能力应该也不差。
其四,这个领头人很有脑子,知道怎么做能与周围共存。
于是,本来正常赶路的,却在第三天的时候,早起走不了了,说公主腹痛,需得歇半日看看。
那这怎么办呢?带着御医,先熬药吃药吧。
结果到了中午,说是公主服药之后睡下了,还未醒来。若是着急,可以叫醒公主。
冯唐:“……”那怎么能叫醒呢?咱们只是护卫公主去北境,首先保障的是公主的安全,对吧?那就等吧!等公主醒来再说。
谁知道公主一觉起来都下半晌了,走不出五里路,就天黑了。那还怎么走呀?干脆再住一晚,第二天一早赶路。
而就在这天夜里,横岗驿站客房的暖炕上,冯紫英和卫若兰对饮。天热骤然变冷,尤其是山里,好似更冷一般。
温酒对饮,桌上清淡的菜色两样,难免说起了京城里的人和事。
像是柳湘莲,依旧跟贾家走的极近。两人说的还是贾珍暴毙一案,这件案子里的蹊跷之处,确实令人费解。
卫若兰就说:“因女色而起,听来着实荒诞。那尤家姐妹,你可见了?”
“见了!”在贾敬丧事期间,吊唁时瞧见了:“未敢细看!当时以为贾家有那贫寒族亲,未见过大户人家办丧事,乱撞之下走错了地方。却不想,众人尽皆见过。”
那这就不对了!偶尔走错,自己撞见了,这没什么?难道四处打听或是跟谁提这件事?可要是去吊唁的人八成都见过,那这事……当然就不好讲究了。
卫若兰也说:“未曾细看,见是女眷,吓了在下一跳。忙喊着’失礼‘退出来了,竟是不知真有如此荒唐之事。”
说起来也是唏嘘:“听闻尤家已将那母女三人逐出尤家,族中公议,以为败坏门风,而今不许姓尤,可那母女依旧以尤家女眷自居。
后宁国府派人将其撵了出去,倒是被柳家帮着安置了。说是牢里那位不放心,特意嘱咐的。不知是真的,还是假戏真唱。而今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柳家支应。”
“柳家此事办的……”冯紫英摇头,“着实是一言难尽。”
“听闻那尤家三姐贞烈了起来,说是牢里那位死,她便死。此生为那位守节,柳家倒也认了。”
冯紫英只笑了笑:“世人呐……良家女子本本分分,不以为贞烈,从不见夸赞;反倒是做下腌臜事了,回了头了,反倒是贞烈了,竟是都赞了起来,岂不可笑?”
“原也并非自愿。”
“嗯!从了贾珍,其情可悯;从了贾蓉,当如何说?难不成不懂人伦之礼?”
卫若兰摆摆手:“来来来——再饮一杯,不提此事!不提此事!”
三两杯下肚,酒意上头,竟是昏昏欲睡起来。
两人也不以为意,拉着杯子就势躺倒,只觉得这乡野浑酒当真是浊又烈。
鼾声起,客房的门被推开了。
两个蒙面黑衣汉进来一瞧,小心翼翼的过去查看,而后两人对视一眼:果然是富家公子哥,竟是毫无半点防备之心。
两人推了推已然被迷晕过去的人,这两人睡的极其香甜,脚一蹬,踹到了炕桌上,餐盘酒具乱响,吓的两个黑衣汉蹲下了,结果人家咕哝一声,又睡去了。
既然如此,便有一人出去,一招手,又来了两个汉子。
他们将人用被子裹住,就这么一抬,这就走了。
冯紫英之觉得脸上一凉,湿淋淋的,他迷蒙的睁开眼,就见四周都是火把,眼前的人各个都带着黑面罩,露着眼睛鼻孔和嘴巴,其他的全看不清。
再一扫,这是山洞吧。
而卫若兰和其他随从都被绑着,这会子也正泼冷水呢。
无奈,随从都未清醒。想来也知道,这些人出来便散漫了,大盆的汤喝着,大口的肉吃着,又相互灌酒,当然就迷的更重了。
反倒是自己和卫若兰,小酒壶喝酒,素菜里面不能放药,要不然就吃出来了。所以,只自己和卫若兰被迷的最轻。
这会子卫若兰也咳嗽一声,慢慢的清醒过来了。他左右看看,脸上有了惊慌之色:“你们……你们……”
冯紫英忙道:“各位英雄,需要金银,在下双手奉上……”
这个时候,才有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从人后走了过来:“公子客气!在下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
“公子,您看!天冷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想从公子借些金银,交公子这个朋友,您看,成吗?”
冯紫英忙道:“银票!银票就在身上。英雄只管拿去!”
卫若兰也看自己腰上的荷包:“在下身上也有,还有配饰……一应拿去。”
这人却只笑:“公子,这银票是哪家的,真要查怕是也查的出来。更何况这配饰,只怕一露面,官差就来拿人了。公子这不是为难我等吗?”
冯紫英听着这么讲道理的土匪,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答:“那英雄意欲何为?”
“公子,散碎银两最好!我这简单的熔了,花用出去,谁也不晓得哪里来的。什么衣裳、配饰、布匹、首饰,在下不好收呀。”
冯紫英:“……”这么小心翼翼的土匪?他说:“散碎银两不缺,只管叫人去取就行。不知英雄需得多少?”
“一人五百两,如何?”
卫若兰瞪大了眼睛:“五百两……”不是小数!
话没说完,冯紫英却先道:“可!可!五百两——可!”说着,便用下巴指了蓝衣的小厮,“英雄放他出去,他自能取来。”
这人笑了笑,“放是要放的,但是,为了叫公子心里有数,还得请公子在洞府一游。”
啊?
冯紫英和卫若兰被拉着,被迫游土匪窝,然后两人惊讶,这里面大洞套小洞,不熟悉地形就能迷路。
他俩明白人家的意思了,这是在警告:叫你们送信的人都安分点,不该说的别说。万一带了人上山想营救,那只能把你们推到深潭里,然后我等就撤退了。
到时候,官府能如何?
是你们失足落水?还是你们的下人谋财害主?谁也无法证明你们的死跟我们有关。
冯紫英心道一声厉害,然后才道:“英雄放心,在下惜命,也是诚心交诸位这朋友。五百两银而已,三天内必奉上!”
冯唐护送公主一到横岗,就有儿子的小厮来送信:急用五百两现银——公子被绑走了!
第1173章 红宇琼楼(115)一更
人被绑了?
冯唐指了指而今所处的驿站:“在这里被绑的?”
是!正是在此处被绑的。
小厮将始末讲了个清楚,意思就是:公子交代了,千千万万,万万千千,不可派人去救。若真是派人了,只怕不等找到他们,他们先殒命了。
冯唐冷笑出声,下令:“将这驿站的上下人等,都押过来。”驿站是朝廷的驿站,在这里有人被土匪绑走了,他们却若无其事。
一不报官,二不提醒来投宿之人,他们岂能无辜?
驿丞有个二十七八岁,这会子被押来,那是满脸的委屈。问他前夜可有人失踪,他摇头:“未曾!”
“未曾?”
“是!”
“那之前投宿几人?这一行人去了何处?”
驿丞想了想才道:“自京城中来了两位公子,一位一身白袍,一位一身蓝袍。两人住东厢暖炕。另有随从八人,就在隔壁通铺住。”
说着,还看其他下属:“可对?”
“对!正是。”
有杂役忙道:“两位公子要了一壶酒,要两样素净的菜色。小小驿站,只有浑酒,温酒后取了一壶给送去。菜色……小的记得是莲藕一盘,豆苗一盘,再未要其他。
倒是其他人要的多些……炖了一条羊腿,饼子一盘,一个猪头,另有浑酒三坛…”
众人都点头,是啊!就是这样。
驿丞辩解:“咱们这地界,夜里风大,呼号有声。早早便关了门,也都早早歇下了。临睡前,小的还专门给公子们请安,若是需要热水便叫人去取,灶上一直有。有个哑巴婆子就在灶前值夜。又交代夜里万万不能出去,这山中有狼。”
“之后呢?”
“之后小的们就睡了。早起起来,客房门开着,炕上放着银钱,这是住店钱。小的以为客人急着赶路,起来急匆匆就走了,行李都带走了,马也从马棚里牵走了,那这自然是离开了……
“你们未听到丝毫动静?”
驿丞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夜里风大,您住下就知道了,什么声响也听不着。”说完就看其他人:“谁听见了?”
“睡……就睡死了!平日里忙一天,往炕上一躺,莫说听见了,便是土匪将小的绑去,小的怕也是醒不了的。”
冯唐:“……”
卫若梅:“……”
这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
卫若梅低声建议:“金大人以破案、断案而闻名,您看……”
于是,四爷终于等来了这两人。
冯唐一脸赧然:“此处距京城这般近,却有此等恶事……”
四爷就笑,这是怕公主怪罪,因为他儿子的事影响行程。之前一直说,应该快一些赶路,一定得赶在落雪前进入北境。
现在这一耽搁,或许耽搁的是大事呢?
这也是在问:您要是觉得耽搁,那送五百两银子过去,赎了人回来也可以。
冯唐就是这么想的:要管吧,怕耽搁这边的大事;只要人不剿匪吧,这是失职呀!因此,该怎么做,还是听您和公主的。
四爷听完,就说冯唐:“这驿站必有眼线……”要不然不能这么准确的知道这里住了有价值的人。
冯唐点头:正是!这也就是为什么要将人都看押起来的原因。
四爷又说:“驿丞以及驿站里的人,可能无辜,也可能心里有默契。他们知情,但未曾做绑架之事。比如,饮食里若是都带有蒙汗药,不管是真不知道吃进去的,还是心知肚明配合的吃下去的,一时不好甄别。
这个罪名太大,且他们都是当地人,相互包庇是必然的。只要没亲手绑架,他们便不必认罪。非要审问,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将驿站之内所有人羁押,没有封锁消息。
咱们此次人太多,惊动了周围不少人。那么些眼睛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都能传出去。若是审问的消息传到土匪耳里,他们必认为要围剿他们……若是如此,恐怕对冯公子不利。”
“金大人所言甚是!”冯唐忙问:“那以您之见呢?”
“放了驿站人等,他们在当地府衙都有档,这一点与土匪不同。土匪不知模样,隐匿之后确实难寻找。可他们却跑不了。既知审不出来,还会给贵公子带来风险,那就不如放了。
事有轻重缓急,救人要紧。”
四爷说着,就起身:“二位稍等。”
冯唐和卫若梅松了一口气,静静的等着。
四爷取了一匣子散碎的金银来:“你们随身带着的必不多,这个价值该有千两。先依照对方的要求,去赎人。对方不想惹祸,必会放人的。不要想这股土匪怎么办,此事本官会上报朝廷,咱们离开后,由朝廷派人清理。”
“遵命!”
两人还是接了这个现银,又凑了银票还给了四爷,四爷也都收了。
这伙子土匪确实狡猾,卫若梅亲自去了,叫小厮带的路。
那个地方是一处悬崖的下面,四周好似已经无路可走了。卫若梅问这小厮:“你未曾记错?确实是此处?”
绝不会错,“这里……”小厮指着歪脖树下面的石头,“说好了,银子放在此处,而后就可以离开。他们自会放人!”
卫若梅将匣子放下,朝上看了看,怀疑上面藏着人。他怕有人盯着他,因而并未做多余的动作,放下之后,带着小厮下山,在山下等着。
他没猜错,悬崖上确实有人。等卫若梅离开,上面果然放下了一条绳索,绳索下吊着个筐子,筐子里坐着个人。这人将匣子抱起来,打开粗略的看了看,而后拽了拽绳子,框子又被吊起来,上了悬崖顶。
这人从筐子里出来,说等在外面的人:“老七,撒鹳子,放。”
一只鹤子振翅而起,飞到另外一座山峰去了。
桐桐距离这三人仅十来步远,就在树上坐着呢。
她看着三个人将银钱倒出来,金银分开,又拿着这个金银看上面的标识。
一个说,“这金银成色竟这般好……之前从未见过。”
另一个说:“先生,这来头确实不小!驿站住的可是公主…那小厮确实进去了……”
那个中等身材的男子样貌普通,文质彬彬,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像是私塾先生。他拿着金鱼造型的金子,目露沉思:“坏了!”
这玩意必出自宫里!
一旦惊动了上面,上面要认真查,岂有不完之理?
这边话音才落,桐桐便笑了起来:“怕了?”
三人面色一变,那俩黑壮的汉子转过身来,将那’秀才公‘挡在身后,都朝这边看。这才在树上看到了人。
一个少年模样的男子坐在树杈上,笑盈盈的朝这边看。
枯黄的树叶还未掉完,但坐个人上去还是极为醒目的。之前未曾发现,什么时候上去的也不知道。等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那里了,然后就那么笑盈盈的看着三人。
“秀才公’拍了拍挡在他身前的两人:”老七、老八,让开。这位小英雄无恶意!”
桐桐歪头看这人:“那可未必!”说着,指了指三个人的手:“不觉得手麻?”
三个人看各自的手,就见手指在变色,慢慢的黑了起来。
“这是…”
“这……”
“秀才公‘看看手,又看看那一匣子金银:”毒?下毒?”
桐桐在树杈上晃着腿:“这回真怕了吧?”那金银上早就撒上了,冯唐与卫若梅也碰了,不过是喝了四爷递的茶,自然无碍。可这些土匪得了金银必是要分赃的,这一扒拉,必中
毒。
其实叫他们中毒不是目的,叫他们知道宫里出来的东西上带着毒,这才是目的。
’秀才公‘左右看看,而后盯着桐桐看。此子二十上下的年纪,嘴上却不见胡须。细听嗓音,竟是觉得尖细了一些,不如男子那般浑厚。
再想想那宫里的物件,想想山下驿站住的是公主,若是再细想此次朝廷派人往北境,又有老勋贵接连出事。
将这些串起来,那公主与驸马此去,必肩负重任。
若是如此,那他们身边带的人……都是什么人呢?就像是眼前这个少年,他像是宫内太监,又是擅长用DU。
’秀才公‘往下一跪:“不知内相有何才差遣?”
桐桐:“……”内相?太监?我吗?嘿!什么眼神?
但随即一想,也有点明白对方的逻辑。他们对宫廷不了解,因此便以为宫里会用太监办一些私密事。
行吧!太监便太监吧。
桐桐从树上跳下来,朝前走了两步:“差遣?你倒是自信。”
“内相若要取我等性命,我们早就没命了。”“秀才公’忙叩首:”故而,小的斗胆一猜,内相必有差遣。小的们未行恶事,所求不过是养家糊口而已。
小的们也从不敢过贪,正如两位公子,身价何止五百两?只怕是五千五万也会有人捧了银钱来救。但小的们只敢要五百两,分于兄弟们好过冬的。”
说着,又叩首:“小的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祖上也曾有田有地有庄子,可惜,贵人们自京郊朝外置产,若不卖田地宅院,总也有人骚扰不得安生。也曾报官,可报官有何用?不外乎官官相护而已。
小的们无奈,只得带着家小隐匿山林。又听说有人要买了山林好围猎,小的们被逼无奈,最初打劫也不过是吓唬那些豪奴,却不想一失足成千古恨……而今遇到内相,可真是如遇再生之父母,焉有不从命之理?”
桐桐:“……”这话八成都是真的!但打不过就认怂先保命的德行,真的是很适合走偏门。这种人长了一副极有欺骗性的模样,又一副说怂就怂的性子,真的天生就是干坏事的料。
第1174章 红宇琼楼(116)二更
桐桐没否认对方的猜测,也没问对方的姓名,而是问:“敢问,你们的田地宅子,被什么人占了?”
这‘秀才公’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低声道:道:“修国公府,侯家。”
侯家?
“正是。”‘秀才公’转脸看向山下的方向,“此两山之间,地势虽狭长,然亦是我等祖祖辈辈生息繁衍之所。可惜,八年前,修国公府要修园子,便有豪奴前来收地。一亩田三两银子,乃是下等田地的价儿。
在下家原有田地一百余亩,兄弟六人,不雇佣他人耕种,勉强可够一家人吃用。父亲和兄长们省吃俭用,供在下念书。这田地是一家子安身立命的根,在下的祖坟就在山上,我们一家若是卖了田地,又能去何处?”
桐桐沉默的听着,从此人那几乎颤抖着的手就看得出来,他说的多半并非假话。
“那时,在下十六岁,才中了秀才,正是轻狂不知事的年岁。便收拾干粮,要去京城告状。可就在此时,有人告在下科场舞弊,在下不仅秀才功名被夺,更是被责打三十杖。
寒窗十年,前程尽毁了。父亲为我叫屈,去衙门伸冤,半路竟是落入池塘,淹死了。而后家中便被针对,徭役一年到头不断。兄长们发了徭役去北境,这一去再未归。接连祸事,让我母哭瞎了眼睛,也跟着去了。”
他说着便抬起头来,“内相大人,其他人家所遭遇虽与在下不同,未家破人亡。但这也是吓怕了,不得不从。无处可去,我们便于山中安身。谁成想,山林亦要被占去围猎。既然不给活路,那便都不活。
闹起了土匪,他们就都怕了。连别院也不建了,好好的良田就这么荒芜着,一年一年又一年。您说,我们要不这样,可怎么活?”
桐桐这才取了解药递了过去:“一人一粒,吃下去便好。”
‘秀才公’先拿了,自己先吃了,而后才又取了两粒,递给老七、老八。
等手上的黑色退下去,这‘秀才公’才说:“人已经放了,您放心!我们绝不伤人。”一边说着,一边指着一坐山峰:“内相大人可要去坐坐?”
桐桐眉头一挑,这么主动呀?真像个善解人意的好人,“那就去坐坐。”
一路走的路都格外的陡峭,老七、老八与‘秀才公’背着桐桐打眉眼官司。
老七说:借着这个路段,推下去。此人看见咱们的脸了。
老八说:前面就是为狩猎留下的陷阱,带过去将她哐骗进去。
‘秀才公’给两人使眼色:见机行事。
桐桐正走着,脚下一松,抓住树枝一荡,过去了。那地方是秋里下雨,土多的地方必会松软,一个不小心就陷进去了。要是上面再滚落了石头,真就会死于‘意外’。
“秀才公‘忙道:”您忙点,山路难走。”
说着,从边上贴着大石头绕过了这一块地方。
桐桐看了三人一眼,没言语。土匪嘛,那么老实就不是土匪了!别看说的声泪俱下的,可骨子里就不是乖顺的人。
’秀才公‘在前面带路,一路走着,一路说着老七和老八的情况,家里怎么被豪奴欺压,因着家里的姑娘貌美,修国公府的管事就想买了去当妾之类的云云。
真的就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桐桐一边听着,一边注视着周围,见’秀才公‘走着走着,就有点偏了,躲这个树枝,绕那一棵树,看似很合理吧,但其实不然。
果然,正走着呢,脚下一软。
就听’秀才公‘适时的喊:“您慢点……这地方长挖陷阱……”
话没落下,桐桐脚下请点,稳稳的落到陷阱的对面了。
’秀才公‘连连夸赞:“内相好身手!”
桐桐只笑,依旧没言语。
“您千万别误会,而今半大的孩子多,秋里都在找食呢……漫山遍野的,瞎折腾,您跟紧……”
桐桐’嗯‘’嗯嗯“‘嗯’的应承着,继续往前走。
这次路上没有幺蛾子,停在一处山洞口,三人就往里面指:“都在里面,请进。”
行!进吧。
里面越走越暗,开始还用火折子,这正走着呢,火折子一灭,眼前全黑,而后几道风声之后,呼吸声远了。这是借着地利,跑了。
桐桐慢悠悠的打开自己的火折子,循着味道退出去。
钱匣子上有熏香味,他们只以为是熏香味,却不知道这种味道轻易散不了。
走出来之后,将山林里树枝之类的都堆在山洞的入口处,然后撒上药粉,点了起来。
这山洞里像是抽风机,只要空气流通,烟就钻得进去。便是有别的出口也无用,要想解毒,还得回来。
天黑漆漆的,她坐在另外的火堆边烤着火等着。
半个时辰之后,隐隐有脚步声传来。山洞内外都有。
然后‘秀才公’被扶着回来了,白着脸,规规矩矩的跪在面前:“内相大人,小人该死!您要差遣,若只差遣小人,小人无话可说,可绝不推脱。可小人这么多人,家里都有老弱妇孺。小的们本也只是乡野农夫,没有太大的本事给您办事。
不能丢了性命扔下老弱妇孺不管,因而,这才想逃!但是,小的发誓,小的们从未对您有过任何恶念。
您要惩处,小的一力承受。请您饶了这些兄弟们!”
桐桐看着这么些人,而后起身,扶了秀才公起来:“你们闯祸了!劫的是谁,心里都有数了吧。”
是!有数了。
“那你们之后……怎能办?天冷了,连山上这个容身之所,也不打算要了?”桐桐就问:“山下可驻守着五千人,你们这点人怎么着呀?只要堵住下山的路,每一个下山的都先被扣下来。要是冤枉了谁,赔付几吊钱的误工银。若是没冤枉,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这些人都静静的听着,知道这说的都是真的。
“不管为了什么,国法难容。欺辱你们的修国公府会因你们而受惩罚,但你们同样也得折进去……”
老七就说:“只要能叫修国公府治罪,便是砍了我的头,我也认了。”
“不值当!不值当。”桐桐叹气,“我并非要害你们,找并非要害你们,找你们办事确实为真,但此事没有太大危险,并不会比你们打家劫舍的风险更大。”
秀才公这才抬起眼睑,“内向所言当真?”
“借一步说话。”桐桐朝山林里走,并未回头。
老八手里握着匕首,秀才公一把摁住了,轻轻摇头:别轻举妄动。若是不危险,这事就能办,咱就算是被朝廷招安了。那么,此次是福不是祸!
桐桐问此人:“你叫什么?”
“朱鸿运。”
山风呼啸,声音远远的传来,再说什么便听不甚清楚了。
夜里果然是很冷,桐桐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半夜了。
冻的浑身冰凉,赶紧就往被窝里钻。四爷合衣躺着,等着她回来。这才进了被窝,外面巡夜的脚步就密了,这地方太小,又因着土匪就在左近,冯唐怕出事,高度紧张。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查看。
应该是寻的差不多了,前后得有一盏茶的时候,才又恢复了正常。
四爷点了灯,桐桐这才更换衣物,重新回去躺着。
半夜里,确实困了。四爷也不问,桐桐也只把冰凉的脸蛋贴着四爷的肩膀上,然后用被子把脸盖住,如此才不至于太冷。
冯紫英和卫若兰两人都回来了,就在前面歇着呢。两人夜里着凉了,白天身上有些湿,又被风吹,有些着凉。
跟着的太医给开了药,白天睡了半天,后半夜身上轻松了,起来上了一趟茅房,倒是睡不着了。
冯唐守了半宿,见没事了,倒头就睡,临睡前只交代:“天亮之后,就滚回京城去!”丢人现眼的玩意。
都出来了,又怎么可能回去?
知道拿冯唐没办法,两人便想去后头找驸马去。
四爷起的早,一出门就见到站在寒风里的两人,这两人上前行礼致谢,他就笑:“这是不想走,想跟着去北境?求到我门上了?”
“要么说您英明呢?这次咱们是真长记性了。总想着天下脚下,该是天下承平。谁知道这才三天,就碰上土匪了。这教训够记一辈子的!您行行好,发个话带着咱……您放心,上刀山下油锅,必一往无前……”
四爷只笑:“冯将军和卫将军带兵,不好寻私。若是要去,也只有做公主的护卫,不算委屈二位吧。”
哎哟!求之不得,只要能跟去,做公主的护卫便护卫吧。公主府也是有一百护卫的定额,这吃的也是朝廷的俸禄。
桐桐在里面梳妆,打着哈欠,在路上再补眠吧,不能耽搁,可以上路了。
马车辚辚,离开了小小的驿站。
驿丞躬身站在路边目送这一行离开,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当真是凶险呢。
正后怕,后厨的哑巴婆子拎着野兔野鸡过来了,路过的时候比划着,驿丞才愕然:去北境了?被宫里的太监招安去了?
他还纳闷:公主身边有太监吗?
婆子又比划::“一家领五十两银子,明年田地宅子归还,以后再无土匪……”
驿丞:“……”所以,没有人查自己,并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金大人不知道自己有问题,而是……他们打算用山上的人。
他点点头,叫婆子去忙了。
这婆子也是可怜,闺女被豪奴抢去糟蹋了,男人去找,被活活打死了,她一气一急,发了一次高烧之后,便再也不能说话了。
比起那些恶人,自己便是通匪,那又如何?便是治罪,自己也认了。
第1175章 红宇琼楼(117)三更
这一路走的果然是不顺畅。
今儿有百姓拦路,说要叩谢皇恩!这种的你怎么办?你能把百姓都赶走?
行啊!要沐浴皇恩,是吧?
桐桐就隔着帘子点了几个跪在路边的妇人,叫她们带着孩子只管来。
都是普通农户家的女人,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上来一问,什么都露了。
四爷黑着脸,将父母官的官帽子给摘了,巡边御史巡查,当着御史的面你欺民欺君,官也莫要做了,派几个人捎带折子,回京去吧。
结果这一桩事隔了才一天,半路上又有拦路告状的,说是出了失踪案,有年轻女子接连失踪。
四爷直接处置了父母官,这么大的案子怎么不报?事关人命,要不能破,便要一级一级上报。若此案为真,那就是你失职。
而后案子撤回,报案人被打了十杖。
卫若兰跟冯紫英道:“此事万一为真,岂不是…”
冯紫英一脸的疑惑,心里不无忧虑:“是啊!万一呢?”他用了饭想跑,冯唐喊住:“作甚?”
他这样那样的一说,而后便道:“不过是借着今晚的时间,去细查一二。”
冯唐冷笑:“你去过几个地方?见过几个人?这种案子……金大人能错判了?”
万一呢?人命关天之事,谨慎一些又如何?
冯唐连声冷笑:“拦钦差,告御状,此等大事,沿途街巷才几人?”
啊?
“啊什么?”冯唐指着外面,“所过之处,并无百姓围观。而此时,冒出来个告御状的,合理?”
冯紫英:“……”确实不合理!
“那告状者外穿布衣,可衣衫鼓鼓囊囊,穿的极为暖和,袖口隐隐有锦缎露出来,你可瞧见?”
冯紫英:“……”他还真就:“……未曾留意!”
“那你查探个甚?”冯唐起身,“身为公主护卫,此时你该当值。还忧在这里做什么?”
冯紫英麻溜的转身去了,果然回来乖乖站岗了。
站岗并无甚累人的地方,不过是比较煎熬罢了。小地方的驿站,房舍极小的。房内说话声音再小外面也是听的见的。
就像是公主在问驸马:“香吗?”
“香。”
“放了些胡椒,出出汗就好了。”
原来是公主在屋子里的茶炉上用砂锅炖了汤,不知道是放了什么作料,一股子鲜味隐隐传来。
两人在里面嘀嘀咕咕的说话,无甚要紧的事,东一句西-句的。而后公主又在喊着给驸马烫脚,驸马不知道说了什么,公主笑的咯咯咯的。
就说驸马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年少有为,朝中新宠,贵女娇妻,天下男子向往的也不过是这种一手权利一手美人的日子。
外面吹着冷风,可两人听的心热。看着摇曳的树枝,看着不时被惊动的夜飞的鸟儿,两人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转移注意力。
鸟儿扑腾着翅膀,停在一处院落里。
有人推开门,搓着手过去将鸽子抓起来,取了竹筒,然后急匆匆去了前院。
“老叔王——老叔王——有信儿。”
一个四十许岁的英武男子一边看着手里的条陈,一边点头示意侍从出去迎接。
“老叔王,有信儿。”
这男子这才抬起头,伸手接了。将信从竹筒里取出来,靠近烛火看了,然后叹了一声,将信点燃,扔到火盆里由着它化为灰烬。
这个金镇,处置的太过利索了。若是再这么下去,越发显得刻意。
他下令:“莫要管御史一行,随他们去吧。”
是!
人出去了,此人在书房里转着,良久之后才又写信,而后站在窗口,将窗户打开,朝外吹了口哨。
口哨一响,一只鹞子飞来,停在了窗户上。
男人抓了一把肉放在手掌中,鹞子接连琢食了。他这才把信挂在鹞子脚上,抓起来朝空中扔了出去。
鹞子扑腾着翅膀,朝更北的方向飞了出去。
而后,他又伏案写信,从鸽子笼里抓了鸽子出来,将信绑在鸽子腿上,又将鸽子放飞了。这只鸽子朝南而去,正是京城的方向。
桐桐正上车輦,看着群鸟从头顶上飞过,她默默的收回视线,撩开帘子进了车厢内。
冯唐朝后一看,这才下令,出发。
总的来说,这一路还算是顺畅。公主不是娇气之人,是个好伺候的主子。
他朝前指了指,跟驸马说:“后天便可入北境。
四爷笑了笑,看了看天色,桐桐说,三天内必有雪。只要到了北境,便是落雪了,也是不怕的。
今儿一天不见雪,天阴着,风飕飕的刮。
都害怕第二天落雪,眼看都到地方了,这要是落雪,挺麻烦的。结果第二天天更阴沉,却依旧不见雪。
第三天早上,有雪花零散的往下飘,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再有半日就可到达北境了。今儿都不要歇息,赶到地方再说。
许是快到地方了,计划大半天的路程,半天就到了。赶到午时,正好赶到。
北境的官员尽数在此迎接,从北静王府的老叔王水崇,到北静王府的二爷、三爷,都在此处恭候着。
老叔王乃是私下的称呼,事实上,水崇没有爵位,只有职位。他是老北静王的兄弟,常年驻守北境。王府事务多是他在管理,因此,人称老叔王。
此人四十许岁人,身材高大威武,面容冷峻,头发乌黑,身着重甲,当真是威风赫赫。
四爷骑在马上与这人对视,对方不见礼,他也未曾下马,谁都不肯相让。
这边五千人的人马静默无声,那边数百人的文武官员以及数千军士,也都默默站立。
北境的界碑像是一道无形的墙,隔着内外一般。
桐桐从车帘里往出看,见围观瞧热闹的百姓不少,多半都是妇人在边上观望。她们不忌讳抛头露面。
桐桐指了西安王妃赠送的软甲,银翘拿过来给公主穿上。
银翘又取了那把短刃,正适合佩戴。
桐桐摆手,指了指边上的匣子。银翘愣了一下,连忙跪下双手捧起来。
这里面放的是御赐的重剑,桐桐将其请了出来,拎着剑起身就要出去。可手抓到车帘了,就听到四爷说:“听闻北境有双雄,北境老王爷无缘得见,而今能见老英雄,足慰平生矣!”
四十许岁,在而今来说,就可自称为老了。
若是将人往年轻了说,反倒显得不尊重了。
水崇脸上扬起了几分客套的笑意:“金御史客气!老夫早闻御史大名。江南之地,因金御史而天翻地覆,而今金御史来北境,此亦乃北境之福。”
冯唐看向北境官员,此刻只觉得气氛比之刚才更显凝重。
江南因金御史,官员折损过半;而今金御史来北境,又得取多少脑袋?
老叔王此话就是这个意思!敢问,这些官员听在耳朵里又作何想?谁又能不排斥金御史。
这敌意几乎化作实质,凝结在这冷冽的空气里。
四爷也笑了起来:“承蒙老英雄夸赞,惭愧的很。江南文风鼎盛,而北境好武成风;江南富庶,北境苦寒;江南乃朝廷赋税重地,北境需朝廷拨军费银钱。如此种种,不一而足,怎可比较?”
冯唐心里暗暗喝彩,言下之意:江南文弱,我单枪匹马,便可挑翻江南;北境将士十数万,我只带区区数千人,你便惧怕了吗?
水崇哈哈大笑,北境的武将便跟着大笑起来,这笑声震的附近林子里的鸟儿受惊一般飞了起来,在头顶盘旋。
就见水崇下马:“臣等叩请圣安。”
“臣等——叩请圣安!”
四爷坐于马上,看着跪下的文武官员,朝皇城的方向拱手:“圣躬安。”
说完才从马上下来,将水崇扶起:“诸位请起。”
水崇顺势起来,看向车辇的方向:“公主奉旨,理应拜见。‘
桐桐这个时候才接了话,她在马车里朗声大笑:“老英雄驻守北疆,劳苦功高,该我这个晚辈拜见你才是呀。”
说完,她撩起了车帘子,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稳稳的站在车辕之上。
她站的高,将这些人尽收眼底。她笑着居高临下的看水崇:“老英雄,幸会!”
众人皆抬头朝上望,雪中高处,站立一女将。红袍金甲,手持黑剑,乌发金冠,白面黑眸红唇。在这白雪纷飞的时候,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一个打着幌子的异性公主,皇上的外甥女而已,若非所嫁之人有几分能为,她又何来体面?
此女子经历颇为传奇,也着实算是伶俐聪慧,然一介女流,后宅中的脂粉英雄而已!
自来对所谓的公主,北境上下无不是做此想的。
可万万没想到,这位公主是这副模样,与众人以为的相去甚远。
美人明艳,却不怒自威,凌然不可犯。
水崇只能屈膝,单膝跪地:“”臣拜见公主。”
“臣等——拜见公主——”
桐桐从马车上跳下去,疾步走到水崇面前,抬手去扶水崇:“老英雄请起。”
水崇纹丝未动,而后朝后躲去:“谢公主。”并不要她扶。
桐桐的手如影随形,扣在他的手臂上:“老英雄请——”
水崇觉得了手臂被轻轻托起,有些意外,但并未再躲,就势站了起来。
桐桐才要转脸跟其他人说话,就听到远处马蹄声急,而后是一声紧一声的奏报:“边境来报——蒙古发兵二十万——边境来报——蒙国发兵二十万——”
水崇以及所有的武将,尽皆翻身上马:“公主,金御史,军情如火,耽搁不得……失礼了!二位请便,老夫得去督战……”
战个屁!大雪马上就要下来了,这仗怎么打?
糊弄鬼呢?
桐桐喊道:“老英雄且慢……”
“公主,军情不得延误!莫非公主要去慰军不成?”
激我?桐桐笑了:“奉旨慰军,岂敢避险?!”
第1176章 红宇琼楼(118)一更
真去?
水崇与桐桐对视,又看向那位金御史:“金大人,您…
“大敌当前,自当先迎敌。”四爷说着,就伸出手,说桐桐:“上来!’
桐桐伸出手,借着四爷的力坐在了四爷身后,抱着他的腰,路上可以避着些风。
就听四爷喊冯唐:“冯将军,骑兵随行。步兵交给卫副将统领,原地修整。”
“领命!”
命令下达,骑马上马,整装待发。
四爷这才说水崇:“您为统帅,听您号令。”
水崇看着真就打算随行的公主,他笑了笑,“既然公主执意如此,那便出发。’
一声令下,号角响起,马蹄声阵阵,朝北奔去。
桐桐将四爷斗篷的帽子扶起来,遮住头和口鼻。她自己也一样,包裹严实了。四爷说她:“无甚好瞧的,趴在背上。”
桐桐便将脸整个埋在四爷的背上。大毛的大擎贴在脸上,并不觉得冷。双从四爷腰上挪开,塞在他的腋下。
马儿在大雪纷飞中狂奔,水崇不时的看一眼,马是好马不错,但能这么纵马,可见骑术是了得的。
从城中穿过,出城而去。北境地域不小,三省之广。边将将其战事,此时出发,快马亦需三天。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暗沉,雪极大,雪的深度已经到马的小腿位置了。
再往前便是驿站,水崇勒住马:“公主,金大人,在此处修整几个时辰。雪大,等积雪厚起来了,换雪橇走。”
桐桐二话不说,从马上翻下来,抬起手好似离了四爷站不稳,但其实是知道这一路寄奔,四爷冻的够呛,叫他扶着点。
四爷借着桐桐的力,稳稳的下了马:“听您的。”说着,便安排冯唐:“修整。”
这么多人,驿站哪里容的下,数十人有一个火堆,能融化积雪喝些热水,吃点干粮就不错了。这些兵常年在京城,每年狩猎的时候必在,日常训练也有,但是这般的艰苦条件,他们哪里受过。
桐桐扫了一遍,低声跟四爷说:“大部分带着也没用,况且,雪橇必没有那么多,咱们也带不走。”
四爷:“……”水崇故意的!要么,自己和桐桐半路辄止;要么,就只能主动舍弃护卫。
若半路改了主意,别管为什么,北境之人会如何看?他们看的只是自己和桐桐吗?这看的是朝廷。
若要走,客观上就是没法带护卫了。这要是去,别管大规模小规模的战争,在战场上若是把命丢了,朝廷又能说什么?
所以,杀人的办法很多,真要这么杀,就很高明。
四爷转身看过来的冯唐,冯唐面色凝重:“大人,天公不作美,只怕……”
“在军中挑数十好手跟着,其他人反悔原地待命。”
冯唐朝水崇那边看了一眼,低声道:“金大人,只怕……不妥当。”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境况,叫您和公主出个意外,太容易了。
四爷摆摆手:“无碍!就这么办。”
这边说着话,那边也围在一处。
水渝朝那边三人看了一眼,低声道:“老叔,您猜猜,这小白脸和小公主是打退堂鼓呀,还是把这一千人马扔下?”
水崇斥责道::“慎言!”
水渝便有些不悦,水涌拉了拉老二,示意他别言语。
陈瑞武见水渝不悦,忙道:“老叔王,那二人一个文弱,一个养于深闺,并非二爷轻视于这二人。实在是这位金大人办事不地道。借着甄家的事,拆着甄家的台。那位公主呢?出嫁后一心想着夫家,想着母家,却全然忘了她究竟是谁家骨血。
甄家不是败在金镇之手,而是败在甄应嘉心软,没舍得对骨肉血亲下手。若不然,而今之境况将截然不同。”
“正是!”马高附和道:“可见,心狠之人常存。此次,万不可手软。朝廷已然露出獠牙,北境若亡,咱们都将不存。”
陈瑞武乃是齐国公府后人,他的兄长陈瑞文在京,还承袭着三品威震将军的虚职。
而马高是治国公府后人,他的兄长是马尚,也有三品威远将军的虚职挂着。
水崇摇摇头,“莫要轻视了他们,这金御史能御马疾行,可见有人说他擅射,是千真万确的。’
“既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岂能躲在大帐中不迎敌?”水涌轻笑了一声,,“若是如此,那就自当尊着,敬着,处处抬举着才是!”
几人对视一眼,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来。
马高朝那边看去,大雪里,火光照着,雪将光反照出来,能看清楚不远处的人。那位公主长的真的是极为貌美的,怪不得当年差点进了东宫。
这般姿容,蒙古南王焉有不动心之理?
他嘴角勾起些冷冽的笑意来,抬手拔开酒囊的塞子,灌了一口烈酒。这金家原也不过是卑贱之家,上西宁王府,也只敢求娶老王妃身边的婢女。
结果,才几十年而已,这便变了。变了就变了,一朝飞黄腾达,便先对着老主子下刀子。
自家姑母为西宁王妃,结果呢?被宫里黜了王妃之位,西宁王府因他们而彻底没落。
桐桐回头朝那边看了一眼,对上阴沉的视线,她转过头来,问四爷:“那个最矮的是谁?”
四爷扫了一眼,“马高,出身治国公府,娶了西宁王之女。
“姑表,亲上做亲?’
嗯!
“难怪呢。”桐桐没再去看,而是抖了抖头上的雪,又给四爷拍了拍落在身上的雪,看着四爷朝水崇那边去。
水崇看着走过来的人,笑道:“请金大人随公主去驿站暂歇。”
四爷看了看将士,就道:“公主说了,既然慰军,自当与将士同甘苦。叫我谢谢老将军的关心!另外,也来告知一声,因雪橇有限,骑兵而今难行。公主打算留数名十近卫,其他的一律遣返修整。还请老将军派人带路,以免生人生面孔,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水崇心中着实意外:“只带数十人?只怕不妥。公主之心,臣感佩。但若是可行,还请公主跟随骑兵营一起返回。有金大人代劳即可,这般天气,公主乃女子,将士们如何会挑理?”
四爷还未说话,桐桐便走了过来,高声道:“感念老将军体贴!福佑虽一介女流,但身有皇命。圣上知将士劳苦,此心此情,若不能传至边陲将士,便是福佑之过。
因而,不敢辜负,不敢推脱。老将军莫要以福佑为念,当行军只管行军,莫要因福佑之故,延误大事,那便是福佑之过了。”
水崇:“……”处处是皇命,那便不再劝说,,请公主稍作休整,三个时辰之后,出发。”
好!那就三个时辰之后出发。
千人的骑兵稍微休息了半个时辰,吃了一些,喝了一些,转身回去了。再走一个多时辰便是城外,城外有营地可以安置他们。
冯唐留了下来,一共挑选了八十个好手。水崇叫人送来十个雪橇,足够这些人用了。
火堆点起来,人和马都只能在背风的地方点着火取暖。桐桐把饼子放在火上烤着,然后递给四爷,两人就这么简单的吃了一些。
吃完喝了,桐桐往四爷腿上一趴,四爷又往桐桐背上一趴,身后贴着马,身前有火堆,这么着谁都不算太冷。然后就这么快速的睡着了。
三个时辰,也就是夜里过了子时之后了。
桐桐听到动静醒来,这才发现,除了火堆边,其他地方的雪应该已有小腿那么深了。
她一动,四爷才醒来,这见鬼的天气!他看向水崇那边,行!折腾爷是吧?回头爷要不折腾够你,爷就白活了。
卫若兰后悔没回去,非要留下来。谁知道夜半之后,气温是这样的。原以为京城就算是冷了,谁知道这地方……半夜能冻死人。
冯唐叫人从驿站打了酒来,一人一个酒囊挂着。
水崇再次过来确认:“公主,您也看了,就是这样的天。您要么就在驿站歇着,等天亮了,叫人送你回城。若不然,昼夜赶路…”
“我心意已决,老将军莫要再劝。”桐桐说着,过去率先上了一个雪橇,“一切听老将军号令!”
四爷一脚深一脚浅的过去,没急着上雪橇,反而把雪橇都检查了一遍。
这一检查,便发现了问题。这雪橇有几处都松动了,跑不出十几里,怕是就该散了。
他叫了人来,将这些都矫紧了,这才上了雪橇,抬手把桐桐包严实,这才说水崇:“莫要以我们为念。”
胆气倒是足!
不仅胆气足,这谨慎上来,也当真是难寻。
水崇再不问了,既然如此,那就出发。
马儿拉着雪橇,行进在雪原上。两边密林里是雪压断树枝的声音!不时的有狼嚎声,有虎啸声,有熊瞎子觅食的声音。
冯唐的弓箭就在身上背着,全程戒备。这会子心里当真是害怕了,若是没注意雪橇,这会子雪橇松了,这会子前面的人已经走远,便是喊,对方也可以说顶着风没听见。
一旦落在后面,又走不了,这周围山林的野物就足够将人分着吃了的。便是侥幸得活,就这个天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冻不死也饿死了。
桐桐看着前面那一行人,心里咬牙切齿:这是想反的心从来没停止呀!
要么说,原著上元春封妃,封贵妃,又下令省亲,荣宠无限呢?不麻痹大意了,这北境还真就不好啃。
瞧瞧!朝廷册封的公主怎么样?巡边御史又怎么样?
想杀不奇怪,但真敢杀,敢不听的尝试着去杀,花样层出不穷的杀,毫不掩饰杀意的去杀,这当真算得上是猖狂了!
第1177章 红宇琼楼(119)二更
漫天的飞雪,人在雪橇上都已经冻的僵硬了,眼睫毛上是冰,哈出气粘在皮毛上,围着口鼻的那一块都冻成了冰碴子。再这么捂下去,就冻在脸上了,想扯下来,怕不是得脱层皮。
桐桐只能把熏炉揣着,裹在那个位置,跟四爷轮换着用。
水崇回头看了好几次,这都已经是第二天了,真就硬生生给撑下来了,路上没叫一声苦,没喊一声冷。
马儿奔不动了,得歇歇了。
柴火倒是不缺的,林子里被雪压断的枯木极多,只在外围便能找到许多木头,而后三五成群的将火堆点起来。
桐桐得去林子里方便的,也只能四爷跟着她去。
因此,两人就走的深了一些。
马高将袍子裹住,朝那边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有野物留下的足迹,当即便追过去,不大功夫拎着个狍子来,这狍子被射中还不算,竟是用刀将狍子捅的血肉模糊。刚死了的袍子,血是热的。
这一路走,一路滴答的都是血。
然后拎着又割肚腹,将肠子都拽出来,就往不远处扔。
桐桐刚将衣裳整理好,便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不太远了。她的汗毛竖起来,这说明危险已经很近很近了。
她抬手便拉了四爷手里的弓,四爷怕手冷,有时候抓不住,因此跟袖子绑在一处了。而今急着拉弓,只能拉着四爷的手,而后反手抽了箭,搭弓便舍了出去。
四爷压根就没看见是什么,也没看见有什么东西靠近。她这拉了弓眼睛都没看,就朝一个方向射了出去。
等听到‘吱哼’一声,十分痛苦,这才知道真的有东西。
桐桐撒了四爷的手,往过去查看,才发现雪堆下猫着一匹白化狼。这种狼多为孤狼,不被族群所容。但这种狼一旦独自长大,便格外的凶残。
这一箭正射在狼的耳朵上,箭簇穿过耳朵,订在狼后的一棵树上。
狼还活着,但卡在这里不能动了。
它痛苦的叫着,桐桐卡住狼的脖子,这白狼的眼睛里明显有了绝望。但桐桐也只卡了脖子,紧跟着便拔了箭簇。
白狼又‘哼吱’两声,四肢朝后扒拉着要退去。
桐桐从怀中取了瓷瓶,给耳朵上上了药,将手里的箭簇扔出去,一只傻狍子被射中了。四爷看了看桐桐,拎着狍子过来。
桐桐抽走了袍子上的箭簇,将死了的袍子扔给白狼。
白狼防备的看着,桐桐递了袖子放在狼鼻子下面,又扯了四爷的袖子放在狼的鼻子下面,这才一手箭簇威胁的看它,一边起身缓缓的退回去。
白狼看看袍子,再看看退去的人,慢慢的放下了戒备,叼着袍子跑远了。
桐桐这才看见退回来的路上扔的肠子肚子:行啊!我要不把你喂狼,还真就对不起你。
四爷看看这些痕迹,再看看桐桐放走的狼。
狼这种东西其实跟其他动物是一样的,肯分给它食物的,就是首领。一人一狼相争,白狼未胜桐桐,反而得了猎物,那在白狼那里,桐桐就是它的王。
两人从林子里出来,马高笑哈哈的过来:“金大人,刚才打了个傻狍子,正要烤来吃,您与公主可否赏脸?”
“哦?”四爷就笑,“那这林子的袍子倒是不少。适才还猎了一只袍子,喂了狼了。”
“狼?有狼呀?”
“嗯!一只白狼。”四爷将桐桐手里带着血的箭簇拿了过来,展示给对方:“瞧瞧…”
马高看了看箭簇上的痕迹,这是一只箭簇用了两次,这留“客气!”
马高看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公主::“那……二位?”在箭杆上的血痕不一样。他愣了一下,便又哈哈笑了起来:“探花郎好箭法!”
“客气!”
马高看了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公主::“那……二位?”
“肉不好克化,我们吃点面饼即可。”
好的!好的!马高说着,就又隐晦的打量了桐桐一眼:
“肉不好克化,我们吃点面饼即可。”
好的!好的!马高说着,就又隐晦的打量了桐桐一眼:“那臣…告辞了!”这公主着实是貌美的过分了些。
一路狼狈,身上竟依旧是暗香盈动。穿着如此臃肿;也难掩曼妙轻盈之姿;看那踩过去的脚印,可想而知那双香足又多么的小巧纤细的美人。
她又生的白,真不敢想想去掉这臃肿的装扮,得是多勾人的美人。
而今只能看见那一双眼睛,那眼睛生的黑白分明。看人时不闪不躲,带着打量,倒是个极难驯服的烈性子。
这样的女人,真要丧命当真是可惜。只要她男人死了,自己横竖要分一杯羹,尝一尝滋味的。
这般想着,便告辞离开了。走时一步三回头,目带窥伺。
桐桐:“……”正想着应该将谁扔出去喂狼,你倒是跑出来找死了。
四爷:“……”喂狼?太便宜了。一半喂狼,一半留着吧!不知死活的东西!
马高坐回去,闻着烤肉的香气,不时的朝那边看一眼。
水崇眼带警告,知马高好色无节制,便冷哼一声:“那是公主!”别不知死活。
马高连连摇头:“岂敢?岂敢!”他忙解释:“那位金御史,却非一般书生。他能使强弓……”
水崇早看见那把弓了:“那是宫里御赐的,太祖用过的弓,”说着,又警告的看了马高一眼,“就是公主背着的那把剑,你们之前未曾多留意……之后有机会的话,仔细看看,那是天子剑。太祖曾持剑打天下,那也是一把利刃,必为宫里所赐。”
马高讪讪的笑了笑:“是!末将心中有数了,必定尊着公主…和驸马!”
篝火熊熊燃烧,该睡的都睡了。马高抱住战马,靠着火堆,不时的朝那边看一眼。公主未睡,靠在马肚子上。驸马被公主抱在,身上的披风也连驸马一起盖住了。
雪下的大了,野物无处觅食,那边又是烤肉又是杀猎物的,味道传的很远。今晚只能短暂的歇息,必有猛兽突袭。
桐桐怕自家这一行,不常跟这些东西打交道,一觉下午睡死了。等对方呼喊着要离开的时候,他们能利索的跑,自家这一行一旦受惊便乱了,不知道有多少人得葬身猛兽肚腹。
谁都不敢轻易相信,还是自己来吧。
果然,一个多时辰之后,有巡逻的站住脚,朝一个方向看去,那是一群绿油油的眼睛。
怕惊了那些狼,巡逻的一边戒备,一边持了火把,悄悄的去通知人去了。而后大家按部就班,一人一个火把,这就准备走了。
桐桐叫醒了四爷,用雪球将其他人砸醒:“快!走!”
冯紫英迷迷瞪瞪,爬上了雪橇,看着后面追着的狼,不时的挥舞着手里的火把驱赶。卫若兰手里握着长剑,一副戒备的样子。
但到底有被冻伤的马匹嘶鸣着,这是被狼给吃了。
冯紫英心有余悸:“与之相比,铁网山的猎物,实不算什么。”
如此这般,赶在了第二天下午,天色将暮的时候赶到了临近边城的地方。城内多是军户,城中有大营,驻扎了五万余众。
还未进城,便有驻守边城的牛继祖来迎:“老叔王,蒙国屯兵于五十里外。”
“谁领兵?”
“南王。‘”
水崇一副吃惊的样子,“而今是冬日,正该牛羊马儿过冬的时节,马也正是膘不肥体不壮的时候,这般突然来袭,可是蒙国有变?”
“这倒是不知。”牛继祖只管跟水崇说话:“昨夜到到,而今似乎在修整。已经派了斥候去探,按理早该回来了,却迄今不见人。”
水崇大手一挥:“先回大营!回大营说话。”
于是,催马而行,去大营,全程都没有介绍桐桐和四爷。
直到进了大营,往中军帐中去,水崇才想起想起来了一般:“臣该死!”
说着,便让开位置:“公主请上座。”
桐桐看了对方一眼,将背着的御赐天子剑取出来,而后双手捧起来,走到了正位上,然后将剑举起,看着下面,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
水崇:“……”他缓缓跪下:“臣叩谢皇恩!”
而后依次跪下一片:“臣等——叩谢皇恩!”
调兵遣将嘛,你来!
“平身!”桐桐叫了起,然后将天子剑放在案上,她缓缓坐在了正位上,看着下方。
站在下面的人:“……”你还真坐了。
牛继祖乃是镇国公牛家之人,他是家中庶长子,爵位归他弟弟牛继宗继承。因此,牛继祖算是一员老将。
而今看着主将之位上,堂而皇之坐着个女子,这女子便是公主也不成。
他起身后便是一声冷笑,很有几分不客气的说:兑:“敢问公主,眼前当如何?”那位置是那么好坐的?坐了就得管事?而今大军压境,你倒是说说,该怎么处理?
调兵遣将嘛,你来!
真以为什么位置都能坐?当真是被甄家和皇家给宠坏了。
桐桐看了对方一眼:“而今当如何?”她也冷哼一声,
“大军压境,动这么大的干戈,诸位却不知道对方为何兴兵。大军动,粮草行。他们耗费这么大,若无所得,岂肯退兵?一则,抢了成倍的粮草回去,才算是不亏;二则,讨要了数倍的粮草回去,才算是值得。”
她说着,便看向水崇:“老将军,若是两方一直友好,多年不兴兵,这般突然撕破脸的可能并不大!”
所以,只有另一种可能,有人跟对方有默契,以成倍的粮草换对方出兵。
目的呢?
御史巡查,内部问题不好遮掩,外敌入侵却是个极好的借口。当矛头对外了,至少能给内部处理争取更多的时间。
水崇眼睛眯了眯,未曾说话。
桐桐却笑了,盯着水崇的眼睛,问说:“老将军,您以为呢?’
水崇用余光瞥了金镇一眼:倒是料事如神了!
第1178章 红宇琼楼(120)三更
中帐里静悄悄的,小小女子一身狼狈,坐在上位却也泰然自若。
水崇一副沉思模样,而后道:“兵法有言,不战而屈人之兵,上善之策也。臣以为,当与蒙国南王一谈!而今,不知对方为何兴兵,当派使问询,看是否有误会。
此举,一则,可洞悉局势,以免误判;二则,为我们备战应敌赢得时间。”
桐桐一副十分有兴致的样子:“哦?派使?”她站起身来,“那便派吧!不战而屈人之兵。此言甚好,本宫……深以为然!”
说着,便起身往外走,“事既然不急了,那边准备大帐,睡一觉起来,该是能有消息了吧?”
走到大帐门口,她回头看水崇:“若是老将军三言两语可退兵,金御史必会为老将军请功的。能有北静王,便能有北靖王。靖,安定也!谁能使得北境安,那谁便是这北境之王。”
说完,便不看其他人脸色,径直走出了大帐。
四爷跟出来的时候,从水渝和水涌的脸上扫过,嘴角勾起几分笑意,淡淡的,浅浅的,有些意味难明。
大帐备好了,十分宽敞暖和。
桐桐和四爷洗漱更衣之后,便有饭食送来。清粥小菜,极为素净。两人用了饭,真就去睡了。
冯唐等人分三班值岗,一个时辰一换岗。
水崇派了人去送信,中帐里诸将知道那位公主和御史都休息了,这也便散了。
天已经黑透了,风吹着帐篷呼呼的响。
水渝朝那边看了一眼,便外营地外而去。
水涌紧跟其后,除了营地,外面空旷一片。水渝这才说:“北境之王,这是何意?”
水涌低声道:“那金镇狡诈异常,江南之地被他掀了个天翻地覆。想那公主一直跟随,从京城到江南,从江南返京城,夫妻共荣辱。这一步步……她岂会真置身事外?而今一路同行,其韧性二哥也该瞧见了。此女绝非等闲!她那般言语,何故?挑拨耳。”
水渝冷笑了一声:“我岂会听不出这挑拨之意?可有些事,你也当心中有数。大哥在京城周旋,你我在北境。可北境却在叔父手中。你我跟随叔父,好似他走哪都带着我们兄弟,是看重提携之意,可其实呢?他的儿子在军中。”
水涌沉默了,二哥所说乃是事实。
“时日越久,我们这一支在王府中越是尴尬。大哥空有爵位,却不识得北境将领。你我身在北境,可不识得军中小将士卒。长此以往,这北境究竟谁才是王?皇室会将王爵放在谁身上?”
水涌:“……”
“彼时,你我许是会殒命战场。而大哥在京城便再无用处,其结果可想而知。”
水涌:“……”一时间,竟是觉得此言甚是有理。
“这金镇必不怀好意,公主此言是她的意思,还是金镇教的,无关紧要。朝廷对北境不满……”水渝便抬起手,往下一砍:“想挑起北静王府内争。他们想以咱们为刀,那为何咱们不能以朝廷为刀呢?”
水涌沉吟:“若是如此,朝廷对我们下手岂不是更无顾忌?”
“可你我若是不如叔父那般有野心呢?”若是我们暂且臣服于朝廷,朝廷难道愿意大动干戈,让边境不稳吗?
水涌摇头:“大哥不会容你我的!”
“可大哥在京城,若朝廷不愿放人,他此一生都将困在京城,怕什么?”水渝低声道,“老,我们该为自己想想了!我有妻有子,你也有妻有子。叔父若是此次胜了朝廷,你我要么当个废人,要么就会被安排到战场上,然后坑死……”
只有叔父输了,我们俩才能得一线生机。或许北静王府大不如前,但你我活了!王府自来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难道要为了王府殉葬吗?
水涌:“………”做此想,一旦被叔父知道了,你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等等!再等等。看看这个金镇和公主有几分能耐再说其他。”
正说着话,两人觉得地面震颤,趴在地上细听,竟是阵仗不小。他们脸上同时变色,起身便忘营地里跑:“戒备——戒备——”
桐桐一瞬间便睁开了眼,然后抓着剑坐了起来。
四爷打了个哈欠,翻身之后不想起。好容易歇下了,睡到天亮也好:“打不起来,莫紧张。”
桐桐赶紧穿戴:“那你睡,我出去看看。”
“莫要着急!”四爷慢悠悠的起身:“水崇作茧自缚!难道蒙国尽是傻子,不知朝廷动向。此事,叫人家演戏,他怎么就知道人家会按照他的剧本走——愚蠢!”
他没睡好,脾气很不好,带着几分暴躁:“换成你,你难道不会趁火打劫?”
桐桐穿软甲的手一顿:会的!自己当然会趁火打劫。
四爷闭着眼睛摸衣服往身上套:“这个时候再谈条件,就由不得他水崇了!且看他这戏当如何往下唱!”
大军压境,不等派去的人出营地,人家已经到了城下了。
有何话说,先去阵前。
站在城墙之下,看着乌压压的举着火把的大军,谁心里都没谱。
水崇眯眼看着下方,南王当真是厚颜无耻,竟是背信弃义。
对方叫嚣着开城门一战,水崇冷笑:“闭门不战,看他欲要如何?”
攻城艰难,固守不战,也是战略。因此,并无人提出反对意见。
下面见不开城门,便又叫骂起来。骂阵自古有之,充耳不闻便是。
可听着听着,似又不对!对方有汉人翻译,在那里叫嚷着:“……听闻你们公主慰军,请你们公主出城一见,伺候我们南王一回,我们南王一高兴,撤兵三里也未可知……”
四爷便抓起了弓箭,水崇忙拉住:“金御史,骂阵而已,何必当真?”
“主辱臣死。”四爷回了对方一句,“公主乃金某之妻,若金某不取其命,可堪为人乎?”
桐桐抬起隔壁,‘无意’中撞开水崇,然后拉四爷:“你教我射!”
说着,将手放在弓箭上。
四爷抓住桐桐的手,由着桐桐的力将弓箭拉满,而后轻微的调整方向,强弓劲弩,呼啸而去,那箭簇从正在叫骂的翻译的口中射了进去。
紧跟着,第二支箭簇便又跟了去,冲着那马上合围起来的盾牌射了过去,从盾牌的缝隙中穿过去,箭簇必射中主将,因着下面围住主将的地方乱了起来。
四爷知道,这南王必活着呢。他感知到桐桐未将弓拉至圆满,她留了余力,为何?留对方一命有用处。
没错!正是如此。
南王被一箭射中肩胛骨,不知是不是箭簇蹭到盾牌卸了一部分力,以至于肩胛被射中,但未穿过,如此,这伤该是并不重。
但是,箭簇带倒钩,此箭簇不能及时的取出来,失血过度亦极其凶险。
这般暗夜里,这么远的距离,竟是有人能用强弓传盾牌而来?!
他以为水崇不会真射,谁知……他真下手!
“撤——撤——”
数万人马,火把绵延一片,慢慢的从城下撤去。不多时,火把逐渐熄灭,只能感觉到脚下大地的震颤,证明对方还未曾走太远。
直到再也感觉不到震颤了,这城墙之上才发出极大的欢呼声,一声声的嚷着‘威武!’
莫管是谁的属下,自来军中以实力为王。
而今公主与驸马两箭退敌,此便可耀武扬威!
桐桐站在上风口,举起了天子剑:“本宫奉皇命慰军,陛下记挂边陲将士,让本宫来看看,看看诸位将士吃的可饱,穿的可暖。为国战死沙场的将士,他们的父母、遗孀、子女,是否得到妥善安置。宫中无一日不惦念将士们,本宫奉旨一问,将士们,可能丰衣足食否?”
城墙上有哽咽之声,却无人回答。
桐桐将剑聚的更高,四爷干脆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他的肩膀上,叫更多的人能看见她。
那么多人就看见上面影影倬倬的影子,但是声音却清晰可闻,好似语气里也带了些哽咽:“本宫奉旨二问,将士们,可有俸禄寄于家中赡养父母养育子女?”
城墙上依旧无人作答,隐隐有哭泣之声。
桐桐心里叹气,她喊道:“朝廷从江南得银无数,半数发往北境!本宫奉旨三问,将士们,近两年境况可有改善?”
城墙上不是回答声,而是窃窃私语之声。
水崇:“……”当真是混账!大敌当前,竟然在此动摇军心,“公主殿下,此举是否欠妥当。”
说着,便下令:“鸣金!”
鸣金,收兵!
军令一下,迅速撤离,违令者斩!在阵前,军令大如山。你便是巧舌如簧,又如何?
桐桐看着散去的将士,从四爷肩膀上跳下来:“老将军,北境之境况,不在你的言谈之中,不在诸位将军的奏报之上,他们就在将士身上。他们穿的什么,面色如何,都在我面前了。”
水崇眯起眼睛,再一次确定:这两人不能留。
桐桐看着挡在身前的水崇以及众多的将领,而后慢慢的举起天子剑,蹭的一下将其拔出来:“此剑已经许久不曾饮血了!”
水崇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剑刃,抬起手一摆,所有的将领都朝两边退去,让出一条道儿来。
而后他自己朝一边让去:“北境之境况,公主所知不详!仅凭眼观,便下定论,进而乱军心。此举,臣亦会上折弹劾。公主年轻,行事这般冲动,着实不该!
况且,公主有慰军之责,却无监察他事之权,公主此举有僭越之嫌!还望公主三思而后行,好自为之!”
第1179章 红宇琼楼(121)一更
好自为之?
桐桐看着水崇,未曾再言语。而是从这些将领中间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而后,桐桐和四爷便不能在军营住了!
马高一脸的似笑非笑,带着人拦在了大营门口:“公主殿下,金御史!老叔王有令,军营之中,太过于简陋。现有别院已收拾妥当,请公主移驾别院。”
四爷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住在军营里处处受制,看似自由,其实约束极大。所以,被赶出来,才是桐桐所期望的。
桐桐对着这个马高却冷笑了一声:“原来老将军的心胸也不过如此。”
“公主误会。”马高站在马下,仰头看,带着叫人不舒服的打量:“公主来的突然,别院未曾收拾。加之军情紧急,自当军务为先。而今,危机已解,别院收拾妥当。自当请公主去别院小住。”
说着,一摆手:“听令,护卫公主移驾别院。”
桐桐轻笑一声:“也好!客随主便,在北境自然要听老将军的。”
说完,调转马头:“走!去别院瞧瞧。”
这边陲之地,城中心有一座别院,修的如堡垒一般,这便是北静王府的别院。
厚重的铁门打开,要一层层高墙包裹着内院。若是乱起来,这里是安全的;若是想关人,这里也能做到与世隔绝。
桐桐看了看,这才看四爷:“当真是个好地方!”
寒风似乎都刮不到这座别院一般。
四爷笑了笑:“挺好!”耗费必是不少的。
马高站在内院门口:“别院中一干人等,皆听公主调遣。您放心,臣亲自护卫公主,便是破城也不会让公主有失。”
桐桐没言语,直接进去了。
四爷站在原地,对着马高笑了笑,也进去了。
马高还兀自赞叹,公主到底是公主,离得近了再看,果然是更加貌美了。只是姓金的小白脸,太过于碍眼了。
“得杀!”
“杀不得!”
“此人不杀,后患无穷。”
……
马高回来之时,侯孝健和水淳正在中帐之中。
侯孝健乃是修国公府二爷,他也是老叔王的小舅子。要论起心腹,那当然是侯二爷更得老叔王的信重。
马高不知道中帐里谁在,只是跟得胜的将军一般回来,跟家将高声谈论着刚才的事:“……小白脸还说什么好地方……什么好地方,住进去就知道那是不是好地方……”
人还未到中帐,外面护卫已经高声禀报了:“马将军到——”
马高过去拍了拍护卫,这小子每每都这么给面子。
却不知道里面在议事,这会子都归位去坐了。
马高进去回事,一掀帘子,却见侯二爷和五爷都在。五爷是老叔王的亲子,常在边陲驻守,倒是不常回盛城。
“五爷也在。”
水淳起身,十分恭敬:“高将军,许久不见了。”
“是啊!”马高上下打量水淳:“五爷已然有几分王爷的气派了。”
水崇摆摆手:“莫要信口开河。我只问你,事办的如何了?”
“办好了!人已关进去了。”马高说着就道:“公主是皇家血脉,杀不得。但那姓金的小白脸,也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水崇瞪眼:“你可知,圣上将二殿下准备的字赐给了金御史?安民!安民!这是圣人御赐的。圣人总以为金镇乃是二殿下转世,待之与别个臣子不同。
他若有了损伤,皇上若是怪罪下来,王爷怎么办?王爷身在京城,那是咱们得软肋呀!你能狠心置王爷于死地?王爷在京城一日,我们便受制一日。此理皆当谨记。”
侯孝健与水淳急忙起身:“谨记!”
马高急忙道:“是!末将谨记。”
水崇这才道:“既然办好了,那便看护好!边陲之地,奸细甚多。需得防着奸细害了公主与金大人,懂?”
懂……吧?嗯!懂。
马高应的含含糊糊的,不知道这话是出自肺腑的真话,还是暗含了另一层意思。
别管真假吧,慢慢琢磨,他先迎着,从里面退了出去。
人走了,侯孝健才皱了眉头:“此等莽夫,迟早惹出祸事来!”从不知谨慎为何物。
水淳起身,站在案几边上:“父亲,若无割裂北境之准备,此二人决不能杀。有御史来查,儿子以为,查便是了!便是查出来,难道尽皆王府之过?便是查出来,朝廷如何决断,那是朝廷之事。
朝廷若不留一丝情面,彼时,我们也做好了准备,可应对朝廷发兵;若朝廷肯留情面,这说明……朝廷尚未做好准备。我们便是即刻起事……亦无不可。”
侯孝健马上道:“五爷所言极是。”该做准备了,北静王在京城,牵扯整个北境,难道都要跟着他丧命,“在此之前……王爷,牛继祖与陈瑞武当……”他在桌上轻轻的写了一个字——杀!
此二人乃是北静王水溶的亲信,替水溶盯着北境的一举一动。
若想撇开水溶,便需得拔掉水溶的眼睛。此二人权最重,只有拿下他们,其他人才好办。
可这二人又岂是那般容易便能拔掉的?
侯孝健给了建议:“……若是不能杀金镇,那便不如用他……拔了这俩跟刺。”
水崇‘嘶’了一声:“此事……你容我思量思量。倒是不急。”
是!不急。
水崇又说起了南王:“此番意外受伤,南王难免猜疑。需得派亲信之人前去,解释当下之事。越是此等时候,越是不能与蒙国为敌。安抚南王,你们看,谁去合适?”
水淳低声道:“为彰显诚意,自然是儿子亲自去最好。”
“你去?”水崇看向儿子,几番欲言又止。
“就儿子去!您若舍不得儿子,那谁又能甘心受您驱使,跟着您起事呢?您也说了,连那位公主也知道一路上与将士同甘共苦,更遑论儿子了。”水淳说着,就一拱手,“父亲下令吧!儿子这便带人前去。”
水崇重重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水溶在京城,养于锦绣堆里,如何知道这北境的真实情况?他躲在府里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岂不是江山只在刀锋之下的。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王府在他手里,只是北静王府。北境在他手里,也只不过是区区北境而已。
北境的主人没别的,就是要有这般悍勇之气。
千言万语,只有一句:“万事小心。”
“是!”反倒是水淳一再叮嘱:“公主就是公主,御史就是御史,父亲当设宴接风,当与之改善关系。”
您在北境一言九鼎惯了,这得改!
如若不然,不等准备好,朝廷先惊醒了,这便不对了。此次您的应对就欠妥当了。
水崇虚心接受:“好!父亲知道了。”他看着儿子,一脸的心满意足:“去吧!办事去吧。为父知道该怎么办了。”
水淳果然转身走了,侯孝健就跟水崇夸:“姐夫,淳哥儿如此,乃万幸之事。”
是!万幸如此。水溶如何与我儿比?更遑论水渝与水涌,真真不过是庸才而已。
水崇叹气,而后就道:“淳哥儿提的很是,待公主与金御史欠妥。”
侯孝健便笑了:“那马高无法无天惯了,先叫他去做这个恶人。”
水崇便笑了,指着指吊着的茶壶:“喝茶!喝茶!”
茶是好茶!饭也是好饭。
在这别院里,被照顾的格外的精心。外面天气阴沉,雪零零星星的还在下。可这室内却温暖如春,四面墙壁尽皆火墙,所有屋子都往地下挖半尺深,显的屋子矮小,如此能尽可能的保暖。
桐桐洗漱完,穿着夹袄是有些热的。
正觉得热,又有婢女进来,捧着衣物,说是老叔王着人照看,一定要衣食住行皆如京城一般,不可慢待了公主。
桐桐看着短时间内准备好的衣衫,而后又去看给四爷准备好的。还真别说,像模像样的。
她回头看四爷:水崇真的想反。这是回过味来了,不犟着了,可这就不对了。
此人要是死犟到底,要么,他是做好万全准备要造反了;要么就是压根没想反,单纯就是土皇帝当久了,欠收拾。
可突然不犟了,这意思就耐人寻味了。
四爷给桐桐削着果子皮,只说:“……歇几日,缓过来了该出去转转。”
桐桐应着,示意婢女将衣裳放下,而后把人给打发了。
人一走,四爷朝门口的方向指了指。
桐桐:“……”是说撩拨撩拨马高?
四爷点头,水崇想缓和关系,你得给对方机会。
桐桐过去吃水果,拿了那刀子,顺手一甩,刀子扎在冻梨上:马高,那就你了。
于是,桐桐便指派冯紫英和卫若兰:“闷的慌,烦你们出去转转,找几本书回来解闷。这府里……多是兵书,看着无趣的紧。”
冯紫英和卫若兰都是京城的公子哥,跟治国公府的子弟也有交往。两人要出门,那便抬脚就要走。
马高看管着,怎么能放人出去?
下面的人得了令,就是不放人出门。
冯紫英气笑了,在京城都未曾遇到过如此混账事!他可是能跟着去铁网山的功勋子弟,在京城行走,谁都会给几分面子。
他便吆喝着:“告诉马家叔父,就说冯紫英求见。”跟马家小辈都是称兄道弟,论起来,交往不亲密,但也不淡。
怎么到了边陲,正需得照拂了,反倒被冷待了。或是我冯家倒了,你这般还算有理,可而今这是为了哪般?
马高看在冯唐的面子上还是来了:“是冯家贤侄啊?这是作甚?”
“奉命出去寻些物件来,这些混账竟是不放侄儿出去。”
“嗳?话不能这么说。这边陲呀,细作极多,不放你们出去,也是考量你们的安全。等此次事了,送你们回盛城,那自然是……你们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冯紫英:“……”细作?
他看了卫若兰一眼,卫若兰便笑道:“马将军,我等也是奉了公主之命。”
“谁的命也不成!”马高矜持的笑着,“安全为首要之事嘛!”
两人骇然:这是要囚禁公主与御史?
第1180章 红宇琼楼(122)二更
岂有此理?!
冯紫英当场就道:“马将军,这是公主的差事,你要拦?”
“此乃保障公主安全之策。”
冯紫英笑了,满脸的讥讽:“我等不过是公主护卫而已,自问还不到走出去,便被认一眼识出是公主身边之人。出去的不是公主,只是我等无名小卒,倒也不用马将军如此费心。”
“公主身边无小事!不当大意。”
冯紫英冷笑:“我等身上所穿,尽皆你们提供,与当地之人一般无二。因着赶路,我等皆未带更换衣物。这般模样……”
“口音不同,自是引人关注!”
“诸位将军尽皆京城口音,这府里进进出出婢女无数,哪个不是京城口音。因诸位将军之故,皆以学京城口音为荣,口音是原因?”
“边陲小镇,小地方而已,生面孔少见。”
“既然是小地方,来的生面孔都不免叫人注意,那敢问,又何来奸细?”此话岂不相互矛盾。
马高的面色便难看了起来,朝后退了一步,说两人:“回去吧!”
“我等奉命,如何回去?”
“不愿意回去,那便站着。”马高收了脸上和善的笑意,下令道:“听令,保护公主之责在身,这别院里走脱一只老鼠,都拿你们是问!”
冯紫英还要再说,卫若兰抬手拦住了:“冯兄,莫要动气,回去禀报!”在这里置气做甚?!
冯唐正在里面等着,他听见争执了,可他并未露面。
抬眼看儿子,见他此时脸上已不见恼色,心里才觉得安慰了两分。见两人近前来,他才说:“走!随我去请见。”
四爷和桐桐正在厅里下棋,看见冯唐带人进来了。
桐桐看向冯紫英:“如何?”
冯紫英看公主和驸马不疾不徐的样子,心中已经有数了:必是知道不能出去的。
他摇头:“甚是无理!欺人太甚。”
四爷慢慢的放下一颗棋子:“马高如何说的?”
卫若兰在边上一五一十的学了,一字一句都未漏,而后才说:“……名为保护,实为软禁。小的以为,此事凶险。”
四爷看着桐桐落下的棋:“他说为了防细作害公主……和本官?”
“正是!”
“这么说,细作很猖狂呀!”
卫若兰没接话,事实上,应该是猖狂不到哪里去的。不过是找了借口罢了。
当然了,驸马心知肚明,这是想借着细作破了眼前的局麻?
心里这般想着,便站在边上,并不言语。
四爷抬头看两人:“你们可把这别院转完了?”
是!
“别院如何?”
“在当地而言,算是极好的建筑。主要是防御、保暖!”
四爷又点头:“边陲之地,最重要的便是安全。那你们说,若真有敌军攻陷了城池,这做府邸是否能扛一段时间。”
是!若是粮草充沛,守三五日也是能的。
四爷又问:“若是如此,这里是堡垒,但亦是坟墓。只守不攻,等粮草耗尽,迟早也是个死。又为何要攻打呢?”
冯紫英与卫若兰不言语了,眼里露出几分沉思之色。
所以,金大人这是何意?
桐桐便笑了:“人哪里有不给自己留后路的道理?”
是呢!人怎么会不给自己留后路呢?这宅子里一定有密道通向外面,且十分隐蔽。
冯唐左右看看,这若有密道能在哪里?
桐桐指了指东边:“东为尊,可却将咱们安置在西侧,冯将军说……这是为什么?”
东边有秘密,不能叫外人住的,万一窥破了呢?
四爷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冯紫英:“拿着。”
“什么?”
“蒙汗药!”
啊?
“你们被蒙汗药轻易便迷倒了!我便惊醒了,请了太医开方子,沿途路过小镇,一样样配药,倒也凑齐了。今晚,这宅子里除了咱们,都得睡个好觉。”
明白!
公子哥有公子哥的办法,两人愁苦,自是回去要喝酒的。叫人上了好酒好菜,又跟一起的几十个兄弟一起,猜拳闹酒。
这别院里婢女极多,并没有撤走。这些婢女中有不侍奉茶水饭食的,这都是给客人预备的。客人若要,那必能侍奉。
有几个女子往过来凑,冯紫英也给推了,只吆喝着:“爷们当差……将小爷当成何人?”谁知道这些女人都是养来做什么使的?真不敢碰。
卫若兰叫了年长的嬷嬷来:“……你若体贴,若真想孝敬小爷们,将这菜色给改改。小爷一日三餐吃羊肉,腻烦了。这样,你给小爷上点……什么呢?”
他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葱拌木耳,有么?”
“有!这个极简,这便去安排。”
“要个虾仁蒸蛋……不难为你吧?”
“虾仁不可得……”
“混账!”卫若兰摇摇晃晃的起身,一副要与之理论的样子。
冯紫英忙道:“这般上不得台面的菜色,如何说的出口。知道的说你吃腻烦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爷们是那没见过世面的……”
说着,便低声道:“鹿!鹿血……鹿血可是好东西。”说着,便朝那几个妖娆的女子指了指,而后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嬷嬷心中便了然:是此意呀!
鹿血益精血,乃补品。
卫若兰便问那嬷嬷:“可有活鹿,在何处?”
有!在后厨。
冯紫英便拉着卫若兰起身走了,去后厨了。
那嬷嬷并未拦着,将领们喝多了之后比这荒唐的事干的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了。
下人们吃饭的时间比主子们稍晚一些,灶上正炖着羊汤,大锅里满满一锅,又有粥水一锅,冯紫英要割鹿血,却因‘醉酒’意外的解开了鹿,鹿受疼,到处乱跑逃命,这就导致了后厨之人都忙着去追鹿。
卫若兰趁机下了药,不仅是汤和粥水里,还有水瓮里,挨个都下了。
于是,这天晚上这两人又假借‘醉’了的名义,带着自家这些人,去闯东进院落,试探试探可都迷过去了。
结果撞了门都没有应声的,这便是真的迷过去了。
冯紫英和卫若兰跟其他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才回来复命:其他人都迷过去了。
四爷和桐桐在这边等着,冯唐陪同。既然都睡过去了,那就走吧。
有护卫翻墙过去,将东院的门打开。
四爷说冯紫英和卫若兰:“你们跟着。”说完,又看冯唐:“外面就交给冯将军了。”
“是!”这就控制这内院所有人等,然后搜查每间屋子,可是否有漏网之鱼。至于要紧的东西,当然不会留在这个别院里,差不差意义不大。
四爷便不再过问,他跟着桐桐。
桐桐站在院子里看了看,直奔书房而去。
书房里将灯点起来,里面便一览无余。桐桐在里面细细的看,找他的机关安装在哪里。
卫若兰低声道:“莫不如分头找?”
四爷看了他一眼:“你未曾注意,此间屋子比别的建筑高一些。”
高吗?应该是高一些的。但书房不住人,又有接待客人之用,因而,阔朗一些,才是理所应当呀。
四爷又指了指地面:“其他屋子,进门后过屏风,必下台阶。这间屋子平坦,未往下挖……为何?”
卫若兰指了指下面:又密道在下面,入口必在屋内。
四爷这才不言语了,她看桐桐对着墙看。然后上手在墙上摸。他也跟着在墙上摸起来,而后手一顿,桐桐从另一边摸过来:对!就是这里。
这里的墙厚,中间中空,是烟道。热烟从整个墙面穿过,以此保暖。
按理说,这墙摸起来必是有些温度的。若是这院子无人看护,就没必要烧火墙才是。可事实是,烟囱冒烟,证明一直烧着。
既然烧着呢,那墙体的温度就会差不多。但是门边和窗户口,那里散热快,温蒂低一些是正常的。
可这里不靠门,不靠窗,别上都能感知到温度,只这里……不冰,但绝算不上是热。
桐桐得确认是否判断错了,她指了指上面。这里有外人,要不然早窜上去了。
四爷便蹲下叫她骑在脖子上,站起身叫她去摸这块的上面。烟道该是相通的,这里有一片不是当烟道用的,那它必要留有烟道。
果然,桐桐往高处以摸,温度与其他墙体的温度差不多。她继续往下摸索,摸到了冷热的分界线。下面不热的地方有一人高!而两边的分界线顺手一固定,恰好就是容一个人进出的宽窄。
桐桐下来,在墙下摸索,然后看到装饰在墙上的兽头标本。为了放置此物,墙上订了许多铜钉子。
四爷将灯举起来靠近,桐桐便选了中间一个,这个钉子上几乎没有铜绿,就是它了。
往出里推了一下,纹丝不动。她往里拔了一下,还是不动。她取了匕首,以刀柄卡主铜锭,轻轻的转动了一下,果然,里面似乎有铜线牵引着,然后墙上的门缓缓露出一条缝隙来。
桐桐不停的转着,那‘门’不停的往墙内滑动,缝隙越来越大。直到露出可过一人的通道,桐桐也拧不动了。
冯紫英吹开火折子,“小的先进去。”
进吧!没事!
冯紫英在前,四爷紧跟其后,紧跟着是桐桐,卫若兰断后。
进去之后,暗道先是陡峭的台阶,下了足有一人深,人能站直了,才成了平道。
桐桐看了看墙上的机关,装饰跟外面一模一样。她再去拧铜钉,墙上的门便闭合了。
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转了好几次弯道,走了数百步之后,便无路可走了。
按照距离,这里应该是别院外了。
四爷低声问:“咱们是从西边来这个别院的,而今这应该是也是朝西……”西边有什么来着?
冯紫英和卫若兰面面相觑,这上哪知道的。
可四爷也不是问他们的,桐桐会本能的去记陌生地方,将它自动生成地图。
桐桐笃定的道:“是安置所。”安置所是安置伤残将士的地方,可以名正言顺的派人派兵管理驻守。
她啧啧两声,便笑了:“走!退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