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0-1350

    第1341章 世俗烟火(10)二更

    白叔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工作日志,桐桐过去去看了。

    然后就看见每天都在给这些东西过称,早起称重,记一下重量。下午下班之前,交给看仓库的人的时候,再称重一下,盘货。

    如果第二天一早的重量跟前一天的重量对不上的有点多,这就证明有人吃了。

    桐桐挠头,别看这简单的记录,里面的工作量不小。称重后得把豆子之类的倒到筛子里筛一遍,防着有人抓一把豆子走了,给里面塞了两把土。也得防着有人拿的多,给豆子里扔了碎石子。所以,她就开始工作了。

    一样一样的来,先给半口袋黄豆称重,记录下来。然后倒入筛子筛一遍,把里面的土筛出来。今儿这没土,很干净。但是从里面捡出来半把土坷垃。

    白叔指了指角落里的袋子,捡出来的杂物放这里。然后再称重吧!

    更麻烦的是这些粮食都是分级的,有些黄豆颗粒饱满,这还算好一些。有些是那种被压扁的黄豆,品级就低,难处理死了。

    更有三天收了一碗芝麻,你说这玩意存在库房里,琐碎不琐碎。

    不过好在食堂的饭是不错的,白菜豆腐粉条,一人一碗,配两个窝窝头。打饭之后端走,各自去吃饭。

    桐桐带回来,跟白叔请一回子假:“白叔,我出去半个小时,我俩儿子在农校念书,五六分钟就走到了……”

    白叔起身,取了铝饭盒递过来:拿这个装吧,好拿!桐桐:“……”她接了过来,“谢谢您!”去吧!家里负担重,记挂孩子,难免的。桐桐把饭折到饭盒里,窝窝头塞到衣服兜里,给俩孩子送去了。

    农校上学不要学费,算是学农业技术的,不算是正经的高中。这里上学的孩子多是家里穷的。除了家在镇上住的,一般都不回家吃午饭。

    孩子都是去学校的时候拿俩红薯,生的就行。学生食堂会把红薯给放到锅里,给孩子们蒸熟溜热,完了自己去领红薯就成了。几斤生红薯领几斤熟红薯,这都是有数的。

    学校再给烧些热水,这就是一顿饭了。有些孩子自己带一块咸萝卜,这么就着就是一顿饭。桐桐去的时候,两人都跟同学排队领红薯呢。

    来了生人都好奇的朝这里看,金喜先看见了:“妈——哥,妈来了——”

    金寿愣了一下,看见妈妈手里的饭盒了。他领了红薯就往过跑:“妈,你咋来了。”桐桐指了指背风面的窗台:“走!过去吃饭。”

    金喜一会子也来了,还拿了一双筷子,两人就一双筷子“妈,你先吃。”

    “我吃过了!饭盒小,碗大!给你们一扒拉,我还剩一些。”桐桐说着从兜里拿出窝窝头,“你们一人一个!还有个萝卜馒头,我吃了。”

    金喜以为真的:“当工人真好。”嗯!挺好!

    金寿:“……”他把窝窝头给了妈妈一半,再把红薯给了妈妈一半。“我吃过了……”

    金寿举着,不吃:您不吃,我也不吃。

    桐桐接了过来,叫他赶紧趁热吃。哥俩一人一口,金寿挑了粉条:“妈——”行!吃一口粉条。

    金喜爱吃:“汤是肉汤。”

    不是肉汤,只是骨头熬的汤,也只放了盐和一点一把花椒,给人吃的香的不得了。吃完,桐桐把饭盒一拿,“行了,再喝点热水,好好上课。”“嗳——”

    农校里,学习最刻苦的就是金寿,他借了高中的课本,走哪都带着课本,有文化高的老师,他追着人家问。

    以前一放学就往回跑的,现在放学之后不急着走了,去收购站门口等着妈妈下班。回去三四里路,沿路都是芦苇地。现在又天黑的早,黑漆漆的,等着下班一块回家。

    桐桐一出来,就看见金寿蹲在屋檐下看书,金喜帮着谁抬东西,这是哪个生产队送的席子不合格,被退回去了。金喜见天快黑了,就过去搭把手。

    那桐桐也就不着急了,帮着抬上去。这人一看:“哟!是亲家呀。”

    桐桐心说,这是谁呀?好容易想起来,这是女婿关小海本家的族叔:“哟!是您呀。”“亲家这是卖啥来了?”

    并不知道桐桐在这边干活,桐桐也打岔:“你也是来的迟了还是?”“说是长短不够数,稀密不齐。”“干活的是个才上手学的吧。”

    “几个十三四姑娘编的,不像个样子。”“难免的!”

    说着话,顺便坐了人家的驴车,到了村口。金镇受伤这个事传的挺广的,人家一路上都在关心这个。

    到了村里,远远的就听见戴丑女喊:“大妹子,回来了?快回去吧,邮局有人来送信,还有汇款单,你娘家给你汇款了…”

    桐桐愣了一下:“是吗?”娘家汇款?原身的爹还活着呢,但是来往的并不多。她也并不总去省城,出嫁这么些年,回去的次数也就那么三次。第一次是从家里分家出来,偷偷的找了林河东,林河东给了五个大洋。

    第二次回家是四七年,那时候通货膨胀,私人的粮食生意都没法做了,法币变成了废纸,假银元满天飞的时候,那时候林河东的日子不好过,营生没有了,法币不值钱了,存钱的银行倒闭了,留在手边的银元一半都是假的。

    当时的金镇知道外面的情况,回来一说,两口子就商量了,念在那是亲生父亲,在最难的时候,到底是给了她五个大洋,叫他们能有个安身的地方。别小看这五块大洋,真的不是一比小钱。当时出嫁陪嫁的那五个大洋,数目也不少,只是原身没叫婆婆知道而已。

    遇到难处了,两人借了驴车,夜里出门,拉了些粮食菜蔬和自家织的布,给送去了。果不其然,林河东又气又急,病了。后妈方娴一辈子就没拿过事!

    她又是小脚,挤不过人家,排队都买不上粮食,家里都断顿了。而林宝书和林宝墨当年都在读大学,跟着学生闹运动呢,一时都联系不上。

    这两口子拉去的那些杂七杂八不好的粮食当事用了,两人又给林河东请了大夫,抓了药,这才回来了。

    第三次去是四八年,解放了,当时打了一仗,说是城墙上都是枪眼。两人又回去了一次,看看那么大年龄的人了,是不是躲过了战乱。见确实都好好的,那姐弟俩也回家了,原身再也没有去过。

    说起来,这都有五年没联系了。

    四爷将汇款单递过去:“不少。”是不少!相当于一个工人两个月的工资。

    桐桐拿了信,这个信四爷没拆,也不知道写的什么。桐桐拆开看了,这一看可真是火冒三丈。信上林河东说,这边县城的粮站站长曾是他手底下的伙计,对方曾是地下D,他也曾对这个伙计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于给予过一些配合。在解放后,要恢复市场秩序,他又回了粮店。

    就是这两年才将粮店关了,改为了国营粮站,他也顺利的进入了粮站。去年的时候,收到你公公的来信,说是孩子渐长,生计艰难,左思右想,还是提前退以争取一名额。细算来,长外孙年长,确实即将成年,该到立业的年纪了。

    本以为孩子在粮站工作,能叫你少些辛苦,却不想近日从老同事之女口中得知,她并不知金福’是何人?她在你们公社粮站工作,知说有金开、金泰为金姓学徒。如此说来,只怕为父寄给你的信件,你并未收到。又听闻,姑爷受伤几乎殒命。

    他质问说:凡为父遇难,你必至!你遇难,为何不言语?

    在信中他又说:“当年年轻,又逢乱世,我儿遭继母磋磨为难,此乃为父此生最大的过错。我儿不来,从不敢奢望。但若遇难,为父岂能袖手旁观。”

    信尾又写:速来治病,莫虑费用,自有为父设法。也就是说,解放后,林河东这样的人面临未知也是人心惶惶,在店里继续干着。跟着就是参加各种培训,端上了国家的饭碗,成了国家的工人。

    才算是稳定下来,收到了金大财的信。金大财说,这边的日子很难,金福快要成年了,没有个工作,想让林河东想办法。

    于是,林河东自己退了,还拿以前的人情,求了人,是想叫外孙金福去粮站的。

    在他看来,金大发是亲爷爷,他是亲姥爷,不管从哪边算,金福都是长孙。他又写信给自己,专门说过这个事,但是怎么也没想到,金大发叫二房的孩子顶替了金福。

    真的是岂有此理!

    这封信金福和金禄拿到手里,两人都气疯了。

    金禄手脚都麻了:要是去年去粮站的是大哥,大哥可以找一个跟他条件差不多的对象,又怎么会娶嫂子呢?

    这都不是一生的大事,这是事关子孙后代的大事,怎么能这么恶呢?金福转身就走:“我找他去———”

    “站住!”四爷喊住两人,看他们:“金开和金泰都上着班呢,你们闹了,他们就不上班了吗?人家走的是正常程序。便是不齿,可工作不会丢的。”

    所以呢?

    “别急着嚷!就像是狗咬人,你冲他嚷嚷有啥用?你得把它瘤了,咬不了人了,再把事往出端。记住,遇事先嚷嚷的,都成不了事!成了事之后再嚷嚷,你的话就有人听了,也就都听的进去了。都给我记住,谁遇事再嚷嚷,我先打断他的腿。”

    金禄袖着手,这会子抬起来蹭了蹭下巴,挠了挠鼻子,“爸,我知道了。”这一家子把这事包的这么紧,谁都不无辜。不就是把人踢出粮站吗?

    他吸了吸鼻子,叫人进粮站自己办不到,叫人出粮站自己还办不到么?

    第1342章 世俗烟火(11)三更

    这个钱……桐桐收下了。

    她亲自给写了一封回信, 说了家里的情况,一切还都好,不到弹尽粮绝活下去的份上。关于提到的信件, 之前确实未曾收到过任何一封信。至于说孩子工作的事,若不是这封信,她也同样不知道, 此事太过于匪夷所思,她需要时间去消化。

    信就是在几个孩子的眼皮底下写的,写完,她看向几个孩子:“记住, 别跟人结仇,别跟人结怨。”往后的运动还多着呢, 你不知道谁在你的背后给你放冷枪。

    最好的办法就是别嚷嚷,有牙长在肚子里。

    金禄:“……”哦!事可以干, 但别露了尾巴, 是这个意思吗?

    吃了晚饭, 四爷又打发几个孩子出门, 把村里有头有脸的都请来。

    桐桐说俩儿媳妇:“去吧!烧水去!天冷了,回头弄些棉花, 给你们都做身新棉衣。”

    润叶可利索了,“妈,我烧个木炭盆放到堂屋。”

    嗯!去吧。

    这边几个才出门,小如和关小海来了。

    “爸——妈——”

    润叶探出头, 看见大姐夫扛着一袋子东西就赶紧迎过去,“大姐和姐夫回来了, 吃饭了吗?我去做饭。”

    “别忙了。”小如说着,就指着关小海把麻袋往里面扛, “我这几天去河滩地里捡花生去了……”田鼠洞里掏的。

    桐桐一看就知道了,这是没回婆家去,两口子捡了一天,等天黑了才敢扛着东西来。也肯定是没吃饭!

    她先叫两人去洗漱,又抓了半盆的粉条,喊牡丹:“一会子来客人,你给做了吧!”

    嗳!这个好做。

    牡丹手脚麻利,煮了粉条凉拌上,热了两个窝窝头,又从她那边取了个鸡蛋,弄个鸡蛋沫糊,热乎乎的就是一顿饭。

    然后叫两人来厨房吃饭,“请客人去了,在这边吃吧。”

    关小海问说:“这又出啥事了?”

    润叶嘴多利索呀,叨叨叨的把话说完了。

    小如放下筷子就要起身,这太欺负人了。

    牡丹给拦了:“爸说了,谁嚷嚷就打断谁的腿。”谁听了不生气。

    家里来了那么些人,润叶过去倒了水,过来添水的时候跟大姑子和妯娌说:“小姑和姑父也来了,可算是舍得来了。”就在一个村里,当时分家的时候就没见这两人,今儿又没说请他们,他们自己倒是来了。

    正说着呢,就听见婆婆喊了:“忙完就过来吧。”

    关小海指了指自己,看小如:我也去?你们金家的事,跟姑爷可没关系!

    小如戳着他:走走走!快些。一会子打起来就别客气。二叔家那边才几个人?

    打什么打?

    连高声说话都没有,四爷把信给老支书,他是大队的大家长,他是识文断字的。

    老支书看了看,拿着信念了出来。信嘛,都能听的懂。

    这可真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这里面其实是没含啥私利的,就算是牵扯到粮站的领导,人家答应林河东,是考虑到当年,林河东帮助过**党。你就是再说,人家在这事上没有大的错,不能说得了天下不讲人情。

    林河东提前退休了,把符合招工条件的外孙推荐来,这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的是,金大财知道人家父女走的疏远,私下联系亲家,拦截了儿媳妇的信件,用另一房的孙子顶替了人家那边的外孙。

    金大财一听说汇款了,就知道这次拦不住信了,他低着头坐着,一言不发。

    老支书看金大财:“这属实不属实?”

    金大财还是不说话!

    四爷就说:“大家伙都在了,祖祖辈辈都在这一片,知根知底。我就当着大家伙的面问一句老爷子和老太太,是我哪里做的不对?”

    王翠枝要开始哭,金大发就呵斥了一声,“哭啥?有啥脸哭?!”

    四爷说:“我就问一句,是哪里做错了?”

    王翠枝没言语,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事实上大家都知道,分家之后,这个儿子还是会给粮食,给钱,一年两身衣裳还是有的。这在活着都难得时候,可以说,这个奉养不错,说得过去。

    比如为了儿孙省粮食,活活把自己饿死的老人来说,他们是那种哪怕因为战乱,到处饥荒,他们也没受太大罪的老人了。

    四爷见两人不说话,就又问了一句:“既然没有哪错了,你们总得给我一个交代,这到底是为啥的?”

    金大财头还是不抬,好半晌才说:“当年给你娶媳妇,我就尽过心了!你老丈人是个能干的人,你有事只管寻他去。安排个孩子嘛,他有的是办法!说是给你一个名额,但是你只要求去,他还是有别的办法的。

    我当时就想着,反正你老丈人能给你这一房安置,就不如这个名额先让给金泰。回头木已成舟,也没办法了。横竖你还有退路!

    你看,我没说错吧!你老丈人就是有办法。你带着孩子们,别说金福了,就是金禄金寿,他也都能安置。就是他不行,你还有连襟,还有小舅子!”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几封信来,然后递过来。

    桐桐接到手里,有两封是林宝书的,有两封的林宝墨的。

    这两人来信的时间是一九四八年一次,意思都是一个,解放了,很多事情都是新的。如果自己愿意,可以带着丈夫和孩子回城里去。先呆在城里,随后会有公房。四处用工,必能找到活干。

    林宝书四九年又来过一次信,是她要结婚了,希望自己回去参加婚礼。

    五一年,林宝墨结婚,再一次邀请。说父亲很惦记你,想知道你的近况。

    再有就是林河东的,说的是给金福安置工作的问题。

    信看完了,桐桐递给四爷,四爷看了又递给其他人传阅。金喜拿到手里,一封一封的念给大家听。

    桐桐说:“工作的事……我不问!我就问一点,我嫁到你们家,不是卖给你们家了。你凭什么短了我跟你娘家的联系!那是我爸爸,是我弟弟我妹妹!我后娘就是磋磨,我弟弟妹妹总是血脉亲人吧!总是我抱着带着长大的吧。

    我以为没亲人了,原来不是呀!在早前是战乱,活着就不错了,没有个信件往来。后来太平了,家里一封信一封信的催,你凭啥扣我的信?”

    王翠枝看了儿媳妇一眼:“你娘家叫你去城里,你肯定带着我儿子去城里。你先搅和的一家子过不成日子,你们分家分出来了。而后又带着我儿子去城里,这不是想叫我儿子入赘是干什么?你们一走,我们老两口就扔下了。”

    说着,就又看大儿子,“你弟弟自来弱,人又木讷老实。兄弟是手足,你不在村里,不等着叫人欺负么?兄弟们绑在一块,你这边人丁旺……等闲谁敢招惹?”

    王翠枝说着,眼泪也下来了,“我知道对不住你,可有啥办法呢?你弟弟过日子没个成算,两口子都是没本事的!你妹子呢?嫁的是个半残废,戴个眼镜的睁眼瞎,草跟棉花苗都分不出来。两个孩子又还小……你要走了,你妹子家这日子咋过?”

    没集体之前,各家种自己的地。金镇照看妹妹,农忙的时候把活就给干了。

    有了集体了,因着金镇人缘好,又把亲儿子弄去几公分了,所以,金淑家得待遇还可以,没有被欺负。

    只要有人,就有被忽视被欺负的人,干的多挣的少的人哪个大队都有。

    所以,王翠枝说的事当然也不是小事!像是派活,苦活累活是不会派给有面子的人以及亲属的。像是那种人丁单薄,又不善于交道来往的人是很吃亏的。

    金安木讷,不爱言语,没有三朋四友的交情。

    金淑当年裹脚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感染了,导致脚在小脚的基础还残疾了,两个腿不一般长。嫁到本村就是为了怕受欺负的,可残疾只能嫁个有点毛病的。

    杨大锤就是视弱,戴着厚镜片眼镜,还是达不到一般人的势力水平。

    两人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十五了,一个十四了。因着家里困难,少了管教,属于偷鸡摸狗啥都干的。

    所以,看到信上的意思是回城想办法,拖家带口的都走,老太太就不乐意了。

    她认为原主林桐是刁滑的,没娘家的时候她都辖制不住,搅和的儿子忤逆她。等离了远了,那就更不会管他们了。

    与其你们飞了我们吃不上利,那就不如撅了你们的翅膀,这样就成了。

    发现了又怎么样?

    王翠枝并不心虚:“进了金家得门,那就是金家的人。莫说去城里了,就是回娘家,婆婆不答应,我看哪个儿媳妇敢回娘家?”婆婆打儿媳妇怎么了?骂儿媳妇怎么了?谁家都这个样子。

    那爹娘病的要死的,婆婆不叫回,她就不敢回!要是不听,撵出去休了,看你咋活?

    所以,“我这做婆婆的,不能替你拿主意?”嚷啥?“都是我的孙子,我们能做这个决定。”

    桐桐:“……”所以,为啥要说压在妇女头顶的有三座大山呢?

    看看,婆婆是不是压在妇女身上的一重山!

    族权,大家长,他们就是这么想的。金家的事,长辈可以一言而定!所以,他们从来没觉得他们错了。

    她看向王翠枝:“你要真是这么想的,我明天就去告你。”

    啥?

    “告你!”桐桐说着,就看老支书:“新社会了,封建残余还这里厉害!这是思想改造不到位!新社会就得有新思想,这种封建残余,坚决要消灭。只要改造,才能彻头彻尾的换个思想。”

    啥改造?叫谁改造?咋改造?!

    改造嘛,哪有不吃苦的!

    第1343章 世俗烟火(12)一更

    告?改造?

    王翠枝扬声就哭:“…我的天爷呀!我的个青天大老爷呀我十月怀胎生的儿子,要磋磨他妈……我的个青天大老爷呀,儿子不孝,这是要天打雷劈的…”

    说着,起身噗通往地上一跪,对着四爷的方向就磕头:“我错了!我错了…”说着,抬手朝她自己的脸上打:“儿子呀,妈给你跪下了…妈给你磕头……都是妈的错……妈给你认错,妈给你赔罪…要不,妈上吊去,妈投井去,妈把这条命赔给你…在这老婆子要下跪的时候,桐桐一把就把四爷给拉开了。

    看看!这种老人难对付就难对付在这里了,就是FU联管了,她也是这样。人家做工作也要名声,也怕闹出不可控的事件来。最多就是上门做思想工作,真当能把这种老人怎么着吗?

    叫她们干活,给你往地上一赖,说病了。你怎么办?非拉起来叫干活去?

    现在可是解放初期,有些地方还在清缴土匪。而为啥会有民兵呢?不就是为了保护胜利果实,怕地主阶级煽动复辟吗?

    你叫老人带病干活,比地主还狠?大家怎么想?像是王翠枝这种思想的老人不在少数,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呀!老人总是想着过的好的拉拔一下过的不好的孩子,这不是人之常情嘛!到底是父母,那么大年纪了,做子女的让一分,容一分,能怎么的?

    桐桐冷笑,抬手抓了挂在墙上的绳子,拉着王翠枝就走:“走!不是要上吊吗?不是要投井吗?走!一起走!你害的我爸一直以为我对他耿耿于怀,害的我娘家十多年过不好…你跟你儿子的事,我犯不上管。但你害的我爸心里老有愧疚,身体不好…你得给我爸赔命!我把你送走了,我再给你赔命。你是要上吊还是要跳井,我今儿就陪定了。”说着话,不由分说,霍开堂屋的人,拖拽着王翠枝就走,”别死在我家!我儿子我闺女还要在家过活…村外就是河,你今儿不死,我可瞧不起你。”王翠枝是小脚,早走不了了,又坠着身子赖着不去,手腕被捏的生疼的,她是真觉得这媳妇子是疯了:“…救命呀要了老命了——救命呀要了老命了——”老支书和队长可不管,今儿收购站派人到大队上了解情况了,了解的就是金镇家的婆娘。以前一直身体不好,少跟人打交道,家里看着是金镇拿事。可人家愣是在这个年龄,能混个铁饭碗端,你就说心里多有成算。

    口口声声的,都是拿她娘家的事说事,你拿孝道压你儿子,人家也孝敬她爸,也是孝道。这是知道就是嘴上处理的再严厉,在实际操作的时候,也是会轻轻放下的。所以,这不是就在收拾王翠枝吗?

    这种事…家庭矛盾嘛!对吧?

    金大财指着,手都是抖的,看老支书,“这成啥样子?反了!反了!不能不管?”“管啥?不是家务事么?谁家没点婆媳矛盾,谁的牙不咬舌头?谁叫的勺子不碰锅沿?”金大财看自家这儿子:“你就看你媳妇这么欺负你妈?”四爷给他一次机会:“这么多老少爷们在呢,咱就退一万步说!你们拦了我们去城里,我是亲儿子,我不计较!这些孩子都是您的亲孙子亲孙女,孩子们都不计较。但是你得叫我媳妇计较!

    你不叫我去,我可以不去!但她要是想回城,你得叫人家离婚,选她自己的路吧。你看,你们不仅是拦了自己的儿孙,还拦了人家的路了。血脉关系解除不了,但夫妻关系可以。不叫我们走,我是亲儿子,孩子是亲孙子,我们都能不走!但你拦人家没有道理嘛!”金大财:“…”

    “你也不是地主,咱家也不是买人,你这不是叫人家断亲嘛!你就说,只断亲这事,怎么陪人家?拿什么赔人家。”金禄在边上说:“那肯定也断亲嘛!只能咱都断亲了,才能给我妈和我姥爷、我舅舅、我小姨一个交代。刚好,咱跟我爷我奶,跟我叔,跟我姑都断亲,对等!合适!”金寿就说:“那咋行呀?害的姥爷早早退休,这工资就会低一等!要是大哥去工作,姥爷退一步,是知道贴补了谁了。现在这是啥意思,姥爷那边吃亏了。…这是诈骗呀!姥爷要是把咱爷告了,那这是不是大事?”金禄跟着就接了一句:“要不,叫金开和金泰辞工回来吧!好歹能叫我姥爷消气,别把咱都给告了!要是都告了,这子孙后代,有一个算一个,可都不清白了。以后这招工呀,上学呀,说对象呀,都得受影响。”说完还问:“是不?小姑!”金淑低着头,翻着眼皮看自家爸:“要不”

    金大财抽着旱烟,说了一句:“你们是我的孙子,我要坐牢,你们也都毁了,你姥爷不会这么干的。”金禄和金寿对视了一眼:辞工,这是给你的机会!你要是真要脸,真的觉得对不住人,主动辞职回来了,那啥都好说。你要是不主动辞,那就别怪不客气。先礼后兵,这可是我们问过的!

    金禄还问说:“二叔,二婶,你们的意思呢?”金安缩着肩膀:“这事…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都是你爷安排的!”罗宝琴就说了一句:“要不还是叫回来吧!”你也听见了,人家那边认识人,还都是领导。孩子们在外面要是被人穿小鞋,那咋办呀?还不如回来吧!叫回来…再想别的办法。

    金安看了罗宝琴一眼,才要点头。

    金大财一拍桌子,看金安:“这家,我还能不能当?”金安:“…爸要不还是…“我说的话,你也不听了?你要不听就给我滚,这家里容不下你们。”

    罗宝琴抬起头来:“我觉得还是回来吧!闹成这个样子,传到单位上,也不好听…”

    金大财拉着脸,看了看这么多人,都只看不言语,他的脸红成一片。管教儿媳妇的事,是老婆子的事!老婆子被大儿媳拉着在门口,门口乱糟糟的,一群女人在说话,不知道劝住了没有。大房的儿孙句句相逼,二房又要造反。

    他问二儿子:“你能管住谁?连婆娘都管不住,啥事能靠你?”金安:“…”拘谨着坐着,这么大岁数了,还被老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教训,他面子上下不了,抬手就扇了罗宝琴一耳刮子,“滚回去!男人说话,你插什么嘴?”

    罗宝琴捂着脸,从里面出去了。

    四爷就看金大财:“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那该说啥呀?金安两口子拿不了事,金开和金泰年纪大,大人怎么安排,他们就怎么听,孩子有啥错呢?”

    金如瞪大了眼睛:自家爸说的这是什么话?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爸——”四爷看了这大姑娘一眼,“去看看你妈…把你妈带回来!”金如站着不动,气的胸口起起伏伏。

    四爷耐着性子,“乖!听话。”

    金如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爸爸从来没有这么软的说过话!他不是不疼自己,只是自己大了之后,爸爸就很少有这么亲昵的跟自己说过话了。

    她嘴一瘪,转身出去了。

    孩子委屈是应该的,但是在座的人就觉得,金镇还是宽厚大度。金安吸着鼻子:“哥——”

    四爷摆摆手:“叫孩子好好上班!但是呢,父母以后就交给你孝顺了!因为我老丈人早退休这个事,退休金上就是少了一等。这一等我得给我老丈人补上。”

    说着,他就看其他人:“这个…咱不能跟人家胡说吧!”

    都是懂道理的人,可不就是这个理吗?自家的事可以正常论断,吃亏的那个只要不计较,事就过去了。但跟人家这亲家,用了人家的人情,害人家一个月少了一截子收入,这就不对了。欠人家的肯定得补上!

    金镇不光吃了大亏没计较,也没难为兄弟和侄儿,就单纯的说要把亏欠老丈人的补上!因为要补上这一部分,所以,孝敬之类的不能再给了。这是把该孝敬父母的挪去还老爷子欠下的债了。没毛病!这话搁得住。

    四爷就又说:“…因为你们这个决定,我媳妇跟娘家断亲了!我能大度,我没法要求人家大度!我能叫她不计较,但我不能叫她当啥事都发生过,跟你们来往。她是孩子们的妈,孩子们得听妈的话!

    叔、姑是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可还有舅父大如天的话。孩子们也是左右为难。以后要是做的到不到的,你们当叔叔和姑姑的,就不要跟孩子们计较了。万事有因果,理就是这么个理。”

    话说的很动听,但就是把断亲换了一种说辞。

    他又说:“我身体不好了,孩子们也大了。我吃了大家长的亏,我不能再给孩子们当大家长。所以,他们想怎么样,我也决定不了!这身体一不好,帮不上你们的忙了!以后还得靠孩子们……所以,单剩下我,本应该跟你们来往的!可因为这种种原因,要是来往不了,也是人之常情。金大财没言语,算是认可了这个说辞。两个孙子的学徒工资按时交回来,日子是很能过的。既然指望不上,能这样,那就这样吧。”

    四爷就说:“虽然是家务事,但这是是非非,咱白纸黑字写上,也请见证人按个手印做个证!这事到这里就算是了结了,过后不提。”

    懂!省的来回撕扯,搅和的不得安宁。金禄就摸了摸鼻子:看!这不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第1344章 世俗烟火(13)二更

    白纸黑字的,落在了纸面上,这么多人见证。你以后就再不要提什么不尽赡养义务之类的话了,这钱替你们还账了。也不要叫到身边去伺候你们了,儿媳妇肯定不搭理你们,孩子们要听妈妈的话,不敢搭理你们,而我呢?身体不好嘛,伺候不了。

    一句没提断亲,却断的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杨大锤戳了戳金淑:你大哥比二哥靠谱多了,咋能断就断呢?他们断他们的,跟咱有啥关系?金淑低着头没言语,等到都要散了,她才跟着往出走。

    一村人都到村里的老槐树下看热闹去了,那么些人都没劝住,这金镇家婆娘跟疯了一样,拉着婆婆一块去上吊,去投井。老槐树下是村里的麦场,槐树下有一口老水井,一村人吃水都得来挑。

    就见她站在井沿上,把绳子往树上甩:“来!一起往死的吊。”说着,还把绳子往她婆婆脖子上套。

    王翠枝都吓傻了:“我错了…我错了…我对不住你…饶了我吧!”

    “饶了?”桐桐一边挂绳子一边道:“我本来可以带着一家子进城的!要是在城里,小如能说个啥样的对象,你想过吗?小如家得孩子生来就是城里人!要是在城里,我这几个孩子这会子基本都拿了工资了…我一家子进了城里,但凡有办法,你儿子不知道接你们去享福不知道把侄儿外甥都想办法给安置到城里…你一个糊涂老太太,你毁了三代人…我不光替我家得孩子委屈,我还替金开和金泰委屈!他们本来啥也没干,这以后要被人戳脊梁骨,谁家的好姑娘跟他们……我小姑子是咋残疾的?不是你给裹脚的,裹脚又照看不好,伤口烂了,你也不知道叫大夫给看,好好一个人落了个残障……她好容易成个家,生了两个儿子!我们两口子在家京城说,小妹快要苦尽甘来了,孩子大了,他就享福了。

    你要说占了两个名额,哪怕让给保粮去呢!我们两口子也不至于那么生气!保粮跟金泰一般大小,月份还更大…”

    金淑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叫保粮,一个叫存粮。

    村里人就觉得,人家这心眼是真好!到了这份上了,还在说其他人的委屈。

    可不就是嘛!要说过的不好的儿孙,这女儿因你们变成残疾,这个时候照顾女儿家,安排外孙去,总比可着一家偏,这真的是祸害儿孙呢。

    金家老宅就在村口位置,还在这边闹呢,谁听不见?罗宝琴是真怕了这个妯娌,这话真真是杀人的刀。

    金淑跟在后面,跟杨大锤两口子不言语。杨保粮和杨存粮就在人群里呢,本来没觉得有啥,人家金家的事,咱姓杨,对吧?可大舅妈这么一说,心里就不太得劲了。

    就是啊!我大舅和大舅妈都没觉得我去上班有啥过不去的,还不是姥爷姥姥和二舅家得问题。金大财气的手脚都颤了,闹成这个德行了,你倒是会说大度的话了!这是不调拨的一家子过不成日子,她这不算是完了。

    桐桐站在井沿上,想劝想拉的人都不敢靠近,怕惊了她,她再掉到井里去。

    王翠枝被绳子套着,挣扎着,不想叫绳子套在脖子上,手不停地拉着绳子套,绳子的另一端在桐桐的手里。她一副再挽住一个套子要上吊的架势,嘴上一边说着,一边忙着,绳头一甩,王翠枝一个站不住,就往井里掉去。

    瞬间,惊叫声一片,都吓着了。

    其实一点事都没有,王翠枝绳索套脖子,手塞到绳索上,抓着绳索,这会子掉下去,绳索还挂着个,勒住了手,能保证呼吸。

    而绳索的这一头在桐桐手里,绳索还在槐树上挂着,这不是要上吊吗?她在那边一坠落,就把桐桐给吊起来了。两人的体重差不多,所以,这边吊到树上,那边吊到井里,两头挂。谁都死不了,但这足够吓死一票人,这真的是把人气疯了,活不下去了。

    当婆婆的把媳妇逼到这个份上,其实还是少见的。都来救来了,七手八脚的,把人给‘救下来了。王翠枝吓的坐在地上直往后缩,这是真的要舍了命也要叫自己赔命。这一吓,吓的她连哭都不敢哭了。

    金开和金泰把人被背回去,回去也没咋,吊井里,又不是掉井里了,甚至连湿都没湿。

    可王翠枝真的怕了,说金安:“还给她!还给她——不许金开和金泰去了——还给她——都还给她——”

    想了想,她又翻箱倒柜,把一对红色的包袱皮拿出来:“这是她嫁过来的嫁妆…给她送去……送去…”然后又找,“这袜子拿去——拿去———”

    然后桐桐好不容易回家了,金花背着筐子来了,“大伯娘,我奶让送来的。”啥东西?小如把筐子接过来,然后倒出一堆来:“这事啥呀?”

    桐桐从记忆里翻找,“这包袱皮是我嫁过来的时候,包衣服用的,新的!后来,你二叔结婚,说是借去用一下,用了就再没还。”还是当年借出去的样子,也没用,也不给你还回来。她递给两个儿媳妇:“你俩一人一个,够做个小褂子的。”还有一沓子袜子,她自己都想不起来。

    四爷能从原主的记忆里翻到:“我去北山给蜜饯铺子找果子,走了半年。中间叫人捎带东西回来,你忘了?我说东西对不上,可以为是中间人不靠谱,偷着藏了…原来在这里呢。”

    也没穿,当时买的啥样,还是啥样。这是十双。除了四爷,其他人一人一双,就他暂时不出门。

    桐桐把手放在一面镜子上,“这镜子不给你们了,这事我跟你爸结婚之后,你爸第一次出远门给我带回来的……回头,说你小姑神魂不全,忌讳镜子,就拿走了。”再后来金镇又给妻子买了一面,藏着用。分家后,孩子们大了,玩闹的时候不小心把镜子打碎了,现在都还是用的镜子碎片。

    四爷扒拉出一对铜铃铛来,递给了小如。小如:“”

    桐桐才笑,“这是你出生之后,你爸拿铜钱叫人给打的,可是花了几十个铜钱呢!你奶嫌你是姑娘,你爸就把那次出门赚的都给你打成铜铃了。你会走之后,挂着铃铛,走到哪响到哪。后来铃铛不见了,还以为是谁从你脚腕上摘走了,没想到是你奶。”

    四爷递过去:“拿着,本来就是你的!回头等有了孩子,给孩子戴。是个念想!”小如接了过来,攥在手心里,摇了摇。

    桐桐又拿出两顶小帽来,递给金福和金禄:“一人一个!帽子上镶的不是玉石,那就是河滩捡的石头。以前有钱人家的孩子帽子上都嵌一块小玉石,那不好的玉石,价格也不高。

    可那时候确实没有多余的买那个贵东西,还想叫好看,你爸捡了这个回来,磨的光溜溜的…可惜,戴上没两天,跑出去玩,把帽子给丢了,寻不见了……这都是你们的父母珍视你们的证明,留着吧!金福接到手里,不敢去看父亲的脸色。

    金禄拿着巴掌大的小帽,摸着上面光溜溜的白石头:戴出去玩,被亲奶奶把帽子摘了?这叫什么事?这玩意也不能给堂弟们戴,她就这么收着,图什么?

    桐桐拿着一条绣着虎头的连脚裤,这种裤子一般都是孩子三四个月的时候穿的,裤腿连着虎头鞋,开裆裤。

    她递给金寿:“你的!那时候啥都难找,吃不饱,穿不暖。你爸从省城回来,带回来一扎彩线。当时已经给你过不起百日了,就给你做了这条裤子,绣了个虎头。有一回,你尿湿了,在院子里挂着呢,就不见了…“以为是遭贼了,叫人顺手摸出了。谁知道是家贼干的!

    金寿:“…“这除了纪念价值之外,没有别的啥价值了。当时能穿的东西,现在能干啥?或许将来的孩子能穿?我的孩子要是生在春天,到了夏天就能穿上了,可这是薄棉裤呀!大夏天非得穿这个棉裤吗?拿孩子的衣物纯属有毛病,这东西拿回去未必能用上。

    他实在不懂,又不是深仇大恨,这行为…脑子是咋想的?自家妈怎么了,真的至于这样吗?桐桐又把一个小皮球递给金喜:“你的!你爸从城里的杂货铺子给你换的!”金喜拿过来,这是橡胶的,跟汽车轮胎是一个材质吗?时间长了吧,这都没气了。瘪瘪的,没法玩了。他嘟嘴,好好的东西,糟践了。

    最后一件,小如认识:“这不是我爸给小意做的风筝吗?”说着看大弟和二弟:“是吧?”带出去放风筝,小意又不会放。就在村口的麦场上,奶奶喊着去干啥了,都给忘了,反正就是把风筝给丢了。

    搁谁看,自家奶奶都是一特要面子的人,是能相信她会这样。这是干啥?为啥?图啥?没有道理呀!

    这玩意就是几个竹片子,一点麻纸,一点麻绳……费点功夫,不费钱,爸爸做来给他们玩的。放了这么长时间,只剩下竹骨架和麻绳了。

    小意都不记得这个,但莫名的就觉得可委屈了,委屈的想哭。

    四爷把竹片拿过来看了看,严重变形,也恢复不了了,“回头给你拿这个竹片子做个笔筒!”小意闷闷的’嗯‘了一声,小心的看了妈妈一眼:很委屈吧!她不记得妈妈怎么过奶奶,怎么就跟仇敌似得。

    桐桐说几个儿子和女婿:“都对媳妇好点,嫁出来跟你过日子不容易。”

    第1345章 世俗烟火(14)三更

    闹哄哄到了很晚,桐桐才催着小如回去。

    带来了一袋子花生,桐桐没叫他们空手走,吃的就不给带了,他们没分家,一大家子住,吃的也进不了小两口子的口袋。

    桐桐把寄来的钱取了四分之一出来,又把这个分成了三分,给了牡丹、润叶和小如一人一份,“拿着,总少不了有用钱的地方。”润叶把钱拿了,看了大姑子手里的钱一眼,退到一边去了,装了钱,手就塞到衣兜里,不停地扣着。

    很热情的把小如两口子送出门,回了自家屋子,门一关,就压低声音说金禄:“妈可真有意思,嫁出去的姑娘跟儿子一个待遇。”小姑子要上学,大姑子要分家里的东西!本来就弟兄四个,兄弟挺多的!现在呢?女儿跟儿子一样,兄弟姐妹加起来六个,六个分!

    金禄看了她手里的钱:“谁给的?”

    “妈给的!”“谁给妈的?”“你姥爷给的!”“那照你这话,就不该给?”润叶:“……”

    金禄白了她一眼,“一天天的,琢磨啥呢?妈那边可有姥爷补贴,你乖着点,聪明点,少提意见多办事,有你的好处!你知道,我们兄弟姐妹六个,不缺咱的孝敬?没咱俩就没人给爸妈养老了?你不讨巧,咱吃亏。你讨巧了,有别人的就有咱的,是这个理不?”润叶:“…“听着也没毛病。

    金禄就说她:“你先睡!我出去一趟。”“出去干啥?多晚了都。”金禄:“…”她这张嘴,根本信不过,他只能说:“我出去找人聊聊!都知道咱家这么些钱,有人来借怎么办?我把话放出去,就说想给爸淘换点精米细面啥的养身体,问问看哪里有……”“那要是别人真有呢?”

    “那就买呀!爸的身体真得养。”

    金禄转身要走,润叶又拦住,“我想买个头巾?想买个果绿的。妈给的这个钱能叫我买个头巾不?”“买!你说了算。”金禄应承着,转身出去了。

    金寿听见声响,放下书朝外看,看见二哥一个人出门了,这是干啥去了?他起身跟了出去,“二哥!”金禄左右看看,故意大声道:“粉条怕是不多了,我去看看哪天能过去做粉条去?”金寿凑到跟前,压着声问:“你干嘛去?”“你别管,回去念你的书去。”“大晚上的,叫大哥陪你…“”嘘!大哥去后院弄柴火给爸妈烧炕去了,你别言语。”谁都别说,老实回去呆着去。”金寿站着,就看着二哥一个人溜溜达达的走了。

    这个点,大队的民兵快要出来巡逻了。杨保粮跟大队上的其他几个混子,爱耍牌。也没啥钱玩,就是闲着玩的。刮鼻子,打脑瓜崩那种的玩。要是饿了,几个人凑到一块,不定去摸谁的鸡窝,偷谁家的瓜菜。

    他们聚的地方在粉条作坊,红薯太多了,家家有,排队做粉条的人多了,这边也方便做红薯淀粉,淀粉做的时候一沉淀就是一夜,怕淀粉丢了,就有人守着。

    于是,夜游神们夜里就爱聚在这里,一起作耍嘛。

    他去的时候,大家都在说他家得事,还有人说杨保粮:“你要是当时去了,现在也吃商品粮。”金禄把脚步声放重,在外面喊:“咱这做粉条,排到谁家了?哪天能做?”谁说了一句,“像你表哥。”这话应该是说杨保粮的。

    杨保粮扔下手里的牌出来了,“二表哥。”

    “嗳?你也在?又耍牌?”“嗯!咋?要做粉条?”“今年的粉条还没做呢,我过来问问。去年做的就剩下一点底子,大姐大姐夫过来,没赶上饭点,今晚上一吃就不剩啥了,我过来问问。”“排到六天以后。”

    “行!那六天以后吧。”说着又问,“回头我问问,谁家能换…“做粉条…这么急?”

    “粉条顶饿呀!红薯也顶饿,可吃的人反酸水。”“你有人贴补,咱还缺?”

    “那是知道需要救命,才寄钱的,几年给一回会不错了,谁家都要过日子的!再说了,那点钱,够给我爸养身体的不?正踅摸着哪里有精米细面,看看能不能高价买些。”

    “找金开金泰,他们在粮站。”

    “哪壶不开提哪壶!”金禄说着,就转身走了,只回头叮嘱了一句:“要是碰见谁家有富裕的,告诉我一声。”

    杨保粮应着,真的往心里去了。

    金禄回头看了对方一眼,又慢悠悠的往回走,果然,就碰见了民兵集合巡逻。他跟叶进宝熟,看着人影都能认出谁是谁。

    叶进宝问说:“你家刚出事,你咋就出来溜达了?”

    “我爸还没好,这又吃了一肚子气,看着更弱了,我出来问问,看谁弄能弄到补养身子的,细粮得买些吧!”

    谁遇到这事都得气出病来,“行!都替你留意着。”

    金禄都跟这些人擦肩而过了,这才又说:“嗳——咱这巡逻可得精心些,我前儿晚上上茅房,觉得我家后头那条路上半夜有脚步声,还怪急的。我家不是有几只鸡嘛,我吓得怕人翻墙进来,把鸡都拎到屋子里呆着,早起一屋子鸡屎味。”

    “前儿晚上?”“嗯!”

    “是你们从后面过了?”

    “没有!”大半夜的,都找个地方猫着烤火去了,倒也没有那么认真。但要是真有人听见动静了,那晚上还是要精心些的,“放心睡你的,我们看着呢。”

    “行!那你们忙。”金禄又溜达回去了,回去站在院子里喊了一声,“爸妈,我回来了,大门关了,你们睡吧。”

    四爷朝窗外看了一眼,桐桐在里面应着,吹了灯:“你也早点睡。”“嗳!”金禄吸了吸鼻子,搓了搓冻得发疼的耳朵。才要回屋,大哥出来了,老三也出来了。

    哥三个在院子里说悄悄话!金禄低声道:“杨保粮最不是个东西…”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亲舅舅差点没命了,还是一个村的。关照了他们这么多年,他爸他妈残疾,不来总有点他们的理由。

    可你这个亲外甥,少照看你了?饿了就跑来,我爸我妈啥时候没给你分一口吃的了?养狗都知道摇尾巴,你都来不了一次,看不了一眼。谁还非要你拿东西了,你过来看看,抱一捆柴火,干点活,或是需要搀扶,你搭把手,这是不是都是你的心。

    你留在这里,还能混顿饭。我们便是不需要人手,你在这里还得搭上你的伙食,可咱从心理上觉能过得去,知道你心里记挂你大舅,知道你大舅对你的好。

    可这混蛋玩意呢?打牌就算了,还跟人家说,“我看我大舅是完了,以没我大舅,他家的日子未必有我家好过。”这话都传到自己耳中了!人家传话的人说:“杨保粮最不是个东西了!”可见,还有许多难听的话,只是传话人不好意思再重复一遍。那人又不是爱传闲话的人,突然这么气愤的说这个,那必定是旁观的人都听不下去的话。

    “他是盯上这个钱了,我以说买粮食,他就会想办法。哪里能弄到细粮?”金禄袖手,“有些人家有个一两斤,三五斤的,这数量少;数量多得在粮站!杨保粮肯定先找金开和金泰,糊弄两个人,他会找机会从粮站弄粮食。这么着就是一箭三雕,他仁都别想跑。

    要是金开和金泰辞工了,杨保粮就会从别人家偷…反正,只要是贼赃,他就会直接送来,销赃。我给叶进宝说过来,咱家的后墙外是大路,晚上有脚步声,他们会在这一段巡逻,他敢半夜拿着粮食来,不等翻墙就得被摁住。“反正,我给我爸买粮食养身体是正经事,大大方方的办了!我听见我家墙外有脚步声,我顺嘴告诉巡逻民兵一声,也没啥吧。

    就算是出事了,跟我有个屁关系?!

    哥仁嘀嘀咕咕的,过后就特别注意杨保粮的动静。

    桐桐是一战成名,这种事在茶余饭后,在没有什么娱乐的大环境下,传播的特别快。第二天桐桐一上班,单位上都知道了。

    各个都觉得她是被压迫的妇女,陆胜利还专门来慰问,还带了单位上的妇女干部,叫张腊梅。张腊梅不到四十岁的样子,拉着桐桐的手:“你的情况我了解了,既然识文断字,就把这些经历写成报告,今年年底,咱们的妇女大会,你要勇敢的站出来,把你的经历大胆的说出来。

    旧社会妇女所受的压迫,在你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就像是孔雀东南飞,夫妻感情再好,若是遇到一个恶婆婆,日子也像是泡在黄连里,苦不堪言。桐桐表示自己可以很勇敢,也可以很大胆!不就是做报告,说说自己的经历嘛,完全没有问题。不仅可以在本公社做报告,还可以在全县巡回做报告,我一定要把我的公婆干的事,叫大家都知道知道!

    甚至,这个东西可以上报纸,叫全国的妇女同胞们都知道知道!我的婆婆王翠枝一定会成为一个反面的典型,被大家所熟知。说不定再过几十年,翻看前面的历史,’王翠枝′可以成为一个符号,一个具有代表性人物群体的代表。

    只要她有代表性,她的其他儿孙们一定会因为她被别人另眼相看的。嗯!就得这么干!

    年底的时候,我一定叫喇叭里天天出现金大财和王翠枝的名字!二房的孩子会不会辞工,只要这个报告一出去,他们其实都干不成了。

    但是,没等到那一步,这俩孩子的工作就真的干不成了。

    因为三天之后,自家的后墙外,民兵抓住了一个偷粮食的贼,叫扬保粮,他交代说,是金开和金泰带他进的粮站,叫他扛回来的,其他的他—概不知??

    第1346章 世俗烟火(15)一更

    怎么可能是金开和金泰叫扛回来的?

    公社又不远, 三里多不到四里路,派人去粮站找保卫科,把金开和金泰先带走一问就知道了。

    结果把粮站的保卫科都惊动了, “咋可能从粮站偷了出去?”想啥呢!

    把整个粮站夜里值班的人都惊动了, 这才发现,金开和金泰连同一块值班的两个小伙子都睡醉熏熏的, 都还没醒, 叫都叫不醒。

    值班的桌子上放着酒坛子,桌上还有搓下来的花生的红皮。

    花生不是生的, 也不是油炸的, 这玩意本身就出油, 把花生放到锅里, 把花生豆炒熟, 放点盐,口感未必比不上油炸花生米。

    就着花生米, 几个人喝了一坛子酒。

    金开和金泰犯了两个错误,其一, 不该带无关紧要的人员进入粮站;其二,不该在值班期间饮酒。

    另外两个值班只犯了饮酒的错误, 哪怕是记大过吧, 不至于被开除丢了饭碗。

    但金开和金泰犯的错误就大了, 如果只是带进来, 然后被领导发现了,没造成什么损失,可能还有回旋的余地。但是你带来的人是蓄谋偷粮食, 且偷成了。

    这是什么后果?

    再加上传的沸沸扬扬的, 这哥俩是占了人家外公给外孙子的接班名额。单位内部就有人家外公认识的人, 你夹着尾巴小心翼翼,都得小心人家给你穿小鞋。这一犯错,这不是把你踢出去的现成的理由么?

    这事当天晚上就到了公社,人家通知大队,你们来人参与处理这件事。

    这可真就是天塌了,就怕被法办。

    金大财坐在堂屋,手里拿着旱烟,手抖的点不了烟。左边是儿子、儿媳妇,右边是女儿、女婿。犯事的是孙子和外孙。

    王翠枝盘腿坐在炕上骂金淑:“金开和金泰稳当踏实,你生的那个是个啥东西?砍头子货!一天天的偷鸡摸狗,不干个正经营生。他想挨枪子他去,拉我孙子干什么?”

    金淑低着头,眼泪滴答滴答的掉,不敢说一句话。

    杨大锤满面怒色:“一个巴掌拍不响,金开和金泰不开口,他敢去粮站?这会子了,骂啥?要是有罪,这可都有罪,谁也跑不了!”

    金大财起身,叫儿子和女婿:“走!先去公社看看。”就是给人下跪求情,也不能把孩子给法办了。

    金安老实的跟着,杨大锤眼睛不好用,走路总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叫人瞧着跌跌撞撞的,不是个利落人。

    走出门了,前面就是老大的院子。

    大孙子扛着铁锨出来,跟村里一群小伙子汇合,这是跟邻村商量冬灌的事。

    远远的有人说:“……福哥,得跟那边商量,不能再从咱们大队东边的地走水了,那一片是咱的红薯地,一漏水就灌透了……红薯地要那么湿干啥,长的红薯各个都跟娃子的脑袋似的,水气太大……”

    金福说:“不叫人家从那边过,他们从哪国?不行咱把他们的人叫上,花上一晌时间,咱把坝打起来。”

    然后你一言,我一语的走远了,金福这孩子大了,肯干,能服众,年轻娃子都肯听他的。

    这个才走远,金禄出来了,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这是要往大队部去,上工要记公分了。这孩子是个坏怂,记公分挺得罪人的,但还没听说这孩子把谁给得罪了。这几天,记公分对自家这边和对他小姑家跟之前一样,没有不同。

    他像是没看见一样,转到另一条巷子里去了。

    牡丹背着筐子出来,喊润叶:“快些,再不走就迟了。”

    润叶一边拍打腿上的土,一边往出走,手里只挎着个篮子。

    牡丹朝里喊:“妈,鸡我喂过了,你不用管。”

    妯娌俩急匆匆的出工去了。

    他们从门口过,小意背着书包从家里跑出来,面对面的对视了一眼,小意从边上一绕,跑着离开了。

    金大财朝里看了一眼,大儿媳妇在院子里是准备腌酸菜的吧。

    这一闪过去了,走到后墙外了,还能听见有人在搭话:“今儿咋没去收购站?”

    “一星期休息一天,我今儿休息!没顾得上腌菜,今儿把菜先腌了。”

    “你这腌的不少。”

    “人多!”

    “都分家了还给儿媳妇腌?”

    “顺手的事!”

    ……

    再说啥就听不见了,抬头却又看见走在前面的金寿和金喜,金喜拿着书,问这金寿什么,金寿一边走一边说,应该是在背书。

    金大财:“……”这种事,以前叫大儿子去处理就成了。现在,得自己去办了。

    老支书在院子里蹲着抽旱烟,金大财过去,老支书只抬头看了一眼,就继续抽着去了。

    金大财解了挂在腰带上的烟袋,掏烟叶出来要给老支书装。对方避了一下,“不了,不能抽了,一会子要说事呢。”

    他说:“您得想办法,娃子们都小,不能法办吧。”

    金大财:“……”现在的问题是,杨保粮咬死了,说是他啥也不知道,只是帮一个忙,去扛一袋粮食,是金开和金泰叫他去的。

    问他为啥拿了粮食要往他大舅家去,他说扛不动了,想从后墙上放进去,明儿再去取。

    这件事肯定跟金镇家无关,大家都知道,人家老丈人能给补贴上,犯不上这么弄粮食。就算是要弄粮食,也不会跟这几个孩子一块弄,还是关系闹僵的情况下。

    他和叶贵阳,连同民兵都跟公社的公家人把这关系说明白了。

    民兵更是说:“那院子里有二十多只鸡,现在还有钱……都知道省城的亲戚给寄钱了。我们怀疑杨保粮这小子想顺道偷他大舅家得钱去。”

    当然了,怀疑归怀疑,没来得及实施就不算是犯罪。

    而金开和金泰呢,两人的说辞倒是一样的。家里一半的声音说该主动辞工,另一半的声音说这工作来的不容易,占上茅坑可就不能让了,脚再麻都得把这个坑给占上。

    两人就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好,金开跟后勤上一个女工,两人有处对象的意思,金开就更不想辞工了。

    他的说辞是:要还还一个就行,哪有两个都退的?

    于是,他不肯辞工。

    金泰心说:既然是一个,那为啥这一个非得是你而不是我呢?

    哥俩因为这个的,都不能说辞就真的辞了。这个时候杨保粮来了,说那就都别辞,怕同事背后议论,咱就跟人搞好关系。大家处一处就好了。

    他来张罗,拿了酒,还弄了些花生,得有两三斤呢。值班夜里确实没啥事,大家就一块喝了点酒。他们只是想跟同事处好关系,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

    “要是我们监守自盗,那我们就该不在场嘛!”

    杨保粮说:“我走的时候,他们醒着呢!是不是自己故意喝醉的,谁也不知道。”

    这话听来,就真觉得纯属杨保粮混蛋,他犯事了,本来就害了人家,这会子还非要拉着被他害的人沉底。

    杨保粮不蠢,各执一词就没法定性,没法定性你就没法判我。我才十五岁,年轻不懂事,就这点事!

    最后怎么办呢?

    粮站开除金开和金泰,另外两个被拉着喝酒的,记大过!单位内部处理。

    而杨保粮归公社处理,老支书说了家里的可怜,父母都是残疾,孩子年岁小,再加上损失被追回了,能不能从轻处理。

    从轻处理的结果的是:第一,公审大会,案件的前因后果必须说清楚,涉事人员必须全部到场;第二,游街示众,得叫整个公社的人都来看看;第三,送去劳教班三个月,伙食自带。

    事情从开始到有结果,金大财就在人家会议室的外面。那样破败的窗户也不隔音,怎么商量怎么决定的,他都知道!大队的老支书和队长怎么求情,怎么博取同情,叫从轻发落,他们也都听见了。

    这个结果……不容你说同意不同意,这就是最后的结果。

    金安拉了父亲一下:这可咋办?!工作保不住,内部处理了就算了,这怎么还得陪同公审?这公审了……那就得站在高台上,叫全公社的人看。娃们以后还得说媳妇呢,这丢人现眼的,谁家乐意把姑娘嫁进来?

    金大财等在外面,又找老支书:“这公审,能不……”

    不啥不?能单位内部处理,那是人家粮站不想丢人,不是说他们这问题不大。这就不错了,还想咋?为这点面子事的,回头公审完再公判,未必不会更重。

    这是内部商议,最终的结果还得看认罪态度,想啥呢?人家咋说就咋办,可不敢再瞎折腾了。

    老支书和叶贵阳上了大队的骡车,民兵有一个算一个,都上了车,压根没捎带这三人。

    大队上出点这个事,都觉得挺丢人的,大队今年得是全公社最落后的大队。

    人活到金大财这个年纪,周围的年轻人都不尊敬他,都没把他当做人面上的人,活的没脸面,这真就跟扇了他的脸,揭了他的面皮一样难堪。

    一时间,只觉得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他,都在笑话他。

    回去靠在炕头就不言语了,一袋烟接着一袋烟的抽,摆在边上的饭也不碰一口。王翠枝盘腿坐在炕上,垂着个头,不时的叹一声。

    越是越是觉得:“……不该听你的胡话!”他说王翠枝,“头发长见识短的婆娘,整天叨叨老大媳妇心坏,说老大只听他媳妇的,是丧了良心……”

    想到这里,他抬手把炕桌给掀了,碗筷砸到了王翠枝身上,她闭着眼躲了一下,男人的拳头打在身上,她也不敢言语,怕儿媳妇笑话。

    等男人气撒了,睡下了,她起身,敲儿子和媳妇的窗:“安子,不给我和你爹烧炕是啥意思?我俩这老不死的,是碍了你的眼了?”

    金安好容易才睡着,一听就踢了身边的罗宝琴一脚:“你是死人呀!不记得给爸妈烧炕?再忘一次,你看我捶得死你?!”

    第1347章 世俗烟火(16)二更

    公审大会, 这是难得的热闹。别管男女老少,都去公社。公社门口巨大的场子,以前的老戏台被当成了主席台, 大喇叭架起来。一试就发出‘砰砰砰’‘喂喂喂’的声音来。

    桐桐把这些杂货过称装车, 这东西交账都很麻烦。

    “豌豆三斤四两……”桐桐勾着称,称给人家看。

    然后又换一样:“白芝麻, 一斤七两。”

    白叔在一边看着, 这一样一样交割的是真清楚。

    这边正忙着呢,再那边库房工作的刘秋萍喊了一声:“林大姐, 有人找。”

    桐桐抬头一看, 是润叶。

    润叶穿着蓝底白碎花的棉袄, 黑色的裤子, 一双大红色的棉鞋, 应该是新的,用那块红包袱皮的布。头上抱着绿色的头巾, 袖手朝里看。

    桐桐这里离不开,招手叫她过来:“咋了?”又啥事?

    “妈, 我来看热闹。”润叶探着头朝里面看,“路过了, 顺便来瞧瞧。”

    这有啥好瞧的, 八面漏风, 一点清闲的时间都没有。

    桐桐忙着收拾, 说她:“看也看了……那你去吧!想瞧热闹就去瞧吧。”

    润叶低声道:“妈,我才买了头巾。”

    看见了,想买就买呗:“好看!”我还能说啥?

    “我把带来的钱都花完了。”润叶低声道:“妈, 我的耳垂冻裂了, 我看见有卖润面油的, 你能借我点钱,我买个润面油么?”

    桐桐:“……”买头巾是怕冻耳朵冻脸,不能不买!耳垂都冻裂了,买个润面油,好似也没毛病。人家是从你这个当婆婆的借钱,又不是要钱,要是不给是不是媳妇子得记恨一辈子?

    她从身上掏了钱递过去,然后拿个巴掌大的小本本,这本本是做工作记录的,是私人的,不是公家的东西。

    她在今天的工作记录的背面,写上,谁谁谁因为什么原因借钱多少。当着润叶的面记的!

    润叶上过扫盲班,这些字还是认识的。

    她:“……”她拿着钱走了,“那……妈,我先走了。”

    嗯!去吧。

    白叔帮着看了一下过称,这才问说:“家里的姑娘?”

    “儿媳妇!”

    “那你这婆婆当的好。”

    桐桐:“……”其实也没有更坏吧!小孩子的小心思,咱明白!她就是给你耍赖呢!孩子嘛,知道你身上有钱,一到了集市上就叫你给买这个买那个的。嘴上说着借,可这种零碎钱,当婆婆的好意思要?人家也就没打算真心给你还。

    她花的多了,其他人就花的少了,总之占便宜的还是她。

    这小心思……你当成大事吧,不值当,那咋办?

    记账就是告诉你,别管你还不还,我这里有账目的!回头在其他地方偏着别人,你别来问我为什么,我的账目是经得住算的。

    一人一个对付法,这个儿媳妇就得这么对付。

    县城收购站的司机在边上笑:“大姐,我妈要是有你公道,我的日子就太平了。”

    “我这婆婆当的还行?”

    “这还不行?那啥样的行?”

    “行啥呀?”

    说话的是润叶她姐,叫李秋叶。

    姐俩长的三四分相似,这会子在供销社门口等着自家妹子,见人来了,先问说:“给了么?”

    润叶噘着嘴,“我说不去,你非叫我去!”

    “没给?”

    “给了!”润叶把钱亮出来叫看,“可我婆婆又给记在工作的本本上了。”

    “叫你还?”

    “没说!”但记账了,“不过,我婆婆还行!”

    李秋叶一撇嘴,这才说了一句:“行啥呀?”

    “这不是给钱了么?”

    李秋叶嗤的一笑,“你别傻了!你婆婆跟你丁是丁卯是卯的,我就不信跟你家那大嫂子也是丁是丁卯是卯?背地里给了多少,你知道?”

    “没有!我那大嫂子老实,一套话就知道了。”

    “面憨的人心都奸!”李秋叶递了一把瓜子过去,一边叫妹妹去买润面油,一边说,“你姐夫家里也弟兄四个,我跟你说,我把我那公公婆婆摆置的顺溜了,他们一家子谁敢不顺我的心,我就闹给他们看……”

    润叶磕着瓜子,“我家还行,大面上是公道的。”

    “我家那老不死的,家里收了鸡蛋,偷着给老大的孩子吃……叫我撞见了!我一把给抢了,往我嘴里一塞!孩子咋了?我们结婚迟,要孩子迟的就活该吃亏?我不光吃了那个鸡蛋,我发狠还把下蛋的母鸡宰了一只给炖了。打那之后再没有谁敢吃一个鸡蛋。”

    润叶:“……姐夫没打你?”

    “那老不死的哭闹,叫你姐夫打我!你姐夫……借他俩胆试试?窝囊废一个!我说我婆婆,我说你也别哭了,就我这泼妇能嫁你儿子,你就烧高香吧!谁叫你生的儿子窝囊呢?他儿子要是出息,我把她当祖宗伺候;他儿子没出息,那她就忍着,鳖是啥,她就得是啥!”

    润叶:“……”我可不敢!我婆婆也不那样。

    “你呀,就蠢的很!你就不该分家。你公婆还年轻,瞧着你公公现在也没事了,这往后人家的日子要好过的多。你婆婆顾着那三个小的了,你们两个大的就是吃亏的。”

    润叶:“……”她慢慢的嗑瓜子,没接话。

    “你大姑姐也是,给了她就好意思拿?”李秋叶嗤的一笑,“那将来指望姑娘给养老呗?要是我,我就把丑化说到前头,你给你姑娘,行!你给!但等将来你们老了,我把你往你姑娘家一扔。看人家肯不肯养!女儿是养不家的,给多少那都是外人,屁用也不顶。”

    润叶听着,没接话,只买了润面油,往衣服兜里一装,把找回来的钱装好,跟着去看热闹去了,外面闹哄哄的,聊不成了。

    桐桐忙着呢,喇叭上喊啥她也能听见。忙完了,她还抽空去找了棉站的魏红。

    之前推了魏红一把,救了人了。魏红给了一块布,留了工作单位和名字!这几天魏红听说了自己的事,还专门来了收购站一趟,送了两个猪油包子。

    桐桐委托魏红,看能不能买点棉花。

    这个还真能,魏红从采购科给想办法,足足弄了一百多斤的棉花。可以说,寄来的钱全买成了棉花。

    金寿和金喜在外面等着下班,一百多斤,娘仨个趁着天黑以后才往回走的。

    之前桐桐又从村里买了好些自家织的老棉布,这种布是发黄的白,得自己染。

    四爷这几天在家,又做简单的木工,西屋的炕上就能简单的把棉花给弹出来。冬天零下十几度,零下七八度,没有棉衣御寒,真就遭罪了。

    一家子都需要换棉袄棉裤,就是嫁进来的新媳妇还不是一样,棉衣看着是新的吧,可只是挂了个面子,里面还是老棉花,一点也不保暖。

    爷几个忙着把棉花弹出来,桐桐在那里规整布。就算算棉衣需要多少布料。

    她一个挨着一个给量了尺寸,润叶看了看,笑着,满是说笑的语气:“妈,那嫂子可占便宜了!嫂子比我高,比我壮……布料是不是比我用的多。”

    牡丹没多想,只憨憨的笑:“那我就多占一点便宜。”

    润叶又说:“那我可不能叫你多占便宜!妈,我要把棉袄做长一点,暖和。”

    桐桐:“………”

    她说润叶:“这是棉袄,是套在里面的。棉袄的长短就这样了,你这棉袄长了,比外套还长,等将来你做外套的时候,做的长了不好看,做的短了遮挡不住棉袄,这好看吗?”

    再说了,别管长短,每个人多少棉花这不是一样的吗?你的短,你的就厚实呀!厚实了暖和,多简单的道理!

    润叶低着头,一副忙着去染布的架势:“现在哪做得起外衣?能有一件新棉袄,暖暖和和的,比啥都强。”

    桐桐:“……”这要是我闺女,我就忍不住上手了。但是媳妇不能打,打了就结仇了!等闲还不能直白的说,说了也会记仇的,轻则不搭理你,重则将来有一支的子孙后代非把这个奶奶当成老虔婆不可。

    她啥也没说,不就是要一样的布料吗?行!给你做的跟牡丹的一样长,你不嫌弃费事的话,将来再自己去改棉袄吧。

    金禄在一边卷棉花,把金寿、金喜和小意撵去看书去了,他听见那边自家妈和媳妇的对话了,于是,一下一下的斜眼看润叶。

    四爷把手里的棍子轻轻的打在金禄的手上:干啥?

    金禄不言语,结了婚就有了后悔的感觉,且越来越强烈。

    四爷却说金禄:“争吃抢喝,争长论短,这不全是人家的不对。”

    就是她的不对!

    “先是你的不对!”四爷哼了金禄一声,“男人嘛,有本事能挣来,你媳妇就看不上这三瓜两枣了。要啥有啥,她就不跟人争了!你们要各个有能耐,不叫家里的女人作难,她们妯娌自然就和气,你妈也就省心,不用怕摆不公正。”

    所以,瞪你媳妇干啥?娶回来了,你自己选的,就好好磨合着过。人总是会变的,多多少少的,总能有变化。背后教妻,你教好了,就慢慢订正过来了。

    哪里一不顺心,就先找女人的事,这叫本事?

    金禄不敢说话了,吸吸鼻子蹲在一边好好干活去了。

    这事把牡丹弄的不自在,对自己的身材越发自卑,长这么高,这么壮,这费布料……她说:“妈,往回缩一缩,棉袄贴身了暖和。”

    桐桐拍她的脊背:“挺胸抬头!”憨憨人一旦反应过来,心思就重。

    高高兴兴的给做身棉衣,看这事给闹的,这俩之间差多少呢?

    差二寸——只差二寸——也就只因为这二寸!

    第1348章 世俗烟火(17)三更

    新棉被盖上, 轻薄又暖和。

    四爷坐在炕上,盯着金禄写字,毛笔字!一根毛笔, 一碗清水, 写在桌子上,回头擦了再写。

    上过私塾的, 毛笔字自然写的不差。

    用毛笔写好了, 再换个刷子来,用刷子蘸水, 在木板上写。告诉他这种字体改怎么转合, 但想练好, 还是需要些时间的。

    四爷最好是能在家养三个月到半年, 身体彻底就好了。但基本能出门之后, 他就不愿意呆着了,“我今儿出门。”

    “去县城?”

    “嗯!去水利部门。”

    为金福的工作?

    嗯!

    桐桐低声跟四爷商量, “之前那个杀猪的小伙子,叫邱斌的那个。”

    嗯!来过一次家里, 还送了两个猪蹄,记着呢。

    “他叫人来捎话, 说是县城的屠宰场招人, 他师傅能说得上话。”桐桐朝外指了指, “杀猪声音太大, 屠宰场放在城郊。”

    四爷手一顿:“想叫牡丹去?”

    嗯!

    四爷:“……”没提润叶,他应了一声,小事上闹腾, 那大事上你就靠边。一视同仁的意思就是, 从大往小往下排, 有机会先给大的。

    桐桐又道:“这屠宰场是县城肉联厂的,河滩养羊,里面也屠宰羊,肉联厂做熏肉,生产指标还不低。没有技术的,去了其实也是辛苦活,腥味臭味,一般人都遭不住。”

    但这种地方,工资高,福利好,跟种地比起来,这工作就真的是好工作。

    桐桐转为正式工了,年底了,单位叫准备发言稿,有这么两三天的时间,她跟四爷一块去了县城了。

    四爷的情况看起来确实不好,找到水利局,然后把提前写好的东西放在领导的面前,“我得来一趟,能下炕之后我第一时间就来了!是这样的,关于受伤的原因,我得来说清楚。我怕当时负责工地的领导因为这件事被处分。这件事是咱们施工探勘的问题,并非是咱们指挥不当的问题……”

    这位局长姓马,愣了一下,他拿起了这份东西,然后看了下去。这是工作在第一线的农民兄弟反映的真实情况,他认为是勘探过程中,为了缩短距离,而忽视了工程的施工难度,并且没有对此做出预判和情况说明。

    马局看着这个东西,就听这人又说:“……就怕负责的领导被处分,我来说明问题!这个材料,我写了好几份!如果您不方便转交,我可以将材料寄给地区,寄给省里……”

    人才呀!这材料写的,高明呀!我们是出事故了,但绝对不是我们一方的责任,这可是第一线的施工人员写的第一手材料。

    马局就说:“这份材料写的非常好,如果能引起足够的重视,对以后得工程这都是有好处的。”

    四爷就拿出另外两份来,信封口都是开着的,但邮票在上面,“我身体还没恢复,这材料就麻烦您打发人寄出去吧。”

    马局接了过来,将里面的材料取出来看了看,除了称谓不同之外,内容都是相同的,跟自己手里的这一份是一致的。

    他叫了办事员,叫他马上去办事。

    等门关上了,马局亲自倒了热水过来,“金同志要是有什么困难,要提呀!为了工程受伤,早该打发人去慰问,可惜呀,工程的问题一直在反思检讨,还没有来得及去看望你。”

    四爷替对方朝上反应问题,对方主动过问有什么诉求,大家心照不宣。

    “不敢提要求!我这身体以后是不能参与咱们的水利工作了,听说以后还要安装自来水,我就跟我儿子说,要是你能有幸参与这样的工程,这是大荣幸呀!这可是见证几千以来国人吃水变革的历史进程……”

    马局便懂了:“是啊!水利工程,功在当下,利在千秋。这是一项造福子孙后代的事,也需要更多的年轻人参与。”

    然后隔了一天,大队收到两份招工通知,一份是自来水公司,一份是屠宰场。

    叶贵阳点了点着两份招工通知,递给老支书:“瞧瞧!瞧瞧!”

    老支书就笑了:“咱也不知道人家拜的哪个庙门,但这本事是真不小。”

    两人亲自给送去,也在荒地上喊人:“金福——牡丹——快回家!招工通知到了。”

    牡丹正把蒲根往筐子里捡呢,这玩意晒干了能换盐。

    结果那边队长喊,边上一块干活的小媳妇‘哄’的一下就议论开了:“招工?哪里招工?牡丹,啥时候招的你们?”

    牡丹:“……”她高声问:“贵阳叔,是叫我吗?”

    是!

    金福把铁锹往起一扛,周围的小伙子都问:“啥时候招工?咋就招工了?”

    金禄给使眼色:赶紧走!先走。自家爸妈进城了一趟,这真就是隔了一天,招工通知就下来了。

    是哥和嫂子的一块下来的。

    叶进宝喊:“爸,啥单位呀?”

    “金福去自来水公司,牡丹去屠宰场。”

    牡丹脚下都打票,背着筐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咋能招到我呢?

    润叶的面色都变了,篮子一提,跟着就走。

    金禄喊:“没到点,你干啥去?”

    “我肚子疼。”

    “那你只一晌,给你三个公分。”

    润叶不言语,提着篮子走她的。

    有人喊道:“润叶,人家咋没招你呢?”

    “没招就不去呗嗯!”润叶笑盈盈的,“我家有喜事,我回去烧水待客去。”说着,就朝金禄喊:“嚷嚷啥,家里不得有人招待。”

    四爷出去了一天,回来就有些咳嗽。这招工通知来的这么快,这是他也没想到的,通知上有,三天以后去上班。

    怎么办到的,这能告诉人吗?反正就是招工了,有啥意见?

    四爷就跟老支书和叶贵阳说:“屠宰场在城郊,距离城区有三四里路,金福上班就有些远。住宿的话,屠宰场附近都是肉联厂的小远,有家庭的能分一个单间。”

    里面一铺炕,有泥炉子,七八家子一个小院,共同一个厕所。做饭冬天就在屋里,夏天就在户外的棚子下面,桐桐是亲自看过的。

    那是砖瓦宿舍,也有自己的生活区,生活相对方便。

    老支书和叶贵阳就知道了,人家是安排好的。

    叶贵阳说金福:“你爸你妈为你俩是费心了,去了好好干。”

    “嗳!”

    说了好一会子话,才把客人送走。

    四爷说牡丹:“等你妈回来再告诉你注意什么,你先回去收拾吧!把能带去的就都带去,以后得自己去过日子了。”

    牡丹应着,转身出去了,脚下都在打票,像是做梦一样。坐在炕上半天,一动没动。

    润叶撂了门帘进去:“嫂子?”

    “啊?啊!”牡丹赶紧起身:“进来坐。”

    润叶坐在炕沿上:“嫂子也是的,有招工的消息也不说一声?”

    “咋可能不说呢?我都懵着呢,不知道咋就被招工了!”

    “那人家咋知道你跟大哥呢?”

    “不清楚呀!”

    润叶:“……”这是真不知道!可公婆前天才去了县城,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布料子。她以为是婆婆成了正式工了,要穿的讲究,买回来特意做衣裳的。

    晚半晌一到下工的时间,院子里都是人,都是在问招工的事,从哪得的消息之类的话。桐桐回来的时候,满是恭喜之声。

    润叶跟着忙前忙后,笑意盈盈的。

    直到客人都送走了,桐桐才叫金福和牡丹,从柜子里取出两身衣裳来。魏红给的料子,给金福做了一身中山装。桐桐又从积蓄里拿钱,给牡丹做了一身时兴的。不是什么小碎花,就是纯色的布料,做了个外套,能套在棉袄上。

    “总得有一身体面衣裳。”桐桐说牡丹,“活是苦活累活,先这样干着。”回头想办法送到肉联厂去,做个包装之类的,就相对轻松了。能找到的关系只有那个杀猪的师傅,他的能耐最多能安排去翻肠子。

    再加上牡丹没啥文化,识字不多,她其实能选择的就很少很少。只有这种需要出力得吃苦的活,她才拿得起来。

    本来想给她在供销社找个库房管理的活,可这个活太抢手了,以现在的人脉关系根本拿不到。

    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能给这俩安排成这个样子,真的是尽力了。

    牡丹拽着新衣服,嘴笨想说啥,越是急越是说不出来。

    桐桐把两人打发去睡了,跟邱斌怎么相处,那是金福要考量的是。再屠宰场就这点人脉关系,牡丹为人厚道,不计较得失,这种人或许看着是吃点亏,但走不了大折子。再有人关照,肯定能干好的。

    这两口子走了,三个小的欢天喜地的去睡觉了。金禄继续在练字,润叶站在炕边,想说啥,好像婆婆还忙着,并不看她。

    她才说要走,就听婆婆又说话了,在跟公公商量事情:“我也申请了宿舍……咱也收拾收拾搬过去吧。你养你的养伤,小意去镇上继续念,老三和老四中午也能回家吃口热乎饭。”

    “收购站的宿舍?”

    “不是单身宿舍,后门出去那个大院子,三排平房,里外间!还是得弄些木板,给小意隔开一个小单间。”

    咱住里间,外间的话,俩小子无所谓,就那么睡外间的炕上就行。不过是从外间的炕上给小意隔出个双人床的位置,这都好办。

    两人有商有量的,润叶不时的看金禄。

    金禄收了笔,四爷扫了一言,放他回房去了。

    一进屋,润叶就问:“家里就剩咱俩?”凭啥?

    金禄看她:“人家要招我哥我嫂子,是爸妈能定的?”

    润叶:“……”

    “分家了,我妈有工作,分宿舍,这不是好事?”

    润叶:“……”

    “分家是你闹的,我妈带着爸,带着三个小的去家属院住,哪里不对?”

    “可家里就剩下咱了?”

    “没有!爸还是大队的户口,这不是养伤吗?养伤完就回来了。”

    润叶:“……”她委屈的坐在炕上嚎啕大哭!我婆婆跟别人的婆婆不一样,她不打不骂,就是能叫你没话可说!你就是知道她在收拾你,你都说不出个道道来。

    金禄裹着被子,说她:“贪图小便宜,那就得吃大亏!”亏吃的你还说不出个不是来!

    第1349章 世俗烟火(18)一更

    天阴沉沉的, 怕是这几天得一场雪下来。

    家里催着赶紧走,这需要带的东西多,得大家伙来帮忙的。去的第一个月没有粮食不行, 因此, 家里的粮食、菜,养着的鸡都得带上。这冷冻寒天的, 没有柴火不成, 都是大队上一块干活的小伙子,两人一个架子车, 柴火装了成十车。

    再加上铺盖, 浩浩荡荡的, 得这么去报名上班。

    金福心里很清楚, 这才算是真的从家里分出来了, 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去了。好事归好事,可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他交代金寿:“爸身体不好, 你眼里得有活。要是有啥要紧的活,就叫人跟我捎信, 说回来也就回来了。”

    “嗳!”

    金禄在外面喊:“哥,走了!”

    “来了!”

    车子要走了, 润叶抱着一卷子东西出来了, “嫂子, 这褥子给你拿上。”

    牡丹赶紧接住:“你们铺着吧。”

    “我们铺着厚席子就行了。”润叶给把才缝好的褥子给拿上去了。这褥子用的布料是以前的旧被褥上用的, 破的都不像个样子了,补丁摞补丁了。里面装的也不是棉花,是干麦秸秆。

    这玩意防潮, 晒一晒就还能用。只要晒干烘干的, 睡在上面还暖和。

    做了一个这种褥子, 拿去铺炕,比睡席子能舒服些。

    这玩意不费钱,就是有些费功夫。

    润叶笑盈盈的跟这些小伙子打招呼:“今晚上回来都来吃饭,今晚酸辣粉,新做的粉条子……”

    “二嫂子大方起来了!”

    “你二嫂子啥时候不大方了?”说说笑笑的,然后跟牡丹摆手,“走吧!”

    牡丹一再说:“得闲了去县城回家里来。”

    “好啊!肯定去。”

    金禄看那褥子,原来是给大哥家缝的?车队都走了,他喊说:“先走!我取个东西就来。”

    金福喊说:“爸——妈——我走了——”

    桐桐从里面出来,“走吧!抬脚就到了,收购站的车一天一来回的跑,有事搭顺风车就回来了,又不是去多远的地方,走你们的吧。”

    牡丹跟在金福后面,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却说不出来啥。

    桐桐推着他们走,那么些人等着呢,到底是上了路了。

    金禄偷着捏了捏润叶的手:干的好!

    润叶白了他一眼,没外人了,她转身回屋去了。

    桐桐也没管,回去拾掇她的去了。

    正收拾着呢,听见院子外面有人喊:“亲家——亲家在不在?”

    桐桐还没搭话了,就听见润叶的声音了,热情的不得了,“哟!是大娘呀,我爸我妈都不在。”

    桐桐从窗上朝外看了一眼,是牡丹她妈。

    不到四十岁的人,看起来苍老的厉害。她带着几个孩子,七八岁的,五六岁的,三四岁的,大的这个还背着个一两岁的,关键是看样子,牡丹妈又像是怀上了,得有五六个月的样子。

    润叶从屋里出来,笑的跟一朵花似得:“大娘,你今儿咋有功夫来呢?”

    “我听说……”

    “我爸我妈身体好多了,还多劳你来看望。你看,来的不巧,出门了。”

    牡丹妈:“……”她说,“我这……也是才听说,家里孩子多,想来看看,一直也不得空。谁知道昨儿听人家说,牡丹和小福被招工了……我说我得来看看……”

    “哟!招工都说招工,可招工哪那么容易?人家在城里的人,啥都有,是吧?可咱呢?城里有啥?这一去,得安家,也没有工资,吃穿用,就是柴火,都得拉。”

    她指着门口抱柴火遗在地上的,“看看!”说着,又指了指院子里遗落下的小枝条,“去了连柴火都是从家里带去的。大嫂子也真是的,那么难,也不说回去跟大娘借几个先用用!我们家是养病的得养病,上学的得上学……多难呀。”

    牡丹妈:“……”

    “您看,还得亲妈惦记!我妈就可惦记我了,我的彩礼要的多吧,我妈亲自给我送来了,说就是叫婆家重视我的意思,可不能扣下姑娘的彩礼。我就说我妈,那扣下姑娘的彩礼,那就是把姑娘推出门,这才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水泼出去了,就不是自家的了,用也用不了了……”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我妈说我胡说呢,不是这个理!可我寻思就是这个理,您说呢?”

    牡丹妈:“……”她掐了五六岁的姑娘,这孩子扯着嗓子就嚎,“妈,我饿了……我想我大姐了……”

    润叶脸上笑着,却半点不软:“想你大姐了?我也想了,可没法子,端人家的碗,吃人家的饭,就得看人家的脸,哪有那么自由的,咱想了就能见?”

    “你看,单位总有个地方……”

    “哟!我的大娘呀,我也没出过门,我哪知道人家大门朝哪开,进不进得去呢?反正我爸我妈没跟着去,该是去不了的。”

    几个孩子又扯着嗓子嚎,饿了渴了的。

    润叶不为所动:“我也饿!粮食都拿走了,家里也是揭不开锅了。”说着,拉着就往出走,“饿了总不能叫亲戚空着肚子走,我给你借俩红薯去。”

    真的扯着嗓子在巷子里借红薯:“……熟的就行,有热的更好……我这亲家大娘带着孩子来了……家里七事八事都是事,也是架起锅没得柴,烧开了水没得粮的日子……先紧两个红薯给我,叫我招待了亲戚,回头有了就给你还……”

    就有人拿了炉子里烤的热红薯来,用围裙兜了好几个,润叶给几个孩子一递,“大娘,那我就不送你了,看着这天像是要下雪,我还得赶紧捡柴火去。你也赶紧回,别给孩子吹着凉了……”

    牡丹妈:“……”没法说了呀!只能挺着肚子,带着一溜串的孩子回去了。

    人走远了,润叶跟巷子里这些媳妇子闲聊,撇嘴道:“你看看这日子,穷的都露屁股了,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我大嫂子是老大,七八岁那个是老五,刚会走会说的那个是老九,肚子里怀着的是老十……巴巴的来干啥来了?挣那俩工资,都不够她娘家这一家子喝血扒皮的……”

    “你这媳妇子,也没少使唤你妯娌。扫院子做饭刷锅洗碗,你是光叭叭,不动手!鞋底子你妯娌也没少给你纳,就你能欺负,别人不能欺负?那是人家的妈!”

    “那能一样吗?我不可能叫我大嫂子把工资给我,她妈能!我不可能把我娃塞给我大嫂子,叫她养,但她妈能。”润叶就说,“嫁进金的门,就是金家得人。谁想占便宜,那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

    说的一群人笑的哈哈哈,润叶就往回跑:“我给你还红薯。”

    结果抱了几个生红薯出来,就有人打趣道:“你这媳妇子咋这么爱占便宜!人家给你熟的,你还生的!这不费柴火跟工夫?”

    “我指望占便宜发大财呢!”润叶也不恼,把红薯还给借了她红薯的人,真就回去了。

    回去了才在院子里喊了一声:“妈,我把人打发了。”

    桐桐:“……”她从东屋出去,在堂屋喊了一声:“进来。”

    润叶进来了,乖乖的站着。

    桐桐就说:“下一次,你先问问是不是有啥紧急的事!家里有孩子,有时候发个烧着个凉能要命。要不是紧的要命的事,你做的对着呢。”这次是没啥紧事,单就是听说招工了,有利可图了,这才来了。这么打发了人,没啥毛病。

    这一家子,生生生,到现在还在生。牡丹是老大,从三五岁上就开始带小的,一直带到出嫁。从带一个,到到一群,想想那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所以,沾上了撕不开脸,是真的会很麻烦。补贴了别人,亏了的就是自己。因此,有时候能霍开脸面,这也没错。

    润叶把头一抬,有些愕然。

    桐桐把两根红丝带递给润叶:“同事给的,你两根,小意两根。”扎头发去吧。爱打扮,爱美,这都不是缺点。

    润叶接了,塞到兜里:“妈,我去烧炕。”

    “剩你一个,也没法做饭!一块吃吧。”

    “嗳——”

    烧了炕,润叶去厨房,喊说:“妈,晚半晌帮忙的人回来了,我说了吃新粉条……”

    “酸辣粉,你先泡着粉条,我一会子去调汁子,烧一大锅水,吃热的……”

    “嗳——”

    送走了金福两口子,隔了一天,桐桐和四爷搬家。因着离得近,倒是不用兴师动众。需要啥回来取就行。

    金禄给父母搬家,去了公社。小如和关小海也过来,看看怎么拾掇着屋里。

    等金禄晚上回去的时候,发现家门口围着那么些人。他吓一跳,这是又咋了?

    叶进宝才说:“你老丈人摔了一跤,得养着!你大舅子就把你老丈人和丈母娘给送来了,要在你们家过冬。”现在这边又没有长辈,是润叶家,所以,那边父母想来在这边过冬,住在女儿家。

    金禄:“……”那可不成!

    “你媳妇不叫住,这都闹了这么半天了!你媳妇不叫进门,房间门都锁上了,就在院子里熬着。”

    金禄看见了,老丈人和丈母娘还在架子车上呢。

    润叶在那里哭:“你们住这里,我公婆咋看?巴不得他们走,好接你们来?你们这一来,我的日子就没法过了!你们这是要逼的我去死呀……”

    反正守在门边,哭她的恓惶,“我就是没饿死,哪还有多余的?我哥我嫂子把你们送来,粮食不见一两,钱不见一毛,我拿啥养?就是把我的肉割下来,能供你们几顿?!”

    金禄就挤进去:“爸妈,这怪冷的!我送你们回去……坐好!坐好。”上去就拉了架子车,“润叶轴,您自己个的闺女,咱不生气!回头我肯定常打发她回去伺候二老。您要是想她了,叫人捎话,我俩都回去……”

    小如本来打算回娘家一趟,去爸妈屋里看看,还要拾掇啥。但现在一看兄弟媳妇这架势:算了!别再疑心我拿了啥,还是不进去了。

    第1350章 世俗烟火(19)二更

    大风呼号, 小泥炉上是苞米茬子红薯粥,小意不停地搅拌着,怕糊底。

    一边搅动着, 一边看着自家妈做饭, 酸菜切了一盘,再切三五片肉, 切的薄薄, 连炕的锅灶上,这会子爸爸没有再添柴, 锅热的冒气, 先把肉放进去扒拉, 再扔了干辣椒, 等出油了, 这才把酸菜扔进去,放了一大把的粉条, 就这么咕嘟着。

    然后再把苞米面饼子贴在锅沿上,锅盖一盖, 一会子就能吃饭了。

    估摸着时间,三哥和四哥该是快回来了。果然, 饭快出锅了, 人回来了。

    爸爸去把盆里倒上热水, 叫三哥、四哥洗手洗脸, 妈妈喊:“小意,放饭桌。”

    嗳!

    小炕桌放在外间的炕上,一人一碗粥, 一大盆菜, 一簸箩饼子。

    炕是热乎的, 炉灶是热的,热水在锅灶上冒着热气,小小的屋子很暖和。

    吃完饭,得他们兄妹三个一起刷锅洗碗。然后添上凉水,烧热,换着去洗头洗脸洗脚,洗完了才能上炕。

    爸爸陪三哥看书,妈妈在里间的炕上,一边用很粗的针和麻绳缝兔皮,一边听四哥念报纸。她坐在边上,在小炕桌上写作业,作业不是老师布置的,是爸爸给布置的。

    桐桐耳中听着金喜读报纸,手里忙着,眼睛却盯着小意的作业。最近她常去学校送饭,中午在学校吃,见老师的机会就多了。

    跟老师聊了一些金寿考中专的事,而今大家的思想还停留在旧社会的文化意识上,新的思想与旧的思想正在斗争,慢慢的交替,这不是一簇而蹴的。

    就像是现在,县城还是分男中和女中,哪个学校招生,哪个学校考试。初中毕业之后,有中专和中级师范学校来招生,一般都是提前于高中招生。

    学校不一样,考试的时间也不一样。大多数会在阳历的三月份,考试完之后,必须公布所有的考试流程,赋分标准,录取标准,然后把录取的学生名单公布在市里的报纸上,以放置其他单位重复录取录用。

    现在不是报名难,而是招生的时候,是需要老师走家入户动员的,“像是你们这样,能意识到系统教育重要性的人太少太少了,毕业了方便去招工,不用浪费时间去读书,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你们能支持孩子继续系统性的求学,很难得。”

    而金寿的基础是不扎实,农校里,一半的时间在念书,一半的时间在务农养牲畜,重实践,轻理论。从农校毕业,他知道猪牛羊拉稀了,该吃什么药,能给牲口配种打针,但一写字,却真能满篇错别字,大致都是这么个水平。

    跟这些人比起来,金寿和金喜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桐桐就把单位的旧报纸都收集起来,叫几个孩子读。既然是新旧思想交替,那么新思潮一定是语文考核的重点。得叫他们从报纸上去捕捉新的词汇,新的句子,新的思想。

    四爷在外面,问金寿:“如果问你,为什么想要升学继续读书?”

    金寿想说为了吃饱饭,为了安稳,为了个人前程,可嘴才张开,想了想不对,他连忙说:“……为人民服务需要更多的知识和技能,只有升学,学好本领,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

    桐桐在里面就笑了,这不是就学会了吗?

    四爷的想法是对的,现在这系统性学习,其实进行的是一次思想由旧换新的改造。

    桐桐放下手中的活,看小意的作业。这孩子挺灵性的,她说:“六月去考试,高中招生,试着报名去考高中。”

    小意指了指自己:“我?”

    嗯!问过老师了,县城的女中今年只招到三十一个学生,最高的分数是八十六分,最低的分数是三十二分。现在支持女孩上学的都少,更不要提叫女孩子去读高中了,真的少之又少。只要去报名,分数不到差的不能见人,就能读。

    哪怕将来高考完,却只考上中专,连大专都读不了,那也没关系。统考招生的中专生跟金寿这种自主考试招生的还不一样。

    金喜就问:“我能跟我三哥一起考吗?”试一次,不管啥学校,能考上就去念。

    行!试试就试试,这个阶段属于教育的起步阶段,九成九的人都没有意识到知识能改变命运。学校、老师做宣传,给家长做思想工作,让他们把孩子送到学校去。但真正重视的有多少?尤其是在农村,有几个坚持送孩子念书的?

    九年义务教育那是八六年写进宪法的,至于现在……吃都吃不饱,还念书?早早劳动,早早自己养自己,继而养家,还念书?念的什么书?

    在这种背景下,稍微给点应试指导,学习加压,就能考过去的。

    可小意不愿意去念女中,“我过了年就十四了,我有相当于中学生的学历,我就能考中专。”念女中是需要学费的,还需要生活费。可读中专,就有补贴,家里几乎就不用花钱了。

    “中学读完,还有大学……”

    “我到时候能念就念,念不了就能分配工作!要是万一考不上大学,不是还耽搁了三年,多花了三年的钱么?”反正我不去念女中,我要去考中专。

    桐桐:“……”

    四爷就在外面说:“那就都出来,看看这中专怎么考。”

    市里的中专有三所,一所是农林技术学校,一所是卫校,一所是畜牧养殖学校。

    县里有一个中专,是中级师范学校。

    金喜指了指畜牧养殖:“我去!我去考这个……”这个毕业了分配回原籍,河滩就有养殖场,肯定会去那里的,离家近。

    小意想考卫校:“我试试,看行不行。”

    金寿在农林和师范中间犹豫不决,去市里读几年书,长长见识,当然好了。但是爸爸的身体不好,大哥二哥都成家了,自己要是去的远了,家里有事自己都未必能赶回来。

    所以,他说:“师范。”

    四爷没反驳,他说:“你急着做决定,可以再想想。三月份考试,二月份报名,还早……”到时候身体也就养的差不多了。

    养身体是真,借了各种书在家里读也是真,给三个孩子出题,这么一晃悠就是一天。

    像是卫校的考题,还得桐桐来,这是学校命题,肯定是带着专业上的常识问题。

    那就得她抓紧了解人体常识,比如人的正常体温是多少,哪些属于基本的生命体征,人体最大的器官是什么等等,等等。

    这些不能平白拿出来,好在报纸上有常识类的专题版块,进行科普,叫更多人告别愚昧。

    她只能借口从上面看到的,做饭的时候,娘俩一问一答,记这些东西。

    单位上的同事就住这里,外面一下雪,得从屋檐下过,难免的会听到这些东西。

    大家都打趣:“林姐,你家这学习氛围真好!”难怪你没上学,样样都拿得起来,这还真就是自学学出本事来了。

    许是因为她听到这些,又见她整天借阅旧报纸,在因为大雪推迟了的妇女大会上,她的发言听起来是有些功底的,就叫人觉得很容易接受。

    这一开会,各大队的妇女代表都去公社的礼堂里坐着,还有各个单位的代表,公社的领导。

    公社的妇女主任张腊梅跟公社主任说:“这就是我跟您说的,林桐林同志。”

    “林桐。”老排长也提过,夸这是个管事的人,整天筛黄豆绿豆,捡芝麻,纯属是浪费时间。

    他一边鼓掌一边看进来的人,穿着粗布衣,灰衣黑裤,合身整洁,看起来很干练,这么多人在,少有人不紧张,这个妇女同志看起来就不紧张,大大方方的走了出来,一鞠躬。

    他带头鼓起掌来,新社会的女性就应该是这样的。

    “大家好,我叫林桐……”桐桐站在话筒前开始说话,“很高兴,站在这里的是林桐。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正式场合用我的名字!因为在此之前,别人会说,这是林掌柜家得大丫头,这是金家的大儿媳妇,这是金镇的婆娘,这是金福他妈,这是牡丹的婆婆……唯一不会说的就是,这是林桐!所以,请允许我再次郑重的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林桐——”

    公社书记就看张腊梅:“随后把演讲稿拿来……”这个稿子很好!

    只一个自我介绍,就把农村妇女工作的核心讲了出来,她在告诉大家,新社会了,女性独立了,她只属于自己。她们得跟男性一样,有自己的姓名,自己的工作……等等。

    掌声雷动,良久才安静下来。

    都以为这是一场批判婆婆的大会,但是却听对方说:“很多人听过我的家事,知道我家中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有很多人给我以同情,批判我的婆婆王翠枝。可我今天并非为了批判伸冤而来。

    为何?因为我在我婆婆的手臂上,看见过被殴打的痕迹;我在我婆婆的脸上,看见过清晰的巴掌印。我曾隐隐的听见过,夜里一声声的抽噎声!是的!她被我的公公殴打,长年累月。

    我与婆婆不睦,我曾反省自己,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好。可后来我明白了,我最大的错处就是我的丈夫从不会因为我婆婆的原因而殴打或是责难于我。而我丈夫最大的忤逆便是没有为了孝顺而对我拳脚相加。

    我的婆婆王翠枝,她是一个受害者,后来成为一个施害者。纵观她的大半生,可以说,她是不幸的!而这又不仅仅是一个王翠枝的不幸,更是旧社会被压迫的女性的不幸……”

    公社主任说张腊梅:“这样的妇女同志,要积极发展向组织靠拢,重点培养!”人家不是祥林嫂哭诉不幸,这是个有思想高度,积极进步的女性代表嘛!
图片
新书推荐: [综英美]我女朋友不可能毁灭世界 从逃妾到开国女帝 [西游]哪吒善良,但素质不详 龙傲天救赎美强惨后 小满的人间 兄长过来 心机美人上位后,玉郎他自我攻略了 和假嫂子疯狂互演 大宋第一女皇 [综历史]我有皇位要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