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了,好些生产队送了母猪来,顺便还捎带了不少的西瓜。这玩意都是各个大队种的,拿来走人情的。
这个东西倒是不用那么分,咱就带走一筐子就行了,剩下的大家分分吧。
新盖起来的办公室里,四爷叫人切了西瓜来,大热天的,吃这个就行。
老朱亲自去切,水红的瓤子代表着七八成熟,但也行吧!
一人一分了一牙西瓜吃着,褚东平和张跃从外面回来,两人打着赤脚,一双的泥。褚东平嘴里骂骂咧咧的,不用问都知道,去河边看开出来的荒地去了。今春种上的高粱本来就出的不好,补种了一次又出来一些,凑活的活着。可收了麦之后这雨下的,河水一上涨,把这一片地给泡了。
一回来就抱怨,嘴里一连串的骂着贼老天。
出力一场,颗粒无收,啥感觉呢?
何文红递了西瓜过去:“这次真不是咱们的失误,是水利部门提供的水纹资料有误!”
可这又能怪谁,建国这才几年,从民国开始到建国这中间经历那么些年,谁在乎过民生?水纹资料的短缺,导致农场出现了误判。
鲁正儒正对着挂着的黑板出神,四爷站在边上,然后沿河点了点:“既然咱们想在盐碱池搞海产养殖,那为啥不沿着河道修池塘,搞淡水养殖。这既是养殖的池塘,也是旱涝的调解器!”
对的!鲁正儒也正在考虑这个东西的可行性。
商量了再商量,这个淡水养殖还是要搞,要挖池塘,要引水进来。
这一引水,四爷就爱夜间去巡逻。巡逻好呀,桐桐陪着。两人能去摸黄鳝,捉泥鳅,抓老鳖,逮小鱼。
这些东西摸的人多了,其实能寻到的是少数。
桐桐看着篓子,拉了了四爷:“你慢慢摸这个,我去周围转转。”
干什么?
“找蛇!”
啥?
“蛇!”很多人怕这个东西,都不敢捉,“菜花蛇,这玩意也是肉呀。”这玩意跟四处溜达的野鸡一块炖,这叫龙凤汤。
夏天是野物最丰盛的时候,对于别人来说,逮住一回就不容易了。对于桐桐来说,只要想,那就一定有收获。
她拎了个篓子,自己跑了。
四爷:“……”一到晚上,一到野地里,她就像是回了老家一样,那就那么欢实呢!白天不敢窜,到了晚上可是能撒欢了。
真就是野地里乱窜,两小时就回来了,拎着一编筐的蛇,还有兔、野鸡,刺猬,“还发现了一只獾留下的痕迹……”今晚时间来不及了,没再去找。
四爷:“……”你也拿不上了吧。
人口密集的地方,有巡逻的,晚上不好在田地里瞎跑。哪怕留下脚印,便是分辨不出来是谁的,也会引起怀疑与恐慌。所以,她晚上从不出格!
可这不是荒地开垦荒么,晚上出来的人多,她这才有机会。而这样的机会注定不多!
他低声道:“放风结束,回!”
谁放风了?咋说话的,“肉还吃不吃了?”
吃!吃!吃!这多新鲜呐。
是的!可以一直吃新鲜的。
这大多数东西都是可以活着带回去的,把瓮放到菜窖里,给瓮里放水,鱼、黄鳝、老鳖、泥鳅,这些都是能活很长时间的,吃的时候再捞都成。
而野鸡只要在喉咙上动手脚,就能不叫唤,然后塞到笼子里,把笼子放到地窖里。
像是兔子、刺猬之类,本身就不咋爱发出声音,一样能养在地窖里。怀孕的母兔子就那么养着,压根就不会杀。
只有这个蛇,一般人害怕,也担心一不小心跑出来钻到别人家里吓人,一般有了就杀了,杀了就能炖汤。
孕妇不能喝这个汤,但是产妇可以少量!怕寄生虫,桐桐都是跟药材一起炖。要是烤的话,也是用药材一起腌制,淡淡的药味,稍微有些影响口感,但肉食能吃到就不错了,现在就别挑了。
因此,小如这个月子坐的,蛋是真不错,肉汤几乎天天喝,每天晚上还能加一顿烤肉。口味还不一样,有用果子或是蜂蜜腌制的,偏甜口的。也有椒盐味儿的,贼香贼香的。
关母在孩子出生十天之后才姗姗来迟,关小海早叫人捎信了,但是当婆婆的拿乔,想着你丈母娘要上班,顾不上伺候月子,你还得需要我!她等着儿子来求她呢,结果一直也等不到。
终于在金大发家都知道小如生了,跟人家换小米,买棉布的时候,关母再不敢拿乔了。就金大发的儿媳妇何竹英那性子,那边要说顾不上,她作为小如的堂婶,都敢说:我去伺候月子!
为啥的?不就是溜须人家嘛,想叫人家给她闺女再找个好姑爷。
结果她拿了蒸好的杂粮韭菜包子来,一进屋子就闻见肉香味。亲家母在家,自家这儿媳妇坐在炕上,边上是炕桌。
炕桌上放着一盘子烤肉,边上是一碗肉汤,上面飘着香菜末,另外有一碗龙须面,里面绿的是菠菜,煎的焦黄的是鸡蛋。
炕里面盖着个小薄被,倒不是啥好的,就是小布条拼的,胜在是全新的。
关母赶紧扬起笑脸:“亲家母……”说着就朝着孩子的方向乐:“小如可是大功臣,我家老二这是有后了!有个小子,人心里稳当。”一边说着,一边坐在炕沿上,把篮子放在边上,“我的乖孙孙,叫奶奶看看……”
“孩子才睡稳!”吵起来哭闹了,还不得我哄,等孩子醒来再看不行吗?再说了,你坐在边上看看就行了,睡着了为啥非得碰。
桐桐闻见韭菜味了,这可是六月呀!那话咋说的:六月韭,驴不瞅!九月韭,佛开口。
六月的韭菜老了,口感很柴,紧跟着就会长韭苔,开韭花,所以,这玩意真不好吃!非要腌个韭菜酱,也还凑活。但……这拿来的绝对不是韭菜酱。
她就故意说:“哟!韭苔韭花可新鲜,我还说给他们腌些好下饭。”然后就揭开篮子上面盖着的布单,露出里面黄不黄黑不黑的包子来。
杂粮面混在一起做皮,里面包着老韭菜:这个拿来给做月子的媳妇子吃?
刚收了麦,你哪怕拿几个麦面馍馍呢?这个时月你再说你拿不出二斤面来烝几个包子是不是就不合适了?
关母一下子就尴尬了,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桐桐就又笑:“怕是小海想吃亲家母做的包子了。”那就给你儿子留着吧!她给放到灶台上去了。
孩子哼哼唧唧的醒来了,睁着懵懂的眼睛看。
关母赶紧抱起来,可孩子还是哭,“赶紧的,给喂奶。”
小如正在吃饭,孩子也还不到吃奶的点。
桐桐把孩子接过来,拍了两下就不哭了:“我们第一次见奶奶,是不是?让我们瞧瞧,奶奶给我们宝儿带啥了?”
来伺候月子,要带啥?自家人,亲奶奶,以后天长日久的,又不是走亲戚,我还非得带啥?
你弄这么些肉,白米细面的,花了不少,得那不是花在你姑娘身上了么?可没给我乖孙孙。
这孩子姓关,不姓金,这是我关家的娃,我得挑你的理,你凭啥挑我的理?我这不是忙完就来伺候你闺女了么?还要我咋?
心里怼了一万遍这张精作妖不见老的亲家母,可话却万万不敢说的。
她只能假装摸口袋:“哎哟!带了些钱,想叫小如自己买可心意的……这咋还把钱丢了?”
桐桐忙道:“哎哟哟!那得赶紧回去找找,说不定还在地方呢!现在这拾金不昧的人多,赶紧找找去……你准备的肯定不少,这是一大笔钱呢。”
“是啊!说的就是啊!”她还在琢磨‘拾金不美’是个啥意思,心说,拾到金子还不美?可不得把人给美死!嘴上只管应,应了之后才反应过来,亲家母那语气都带着‘你的戏演的真好’的意思。
她当时就又羞又气,只能顺着话:“得赶紧找去!得找找去。”
真就是孩子的模样都没看清,就从屋里又出来了。
小如吃着烤肉,配一口面条,在那里哈哈哈的笑。
关母到了门口,回头看看,然后不停的拍胸口:要么说自家的儿媳妇是个刁的,这个亲家母就刁!难怪金家那老太太不喜欢她,她就是不讨人喜欢。谁家婆婆也不喜欢她们娘俩这样式的媳妇子。
她在儿媳妇和亲家母面前丢了面子,就去了儿子的单位。
关小海以为听错了:“我给您拿点钱,瞒着我媳妇……您再把这钱给我媳妇,就说替我儿子收着?”
“要不然……那咋办?”家里真的拿不出来,“要给老三定亲……这个姑娘好,长的也好,也能干,错过了就耽搁了你兄弟一辈子……”
“我没钱。”关小海看向亲妈:“我真没钱!工资都是小如替我领的,我要钱干啥?现在添了个孩子,不能啥都指靠我老丈人和丈母娘吧?人家管他们闺女,但孩子不得我俩自己养么?我哪还有钱?”
关母指着儿子:“行!那我回去凑钱去!啥时候把钱凑齐,给得起你孩子红包了,我啥时候再来。”
言下之意,我不伺候月子了,我看你们咋办?
关小海:“……”孩子吃不饱的时候才会嗷嗷嗷的哭,好像特别不乖,特别难带!但其实孩子只要吃得饱,是很好带的。
小如的营养好,奶水又旺又稠,孩子真的很省心。又赶上天热的时候,尿了一过水,一晒就干,不会出现尿湿没啥换的情况。孩子很舒服,他真的不难带。
你要走,那就走吧!不过……自家这妈和自家这媳妇,今生注定是和解不了了。
第1382章 世俗烟火(51)二更
等润叶要生的时候,润叶不言语,润叶妈几次三番的跟女婿提:“得去医院!现在有点条件的,都在医院生。”
金禄并不反对在医院生,像是爸爸那种情况,算是特例。自家大姐有些矫枉过正了,但其实大可不必。
他说:“我找了我们主任,病床已经订好了。我说了情况,大夫说下个星期一就可以提前住到医院。”说完,就看了润叶一眼,“你想咋就咋,自己说,叫妈说啥?家里啥时候亏了你了?我跟妈提了这个事,我说去医院安心,只要医院有病床,住到孩子满月出院都可以。爸和妈给的钱足够你住到满月再出院。”
反正在医院生的人也少,在医院住的人更少,大部分就是发动了才去的,生了做多住两天就回家了。病床多的是,你爱住人家也不会撵。
润叶轻轻的拍着肚子,“这不是担心咱们儿子嘛!大姐是妈给接生的,我怕我这么一说,你说我不信咱妈!我信呢……但就是害怕。这要是生的不顺,大夫能救命,接生只能接生孩子,其他的又管不了……”
是的!自家妈也是这么说的,说安排去医院是正确的。
金禄不争执,养着吧,下周一去医院。
周一去医院,桐桐是知道的!既然知道,那周一中午,四爷和桐桐就去了一次,前后呆了十分钟不到。
一是感谢润叶妈,二是四爷认识医院的副院长,这位副院长原来是军医,跟何文红政W曾是战友。这么一来二去的,同事的朋友也就成了熟人,相互帮忙是应该的。
再一个,也是四爷有意为之,想跟人家攀关系!因为小意毕业大概率要回县医院,在县医院争取进修名额等等,只要孩子还有上进心,这个朝上的路径一定得是通的。
人家很给面子四爷和桐桐面子,亲自来看了,又专门交代妇产科给予照顾。
这种情况下,润叶特别乖:“妈,你跟我爸的工作重要,别累着了。”
好!那你乖乖听一声的话。
叫人看着,公公婆婆很好,儿媳妇也很乖巧。不管是润叶还是润叶妈都特别的满意,这可太有面子了。
桐桐看了那个情况,三天之内都生不了。而且,润叶有些胎位不正,之前看着胎位转的很好,问题不大。但这孩子调皮吧,转的有些过了。
她跟大夫提这个,人家接生也有经验,就说了,这几天会帮着揉一揉,正胎位。
那就可以放心了,三天之后再来吧。
可三天之后再来,发现胎位并没有很好的正过来,这生起来可得费了。
大夫一脸无奈:“不愿意配合!”
桐桐看润叶:“为啥?”
润叶妈在边上给解释:“叫人看了,这是个小子的肚子。我生我家儿子的时候,肚子就这样,错不了的……”
自己能看来自己的胎位吗?哪个孕妇能看清肚子的全貌,对着全身镜也不行,视角的问题。
这咋就一模一样了?
桐桐说金禄:“你也不提?”
金禄:“……”我能冤枉死,我说了,她叫揉了,一揉就喊肚子疼,人家大夫就不敢给揉了。
“这是要命的事,你当玩笑呢?”桐桐转身去洗手,“躺着,我给揉。”
去洗个手的工夫,羊水破了,要生了。
大夫说:“问题不大,放心交给我……”产妇一听说揉就情绪紧张,怎么办?
是能生,但大人难免受罪!
润叶喊着要生了,疼的受不了,人就这么给送到产房去了。
润叶妈在边上说:“亲家母,错不了,是个小子!”
“姑娘小子是一样的!我家的姑娘都宝贝。”
“到底不一样嘛!没有个小子人心里不安。”
桐桐:“……”她笑了笑没言语。
“我都听说了,亲家母养的羊都爱下公羔子,错不了的……”说完,还哈哈大小。
桐桐:“…………”胡说八道!不要败坏我的名誉!总体算下来,公母是相当的!这是符合生育的规律的,本来就各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嘛!
好生气!
金禄在边上说丈母娘,“要是个姑娘更好,我爸我妈都喜欢姑娘。”万一不是了呢?我家也没亏过姑娘吧。不用这么有执念,反正我家小妹最受优待,这都是大家看得见的。
果不其然,真的生的很艰难。
要是在家生,桐桐自己还能处理。可在医院,这种情况……只能用剪子剪,遭罪着呢。回头还是在医院住吧,就住上一个月,毕竟得防着伤口感染。
可不就是!小如两小时顺当的生了,现在一出满月,啥也不耽搁,身子杠杠的。这个……一个月之后只要能下床。
差不多中午发动,天擦黑才算是生下来,是个六斤的姑娘。
润叶头发湿漉漉的,哭的喊的声音都压了,疼的说不了话,出来看见金禄就委屈:咋能是个闺女呢?
她看见婆婆都心虚:没给人家生下孙子。
润叶妈的脸色特别难看,食指伸着,一下一下的指着润叶的额头,压着声音骂:“没出息!没能耐!不是叫人看了,说是小子么!咋就生了个姑娘!你生个姑娘,折腾啥?看把人给折腾的。”
润叶憋着嘴,不敢言语。
“你看看你嫂子,人家进门就怀上了,一生就是个小子,再生还是小子!你呢?好不容易怀上了,生了个臭丫头……”
桐桐抱着孩子去清洗去了,没听见。
金禄急着问大夫啥情况,看着情况确实不好,脸苍白苍白的。他确实没注意丈母娘跟润叶在叨咕啥。
润叶妈还在骂:“一天天的就知道嘴上叭叭叭的,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看看!看看!不逞能了吧。你说你怀个娃娃,这么折腾……你倒是等生了小子再折腾你婆婆呀!现在好了,生了个臭丫头,你在你婆婆面前抬不起头来,我也跟着闹了个没脸。”
正闹着呢,看见女婿急匆匆朝这边走,这才住嘴,陪着笑脸:“禄,咱回吧。谁不生孩子,没事……住啥院呀。”
“不行!”金禄把人往病房推,抬手给润叶顺了顺额前的头发,“不能出院!真得往一个月的住!妈交代了,必须住够一个月。回去太遭罪,就在医院,听话。”
“当家的——我没给你生个儿子——只生了个臭丫头——”
胡说!
怎么就臭丫头了?我们大妞妞香着呢。
桐桐跟护士跟把孩子洗干净,然后擦干,把小衣裳给穿上,尿戒子给垫着。
护士交代:“大姐,女孩子刚出生……有时候下面有些不干净,有些血样的分泌物……”
“我知道,我自己有两个姑娘。”
那就好,见她是真喜欢,这护士才说:“像您这样的婆婆现在可太少了!”这其实跟有没有文化关系不大,好些有职务的,嘴上说着一样,但其实心里真能做到一样的不多。
给孩子抱回来,润叶已经挂上吊瓶了。
润叶妈就说:“亲家母,润叶这死丫头,就是作!您看,不过是生个孩子,闹腾的都不得安宁……”
正说着呢,四爷和金福过来了,这是产房,四爷和金福都没进来。
四爷过来事因着桐桐今儿出门这么长时间,不见回去!又说快生了,想着也就生了。说来看看吧,才知道难产了。
桐桐还没出去,先给四爷报喜:“她爷爷,恭喜了!咱家得了个大妞妞。”一边说一边笑,一边往出走,“瞧瞧!红皮子,长大了得多白净。”
润叶偷偷的睁眼朝门外看,看见公婆和大伯子围着那个小襁褓。公公平时是个严肃的人,尤其是有儿媳妇在的时候,特别严肃。
今儿却难得的笑了,伸手接过去抱了:“开颜!我们叫开颜。”
桐桐就笑了,以原身两口子的学识,起不出更高明的名字了。以现在的经历,两人读的最多的是伟人的诗词,于是,从伟人的诗词里给孩子取名字是合适的。
现在是合适的,就算是遇到特殊年代也是合适的。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桐桐就笑,“那我们就叫开颜。”
小如出了月子了,能出门了,叫关小海在家看着孩子,她还是来了医院,一看这情况,就问说:“喂不了孩子吧。”她主动说,“我带孩子住回去……”把小侄女也抱回去。
这个月大家都受累吧,我的奶水旺,饿不着孩子。
桐桐没拒绝:“回去也好!你三叔、四叔还有小姑要放暑假了,有他们伺弄你,也轮不到别人沾手。”
说着,就看跟出来的金禄:“你照看好润叶,孩子我跟你爸带回去。家里人手够!告诉润叶,不要多思多想,有女儿的人才是有福气的人,等到老了就知道了,只有女儿最贴心。福气来了,就得好好接住。”
“嗳!”
润叶没睡着,也没晕过去,她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可被自家妈一说,就突然觉得很丢人,抬不起头来。
孩子被公婆抱走了,大姑子帮着喂,那么些人帮着朝看,孩子是受不了委屈的。外面重新安静了起来,护士过来看挂针的流速,笑道:“你是好福气的。”
润叶妈白了润叶一眼,跟护士说:“啥福?豆腐!怀个娃娃作兴的那个样子……”
金禄愕然:“妈,咋这么说呢?”然后说润叶,“咱不生气!生气了,咱家开颜以后没奶吃。”现在就得通着,慢慢挤。
可咋能不生气呢?人一生气,乳腺堵的实实在在,一碰就疼。
这就得热敷,给按摩,多累人呀。
润叶妈一边给揉,一边絮叨着骂,润叶看着絮叨不住的亲生母亲:“……”她慢慢的闭上眼:果然是好日子过惯了,这一点谩骂都受不住了。
第1383章 世俗烟火(52)三更
该工作的人还得工作,三个小的回家来,家里一下子就井井有条起来。
金喜负责洗尿戒子,拿去河边清洗,一天跑好几次。然后弄个破罐子,在河边点火烧水,还把尿布给煮完再暴晒。
这都成了西洋景了,大家都打趣:“将来你这大外甥和大侄女,不孝敬你都说不过去了。”
金喜年纪小,面皮薄,说啥孝敬不孝敬的话,自己才多大年纪呀?
金寿负责家务,又是扫院子,又是给做饭,反正也不得清闲。小如一个人带两孩子,小意打下手。就怕一个哭了,另一个也哭了,总得抱着哄吧。
这一熬就是一个月,等润叶出了月子,金禄来接孩子,小意反而最舍不得。
等孩子接走了,小如说:“想了就去看看。”
“不去!”我可跟二嫂亲近不起来,怕她嫌我吃她家的饭。
小如收拾东西,“那跟我回去住几天?你就舍得你大外甥。”
“别大外甥大外甥的叫,取个正经的名字呗。”
“爸不好给取,关家那当爷爷的也不做人,不给孩子取名字。”小如就说,“我给取……你给我念诗,我给我儿子亲自取。”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小意一边抱着孩子晃悠,一边念着诗。
小如一边收拾一边听着,良久才道:“北国!”
什么?
“我家宝儿就叫北国!关北国!”
小意:“……”名字是个好名字,就是加上这个姓,听着不那么动听。但是,关北国就关北国吧,她逗孩子,“关北国,我的新衣裳都被你尿湿了,等长大了要赔小姨衣裳,听到没?”
关北国是不懂的,只啧了一声,像是回味乳汁的味道,然后酣然睡去了。
关小海蹬着三轮来接,小如一再问妹妹,“真不跟我去住一段时间?”
“不!明儿我去看大嫂,大嫂怕是快生了,我陪大嫂住。万一要生了,身边有人。”
“不上医院?”
小意摇头,“大嫂看见二嫂那样,害了怕了,觉得叫咱们看着,请个能接生的就行。”
行吧!你也是学医护的,看着挺好的。
第二天一早,小意包袱一背,走人:“妈,我先住大哥那边。”
行!去吧,跟你大嫂作伴去吧。
小意一去,牡丹就轻松了。家里的活小意就不叫牡丹干了,“你转转就行,做啥针线?短了孩子穿了?”
其实距离生还有好几天,但是小意紧张。等看着肚子好似真的往下坠了,她觉得要生了,正要劝着去医院住呢,自家妈来了。
“您可来的真是时候。”
我看好了才来的,牡丹这一胎必然会好生一点,她活动的多。润叶是个会疼自己的人,在布店都是坐着的,说是站的久了脚肿着。这个感受性的东西,自己的感觉最直观。她觉得站不了,就没人敢勉强。
牡丹不同,她总是:我行!没事!
就像是叫她跟稳婆说好,结果人家在另一家接生,赶巧了。小意给锅灶下添了柴火,叫烧着水,然后跑出去又找大哥去。
可等兄妹俩跑回来,都听见孩子的哭声了。
“生了?”
生了!
桐桐看着牡丹笑,将孩子的腿分开,叫牡丹看:“瞧见了吗?小牛牛!”心里安稳了?
牡丹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落,这一刻……她觉得她是圆满的!我的公婆对我那么好,我家这当家的也心疼人……我吃了那么多好的,受了那么多照顾……我都不知道该咋还?
一天天的都在心里跟自己说,这一胎要是闺女了,也会跟大姐和小妹一样,宝贝的不得了!但要是先有个儿子,叫我心里好过点,我得谢老天长眼,厚待我一回。
她第一次在婆婆面前大胆的伸手,想拉一下当家的。
金福抓着她的手拍了拍:“爸早把名字取好了,若是姑娘就叫天骄,若是小子就叫长缨。咱有长缨了!”
牡丹能记得住:“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对!就是那个长缨。
牡丹的月子坐的,单位上的人谁不说老天厚待牡丹,这么一个实心人,遇到的都是实心人。
桐桐早起五点半给把汤煨上就不管了,金寿起来给装罐子,金喜给送过去。金福只管去上班,小意在伺候大嫂月子。给做饭,给孩子洗尿戒子。
金喜拎了罐子来,金福还没走:“妈又炖汤了?”
“今天的汤好,一斤重的老鳖。”金喜递给小姨,“妈说叫嫂子把肉也吃了,不用反复的炖。”
于是,牡丹一睁眼,就一碗浓浓的奶白的汤。
昨儿是鲫鱼炖豆腐,前儿炖的母鸡,大前儿是黄鳝,“我这福享的,老天都要看不过眼了。”
“这不是刚好赶上我们放假了么?”小意把烙饼递过去:“泡汤。”
吃的好,身体养的好,奶水旺的呀,孩子一吸就往出冒,喷到孩子脸上了。现如今,孩子都是饿的哇哇的叫唤,谁像是自家这样?
才吃了一只鳖,第二天又炖了泥鳅来,“妈说产妇吃泥鳅最好。”
给牡丹月子里是这样吃的,但也不是说全不给小如和润叶。小如是月子里吃的好,但出了月子,正常的饮食就很好了。像是老鳖只一只,那就牡丹吃。像是泥鳅,有多余的,炖了分三份,都给吃点。
就像是有弄到猪蹄,四只,那就用猪蹄炖黄豆,给三个一人一只。要是弄到猪肝了,不多,那就紧着牡丹吃。
润叶抱着孩子来看牡丹的时候,就见金喜在给挑水,小意在给孩子洗尿戒子,孩子正睡,大嫂子坐在炕上吃饭。
“二嫂——”
“二嫂——”
牡丹看见润叶,心虚了一下,最近吃的太好了,她不敢叫润叶知道!不过今儿运气不错,吃的是小米红糖粥,里面放了枸杞和嫩玉米粒,枸杞是野生的,路边就有,嫩玉米更不值钱了,小米还是杂粮,值钱的就一勺红糖而已。
其实,碗下面还有个荷包蛋,她不敢翻出来叫润叶看见。
婆婆给了润叶钱,这个自己知道。但现在……都拿工资的时候,钱还罢了!有工资就能拿出钱。最难的其实是踅摸这些,然后做好炖好,再给自己送来。
润叶看了一眼,从篮子里取了红糖:“我和我家那口子的同事去看望,带的都是红糖!我给你拿了二斤……熬粥放一点。”
“我这边也有不少,你留着自己吃呗。”
“没事!我还有。”润叶探着头看长缨:“大嫂,你是苦尽甘来了!这儿子一生,心里稳当了?”
牡丹看着开颜也稀罕:“咋这么白呢?我还总说长缨白,放到一块再看,还是开颜白。长的这么稀罕人呢!”
“也乖!不哭。”
小意忙完,过来看了开颜,就又去外间忙去了,舀了面粉,挖了一勺子猪油,和面。
润叶就问:“早饭还没吃完,咋就又做午饭。”
“大嫂昨儿闻见隔壁蒸包子,说是闻见就香!那有啥难的,今儿蒸几个就是了!我把面活上,叫醒发着。现在天热,发的快。”
嫁过来的时候是个小丫头,这两年长的……成大姑娘了!高挑的身材,梳两根大辫子,干干净净的,做活利利索索的,就在这里忙进忙出。
金喜在外面劈柴,给摞好,临走了,进来看孩子,“那我先回了!今晚摸到知了了,明早炒好了再给大嫂送……”说完才问说,“二嫂能吃不?我怕你不爱吃。”
“我咋不爱吃,我啥都吃。”
“行!我今晚就摸去。”金喜往出走,都到门口了又退回来,“大嫂,我的新鞋得放几针,我觉得有点夹脚。”
“又长了!那小了就别穿了,回头我穿!这次给你放几针,开学穿新的。”
叔嫂商量了几句,金喜才走了。
牡丹又问小意:“你的要放不要?你长抽条了更瘦了,脚长了个窄板板的样子。”
“不要放!刚好。”
牡丹才有跟润叶说:“姑娘越长越秀气,小子越长越粗!前两年老四的脚比女娃的都秀气,这两年我给放了再放,听听,还是夹脚。”
润叶:“……”
回去的路上,她抱着闺女,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大伯子、老三、老四、小意除了帮着搬家的时候去认过门之外,他们都没去过自己家。包括大姑子都是,从没去过家里。
便是公婆……也只在自己生孩子之前额外的多去了一次,其他的好似真的再没去过。
可小意在妯娌那边能当家,吃啥喝啥,啥东西放什么地方,她自己就决定了,啥活都干,伺候嫂子月子。金喜不见外的在那里说鞋大鞋小的事。这些事他们是可以跟牡丹沟通,从没有把牡丹当外人。
其实远近亲疏一直有吧,只是之前自己没看见?没察觉?还是没在意?
她突然觉得拿两斤红糖好似不合适,同事来看望都会拿个一斤半斤的,亲叔婶给两斤红糖,这是不是就有点不对了。
等第二天金喜过来送炒好的知了,顺带了一碗鲫鱼汤的时候,润叶取了一丈棉布递给金喜,“你给大嫂子捎带过去,就说这是库房金水了,多洗几遍多捶几遍就能用!我昨儿把这个给忘了,今儿给开颜做夹袄,想起来了,你给捎过去吧。”
金喜没多想,给捎带过去了,回去给自家妈一说,就问:“都不像我二嫂了!以前可没这么大方。”
桐桐:“……”
金喜又问:“是不是因为开颜是女娃娃,她觉得腰杆不硬?”
桐桐:“……”
金喜就叹气:“要是因为这个,岂不是更可悲?”
桐桐:“……”看看!一个个的,心里都有尺子!可人心呀,就怕尺子量。
第1384章 世俗烟火(53)
天气阴沉,秋雨绵绵。
桐桐把放小鸡的筐子挪到暖和的地方,然后用手电光照着,这玩意才出壳……公母也没没那么难分辨吧。
一共二十三只鸡崽子,怎么瞧着有十八只是公鸡呢?
看错了吧?
金巧端了一碗处理干净内脏的小鱼来,在院子里就看见自家这婶子蹲在堂屋门口不知道在干啥,“婶儿?”
桐桐关了手电筒,扭头看过去,“巧儿?弄点鱼咋还给我送来了?”
“河水流到沟里,满沟都是这么大的鱼,我先拾掇了这么些给您和我叔送来,回头我烘干了,给您拿干的来。”说着,就低头看,“这鸡崽子孵出来了?”
嗯!孵出来了:“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公鸡多?”我眼神不济事了吧!都怪天太阴的缘故。
金巧放了碗,蹲下来跟着看,然后就:“……婶儿,明年春上,我家母鸡孵蛋的时候我给您捎带的孵些吧。”这咋弄的,一窝大公鸡。
桐桐死心了,证明没看错,就是公鸡占了绝大多数,“算了,就这么养吧!明年过年咱杀鸡吃肉。”
金巧放了碗,问说:“雨就没停,我叔呢?”
“县里叫开会去了!估摸着晚上才能回来。”桐桐说着,就抓了一碗的干蘑菇给金巧,“泡了熬汤放点。”
行!
金巧冒着雨的,这就又走了。
桐桐看那一碗鱼,也不是金贵东西,但就是有点啥都想着你。想吃炸鱼没有油……还想吃点油渣。
然后四爷回来拿了一吊子五花肉,浑身拎的湿透了。
“咋回来这么晚?”桐桐给他打热水,叫他去西屋洗漱去。
“开会开的迟了。”
“有老褚去就得了,你去干啥?”
泡在热水里,四爷舒了一口气:“能烘干,就下了任务来。从明天开始,陆续有萝卜送来,今冬有的忙了。”
“烘干?”
嗯!
“没有电切,就是有手动机切,这也够费劲的。”
今年女工全上一线,做烘干蔬菜的任务。
洗漱出来,四爷胳膊一伸,感觉不一样,一看:新做的夹袄。
大男人家,哪里就单的是单的,棉的是棉的,夹袄是夹袄,你把你拾掇利索点吧。
“知道!我这不是还有夹袄穿嘛!”
四爷:“……”他抬头看她,脸上不见皱纹,头发越发黝黑,一双手保养的细腻绵软,除了穿的不鲜亮,一切都很鲜亮。
于是,手动机切的机器一出来,这个图纸就被农具厂采纳了。这东西安全系数高,一般轻易不会切刀手。
一被采纳,只要还造这个东西,农具厂铸造厂就给四爷发一份技术补贴。当月的就在农具厂领到了,四爷去县城的百货大楼,买了一件女士的高领毛衣,一件列宁装棉袄,一双牛皮鞋。
这衣裳不太好卖,除了女干部穿以外,在这小县城里,很少有人能这么穿。
男同志来买,就更加少见了。
润叶倒班的时候来了百货公司,比起在布店上班,她更喜欢百货公司。布店就那么几个人,来来回回的就那么点东西。但是百货公司就不同了,能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那是特别体面的事。
之前卖布的时候认识一个大姨,她就在这里上班。对方是给家里年迈的老母亲做寿衣,自己还帮忙给裁剪了,一来二去的,这才认识了。
她听说这大姨的姑娘订婚了,便买了个背面,想给大姨送来。结果就看见公公在挑皮鞋,女士的皮鞋一共就那么几种样式,公公挑了能护住脚腕的小靴子,“要三十八码的。”
“黑的吗?”
对!黑的。
“这一双只有单的,没有棉的了。”
“有羊毛袜吗?拿两双。”
“哦!这么穿确实不冻脚。”
再看看边上的几个纸袋子,灰色的羊毛衫,这个最好看,特别贵。
那个是列宁装,女干部都爱穿,一般人都不敢买。
正看着呢,要找的大姨出来了:“你来了?”
润叶赶紧转过来,在这地方碰见公公也挺尴尬的,她只笑笑,都没敢出声。
那边只剩下一双羊毛袜了,喊道:“苦里还有吗?这位男同志得两双。”
这大姨点头:“有!去取吧。”
润叶就听着,边上的几个售货员在闲聊,压着声音说话。
一个说:“……你找对象找的太急了,看这个……照着这个找……又体面又稳重。”
另一个说:“年纪得在三十上下吧?”
“最多三十一二。”
“三十一二这都老夫老妻了,还能给家里的女人买?肯定是结婚晚,媳妇年轻。”
润叶看着公公结账之后,拿着买来的东西走了。
她心里直敲鼓,办完事就赶紧回,金禄在家看孩子呢,一进门就趴在金禄耳边说了:“……爸给谁买的?”
“啥意思?”
“妈来县城来的少,爸别是认识啥小妖精了吧。”润叶看金禄,“你倒是长点心呀!这事要是叫我逮住了,我撕了那小妖精的皮。”
金禄推了她一把:“你就是不着调!爸是那样的人吗?管住你的嘴,别胡说八道。”
我哪敢呀?润叶接了孩子,“你赶紧的!家去看看……爸要是没直接回家,这指定是有事。”
有啥事呀?
金禄到家的时候,自家妈穿着灰色的高领毛衣,外面是双排扣的列宁装大棉袄,穿着黑裤子,搭一双黑色的小皮鞋。
“怎么样?儿子,好看不?你爸给我买的。”
金禄失笑,吭哧一下给笑出来了:吓死我了!整啥西洋景呢?
他连连点头:“好看!好看!今年您这么穿,等明年了,儿子的日子过的好起来了,儿子给您买更好的。”
行!等着呢!我儿子这牛皮吹出来了,早晚能兑现的。
她指着两篮子小苹果,“你家一篮子,给你哥那边捎带一篮子。”
“这可稀罕,哪弄的?”
“不是给你们的!是给开颜和长缨的,放上一冬,明年春上给孩子蒸着吃。你姐那一份你姐夫接孩子的时候都带回去了……这是你们两家的。”
“您跟我爸还有吗?”
“别打听!有没有的,不能告诉你。我怕你们再惦记。”
金禄:“……”自家这妈真是,以前许是身体不好,没那么开朗!现在可不一样了,要是没啥事,她可真是个乐子人,“得!您藏着吧!”
他踏实了,这才看自家爸:“您……好好的咋想起给我妈买衣裳了?”
“我给你妈买衣裳,还得个理由?算个黄道吉日?”
“那倒是不用……”可县城就这么大,认识您的人也不少,还有我们的同事,这关系套着关系的,猛地一听,这不吓人吗?
“少见多怪!跟你媳妇过你的日子去,我们的事你少管。”
嘿!真成老来俏了。
衣裳真是好衣裳,穿上咋就那么好看咧?
可不是羊圈就是猪圈的,也没机会参加呀。
农场忙,到处都是送萝卜的车,还有那么多的人,外面路上都挤满了。摊子铺的那么大,上面也开始调干部下来。
第一个来的是个女干部,矮矮的,但看起来很利索的样子,她是副场长,叫刘南生。听说以前叫难生,是出生的时候生的艰难,就叫个难生。
她一搬来,就住到了桐桐的隔壁。她丈夫在当年已经牺牲了,她一个人生了三个孩子,只活了一个儿子。
而今就是母子俩都过来了,住了进来。
她搬家,桐桐正好要去食堂,食堂里叫了,说是萝卜烘干之前,要清洗,清洗完了,萝卜的两头都的削点一些,这东西是可以吃的,食堂问能不能泡泡菜腌咸菜。
四爷还管着后勤,叫他们去问林大姐去。
于是,桐桐打算抽空去看看,把这给泡上。
老朱给两人介绍,桐桐打了招呼就要走:“等我回来,我帮您收拾!食堂那边还等着。”
刘南生就看着人走远了,听说是都有了孙子的人了:“这就是林桐?”
“是!大家都叫她林大姐。”
刘南生笑了笑,“真是个标志的大姐。”
老朱哈哈大笑,“林大姐爱听这话。”
“我看呀,国庆汇演,可以叫林大姐去!”
“我去?”桐桐看刘南生,“我的领导呀,您难为我呀!”我哪得罪你了?
“诶!能者居上嘛。不要推辞!”
桐桐:“……”领导第一天上任,也不知道人家就这个作风呢,还是对咱有意见?或者就是干脆看自己不顺眼?她就说:“领导,我得提意见,您这个工作作风一点也不民主。”
“你可说对了!该一言而定的,就不用讨论!这件事,我觉得我能定。”
桐桐摇头,寸步不让:“您这样,可不公平!对我也不公平!积极参加,也是应该的!但这得奖了,什么奖励,这得说清楚。”
“你这个林大姐,觉悟是不高嘛!争取荣誉,是应该的!为了奖励争取荣誉,格局不高了。”
桐桐:“……”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拿我立威的意思吗?难道我像个面瓜?她就说,“领导,我得给您提意见,您呐,脚还没站稳,还不了解情况,就布置工作任务,这是不合适的!这个月份,羊得配种了,猪也到了配种的最好季节,这关系到明年的生产任务。作为一线的技术人员,我离不开。”
她就又说:“这样,您是领导,您推荐了,我得去!年底吧!年底我这边稍微能腾开手,领导安排的工作一定会去完成。”
所以,您指挥不了我!想立威,您换个人。
说完,朝对方笑了笑,而后慢悠悠的拍了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我看您这里也不需要我帮忙,那我就先去忙了?”
老朱看看这乱糟糟的院子:不需要帮忙?哎哟!我留下也不好吧!
他说:“那个……领导,那您慢慢收拾,我去看看排水的情况。”说完就赶紧溜:两只母老虎打架,容易误伤旁观者。
第1385章 世俗烟火(54)一更
“不喜欢你?”四爷接了桐桐递来的水,看着这一车一车的卸萝卜:你家爷们已经沦落到再这里盯着萝卜这点事了,人家不喜欢你……那咋?贬谪了?还是叫过来训斥一顿,连带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发落了?
心里这么想着,但态度一定得对:“你样样都好,不喜欢你的人又不止那一个。”
桐桐:“……”你现在敷衍我敷衍的越来越有水平了!但是你说的对,嫉妒而已。
“咱不跟她一般见识!”四爷咕咚咕咚把温水喝了,“以后见了对方还得笑脸相迎,她越见不得你好,你越好给她看!跟人争执,咱不吵架……”
“主打一个气死她!”
四爷:“……”他只能说,“对!”你说的都对!所以,去吧!气死她。
桐桐偷偷翻白眼,从他手中多夺了水壶:你还能再敷衍不?
转身要走了,看见来送萝卜的老乡把萝卜在衣服上蹭了蹭就往嘴里塞,这肯定是喝了,她喊钱小娥:“……把咱的锅先拿出来,烧水!”
然后一路的喊:“哪个渴了,就去东边的角房喝水,烧了开水给大家晾着……”
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辈子不咋出门的老农拘谨的很,老大一把年纪的人了,看见个桐桐和善,赶紧就问:“嫂子,茅房在哪呢?”在这地方都每个上茅房的地方,也不敢在人家的地方随便撒尿。
桐桐:“……”‘大姐’果然比‘嫂子’好听多了。她也知道,世情不同。现在讲究的就是出门矮一辈,出门在外见到孩子都恨不能尊称人家,这不能怪人家。
她态度很好的给指了地方,然后喊了饲养场的几个十三四岁的小子,“去准备个指示牌去!”画个箭头的事,人家出门在外多难的。
四爷就笑,不喜欢你的人肯定是有偏见,接触的多了,指定就喜欢了。要是接触的多了还是不喜欢,那就滚蛋!这人就不是个好人,要不得。
桐桐真的不知道刘南生对自己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偏见,直到一周之后,刘南生把她婆婆从老家带来了!带来的不仅是她婆婆,还有她丈夫那两个没成年的侄儿侄女。
之前农场的条件不好,像是鲁正儒的妻子高迪去年来了一次就没有留下,而今建的像是那么一回事了,福利各方面都很好,这才带着她家姑娘来了。
她姑娘中专刚毕业,这次连带把工作都调来了。
像是老朱他们的家属也才陆陆续续的过来。
因此,刘南生把婆婆接来,没成年的侄儿侄女来这里读书,将来想留在农场,也好像也没有不合适。人家只要能养得起,别人能说啥?
她下班往家走的时候,好些人都来看望老人。
也是!领导带了老人来了,这个老人的儿子又是烈士,于情于理,是应该看望的。
桐桐也就取了十个鸡蛋,等四爷回来了,好过去看望一下老人。
四爷回来就洗了个手,两人打算去转一圈就回来了。
刘南生脸上带着浅笑,握手表示欢迎,然后才喊里面,“妈,金镇金主任和林桐林主任来看您了。”
“劳烦了!劳烦了。”里面出来一个小脚老太太,很富态的样子,眉眼极其慈善的模样,然后打量了四爷,又打量桐桐,“林桐的名字可响亮了,我们老家的女干部读报纸,叫我们学习!一听名字我就知道了。”
桐桐:“……”当婆婆的没有喜欢自己的吧。
她笑了笑,没怼老太太,只问说:“一路上还顺利吗?”
“顺利!顺利。我们南生安排的很好。”老太太拉着桐桐的手去坐,“林主任……”然后又指了指边上,“金主任,都坐!坐。”
行!四爷坐下了。
老太太叹息:“乱世里,人活的不如狗!我也是老思想的人,在我家大儿要娶南生的时候,我是死活都不同意的。”
说着,就看向墙上,这才说:“南生,把大山的照片该摆出来。”
刘南生应着,把照片拿了出来。
老太太接了过去,叫桐桐看照片:“你看看,我们大山是不是长的一表人才。”
照片上的人最多二十岁的样子,方正的脸面,浓眉大眼。
桐桐点头:“是啊!”
“我当年可是没少难为南生!可南生肚量大,在我儿子牺牲之后,还能按月给我赡养费。一听说老家日子难,就把我接过来照顾。我心里愧的慌!我说就凭我给你的为难,你恨死我这个老东西都是应该的……”
“妈,您又来!您知道思想老,又不是人坏。不许再这么说了。”
老太太连连摆手,“我整日里跟人家说,我说我这一个媳妇子,顶别人十个儿!就是我家大山还活着,只怕也未必有南生这么周全。她接了我来,那我就踏踏实实的,一心一意的跟我家南生过日子!我么娘俩相依为命,好好的过。”
桐桐:“……”这可不是个无知的老太太!听听这小词,一套一套的!处处抬着刘南生,刘南生奉养她,还赡养其他房头的子女,这刘南生哪里是聪明?分明就是被老太太这‘好媳妇’给拿捏住了。
我们南生大度,我们南生不计前嫌,我们南生孝顺,我们南生这媳妇比儿子强……我的天爷呀!心思简单的笨蛋才会顺着老太太的捧,真把这话当真吧。
她看向刘南生,刘南生很利索一人,在老太太面前真的很温顺,倒了水来还得用手背量一量水温,这才递给老太太。
桐桐:“…………”
老太太喝了水,递给刘南生,这才又说:“我们南生体贴!别人都说生姑娘是享福……实话说吧,人老了之后,指着姑娘也是无用,那也是先奔着她自己的日子去的!媳妇要是孝顺了,这热茶热汤,热饭热炕,这才最实在!
你想想,人老了,身体不好,动不了了,到哪人都嫌!她给我热水递到手里,热饭端到面前,这媳妇我上哪找去?这都是新社会好,新社会不光叫她长了本事,更是没叫她失了孝心孝行……”
刘南生有些尴尬和难为情:“妈,您又来了!”哪有见人就夸的,也不管人家爱听不爱听。
尤其是这两人,只怕是最不爱听这个话的。
这都是对老思想和老人做不了很好区分的人!压迫她的是旧思想,应该打倒的是旧思想,而不是把一时没改变旧思想的老人打倒。
得承认这个金镇和林桐的能力,也得承认他们的上进心,以及一定程度上的思想的进步性,但同时,这种把思想和人区分不开的行为,也证明他们还需要进步一步的提高。
觉悟和格局还是小了。
就像是自家婆婆,当年比起林桐的婆婆如何?厉害的何止十倍?可现在呢?思想换了过来,婆媳相处融洽。婆婆逢人就夸,思想跟着转变。
这才是真的有益的!动辄就批评,就定罪,能改变什么吗?不能嘛!
在这事上的处理上,她觉得金镇和林桐都是有欠缺的。不过可以理解,他们俩在当年也不过是小富即安,没有家国情怀!就像是现在,也依旧是小山头主义。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吧!
叫林桐去参加活动,真的没有恶意!她不应该只在这个小农场里做‘林大姐’,还应该走出去,接触更多的人,听听不同的声音。
但显然,她对同志缺乏最基本的信任感,但没有关系,慢慢来。
桐桐起身告辞的时候,刘南生亲自往出送,积极的跟桐桐沟通,说她关于积极参加活动的想法,把桐桐听的一愣再一愣:所以,还是我的思想有问题,小人之心了!且真的是小人之心了。
她眨巴着眼睛,也十分诚恳,“领导,这个季节真的是配种的最佳季节。这样吧,您的建议我认真听,您的提议我也赞同。但是得错过这个正忙的时节,今年年底,不管是元旦还是春节,我都积极参与,不仅是为了荣誉,更是为了完善自我。”
嗳!这就对了嘛!要的就是你这个表态!
四爷:“……”他只能说,“刘大姐思想觉悟高,得学习!我提议,内部思想汇报会议,专门拿出十分钟时间,听听您的看法,想法。”
看看!一提点就是不一样了嘛!
桐桐摸了摸鼻子,赶紧说:“咱先回,老娘刚到,怕是有不适应的。”说着还叮嘱,“刘大姐,咱门挨着门住,有啥需要帮忙的,只管喊。”
“好的!”一定!只要肯沟通,这不是就不存在问题了么。
回家之后,桐桐小声嘀咕:“我以为来个魔王,谁知道来了个懵萌?”
四爷摇头:“高帽子这个东西,好用!”用对了是个好武器。
那边老太太又说儿媳妇:“……我家南生可怜!你看那个林桐没比你小几岁吧,看看人家,有男人,就能打扮的光鲜体面,不怕谁说。要是大山还活着,也一定把你打扮的体体面面的。你们年龄也不算大,正经的恩爱夫妻。”
刘南生就说:“妈,不在这个上比!我本身也不是很爱打扮。”
“咋能不爱打扮呢?我看我对襟袄就比大襟袄好看!新社会新打扮……你常说这是新社会要有新气象,新气象就是一看就是新社会的人……咱家孙平,孙成……还有孙梨花都是新社会的人,都得有新气象……我这老古董了,就算了。”
“您咋能是老古董呢?您也是新社会的人,当然也有新气象。明儿我就问问林主任,哪里有好裁缝,咱家都换一身新气象。”
“还给我换呢?”
“那当然!您是新社会的人嘛!”
老太太就用帕子抹眼泪:“我家南生哟……真个是好!妈这是积了什么德了,遇上了这么好的儿媳妇……”
第1386章 世俗烟火(55)二更
天渐渐冷了,一下班,得先去育儿所,接三个孩子回家。
一个人是接不了三个的,两个人一起去接,一样也困难。况且两人的时间也不是都能统一。于是,四爷用木料给做了个小推车,轱辘也只是木头的,但这足够把孩子推回家了
小推车上还带着棚子,用防雨布做的。冬天里,更是给里面垫了一层棉花,把孩子放在棉花包里往回推。
别管大的小的,一个个的排排躺着,怕一个压到一个,中间还用麻绳做了分割空间,各自待在自己的地盘里,老实点吧。
每次推着孩子回,别管碰见谁,人家都要来一句:“林大姐,接孙子呢?好福气呀!”
桐桐跟着笑:福气福气!可太有福气了。
天黑的越来越早,也越来越冷。来接孩子,天就黑透了。
金福和牡丹一般来的最早,其次是金禄和小海。
现在天一愣,金福和牡丹就不走了,他们愿意在这边住一晚,不想叫孩子在路上颠簸,关键是还得受冷。
小如有时候是早班,有时候是晚班。早班早上四点多就得起来,晚班得到晚上八点以后,倒是小海管孩子的时候多些。
要是有早班,小如就不来。反正两口子是换班的,有时候小如晚上住下,有时候小海晚上住下。
润叶不知道是走了谁的关系,还挺能折腾的,去了百货公司。百货公司的开门时间是固定的,也分早晚班。早班得提前到对货,晚班得交账整货。也就使得带孩子变成了艰难的事。
金禄和润叶也是一样,润叶能过来住,就两人带孩子。润叶过不来,就一个人带孩子。
新手爸爸一个人带孩子费劲呢,牡丹说:“我抱过去……”
桐桐不让:“他自己能带。不会带就学……”你大包大揽的,他们两口子就会推给你。晚上带孩子有多累,带过的就知道。这不是只给饭吃,多做一碗的事。真有个三五岁了,不要人管了,你说跟你们睡,这可以。
但是现在,不行!金福上一天班了,也累!
她细细教金禄怎么带孩子,“……你不能捂着孩子,这么包着她是不自在,但肯定不怕孩子着凉。咱家有半截火墙,晚上不怕的……千万别总觉得孩子冷,一个劲的给盖……”
行!记住了。
教了就不说了,半夜听见孩子哭四爷也不叫她起来:“睡吧!”儿女是债,谁的债谁还去!
早起他们得自己去送,桐桐就是多做几分早饭,但都是交生活费和粮食的,做好,他们距离城区有点距离,就得赶紧吃了走,顺便去送孩子。
之后四爷和桐桐才慢悠悠的收拾,收拾完再去上班也不迟。
反正自从天冷之后,明显感觉到自家这边是真热闹。
早起出门,碰见刘南生跟高迪在门口说话。高迪现在是学校的校长,刘南生说他们家侄子侄女借读的事情。
两人见桐桐出来了,就都笑:“好热闹呀!孩子送走了?”
“走了!”桐桐没停,不打搅人家说话,“我先过去,人喂饱了,这羊跟猪不喂,也造反呢。”
养牲口就是这样的!
桐桐走的时候拍了拍正在打扫门口的孙平,这孩子十七了,是刘南生的亲生儿子。长的很周正,就是有些腼腆,见人就脸红。
这会子小声的叫了一声‘婶儿’,桐桐也应了:“要是忙完了,跟我去喂羊羔子去。”自己那边收的最多的就是农场这一伙子十四五,十五六七岁的大孩子。
一是活不重,二是她这个林大姐能看着,好好管教;三是也学学手艺。
像是给猪啊羊的打针喂药,骟牲口,给牲口接生……这在现在就是手艺!并不是谁都能去学开拖拉机的,拖拉机没多少,一个师傅能带几个人?
但是养殖却不一样,年年增加,年年需要添人手。
钱小娥家的大儿子现在就是桐桐的大徒弟,这小子也勤快,叫干啥就干啥。刘南生是领导,她给孩子安排,当然是哪里苦哪里累就安排在哪里。
那又何必呢?我开口要了:走吧!我要!我也真的需要听话,能跑的动的劳力。
刘南生赶紧说:“我才说叫她去垦荒铁人队!”
你是怕累不死孩子呀?桐桐站住脚:“他们是铁人……”是笨力气,“可力气是慢慢使唤出来的,这才十七,哪有那个力气?我那边正要能跑能跳,能撵羊能追猪的,还就得这些半大的小子!你家那侄子叫啥来着?也有十五六了吧?要来一块来,我真的要。”
高迪也说:“叫孩子去吧!那边常有专家来,跟着学一学……”将来推荐去上个畜牧培训班,这真的是对孩子最好的安排了。又是林大姐主动提的,很不该推辞。
桐桐不由分说,抢了孙平手里的扫帚给靠到墙上:“家里还有人能扫地,你跟婶儿走,就当帮婶儿的忙了。”
刘南生一脸无奈,看着高迪:“怪不得叫林大姐,果真是热心人。”
高迪就笑,是很热心。自家闺女跟来之后,去财务上做了出纳,还是林大姐提议的,说自家闺女是个细致的人。她以前是做人事的,又是工会的领导,她的推荐人事处很重视。
她岔开话题:“原则上,是需要借读费用的。除非户口迁过来!像是林大姐,他们家不管是孙子孙女或是外孙子,出生就都是跟着他们两口子的户口……”
所以,人家在这里上保育,将来上学,这都是符合规定的。
落户是允许跟着祖父母或是外祖父母的,那别人就无话可说。
“你家这个……明显是不符合落户政策的。孙大娘是投靠你,作为长辈,户口迁过来都需要特批,但侄子侄女不能投靠婶婶。孙大娘不是户主,不是咱们农场的职工干部,自然就不能叫其他子孙挂靠她,对吧?”
对!是这个道理。
“但是借读这个是允许的,按照规定,需要交一部分借读费。”
“行!交!一定交。”
高迪就难免问一句,“那孩子是叫孙成吧?多大了?”
“十五了。”
“可不小了!咱们这高中还没有办,也暂时没有老师。要上农校的话,在县城也不远,能住校,但就是得咱们当地的户口……”
“才上初中,还不到上高中的年纪……”
“上学晚了?”
“对!”
“知识不一定在学校,只要留心,处处皆学问。”桐桐指着绵羊群:“过去帮着称体重做记录。”
嗳!
小伙子只要给活干,是干的很好的。
桐桐去看那几只猪,有一只怀的有点多了,她交代这个公社的饲养员,“千万仔细些,今冬注意喂养,猪食还是给煮一煮再喂……”
好!
正忙着呢,传达室送来了信件:“林大姐,省城的信。”
桐桐以为是林家谁来的信呢,却万万没想到是沈惜,就是那个改编成电影剧本的编剧,她说成片已经出来了,且已经过审,将与十二月一号上映。
桐桐靠在猪圈上,读沈惜的信。在信里,沈惜邀请,说如果有时间可以去提前看成片。
提前看吗?不必了吧!等县城能上映的时候,再去看吧。
事实上,因为原型就在该县,按理说县城很难这么快轮到的,但是这次真的轮到的。整个地区,都能提前看到。
文化局专门来了一趟,邀请桐桐和四爷去观看,电影在县城演完之后,会下各个公社,乃至于生产队。这个主题是妇女解放嘛!
并且,给桐桐送了不少的票。她没有额外送谁,单位上迟早就放映的。他只把票给几个孩子,他们看着分给谁去吧。
十二月一日,已经很冷了,雪下了那么厚。
桐桐去县城换了一身衣裳,把四爷买的新衣裳给船上。这身衣裳就代表着新社会最新的风尚。
第一场放映,光是各个单位就把大礼堂占满里,里面人挤着人。
各个单位的领导和妇女代表都在,桐桐进去之后掌声雷动,这种把真人的故事搬上荧幕的谁见过?这种事就发生在身边。
刘南生和褚嫂子都看向桐桐,朝她笑。
桐桐笑了笑,坐在了最前面的位置。
这个电影的名字叫《木棉》,因为主人公用了化名取名木棉。沈惜说,木棉高大魁梧,开花鲜红热烈,有顶天立地之态,故而也被称为英雄花。
这便是她给取名木棉的原因。
电影的开场,便是一株高大的木棉,开着鲜红的花朵。只见花不见叶,此花盛开之艳,不需绿叶来衬,傲然于上。它凋零为橘红,久不褪色。
而后便成了木棉花,如棉花一样温暖,足以抵御严寒。
开场是个小演员,十二三岁的年纪,稚嫩的脸庞,一边坐着家务,一边看着弟弟妹妹念书,用心的聆听,不时的看一眼课本。
她的父亲在盘账,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她的手指慢慢的动着,她在学着做掌柜的父亲学算数。
战乱的年代,隔壁枉死的少年,街道上乱飞的子弹,女孩的父亲紧紧的拉住要出门买菜的女儿,浑身微微颤抖。
有一天,父亲见到了另一个掌柜的,掌柜的带着他的儿子。这家的小子年纪虽小,却处处活泛,稳重又机敏,在对方提出两家结亲的时候,女孩的父亲答应了!
寒酸的嫁妆,兜里偷偷藏起的五个大洋,稚嫩的女孩上了骡车,跟着也一脸稚嫩的少年走了,离开了熟悉的城市,大半天之后,她到了金家,从此成为他人妇。
新婚的第一天,外面酒席喧闹,新房里新娘被盖头遮面。
女孩的视角里,一双小脚来回的走着,身边的柜子被打开,有人在里面翻腾着……她看不见婆婆的脸,但那双快速移动的小脚,那不时的翻腾柜子发出的不满的声音,叫女孩激灵了一下,她的婚后生活是这么开始的……
第1387章 世俗烟火(56)三更
这电影越是看,桐桐越是诧异。尤其是电影院里传来一阵阵笑声的时候,她真的很惊讶。
她的讲述里,很多跟婆婆之间的冲突。但是具体怎么呈现,这就得看主创们了。
编剧和导演都没有把原主塑造成苦情的女主,相反,这个木棉是鲜活的。她会在那一双小脚不停的挪动的时候,用手偷偷的比划,好似在判断那双脚到底有多大。
在婆婆气愤的离开之后,她自己掀起了盖头,然后在婚房里学小脚婆婆走路。当新郎推开门,就看到淘气的新娘正在学他母亲走路。
两人一个惊愕,一个惊吓,面面相觑了良久,新郎退了出去:“重新来。”
新娘赶回坐回去,盖上了盖头。
于是,一个推门进来,掀开新娘的盖头,两人四目对视,然后相视而笑,像是刚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确实是原著的记忆里最鲜活的一幕,被这么搬上了荧幕。
只这一幕,两个鲜活的人物便立住了。
拿着票进来看电影的润叶心说:怪不得公公给婆婆买衣裳鞋袜,原来是这样呀!这跟青梅竹马有什么不一样?
是的!少年结发的夫妻就是这样的。
婆婆会为难儿媳妇,会摸鸡屁股,估摸第二天会有几个鸡蛋。前一天晚半晌,婆婆摸了,说是第二天应该有五个鸡蛋。可这天鸡窝里真的只有四个鸡蛋。
婆婆要动家法,说是儿媳偷吃了鸡蛋。
丈夫不在家,去镇上办事了。家里没有人肯帮木棉,婆婆拿着竹棍狠狠的往木棉身上打,打了第一下木棉没反应过来,她满脸都是愕然!再打第二下的时候,她便抓住了棍子:“我知道那个鸡蛋在哪,我明儿肯定把那个鸡蛋找来。”
婆婆不打了,于是木棉半夜跑到鸡窝里,逮住那只没下蛋的母鸡,当天晚上把母鸡宰了,剖开了母鸡的肚子,把已经成型的鸡蛋剥了出来,放在碗里,第二天一大早就端给婆婆,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看着婆婆:看!鸡蛋找到了!
电影院笑声一阵接一阵,看到这里就明白了,这是一部赞扬甚至于在歌颂反抗精神的电影。
事实上……嗯!这也确实是原主记忆里的。她本来也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格,婆婆很多的匪夷所思的操作,应该也跟她拿捏不了原主有关。
丈夫远行,留小媳妇在家。婆婆不给饭吃,锁了柜子,她就打着婆婆的旗号出去借饭吃,闹的很多人都知道婆婆苛待她。而婆婆好脸面,只说木棉年纪小,不懂事,误会她了。
随着小木棉的不断长大,她发现了很多东西。发现了公公殴打婆婆,而婆婆为难她,多数是在被公公殴打之后。
她曾因此为婆婆抱打不平,可很遗憾,这个时候妯娌进门了,她发现婆婆开始纵容二儿子打媳妇,并且以此来挤兑埋怨大儿子不孝顺。
当这些冲突都集中在电影上,人的半生凝结到两个小时,这个对比就是触目惊心的。
木棉反抗了,她的妯娌承受了。
大儿子反抗了,二儿子顺从了母亲。
木棉夫妻被分家,被撵出了老宅,他们求助于木棉的父亲,才得以安家。老太太不喜大孙女,可小夫妻却视长女为掌珠。
丈夫出门会给妻子和女儿买衣料,买吃的。
夫妻艰难求存,一个孩子接着一个孩子的出生,他们给每个孩子悉心的准备玩具,给予孩子足够的爱,送孩子去私塾念书,私塾不收的大女儿也都不是睁眼瞎。
木棉失去了和娘家的联系,她的生活里只有丈夫和儿女。因为频繁的生育,因为养育孩子,劳累成疾,身体不好了。她像是快要枯萎的花,那么明媚鲜活的一个人像是要凋零了一样。
她枯槁了起来,老气横秋,好似生命就在尽头。
这个时候,新社会的风终于吹到了小村庄,她焕发了生机。换掉了那一身旧装,穿上新时代女性的衣裳,她成了这个国家的主人,有了工作。
这个时候,她公公做过的事,她婆婆做过的事,才完整的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木棉的反抗是真,被人背后磋磨也是真的!她的个人反抗没有叫她挣脱命运的枷锁,是新社会给了她重新绽放的机会。
镜头上的女演员端庄大气,男演员也高大伟岸。但当电影落幕,四爷和桐桐同时站起来面对观众,屏幕上与屏幕下的有了对比才知道,女演员没有演出林大姐的从容温柔,男演员也没有演出丈夫的淡然持重。
刘南生确实没想到,那些苦难的过往是这样的!
苦难是真的苦难,一件件小事积累,有多窒息她曾经亲身经历过。她反抗了,反抗的方式是逃离!
但林桐不一样,她就那么针尖对麦芒的反抗着婆婆。丈夫在时,婆婆没明着刁难,她就忍了不言语,随后不指名道姓的告状;丈夫不在时,她半点也没落下风,反正作为婆婆的角度看,那真是没占到上风。
她不断的挣脱着婆婆,但只有新社会了,她才真的挣脱了。
若说金镇和林桐的思想觉悟不高,这是不恰当的。他们有反抗封建压迫的主动性意识,这是难能可贵的。他们在践行男女平等,对儿女一视同仁;他们早就有新社会倡导的婚姻关系,是基于感情基础上的相互尊重,彼此扶持。
原来不是她不尊重婆婆,不去改变婆婆,而是她在一路挣扎中走到现在。换位思考,这又该怎么去改变呢?
她提醒过夫家侄女裹脚的问题,女干部一再去金家做思想工作,这说明林桐是宽厚公道的。
自己还是受了婆婆的影响,对林桐心存偏见了。
这一年的冬天,这部电影引起了万人空巷。就是小如,也有人说,这就是那个木棉的大女儿。
小如:“……”对!我就是我奶奶不喜欢的大女儿!她要是不看电影都不知道,自家奶奶会想着喂自己馊掉的米汤。
幸好妈妈发现了,并及时制止,且给自己催吐,这才没要了自己的命。
婴儿拉肚子,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是会要命的!而且,农村有讲究,刚生下来的孩子若是病病歪歪的,就不用救了,听天由命吧!这证明这孩子便是养大了,也是个病秧子,只会拖累家业。
所以,因为是女孩,因为父母疼爱,要在自己身上花销银钱,所以,奶奶没想叫自己活。
下班赶紧回家,孩子还在娘家放着呢,今晚上肯定就住农场了。
她下午四点就下班了,踩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里走。想先看看自家妈忙啥,结果就见她正在教小年轻学给奶羊挤奶。
“妈——”
“嗳!”桐桐回头,见是小如,就叮嘱说:“还不到接孩子的点,是你先都给接回去呢?还是?”
“我先接回去,等会子更冷了。”
那就去接吧!有米汤,先给孩子喂米汤。
孙平看着婶儿跟隔壁的大姐说话,走神了,羊奶挤的的到处都是。
这天回去,他坐在灶台下烧火,看着东屋的方向,低声问说:“妈,电影你看了?”
“嗯!”
“小如姐就是那个被喂了几口馊米汤的女孩?”
“嗯!旧社会,旧思想,觉得女孩是赔钱货!迄今还有溺女婴的……不足为奇!”
孙平沉默着,慢慢的拉着风箱,低声问说:“那你说,大妹和二妹咋就病死了,我好好的活到现在。”
刘南生正在切白菜的手一顿,“你说啥?”
孙平不敢言语了,没有重复,只指着锅:“水开了,放粉条?”
“嗯!”放粉条!她拿着刀继续切菜,刀切到了手指上,鲜血直流。
孙平赶紧过去,帮着捏着:“我去医疗室拿纱布?”
刘南生拉住儿子,“别瞎想!梨花不是女孩?她不是好好的吗?”
孙平一想,然后舒了一口气,笑了:“看迷了。”
“可不敢瞎想,叫你奶奶听见多伤心呀。”
嗯!知道了。
这部电影在公社放映,那么些生产队,都跑到公社看电影。一场电影放映的,河川公社没有人不知道东河湾大队。
有人问关母:“你家小如差点被她奶给害了!”
关母啧啧啧:“你说我这老亲家多狠的心呐。”
谁说不是呢!
还有自家生产队的人,那可都是熟人:“这可没瞎说,就是实情!一点没有瞎编。当时金镇家的上我家借吃的,窝窝头是我给借的,说是她婆婆饿了她两顿了。”
这就导致了一个直接后果,金安和罗宝琴的儿子们娶媳妇难了。
金开都十九了,在现在来说,十九还没结婚,这真的就算是大龄了。说了几个人家都不乐意,说是有污点。现在这电影闹的,谁家肯把姑娘嫁到他们家?
连金泰都十七了,现在说亲,十八岁结婚,年龄刚刚好。
现在这咋弄?
王翠枝在家嚎哭,觉得是娶了个丧门星回来,真真是不绝了这一家子不罢休。
杨保粮在墙外接了一句:“我大舅那边人家人口旺着呢,连着添孩子,金家绝户不了。”
传到外面了,王翠枝就不敢哭了。
罗宝琴坐在炕上,看着金花:“花儿,你哥得娶媳妇呐!”
金花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舅妈有个远亲,在县城的废品站,那小子啥都好,就是不会说话……这个对象不差,你要是愿意,咱就见一面。”
金家搅着自己的衣襟,没接话。
“那小伙子有个姐姐,今年十八了,跟你大哥的年纪刚好相配!这是亲上加亲的婚事,你要是应承,你就点个头……”
第1388章 世俗烟火(57)一更
这些事是桐桐不知道的!
放了寒假之后,家里更热闹了。但孙辈还是送保育所,因为金寿和小意在备战高考。
金喜自问能力不够,明年下半年就开始实习,准备参加工作了。
桐桐取了鸡蛋给蒸鸡蛋羹,四爷坐在灶膛前,两人不时的对视一眼,没有言语。
高知识分子在未来的很多年日子都不会太好过,这也是为什么两人从来不提叫孩子继续往上考的原因。中专毕业,多是工人或是高工的待遇,与知识分子是两回事。他们可以进修培训,但是从没想过他们在这个年代能去挑战高考。
是的!而今高考没多少人关注,就是很平淡的。工农的地位高,参加劳动就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不是非要有多深的学识,这样的人也不会比谁更高一等。
而今的认识就是这样的!要不是如此,自己和四爷按照原身的履历,又从哪来的机会?
甚至于高考只在高中,在中专学校里,才会被老师动员,可以去考一考。
这俩参加高考,有个重要的原因应该上面才开会提出的——‘向科技进军’的口号。
广播时间了,农场的广播员又在念报纸,“……知识分子问题大会在BJ举行……科学发展十二年规划……号召全国上下向科学进军……大干快上……以改变我国农业和工业生产落后的局面……我们要尽快赶上世界科学发展的先进水平……我们要组建一批高素质的科技人才队伍……我们的高校应该大力培养后备科技人才……因此,我们号召学生甚至于社会人员、应届毕业的师范生、中专生……在职干部有条件的,都可以报考高等院校……【1】”
广播的声音传入耳中,他们响应号召,向科技进军,何错之有?
这能拦吗?
他们能告诉孩子,也许你们的知识会让你们遭遇一些事情?不能的!总得有人朝前走。
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人生。
所以,想考就考!桐桐又打了几个鸡蛋,再做一份蛋羹,小孩子要吃,大孩子也要吃。
正做饭呢,隔壁鲁正儒的闺女鲁立跑来了,“叔,婶儿……我来了。”
桐桐从厨房探出头:“吃了饭么?”
“吃了!”鲁立指了指正复习的兄妹,“我来借资料!”
“你也要考?”
“嗯!这不是领导动员嘛!我先试试。”
“我这结婚了,都有孩子了……”金福看着领导,“我这怎么考?”
“号召了,就应该试试。你看报纸不是也说了吗?D中央号召社会人士参加,甚至于在职干部有条件的,都可以报考高等院校。你是咱们的青年干部,有学识有文化,一学就通!你父母是双职工,又正在壮年,你爱人也是咱们的职工。我鼓励你试一试,你爱人要照顾孩子,可以调到库房工作……我觉得你们两口子可以商量商量。”
金福:“……”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好!我再想想。”
“我不同意!”润叶看着金禄,“孩子都生了,你上啥学?上学有啥用?你都已经是干部了。不想着提拔的事,上啥学嘛!上学对咱们来说,有啥用?”
金禄看了润叶一眼,“所以才说你是头发长见识短!我就是再努力,咱能去市里,能去省城?”
那不能!
“还是呀!但是一旦考上,这可就不一样了。B京,沪市,哪里都能去。我只要安顿好了,就能给你调动工作跟去。你是愿意在县城里呆着,还是想出去见见世面?”
润叶眼睛睁的大大的:“你可别骗我?真能去大城市?”
“哄你干啥?”金禄一边往篮子里收拾东西,一边笃定的跟润叶说着:“当然了,这得我考上才行!那或许我就考不上呢。”
“那就试试!试试……万一要是考上了呢?”说完了,她又马上站住,“你要是考出去了,万一有了二心,不要我了……”
“爸妈能打死我!”
润叶这才笑了:“谅你也不敢。”
于是,回来吃饭的时候,桐桐才知道,两个大儿子也想考,都是单位领导动员的。不光动员了,连各个高校的宣传单都发到手里了。
桐桐看着宣传单,她:“……”现在没几个人知道高等学校有哪些,更不知道这个年代的大学生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一如既往的温和:“那就考!想考就考。”其他的就不用考量了。
金禄一边喂闺女吃蛋羹,一边道:“妈,我就是去试试,不走远,就报省城的。现在正修铁路呢,铁路从咱们县过,有个小站。坐上火车,一个来小时就到省城了。以后咱在省城也算是安家!您本来就是省城的人,以后回娘家也省的住林家,咱自己有家。”
润叶跟着点头:“我就是这么说的!我说咱妈心气高,不爱低谁一头。咱就得给妈争这一口气!”
桐桐:“……”你两口子这嘴呀,真是会糊弄。考也是没那么好考的,你们自己协调时间吧。
与之相比,金喜这孩子是真佛系!他是学畜牧的,然后回来之后就去饲养场。
他发现自家妈就是头头,是土生土长的实践型专家,很复杂的问题,在这边一实践,一上手——秒懂!
然后人家说:“我为啥要扑腾。”我跟妈在一块上班,我得多自在的。
啥都能学,啥事还都不操心,于是,他焉了吧唧的就这么呆着。一边吃饭,一边问说:“父母是不是要么跟大儿子一块生活,要么跟小儿子一块生活……”
金福看他:“干啥呀?”
“我觉得我以后在家呆吧!我跟爸妈过!”把你们都通通分出去,“我守家。”
牡丹急了:“我又没嫌弃咱爸咱妈,为啥就不跟我和你大哥过?”
润叶:“……”公婆要工资有工资,要补贴有补贴,你们这抢的,有意思不?
幸好婆婆说:“好好吃饭!我俩谁也不跟,各自成家走人!”跟谁过呀?谁都别跟!你们能自己过,就赶紧扇着翅膀飞吧。这乌泱泱的一群人,真心的受不了。
这要是等到八十大寿的时候,想一想吧,这院子都跪不下。
一家子就是随口提,当说笑一样,正嘻嘻哈哈呢,外面就听到孙平的喊声:“婶儿,有人找——”
“谁呀?带进来吧,怪冷的。”桐桐放下饼子,去接待客人。
他们现在是在东屋住,西屋不住人。当客房也行,当一大家子聚会的地方也行。
桐桐从西屋出去,孙平正带着个姑娘进来。
这姑娘穿着补丁摞着补丁的棉衣,棉鞋上也是补丁!又黑又粗的辫子那么长,拉到胸前自然垂着。
孙平说:“婶儿,喂了羊回来,看见她在门口转悠。”大冷天,又飘着雪花,都在屋子里呆着,没人出来,怕是对方找不到人问路,他就随口问了一句,谁知道人家说找林桐。
桐桐不认识这姑娘,她先问孙平,“还没吃饭吧?西屋正吃饭……”
“我回家吃,我妈正做饭呢。”
那行!你先回。
桐桐这才看这姑娘,“你是农场的?”农场人多,不是每个人自己都认识。
“不是!”
“那你是哪个公社的?见过我?认识我?”
“我家在县城,我没见过您,也不认识您……但我听过您,也看过电影。”这姑娘的手攥着拳,整个人很紧张,那手背乌青,冻疮从手指到手背,几乎爬满了。
桐桐皱眉:“你找我有事?”
“是!我家要跟金家换亲,金家答应了,我不同意。”这姑娘说着,嘴唇不停的哆嗦,“金家过了年才十六岁,根本就不到结婚的年纪。我弟弟也才十七,也不到年纪!我弟是个哑巴,不是傻子。他不会说话,但也自己谈对象了,只是我父母不同意而已……”
她说的语无伦次,但大致的意思是听懂了。金家急着给儿子娶媳妇,就找了罗玉琴的远亲给说亲,说的这一家有姐弟俩,家里的日子也不好,再加上这家的儿子是个哑巴。
就想着能换亲!可这是这边父母的一厢情愿,事实上两个孩子都不愿意。
这姑娘有主意,那个儿子自己谈了个对象,那对象是个童养媳,七八岁上到养家,给才满月的孩子当童养媳,后来,这家的儿子夭折了,这童养媳就留在了夫家,名义上还是个寡妇。
一是童养媳的公婆不叫童养媳嫁,非要叫这姑娘给他家早夭的儿子守寡;二是男方父母忌讳,不想要这样的媳妇子。
偏哑巴一肚子话,说不出口。
于是这个当姐姐的来了,她不愿意她的婚事,也替她弟弟表达不愿意换亲的想法。她不知道找谁能解决这两桩荒诞的婚事,于是跑来了,想来试试行不行。
“怎么会不行呢!强迫他人婚姻,这是犯法的。婚姻自由,谁都无权干涉。你不点头,这婚姻就成不了。”但牵扯到金家,她参与只能把事情变的更复杂。
因此,她抓了围巾围上,拉着这姑娘,“跟我走。”
直接找到县妇L主任的家里,把情况说了。这件事性质极其恶劣,对方表态:“这件事反映的好,这个工作我亲自来做。”
第二天一早,公社就派人到金家,给做思想工作,这一件一件的都叫什么事,到底想干什么?
金花在窗户上偷着看,贴着窗棱听:没成么?真好!幸好没成。
她舒了一口气,只觉得今儿的纺线车特别轻便,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声音又悦耳又动听。
可转天,母亲说:“收拾收拾,咱去走个亲戚。”
“去哪?”
“你表姨家,在那边住几天……”
金花:“……”表姨家就在县城郊外的村子里,她家有七个姑娘一个儿,那个儿子是个瘸子……
第1389章 世俗烟火(58)二更
年跟前了,都放假了。
雪那么大,也没啥活能干了。
饲养场因着养的是活物,所以,总得有换班值班的人。像是孙成这样的小年轻都爱值班,因为值班室更暖和。再叫两个老熟手看着,就没啥问题了。
要过年了,得买年货了。再是备考,年还是要过的。
四爷和桐桐打算去置办年货,润叶想跟,被金禄瞪回去了。其他人没言语,四爷就拍小女儿的脑袋,“课本放下,出去转转。”真成书呆子了。
小意正在算数学题:“等一下……就一下……”把这个算出来就好。
桐桐扫了一眼,开根号呢!说一下下就一下下,果然就算出来了,并不难的题,对仔细有认真的学生来说,就是能把会的题都答上的水平。
她取了帽子围脖手套,小意一样样的穿戴好,这才原地蹦了蹦,跟在炕上耍的正好的北国道:“小姨给你买糖去。”
孩子伸着手要抱,小如就催:“你赶紧走吧!又若他。”
小意就蹦跶着出去,一路上,她不是蹦到父母的前面就是蹦到父母的后面,踩着父母的脚印走,说着在学校的事,说他们上解剖课,发生了哪些趣事。
一拐弯,风大了。
她见妈妈直接躲爸爸怀里,他就藏爸爸身后,躲风又避雪。
不远处一辆骡车,驾车的和赶车的都抱的严严实实,桐桐注意到对方的视线,只扫了一眼就收回来了,假装没看见。
驾车的是金安,坐车的是罗玉琴和金花,还有金开和金泰。
前面有农场的几个小媳妇从县城回来了,热情的问:“大姐,只带老幺出门呀?”
“是啊!没人乐意跟我们出来。”
“小意成大姑娘了,越长越好看。”
小意就笑:“您这是买啥去了?”
“买了几尺布,给小的做身衣裳。”
后面又有一个从篮子里取出一根冰糖葫芦来,“小意,拿着。”
“我都这么大了,不吃了……”
“拿着吧!”
桐桐点头了,说小姨:“婶子给你了,你就拿着吧。”
“谢谢婶子。”
说了几句闲话,各走各的道了。
金花就看见小意穿着时兴的衣裳,脚上是皮鞋,戴着红帽子,围着红围巾,挂在脖子上的手套也是红色的。
她的脸白莹莹的,举着一串糖葫芦,送到她妈嘴边,她妈咬走一颗山楂;她又举到她爸嘴边,他爸咬走了一下。
举着糖葫芦的手觉得冷了,她换另一只手拿,这只觉得冷的手塞到她爸腋下,她爸夹着她的手给她暖着,往前走。
她也是跟父母出门,自己也是跟父母出门,可为啥我这么难受,她那么高兴呢。
远远的,她还能听到小意的声音:“……买罐头?买橘子罐头吧……爸,我想吃橘子罐头!”
“行!就买橘子的。”
“我还得再买一大瓶墨水。”
“笔还好用吗?”
“好用!”
……
金花看着逐渐拉开的距离,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喊了一声:“大伯——大伯娘——”
风吹着纤细的声儿,还是刮到了两人的耳朵里。
于是,都朝那边看去。
金安不能装作看不见了:“哥,嫂子——”
“大哥,大嫂——”罗玉琴将包着脸的头巾取下来,“来走亲戚,这就碰上了,真巧。”
“大伯……大伯娘……”
桐桐看了金花一眼,问说:“家里的亲戚……这附近有吗?”
“我娘家!我表妹。”罗宝琴是这么说的。
那也是多年不来往了吧!桐桐才要说话,金花忙道:“我表姨,家里有七女一儿……儿子是个瘸子那一家……”
她越说声音越小,而后把头一低,在母亲的注视下不敢言语了。
这话连小意都听懂了,她不可思议的问:“花儿姐是小脚,没法劳动!再找个瘸子,这日子咋过?这是你们说好了,还是一厢情愿?”那瘸子家的父母是不是也失心疯了?这亲事做了,是叫这两人往死的饿吗?
桐桐看了罗玉琴一眼,都懒的跟这人费唇舌,她脑子里的东西都固化了,可能除了金安的拳头,她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四爷看了从车上下来的金开和金泰:“你俩,过来!”
说完,朝路的另一边走过去了,这哥俩对视了一眼,就跟了过去。
小意白眼朝那俩堂兄翻着:你妈要用你妹子换亲,你们是死人呐?
“也没想着换!”金开低着头,“我爸我妈定下的事,我能说啥。”
四爷皱眉,这都十九岁的大小伙子了,他就问:“这名声坏到你爷奶身上,坏到你爸妈身上……可你哥俩的名声也跟着坏了?”
金开:“……”
金泰:“……”
“当年去粮站,是你爷安排的,你们年龄小,不知情,这是多大的错?”
两人沉默着不言语。
“后来因为信任表弟,被表弟坑了,丢了公职,就算是有过错,跟你们做人有妨碍?”
金开:“……”
金泰用肩膀怼了哥哥一下:大伯说的对。
四爷见两个听进去了,这才说:“我还是你爷奶的亲儿子呢,人家说你爷奶的时候,我受影响了?”
没有!
“同理,你爸你妈名声是什么样,跟你们可以没有关系。你们得立住脚,想挽回名声,那就做正确的事!我要是事事听你爷你奶的,得是什么样?”四爷看着这么大的小伙子,点拨他们,“明知道往东边走,是悬崖,你还非跟着往东走?”
那不能!越是叫我往东走,我越是得往西走。
“这不就对了吗?”他们越是要换亲,拿你妹子给你们换媳妇,你们越是要反对,大张旗鼓的反对,这是一举两得的是,既能挽回你们的名声,又能给你们妹子找个差不多的人家。
你们有了名声,不跟你爸妈是一样的人,自然就有人给你们说亲,也有姑娘能看上你们。
从长远上来说,获利更大!
事本身就不是大事,怎么能把事越办越轴呢?
金开和金泰领悟了,也是真的受够了别人的指指点点了。两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鼓着劲儿要造亲老子的反。
四爷喊桐桐:“走了!不早了。”
桐桐跟着走了,小意看了金花一眼,转身跟着跑了。没跑出二十米,突然听到二叔喊了一声:“干什么……反了你们了?”
她扭头去看,就见二叔被从车辕上拉了下来,然后金开抓着骡子调转了方向,金泰夺了鞭子,坐在车辕上,而后骡车原路返回,把二叔给扔下了。
二婶一声一声的喊着:“当家的……”然后骂两个儿子:“你们挨千刀的……把你爸扔下了……”
这兄弟俩回去就大张旗鼓的,先去公社,揭发父母和祖父母,说他们怎么打算换亲云云,又表明态度,绝对没想着拿亲妹子换媳妇,妹子还小,不到婚嫁年龄。过两年到年龄了,也要叫她自己愿意才行。
张腊梅就夸这哥俩,这就是思想进步了嘛!
在年关大集的时候,专门开了公开大会,叫金家这俩兄弟上台,给他们披红戴花,这是今年咱们公社的思想进步分子。同时,也点名批评,说这个金安和罗玉琴冥顽不灵,思想顽固不化等等。
罗玉琴受了这个都没关系,只要儿子能娶到媳妇。
结果村里的铁姑娘就看上了进步分子金开,一分钱的彩礼都不要,要举行新式的婚礼。但人家也说了,新式的家庭关系,就是要脱离老式的家庭,她不怕穷不怕苦,愿意跟金开搬出去另外过日子。
于是,一群年轻人把大槐树下磨坊边的半间柴房给收拾出来,两人在里面安家。等明年开春,再找大队要宅基地,然后盖两间草房。
罗玉琴也不骂了,突然想明白了,事还能这么去办。
婆婆整天在家里诅咒大伯子和妯娌,但是她现在反而不恨了。没错,毁了家里人名声的是他们,可把孩子们摘出去,挽回了名声的还是他们。
而今,名声不好的只有公公婆婆和丈夫,自己最近这事办的,并不在电影上,所以,骂自己的人很少很好。
只要自己不为难儿媳妇,就这么安生的过着,日子也不难过。
这么想通了之后,她再看自家这当家的就觉得……以前把他当天,可这是个啥天?遇到事啥办法都没有。
看看大伯子这事办的,跟娃们说了几句话,儿子们到人前说得起话了,闺女也不用真舍出去了。
晚上了,她躺下想这些想的出神。一翻身,麦秆的枕头就响。一响,就吵到了本就心烦意乱的男人。
他抬脚就踹,胳膊伸出来就打,她也咬牙忍着,一声不吭。
但还是越想越气,年前拆洗完,棉袄得重新缝了,她故意不把棉花铺匀称,这里厚一点,那里薄一点——冻死你个老鳖孙。
她不光把丈夫的棉衣这么处理,还在婆婆的棉鞋里藏了针,“穿吧!扎死你这个老不死的。”
老不死的死了干脆,你们都死了……我家开儿就能跟媳妇回来住青砖大瓦房了,我家泰儿的媳妇直接娶进来……我有俩儿子,我们安安生生才能好好过日子。
而且,她也学会了,学会哭,不怕丢人了。
王翠枝的脚被扎了,把针拔了出来,抓了鞋拔子就朝罗玉琴的脸上摔,罗玉琴朝外面跑:“救命呀——杀人了——救命啊——杀人了——”
左邻右舍的都出来了,就只因为儿媳妇做针线,把针落在鞋上了,就要动手打,这太过分了!而今一大家子的穿的都是靠双手缝制,熬夜熬到很晚,一时遗落了,这是多大的事?
王翠枝指着老二媳妇:“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想扎死我这老不死的。”
众人:“……”看看!人家电影上都没演全,林桐还是嘴下留情了,就老太太这德行,恶着呢!
第1390章 世俗烟火(59)三更
对于半路去高考的人来说,这无疑是非常难的。
而今的高考分三大类,文、理、农林医学。对于金寿和小意来说,比较容易,他们一直在学校,且打算考了之后,学校安排了补习老师,系统的去补习高考要考的科目。况且,农林医学有巨大的缺口,优先录取,分数值相对较低,国家给的补贴又最高,也是录取人数最多的一个专业方向。
对于金禄来说,还稍微能好一些。他打算学文科,文科而言,这就是看积累。而且不考数理化,只考语文、政治常识、历史地理。
上过私塾的人,文史是不分家的,他有底子。地理这个现补是来的极的。而政治常识只要常年读报,大差不差成绩都不会低。
金福呢,他觉得单位重视他,他又是搞自来水的,因此,想学水利。但这是理工科类,不仅要考数学,还要考理化。这短时间内是补不起来的。
因此,四爷就说:“领导希望出一个大学生,这是前提!你先考进去,然后去旁听相关专业的课程,只要真的能学进去,学校未必不会同意你换专业,或是兼修专业。”
其实文科相对来说还安全一些,他们出来最多是人事领导岗位,不属于学术权威。
所以,四爷觉得金福要是想考,可以先走这一条路,他点了点法律:“百废待兴!当时去自来水公司是无奈之举,你理工功底薄弱,这个工作你如果做不了,自然有能胜任的人。如果有机会,为什么不跳出来看看呢?各行各业都需要人。就像是法律……”
桐桐在边上抱着孙女,哄孩子睡觉。心说,再过些年,公检法彻底的瘫痪,被收缴一切权利。虽然工作上肯定有妨碍,但是这不是针对你个人的。
金福的自尊心强,有刚性无韧性。这跟金禄不同,金禄……是你把他打到泥里,他都能躬着身子活下去的人。
苦口婆心,把金福说通了。
因着号召高考,凡是报名要高考的,单位给放假,让他们带薪学习。
没有哪次的高考叫四爷和桐桐的感情这么复杂,随着一窝子羊羔接着一窝羊羔的出生,春去夏来,高考也是一日近似一日。
今年这个羊羔依旧是一半公一半母,大家也不再笑了,因为去年的公羊在年前宰杀之后,大家都喝到羊肉汤了。
今年开着满地跑的羊羔子,想着说不定今年说不定一人还能多吃两口羊肉。
桐桐正忙着呢,农场今年新配置的吉普过来呢,带来一阵子烟尘。四爷从驾驶室内探出头来,后面坐着褚东平和刘南生,“去县里开会,中午不在家吃了。”
“开会?突然有会?”才说今儿吃酿皮呢,你不是正想吃么。
四爷还没说话呢,老褚搭话了:“刚接到电话,通知去一趟。司机都没得,抓了老金的差。”幸好他学啥都快,这爱没几天就学会了。
“行!那路上慢点。”
四爷应了,刘南生又想起来了,“林呀,你跟孙平说一声,他奶奶今早有些胃疼,叫他晌午去买半斤羊肉……给他奶炖上。”
“好!记着了。”桐桐嘴上应着,心里却说:从哪也没看出孙大娘有胃病呀!胃疼不吃药,说是吃药会更疼,就羊肉汤好,暖胃。
车走了,桐桐跟孙安一说,孙安应着,一下班就赶紧往县城去,一来一回也挺远的。
结果正做饭呢,孙安红着眼眶过来了:“师傅,河滩公社那边是不是每天都杀羊?”
是的!那边就是养羊的,今年还送了母羊过来给配种的,怎么了?
“我想请半天假,给我奶买些羊肉。我奶胃疼的,受不住了……”
哟!难不成真病了。
桐桐放下手里的活就过去,老太太躺着呻吟,一副痛苦难当的样子,“……不要紧,老毛病了……那些年难呀,为了叫娃们吃饱,我是饿的,啥野菜野草都往肚子里塞,生啃过树皮……这胃就这样了……我们家平儿孝顺,看见我难受,看把我孙儿心疼的……不要紧!有你们孝顺的守着,就是明儿两腿一蹬,眼睛一闭,这辈子也值了……”
桐桐:“……”老太太好身板,嘛毛病没有!这是压根就没吃过苦的身体,真的!只要是真的下地干过活,就算是熬夜做针线,纺线织布,这肩颈腰椎都绝对不能是这么一个健康的状态。
但是,老太太有个烈士儿子。桐桐不能戳破这个事,只道:“大娘,不至于的。您等着,羊肉汤只要有用,那咱就喝羊肉汤。”
说着,就喊孙安:“等一个小时之后,你去我那边端汤来。”
嗳!
“麻烦他林婶了。”
桐桐笑了笑便回去了,家里有一根大棒骨,本来就打算今儿炖上,晚上就能喝骨头汤了,那就先炖着吧。
猪大骨炖了一个小时,汤一样是白的。然后把去年冬天熬制的羊油拿出来,舀了一勺子,这玩意膻味重,一勺子羊油进去,这汤瞬间就一股子羊肉汤没炖好的膻味。
但爱吃羊肉的人往往不是很在意这个膻味。
她站在院子里喊孙安:“过来端汤。”
孙安没看出来,端着走了。
下午去上班的时候,桐桐问说:“你奶奶的胃还疼吗?”
“不疼了!这就得长期吃,暖着胃才能好些。”
桐桐没跟孩子多说,只等着刘南生回来再提这个事。
刘南生看了看手表,咋还没来呢?
四爷把兜里的兔肉干塞到嘴里垫着,过来接军区的人,怕是路上不顺,多等了两小时了。
连着吃了七八块兔肉干,才看见几个穿军装的朝这边走过来:“这是吗?”
这边还没有答话呢,那边就有人用破锣嗓子喊道:“是地方的同志来接了吗?对不起,半路遇上下暴雨,车动不了了,我们走来的,耽搁时间了……”
这声音?四爷失笑,这不是老谭吗?连襟,林宝书的丈夫。
因此,他就先搭话了:“……谭师长大驾光临,先公事是应该的,可也应该给家里的发个电报!”
老谭愣了一下,然后大笑出声:“哎哟!连襟,是你呀!赶紧!赶紧!接着吧!我们家那口子给大姐带了一口袋的东西……”
四爷笑着往过走,低声跟县领导说:“谭师长是个和气人!”
“这不是师长了,高声了,去了军需……谭主任。”
这个倒是真不知道。
老谭也没想到,这烘干蔬菜的是自家这连襟,意外给碰上了。
碰上了,公事谈完,不上家里坐坐,只顿饭就不合适了。况且,也需要看看咱们的产能,到底能完成多少任务。
谈事的工夫,四爷给农场打了电话,叫桐桐提前准备准备。
这可真得准备,得了信儿,只能说把大公鸡给宰了,本来应该留到年底的,现在要待客,那就宰两只公鸡先待客吧。
又把熏干的兔子炖上,没有复杂的菜色,就这些了。
老谭参观这烘干车间,说实话,很意外。
他说:“干菜更容易运输和储存,去年冬天,驻边哨所补给里几乎都是咱们的干菜。不怕冻,是哨所最优之选。”
四爷指着还在工作的车间:“种植和产量受限,因此,像是口感比较好的野菜,也在烘干之列。咱们一年四季不停工,当然了,野菜占比极小,今年夏季是生产旺季。最多的是豆角、茄子甚至于包括黄瓜。像是黄瓜,如果军需需要,那么……像是京城、沪市的一些任务就不能接了。”
动机黄瓜当然更受欢迎,但这也意味着价格更高。
老谭摇头,咱以节省为先,贵的不要,像是萝卜、白菜、南瓜、地瓜这类的,咱们的需求量极大。
莫说你们一个农场了,你们全县的蔬菜都算上,也未必能满足我们的需求量。当然,这只是冬季特殊地理环境下的需求,咱们自己的连队基本能自给自足的。
公事谈完了,往家走,剩下的就是私事,人家也就不打搅了。
这个时候老谭才说:“你搁在这里屈才了,以你的能耐,换个地方发展或许更好……”
四爷连连摆手:“老谭,这里很好!”不显山不露水,是一个逍遥的所在。
老谭叹气:“你呀,跟大姐两个人,真的是可惜了。”说着话,就到了跟前了,远远的看见门口站着两个十分相像的大小伙子,他站不住脚,点着这俩小伙子,“说实话,血缘这东西还是神奇的!这俩小子都是有些像宝墨的。”
是说外甥有些像舅舅。
应该是有些相像的地方吧!
金福和金禄笑着迎过来:“姨夫!”
“嗳!”两个这么大的外甥。
家里来了客人,好一番喧腾。隔壁刘南生准备做饭,听着那边的说笑声,想起婆婆和孩子都说,喝了人家一碗羊肉汤。
她把家里的豆腐干拿了一碗,端着给送去:“林,豆腐干。”
桐桐在厨房,朝她招手。
刘南生也没去西屋,打搅人家说话,直接就进了厨房:“多亏你还有羊肉,给炖了一碗羊肉汤。”
桐桐没言语,拉着刘南生到瓷盆边上:“本来今晚上打算喝骨头汤的。”都炖上了,谁知道来了客人,这汤等会就下了面条了。
刘南生没明白,啥意思?
桐桐指了指那骨头:你看这是什么骨头!
猪骨头,猪大骨,很明显。
桐桐端了羊油罐子,叫刘南生闻。
刘南生看着桐桐:“……”
桐桐也看着她,咱也不敢说老太太是装的,只能把羊油罐子递过去:“羊油能祛风,补虚,化毒,润燥,倒是不知道暖胃的效果这么好!大娘喝了说胃不疼了,那你拿回去试试。要是还不能改善,就该去省城给瞧瞧,好好给治!”
刘南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