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叶还是跟着金禄去了省城,在粮站的库房工作。
不是她舍得离开她的工作岗位,而是形式严峻到,她觉得只有守着粮食才安心的程度。各个单位都等着粮食配额下来,大家好吃饭的。
结果呢?左等右等等不来。
眼看第二天没有粮食可以下锅了,结果拉了一架子的红薯藤和一捆子半干不干的苞米秸秆回来,这就是分配回来的粮食配额。
一共只十几个人的单位,拉了一车这个玩意,还不是一天的量。
这咋吃?当饭吃?
这种情况下,再怎么舍不得工作,都不得不舍弃!因为省城定下的’低标准‘,哪怕标准再低,饿不死人。可现在这情况还真有点怕了。
然后利索的办调动。这一调动,大家都只要恭喜的,羡慕、嫉妒,什么样的都有,就唯独没有觉得不好的。
守着粮食,得多踏实呀!
润叶心里那点不甘心的可惜,到底抵不过饿肚子的现实。她妥协了,跟着丈夫,带着女儿奔赴省城。
走的时候,把她存着的东西一股脑的都装在麻袋里,这是要带走的。
因为去的时候不坐火车,坐供销社往省城去的车,有多少都能拉上。
这一走就真的消停了!
从春到秋,真的一滴雨都没见。包谷杆长到半高,已经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今儿的早饭是水煮南瓜叶,午饭是水煮红薯叶,晚饭是红薯杆炖南瓜,一人一碗,就这个伙食了。
桐桐把碗扣住,早饭已经是忍耐,午饭吃那玩意是极限,晚上红薯干炖南瓜要了我的命算了。
她抬起头看四爷,嘴角一瘪:我不想吃。
这么多人呢!四爷强忍着揉她脑袋的冲动,好好的把她掰正,叫她在身前好好站着,然后左顾右盼,可算是看见儿子抱着孙女。
他喊金喜:“你咋抱孩子的?”说着,故意拍了拍桐桐,“你先抱霜天回家,我把饭端回去。”
桐桐看向那边,将碗递给四爷,然后朝霜天拍手:“走喽!先跟奶奶回家了!看我们的小脸吹的——”
周围的人就打趣:“看爷爷奶奶心疼了没有?”
霜天扑腾着要奶奶抱,桐桐把孩子一接,先溜了。
桐桐喊金喜:“你打饭吧,叫你媳妇先回来,喂孩子几口奶。”
“好!”
小蝉上了个厕所来的迟了,就被告知孩子被婆婆带走了,先叫回去喂奶。
同事还嘀咕呢:“林大姐这个婆婆,还不是一样,先顾着孩子吃没吃,一点也没想着孩子妈还饿着呢。”
小蝉:“”叫我回去是给我开小灶的!一群傻子。她只辩解说:“风把人厥的脸干疼,叫我家那口子打饭吧!也没有三碟碟四碗碗的,在哪吃还不是一样?”
这一下话题给转移了!可不就是,一碗水煮菜,跟以前差的远了。
于是小蝉先回来了,紧跟着四爷和金喜一人端着两碗水煮菜到家了。这菜里一点油都不见,就是放了点盐,咋吃?
倒了是糟践,只能调了个料碗,蘸着吃。再就是一人一个小饼子,先吃点再说。
正吃饭呢,桐桐听到特别轻的脚步声。她利索的把饼子往口袋里一塞,示意其他人赶紧藏起来!
果然,才藏起来吃着饭呢,堂屋的门帘被撩起,一个不算熟悉的年轻人站在外面朝里面看。
方桌上一人一碗食堂打来的饭菜,桌子上有一碟子醋汁子,还能看见辣椒面。
醋这个很多人会用酿醋,野柿子酿醋也特别好,不抛费啥。
院子里也能种辣椒,一点辣椒面而已。
一家子都好像对客人的到来很诧异,睁着眼看着。
桐桐先放下筷子:“瞧着面生找到家里,是有啥急事?”然后还问:“吃过了吗?”
“吃吃过了!”这人尴尬的笑了笑,就朝外一指,“那个我们队长让我问问来林大姐,粮食部门那边您有熟人没啥时候能给配粮食水煮菜给人吃的脸都绿了。”
桐桐’嗐‘了一声,把洗好还没切的青辣椒抓了一个,蘸盐一边吃着一边道:“你当我们没去找?你去看看就知道了,有人卷着铺盖睡在人家单位门口,有啥用?上面的粮食没到,他们拿啥给咱们?要不然,你们也这么守着去,第一批就能轮到咱们。要不然,真啥时候来了粮食,咱都未必知道。”
说着,递了个青辣椒过去:“吃么?”
不!不!我吃不了辣。
这人摆摆手:“那先走了!回话去了。”
嗯!去吧。
桐桐看着人出去,然后一边嚼着青辣椒,一边往大门口走,果不其然,出去的这个小伙子跟不远处的几个人汇合了。他们嘀嘀咕咕的说话,见自己出来了,才又朝这边笑了笑。
桐桐找他们招手:“那谁我又想起个事,你走的还挺快。”
这人又站住脚:“大姐,咋了?”
“你捎话过去,就说有些单位已经开始吃苞米杆了!咱们这要是实在撑不住了,你们就打申请报告,咱们青储少一些,总要让人吃饭吧!别说你们小伙子了,我都扛不住了。”
“哦!好!”
这人一应承,桐桐转身就走了!大门照样开着,一副不避人的样子。
“我早说了,林大姐不是那样的人!我进去的时候他们都不知道,还正说话呢!说不知情省城里面的低标准是个啥标准,反正咱的标准是真不高!我一掀开帘子,就看见他们吃着食堂打的饭,桌子上的碟子里是醋水拌辣椒面。大家院子里种的菜都差不多,就那样了”
“但是,他们这些当干部的,肯定是多吃多拿了!苏大民肯定跟这些领导是一块的,要不然,粮食去哪了?叫工会查账,查出个啥来?不是金主任和林大姐,那肯定是别人。”
“我觉得不是刘南生刘大姐,她就一个人,也一直在食堂吃饭,肯定不是她。”
“除了他们三个,其他人都可疑!鲁正儒鲁工和高校长,他们把外孙女接来了,我是没见过高校长在食堂吃饭。你刚才去金主任家,路过高校长家,她家的门是开着还是关着?”
“关着呢!”
“那肯定是他们在家吃小灶呢。”
“走!咱去看看。”
才折返,就看见林大姐又出门了,还问说:“你们这是去哪?”
“啊?我们去”
桐桐不用他们回答,只道:“别转悠了,省点体力,不饿呀!我去给高校长送几个土豆,大人好弄,孩子咋弄?土豆泥刮着,叫孩子吃吧。”
说着,就喊高迪:“高校长,我这边的土豆能吃了!给孩子烧两个吧。”
高迪赶紧把吃的收拾干净,出来开门:“我家院子里种的少,这几天都给这丫头吃完了”开了门,才看见外面还有好几个人,“这是有啥事呀?”
“不知道!”桐桐将篮子递过去:“先紧着孩子吃吧!肠胃弱,别急着刨了红薯叫孩子吃。”
“好!”
“孩子吃土豆?”
桐桐看了几个人一眼,指了指鲁家门口的菜地:没看见吗?土豆都刨出来了,你说人家吃的啥?
几个人啥也没找到,悻悻的走了。
高迪松了一口气,她继续给美美喂蛋羹,这可是高价买来的。
她问孩子:“这个土豆好不好吃?”
“好吃!”
“美美今天在姥姥家吃啥了?”
“吃土豆了。”
“就吃土豆了吗?”
嗯!就吃土豆了。
“土豆哪来的?”
“姥爷种的!”
“姥爷种的吃完没?”
“没”
“完了!”
孩子从善如流:“吃完了。”
“那今天吃的哪里的土豆?”
“林奶奶给的。”
“为啥给你呀?”
“吃红薯,我肚肚疼,想吐!”
“对!姥爷种了红薯,可美美不能吃,林奶奶就给了她家种的土豆。”
嗯!吃林奶奶家的土豆。
看!就是这样,富足的时候,没人在乎多寡。谁多拿了,谁少拿了,没人计较!你不吃,他还硬塞给你,满世界都是好人。
现在呢?你不在外面跟大家一起吃,人家就怀疑你在家开小灶。
什么人情呀,什么交情呀,那是个嘛东西?
于是,自家吃饭就成了晚上八点以后,这个时候该关大门了,在家偷偷吃吧!早起七点以前吃,这个点也不用开大门,吃完在说。
白天嘛,还是端回来吃,但是大门一直开着,就是不避人的意思。
凡是水煮菜,她都会调料碗。她还大大方方的跟大家分享,这怎么调能好吃点。要是不想吃汤汤水水的,把菜捞出来,重新调味,这不是凉拌菜嘛!
可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几天,再想大锅饭那就不能了。
因为农场自己的红薯该收获了,要是还按照大锅饭这么吃,那两口职工,带着四五个孩子,七八个孩子的那种人家,肯定占便宜。两个人干活,成十口子吃饭,凭啥?
像是桐桐和四爷,两个人干活,两个人吃饭!
像是金喜和小蝉,带一个孩子,孩子才一岁而已,能吃多少?
这不是吃亏了嘛!像是这样的人家很多,那大家都不乐意!
要求按照劳力来分红薯,孩子多的人家你们自己想办法去,反正别想叫大家给你们养孩子。
于是,在广场上,全体职工大队上,桐桐坐在上面,看见两拨人各持己见,然后大打出手。
她拍了拍话筒:“我数到三,谁要还不住手,就得背处分了!再重申一遍,我数到三,谁要还不住手,就严肃处理。”
下面的嗡嗡声继续,桐桐面无表情:“————二——”
’三‘没出口,下面一片肃静!
紧跟着,一个女职工哭喊了一声:“林大姐——我家九个孩子——咋养?咋养!”
第1412章 世俗烟火(81)一更
怎么养?
不管不现实!可管吧,又该怎么管?得兼顾大众的利益,又得杜绝出现真养不了的事件。
桐桐看褚卫东,将话筒给移了过去:这件事只能当家的人来说。
这事是开会商量过的,砸了大锅之后,后续该怎么办。
褚卫东说:“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今年这情况,大家也都看见了。咱们也是辛苦一年,情况咱们也都心知肚明。最近,咱们领导班子也是跑了很多单位,结果听到最多的一句顺口溜就是——高粱站了岗,玉米上了吊,棉花吊了孝,豆子放了炮’,没法子,到处都一样,庄稼没收。
河滩公社那边有一个生产队,队长说,他们今年本来打算亩产六十万斤。结果社员说,六十万斤哪成呀?不到八十万这都不过关。可现在呢?别说六十万、八十万了?就是六斤、八斤也没有收回来。”
下面安安静静,没人说话。
事实上,之前农场开会的时候,下面的职工也喊着,人家种地都能几万斤,十几万斤,几十万斤的产量,咱们还是国家农场,怎么不得亩产百万斤!
但是鲁正儒在会议上拍了桌子,他以专家的身份说,盐碱地是种不出这种产量的。压下去了这股子风,然后做检讨,说作为水利方面的专家,没有达到治理盐碱地,使其达到高产,是他的责任。
而今,褚卫东在说这个,不点名,但又何尝不是给鲁正儒正名。喊着高产的,产的粮食都交公了。咱喊着没粮食,产了都要做饲料的,所以,咱自己产的都留下来了。这属于商品粮指标之外的额外粮食。
褚卫东又说:“当然了,之前都提议,想要全红薯面喂猪,批评林大姐的声浪高涨”
年轻人鸟悄了,不敢说话。事实上,他们就是认为纯红薯面喂更好!
褚卫东把桌子拍的‘啪啪啪’的响:“喂得好产奶多,这是傻子都知道的道理。要不然坐月子为啥要叫产妇多吃些好的?你们都知道的道理,林大姐不知道?不过是当着家管着事,该咋说?你们谁家过日子,是今儿吃了就不想明儿的事了?谁家过日子不是筹划着,就怕有个意外的?”
没有人再敢说话,静静的听着。
“现在的商品粮标准是每人每月十四斤粮,但是呢?粮食供应不足,那就只能‘瓜菜代’。大家也有所耳闻,现在大部分单位领到的都是红薯藤和苞米杆。咱们也一样,这些都是不能浪费的。之前林大姐在会议上也表态了,控制养殖数量,尽量做到不增加牲口数量,尽可能让渡牲口的口粮给大家救急”
但是说来说去,也没说该咋分地里即将收获的红薯。
“宗旨是,拿出其中的七成,分给劳力!家里有几个职工,就能领到多少几份劳力粮食!剩下的三成,按照人口总数,再分配,原则上来说只包括职工的未成年子女和年迈丧失劳动力的父母,每个人都有一份。”
这边话音刚落,就有人嚷道:“那饲养场库房里那么些红薯面,分不分?是不是还按照这个标准分?”
桐桐一把拉过话筒:“那是保底的救命粮!今年秋天都没有收,今冬下来,哪还有库存?明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吃风屙屁?!”
但是,粮食不放在各自的手里,都不安心。
这边话音才落,那边就嚷着:“存到一起,要是上级部门调用,怎么办?为啥不能一次性分下来,大家各自存着,这样才最保险。”
“是啊!不都一样吗?”
你一言我一语的,一个比一个嚷的起劲。
桐桐往下一坐,没法说了,一个个的都可能耐了。手里有粮的时候,真的很难有一种坚定的心,说我今天真的只吃这一点就够了。
她不说话,刘南山就接了话筒:“可以!分下去可以!但是,每个来领粮食的可都得签字,是自愿保管的。来年粮食告罄,那就按国家的配额各自去领粮食,跟单位无关。”
“那当然!”
“那当然了!咱知道林大姐不容易。”
桐桐:“”
还有人问:“那烘干的肉食”
四爷摇头:“那是给保育院的孩子,给产妇准备的。没有多余的!”那么多人,分回去一人两口就吃完了。分什么分?不分!
于是,就是收粮食,分粮食。
桐桐不管大家的事,我把我的小家当好就得了。现在这种情况,管谁呀?谁也管不了。好心也没人领!
今年干旱,红薯便是耐旱,这长的也很一般,不算是高产。
桐桐这边,跟四爷是两个人的劳力粮。拉回去之后,再去领人口粮!暂时没排上的,都过来给帮忙,那么些红薯也没觉得多累就弄回家了。真的整整的摆了一院子,跟小山堆似得。
这些就这么放着,她自己背了个篓子,上红薯地去了。满地那种小红薯根,弃之不用,以前都不吃的,现在满地都是捡这个的人。
尤其是年纪大的人,见过饥荒的人,这玩意可都是能吃的。便是遇到老野菜,也一样,捡回去放着去。
桐桐手脚麻利,一筐子好了,就倒入麻袋里。一麻袋一麻袋的,就这么排了一排排。
“林大姐,明年夏粮就下来了,不至于的。”
桐桐只笑没言语,手不停的忙她的。自己不用吃这个,这两年存下来的,足够家里度过这个难关。可谁家没几个亲戚呢?真到了要命的时候,咱就说,真的一口吃的都不给?
不是舍不得好的,而是给了好的他们就以为你还有,还得找你要。咱要是有粮食还罢了,可事实上,没多的。
只能提供一些口感不好,但还能饱腹的东西——救命嘛,也就不讲究那么些了。
天擦黑的时候,金喜拿着扁担过来,默默的挑着麻袋回。跑了三个来回,才算是把这些给运回去了。
那么多的红薯摆在院子里,得晾一晾才能入地窖。又得把品相好的和品相不好的分开,真的是一个红薯过好几遍。
但总的来说,自家的红薯品相不好,坑坑洼洼的占比极小。装袋的人看着人情面子,给的绝大多数都是好的。
实在不好的,留着弄些粉条就得了。
转天再把饲养场的库房打开,那么些的红薯面之前只知道存着呢,到底存了多少大家心里都没数。而今一看,不得不说林大姐持家有道!
最近都吃红薯藤呢,她都没拿出一两红薯面来。
桐桐把账目给农场一交割:分吧!分完就都甘心了。
四爷和桐桐一人分了一口袋,带着回家,不操心了。
两人在家收南瓜,收家里种的蔬菜,忙的一点清闲的工夫都没有。
上房顶这活,桐桐不叫四爷干,“我好长时间没上房顶了”叫我上去一下怎么了?
四爷:“”不等说话,她蹭蹭蹭的上梯子。
房顶上南瓜爬满了,各个都那么大。品种还都不一样,有圆的的,有长的。大多数都长成了老南瓜。
嫩的也有不少,但这玩意也长不起来了,摘了当菜吃。
她挑了个最老的南瓜,先递给四爷:“放一边”今儿蒸南瓜饼,里面包些糖,肯定好吃。
四爷就吃到了蒸初来的南瓜饼,黄灿灿的,香甜味扑鼻,好长时间没吃过这么香的饭了。
自家飘出来的南瓜味儿并不出奇,种南瓜的人多了,最近家家飘出来的不是南瓜味儿,就是红薯味儿。
最开始饿了几天,吃红薯特别香!但天天吃,顿顿吃,吃到天冷了,也并没有改善什么。配给的粮食从红薯藤改成了粉碎的苞米杆和玉米芯粉。
桐桐抓了一把玉米芯粉:这玩意吃完拉不出来吧。
闻一闻,家家还都是红薯味,显见的,配给粮没吃,吃的都是自家农场产的。
上面又来农场,把领导从上到下的批了一遍!因为自己把粮食分了,这叫无组织无纪律。
这种情况下,怎么组织生产?大家都这么呆着,不动弹,消耗就比较少。
最近小如回来的少了,桐桐去县里开会,专门绕道看了看!食堂吃的跟大家的一样,都是红薯叶糊糊连带的红薯。小如和俩孩子吃的自然也就是这个了。
“妈——”小如四处看看,“不缺!早上吃了饭上的班,晚上回去再吃。”之前就真的存了,更何况,小海开公交车,一天一趟之后,就被征调拉配给粮去!车在路上总是要‘折损’一些的,所以,家里的日子也还好。
那就行!能过就行。
桐桐去街上赚,公私合营的饭馆也无法经营了,副食品店里已经没有什么卖的了。只要是吃的,别管是什么,都消耗空了。
她搓了搓脸,干冷的风刮在脸上比刀锋还锋利。
天才过午,路上的人都少了起来。
进农场大门的时候,听见边上有个低低的声音喊:“大嫂!”
她愣了一下,转过身去,角落里靠着个女人,蓬乱的头发,打着补丁的大襟棉袄,还有一双小脚,起身的时候特别的艰难。
这是金镇的妹妹金淑。
金淑仰着头,“大嫂活不下去了”
桐桐看她:“你自己走来的?”
“嗯呢!”
“男人和孩子呢?你这小脚走这么远的路?”
“杨大锤带着保粮、存粮爬着火车去省城要饭去了挨刀子的爷三个,把我给扔下了大嫂,我没法子了”
“大队呢?大队不管?”
“给我送了二十斤碾碎的花生壳嗳我的大嫂呀,我咽不下去了!”
桐桐:“”这话说的,现在不都是这么吃么?我们的配给还是玉米芯粉呢,你都咽不下,那咋弄?
第1413章 世俗烟火(82)二更
你要是真快饿死了,一口吃的都没有,那我看着不管,这叫没长人心。
可生产队作为集体,人家管了。给了你二十斤的,还是碾碎成粉末的花生壳,你嫌弃这个不好,咽不下去那还是不饿。
桐桐只说:“我们都是按照配给吃饭的,分的也是玉米芯粉”
“我听说农场分红薯”
“对!分了!但我有孙子呀!我也那么些孩子,还有孙辈,孩子们咋弄?大人都咽不下,孩子怎么咽下去?孩子的粮食配额少,不从大人的嘴里挤口粮,孩子不得挨饿吗?好粮食紧着孩子吃哪还有多余的”就是有多余的,凭啥养你!
桐桐说着就叹气,“你来的晚了,你大哥把红薯跟人家换成红薯粉,连夜的都给省城送去了。你算算,省城我有多少口子人。子女四个,加两个儿媳妇,这就是八口子!再加上两个孩子,这是十口人!
我爸还活着呢,这些年孩子们在省城上学,我弟我妹都没少照管。我都不敢说给弟弟妹妹送点,单就给我爸送了三斤红薯面。家里这边呢,小如那边两个孩子,金喜一个孩子,这又是三口。你家四口人你都熬不住,光是孩子就五个,你算算这账!哪还有多的?”
金淑:“”
桐桐摸了几张毛票,然后递过去:“你搭车回吧!花生壳难下咽,玉米芯粉也难下咽,谁叫咱赶上这年月了呢?你忍忍。
要么,你回去问问老爷子。他干了一辈子粮站的活,这啥时候是丰年,啥时候是灾年,啥时候该囤积粮食,啥时候该出手粮食,他心里门清!你要是真的难熬,找回去,家里肯定啥都有。”
金淑:“”
桐桐说的是实话,一年前林河东在来信就隐晦的说了,到了该屯粮的时候了。消耗过多,储备必少,紧随其后便是粮食短缺。
哪怕不是灾年,要是按照市场规律,粮食也该到了涨价紧俏的时候了。
所以,他在信上提醒说:屯粮!屯粮!屯粮。
以烧炕为由,高价买过豆蔓。又装病,说不能吃大食堂,吃硬食,于是,家里想法子在淘换粮食。
林河东跟粮食打了一辈子交道了,脑子特别清楚。那么金大财呢?他又何尝不是跟粮食打了一辈子交道?
金淑倒是听儿子说过:“买过谷子壳,说是要装枕头;买过荞麦皮,不知道是要干啥又说给以前的老伙计送礼,要弄粉条,去年冬天到处淘换红薯”
这不就是了。
金淑又道:“大锅饭做饭的时候,去年都不吃红薯皮削皮之后喂猪,老太太从猪食里捞过红薯皮,大家都骂,说老太太是弄回去喂鸡的”
桐桐指了指远处,那里尘土飞扬,是公交车来了,“去吧!回去吧。”找你爸你妈要去吧!
金淑气的直哭,“爸明知道为啥不告诉我?”
是啊!为啥呢?回去问她去。
然后好话说着,祸水东引,把人给打发了。
转过来碰见同事,她也不瞒着:“说是花生壳吃不下去。”
这话说的好像谁能吃下去一样。然后各自抱怨来借粮食的亲戚:不借,这是没人味儿;借吧,真没有多的,自家都不够吃。
说了一路的话,到家的时候,小蝉正在。
“妈!”
“嗳!咋了?”
“我我想给我娘家拉几麻袋红薯,您看成吗?”
桐桐就笑:“你们的家业你们做主,咋还问起我了?”
“那不成呀!您不点头,我送回娘家,是不是不像话?”
桐桐越发笑了:“你接你爸妈和你哥你嫂给你的补贴,也没人问过我意见,你也不一样拿了?”她打发小蝉,“去吧!想晚上去不扎眼,那就把孩子给我送来,我带一晚上。”
“嗳!”
两口子连夜晚送了几麻袋的红薯,回来才凌晨四点多,带回来好几斤羊肉。
桐桐看着羊肉:“”这三年下来,估计那边的肉类饲养场就得被这么吃完。不用问都知道,这只羊又‘病’了。
小蝉说:“改天等大姐和姐夫带着孩子回来了,咱炖羊肉。”
于是,就吃到了一顿炖羊肉。味道还不敢散出去,只能是罐闷,闷一晚上第二天才吃的。
小如吃了弟媳妇从娘家弄回来的羊肉,咋好意思?到底跟小海两人弄了些木屑给张家送去了,也不留饭,反正就是买到了,给亲家婶子烧炕的。
跟张家这亲家处的就很好,关系很和睦,都客客气气的。
桐桐也主动说小海:“估计家里也难,家里的粮食在哪里放着,你知道,你自己去拿。”
小海看了小如一眼,小如眼睑一垂,他才赶紧应了一声。他去拿了几斤玉米芯面,几斤红薯面,几捆红薯藤,一筐子红薯细根。
给他家的时候,他是这么跟他爸妈说的:“配给少,小如有时在食堂吃饭,我们的配额粮食是玉米芯粉,这是小如从她自己的口粮里给你们挤出来的。然后指着红薯藤,我给人家拉货,偷着藏了这些,给家里捎带回来了。
红薯面是我丈母娘给的,这细根也是我丈母娘捡的。听说小如叫我送粮食回来救急,又取了这些”
关母:“”这个是你媳妇的,那个是你丈母娘的,处处都把你媳妇、你岳家顶在前面显摆,就怕不知道都是你媳妇的功劳。
但拿回来总比不搭理强,她啥也没说,更没法留儿子吃饭。
小海要走,关母嘴角翕动,但到底是啥也没说。本来还想着城里有配给粮,子女和父母都能有指标。她想去城里,跟着小海两口子过,自己是亲妈,他们奉养老人,国家不该拦着。
可现在这一送粮食,这话也没法提了。
她只试探的问:“城里还是好呀!爹妈子女都能跟着有粮食。”
“哪呀?没有劳动能力的父母和未成年的子女”可不是全部!不劳动想白拿商品粮户口?想啥美事呢?
关母:“”那就是不行呗!
她再不言语,看着儿子远去,然后一回来,红薯面就被大儿媳妇拎到她房间去了,再叫骂都不开门。
“你是猪托生的!你一家子都是猪托生的。”关母骂大儿媳妇:“吃着婆家的,贴着娘家的啥东西嘛!昨儿才拿了一捧粮食回去,你当我眼瞎?老二家的往回扒拉粮食,你呢?看门狗都知道护食你真是两个猪狗都不如。”
关家的大儿媳咬着被角哭,不肯出声:没法子!娘家那么多口子人,再不弄点吃的,就得饿出人命来。
外面继续叫骂,她忍无可忍,也不露怯,擦了眼泪就喊:“现在巴结老二家了,迟了!你早干啥去了?你个老鳖一!我给你家干了多少?这才吃了多少?我是那瞎了眼的,上了你家来。
我也是苦命的,跟老二家的不能比!人家娘家硬气,不受你个老鳖一的气!我是不受气没法子!咋?啥社会了你还欺压儿媳妇呢?你闹清楚,我是嫁到你家了,不是卖到你家了!我孝顺我爸妈咋了?不管爹妈死活的,那叫人?”
是啊!谁能真看着爹妈去死?
金福的来信里,说了牡丹的叮嘱。
牡丹说,她在家里存着的那些粮食,给家里留一半,剩下的叫看着给换成玉米芯,要是娘家有人找上门,就拿不好的粮食接济接济,给够活命粮就行。不要一次给的多了,要不然他们觉得家里宽裕,不自己想办法,还想着从家里挤。
她说,知道爸妈一向手大,手面宽,这次千万紧着些,不要太过于大方云云。
而金禄的信里是一张福利票,用这个福利票可以在粮站提前领到福利粮。润叶当时把存着的粮食都带走了,金禄一句都没言语。同样的,他拿了福利票,留够了小家家用的,甚至给他哥他弟、他妹妹都补贴过之后,还给家里留了一份出来。
桐桐就把给孩子做好的衣裳都装进去,把粉条、红薯干都装好,叫四爷带去省城。
四爷去省城不为别的,还是为了农场的事的。农场的饲养有了问题,干草在有些地方却是有储备的。四爷想找找门路,给咱们把草料预备一些。
没法子也得想法子,要不然怎么办呢?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走门路用的奶粉。
大冷天的,吉普车一开,跟鲁正儒两个人直奔省城,找有关部门去了。
桐桐目送吉普车离开,转身看向柴火垛边上:“谁?出来!”
鲁立出来了,“婶儿!”
桐桐:“”她赶紧过去把人扶住:“高校长——高校长——”
高迪抱着外孙女出来,看到面色惨白的女儿:“这是咋了?”
鲁立天旋地转的:“妈——我爸走了!”
“别管你爸走不走”高迪放下外孙女,过去扶住女儿:“这是咋了?”
桐桐的手搭在鲁立的手腕上:这是贫血、营养不良、低血糖刚小产了!
两人给鲁立送到农场的附属医院,大夫也是这么说的:“营养不良,贫血低血糖,这都常见!最近很多人都这样!但这种身体条件,小产了!”可不雪上加霜吗?
小产了 ?
大夫说:“没法子!没啥药。就是回去养着。”然后小声说,“咱单位有奶粉,有肉松,咱自己花钱买,再搭上鸡蛋、红糖好好养一养!”
“其他的呢?”
大夫:“不要耽搁!要是耽搁了,身体不好的话,对以后生育有影响。”
高迪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儿,问说:“还坚持吗?”这日子还有过的必要么?
鲁立浑身哆嗦,桐桐把高迪推出去:别言语!别刺激孩子。
第1414章 世俗烟火(83)一更
事情的起因是王友的母亲不将两个外孙送走, 本身就是低标准的粮食配额,根本就不够吃。她是王友的母亲,城里留她。但她的两个外孙只是网友的外甥,城里不可能留这两个孩子的口粮。
美美有自己的配给粮, 但是在家里她也吃不够她的本分, 孩子饿,于是, 留在农场。农场毕竟有红薯红薯面, 比其他单位好的多。孩子嘛,还只这一个, 鲁正儒和高迪两个再怎么着, 还是能挤出来把外孙女养活的。
可美美的配给量是给五岁一下的孩子的配给粮食, 要分给两个六七岁、七八岁的男孩子,这当然就不够了。
不够了,就得从大人的口粮里往出挤。
老太太是说, 她儿子是大男人,饭量本就大,这点配额本就吃不饱,那就不从她儿子的口粮中扣了。就可着她自己和鲁立两个女人, 挤出来粮食给那俩孩子吃。
她又不上班, 几乎就是一坐一天,消耗的少。
可鲁立得工作的,再加上年轻代谢的快, 可不饿吗?
如今瘦的皮包骨头, 怀上胎都留不住。其实孩子是非常坚强的, 不是到了身体实在无法负担, 并不是那么容易说落胎就落胎了。
而且, 她这个落胎是三天前就落胎了,一个处理不好,真的是会影响以后生育的。
褚嫂子听说了,急匆匆的过来,这是娘家的侄儿媳妇。一看情况,她先找大夫,问说:“能不能先挂一瓶葡萄糖……”
大夫低声说:“场长亲自叮嘱过,医疗物品紧缺,除非要命的大病,不让动!”您亲自给褚场长说去。
褚嫂子:“……”
她只能先去找高迪:“高校长,王友这个混账,我马上给你把人喊来!要打要杀,怎么都好……”
高迪摆手,坐着没动。
褚嫂子看桐桐:你看这事闹的!
桐桐说高迪:“医院太冷了,你先把人带回去。回头好好问问孩子,看她想怎么样。”
高迪‘嗯’了一声,接了架子车,几个人把鲁立扶上去躺着,高迪拉着架子车把人往回拉。
桐桐跟褚嫂子告辞,“我跟着吧!”
“跟着!跟着!”褚嫂子气道,“我得去问问那娘俩,想干啥。”
那桐桐就管不着了,在架子车后面推着。路上遇到熟人,大家帮忙替换高迪,把人给送回去。
小蝉抱着霜天在鲁家,美美在家没人管,桐桐走的时候喊了小蝉,小蝉就过来了。帮着烧了炕,屋里透了气,又给烧上开水,在灶膛里埋了两个小红薯。
这会子人一回,就能坐到热乎乎的炕上。孩子在炕上玩耍,屋里是红薯的甜味儿。
给安置好,桐桐又取了一斤红糖,七八个鸡蛋,一两斤小米来,都给高迪放着:“你照看着,缓缓说。”
高迪没推辞,都收了。先用开水冲了红糖鸡蛋,叫鲁立喝了。这才熬起的小米粥,叫饭在锅里咕嘟着。
鲁立的眼泪从眼角往下流,流到鬓角,隐没在枕头里。
小蝉回去跟自家婆婆说:“鲁叔和高校长就是太文明了!这要是放在咱们家,我大姐要是被这么对待,你看我们妯娌仨能不能把那婆家的锅给砸了?娘家要是强势,她婆家就得怂着。”
桐桐:“……”事实上就是小如被欺负的时候,润叶一个人把关家给收拾了一顿。收拾完之后,关家到底都没敢再扎翅!有时候农村处理问题的方式虽然简单粗暴,但是高效有效。
高迪要是能去在家属院里叫骂三天,王友他妈在过分都有限。
但是鲁正儒和高迪不是那样的人,不会那么处事。所以,遇到王家这一家子人,他们就只想着管自家的闺女,不跟你们过还不成么?从没想着,便是过不成,我要把你家给砸了那种想法。
因此,小蝉总结:“还是要兄弟姐妹多一些!这几年就算了,等过几年情况好起来……妈,我还得再生。最少有三个吧!”
桐桐:“……”都是你们的自由,你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正说着呢,大门外有人来了,是金巧:“婶儿,在吗?”
“在!”
金巧挎着篮子来了,篮子里是一碗狗肉:“……江洪以前的老战友送了几斤狗肉,我炖了炖,您尝尝。”
桐桐留了,给金巧腾了碗,又给拿了一碗的肉干,都是兔肉的肉干。
霜天闻见肉味馋的,哈喇子流的老长了。桐桐取了半拉子二合面的馍馍,叫小蝉给孩子用肉汤子泡点馍馍吃。
金巧逗了孩子,就又说起了鲁立的事。
当年王友的妈看上金巧的妹妹金雀,桐桐瞧不上这一家,把婚事给拦了,金雀嫁给了老谭的警卫员,警卫员复原之后,也在公安局工作。说起来跟王友是同事,就在一个院里住,谁家有点啥事那大家都是知道的。
金巧就说:“金雀上次回来还说,多亏您当初拦了这个婚事。要不然,碰上那个婆婆,可真是要了命了。在外面会来事,谁不说王友这妈是个好老太太。可在家里呢,规矩严着呢。
她在家闲着,那也是啥不碰,饭不做,衣裳不洗,被子都不自己叠。这都是儿媳妇的活儿!做饭前得先问她想吃啥,做好了,得端的送到手里。发了工资都交到她手里,她来管家。咱也不知道这鲁立是咋想的,真把工资给老太太保管,叫老太太当家。”
脑子里更糊了浆糊一样。
“她家姑娘可怜的!他们一上班,老太太打呢!嫌美美不是个小子,人家疼外孙子,见了孙女那是没有正眼过。鲁立也是个硬性子,每次都给老太太大小声。她一大小声,老太太就哭。
挨着他们家的知道老太太不是个好的,可不挨着他们家的,谁不说是鲁立的不对。她老跟老太太大小声的嚷嚷,王友自来都是觉得他妈在家里是受了委屈了,多是觉得鲁立不对。”
把小蝉听的气氛:“……看看!看看!最怕嫁到这种人家,有苦都没处说去。这是闹的两口子离心了,还过啥呀?趁早离了算了!她自己有工作,娘家还能回来,再还有个姑娘,这辈子再嫁不嫁的……都行!”
她一副坦然的样子,“要是换我这个脾气,我就不嫁了。守着我父母,养着我闺女,我过的不知道有多逍遥……”
金巧被小蝉都逗笑了:“你脑子清醒,所以,你找了我们家金喜!”
小蝉哈哈哈的笑:“主要是看上我妈好了。”说着,伸手把婆婆的胳膊一抱:“真的!咱妈好,眼明心亮的姑娘都盯着呢。”
桐桐拍了小蝉一下:就知道耍嘴!烦死了。
晚上了,有人敲门。
四爷不在,金喜和小蝉带着孩子住西屋,说要给她作伴。门一开,金喜就营生,自己去开门了:“妈,你别起来了。”怪冷的。
桐桐还没睡,在被窝里给四爷做坎肩,做一件羊毛坎肩。
大门开了,桐桐听着动静,金喜喊道:“妈,是公安局的邱主任。”
邱主任是个妇女干部!
她来干啥?
桐桐应着,就急忙下炕。
大冷天的,邱主任包裹的严严实实:“林主任,又见面了。”
桐桐跟对方握手,以前开会的时候见过的,“您可是稀客。”说着,赶紧让人家坐,顺手倒了热水给对方。
邱主任一脸的赧然:“听说刘大姐晚上不在家住,我说找你也是一样的。”
刘大姐说的是刘南生,她晚上在烘干车间值班,那里暖和。
提了刘大姐,那这就是公事。
桐桐坐在边上:“出啥事了?”
“是高校长替鲁立递了离婚申请……”邱主任就说,“我们了解了情况,也不到非离不可的份上……”
是的!离婚得走完各种调节程序,单位真的是啥事都管呢。
桐桐就说:“邱主任,不是我偏向鲁立,这个婚事当时……您应该记得,刘大姐还做了检讨!鲁立这熊孩子非说我们这边干涉她的婚姻自由,最后没法子,这才答应的婚事。您想想,这要是婚事妥当,不是有大毛病,还有褚大嫂的面子呢,我们咋就能一直没给介绍信呢?”
邱主任:“……”这就有点护犊子了:“鲁立的性格要强,在婚姻里她很强势。不管是对婆婆还是对丈夫……”
“您可不能听一面之词!鲁立这孩子我们都知道,性子直。家中独女,自来就没心眼。您得问问我们,为啥当初不同意这婚事。再者说了,鲁立强势……她强势的结果就是饿的孩子不得不放到娘家,就是她自己饿的小产?老太太饿晕了?王友的外甥们饿晕了?没有吧!那客观事实在这里摆着呢,到底谁在婚礼被欺压了,您真的调查清楚了?”
邱主任:“……”
不等她再说话,桐桐就又说:“婚姻自由,这是法律赋予的!当时我们设法阻扰结婚,刘大姐去做了检讨,我也写了检查;现在,人家要离婚,这也是婚姻自由,谁要是打着调节的旗号阻挠,这是不是也违反了‘婚姻自由’的大前提。”
“主要怕年轻人后悔。”
“后悔了还可以复婚嘛!复婚是婚姻的一种,也是自由的,谁拦着了!又不是说,离了之后,再不许这两人结婚,怕什么?”桐桐看邱主任:“我记得婚姻法提的婚姻自由,是说一方坚持离婚就可以离,没有附加条件。妇女工作,难道不是保障妇女的权益?”
邱主任:“……”这王友是个不错的人,但是农场这边先是阻挠结婚,后又促成离婚。这个林大姐半点都没有想着‘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她对离婚这件事看的特别平淡,只要想离,那就只管离。
这是个啥态度嘛!
第1415章 世俗烟火(84)二更
邱主任就笑了一下:“林大姐, 您说来说去,还是干涉他人婚姻自由了。”她就起身,“要不,您陪我去一趟高校长家, 咱们见见当事人!就是递交申请, 也得是本人吧。”
高迪不会越过鲁立的,这事必是鲁立点头了的。
桐桐起身:“行!咱过去一趟。”
小蝉从屋里取了棉帽子来, “妈, 帽子!今晚上风大,该吹的头疼了。”
桐桐接了, 扣在脑袋上。
邱主任就夸:“林大姐, 你家的家风是真好。”
“嗐!两好才能合一好。”桐桐说着就往出走, “走吧!这个点了,孩子估计也睡了。”
可不!孩子睡了。
高迪一听邱主任的来意,就轻轻的把美美的被窝掀开:“您看看!您看看!”
孩子的大腿里侧, 掐的小青紫块一块一块的,这是大人有长指甲掐出来的。
桐桐都不知道这个事,她看孩子大腿内侧,新伤摞着旧伤。
高迪哭了, 看着躺着的鲁立, “你说!你自己说。”
鲁立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我早都想离了,可……当初是我自己要嫁的!我咋有脸回来说离婚。要不是家里不容美美,其他的我都忍了。老太太是重男轻女吗?也不尽然。她闺女她也疼, 她闺女的孩子弄到城里养在身边, 宝贝的跟啥似得。她就是不待见我, 不待见我生的孩子……还跟美美是姑娘还是小子没关系。”
高迪就跟邱主任说:“王友之前来过, 跪下求我, 说以后不会了。发誓发了不止一次了,没有一次能兑现。他的话我是再也没法子相信了!他同意也罢了,不同意也罢,这婚都离定了。他们嫁也不待见孩子,离婚……鲁立把孩子带回来,我们养。”
邱主任:“……”王友认为,鲁立提离婚的主要愿意是两个外甥在家里养着,要贴补好些。她提出离婚了,王友也表示了,明儿就把两个外甥送走。
可到现在为止,高迪和鲁立都没说那两个孩子的事。
看着孩子大腿里面的伤,她也没法再说什么劝说的话,“那……先这样,我先回去。”
桐桐也就跟着起身了,拍了拍鲁立的手:“安心休息。”
“婶儿,又麻烦你了。”
桐桐笑了笑,“别多想,好好呆着。”
“你当时给我说的都是好话!”鲁立咬着嘴唇,不叫哭声出来,可再一说话,还是哭了出来,“是我不识好歹!”
“没事!你之前没长大,现在长大了。”
从鲁家出来,邱主任回去。
结果第二天王友妈来单位,找刘大姐和桐桐:“误会!都是误会!咋也不至于就离婚。”说到的打孩子,“谁家孩子不挨打?谁家奶奶不打孩子?孩子皮了,拧两下拧不坏!屁股跟大腿里面肉厚,咋能拧坏了?我的几个孩子我都打,不打不成才,棍棒底下出孝子呢。为这个闹离婚,哪有这个道理?”
刘大姐看了这王友妈一眼,无端的想起了自己的婆婆。她冷着脸,问说:“鲁立小产了,你关心过她的身体没有?”
“落胎很正常!肚子里就不好的,落胎了更干净,这种孩子就算是生下来,也是害人的。身体三天好两天不好的,难养活。早早的落了,这是好事。”
刘大姐:“……”
“女人一辈子,谁没落过孩子?又几个生了就能全养活的?我生了七个,就活了仨!”
桐桐才要说话,高迪推门进来,进来就直接说了王友妈一句:“你去问问大夫!大夫说……落胎之后少了照管,怕是养好之后,再怀有些难。”
王友妈:“……”不好生了?
高迪指着医院的方向:“大夫就在医院,你问问去吧。”
这是真的!鲁立以后怀孕的概率会大幅减小。
王友妈没再说其他,也不纠缠了,转身就走。
等人走了,高迪才舒了一口气:“实在不想跟这家子纠缠了。”
理解!理解。
高迪叹气:“就怕我家那口子回来……气出个好歹了。”太欺负人了。
“太欺负人了。”
金寿站在单位大门口,他的对面站着个姑娘,很朴素的样子。这会子手插在兜里,用胳膊一下一下的怼金寿:“你别管我妈!我妈就那个样儿……看谁都不顺眼。”
“没事!”金寿笑了一下,“师娘也是为你好的。”
正说着呢,一辆吉普远远的开来了。车牌号金寿认得,这是农场的车。
他忙拉了这姑娘一下,“我爸!”
啥?
车停了下来,后面下来一个中年男人,高大挺拔,儒雅气派。
金寿忙喊了一声:“爸!”然后迎了上去:“您咋来了?”
四爷从车上提了个包下来,“你妈给你做的衣裳鞋,还有一些红薯干、奶粉。”他都递过去。
金寿都接了,然后招手叫这姑娘:“枝芳,过来一下。”
这姑娘叫乔枝芳,中等的身材,中等的相貌,是看一眼就能忘记长相的这么一个人。
乔枝芳快步过去,“叔叔好。”
金寿介绍:“爸,这是……乔枝芳,我俩是同学。”
四爷就了然,想了想从身上的掏了钱包,取了钱塞给金寿:“出门没带礼物,买支钢笔替我和你妈送给你这位女同学。以后有机会,欢迎来家里做客。”
金寿:“……”好的!这个钱他收了。
乔枝芳不好意思:“不用的,叔叔!我的钢笔还能用。”
“换着用吧。”四爷应了一句,也没有留,跟金寿交代了一句:“你妈操心你吃不饱饭,不管啥情况,要如实告诉家里。”
“嗯!其实还行。研究所有试验站,情况好很多!我二哥还给送了不少的福利票,我都兑换成粮食了。”
四爷上了车,跟那个姑娘摆摆手,这才小声交代金寿:“要相处就好好处,踏踏实实的。”
“嗳!”
司机开着车,调了车头,就又离开了。
金寿拎着沉甸甸的包,久久的站着。
乔枝芳低声问:“你家……可不是一般的农场职工!”
“真的就是一般的农场职工。”金寿是这么说的,“我爸只是出来办点事,跟着领导出来出差而已。”
“骗人!”乔枝芳看他:“叔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你非说你家没什么特别?”
“我家兄弟姐妹多!”金寿看对方,“所以,负担很重。师娘反对咱们在一起,是有道理的。”
“有什么不同?”乔母扶了扶眼镜,看了那些地瓜干一眼,说女儿:“你不要昏了头!婚事你要考虑清楚。金寿长的一表人才是没错,可他的条件要是真那么优越,为什么会看上你?”
“我怎么了?”
“你相貌平平,普普通通……性格又不讨人喜欢。说你硬吧,你硬不起来;说你软吧,你又做不到柔软。不管是哪个方面,你都太过于普通。但你身上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你爸是著名的农业学家,他的弟子遍布农林系统。金寿喜欢的是你吗?他喜欢的是你爸的学术地位!”
乔母一边说,一边摆摆手,“这跟他出身什么家庭,他的父母如何,都没有关系。我只说这个人,只说你们的感情基础……它是不纯粹的。跟这样的人过日子,你的日子也只能是平常。
但是,你又寄希望于过的不平常,幻想爱情能降临到你身上。那这日子自然就过不好!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继续。你只适合一个平凡普通,安于现状的男人做丈夫。金寿太有上进心,嫁给他你不会过的比嫁给别人更好。”
乔枝芳被说生气了,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把房门重重的摔上了。
她桌上放着《安娜卡列尼娜》,随意翻开,里面有那么一句:爱情如同燎原之火,熊熊燃烧起来,情感完全控制了理智。
再翻一页,上面写的是:幸福在于爱情和希望。
是的!人想要获得幸福,没有爱情绝对是不可以的。
我们怀揣希望,自然要追求爱情。
乔母推门进来:“没见过爱情的人,是不会懂爱情的。贫瘠的土地,匮乏的思想,这两者是孕育不出情种的。”她一把将女儿的书合上,“我已经叫你妹妹去还礼了,地瓜干换挂面,他没有吃亏。以后你少接触这个金寿!”
“妈——”
“我妈说,我爸休息不好,回家主要就是休息……”
金寿看着这些挂面,再听听这个话,就真的懂了:师娘拒绝的态度很坚决。
他笑了一下,也接了挂面:“我知道了!”
他写了申请书,全年常驻试验站,少回来就是了。
走之前去看小意,把挂面拿着呢,再这里却见到了父亲。
爸爸昨儿怕是有事,或是昨儿没见到小意,今儿又特意来了。
军医院里,小意穿着白大褂,头戴白帽,她是外科的实习大夫,还挺忙的。
“……下回带上我妈呗,我都想我妈了。”小意抱着父亲的胳膊,“我倒是不饿,医院是特殊单位,有保障。也怕我们做手术扛不下来,我真的能吃饱……”
正说话着呢,不远处有人喊:“金大夫,有朋友呀!”
四爷看过去,是个胳膊还吊着绷带的小伙子,应该是才从前线转回大后方养伤的。
这小子一笑一口白牙,冷森森的:“认识一下,阁下贵姓呀!我是金大夫的第一个病人,我胳膊上的子弹还是金大夫给我取的……”
小意把人推远:“你干嘛呀?”
“认识一下嘛!”
“我爸!我爸!”这是我爸!你要认识谁呀?
小伙子看看年轻的过分的脸,三十岁?三十岁的老光棍们就爱找二十上下的小女娃。这咋能是你爸呢?你爸不是……
四爷上下扫了一眼,拉着小意去另一边了:“你年纪还小,交友需谨慎!不要跟什么人都结交……”
小伙子:“……”我不是什么人,也不是那么的随便!其实,我是个正经人,真的!
第1416章 世俗烟火(85)三更
“那姑娘?”
远处一位大姐和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聊着, 指得正是小意的方向。
大姐说:“那姑娘……没戏!她是老谭和林宝书的外甥女。林宝书特别照顾,吃的喝的穿的戴的,都想着!要介绍也成,但那个姑娘不行!老谭敢找你拼命。”
“挎着胳膊那男人, 年纪也不小了吧!”只是看起来文质彬彬, 显的年轻而已。
“说啥呢?那是小意的父亲,亲生父亲!是老谭的连襟。”
正说着呢, 边上一个吊着胳膊的小伙子过来了:“哟——首长好!”
胡子拉碴的男人‘去去去’了好几声, 嫌弃这小子多事,转身走了。
人走了, 这小伙子才笑看这位大姐:“您可别拉郎配!金大夫家好像也不简单吧。”她爸一看就不好惹!最见不得这种给小姑娘介绍对象, 一介绍就……对吧?啥意思嘛!
他靠在边上:“大姐, 我可跟您说了,人我瞧上了!您要是坏我事,我找我爸告状。”
“混蛋犊子!滚远吧。你看上人家了, 人家可还没看上你。知道人家招惹不得,你就离人家远点。”
“现在没看上,以后保不齐就看上了呢?您着啥急嘛!”
正在这里磨嘴皮子,就看见小意拎着挂面又回来了。一边走一边蹦跶, 嘴里哼唱着, 不知道有多高兴。
他喊了一声:“金大夫,我的伤口要不要再处理?要不还是处理一下吧,我觉得痒!”
“哪痒?”
“哪都痒!”
小意:“……”其实我还是对的!我还是不适合外科。刚才已经问过爸爸的意见了, 她还想继续职业培训。这次可能会去B京, 参加影像学专业的委培!一去可能就是两年。
国外的医疗检查设备, 她想学习这个。单位会派遣几个人学习, 但大多数人已经不想超前奔了。有一些护士专业的, 还有上进心的也在争取机会。
但以自己的学历来说,只要说愿意去,医院是没有问题的。
她洗了手,一边给病人换药,一边说:“……很快就愈合了,你也能出院了。”
“我以后来找你……”
“不用!我回去委培,委培几年也不知道……你找我,我也不在。”
小伙子:“……”啥意思?不想跟自己来往呗。
“那……等你委培完,我再找你?”
小意笑笑没说话,那是以后的事了,谁知道会怎么样呢?只是不想耽搁人家,她暂时没想结婚,她要往前走,继续往前走。妈妈当年就是嫁人太早了,她要是二十多岁再嫁人,那时候都解放了,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就凭妈妈的能力,她会有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遇上爸爸那是她的运气,可饶是这样,还受了那么些年的罪。
所以,不要寄希望于婚姻如何如何,这是错的!这跟没解开裹脚布是一样的。真正能让自己过的好的方式只有一个,迈开大脚超前走。
下班了,拿着挂面去大哥家,今晚在大哥那边吃饭,就吃挂面。
牡丹挖了一块猪油,给炒了个葱花,这才把面端到桌上,“吃饭!”说着就问,“爸昨儿来了一趟,看了看长缨,连你大哥都没见,就又走了。”
“跟三哥一块走的,好像三哥有啥心事……”小意一边吃着,一边竖起大拇指,放的醋刚刚好,大嫂是知道自己的口味的。
“能为啥?那姑娘家怕是不乐意。”牡丹有些生气,“虽然说他们家都有文化,但咱家……大部分人不算有文化么?我上次给你三哥送鞋垫,碰见了你三哥的师母,从试验站不知道拿了什么回家,碰了个面对面。我还说,咱热情点,问候一声。结果人家用鼻子‘嗯’了一声,绕过去了。”
这件事想起来就生气:“怕是觉得咱家人配不上他们家人?说实话,咱妈甩她八条街。傲啥呀?她家那姑娘,也没见出色的地方。说实话,长的不如你二嫂。有时候那性子,也未必有你二嫂好。你二嫂别管高兴不高兴,不挂脸色。这位可不是,一句话不对,当场就放了脸子。哪一点能配得上你三哥?”
牡丹对外不说,但对着小姑子向来不忌讳,有啥说啥。
金福看了她一眼:“差不多得了?”
“本来嘛!”牡丹把面给孩子挑了一点,这才继续吃,“又不是你三哥找那个姑娘非要谈,是那姑娘缠着你三哥非要谈的。”
啊?
“嗯!那姑娘自己说的。”这叫啥事嘛!
“不管怎么开始的,都得有个良好的收尾!哪怕不能继续,也不能逃避。跟人家把话说清楚。”四爷看金寿,婚姻嘛,他有他的考量,无所谓对错,“但是该怎么处理,你还是要慎重。这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他人。”
“明白!就是……之前说的毕业结婚,只怕……”
“无所谓!我跟你妈不催你。你自己斟酌着办!”
那就没事了。
金寿拉开车门,让爸爸上车:“跟我妈说,别惦记。过年要是能回去就回去了,要是回不去,可能就是在实验室。”
“好!知道了。”
车子远行,金寿不停地摆手。
四爷朝后看了一眼,这才收回了视线。
鲁正儒就苦笑:“儿女大了,烦心事就多了。我一个女儿都烦成那样,你呢?六个!一条儿女一条心……难呀!”
可他只一个女儿,比人家六个孩子都费心。
四爷带着大包小包的去,然后带了几双牡丹做好的鞋回来。
桐桐规整这些东西,听四爷说长缨比开颜高了一大截,说小意要去委培,说金寿跟人家姑娘谈,姑娘家里有顾虑,婚事怕是有变故。
前两个都是好消息,最后这个消息:“为啥?有啥顾虑?”
“金寿没细说。”不过,“那姑娘长的很普通,方方面面都很普通。”
桐桐生气了一瞬,却又明白了:“也不怨人家,金寿自身对感情是有问题的。”
男人嘛,整天情情爱爱的,像话吗?他对婚姻的态度很务实,就是要理智的选择相对合适的。只要肯担负家庭责任,这就很好了。
“但人家家里不一定这么想。”桐桐把热毛巾递给他,叫他捂着下巴,一会子方便刮胡子,“再说了,人家姑娘也未必就真普通!能考上大学,读大学,这还不算是优于常人吗?”
四爷:“……”你倒也不用永远都这么公道。
“本来嘛!两人过日子,一头热算怎么回事?”
行行行!你有理。
两人正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呢,就听到隔壁猛地传来嚎啕之声,是鲁立哭了。
四爷看桐桐:又怎么了?
桐桐这才说起了鲁立的事:“……王友他妈想叫离婚,王友不想离。缠了这几天了!打也打不走,骂也骂不揍,来伺候鲁立坐小月子。”
四爷就又躺回去了,这女婿选的呀,真的是一言难尽。
金喜抱着孩子过来,把霜天塞给他爸,“鲁叔叫我跑个腿儿,去请褚场长。”您跟我妈先给我看一会子孩子吧。
霜天高兴了,蹭爷爷脖子,“玩——玩——玩马马——”
小木马在西屋的炕上,把孩子放上去玩马马。
金喜跑了一趟,结果又传话:“褚伯伯说叫您也过去一趟。”
四爷刚洗了头刮了脸,正不想出门呢。他就说:“那边有孩子,还有病人养病……请过来吧!”
于是,战场转移到自家这边的西屋,这是找中人解决家庭矛盾。
鲁正儒就先说:“离婚,这个主意是拿定了!”他看褚卫东:“您不是外人,这事您知道原因。鲁立是独女,没心眼,脾气直,这个家庭她维系不了。”
涵养在这里放着呢,咱也不当着人家儿子的面说亲家母的不对,再人家儿子眼里,他妈就没有不对的。
既然如此,有啥要说的?
鲁正儒说:“主要家风不同!在我家,生儿生女是真一样。怀鲁立的时候,那是意外,我们都没有想到会怀上。后来,我们就不再生了。因为战乱,年景不好,我们选择只要一个孩子。”
说着,他看女婿:“你呢?你听你母亲的,你母亲认为有个男孩是重要的,那你就认为是重要的!鲁立身体受了损伤,并不能保证以后一定会怀孕,怀孕了也未必是小子。目标不一致,你们怎么一起生活?
我们不打孩子!鲁立唯一的一次挨打,是因为要坚持嫁给你。但是,你们家能这么去折磨一个不到三岁的孩子,且从不认为这是错。那么,在这一点,我们两家的分歧依旧很大。我无权指责孩子奶奶打孩子的行为,只是我不认同你们的教育理念。
另外,我们家……男人是排在最后的!先是孩子,再是媳妇,最后才是我。男人嘛,保护孩子和女人这不是天经地义嘛!我不知道鲁立饿的流产的时候你在干啥?你的饭是怎么咽下去的?你闺女饿了一天没饭吃的时候,你任由你媳妇带着孩子回来,那时候你碗里的饭你还吃得下去?
我们家得宗旨是,先顾好自己。有余力了再帮助他人!可从你家办下的事看,你姐是你家人,你外甥是你的家人,唯独你媳妇和你姑娘不是你的家人。既然如此,你非要留着这娘俩是啥意思?
舍不得人?还是舍不得鲁立的工资,舍不得美美的配额粮?”
王友又是往下一跪:“爸,我知道错了!再多的解释都像是辩解!我不解释,我只求你,看我以后的表现。我已经把我两个外甥送走了……”
褚卫东就问说:“你能把你妈也送走不?”
王友就不说话了。
褚卫东叹了一声:“离婚吧!”要单你们两口子带个孩子,这婚姻还能挽回!可一旦掺和着你妈,不成!真的过不成了。
桐桐心说:就算是把他妈送走,那也不成呀!那可真是鲁立得欠人家一辈子,有点小摩擦,他都得说,‘你看,为了你,我都不管我妈了’。所以,离吧,这不是跪下能解决的事!
第1417章 世俗烟火(86)一更
都在劝该离了!但是王友坚持, 跪着不起来,就是不离!任打任骂,怎么都行,就是坚决不离婚。
褚卫东是王友的姑父, 他的脾气都压不住了, 起身抬脚就踹:“你犯啥混?现在不是争论谁对谁错,你或许对, 或是错, 这都不重要,也没有啥意思。
事实上, 你拿你妈是没有办法的。现在不独独是鲁立要离婚, 也不是你老丈人、丈母娘坚持叫鲁立离婚, 而是你妈知道鲁立小产之后不好怀,不能保证给你生儿子,这才坚持要离的。”
所以, 跪在这里干啥?
他指着外面:“你回去跪着求你妈去!看你妈咋说?”别在这里跪着为难人了,这点事都摆明不明白,你结的啥婚?
愣是把王友给撵走了,但大家心里都清楚, 王友犟不过他妈。
果然, 这中间隔了一周,王友同意离婚了。听金雀说,老太太绝食了!
不离婚, 她就抱不上孙子。没有孙子, 要绝后, 她将来到了那头没法子给男人交代。所以, 这个婚要是不离, 她活着也没啥心劲了,干脆就死了算逑了。
真就是三五天滴水未进,瞧着像是不中用了一样。王友扛不住了,离!离还不成么?
但那话咋说的?这个闹腾的劲儿,事就被传的沸沸扬扬的。
再加上刘南生这种,在外面交际妇女主任挺多的人,那真是年底一开会,她就说这个事。这也是妇女工作嘛,对吧?
然后逢人就说,那谁谁谁怎么着了,那婆婆怎么怎么样,重男轻女的思想怎么怎么样,举例子的目的是叫大家引以为戒,咱又不是存心要害谁,还不叫人说实话了?
于是,在年底的妇女大会上,哪怕是各个生产大队的妇女大会上,都把这件事当反面例子,大讲特讲。
大家都知道:哦!那个婆婆是个恶的。
可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金家这边,罗宝琴往心里去了。别人或许受不了这个婆婆,但是自家金花习惯了。又是个没嫁过人的黄花大姑娘,这不是个好对象么?
离过婚咋了?商品粮户口,这比啥都贵重。
这事还得尽快,要不然还是抢手的。
刚好,金雀就嫁到那个家属院。
依旧是很冷的时节,罗宝琴带着金花,拎着十个鸡蛋,坐上了去省城的公交车。然后去金雀家去了。
可金雀上班去了,并不在家。
罗宝琴就跟人打听,这院里白天本来就没几个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很少有把老人带来的,因为住宿紧张,所以,老人一般都是在老家的。
娘俩就顺着窗台下的檐台走,听见哪个屋里有动静,就去敲哪家的门。
现在要饭的多,多数人都不给开门的。只在里面问:“找谁呀?”
罗宝琴说:“找金雀!我是她婶儿……”
就有人出来:“是林大姐?”
结果一开门,发现不是,人家就不太热情了:“金雀上班去了,两口子都不在。”
“那……我们等等,我们等一等。”罗宝琴把篮子亮出来,里面是鸡蛋,她这是告诉人家:我们不是过不下去了,前来打秋风来了,我们单纯的就是来走亲戚的。
这人倒是不好冷着脸,给指了个地方:“后面太阳好,避风,都在那边晒太阳呢,你去那边等吧。”
罗宝琴千恩万谢的,带着金花去后头了。
大冷天也没太多的煤烧,不烧炉子屋里就跟冰窖一样,还就是晒晒太阳更好些。
这里有五六个老太太在晒太阳,袖着手,不住的跺着脚,说着闲话。看见个走亲戚的,大家也笑着搭话。
一听说找金雀的,也都热情,夸金雀是个难得的好媳妇,会过日子,家里收拾的特别利索。还说娘家得力,处处照顾着小两口,人家的小日子过的别提多自在了。
罗宝琴就说:“我们家的姑娘都是好命数!孩子她姑,身子不好,嫁出去生了两胎,得了两个儿子。我那大侄女,也是一样,一胎一个小子。还有这俩堂侄女,金巧生了两个小子了,金雀夏天生的,孩子快半岁了。也是个小子吧?我跟你说,我家男丁旺,出嫁女就没有生过姑娘。”
王友妈靠在边上,一听金雀,本都不咋说话了。结果一听益男,就不免打量起站在一边的金花。
小脚?其实也没啥。不耽搁干家务,又不是要下地劳动干活,大脚小脚差别不大。
再看看身条,倒也是屁股圆圆的。
脸盘子嘛,也是俊的。这会子被一看,羞羞答答的:这就对了嘛!谁像是鲁立一样,叽叽喳喳的,不像个过日子的样子。
金雀下班回来,才知道堂婶来过,没等到自己又走了。
她也没太在意,其实本就不咋来往的。来了还不定是什么事呢!说是看孩子吧,孩子都半岁了,才来看?说不是看孩子吧……我生了孩子你都不来看,我凭啥跟你来往?
把孩子接回来放到炕上叫玩,然后冲了奶粉给跑了饼干,先把孩子喂饱。
饼干也是杂粮的,是大堂婶烘烤之后,捎来了两三斤的样子。她还说,回头送五斤苞米面过去。
正喂孩子呢,丈夫回来了,自己捅开炉子做饭去了:“贴红薯面饼子?”
嗯!炖菜干贴饼子吃。
两口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门被敲响了,是王友他妈。
“哟!婶儿?您吃了么?”
“吃了!吃了!”王母笑眯眯的,坐过来逗了孩子,闲聊。
金雀也不知道人家到底要干啥,她问了,金雀就说了。像是问一些:你姑姑辈有几个人?你们这一辈的姊妹都嫁的好?
闲话嘛,有啥不能说的。
金雀就说了,金淑是堂姑姑,生了两个儿子,如今是怎么个情况。
像是自家这一辈的,小如姐,过的挺好的,生了两儿子。自家姐姐也是两儿子,加上自己这一个,生了一串的秃小子。
“我们其实都稀罕姑娘……像我家小妹,本事大了去了。那时候没人乐意叫姑娘读书,我叔婶儿就坚持叫我小妹上学,瞧瞧!现在多出息的。”她指了指挂着的衣裳:“那军装,都是她给的。”
王母心说:人家也没撒谎,这一家子出嫁的姑娘果然生的都是儿子。而今,金家的男丁多,姑娘少。
她就打问:“你们家是不是还有个叫金花的姑娘,说亲了没有?”
啊?
金雀:等闲没人娶金花,除非实在穷的娶不起媳妇。农村得劳力,她干不了重活的。
“我今儿见了那姑娘,一眼就相中了,别提我合我的眼缘了!”
金雀:“……”她只能尬笑了一声,“应该是还没说亲,我没听我妈说过。”
“没说亲好啊!我这就央求媒人,提亲去。”
金雀把苞米面给婶儿放下:“我是再想不到,又看上了金花。”
桐桐就笑:“罗宝琴故意找去,也是看上这个婚事了。人家双方都愿意的事,谁也别掺和。”
这边鲁立的身子还没养过来,下炕之后还是会天旋地转的……在这种情况下,王友再婚了。结婚对象正是金花。
要不是单位上都知道自家跟那一方都快成仇人了……这事闹的尴尬不尴尬?
婚后,王友带着金花登门:“大伯,大伯娘!”
四爷:“……”
桐桐:“……”
何苦来呢?先是隔壁的女婿,现在是我家的侄女婿?
四爷就说金花:“美美是王友的闺女,该不该王友抚养。”
金花低着头:“我听他……听婆婆的!”
桐桐:“……”她说王友:“有些话,我说了你别见怪!我就是在后娘手里吃过亏的,哪怕是金花姓金,我也觉得她难对美美真心实意。以后,大可不必把她带到美美眼跟前。”
为了不叫孩子看见,你们也少来我家。
“孩子总归是你的!跟着母亲生活,但是抚养、教育等等的费用,你也应该有一部分责任吧。”
“我知道!每月工资的四分之一,按时给这娘俩送来。鲁立也答应了,我一月可以见一次孩子。”
那就行了,“回去吧!别碰上了,都尴尬。”
金花全程低着头,一切都是王友做主。
王友大踏步习惯了,只管走她的。金花小碎步在后面跟着,走的急匆匆的。路又不平,她那小脚走的真的是颤颤巍巍的。
小意回来过寒假,背着她的被子,拎着她的包,都是部队专用的,整整齐齐,四四方方。军中锻炼人,她走的昂首阔步。一边走一边哼唱着军歌,间或跟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打个招呼。
王友看见了,就笑道:“小意回来了?”
“是!”小意问说:“我鲁立姐呢?你一个人回来的?没带孩子吗?”家里的事她又不知道,还以为这是邻居姐姐家的姐夫。
王友尴尬,正不知道怎么回答。
远远的金花喊了一声:“小意,这是你姐夫。”
小意抬头看向那边过来的金花:“姐夫?啥姐夫?”
金花红着脸,眼里有羞怯,却也有得意:“你说啥姐夫?”说着,推了小意一下,“叫姐夫呐!”
小意:“……”她的手在两人之间点了点,然后一脸疑惑。
“读书读成书呆子了?”金家偷偷看了王友一眼,然后跟跟王友说:“小意打小就这样!现在读了书,越发呆了。”
小意抿着嘴,朝两人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得意?得意啥?得意她嫁了个好人,而自己依旧没婆家?
呵!没嫁给傻子瘸子,能得这么一个男人,就是你炫耀的资本吗?
不是瞧不起人的意思,就是单觉得:以嫁男人的优劣来彰显女人的价值,这是可悲的!
第1418章 世俗烟火(87)二更
要过年了, 吃不起一顿饺子。
四爷看着桐桐站在厨房,手里拿着白菜,好似在思量着,白菜跟啥做馅儿, 吃一顿像样的饺子。
“……得用面粉!”多难得呀, “不配肉馅,是不是不合适?”
四爷:“……”淡出鸟来了, 想吃肉了吧, “腊肉?”现在真弄不到猪肉了。挨饿的人太多了,啥玩意都不好找了。
桐桐看四爷:我不记得我包过腊肉馅儿的饺子。
但好像除了这种肉, 其他的更不成了。
桐桐上房顶, 取了一块最肥得腊肉, 煸炒后,把油另外放着,剩下的才算剁碎了跟白菜混在一起, 准备包饺子。
正包着呢,外面传来喊叫声:“爷爷——奶奶——我们回来了。”
是金福和牡丹带着长缨回来,赶在了年三十的晚上。
桐桐看看这馅儿,还有活出来的面:不够吃了。
但两口子急匆匆的回来, 想陪着父母过年, 这是孝心呐。
衣服没多少,金福拎着十几斤的麦子,还是收拾的不怎么干净的麦子, “这是金禄叫捎回来的……”
牡丹则是给公婆准备了衣裳, “叫裁缝裁剪的……”肯定都是新样式。
桐桐:“……”行!给了就接着吧。
又和面, 准备包萝卜馅儿的饺子, 饺子馅用猪油拌, 也是好饭。
牡丹和小蝉做饭,小意在灶膛前烧火,桐桐:“……”儿媳妇忙活着,婆婆坐在炕上好似也不大好。
她去把冻梨拿来泡着,一会子吃完饭就吃。又去烧炕,这三口回来,他们的屋子还是冷的。
能回来的回来了,回不来的也总是回不来。
但不管怎么说,家里的气氛是愉快的。
等饺子上桌,牡丹抓了蒜过来给剥着,外面便吆喝了起来,桐桐赶紧往出走:“咋了?”像是听见谁喊‘救命’!
刘南生朝出来的桐桐摆手:“你忙你的,我去看看。”
“咋了?”
“不知道谁家吃了水煮菜,一家子七八口子口吐白沫……”桐桐喊小蝉:“拿块肥皂,快点——”
小蝉是兽医,这会子听见了,大棉袄也不穿,急急的就往出跑。家里的洋碱还剩下半块,她抓起来就走。
一般牛羊吃了不该吃的,也会口吐白沫。没治过人,但是治过牛羊。
洋碱水弄一盆再一盆,先给灌,催吐。
桐桐给三个孩子轮流拍脊背:“吐出来——吐出来就没事——”
跟来给小蝉送衣裳的金喜朝后退了好几步:这吐出来的都是整根的干野菜,绿中带着黑。
小蝉把手伸到小点的孩子的嘴里,那吃进去的干野菜一半吐到嘴外,一半还在咽喉里。孩子卡的换不上气,脸都憋紫了。
小蝉就往出掏,往出拽,直到拽出来,那孩子大口的喘着气,眼泪、鼻涕、涎水一起给流了出来。
但显见的,人是活过来了,暂时要不了命了。
等着都吐出来了,刘南生才组织人:“送县医院!”
桐桐就不跟了,这么折腾了半个小时,汗水都把棉袄打湿了。
小蝉问其他人:“分了那么些红薯,还有红薯面!大年夜的,吃的这是啥呀?”
“都是从下面被举荐上来的人,哪个不是有一大家子人!农村的日子更难过,肯定是把口粮接济老家了。”
“可不就是!有些人能掰开脸面,有些人掰不开,咋办?”
因为这个突发事件,叫人觉得这顿年夜饭都不香了。
桐桐打岔,问牡丹说:“你初二要不要回娘家看看!你家没有人来过……”
牡丹:“……”她说,“找过自来水公司的同事,说叫给我捎个口信。我同事写信告诉我了,说是……我二妹嫁人了,嫁到煤矿上。”她端着碗准备去洗,“听说,嫁的那男人四十多了……家里要了一口袋的苞米。”
桐桐:“……”真不知道还有这事呢。
“我家女儿多,换粮食的人也多。”牡丹继续洗她的碗去了,良久才又说:“我管不了!管了人家,人家就得叫我养。我养不起人家,就不能管人家的事。”
说着,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但大年夜的,哭不吉利!她硬压着,手里还拿着那个碗,就抬起头来,“妈!我是修了几辈子的德行,才到了咱家。”
遇上了金福,遇到了妈你这样的婆婆,遇到了爸那样的公公。
桐桐过去,轻轻的揽着她,拍着她的后背:没事!没事!
晚上回屋,孩子睡了。金福才问:“你跟妈说啥了?”
牡丹看了金福一眼:“我没说弟妹的事。”润叶的娘家有人去省城乞讨去了,润叶将大门一关,她姐跟她嫂子再敲门,她都不开。
要找润叶并不难,金禄跟原单位的人总是有来往的。只要去金禄的单位或是住过的院子一打听,就能知道了。
到了单位,去家属院一问,哪一户还认不出来吗?
润叶还不瞒着牡丹,有时候太忙,她还是会把开颜给牡丹送过去。说起娘家的人,她说:“就算是打听到你这里,你也别给开门。就是撞上了,你也别给。她们是故意的,故意弄的那么埋汰,想着我怕别人说,肯定会给他们粮食。想算计我,那可真是打错了算盘。”
牡丹也不知道老家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润叶这么信誓旦旦,想着也有几分道理吧。
但叫别人看起来,就觉得润叶没有一点人情味。
要是比对一个润叶对婆家和娘家的态度,她就觉得润叶其实还行。至少润叶在婆家的事上,大面子上是过得去的。
这件事就不要给婆婆说了吧!
“我说我爸妈拿我妹子换粮食的事了。”牡丹给孩子拉的盖好,“以后都不回娘家了!爱咋咋去。”
可牡丹不说,润叶的娘家会说的。
大年初一,润叶的娘家一下子来了八口子。
润叶娘拉着桐桐的手,眼泪滴答滴答的往下掉:“抓儿养女,辛苦了半辈子!可到头来呢?润叶这个狼性子,喂不熟的!要饭要到她门上,她躲在里面不给开门呀。”
桐桐看向这一家子,也不就是真的饿的面黄肌瘦的样儿。除了秋叶两口子瘦的脱相了,其他人也还好吧。
她家的孙子肥嘟嘟的,这是饿出来的?
润叶的爹在解放前是当铺的伙计,相对来说,他家的日子不算是很难的。人家可能偷摸的攒过家底。
润叶能闹着要回彩礼,能闹着叫娘家出钱给她撑面子,那就证明家里应该是有的。只是,家里的东西都是男丁的,女儿是没有的。
以润叶的性子,明知道吃了亏了,她能不想着扒拉。
桐桐就说:“不至于,润叶大道理是懂的。她大概是自小吃亏吃怕了,有点较真。孩子嘛,谁没点小毛病。咱都是老当家了,干啥跟孩子置气?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说了就说了,我不往心里去!你呢,把气往出一撒,对身体好!大过年,这都是好事。”
“不是的!亲家母,润叶这个孩子,心里恶,心眼毒!”
桐桐就有些不高兴了:“您还是亲妈呢!叫我这婆婆的看,润叶身上的好多着呢。她长的好,见人就笑,待人接物落落大方,有上进心,不依不靠。人给她一碗,她也能还个差不多一碗。”
秋叶一听,就忙道:“亲家婶子,这是你心眼好,润叶是有个好命。可其实呢?从小就在家里蛮横惯了的。刚揭开锅的馍馍,她都不怕烫,上去就抓白面的。一手一个,吃一个,然后给另一个上面唾一口……就要一个人占两个。这是幸好嫁到你们这厚道人家了,这要是换一家……她早被休八百回了。”
桐桐还没说话呢,小蝉把闺女往小姑子怀里一塞,然后靠在门边上,一边磕着南瓜子,一边接话:“亲家大姐,瞧您这话说的,可不像是亲大姐!要论起蛮横,我没出嫁前,就算是横的了。可再不好,我爸妈,我哥嫂没有在外面说过一句不是。今儿一听你这话,倒也是稀奇,我这妯娌,是你们家亲生的不?”
你们这样,那也难怪自家二嫂子关着门不给你们开了!这不是亲人,这是仇人呀!
秋叶说:“好我的妹子呢,谁愿意出来说这个话呀?不过是看着你们都是厚道人,怕你们吃亏。咱们无冤无仇,我们把这样的人嫁到你们家……那是害人的。”
说着,还一副十分神秘的样子:“她那心眼多着呢!金禄那样的姑爷,她要不耍心眼,能娶她?不过是故意谋划来的……你还真当她稀罕金禄呢?”
牡丹把倒好的水又折到锅里,把碗重新摞起来,问说:“那啥意思?叫我家老二跟润叶离婚?行啊!既然都要离婚了,咱也不是亲家了。你们回吧!”省的我们家管饭。
“那不能走!润叶呢?叫她出来……我们这当爹妈的给她拜年来了,她总不能躲着不见!”
桐桐叹气,看秋叶:“日子不好过吧?”说着,就逗润叶哥哥家的孩子,“瞧这小子,身体多好的。”
说着,就跟润叶的妈说,“你骂润叶,我知道,你正在气头上,说的都不是真心话。说到底,不过是觉得润叶没有亲近你们。
其实呢?金禄和润叶上个月还回来了一次,说是揭不开锅了,从家里带了粮食去的省城。说实话,我们有六个孩子要接济,能到金禄和润叶身上的少之又少。
我看亲家把孩子养的挺好……你又想见润叶……那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给你们把润叶从省城叫回来。你准备一口袋粮食,润叶一回来我就叫她回娘家去取去。咱们两边都帮衬着,小两口的日子也好过。”
润叶妈:“……”啥玩意?
“就这么说定了!一口袋粮食,不要小麦,包谷荞麦豆子啥都行。”
润叶妈的手不停的摇:“那有吃的?”
“您看!亲家亲家,就是亲亲热热的一家,我这还没张嘴问你借呢,你咋又缩回去了呢?”
润叶嫂子站起来搀着婆婆:“大年初一,咱还忙着呢!别耽搁亲家了,咱回吧!”
果然,特别麻利的就回去了。
小意抱着侄女只偷笑,这就是爸妈常说的‘家和’!家人嘛,相互维护的才是家人。
第1419章 世俗烟火(88)一更
这个年月, 再亲的亲戚都不算是多么的亲近了。当拖家带口的上门来,就是为了吃顿饭,而家里偏又管不起这顿饭,该怎么办呢?
都不满意, 都觉得对方不是好的。
这边说:明知道粮食短缺, 还上我家来,到了饭时还不走, 这不是诚心为难人么?
那边说:我大老远来, 就喝了两口水,一碗粥都没招待。
然后大家就:“……”能不来往就都不来往了, 来往不起!
孩子们回来过了个年, 走的时候就地瓜干, 拿着回去填肚子吧。再给金禄和金寿带上些,贴补一点是一点。
今年春上要比往年更难熬,都顾着点自己的肚子。
是的!春上的日子太难了。
真如桐桐预料的一样, 一进入农历二月,人口多的人家就已经断炊了。家里有粮食的情况下,很难做到持续半饥饿的状态下,看着存着的粮食而无动于衷。
大家开始找工会, 找领导。
四爷被堵在办公室出不去, 因为工友就堵在这里:“单位得管呀!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其实并不到那一步,商品粮户口,国家是给最低粮食标准的。只是现在粮食短缺, 都是搭配着各种其他的口粮发下来的。
这个月几乎全县城市户口的人, 都只能买到豆粕。
其实豆粕已经是领导们各方争取的结果, 比玉米芯子、花生壳之类的好了很多了。当然了, 量是极少的。
大人饿了尚且有理智, 可孩子饿了就真的忍不了,嗷嗷嗷的叫唤,哇哇哇的大哭。但其实小些的放到保育所,三岁以下的孩子都有羊奶或是牛奶供应的。三岁以上的,除了喝奶之外,还有一顿小米干菜粥。
主要是六七岁以上的孩子,上学了,各回各家,单位就不会再给予补贴了。
说实话,因着保育所,在农场出生的孩子不论男女,没有一个是养不活的,也没有一个是生下女孩就扔了或是送人的。
这已经是农场领导千方百计努力来的。
四爷去年去省城,不就是为了牧草的吗?干牧草运了一冬,库房里堆着的都是干牧草。如此,农场就能保障生产。
有牛羊奶,才有奶粉。有了产品,才叫农场在这个小县,甚至于在整个地区有了一定的不可取代性。奶粉辐射周边,乃至于整个地区。这种紧俏商品,当然不会被上面放弃。
只有农场的价值更大,咱们才能配额粮食的时候有优先权。
要不然,豆粕这种东西,咋就咱们这个粮站分站里供应呢?
苏大民依旧作为工人代表,过来沟通这件事。
四爷好声好气,把这些东西细致的讲给他们听:不是没有努力!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这个春荒总得度过吧。都饿着肚子,开春这活谁干?”
四爷:“……”他就说:“今年除了栽红薯,没有别的生产任务。要是都不干,那今年一整年都是而今这个局面。”
反正是没法子,真的弄不来了。
找了所有的领导,甚至不叫领导们之间相互通气,就为了防着他们串通推诿的。可这般之下,每个领导说的话都是大同小异。
然后大家死心了,只能自己想办法去找吃的。
桐桐和四爷也不能免俗呀!先是榆树叶,再是榆树皮,而后是杨树叶,槐树叶、槐花,槐树皮。
一个春季,树都剥的光溜溜的。
饿的很了,就有半大的小子盯上了饲养场的牛羊,总想着哪怕弄个羊羔子,也能饱饱的吃一顿。
桐桐防的就是这样,巡逻值班守的特别紧,还是被人给混进去了。
怎么办?叫家长。这里没有一个是外面的子弟,都是农场职工的子女。
拿这种情况怎么办?
开会!全体职工大会,告诉大家,这是第一次,又没有造成更大的危害,所以,写个检查了事。
但若是再发生第二次这样的事,不管是第一次参与还是重复犯错,那对不住,这个人就上黑名单。也就是说,农场不接纳这样的子弟做工人,成年之后需得另谋出路。
下面议论声一片,但却真的遏制了那么些人蠢蠢欲动的心。
桐桐在家里,给榆树皮磨粉。榆树皮面粉,这玩意的口感其实比玉米芯和花生壳好了很多。但这玩意吃了之后,上厕所太困难了。
用这个做饸烙面吃,吃完得喝了药汤子,通便用的。
别看她在加工做个,但其实真的不想吃,不到万不得已,她是坚决不会吃的。积极的找吃的,不为别的,就是叫大家看看,他们也过的是大多数人的日子。
好些人都说,能干的人总比旁人更能干。咱们找点吃的,难死了!可人家金主任和林主任,拉两个架子车出去,半天的工夫就拉了两车子树皮回来。
这磨出的树皮粉,没有一千斤也得有八百斤吧。
要么说,人家一到饭点,家里的烟囱就冒烟呢。
都羡慕这两口子的日子,结果还有更叫人羡慕的。半下午的,有一辆吉普开进来了。
来的是老谭!
老谭送了两麻袋干瘪的带壳花生,一麻袋混着土和石子的各种豆子,另外还有两麻袋的鲜苜蓿。
然后老谭也不停留:“苜蓿是我那边的院子里种的,花生是宝墨弄来的,豆子是咱爸找以前的老同事给弄来的……接不上就言语,咱再想办法。”
桐桐:“……”其实自家存的够度过饥荒。
她只能弄了些奶粉,咱自己花钱买的,只不过是外面的人拿着钱也买不着而已。又把熏兔给拿了三只,回头一分就行。
老谭看了看,也没推辞,“下来办事,绕过来的,不能挺,这就走了。”
这会子桐桐给煮了六个鸡蛋,都给带上,叫路上吃。
真就是闲话都没说几句,然后人家又走了。
这些可都是大家看得见的。
于是,好些揭不开锅了,就过来借了。没法子,一斤二斤的往出借。不是树皮面,就是花生壳,要么就是撸下来的杨树叶、榆树叶。这个时候是没有人挑拣的,只要能吃,那就是粮食。
而就在这个时候,村里来人了,通知他们:金大财快不行了!
不管怎么闹,生死乃大事。
只要是亲爹,人没了,不管怎么说都得回去奔丧的。
莫说四爷了,就是金巧和金雀,她们都得带着丈夫和孩子,回去参加葬礼去,没了的是他们的二爷爷。
金大发有个孙子,叫金贵。在金巧和金雀都结婚后,金贵顺利的当兵了。这两个姐夫都能找到关系,保证他顺利入伍。
金贵肯定是回不来,小意是军人的身份,她在京城参加委培,当然也回不来。
但是金福、金禄和金寿,却都是得回来的。
四爷和桐桐还没给通知呢,金开和金泰都已经给省城发了报丧的电报。
既然报丧了,那就回一趟吧。
有公交车,四十分钟就到公社了。
坐车的人不多,这一趟,车上几乎都是自家的人。
金雀就说:“过年的时候,大年初二,我回去拜年,瞧着二爷爷的身体还可以。”说着,就问姐姐:“是吧,姐?”
金巧也说:“是呢!我看着身体挺好的。我去拿了几个包子,二爷爷坐在那里一口气吃了五个。”只拿了八个,还都是树皮面做的,包的野菜菜干,都能吃那么些。
她说着,就看金花:“你瞧着呢?有啥不好的?”
金花摇头:“挺好的!上个月我妈来县城,听我妈说,去北山的时候摔了一跤……”
他们在讨论这个,四爷和桐桐只听着不言语,两人看着沿途的景色,正是四五月,满地的庄稼迎风摆的季节,现在看上去,只有土黄色的地皮,绿意只有星星点点。土地干涸,裂开的缝隙有手掌那么宽。
下了车到公社,昔年热闹的公社,现在街上哪里还有人?
金喜给小蝉介绍:“我以前就在那边的农校念书……”说着就又指了指,“那是妈当时上班的地方……那个市场是爸一手弄起来的……”
小蝉看的新鲜,跟着往村里去。
“今年的芦苇都没有了!”金喜一脸的遗憾:“要不是干旱,这路边全是芦苇。我们放学就来割芦苇……”
再看看以前每天都有经过的河流:“干了!这里小鱼小虾还挺多的,要是想捞,这个时节最好……”
小蝉就笑:芦苇丛随风摇摆,波浪式的起起伏伏,想来是很漂亮的。
她说:“要有一场雨,马上就长出来了。”
是啊!这不是正盼着雨呢嘛!
还没到了,就听见远远的有人喊:“回来了——回来了——赶紧告诉一声,再坚持坚持……”
然后又喊:“快些!老爷子咽不下最后一口气。”
桐桐看过去,井边的那颗大槐树如今也光溜溜的,皮都扒干净了。好些人依旧聚集在这里……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干,也没有体力干别的。
她低声问四爷:“还没咽气?”
应该是。
桐桐:“……”没咽气报啥丧?
两人跟村里人打了招呼,就往金家去了。
一进大门,王翠枝就一拍大腿,哀哀咍咍的哭了起来:“……我的儿啊……我的狠心的儿啊……”
桐桐:“……”这哭的,到底是谁要咽气呀?
四爷没言语,先进了屋子。桐桐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金大财躺在炕上,睁着眼睛,面色金黄浮肿。
四爷不确定的看了桐桐一眼:这不是饿着了,也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导致中毒了,对吧?症状不像。
桐桐朝前走了两边,然后愕然:“这是褥疮,感染了?!”
褥疮是卧床之后不能动,没人给伺候,长久的一个姿势,身上就会溃烂。要是再不给处理,伤口就会被感染。感染的严重了,就能要命。
金大财就属于这一种!
第1420章 世俗烟火(89)二更
屋里的味道并不好闻, 便是乡邻来帮忙,都不会靠近。
四爷和桐桐一进去,里面也就他们两个人。
桐桐说是褥疮导致的感染,看情况, 感染的不是一天两天了, 必是高烧持续了好几日了。而且,没有用过药, 没有做过任何治疗。
这咋说呢?
桐桐想起原身夫妻当时那个状况, 孩子们嚷着要送医院,可没有人赞成送医院。在而今的条件下, 认为到了一定程度就应该接受命运的安排。不要浪费金钱, 也不要出门折腾。要不然, 就把人‘撂’到外面了。
一般情况下,能在家里咽气,这就叫福气。要是死在外面, 这不是吉利的事。
因此,桐桐从里面出来,主动问:“为啥不送医院?”
金安低着头:“爸的事,得先听妈的。妈说不送, 怕撂到外头, 我也没办法……”
“我定的!”王翠枝擦了眼泪:“送啥医院?都这把岁数了,重孙子都快上学的年纪了,活到这个份上就够了, 强求啥?”
说着, 眼泪婆娑:“花那冤枉钱干啥?!”
桐桐当着那么些人的面, 拿了钱出来, 放到桌上:“这是医疗费, 不用你们花!送医院吧。”
王翠枝一看见钱,就更不可能送这老鳖孙去医院了。
她坐在边上:“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他活着也是遭罪!又不能动,吃喝拉撒都在炕上,这天一热,谁知道身上得成个啥样子……遭那个罪干啥?早去早托生,省得受这个折磨。”
桐桐心说,胯骨摔坏了,要是当时就送医院,咋也不能瘫在炕上吧!结果呢,自己养,想着伤筋动骨一百天就能养好。
结果越养越是不能好,本来只是外伤,因为不护理,成了这个样子。
这罪遭的,也真的是很冤枉的。
她就说:“这事我不赞成,马上送医院,必须送医院……”
可桐桐越是坚持,王翠枝越不同意:“这事我定了!谁说都不行!”
跟着来的小如靠在边上,垂着眼睑。心说,我妈反对的,奶奶必然支持!妈妈支持的,奶奶必然反对。
自家妈越是坚持要送医院,这老太太越是要反对。
所以,自家妈就越坚持要送医院,摆出愿意花钱的姿态来,就是叫大家看的!再闹的不愉快,在尽孝这个方面,还是想尽心的。
但是,拗不过家里的老太太,奈何?
果然,自家妈的表情很难看,好似在说老太太不可理喻。
边上的乡邻也在劝:“这个岁数了,高寿了,可以了!折腾啥呀?人别跟命争!人都得有这么一天的,看见你们愿意尽孝,这辈子都圆满了。”
“有儿有女,有孙子有孙女。能成家的都成家了,能闭眼了。”
金大发坐在堂屋里,他是金大财的哥哥,这会子也发话了:“镇,可以了!你跟桐算是尽孝了。”他指了指桌上放着的钱:“就用这个钱办丧事,你们哥俩,你把你爸埋了。等到你妈身上的时候,就归金安办丧事。一人负责一个长辈,就算是你们尽孝了。”
四爷叹气:“大伯,得送医院!万一还有救呢?”
“不送!这事听你妈的。不许折腾了!”
王翠枝马上道:“那就铺干草,把人挪下炕吧。”
金大财应该是能听见的,他高烧,人昏沉,但应该不是毫无知觉。就这么被抬到了干草堆里。
大家七手八脚的把人抬到院子里,棺木就在边上放着呢。
四爷看金喜:“你去公社,给农场那边打个电话。请农场医院的张大夫来一趟。”
金喜利索的转身去了,小蝉从兜里掏了钱塞过去:“赶紧些,说不定张大夫还能赶一趟公交。”
金喜出门的时候都是小跑着的,大槐树下站着好些人,这会子都说:“小喜,慢着点,急啥?”
“救命呀!”
人跑远了,谁不说这一房好,真就是连孩子们都教的很厚道。
可金喜一跑出大家的视线,他就不着急了。慢慢走着,一会子掏一下钻到鞋里的土坷垃,一会子拍一拍裤腿上的灰尘。
到了公社,又碰到以前的熟人。见了面了,这就难免要说几句话,相互的寒暄寒暄。
耽搁了好长时间,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他去打电话,打了电话这才折返:“爸,张大夫下十七连队了,在最北边,要通知过去,得半天功夫。估计今儿不成,看明儿张大夫能不能来。”
那就没法子了,等着吧。
天擦黑的时候,金福一家、金禄一家,金寿还带了个姑娘,唯一缺的就是小意。
哎哟哟,这孙辈、重孙辈一回来,谁不说金大财好福气?
看看人家这一家子,多体面的。
润叶离了老远了,就跟熟人打招呼:“婶儿……听说您又生了个小八,您可是这个……”说着,还竖起大拇指。
“滚蛋!到了城里,成了工人了,咋还是个惹人嫌的样儿。”
润叶‘哈哈哈’的笑:“属狗的,改不了。”
“你爷都快不成了,你个憨娃娃,咋还笑呢?哭吧!你得大声哭,哭的声儿越大,越孝顺。”
“我爷这是喜丧,哭啥?”
然后就真笑意盈盈的往金家老宅去。
又有人问:“哟!寿结婚了?”
乔枝芳红着脸,看了金寿一眼。
金寿就笑:“还没有!这是对象。”
没过门的媳妇子呀!其实长的一般,有些配不起金寿。但看人家那穿的戴的,家里条件差不了。
桐桐很意外金寿把人家姑娘带回来,金寿介绍:“妈,这是枝芳。”
“婶儿!”喊了一声,看见金寿的父亲,她忙喊了一声:“叔。”
四爷:“……”他应了一声,就说金寿:“没吃饭吧!先去你大爷爷家吃顿饭。”
金巧喊呢:“走走走!先过去吃饭,都准备好了。”
金福看了一样还活着的祖父,他啥也没说,抱着长缨拉了牡丹就要走。
结果都转身了,有人就喊:“醒来了!人醒来了。”
金福看过去,这就没法走了。
金安在边上给介绍:“这是您第一个重孙子,叫长缨。”然后又看向金禄怀里的姑娘,“这是第一个重孙女,叫开颜。”之后才是金喜家的姑娘,“这是霜天。”
手指一挪,指向小如边上的两个玩耍的孩子:“那是重外孙,一个叫北国,一个叫南国。”
这些孩子金大财都没有见过,孩子们自然也不认得他。他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招手叫孩子近前,可北国把鼻子一捏,拉了长缨就往边上跑:我们可不过去。
王翠枝守在边上,她也没见过这些孩子。
这会子就看见老大很老二站在一块,哥俩像是两代人,老大两口子一点都没没变。这一窝子孩子也都大了,成了家了。一个个的,穿的齐齐整整,看着红光满面,不像是吃不饱饭的样子。
金福和金禄的媳妇,她是知道的。如今是变的不一样了,连牡丹都瞧着阔气了起来。
只是金寿和金喜的媳妇子,她也是第一次见。
金寿家这媳妇,家里的条件一定好。小皮鞋,手腕上戴着手表,穿的衣裳怕是一水没洗过。金喜这媳妇长了一张和气脸,瞧着总是喜气洋洋的。
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嗳’声,紧跟着拍着大腿,又大大的‘嗐’了一声,那音调一波三折的,着实是叫人不注意都不行。
润叶一撇嘴:啥意思?想叫我们问候你一声?想啥呢?!
她才不管金大财醒没醒呢,只喊着要下厨:“总得叫人吃一顿饱饭再走吧!我给咱做饭去。”
罗宝琴的眼皮直跳:“……”土匪进村也没有她能扫荡。
她赶紧说:“再给你把衣服弄脏了,有人做饭呢。”
“臭孝子!臭孝子!哪还在乎埋汰不埋汰?”润叶把长缨和开颜一拉,然后喊北国和南国:“走!跟舅妈去厨房。”
回头看见小蝉还站着那边,她:“……”笨的呀!办丧事,咱公婆出了那么些钱,总得吃回来吧!人只要还没咽气,这开销就归二房。等人咽气了,入事了,才是花咱的钱。
二房总不能说,舍不得给老爷子吃顿饱饭吧?
“小蝉,孩子小,眼睛干净,别守着了,到厨房避一避!”问完了,还喊枝芳:“你没见过这些,别吓着你,来吧。”
然后罗宝琴腌着的鸡蛋遭殃了,一股脑的蒸上了。
打了个玉米糊糊,一个孩子一个鸡蛋,捣碎了搅拌在糊糊里,一个个的吃的倍香!
长缨一边吃,一边夸:“二婶最厉害。”
对嘛!跟着二婶不吃亏。她又问北国和南国:“最爱哪个舅妈?”
“二舅妈!”
“行!二舅妈再给你们踅摸踅摸,看还有啥吃的。”
把罗宝琴给气的呀,这老不死的,你倒是赶紧咽气呀!你这么拖三延四的,回头你两脚一蹬,剩下的人可咋过活?
金开的媳妇和金泰的媳妇找人做棺木里铺着的被褥去了,好歹有那么一码事就行。出去了大半天的工夫,回来就发现家里跟遭贼了一样。
她们本来说在厨房烧点热汤,再煮粉条,一人吃一碗汤粉算了。结果一进去,好家伙……
金开的媳妇第一反应就是:“不是说没鸡蛋吗?”咋还腌了那么些?
罗宝琴:“……”她攒着是为了将来给金花坐月子用的!四个咸鸡蛋能换五个鲜鸡蛋,产妇不能吃咸的,那就给换了。
可谁知道,金花就是怀不上。这么攒着攒着,就攒了那么些。然后一股脑的被收缴了,一点都没留。
不是不想闹,实在是得顾着些体面。
金花的婆婆整日里拿自家的家务事敲打金花,金花哭了好几次了。今儿王友也跟回来了,这怎么敢闹起来,那不是叫当官的女婿脸上没光么?
不就是腌鸡蛋、苞米面糊糊嘛,吃吧!吃吧!
我们家供得起!
才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