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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31章 世俗烟火(101)二更

    这件事的结果是罗宝琴被判了五年, 王友从岗位上调离,重大错误调到煤矿下一线了。这个结果确实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他要跟金花离婚,金花不肯离婚, 一说离婚金花就寻死。跳过河,上过吊,真寻死那种。再要是坚持离婚, 罪名就多了一条, 逼死妻子。

    到了这份上,谁都不敢提离婚的事。

    既然离不了, 但王友也不说带金花去煤矿。当然了,他也不说带他妈。

    就是自己背包一打, 自己走了。

    他妈也没法跟。她是真的后悔了, 找到孩子他姑,“……想想办法,哪怕去农场也行呀。”

    褚嫂子能气死:“早干什么去了?鲁立哪里不好, 你这里看不上那里看不上。要不是你折腾, 人家一家三口过的多好的?说不定, 到了而今就又添了两个孩子了。王友选媳妇没选错, 是你把孩子用命拼来的前程毁了。你还折腾啥?娶这个娶错了,娶那个娶错了, 我看呀,我哥娶你才是娶错了!到了那头, 你有啥脸见我哥?”

    这事谁能管?管不了了!太恶劣了。

    “金花是你娶回来的!当时王友咋说的?说再给你娶一回, 这就算是尽了孝道了。这媳妇是给你娶的。你有啥意见?好不好的, 你留着伺候你去吧。”

    户口是跟着工作走的, 王友走了, 户口也去了煤矿。他不申请带家属, 人家那边就不会安排。不安排,你的粮油关系就走不了。

    想回老家,那就得放弃商品粮户口。

    要是不想放弃这么户口,老单位又住不成,那就只能租县上的公房。公房得交租金,虽然不高。但她俩是没有工作的,就算是有粮食配额,不得花钱买吗?

    当然了,王友会寄一部分工资回来,但这个工资必然不多。他自己要花,还得给美美抚养费。剩下的够她们婆媳带着孩子过日子么?

    街道办当然不会看着不管的,但是好差事肯定是论不上的。打扫公厕,这是给金花安排的活儿。

    于是,婆媳带着孩子,住在城边的一间七八平大的小房间里,一铺炕,一个土灶。

    王母说:“我又不用你养,我两个儿子都会一份赡养费,养我自己是绰绰有余的。她年纪轻轻的,人不能废了。王友给钱养宝妮,她这当亲妈的不得照看孩子?”

    虽然是婆媳两个带着孩子过日子,但是吃也不是一起吃的。

    王母有自己的配额粮食,确实有赡养费可用。她先做饭,只做她一个人的饭。做完碗一推,金花洗了之后重新给她自己和孩子做饭。

    对孩子不好,王母就出去说:“狠心的呀,掐孩子呢!”

    大冷天的,金花把孩子背到身上去打扫厕所,因为王母是不管的。

    金雀年前过来送红薯豆腐的,这才说:“我总怕那孩子折腾病了……可啥人啥命吧!遭这么大的罪,我家的还咳嗽了好长时间,人家那孩子反倒是越养越皮实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人家那孩子有爸有妈有奶奶,大伯一家还在省城,爸爸妈妈都是工人。敢问,而今来说,这样家庭的孩子是不是比九成的孩子条件都要好些。

    所以,同情什么?

    王母不会伤害那孩子,也会盯着金花,金花也不敢伤害那孩子。只要王友还给孩子寄生活费,金花就会把这个孩子当成是她跟王友婚姻的纽带,是唯一能证明她跟王友还是夫妻的证明。所以,不管爱不爱,都不会错待。

    那这就可以了!还要如何。

    至于金花,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娘家的路被她堵死了,金家人都知道,罗宝琴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干的,一定是金花点了头的。但是金花没有承认这件事,这才使得罗宝琴被判刑了,直接影响了她哥嫂以及侄儿侄女。

    这就是跟娘家结仇了,她真就是死在外面,娘家都没人肯为她出头的。

    连亲爸亲哥嫂都跟她不来往了,那其他人又怎么会还跟她来往?

    就像是金雀说的:“上次碰见了,她扬起笑脸要跟我说话,我扭头就走,压根就没搭理。”

    这就是她应得的!她好好养孩子,将来还有个结果;要是不好好养,孩子对她跟她对她妈一样,那她这辈子也就一眼看到头了。

    桐桐给金雀取梨膏:“孩子咳嗽,你早说呀!把这个带回去,稍微有点咳嗽就给孩子冲水喝。”

    金雀拿了,只问说:“家里就怕罗玉琴影响家里孩子的前程。”

    “直系三代,旁系也只能牵扯到孩子的亲姑姑亲舅舅的身上,还轮不到别人。不过是金开和金泰的孩子必然是要受影响的。”

    这就属于坏分子。

    但其他人是影响不到的。

    金雀这才安心了,一再说:“婶儿,当年的婚事……你真的是救我一辈子。”

    “行了!赶紧回去吧。”这事过去了,再不提了。

    金雀一走,鲁正儒把碗里的腊肠递给鲁立:“去吧,给你金叔和林姨送去。”

    鲁立把手里的擀面杖递给妈妈:“搅拌着,别停。”

    家里也正用红薯淀粉做凉粉,不能离人。她接了碗,把袖子往下放:“等一会子多好,这要糊锅了就完了。”

    “去吧!趁热。”鲁正儒说着,就抱了外孙女给孩子喂腊肠吃,然后说女儿:“快去快回。”

    鲁立走了,鲁正儒才说:“我一辈子都文善,鲁立受那么大的欺负,我都没能把王友怎么样。你看老金……”

    高迪‘嘘’了一声,看了美美一眼,“孩子大了……”别叫孩子听去。

    鲁正儒就笑:“就是心里畅快。”老金这人向来都是以人为善的,从不跟人结仇。可其实呢,他何曾受过欺负?那真是不言不语,高手呐。

    “我妈说您这边过年人多,叫我给您送来。”

    桐桐看着一碗的腊肠:“老家就寄了那么一些,你这就送来了一半。”

    “您留着吃吧!”鲁立见把碗腾出来了,就赶紧把空碗拿了,不叫再给碗里搁东西:“我正做凉粉着呢,才学的做!要是劲道,我再给您送来尝尝。”

    怕再给她东西,拿着空碗急匆匆的走了。

    桐桐把做的老糖给霜天:“送去给美美吃。”

    “奶奶,我要吃米米糖。”

    米米糖是用蒸过的小米和糖稀给做的,挺麻烦的:“成!给你坐。回头哥哥姐姐回来了,一块分着吃。”

    孩子这才高兴了,抓着小篮子走了。人还没出院子里,就喊:“美美,吃糖!美美,吃糖。”

    “给我奶拿的。”开颜把奶糖放到包袱里,看着她妈。

    润叶看着塞的乱七八糟的糖,把闺女的手拍开:“一见热就化了,粘在衣服上了。给你奶奶,给你奶奶,没说不给你奶奶。嚷嚷啥呀?看不见我正忙着呢吗?”

    开颜看着被拍了手,手背都红了,她嘴一瘪,朝外喊:“爸——”

    金禄正忙着打包呢,问说:“又咋了?”

    她倔强的站在炕边,举着手。

    金禄看了一眼,说润叶:“你好好说嘛,拍打啥?!”

    润叶就斜眼看金禄:“你闺女全是被你给惯坏的!我但凡说一句,你马上偏袒!金禄,有这么教孩子的没有?”

    金禄:“……”他扭脸哄姑娘,“你妈是急性子,又不是要打你!”他给吹了两下,“行了!好了!不疼了。”

    润叶把糖从包袱里挑出来:“这回头放到炕头,糖就化了。嫌弃我不让她放在里面,就给我撅个嘴掉个脸的,惯的一点样子都没有。你再给我犟一个,我这次就不带你回来了,给你爷你奶扔家里!”

    开颜梗着脖子,还要还嘴。金禄马上给拉出去了:“不许没大没小,好好跟你妈妈说话!”咋生了个硬撅撅的脾气,气性可大了!娘俩像是一对冤家,不见了怪想,一见面就呛呛。

    润叶把新棉袄拿出来,在里面喊:“进来!试一试棉袄!”

    开颜不去,润叶拿着棉袄出来。一个硬要往里面塞,一个就是抻着胳膊,不好好试!

    金禄手叉腰看着娘俩在那里较劲,催说:“快些!火车不等人。”

    这才好些了,利索的收拾好去赶火车。

    一看开颜嘴噘那么长,就知道这娘俩又呛呛了。

    枝芳怪喜欢女娃娃的,尤其是长的这么好看的,她伸手就拉:“到三婶这里来!这是咋了?”

    开颜看了她妈一眼,将脸扭到一边。

    润叶诉苦:“咋生了这么个混账脾气。”

    金寿嫌弃二嫂在外面训孩子,拉着侄女去一边坐了,从兜里掏了一把瓜子,“自己嗑瓜子,你大伯他们一会子就到了。”

    正说着呢,远远的就看见长缨脖子上挂着的帆布包跑来了,还朝后面喊:“……这里……在这里……”

    开颜蹭蹭蹭的跑过去,从长缨脖子上取了包自己挂上:“姐来!”然后把瓜子分给长缨,“三叔给的,咸瓜子。”

    长缨把葡萄干从兜里掏出去,给开颜塞到兜里:“这个好吃。”

    然后取了开颜挂上的包:“咱俩抬上。”

    行!抬上。

    润叶说金禄:“我说再生一个,你非不生!”都没个伴儿,一见面就亲的不行不行的!

    金禄白了她一眼:这一个,她能吃奶糖,舍得把吃的给这个给那个。再生一个,还想吃糖?这会子不定为了把小的那个没看好,挨了多少打了。咱这日子过的,没到能再生一个的份上。

    金禄和牡丹大包小包的,拿了那么些。

    枝芳直接问:“这都带的啥呀?我们就没太多的东西给爸妈带。”

    牡丹:“……都是做了一半的手工活!”然后压低声音,“妈肯定偷偷收了不少羊毛,我拿回去准备絮羊毛的。”

    润叶:“……”我才说跟妈要点羊毛的,你竟然都做成半成品,拿回家直接絮羊毛?

    枝芳还觉得:“咋没人跟我说妈能弄到羊毛呢?”

    桐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薅羊毛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我攒点羊毛容易吗?

    第1432章 世俗烟火(102)三更

    孩子们要回来过年!

    攒了一冬的福利票, 全用上了。今年冬天这野兔,都冻了那么些了。

    金喜和小蝉把家里打扫了一遍,擦洗干净, 把炕早早就烧起来,屋里拾掇暖和。小如和小意姐俩在炖兔肉。一只鸡配了五只兔子,真就是满满的一锅。几个孩子守在锅边, 等着吃肉。

    四爷和桐桐不得清闲, 家里有土豆,这不, 给孩子烤薯条薯片呢。再用鸡蛋面粉蜂蜜,给烤些小蛋糕。

    下午了, 金喜借骡车去借去了, 天擦黑的时候就回来了。

    家里一下子就欢腾开了。

    西屋的炕上塞一炕,冻木了的人,回来就先上炕暖着。一会子暖过来, 大衣裳一脱, 饭菜就上桌了。

    这么些人, 一桌已经坐不下了。大人十三口, 孩子五口。十八口人,开两桌都挤得慌!

    鸡兔炖土豆, 五花肉白菜粉条豆腐,凉拌的萝卜菜窝窝, 南瓜饼子, 都那么大的份儿。

    开颜坐在爷爷边上, “爷爷, 我不要鸡翅, 我要兔腿儿……我想吃个大兔腿儿……”

    “我要鸡翅……”霜天站起来, 用她的小勺子指着大盆:“爷爷,我要鸡翅……”

    行!想吃鸡翅的吃鸡翅,想吃兔腿的吃兔腿。

    霜天见开颜挨着爷爷坐,她就挤过去要坐在爷爷怀里,然后含着勺子看姐姐:这是我爷爷。

    开颜故意逗她,也往爷爷怀里挤:“我爷爷!抱我。”

    霜天不乐意了,嘴一瘪:“奶奶,她抢爷爷!我爷爷!我爷爷!”

    大人只当看把戏呢,哈哈一笑就完了。

    桐桐:“……”就说闹腾不闹腾吧。

    长缨跟北国用最快的速度扒拉了饭,然后两人挤过去:“爷爷,我们买炮去!”伸手,要钱!

    “找奶奶去!”

    然后两孩子蹭过来,抱着腰要买鞭炮的钱。

    几分钱的事,去吧!赶在农场的供销社没下班,还能买。

    这俩一跑,南国在炕上急的直跺脚,“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那俩大的可不乐意带个跟屁虫,早跑了。

    大人哄,又哄不下,开颜摸了糖给他塞嘴里:“还哭不?”

    不哭了!乖乖的坐到炕角里,跟姐姐玩翻花绳去了。

    霜天又凑过去,蹲在边上,看着开颜:“姐姐——”

    开颜看她:“干嘛?不抢爷爷了?”

    霜天转到那边蹲着,再叫一声‘姐姐’,然后嘴长的大大的,“啊——”

    要糖吃呢。

    开颜说妹妹:“咽下去!肉咽下去再说。”

    肉咽下去了。

    “饭吃完没?”

    “完!”

    “饱了没?”

    “饱!”

    “把勺子放回去。吃完饭不许拿着勺子跑。”

    霜天乖乖的放下了勺子,又蹲过去:“啊——”

    然后被塞了一个奶糖,也可乖了,坐到边上看姐姐和哥哥玩。

    小意一边吃一边笑:“开颜可会当姐姐了。”然后就嚷着:“二嫂,今晚叫开颜跟我睡。”

    “给你都行!”润叶一边吃饭,一边说开颜:“倔脾气,不服软。那是宁愿挨打,都不气弱的性子。牛劲上来,恨不能一天打八回。”

    “我觉得好!”牡丹就说:“女娃的脾气弱了挨欺负!在家里倔,气气家里人,这有啥呢?出了门不受别人的气,多放心的。”然后问开颜:“还有炖的土豆,给你留一碗不?”

    “留!”

    人多了就是这样,吃饭的人多,吃完收拾的人也多。

    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

    吃完饭了,女人们上炕坐针线,说话去了。

    男人们围着炉子,在堂屋里烤火,喝茶。

    金喜把簸箩里的炒花生拿过来,“下雪了——”聊着吃着吧!只有这种的天气,围着火炉最有气氛了。

    金福一边剥花生,一边说工作的事:“学生处的事也不多,组织一些学生活动,按时上下班。时间算是清闲的!暂时没想着动地方,至少呆够三年。”

    学校的职位好升,三年就是一级,他是这样一种打算。

    四爷看金禄,金禄:“……”他也说实话,“我暂时就是服务好领导,在领导身边多看看,长长见识。”毕竟,之前接触的有限。

    而且,在领导身边不用担责,只要对领导负责就行。要真是叫自己拿大事,自己也怕没经验干不好。

    所以,不能猴屁股尖,跟着领导,三五年之后,听领导的安排。

    四爷点头,也算是中规中矩,知道他自己的优劣在哪里。

    金寿最简单:“科研……没谱,只有耕耘,不敢问收获。”

    四爷当时什么都没说,但是时间不早了,要散的时候,四爷说金喜,去东屋柜顶上,取三套书下来。

    啥书?

    “《二十四史》和《清史稿》。”竟然凑齐了三套。

    金寿拿过来翻一翻,没明白什么意思。

    四爷说:“还有一套,是给小意的。”

    然后呢?

    “用几年的时间,把书看完。”

    为啥?

    四爷却没解释,只叫他们照办,“回头我要问的。”

    就是得好好看。

    很晚了,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桐桐看着空了的柜顶,心里叹了一口气:在特殊年月里,好些人寻死觅活,觉得活不下去了。还有人疯了,不正常了。但是有一种人是不会走入这种死胡同的,那就是——精通史书的人。

    读史的人能从王朝的更迭中看透太多的东西,能知道有些东西是阶段性的,熬过去就雨过天晴的道理。

    越是读书多,越是书生意气的人,越是痛苦,越是钻牛角尖。

    这不行!叫你们读那么多书,不是为了叫你们看不透的。

    尤其是金寿,一门心思只在科研上,把自己变的特别的纯粹。当大浪打下来,扛过去的才是英雄。

    所以,这几年四爷搜集史书,除了小如和金喜,其他一人一套。

    小如是工人阶级,金喜是技术工人。但其他四个,他们都属于知识分子。

    桐桐捏了捏四爷的手,“没事的……”能扛过去!肯定能扛过去。

    “爸给书……”枝芳翻了翻:“为什么?”

    金寿摇摇头:“不知道!但……找这个不容易的,辛苦的找来,郑重的给我们,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他把灯挑亮:“你先睡,我看一会子书。”

    “我陪你。”她从里面抽了一本出来,坐在了炕桌的这边,看了半页,看不进去了,低声问说:“大嫂给爸妈、给几个孩子都做了鞋,回来塞了羊毛,一纳就行了。还跟咱们俩一人准备了一双新鞋……”

    “嗯!怎么了?”

    “我只给妈塞了一个信封,就是你说的,粮票和一些钱。给我爸妈多少,就给你爸妈多少,别的……我没准备。”是不是不太好。

    金寿就笑:“这个不用攀比!你有心就行。”

    “二嫂给爸妈和几个孩子勾了毛线袜子,毛线是拼凑来的,啥颜色都有……小蝉就住对面,家里的事肯定搭把手……”就咱们,准备的东西一看就没用心,“我当时都不好意思了。”

    金寿合上书:“结婚了,这就是家!在家里就是要舒服。你按照你的习惯,用你的表达方式表达,这就可以了。不用非要变的跟这个一样,跟那个一样,不需要。你就是你,回娘家是家,回婆家也是家。”

    枝芳才不信呢:“我在家还睡懒觉呢。”

    “那你明天也睡懒觉!”金寿就说,“不过大嫂她们起来早,肯定要做饭、打扫……你起来迟了,那就刷锅洗碗……我跟你一块。”

    “妈要是不高兴……”

    “妈不会不高兴。”金寿拍了拍枕头:“去睡!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

    正说着话呢,听见嚷嚷声,像是二嫂和开颜的声音。

    这是又怎么了?

    枝芳披着大衣趴在窗户上问:“这是咋了?”

    小如在檐台上站着呢,朝枝芳摆摆手:“没啥!你二嫂抱了南国去他们那边睡了。”

    “啊?为啥呀?”

    金寿把窗户关上,‘嘘’了一声,拉枝芳回来:“赶紧睡吧!”

    “为啥呀?”

    “想给他们家带个小子!之前带长缨睡,到底没带个小子。北国跟长缨在大哥那边睡了,二嫂抱了南国引小子去了。”

    枝芳又窜起来,推开窗户:“二嫂,没用的!”

    “有用!”润叶在她那边回了一声,“都睡吧,我有数。”

    枝芳喊说:“那叫开颜跟我们吧!给我们引个姑娘,要好看的!要是长的没有开颜好看,二嫂把开颜赔给我吧。”

    润叶:“……”

    金寿就笑,把枝芳嘴捂住了:别闹!来劲了!

    枝芳咯咯咯的就笑,那么好看的姑娘再生三个五个都不够,干啥非要个小子呢?

    润叶哄南国:“跟二舅和二舅妈住一晚,二舅妈明儿给你买炮。”

    南国不想要炮了:“要吃肉。”

    行!吃肉。

    金禄看着被窝里塞进来的大外甥,跟这种臭小子睡一个被窝啥滋味,被窝里跟栓了一头驴似得,踢腾个没完,被窝里有点热乎气全跑了。

    “咱不折腾了,成不?”

    “你不搂,我搂!”润叶把南国拉到自己被窝:“来!舅妈搂着睡。”

    开颜穿着秋衣秋裤站在炕头,手叉腰,气呼呼的。

    润叶躺好,看着姑娘:“你睡不睡?不睡我吹灯了。”

    开颜脸一扭,转身就下炕,把金禄急的,赶紧就拽:“这么出去不得着凉呀?”

    熊孩子真生气了,就是摁不到被窝里。

    桐桐还没睡呢,这么大的动静听不见吗?

    她穿了大衣,去了那边屋里。

    一进去,开颜可委屈了:“奶奶——”

    行吧!大衣把孩子一裹,抱着走吧:“跟你小姑睡还是跟爷爷奶奶睡?”

    “跟爷爷奶奶睡。”

    润叶喊说:“妈,你别惯她!都给惯坏了。”

    第1433章 世俗烟火(103)一更

    “妈,这事您得管。”

    大年下的,润叶被金禄给气哭了。

    桐桐:“……”你们两口子商量你们生孩子的事去呗,我能摁着他?咋管?

    “都说我魔怔了,我咋魔怔了?您听听外面的话去,说的多难听呀。在单位上我啥都能干到人前,就是没儿子,背后多少人笑话呢?”润叶擦了眼泪,“我是长的不如人呀,还是嫁的不如人?是跟您处的不好,还是跟妯娌三天一吵五天一争?或是跟大姐小妹有个嫌隙,闹的不和睦?”

    一屋子的人都安静了,静静的听她说她的委屈。

    “我就是娘家不如人意,可他们有对不住我的,没有我对不住他们的。不是我见死不救,是我爸我妈有积攒,根本用不上我救!我姐自来也没盼着我好过,不管是我在娘家还是我嫁人之后,都一个样,我凭啥要搭救她?叫她来恶心我?在这事上谁爱指摘谁指摘去?”

    牡丹把帕子递过去:“快别哭了。”

    “我生了个姑娘,谁不说把妮子生的体面?我想要小子,或是我苛待开颜了?”还不是要啥给啥,打扮的体体面面、整整齐齐的,要吃包子不给花卷的,“我就是只生了姑娘,生的姑娘也比旁人家强些。咱家也没人因这个下眼看我。可人总得在世上活,背后嚼舌的人多了去了。”

    说着,就问小蝉:“我就不信没人说你?”

    小蝉:“…”肯定是有人说呢!这不是刚好赶上这几年日子不好过,不生也都能理解。但说实话,“我妈跟我嫂子都催呢!说好歹有个小子,顶门立户的。生不生小子,我倒是也不在乎,就是看见鲁立是独生女,结果呢?遇到点糟心事连个出头的人都没有。”说实话,这事要是搁在自家大姑姐小姑子身上,试试去?不给把王家的锅砸了才算怪。

    就像是自己,要是跟金喜吵几句,那哥嫂来不得捶金喜一顿这事都不能过去。

    所以,再生两个,不管姑娘还是小子,她和金喜都是想再生的。

    润叶指着小蝉:“看吧!有儿子的人根本不懂我到底是啥意思。”说着,就问小如,“大姐,你说,是不是背后有人嚼咕没儿子的人,说是要断子绝孙,要绝户。”小如:“”肯定有人讲究没儿子的人,这是不可避免的。住在那一片的,谁家要是儿子多,那真能欺负没儿子的人家。

    冬天的柴火垛,都想办法弄了柴火过冬。可儿子多的那一家,半夜把没儿子的那一家的柴火全给抱走了,你有啥办法?欺负的就是你!

    就是报警,能是多大的事?回头结仇了,处处给你为难。给你门口泼水,冻成冰进出不方便;晒在外面的衣服给你划个口子…•类似的事天天能有。

    你不忍着能有啥办法?还怕人家把家里的姑娘怎么着…。那真的是有气没处撒去的。

    这种时候真的就觉得年轻的时候哪怕是生十个八个,也该生出个儿子来。

    她不否认这种情况,只叹了一声。要是这么说,也不是不能理解润叶的执拗。

    润叶看牡丹:“大嫂,你说!长缨要是个姑娘,你还生不生?”

    “生!”牡丹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道:“但要是生了两个妮子,还是没有…就看当家的咋想。他要是觉得非要儿子,那就再生一个试试。多的…我就不想生了。我离婚自己带姑娘过,叫他找人生去!要是命里有儿子,那就是有!要是一直生,一直没有…⋯辛苦一辈子到头来,儿子也未必指望的上。”

    “我命里肯定是有儿子的。”润叶就擦了眼泪,“但金禄连第二个都不生……

    枝芳问说:“那要是老二也是姑娘呢?还要生老三?”润叶气的拍被子:“呸呸呸!哪就能一直生姑娘?”

    小意皱眉:“二嫂,生男生女,是男方决定的。要是命里没儿子,那也是我二哥挂累了你,不是你没有给他生儿子。生了孩子也不随你姓,你这么执拗干啥?谁要说就让她们背后说去吧!不是啥话都要往耳朵里听的。咋还能为别人活呢?”

    “话不是这么说的!”润叶就道:“能不能生儿子,不全是男人的事!我们单位上就有一个,她是跟前夫生了五个丫头,就是生不来个儿子。最后两口子离婚了,分别成家了,结果她也生了个小子,那边后娶的也生了个小子…”

    小意白眼翻她:“咋?我二哥不愿意要老二,你还离婚去呀?”

    “我又不是彪子,离啥婚?就说这个事,肯定是有契机的!”润叶说着就摆手,“我跟你个没出嫁的大姑娘说这个,也是闲的。”她看向低头正在做针线的婆婆,“妈,您跟我爸说说您家老二呀!他浑上来就不讲道理。”

    桐桐说她:“金禄不是不喜欢孩子,是怕你一碗水端不平。咱们这家里,对你大姐和小妹啥样,你看见了。你理解不?”不太理解,但是公婆定下的事,确实变不了!不理解也得理解。

    事实上,大姑子很孝顺,其实对这家里•比他们这几个在省城工作的儿子和媳妇更孝顺。要说贴心,还是大姑姐对公婆更贴心。

    小姑子呢,很出息!出息的……比人家的儿子都顶事。

    她就说:“将来开颜不敢跟她小姑比,要是能给她姑妈似得,我都阿弥陀佛了。”

    桐桐看了她一眼,承认姑娘养的好,跟小子是一样的,这算是进步了,“你再想想你在娘家,必是斧子偏着砍,一碗水永远端不平。”润叶用手揪被子上的绳子,不言语了。

    桐桐这才说:“金禄怕把开颜变成第二个你!回头嫁人了,对你和她满腹怨气。

    润叶:“”她低着头,“姑娘也是我生的,要是没惯着她,她能那么一副倔臭倔臭的脾气?”看看那散漫的性子,手里有吃的就往出散,这是克扣她了?

    不过自己就是这脾气,不会乖乖亲亲的哄就是了。

    桐桐没说她对开颜不好,只有这么一个姑娘,咋可能不好?她是说:“要是老二是小子呢?你的水端得平不?所以,问题不在金禄身上,在你身上。

    你要是像是小蝉的想法,只是觉得一个孩子孤单,再想生一个两个的,没问题;要是非就一心想着是个儿子,为了这个儿子你多难多难,生下来那就是宝贝蛋蛋…••那金禄就得寻思,这个结果是开颜受了委屈,老二还得被惯坏。等将来,大的对父母有怨言,小的溺爱过分一样指望不上。俩孩子也因为父母的偏心难以融洽。

    你也别往世上去看,单就回头看看你娘家。你心里的怨气不散,你姐是想从娘家捞点是点,没翻脸;你爸妈手里要是还有积攒,他们要是还能帮上你哥嫂,日子看着还算是和顺。但再过些年,你爸妈年纪大了,你哥嫂的孩子也大了,用你父母的时候不多了,你觉得你嫂子能伺候你父母,还是你哥回伺候你父母?”

    润叶:“…”

    “人呀,最怕的是活了一辈子,活成自己最怨恨的那种人。”桐桐给润叶把话往透的说,“你自来对父母有怨言,可他们的思想和想法却左右了你的人生;你自来不喜你姐,可你身上真的没有跟你姐相似的地方?”

    润叶只觉得后脊背发凉,心都跟着颤了颤。

    桐桐继续给润叶敲着鼓槌:“你想想金家得事!我跟你爸要是受那老两口的影响,想法顺着他们的走,而今二房的日子就是咱们家得日子。我们不敢把我们活成他们那样,所以,

    你们才有机会改命。相反,二房你二叔二婶活的,像是那老两口的翻版,结果如何呢?他们的孩子又是怎么一个遭遇呢?”

    润叶的手都攥紧了,微微有些颤抖。

    “你再想想林家,我娘家!我那后妈不算是恶毒的,她就是一个最一般的后妈。不是好的,但也不算是恶的。我出嫁的时候,我弟弟妹妹年纪也还小,都是孩子。但是他们长大之后,知道父母,尤其是他们母亲在我身上是有亏欠的。所以,他们没有受他们母亲的影响,处处待人以宽厚。你到省城之后,也是接触了的。你就说,有哪里可指摘的?”

    润叶:“……”

    “我也有舅舅,我妈活着的时候,很照顾我舅舅。结果我妈死后,我舅舅没有照看过我!哪怕去家里看看,看看我是不是被后妈苛待了⋯没有!从来没有!这还是跟我妈一个娘肚子

    里出来的舅舅呢,又如何?而今省城你舅你小姨,别人不说,谁敢说他们不是你们嫡亲的?”

    润叶:“……”

    “父母要是活成功了,那身上一定有值的借鉴的地方;要是父母自己都没活明白,那就该规避!警惕自己活成那个样子。这不是咱自家的活例子吗?咋你那么灵性的人,这么些年了,还没看懂?”

    润叶不哭了,也不言语了,这话显见的是一下子戳到心里去了。

    枝芳就蹭着往婆婆身上靠,以前只觉得婆婆很能干很明智很开明,但是现在才发现,自家婆婆是睿智。

    她是这么想的,就是这么说的:“妈,你跟我爸是我见过的最睿智的人!我爸妈只是专于业,但这不算是睿智。真的!”她一脸笃定的点头:“我发现,我爱您跟我爸,不是因为我爱金寿所以才爱您跟我爸的…”一屋子人愕然,这说的是啥,臊死了。

    桐桐:“……”被儿媳妇这么表白,还属于第一次。这么一个看上去特别普通的姑娘,其实很可爱!现在很少有人会这么直白又热烈的表达感情,当然了,家庭和教育的不同,也会导致这种差别。

    她父母都是留洋回来的人,在民国时期是洋派的人物。

    所以,桐桐也用对方的方式很热情的回应对方:“你这样也很好,也很招人喜欢!”说完,见她眼睛亮晶晶的,就问说:“要我说爱你吗?”一瞬间,枝芳的眼睛像是星星一样,亮了起来:“要啊!要啊!”好吧!爱你!

    第1434章 世俗烟火(104)二更

    史书一页一页的翻,而后一遍一遍的翻,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金禄下班后,所有的时间依旧日在读史书。

    这几年了,从未改变。

    爸爸上伺来信,问自己的是三国史,单问了刘备。

    刘备如何?刘备先跟随了公孙瓒,后又陶谦,之后被吕布赶,与曹操和,吕布灭又投袁绍,袁绍不成事,从刘表借了荆州才得以自立。

    自来,演义小说褒刘备,刘乃汉室正统。刘备能三分天下,自是有才能。

    可若剥了刘备身上的这一层皮,换个人如此行事,会如何?

    曹操被骂‘宦官之后’,吕布乃是三姓家奴⋯⋯

    正琢磨着呢,润叶喊了:“你下去看看呀!你姑娘又跟人干仗了。”

    金禄放下书,站起来朝楼下看,开颜都是十一二的大姑娘了,这会子正骑在一个小子的身上拍人家屁股。

    “这孩子。”

    金禄急匆匆的往出走,筒子楼楼道里都是做饭的同事,这会子就笑:“金主任,这是开颜又赢了吧。”“这熊孩子,脾气坏的很。”嘴上说着,就出去拉自家姑娘,然后看人家孩子,“没事吧?叔叔回去就批评开颜。”

    说着,就看自家这熊孩子:“这次是为啥?”

    开颜憋着嘴,也不回应,转身会往回走,走的雄赳赳气昂昂的。

    润叶站在门里,举着锅铲,压着声音:“你看看你,还有个姑娘的样子没有?你再这样,我就把你给你爷你奶送回去,我管不了你。”开颜端了茶壶咕咚咕咚灌水,然后才说:“我把铁家的老大也打了一顿。”

    啥?

    “铁婶子不是笑话你没儿子吗?她有仨儿子,能咋?我打了老三打老二,打了老二打老大……”开颜一挥胳膊,“仨儿子,仨怂蛋!”润叶:“……”恨不能给你一铲铲,“赶明人家哥仨个打你一个,你还逞能?”要不是你爸是领导身边的红人,你当你能少挨打?!

    开颜坐到书桌上,愤愤的拿书本,一边写作业一边想:那我就想办法把他们哥仨一起打了,打怕了就没人敢欺负了。

    金禄进来的时候,娘俩各气各的:一个拿着锅铲想揍没揍,一个坐的板板正正,拿着笔不像是写作业,倒像是要戳死作业本。

    两人这几年到底是没添孩子,润叶也再没嚷着非要再生。但也因为没儿子的事,不少跟人干仗。

    干仗还被她干出名堂了,她把她的行为叫“坚决维护男女平等‘,谁笑话她没儿子,她就给谁扣上一个’重男轻女”的帽子,于是,她成了单位的妇女主任了。

    对于别人笑话她没有儿子养老,她说,我是国家的工人,工人是这个国家的主人,我为国家工作,兢兢业业到退休,国家自然会管工人。

    我们都是国家的主人了,却还局限在旧社会养儿防老的思想里,这事错误的,也是落后的。

    于是,因为她的思想进步,做妇女工作出色,又是叫女童入学,又是反对婆婆压制儿媳妇,不怕得罪人的管事,今年年初,调到区粮食局了,依旧是妇女主任。

    因为女干部短缺,她正被拟提名粮食局的副局,主管妇女工作。

    所以,她现在在家压着脾气,不骂孩子,气着。气着•领导的架子不能倒,又面无异色的出去做饭去了。

    只是生活水平不成了,不敢叫人看见自家的生活稍微富裕,所以,吃的真的跟大部分人一样一样的。

    用一点点的猪油炒了个蒜苗咸菜丝,窝窝头,南瓜汤,这就是今儿的饭。

    又是这个饭,开颜不愿意吃,馋了:“明儿放学我去我大伯家,周末就不回来了。星期一早上叫我大伯送我回去。”我大伯娘会给我煮面条吃,我想吃面条了。

    润叶白了这死丫头一眼,却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开颜自己吃自己的,指了指抽屉:“我拿粮票去。”攒着又不能換粮食,我拿着上我大伯家改善生活去。

    润叶又翻了这死丫头一眼,没反驳。

    外面做饭的邻居听见了,还说笑道:“家里和睦就是好!开颜上个星期在他三叔家过的,回来嘴角还沾着芝麻酱。上上个星期是跟她小姑过的,说是吃的医院的病号食堂,有细。⋯

    这星期又上他大伯家,这是轮流上了。

    润叶还没说话呢,开颜就说:“我下周就放暑假,暑假回我爷爷奶奶家。”“开颜可是你家的香饽饽呢?”“嗯呢!”

    润叶:“…”回回回!赶紧回去!烦死你了。

    金禄指着菜:吃饭!吃饭!气啥呀,臭脾气不是你生的?

    吃了饭,润叶指着锅碗,说开颜:“刷锅洗碗。

    “我作业没完!”

    作业没完你窜出去打架?

    金禄‘’嘘‘了一声:“该干啥干啥去?我洗!我去洗。”别嚷嚷!

    开颜转身写作业去了,润叶拿着笔跟本子跟了过去,点了点课本:“念给我听!”然后孩子念书,润叶拿着笔在边上,指着不会的字:“这个念啥?”

    “缴枪不杀的缴!”开颜把课本上的字放大写了一遍:“你来做什么?我来借小刀。借刀做什么?削竹子。削竹子做什么?做蒸笼。做蒸笼干什么?蒸馒头。蒸馒头干什么?送前方!打的敌人来缴枪。”

    润叶拿着笔一笔一划的写着:“蒸’字咋写来着?叫我看看。”

    “才学的,又忘了?”

    润叶:“…⋯”熊孩子,“我要是赶上好时候,我学的比你好。”开颜瘪嘴:“你要当领导也是个白字领导,要么就是错别字领导。

    去去去!不如你妈的人多了去了。

    “那你把错别字写十遍。”“我会了!”

    “写十遍也不一定能会,还觉得看一眼能会?要是能会,那咋还错呢?”“写!马上就写。”

    金禄掀开帘子朝里看了看:权利这个东西呀,真的是个好东西!自从当上领导,再没提过生孩子。只怕现在叫她生她都不生,怕耽搁工作,影响提拔。

    “还是要跟领导提一提吧。”

    晚上了,润叶压低了声音,“这次刚好是有女干部空缺,要是下次。可不一定了。”金禄白了她一眼,“你才提主任多久?还知道有领导的原因?”

    润叶摇着扇子:“这也不是全看资历!我工作出色,单位内部推荐了,上面是不是就要考虑考虑。”“稳一稳,你急什么?”

    润叶用扇子拍他:“到底提不提嘛!你要不提,我就得另外想办法了!”“你蠢不蠢!你既然把你自己架的那么高,自己跑关系走后门,不是自打嘴巴?”

    润叶:“……”也对,“那你说咋办?”

    “顺其自然!”

    润叶又狠狠的拍他,听见外面有人走动的声儿,也悄悄躺下了,只敢摇着耳朵说话,“你姑娘放假,你跑一趟给送回去。我这边忙着呢,要下粮站慰问,就不跟你们爷俩回去了。”“行!”

    “给爸妈扯了两身的确良的料子,你给捎带回去。”“你就不知道给做成成衣?”“妈不爱穿别人做的。”

    “你咋不说每次给的布料,回头就穿你姑娘身上了。”“那我明儿去买两双鞋,你给带回去?”

    叽叽咕咕的,两人压着声音说话,开颜翻身,渐渐地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梦里是奶奶做的麻辣兔丁,是大伯娘擀的长面条。

    然后第二天晚上就吃到长面条了!

    开颜把粮票给偷偷的放到抽屉里,大伯家得零钱和票票一直在这里放。

    大伯娘把面条从锅里挑出来过凉水,里面混着翠绿翠绿的青菜叶子,然后给面条上放辣椒面,热油滚滚的一泼,放盐放酱油放醋,再放点芝麻酱。

    搅拌开,她跟长缨一人一碗。

    大伯和伯娘坐在边上,两人吃窝窝头,喝着面汤,说着话。

    伯娘说:“那调令啥时候下来,得收拾东西吧。

    大伯说:“就这两天了。”“也好!离爸妈近。”

    开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然后问说:“大伯调哪里?”“银行!”长缨一边吃一边道:“回咱县上去,银行行长。”咋去银行了呢?

    “我爸本来就是学这个的。”

    两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些半通不通的话,金福只笑着听。在学校呆了几年,自己的老师调银行系统了,自己的调动就顺理成章。

    牡丹说:“那回头得去舅家和小姨家,得告知一声。”应该的。

    “再叫金禄、金寿、小意他们来吃顿饭。”行!听你的,你安排。

    开颜和长缨吃完了,牡丹又把拌好了的多半碗面盛到饭盒里,喊俩孩子:“给小姑送饭去!快去快回。”“嗳!”

    两人从学校出去,走半个小时就到了。

    小意正在看影像片子,护士进来,低声道:“伙食小兵来了。”回头一看,门口探出两个小脑袋来,拎着个铝制饭盒。

    小意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手绢,新手绢里包着东西,这才起身往出走,接了饭盒,把手里的手绢递过去。

    手绢里包着两块桃酥,姑侄三个在医院的长椅上,各吃各的。

    正吃着呢,有人过来了,拿着个罐头,打开之后递给俩小孩:“渴不渴,喝一口。”长缨把开颜往后一拦,挡在小意前面:“你干啥?找我小姑?小恩小惠收买我?没用!我小姑不缺罐头吃。”小小子虎头虎脑的,表情很是不可一世,语气也横,但就是嘴角还沾桃酥的渣渣。你这桃酥也是我给的吧。

    他把罐头递了递:“你小姑叫我捎带着买的,不是我买的。”

    骗人!我小姑好端端的买罐头干啥?而且,你连我小姑爱吃黄桃罐头都不知道,还偏买了橘子的。傻乎乎的!一点都不机灵!

    第1435章 世俗烟火(105)三更

    开颜一边啃西瓜,一边给爷爷奶奶比划找小姑的那个解放军叔叔:“,⋯⋯这么高。”她站在板凳上,把手抬的高高的:“比这个还高一点点⋯”

    嗯!行!听懂了,就是个很高很高的小伙子。然后呢?

    “眼睛是这样的”她比划了一下,感觉她比划的得有鸡蛋那么大!

    行!大眼睛。

    “眼角这样”她拉着她的眼角,表示那个人的眼角是上挑的:“很好看!很好看。”

    四爷重新给递了一牙西瓜,那个就不用再啃了,啃的一点红瓜瓤都没有了。这恨不能连瓜皮都吃了的可怜样子,你爸你妈到底叫你过的是啥日子。

    长缨连着啃了三块,这才有功夫说话:“看着傻乎乎的,买了橘子罐头。

    桐桐:“”那可能只是你们爱吃黄桃的,你小姑才总是买黄桃的,但她喜欢的可能是橘子。

    她起身,问俩孩子:“想吃啥?给你们做。

    “有兔子吗?奶奶,我要麻辣兔丁。”“我也要吃。还得炖土豆。

    开颜马上反驳:“土豆另炖,放到一块不好吃。”行!麻辣兔丁,红烧肉炖土豆。

    金禄知道大哥要回县上工作,就没送开颜回来,直接叫孩子跟着回来就行。买的衣服料子和鞋叫捎带回来了。

    金福和牡丹报到,安置去了。

    现在能有个小院住,院子是不大,但跟谁都不挨着,私密性相对来说,要好了很多。

    这工作调动的,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便是不好。⋯那也是金福的选择,他得从这里面趟一遍。牡丹还是库房管理,做来做去的,一直做的就是这个。

    在这个方面,牡丹就不能跟润叶比。当年的起点是一模一样的,但是润叶把她的工作看的很认真的,只要有机会,就努力的朝上爬。牡丹呢?只是认真的做好了本职工作。然后就是家庭。

    不仅把金福和长缨照顾的好,就是开颜、小意也一样照顾到了。

    前年枝芳生孩子,偏生了一对双胞胎,还是一对龙凤胎。伺候月子怎么弄?枝芳的母亲有工作,金寿也到了实验要紧的时候,换着伺候人手也还是不足。

    桐桐请假过去了一段时间,再加上牡丹晚上就在那边伺候,直到两个孩子过了百天。

    因为这个,乔教授两口子不知道有多感激。一样在高校里工作,金福的老师在这么几年之后,还能记起提拔金福,要说这里面没有乔教授的缘故,也不大可能。

    要知道,调离高校,换个地方不难。但你想照顾家里,觉得离父母近一点好,这边有缺,就能安排到你,这是相当有困难的。

    所以,牡丹其实是帮助到了金福。

    这么去看的话,哪种是好的呢?哪种是不好呢?只能说求仁得仁吧。

    润叶拿到的是她想要的,牡丹得到的也是她想要的,在桐桐看来,这都很好。

    牡丹现在是这个大家庭里,可以发号施令的人。包括润叶在内,轻易都不反驳牡丹的话。安排个啥就是啥,反正家里没大事,按照她说的办就完了。

    金福当年选择牡丹,考虑的就是兄弟姐妹多,长嫂难当。牡丹是个好长嫂,于是,金福是家事上处处以牡丹的意见为准。合适也罢,不合适也罢,只要不是原则问题,都听牡丹的。

    牡丹又不在外面的事上拿主意,一到大事,得先问金福。人家两口子和和乐乐的,十多年了,三十而立的年纪了,真的过的很顺遂。

    去年金禄想过回来地区或是县上,但是润叶不愿意从省城回来,两人在工作的去向上有了分歧。金禄的意思是,要想走的远,一定得沉下去,只在上面的衙门漂着不行。

    这一点跟润叶说不通,润叶觉得去大一些的企业也是基层。

    两人为此闹了一次,金禄说企业是条形,单线向下。但去公社,做个一把手,这个意义是不一样的。

    两人没有达成一致,润叶不肯退让。认为孩子的事上,她退让了一次。这次在工作上,该金禄退让。

    金禄选择了退让,暂时没有调动工作,依旧在办公室做着秘书的工作。两人磕磕绊绊的,但就是大多数夫妻的样子。

    金喜两口子就在桐桐和四爷的眼皮子底下。这俩孩子就属于不思进取型,反正就在父母的庇护之下。没有仗势欺人,也不争强好胜,不是说我爸妈是领导我们就非得出个头。

    没有的!

    评先进,有没有他们的,无所谓。

    评模范,是不是选他们,都可以。

    要提拔,叫我们上也行,不叫我们上也能理解。

    在工作上连个负面的情绪都没有的!高高兴兴的去上班,跟大家相处的和和气气的,然后按时按点,兴高采烈的下班,接孩子。

    不想做饭了,连个借口都不找:“妈,不想做饭,也不想吃食堂,我们过去蹭饭吧。”

    然后一家子,带着口粮就过来了。金喜帮忙做,吃完饭负责洗碗。

    这几年又添了个孩子,老二是个小子,叫竞天。这一女一儿,凑成了‘好’,两人就不打算再生了。

    本身就有托儿所可以送的,一到周未要是不想带孩子了,就把孩子往这边一送:“找爷爷奶奶玩去!”他们两口子就颠了。

    哪里放电影,人家就跑大老远看去了。

    像是放暑假了,霜天不去学校了,她把两个孩子都扔到她娘家,叫她爸妈给带一段时间。美其名曰:你们不带孩子,孩子跟姥姥、姥爷都不亲了。

    张庆生碰上这样的姑娘,这样的女婿,也是任命了。一天天的能耐的不得了,在这县上大小是个人物,跟谁都能吆五喝六的说话,偏就是孩子没有上进心。

    这两口子是双重庇护,不管是四爷和桐桐,还是张庆生,在县上那真是去哪都能说得上话。他们要上进,那真的是托也托上去了。

    无奈,两人趁着有庇护,过的好不快活,就没有不顺心的事。别人的日子不知道,反正人家两人的心情天天都是晴空万里的。

    开颜问说:“我小叔和小婶呢?”

    “县里的歌舞团,有个什么表演,两人看表演去了。

    “霜天和竞天呢?”“上他们姥姥家去了!”

    开颜蹲在边上:“别人都有姥姥、姥爷家回,我跟长缨就没有!我就没去过我姥姥家。”你姥姥家不去也罢。

    “揽月和飞舟一般都在他们姥姥家,我三叔和三婶要是忙了,就给送去了。

    揽月和飞舟是金寿和枝芳的那一对龙凤胎,姑娘大,儿子小。

    开颜在这边跟奶奶说话,长缨跟着爷爷、要学着杀兔子,给兔子剥皮:“爷爷,我行!我肯定性!我还杀过鸡,宰过鱼…。”

    行!你来。

    愣是给啥的兔子蹦哒了半院的血印子,才给送到了厨房。

    饭还没上桌呢,跟马驹子似得又跑来两孩子。

    北国和南国也不要大人管,想来就来了。来了就不走,想住就住下了。

    四个人凑到一块,那可太热闹了。院子里种下的甜瓜,西红柿、黄瓜,这都给祸祸的。半大的孩子肚子像个无底洞,不停地往里面塞。

    四爷做到灶膛前面,给里面塞柴火,低声跟桐桐说银行的事:“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糟糕,受冲击的是银行,不是个人。”银行制度没有了,不搞生产,货币就会被批判,而后并入财政部。

    所以,你担心的作为行长是不是会被冲击,这个可以不考虑。金福会陷入十年的停滞期,拿着工资没活干,有位没有岗。

    桐桐翻炒着锅里的肉:“金福浑身都是干劲,他认为他在高校里沉寂这么几年,好容易飞了出来,要大干一番。结果。”

    可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他在县城有很多老关系,维护的也不错。回到县城,是为了离父母近一点,但是阴差阳错,叫他避开了凶险,在混乱的时期来临之前,进入了一个平稳又安全的环境里。

    这是金福的福气和运道!他愿意回来,牡丹没有阻拦,跟着回来了。许是老天疼憨儿,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桐桐就笑,行吧!避开一个算一个,这确实算是好事!

    她问:“今儿喝一个。”行!喝一个。

    金福和牡丹报到回来,饭都做好了。

    这么好的菜,喝一个就喝一个。

    牡丹先拿碗,盛出来两份:“北国,一会子吃完饭,先送一份回去。”还有一份,是给金喜和小蝉留的。

    北国却说:“我爸妈晚上过来接,留着吧!我小姑住院了,我奶奶有时候会去我家…叫我爸我妈在这边吃吧。”牡丹就把这两碗都收起来了,直接送到地窖里,里面阴凉,放了饭菜不容易坏。

    然后出来才问说:“你小姑咋了?啥病呀?”要是严重,是不是就得去看望一下。

    “不知道!我奶奶说不行得去省城,叫我小姨给瞧瞧去!我妈说,我小姨现在也不是大夫,帮忙也不是不行。但是得叫我小姑父点头才行!我奶在我家哭了一场,说我爸不管我小姑还是咋的…我到了我也没听懂我小姑是啥病。”

    都得省城看了,那这病也不小吧,“妈,大姐夫他妹妹啥病呀?”

    “子宫肌瘤。”桐桐给分筷子,“这几年吃中药也不顶用,反而把人吃坏了。不知道啥中药,给吃的上吐下泻,在医院正住着呢。大夫说叫去省城做手术,还有可能将来生孩子。但是手术得要钱,那婆家就不乐意花这个钱。”

    牡丹就直接说:“那我大姐说的就没毛病。医院是国家的,又不是小意开的。”说到小意了,她一拍大腿:“妈,小意的对象八九不离十了,小伙子长的…那叫一个俊哟!”开颜马上道:“看吧!奶奶,我没说错吧!就是长的可好看了。”说完还问:“是不?大伯!”好看吗?没瞧出来:“小伙子长的好看不好看的,不重要!”咋老看脸呢?这不好!

    四爷轻咳一声,给金福示意:看你妈的脸色,这事得听你妈的。

    金福就发现,自家妈双眼放光。

    第1436章 世俗烟火(106)一更

    有对象了,不带回来那当然得主动去看看了。

    这就是姑娘和小子的不同了!金寿有对象,家里没见过,他说带回来就带回来了。便是不成,好似周围也没多少议论;可姑娘带回来的对象,这要是不成,那流言蜚语就多了去了。

    小意的年纪,按照这个年代的标准来说,是妥妥的老姑娘了。

    当父母的不催,当哥嫂的也没舍得催,可外人总也免不了要问的。总也关心你家:“你家姑娘今年多大了?二十三还是二十四了?”呵呵!其实已经二十五了。

    二十五,那是真心不大。但普遍十八九结婚的年纪,姑娘二十五六,这真的是妥妥的老姑娘了。

    当然了,小意的情况属于特殊的。她上大学的时候年纪小,参加了工作又去委培。以大学生毕业就是干部身份,再以委培,这级别就上去了。医院里的影像科室,她是唯一一个经过系统培训的,可以说除了经验,她是所有提拔的硬性指标都符合。

    于是,她那么大的军医院里,就已经是科室的主任了。

    从衔上来说,这就是副师级文职。

    咱就说,年龄相当的,想找其他各方面都能匹配的,就真的有点难了。

    人家拿着罐头找去了,小意没撵,还给俩孩子把罐头分着叫吃了,这是不是就有戏了呢?这孩子又不是想单身。既然想结婚,那能遇到合适的,这当然是再好没有了。

    说什么长得好看…⋯

    桐桐摆手:“……这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真的!我不是一个那么喜欢看脸的人…才怪!四爷把兔杂给夹了一筷子,“吃吧。”别说了,挺费唇舌的。

    桐桐:“……”其实想吃大米饭了。酸豆角炒的免杂,这玩意要是拌上米饭,不要别的菜,就这个…我能干掉三碗。

    但现在没有大米饭,只要高粱饭—一也还凑活吧。

    四爷用勺子给桐桐又铺了两勺菜:“秋里吧!秋里看能不能匀几斤大米来。

    “行!”

    金福:“……”这是想吃大米饭的意思?哪里看出来的?

    他看牡丹,牡丹:“……”我也没听出来。她夹了兔块都金福,自己夹了土豆,觉得自家婆婆做的这个饭呀,真的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桐桐把肉给牡丹舀了一勺子:“吃吧,一顿吃完,不剩。”

    “妈,我咋做不出这个味儿。别说孩子老嚷着想回来,时间长了我都想回来。”自己不管咋做,都不是这个味儿。

    开颜‘嗯嗯嗯”的点头,“我妈做的饭才难吃呢!她做饭天天得看隔壁,隔壁吃啥,她就跟着做啥。我说想吃个面条,我妈就说你看谁家吃面条?就咱家吃面条像个啥样子?谁家的丫头馋的跟你一样?馋丫头找不到婆家。”

    把人说的都想笑,四爷给孩子夹了肉:“明儿吃面条!馋丫头就馋丫头,找不到婆家就不嫁。”

    “嗯!婆家就不是啥好地方。”开颜说的理直气壮,“本来都不用学洗衣服做饭、刷锅洗碗扫地的…我妈说到了婆家还不会,一天得被打三五回。我去婆家干啥去?要干活,还得挨打,还不叫吃好的,坐牢都不许打犯人,一周还能改善一回生活。”

    半大不大的丫头,长了一张可伶俐的嘴,脾气臭倔臭倔,可就是招人爱。桐桐说,“没人撵你去婆家,明儿给你做西红柿鸡蛋面,咱哪也不去。”

    开颜咧着嘴乐。

    金福:“自家的小子其实还好,这种家庭出来的姑娘找对象其实是很难的。小意的对象难找,未必没有家庭因素的影响。

    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

    小意把衬衫洗出来,挂在晾衣绳上拽了拽。然后端着盆子回屋去。她早就不住宿舍了,以她的级别她能分到一室一厅带厨卫的房子。其实,要是爸妈都退休了,自己这住房条件,是可以把爸妈接来一起住的。

    用洗衣服的水把水泥地面拖的干干净净,这才看了看时间,马上下午四点了。

    三点五十五分,楼下响起自行车铃铛的声音,她推开窗户往下看,有人在树荫下,双腿撑着自行车朝她招手。

    她也招了招手,回头照了照挂在墙上的镜子,把凌乱的头发抿上去,这才背了帆布包,锁上门出去了。

    对门的老嫂子扔垃圾,笑的意味深长:“金主任,小顾正等着呢。

    “哦!正要下去。”

    小顾叫顾艇,两人已经认识好些年了。他是她第一个纯碎意义上的病人,他身上的疤痕是她缝合手艺不精湛时的直接证据。

    顾艇招手,拍了拍后座:“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了。”芭蕾舞表演,好不容易才弄来的票。

    小意坐在后面,有手遮挡住阳光,直挺挺的坐着。

    顾艇朝后看了一眼:“前面路不平,你倒是抓着我点。”“不怕。

    这不是怕不怕的事呢!

    两人骑着车从树荫下往出走,路过自来水池,是休息的护士们正在洗衣裳。

    “金主任,出门呀!”“哦!出门一趟。”

    人还没走远,小姑娘们就议论来了:“⋯就说呢,金主任凡人瞧不上,她可真会挑。”“是啊!上次我看见大首长拍着顾排长的肩膀说话…就是上次来慰问伤员的时候,赶上顾排长来看老战友⋯”“不是现在才看上的!他俩早就认识,说不定早就相好了。金主任委培以前两人都认识了,这不是部队开拔,一走好几年么,今年年初才回来。”“金主任等了好几年?”

    “肯定啊!要不然就她的条件,什么对象找不见,不至于耽搁到现在。”

    舞台上芭蕾演员舞的应该很好吧。

    顾艇挪动了一下,用肩膀“无意”的怼了小意一下,小意扭头看了他一眼,他坐端正了。不大功夫,他又伸了伸腿,双腿分开,用膝盖碰了碰她。小意“滋’了他一声,眼带警告。

    小意另一边坐着的眼镜小伙看见了‘骚扰’女同志的混子,低声问小意:“要不要我跟你换一下。”顾艇似笑非笑的看对方,才要说话,小意一把摁在他的腿上,跟眼镜小伙说:“不好意思,我对象。”“哦!”那你们在家耍流氓呗,跑出来干啥?

    顾艇看着舞台,偷看小意一眼,然后偷笑一下。

    从剧院出来,天气稍微凉爽了一下,夏天晚上七点,暑气才退去,天还不黑。顾艇推着车子慢慢的走着,问说:“你是有什么顾虑吗?你告诉我,叫你犹豫的原因是什么?要是我的原因,我改!要是其他的,不管是什么困难,只要是拦路虎,一律由我清扫。”小意站住脚,看他:“第一,得我父母同意;第二,得你父母同意。”顾艇点头:“这是当然。”

    小意:“……”我父母那一关并不好过,咱们两家家世地位的悬殊,如果你父母有一丝不喜欢。那我宁肯单身一辈子。

    “你放心,我爸妈都是战争年代过来的人,他们对子女婚姻的态度向来开明。”反倒是你家,“你放心,我一定抽空去一趟。不跟你一起回去,只说找你哥哥,便是家里反对,也不影响你……回头我就请假,这件事交给我…我又不招人烦,对吧?”

    可是还没等请假,也没等桐桐去看看这个好看的小伙子到底长什么模样,小意打来了一个电话:“爸,部队开拔了,命令下来了,我得走了。”

    四爷:“……”

    “您跟我妈保重身体。”

    能说什么呢?印BA之间开战了,之前印入侵藏区,这次趁着他们两国开战,反击战必然打响。

    但这些只能是咱自己的猜测,具体去哪里,小意不能说,自己也不能猜。

    他只能问:“时间紧吗?能等你妈来跟你妈说几句话吗?”

    排队的人太多了,每个人的时间都有限。小意攥紧了电话线:“爸,您告诉我妈就行了!叫我妈别担心,我在后方医院,很安全。”“好!家里不用你担心…”没法说什么注意安全,军人上战场,谁能惜命?“我跟你妈都会好好的,等你回来。”“嗯!保重!”“保重!”

    小意将电话一挂,不敢掉眼泪。然后转身离开,打背包,踏征程。

    顾艇上火车,远远的看见小意扛着医疗箱去医疗车厢。

    他拼命的挥手,小意看见了,她腾不出手朝他挥动,只笑了笑:等胜利了,我带你回家。

    “走了!”桐桐看着上班时间过来的四爷,再问了一次:“走了?”

    “别想着去省城,见不到了。”能把电话打来,就已经是打包好行李,写好了遗书,随时就动身了,还能等着谁去送。

    桐桐沉默了,该说什么呢?送孩子去战场永远比自己去战场更艰难。

    四爷站在边上没言语,这就是为啥一代人要把几代人的仗打完的原因。

    两人正相对无言,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师父——”桐桐扭脸看过去,愣了一下:“孙平!”刘南生的儿子,孙平!

    这孩子当兵去了,这都好几年了。

    她先是一喜,紧跟着就变了脸色,这孩子的左胳膊极其不自然,这是负伤了,且留下了极大的后遗症。

    四爷问:“伤在骨?”

    桐桐‘嗯’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站在这孩子的面前,拉了他的左边手臂:小臂以及手腕粉碎性骨折,损伤了神经,落下了伤残。

    “受伤了,怎么不给家里来个信儿?”

    孙平赧然的笑了笑:“怕我妈担心。”说着,看了一眼左臂:“没事,不影响生活。”“怎么伤的?”

    孙平:“…”战场上,重武器扛也得打上去,死也得送上去,“跟牺牲的战友比,我已经很幸运了。”还能回来守着我妈,“我知足!”

    第1437章 世俗烟火(107)二更

    世俗烟火(107)

    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一种极致的煎熬。

    刘南生能说什么,只能说:“回来好!回来守在我身边,我心里踏实。”

    给孩子是这么说的,但等孩子睡下了,她说去值班,可却在站在外面狠狠的哭了一场。疼的心肝肺都揪到一起了,后怕涌上心头。

    心疼孩子是真,能看到他活着站到面前,能说能笑能吃能喝,心里何尝不侥幸。真的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活着的都是侥幸。生死可真不由人。

    哭完了,又去敲金家得门,“我想给小意打个电话,约个检查。”看胳膊要注意些什么。

    桐桐看着刘南生:“小意……打了电话回来,有任务,她不在医院。

    刘南生愣了一下,一下就抓住了桐桐的手,使劲的攥着。

    军医,有任务,不在医院,这能是去做什么了?

    桐桐笑了笑,才又说:“我觉得还是去找中医!那位老大夫说不定有办法,或许慢一些,但应该能有一些作用,看看能不能恢复一些功能。”

    她把兽医的书往前送了送:“这不,我也正看着呢。河滩那边放牧,有摔伤的羊,我没叫杀,正试着呢。也不怕你这个做亲妈的有意见,如果在羊身上有效,药物不伤本,我就给孙平试试。

    刘南生只笑:“你是师父,你说能试就能试。”反正这些年了,就没见金家人生过病。既然科学上有些饲用药也能人用,想来中药也行。

    而今,啥偏方都有!只要有一点可能,偏方她都愿意试一试的。

    刘南生走了,桐桐有点睡不着了。第二天老谭打了电话来,给四爷说:“连襟呀”想说啥的,但是啥也没说出来。

    孩子在医院,而今上了战场。林宝书在家后悔的什么似得,“我当年就不该说叫孩子学医。”谁知道,这仗打个没完没了,“要是小意有个啥意外,我咋跟我姐交代?”老谭就算是有权利,可也绝不可能在战前把外甥女留在后方。他只能说:“小意是军人。⋯”

    “老谭!我知道。这得自己报名的,小意作为青年中坚,又没有成家,也不是家中独女,她有什么理由不身先士卒?她要真畏战,我跟她妈会让她脱下军装,在地方上工作。你们照顾这孩子良多,我们才说等暑假完,孩子们都上学了,去省城一趟,上家里坐坐。”

    老谭心里松了一口气:“好!我留了好酒,咱俩好好喝一场。

    “那我给咱弄条羊腿,说定了。

    说定了。

    挂了电话,四爷看了看办公桌上放着的全家福。黑白的照片,这么一大家子人。若是原身夫妻还活着,他们是希望孩子们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呢,还是有出息之后要经历太多的磨难?这是一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

    若是还在小村子里,他们会按部就班过着日子,一辈子跟大多数农民一样,踏实安稳,贫穷封闭,他们的一生可能最远就到县城了。

    而今,他们走了出来,每个人的人生都变的不一样了。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谁也不知道。

    秋里了,开颜得回省城上学了。长缨得在县城上学,这孩子不大乐意回县城,他想在农场上学,然后住在爷爷奶奶家。家里又不是没地方,这么大的孩子也不需要爷爷奶奶手把手的照看,“我住家里怎么了?”

    农场多好呀!有那么多我认识的小伙伴。

    牡丹觉得都行,她常过来就是了。骑着自行车,天天回来都行呀!

    金福不愿意:“在这边,从校长到老师都知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谁都让着你,是啥好事?少赖着了,收拾你的书包,快!”长缨抱着爷爷的腰,屁股都快坠到地上了:“爷爷,我不走。

    “乖乖去上学去!一个看不住,你就想下池子爬树,上哪逮你去?”四爷并不留孩子在身边,这并不是说不要伺候就费心了,教养孩子难着呢。

    孩子交给人家父母就挺好,父母又不是不懂道理的人,人家把孩子教养的没毛病。

    “乖!周末回来,带你钓鱼去。”这孩子用老鼠夹子去河里夹鱼,以夹一个准,“带你做钓鱼竿。”长缨这才乐意了:“要做鱼篓子。”行!做鱼篓子。

    金福拎着这小子就走,爷爷奶奶都太惯着了,要吃啥给弄啥,要玩啥想法子带着玩啥,真的就惯的不成个样子。在这边奶奶天天按照他们的口味给做好吃的,可不就不想走了吗?

    这么惯下去还得了?

    赶紧给走人!

    人一走,开颜先哭了:“我馋了去哪吃饭?我小姑不在医院,大伯娘也不回生活省城了……”只剩下我三叔家!我三婶很舍得给我吃,但是我三叔和三婶做的饭都不好吃。

    尤其是我三婶做的饭,能吃哭我!

    这么快就开学了,我爷爷奶奶要送我回家了。

    润叶看到自家姑娘的时候是在开学的前一天,穿的雪白雪白的白衬衫,劳动布改做的背带裤。脚上是白色的球鞋,小白袜干干净净的。头上梳着马尾,马尾又编成四五根小辫子,扎着红艳红艳的蝴蝶结。

    在农场野了一个暑假,竟然还白嫩白嫩的,一点都没变黑。脸颊也鼓鼓囊囊的,吃胖了好些。

    “你爷爷奶奶呢?“润叶里里外外的看了,只见桌上的两个大包裹,没见公婆的人。

    外面有邻居说:“可算是见到孩子爷爷奶奶了,太显年轻了。”干练的不得了,好体面的样子。

    润叶赶紧出去答话:“咋没见人呢?”

    “我爷奶去看太姥爷了,叫我跟你和我爸说,忙吧,别管他们。他们今儿要是回不去,就住太姥爷家了。还得去三叔家,还跟姨奶奶约了,说是要过去吃饭。”邻居就夸:“瞧,这丫头说的多清楚。看她奶奶给打扮的,跟洋娃娃似得。你家公婆是真开明,稀罕你家这丫头。”“长孙女嘛!”润叶这么说着,就回来了。真就给打扮的讲究的不得了。包裹里不是给孩子的衣服就是给孩子带的吃的。

    她说:“那辫子多难梳呀!你奶是真有耐心。

    “我爷爷帮我梳的。”

    润叶:“……”惯吧!惯吧!“我看谁家敢娶你回去?”“我小姑都没嫁!”

    “你要是有你小姑的能耐,你也别嫁。

    “你咋知道我没我小姑的能耐呢?”

    金禄还没到家,就听到娘俩的呛呛声,你一句我一句的,谁都不肯示弱。他不好意思的跟邻居笑了笑,进去就打岔:“叫我瞧瞧,我姑娘长高了没有?”

    “长高了,裤子都断了。”

    “是吗?”金禄看了看,“你爷爷奶奶呢?”

    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金禄就跟润叶抱怨:“爸妈也真是的!把孩子都送回来了,为啥不留一晚?”

    润叶关了门,压着声音:“为啥?能为啥?这屁股大点的地方,住哪?你或是我,要是能升上去,好歹有个院子住。哪怕咱自己盖一间房呢,爸妈来了不就能住了?非不!这次提拔名额里没我,你卡到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动弹……”

    “行了!”金禄打断她:“少絮叨几句。”最近天天都是这个事,咋还过不去了?!

    他又问孩子:“你大伯那边安家了?”

    “嗯!安家了。一个小院,堂屋带东西间,有厨房,还有个杂物房,房子是砖瓦的,但是还是没有农场那边舒服。”润叶就又说:“看吧!大哥一个行长,都有自己的院子。”金禄只当没听见,问说:“你小叔呢?”

    “小叔和小婶带我们摸知了猴,晚上下河洗澡。还去看电影…。”那是真没正行了:“没看书,没学习,玩了一暑假。”

    “不是呀!看书了,爷爷找了可多书,我们天热的时候就不出去,在家里看书。”

    金禄才要说话,润叶就又说:“我看那些没读大学的,还不是该提拔的啥也没耽搁?你好歹大学毕业,咋就能坐的住呢?”开颜噘嘴,“妈,你干啥呢?”咋了?

    “也太表里不一了!嘴上说着为人民服务,心里全是升官……”

    润叶过来把这丫头的嘴给捂住:“小祖宗,你说的这是什么?再说这话,我可真把你给你爷爷奶奶送回去!”开颜摇着头,挣脱开捂嘴的手,朝外指了指:还说!叫人听见了,你就更没法升官了。

    润叶赶紧开了门,出去做饭去了。

    金禄啥也没说,又下楼了。

    楼后面种着许多树,他摸出香烟来,点了一根,靠在树上慢慢的抽了一口:润叶的变化从她自身来说,应该是好的!她见了世面,就再不是那个随意能哄住的乡村小媳妇了。

    在那个小媳妇的心里,丈夫是天。

    可在而今的润叶心里,成功的丈夫才是天。

    这种感觉不是很好,但得说,这对于润叶来说是好事!她成长了,也蜕变了。

    但她变了吗?她也没变。

    她本来就是这么一个人,骨子里从没有改变。

    要说婚姻关系不舒服,可这种不舒服也不是而今才有的。他一直能处理这种不舒服,且游刃有余。但是,而今,他不是很能处理这种变化。

    润叶更多的是有了她自己思想,有了她自己的诉求。她的诉求不再是吃什么喝什么,而是权利。

    可权利这种东西,自来与责任是捆绑的。

    爸爸很早的时候就说过,说你能做好一个务虚的官就不错了。

    务虚和务实不一样!

    要务实,其实自己是心虚的。这必须沉下去,真的去尝试才行。农村公社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自己来自农村,自己种过地,自己熟悉农村,自己把事情办不坏。

    但是,真的去大企业里,自己不熟悉,外行指挥内行,那叫瞎指挥。

    在这一点两人始终无法达成一致,她抱怨自己的职位总不升,做的都是‘伺候人’的活,自己不反对她的钻营,但也不舒服她的唯权是从。

    这种分歧,不是在小家里争多论寡的小事,一时间他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第1438章 世俗烟火(108)三更

    金禄陷入了婚姻的困局里,他想挣脱这种困局,一直尝试着去冲破这困局,却万万没有想到,解开这种困局的方式是这样的。

    两口子呛呛了几乎一年的时间,六六年很平常的一天,突然间风云变幻,骤然起了变故。

    金禄被停了工作,让他交代领导的问题。

    交代问题?

    交代什么问题?

    他没有说话,拿着包回来。街上到处是旗帜,是喊着口号的年轻人。

    这变故突然,但他还不至于慌乱。从古至今,没有一场变革和运动能是永恒的。它有开始,必然就会有结束。

    纵观历史,摇摆之人,得善终者有,但有大成者少。

    所以,随着摇摆呢?还是坚持自己呢?

    金禄拎着公文包,攥的紧紧的。这不止是立场的问题,这更是做人的问题。

    领导有提拔之恩,有回护之情,这些年能过的如鱼得水,是因为有领导庇护。当时自己求这个岗位,为的是什么?是一定要坐上高位吗?

    不是的!是想叫家里人吃饱饭,是不饿着家里人。

    而这些,自己做到了。

    领导没有想着为自己的前程考虑吗?不是的!想去公社,也有安排去公社的意向。是自己跟润叶没有达成共识,润叶不同意这个安排,所以,这个安排没有成行而已。

    但这是自己的问题,领导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出尔反尔而对自己有意见,依旧留自己在身边。

    而今,才出了一点事就转头交代问题,这成什么人了?

    不!不成!坚决不成。

    以前远远的跟他打招呼的同事,现在一个个的远远的看着自己。他们贴着墙站,都怕跟自己有任何的过度亲密的接触。

    他打开门,进了屋子,坐下之后,重新翻看史书。

    书拿到手里,心里却异常的平静。

    半晌的时候,家门被打开,开颜背着书包回来了。

    他回头去看,开颜放下书包,眨着眼睛看过来:“爸爸,我们不上课了。”

    金禄:“……”他问:“是都不上课了?还是只不叫你上课了?”

    “都不上课了。”

    金禄:“……”翻开史书,从未有不读书能长久的。这一刻,他的心里倒是更加的清明且坚定了起来,他招手叫女儿:“送你回农场,跟爷爷奶奶住几年,好不好?”

    这样的邻里关系,他得考虑孩子的安全,以及孩子的以后。可以没学上,但是不可以不读书。农场的环境不同于省城,只有把孩子送回去,才是绝对安全的,也是最明智的。

    开颜并不排斥被送回去,只问说:“您也不用上班了吗?”

    “应该是吧!”会很长很长时间的没有班上,然后会去哪里并不确定。大人都好说,就怕情况更糟糕之后,孩子的情况。

    偏偏的,开颜是个逐渐长大的女孩子,还是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

    作为父亲,对女儿的忧心占据了上风。

    他看着开颜的眼睛:“回老家之后,好好听爷爷奶奶的话。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我告诉过你,爷爷早年受过伤,奶奶的身体更是糟糕,这些年看着还行,但是还是受不得劳累。在家里,爸爸能替你做家务,妈妈虽然絮叨你,但也不强迫你非得做什么。可回去之后,你得懂事……”

    嗯!我知道。

    “那你去收拾你的衣服,把你的东西都带上。”

    开颜一愣:“不接我回来吗?”

    “就是接你回来,你也会长大,衣服也会小,留着干啥?拿回去给妹妹们穿吧。”

    开颜这才转身,去把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塞到每次回老家都会带的大包里。

    润叶回来的时候,热情的跟邻居打招呼,但是无人搭理她,关系好的也不过是尴尬一笑。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打开门,看到了坐在窗户前抽烟的丈夫,以及收拾好包裹,像是要出远门的女儿。

    她关了门,走到金禄面前,一把抢了他手里的烟,在地上蹭灭,然后关上窗户,以极小的声音说:“我听说了,领导打倒了。”

    金禄‘嗯’了一声。

    “你表态了没有?”

    “怎么表态?”金禄起身,看着窗外,“停了工作,叫我写材料。”

    “那你赶紧写呀!”

    写什么?

    “你说写什么?不能他倒了,你要跟着他往下倒吧。”

    金禄愕然的看着润叶:“什么意思?那是恩人!”

    “但是他倒了,你才要站住!要不然,谁关照他?为啥要吃眼前亏?”润叶靠着桌子,“再说了,你要是倒了,我怎么办?开颜怎么办?”她就说:“你还给我说刘备,刘备不是投了这个又投那个,这又怎么了?”

    金禄低声道:“刘备投了这个,投了那个,没有恶名,那是因为他做人占了一个‘仁’一个‘义’。人可以油滑,可以审时度势,但是前提是做人不能有差池!我要说领导一个‘不’字,这都叫什么?这叫忘恩负义!这件事,不能做!”

    “那你就说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这也是个态度吧。”润叶一脸哀求的看金禄,“咱俩从小地方来,咱俩本来就是两个种地的,咱是两口子,咱俩谁都不高尚。”什么为这个服务,为那个工作的,那是因为喊了口号,我能得到更多。

    我没那么伟大,你也没那么伟大。

    咱俩受过穷,咱们知道在乡下辛苦一年才吃不饱穿不暖是啥滋味。咱就是为了过的更好的!不管世道怎么变,这一点不变就成。

    那几年,吃大锅饭,我就不信那个邪,咱偷偷摸摸的可却少挨了饿。

    而今,跟那时候也没啥不一样,这些东西都不一定是对的。

    “我也不想分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咱记得咱是为啥走出来的,咱为了过啥日子就成。”润叶的声音低的几不可闻,“我就想着,咱俩把咱的日子过好,吃饱穿暖,活的体体面面的。只想着这个,你含糊几句,有个态度……不是叫你说领导的不是,你就是推脱两句,把这事含糊过去,行不行?”

    金禄叹气:“没用!在这些人眼里,没有含糊一说。他们就是要明确的态度,不是你以为的,打个马虎眼就能过去的事。是就是是,非就是非,界限明确,不容含糊。我要么什么都不说,要么就得背刺领导一刀。润叶,咱可以想着过的好,但咱不能亏人!”

    润叶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胳膊里:“那你说,咋办?我告诉你,一条道走到黑,是没有好结果的。咱也不知道这要是闹腾几年……别等着没闹腾结束,你再出了啥事……咱好不容易把日子过成了……咋能再倒回去呢?”

    开颜站在边上,听着父母说话,然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她知道,这叫‘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自家妈想说的是这个意思。

    金禄又点了一根烟:“人这一辈子,起起伏伏是正常的。谁也不能保证就能一马跑到头,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路是不是一马平川。遇上了,咬牙也得挺过去。这事上没的商量!”

    润叶起身一下一下的拍打金禄,一点声响都不敢出,她问:“你叫我怎么办?你叫开颜怎么办?咱爸妈会不会被牵连……你都想过没有?”

    金禄垂下眼睑,不能发一眼。只是捏着香烟的手微微的颤抖,抽烟的频率更高了起来。

    天色暗沉了,家里没有亮灯。

    开颜肚子饿的咕咕叫,她躺在小床上,饿的睡不着。爸爸不停的在抽烟,家里都是烟味,那一点烟头上的火光明明灭灭,是这屋里唯一的光亮。

    妈妈哭了一场,在大床上坐着,不时的能听见她起伏的喘息声。

    迷迷糊糊的,她快要睡着了。突然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是妈妈下床了。脚步声响起,妈妈走到了爸爸身边,他们都隔着帘子站在她的小床边。

    她听见妈妈的声音特别小,她说:“当家的,咱俩假离婚吧。”

    开颜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爸妈要离婚。

    金禄以为听错了,烟灰都忘了弹,直到烧到手指,他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润叶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主意:“……咱俩假离婚!你坚持你的立场,我坚持我的立场。只有这样,咱家才不至于吃亏!只要咱俩有一个人不倒,就能想办法周旋,至少能叫另一个人少受罪。咱姑娘也就有靠!”

    金禄认真的听她说话,他感觉了润叶双手的颤抖。

    她说:“要是以后,这天再翻过来。那你就是对的,我是错的!到时候我倒了,你却能起来!咱家照样还能有好日子过!别管世道怎么变,咱不能把如今的好日子给丢了。咱为的就是好日子!我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就知道,咱要过的体面!别管世道怎么变,咱都要过的体面。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办法了!”

    “假离婚?”

    “嗯!假离婚。”润叶攥着金禄的手,“咱爸妈还是咱爸妈,咱姑娘还是咱姑娘……我这脾气,换到谁家都未必能有咱家叫我活的自在舒坦。我要是打着‘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念头,就叫我不得好死。当家的,我想来想去,觉得真就只有这个法子能解眼下的难。”

    金禄问她:“你能知道要持续多少年?”

    “不知道!”

    “那你怎么敢赌?”

    “当家的,还有啥比回去种地,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更难?我就怕,真要是不改立场,咱俩安生种地的日子都没有。啥都是虚的,日子是实在的!咱不为别的,就为了好日子的,成不?”

    金禄还能说什么?他安抚的拍了拍润叶,伸手抱了抱她,任凭她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肩膀。良久,他才说:“听你的!”

    第1439章 世俗烟火(109)一更

    天冷了,这一天的风特别大,办公室升起了炉子。

    外面闹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农场隐隐的,也有了许多小动作。

    越是这种时候,四爷和桐桐越忙。农场主要依赖养殖,而养殖是活物,这玩意稍微一个大意就坏了。

    种庄稼,要不是十分紧要,今儿浇地和明儿浇地,有时候差那么一点其实影响不大。但是养活物不同,这玩意饿一顿试试?

    越是人心乱,越是得忙着稳定人心。

    两人还在侥幸,说暂时没接到什么坏消息。

    可就在这一天,天冷起来,霜满地,白花花的一片的时候,他们接到了两个消息。

    电话是小意打来的,她说:“爸,我想结婚!情况有些特殊,您跟我妈能来一趟吗?”

    四爷没有丝毫的犹豫:“好!我们尽快出发。”

    这边才挂了电话,拿了包准备请假走人了,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推开,是桐桐一头的汗。她手里拿着一份电报,面无表情的递了过来。

    四爷心里咯噔一下,电报是金禄发来的,电报上说:儿与叶分,开颜托于父母。

    说他跟润叶分开了,想把开颜托付给他们。

    这是出事了!且出事不短的时间了。而今离婚没有那么容易,尤其是都闹腾着搞运动的时候,想找办手续的人都不容易。这中间又牵扯到更多的问题,单位上会不会给介绍信,中间是否有调节,调节的时候是否需要标明各自的立场,等等等等。

    走完这些程序所需的时间就绝对不短,金禄发了电报来,说的是最终结果,可见,两人决定离婚不是近期的事,只怕已经很长时间了。

    虽然知道会出事,心里有所准备,但等真的来了,多少还是有些触动的。

    四爷把电报拿到手里反复的看了,确定没有理解错对方的意思,这才面无异色的将电报装起来,这才跟桐桐说:“小意刚打了电话,想结婚,说是情况特殊,希望咱俩去一趟。”

    桐桐:“……”有对象,要结婚很正常。可要结婚,却没有带男方回来,为什么?才从战场下来,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中有人负伤了,且伤的不轻。

    她抬手拉四爷:“走!尽快。”

    女儿要成家,儿子的家散了,不管是哪一件事,这都是大事。

    两人往出走,看着照样搞生产的职工。这段时间的工作是有成效的,把大部分的人的心拉回来,放在生产上。

    牲口不能不喂养,奶不能不挤,挤出来的奶不加工就坏了。而今的奶粉是省里的特供品,又是军需品,不能停产。得叫大家知道,咱们跟其他单位不同,咱们得一边生产一边革命。

    生产……那就得加大劳动量,为大局贡献我们的力量。

    干活干累了,就没有劲儿闹腾了。

    两人敲开了何文红办公室的门,何文红正一手捂着电话,一手指着边上的椅子叫两人坐。

    跟那边打电话也不避开四爷和桐桐,直接说:“是老金和林大姐,您说吧。”

    那边不知道说什么,何文红的面色越来越严肃,而后站起身来:“好!我知道!我会谨慎。先挂了。”

    挂了电话,何文红看两人:“……小地方还罢了,大地方……情况好似有些失控。”

    四爷站在办公桌跟前,抬手沾着桌子遗落的水痕,在桌上写了三个字——军事化!

    何文红一愣,抬手抹掉!是的,我们是军粮,本来就是部队的老底子。农场内部,依旧是几营几营的,我们可以军事化管理。军事化管理可以隔绝外面,减少很多麻烦。保证咱们内部的自主性!至少农场内部达到一定程度的可控。

    可这是要审批的!

    四爷朝外指了指:“我们去省城!我找老谭。”在老谭被下放之前,赶紧走完这个手续。

    “开车去!”何文红摸电话,打给后勤部门:“金场长要用车,把车准备好……不用司机!”

    挂了电话,何文红郑重的伸出手:“辛苦了。”

    四爷叹了一声:“小意打电话要结婚,只叫我跟她妈妈去一趟。这也有私事,还是得请个假……”

    不带回来?

    何文红看两人,桐桐露出几分苦笑来。何文红一瞬间便懂了,“不用请假,这事公差!顺便办私事。走吧!”

    两人这就走了,走的时候只跟金喜和小蝉说:“是公事,家里你们照看着。”

    小蝉还问:“不给二哥三哥和小意他们拿点啥吗?我回去取。”

    “这次着急,下次吧。”

    金喜拉了小蝉一下:别问了,外面乱起来了,肯定是有啥事不能说。要不然,不会叫爸妈他们两人自己出差,其他人都没带。

    驱车先到县城,车停在银行门口,桐桐先进去了。她看见金福和其他领导都站在主席台上,下面的职工在高声呼喊着什么。

    她在人群里找牡丹,却发现不见牡丹的人。她没有进去,金福不会乐意自己看见他的狼狈。他风光时,是父母的荣耀。他屈辱时,绝不是希望父母看见。

    从里面出来,她靠在墙上,受握成拳头,才要走。就看见牡丹拎着一提酒,到了银行的门口。然后她把酒箱子放下,把酒瓶子打开。

    这是要干什么?

    四爷下车拉住要过去的桐桐,两人就看着牡丹把一瓶一瓶的白酒倒在她自己身上,然后抓了一把火柴,跟个泼妇似得进去了:“……都让开!都让开!我今儿要看看,谁敢碰我男人一下……你们不是要夺权,你们是要抢银行……是要肥了自己……”

    那么些人被浓烈的酒气吓退了,其实大家都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有个别人先闹,大家才跟了上来。

    都是熟人,都是关系不差的人。一个从不徇私,不为难人;一个憨厚,没有是领导家属的自觉,干活都挑累的干,谁叫帮忙都不推脱。

    牡丹这个样子一出现,大家都先退让:“没咋!不至于的。”

    金福吓了一跳,抱着牡丹就抢她手里的火柴:“正常的沟通,都是同事正常的质疑和批评……咱要正确的看待批评与自我批评……不能这样……”

    牡丹就大哭,死活不撒手,把金福推到后面:“……我们才调回来一年,下各个合作社调研就花了十个月……回来还没上手呢……你们要叫他说啥?有你们这么欺负人的么?”

    金福赶紧说:“这样……我暂停工作!回去写材料,定期给大家汇报。从思想上深挖……家属思想落后,这是我的问题。也请暂停她的工作……我们回去写检查!”

    牡丹委屈的呀,嘴馋颤抖着想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干啥了,我男人干啥了,你们凭啥这么欺负他。

    金福抱着牡丹,把她的头摁在肩膀上,低声哄着:“不要紧!不怕!你好好的,孩子好好……”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牡丹嚎啕出声:“咱回去种地去吧!咱回家种地去吧!”这啥工作,咱不干了。

    金福马上说:“对!种地去!思想的问题,就得改造,种地去!回原籍种地去。”这是个躲开这个风口浪尖的绝好借口。

    于是,他拉着牡丹,当场写了申请:自请交权,停职,检讨,改造!

    听了个全场的桐桐心里一松,四爷拉了桐桐:走吧!别叫孩子们看见咱们知道了。

    车子离开好一会子,那夫妻两个才从里面出来。

    牡丹一身狼狈,浑身酒气熏天。金福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两人就这么往家里走。别人怎么看他们的,他们也不在乎。

    回到家里,长缨正在厨房升火,准备做饭。听见动静跑出来一看,抬手就抓了灶膛前捅火的炭锨。

    小小个的,铁打造的,锨的样子,铲灰烬用的。

    他横眉立目的:“妈,谁欺负你了,我找他去!”

    金福就笑:这娘俩的脾气一样样的,出事了就横冲直撞的朝上撞。

    牡丹不好意思的把头发扒拉了扒拉,金福过去从儿子手里拿走了跟人干仗的铁家伙:“你也不小了!那一年,你爷你奶差点没了,你小姑就是你这个年纪。你小叔只比你现在的年纪大了一岁。”

    “爸,咋了?”

    “不是想跟你爷爷奶奶住吗?”

    “嗯?”

    “等过几天,送你过去。”

    “你跟我妈去哪?”

    “我们回老家,老家的学校是咱们的老宅。原先的学校这几年也荒废了,但是房子还在!我跟你妈住回去,把那老校舍拾掇拾掇,主动参加劳动去。”

    “我也去……”

    “乡下不念书就是真不念书,在你爷爷奶奶身边,你还能继续念书。不管旁人怎么说,这书你得念。”

    “跟着爸妈也能念书!我周末再回爷爷奶奶家。”

    金福:“……”

    牡丹拉了拉金福:“算了!爸妈年纪都不小了,霜天和竞天还得爸妈帮着照看……”再塞一个过去,咱们离得远又没法照顾,不行的!带着孩子回村没啥不好的。

    金福看了牡丹一眼,然后摇头:这不一样。

    牡丹:“……”啥意思?

    金福沉默着:咱们是犯了错的人,是改造去的。就算是老关系对咱们客气一些,但也难免有监督的人员,有时不时去检查的人,在人家面前,咱是要低头的。

    我可以低头,你可以低头,但我不想叫孩子看见咱们低头,不想叫孩子活在惶恐里,不想叫孩子生出低人一等的想法。

    很对不住爸妈,但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能怎么安排?

    金福看着儿子:“你是大孩子了,你叔你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是帮家里干活的。你以后……眼里要有活,不要任性……要听话!”

    长缨眼里闪过惶恐,他倔强的抿着嘴,红了眼圈却拼命不叫眼泪掉下来……

    第1440章 世俗烟火(110)二更

    霜打了泡桐树的叶子,大片大片的枯黄的树叶飘零了下来,铺了厚厚的一层。

    小意把饭盒用围巾缠着,抱在怀里保暖,然后脚步匆匆的往住院楼赶。拿着饭盒正要去打饭的同事跟她打招呼:“金主任,今儿这么早?”

    “是啊!今儿有红烧肉。”小意说着就喊他们:“赶紧的,一会子一块都轮不上了。”

    “怕是已经晚了,能有勺汤汁就不错了。”

    说笑着,错开了。

    小意隐隐约约的能听见同事小声的议论:“……顾排长那伤怕是不好!本来说顾排长的家里安排去SU联做手术的,现在也去不了了。”

    “金主任也不容易!等到现在,落了这么一个结果……”

    “可惜了!本来吧,金童玉女的。”

    “谁说不是呢。”

    ……

    最近议论的多了,小意听听就算了。

    进了住院楼,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快步朝楼上跑。她脚步轻快,轻哼着歌。不管是遇到同事还是病人,都扬起笑脸,愉快的跟每个人打招呼。

    然后她推开一间病房的门,轮椅上坐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此刻,轮椅在床前,窗外的泡桐树树叶一夜间几乎凋零完了。寒气冲破了玻璃,透了进来。寒风从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来,寒意森森。

    小意愣了一下,就把门重新关上了:“怎么又坐窗口了。”她抓了棉袄过去,把轮椅转过来,给他披上。

    轮椅上的人今儿早起又没有刮胡子,显的憔悴又沧桑。

    披了棉袄,伸手摸了摸他的手,果然,冻的冰凉冰凉的。

    她把毛巾放到脸盆里,从热水瓶里倒了一点点热水,只把毛巾打湿的量。然后小心的将毛巾拎起来,烫的她不时的用放下毛巾摸摸耳朵。

    顾艇抬起头,看向小意。热气蒸腾下,她的脸红润急了,长长的睫毛扑扇着,眼睛像是挂了一层雾,几丝头发垂下来,贴在面颊上,似乎要挡住眼睛一样。

    他抬手,想要给她拨开。可手抬到一半,他的手缩回来了,默默的攥成了拳头,然后藏在腿侧,不敢叫谁看见。

    一个废人,何必拖累她呢。

    家中遭逢变故,父亲和母亲突然就失去了消息……而今这境况,别说出国治疗,就是去京城治疗,也久久不能成行。

    这种境况,又怎么能拉着她一起遭这罪?

    他将轮椅转过去,依旧看着窗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走吧……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小意像是没听到,拎着毛巾,一把给盖在脸上,使劲的擦了又擦,然后盯着他的脸端详:“先吃饭!吃完饭洗个头,再把头发剃了,顺便刮个脸。”

    “我说的你没听见?”

    小意拽了他的手,将他的手掰开,给擦了一遍。两人像是在较劲,看谁的劲儿大。小意不撒手,顾艇便卸了力,怕掰疼了她。

    擦了手了,一双筷子塞到手里:“吃饭!”

    饭盒打开,大半盒的米饭,上面铺了一层红烧肉。

    小意蹲在他面前:“快吃!我早退跑到食堂,第一个打的饭。”

    饭冒着热气,可见她是跑回来的:“你吃吧!”只有那点肉票,我吃了你吃什么?

    “我吃过了。”小意看他:“攒了好长时间了,还叫同事帮着割了两斤肉,咱今儿晚上回家吃饭,包饺子,成不?”

    “包饺子?我出院?那订车票吧,我家在京城,我得回去。践行……倒是不用了!这一顿饭就算是践行了。”说着,大口大口的吃起了红烧肉盖米饭,却再未看小意一眼。

    小意拉了小板凳,坐在边上:“……出征之前,在车站……我说过,等打完仗回来,我带你回家。”

    顾艇没法嚼了,抬头看小意。

    小意倒了热水,轻轻的吹着:“我给我爸打了电话……让我爸我妈来一趟!叫他们尽快!我爸我妈对我的事从来不马虎,我说了,他们就会来。且今天就会动身,半下午说不定就到了。”

    她也不看他,只说她的:“这伤恢复的慢,康复期估计得两三年。我再等两三年,就该奔着三十了,真成老姑娘了!既然这样,那叫我爸我妈来见见,也是一样的!”

    “金意!”顾艇手上都是青筋,“我说过!咱俩到此为止!”

    “到哪为止?”小意看着外面的摇曳的树枝:“那一年,我十三,还是这个时节,天刚刚冷,降霜了。我爸在工地上受了伤,拉到医院,医院不接收,叫回来准备后事!我妈身体不好,这消息一传回家,我妈一口气就厥过去了,家里都开始准备后事了。满村的人都来帮忙,看丧事怎么办?”

    顾艇端着饭盒,静静地听着。

    “我妈挺过来了,她的身体也不好,但是强忍着,把家给撑起来了。我爸受伤了,在炕上养了好长时间。那时候所有的人都说,这个人废了,这个人完了……就算是伤好了,啥也干不成了。

    可哪又怎么样?不管谁怎么说,我妈没有放弃,我爸也没有放弃。我妈没觉得我爸是累赘,我爸也没觉得最难的时候靠我妈撑着是多难堪的事。我们就是农家,是我妈在我爸倒下之后,不得不朝外走了一步。去了收购站,干临时工,然后正式工,这才把我们一家子带了出来。

    就是我妈这一步,才叫我们兄弟姐妹都改了命!我有机会去读中专,在学校里知道国家鼓励考大学……我就是这么一步步的走出来的!我不到十六岁上的大学,实习的那一年就被派去委培。

    你的出身决定了,这些对你来说,可能就是一个电话的事。可对于我来说,每一步都得努力,每一个事关命运的决定都得我自己来做。我一直很自傲,我觉得我每一步走的都是对的,我走到今天,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走不到的。”

    顾艇点头:是的!这么年轻,这么个级别,这么个不可替代的身份,你是可以自傲的。

    “那你为什么不能信我呢?”小意看着他:“是!伤很麻烦,可能确实是需要去京城治疗,甚至于去国外治疗。”她抬手指向自己,“我在京城委培,我有老师有同学,我可以想办法,咱们可以去京城瞧瞧。如果风险太大,我会努力的!总有办法的!我去国外学习行不行呢?咱们不试试,你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顾艇:“……”

    “人这一辈子这么长,才哪到哪?出事了,不是想着咱俩怎么把路走下去,而是想着没有拖后腿的,那个人的路是不是会好走。那以后呢?你的伤好了,我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也把我扔下?”

    “胡说什么?”

    小意看着他,眼圈红红的:“要是认准了人,那剩下的路就是两个人的路!天塌下来,一块顶着。你倒了,我撑着;我倒了,你撑着。拖着拽着拉着,咬着牙跪着,也要走下去。要是换个人都可以,那么弃了就没有什么可惜的!我舍不得弃,弃了这辈子都没有了。你要是觉得你能弃了……”

    说着,她站起来,“要是我是你随手可弃的人,那你就犟着吧!就这么要死不活的过下去……我给你订车票,咱俩这辈子都别再见了。”

    话说完,她抬脚就走。

    一步迈出去,手被一只颤抖着的,冰凉凉的手抓住了,攥的紧紧的:“……叫谁来剃头呀?约的几点?别等人家来了,饭还没吃完。”

    小意抬袖子擦了眼泪:“我借了推子,我给你剃!”

    “你行不行呀?别给我弄的狗啃似得?要不,你还是叫陈排长来一趟,他的手艺好……”

    所以,车停在楼下。四爷和桐桐去小意的住处,上了二楼,听到了屋里咚咚咚的剁馅儿的声音。

    两人对视了一眼,桐桐上前敲了门,里面是小意欢快的声音:“来了——”

    脚步轻盈,心情愉悦。

    门打开了,是笑的眉眼弯弯的小意,以及身后坐在轮椅上,局促不安的小伙子。

    “爸——妈——”小意说着,就回头指着小意,“这是顾艇!本来打算带他回家的。他受伤了,回家不方便……”

    意料之中!

    桐桐朝着顾艇一笑:“开颜给我比划,说那个叔叔眼睛很大……我心说,这眼睛长的鸡蛋那么大,这得是个啥模样呀!如今一瞧,嗐!也没鸡蛋大呀!”

    顾艇愣了一下,然后挠头:“叔、婶,失礼了!”

    小意让开位置叫父母进来,四爷把围巾摘下来,递给小意,这才走过去:“顾艇?咱们见过?”

    “是!上次……冒失了。”

    四爷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我听小意说了,那段时间流行说媒,你是在给小意解围。不过,我也确实是对你印象深刻。”

    顾艇心里是真的很意外,再次见面,才真正的明白为啥小意与众不同。

    他推着轮椅过去,倒茶去了。

    桐桐洗了手,摸了暖气片:“供暖气了?”

    “是!供暖气了。”

    “这是想包饺子?”

    “嗯!”

    桐桐就往厨房去:“咱俩包吧!这一路还真颠簸饿了。”

    小意跟到了厨房,把顾艇和爸爸留在了客厅里。然后不时的朝客厅看,不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

    顾艇没瞒着,他的手放在左腿上:“叔,我不瞒你!我的腰上有弹片,导致了我的左腿……迄今为止,没有直觉,站起来的希望渺茫!之前,家里本来安排我去SU联做手术,可……家里又出了变故,我父母亲……不知道被带去哪里了。我回京城……都不太容易了。”

    所以,其实我有多大决心,她有多大决心,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情况下作为女方的父母,你们怎么想?

    便是不同意,那也是应该的——这事不能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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