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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41章 隋朝风云(67)三更

    历史上, 薛举是战胜了李唐,兴奋死的。

    直到桐桐兵临城下,她都在想:历史上李世民真的走了运了,他的时运真的不错!初战不利, 对手高兴死了, 是真的死了的那种死了,只留下个废物又残暴的儿子。

    咱就说, 谁的敌人能这么死了, 不得是老天爷的亲生儿子才又的待遇!

    所以说,人家是天子, 天可汗呢!可不得, 待遇老高了,

    咱自己就没这个运气了!

    能用的只有经营起来的好名声而已。想打薛举是决定好的事,第二天偏去跑一次,不是为了演戏, 而是为了舆论!

    舆论就是战场!

    在发兵之前,她就叫那个行商,名叫徐立的那位,携带者货物重返陇右!当然了, 他是带路的。

    桐桐在雁门郡的时候, 还从杨广北巡所带的大批宫婢、歌姬、舞姬中简拔出数十人手,这些人由常青带领。

    常青是内监,机敏异常。

    这些训练的时日长了, 但并未启用过。

    这次便启用了, 他们化妆成表演傩戏的艺人, 混进了陇右。进去做甚呢?放消息。将’林公千里绞杀欺民贼‘的事宣扬出去, 广而告之。

    人心可用!

    只要百姓欢迎, 只要下面的将士不愿意打,那这城就是能不攻而破。

    对方刚打了胜仗,士气正盛!但那又如何?

    对于下面的人来讲,薛家不倒,他们就没好日子过。没希望的时候不觉得,有希望了,那人心就乱了。

    陇右的百姓相互传着,将林公如何鱼龙白服,如何遇到被欺压的行商,如何得知陇右被欺压愤而起身,说的活灵活现,甚至演绎出许多版本。

    “林公当时举着大锤,听闻薛家恶行,一时气氛,抬手扔了大锤,将阴山锤下一角……”

    “诶!可不是这般,林公要出门讨贼,心中急切,翻山耽搁形成,林公怕百姓多受苦难,故而举大锤欲砸开大山直行,却不想山神惧怕林公巨锤,显真山挪开山放林公直行,而后又将山挪了回去……”

    “谬!谬!大谬!林公之心感动苍天!她本便是青鸟,心急之下,便化作神鸟飞跃崇山……”

    ……

    故事奇幻到桐桐啧啧称奇!这般反馈的消息一回来,她就看来整:“如何?”这一仗可战否?

    “战!”此战必胜!

    她强攻而入,远程拉满弓箭,一弓三箭——一箭冲着薛举,一箭冲着薛仁杲,一箭冲着’薛‘字旗!

    三箭三中,她未射死这父子,只射其一只眼,如此暂时是死不了的。

    留着此二人的命,给陇右百姓审判。

    当那杆旗倒下,来整大手一挥,将士就喊:“留二贼命,交于百姓——留二贼命,交于百姓——”

    一声高于一声,城中百姓手持棍棒,走出了家门,一声声回应着,有人高呼着:“林公来了——林公来了——”

    兵卒心中焉能不慌!

    眼看局势已然如此,薛举麾下有一叫羌钟利俗的将领,他原是率领两万人马投奔薛举的,而今薛举事败,当如何?

    他当即擒获了薛举的小儿子薛仁越,将其捆绑,放在马上,而后大开城门,投诚!

    常青混在百姓中,看了对面一人,这人颔首,马上喊道:“王师至——王师至——”

    一人喊罢,众人从。一声声’王师至‘响彻云霄!

    何为王师?

    天子的军队,帝王的军队,国家的军队,这才敢称为王师。

    “王师?”刘文静还未接到回长安的旨意,薛举便被灭了。

    百姓投诚,夹道迎王师!

    殷开山低声道:“出征之前……”三郎提醒过。

    刘文静:“……”可粮草难以为继,这也是当时透漏出来的信息。而今再想,此事……

    他重重的一拍案几:“此时坏在……”

    殷开山忙’嘘‘了一声,“此次乃你我判断失误,只是连累了秦王。”

    “此时,与秦王何干?”四爷坐在李建成对面,“世子……”他将调查出来的事情始末递了过去,“您看看!看看这些人都干了什么?”

    李建成接了过来,匆匆翻了翻,面色变幻不停。

    “那一日,二哥晕厥,我正在府中相陪。”四爷看向李建成,“二哥气五郎,言说,前朝事不远,杨勇杨广之争,致使杨氏丧了天下。而今,李唐初立,天下尚未平。谁知鹿死谁手?手中的饭碗尚未端稳,便急于相争,其结果便是撒了饭食碎了碗,一家子跟着丧命。

    便是要争,亦该将碗端稳,把破碗变成瓷碗,瓷碗变成金碗。等砸不烂,摔不破时再争,那也是不怕的!这碗在李家人手里,总不至于全族尽诛!”

    李建成:“……”那哪里是说五郎?不过是借着五郎,说兄弟内斗,其祸无穷的道理。

    四爷说着,语气便和缓了下来,“家和万事兴!家若不和邻也欺!此次,本万无一失之局,为何成了这般?”

    “我不曾指使人行此事。”

    “若是您指使,我便不来这一遭了。”四爷看着他的眼睛,面色沉凝:“可问题不就在于,您未曾指使,可他们却做了么?”

    李建成的眼皮跳动,缓缓的站起身来,负手而立。

    四爷也跟着起来:“兄长,李家与他们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他们簇拥我们站在了高处,可同样,我们的风险最大!若是败了,他们还是他们,他们还能选择别人,继续扶持对方。而我们呢?若站不上去,便是全家覆灭。

    兄长,您的利益在而今是与李家捆绑在一起的!李家站不稳,您谁也不是。只有李家真的站在高处了,你与关陇的利益才能逐渐趋于一致。故而,您得先顾着李家的利益!而李家的利益,就是平定天下,站稳脚跟。

    此,需得我们父子兄弟齐心协力!谁都不能离间我们,使得我们分崩离析!我怕……临门一脚,却被人摘了桃子,李家为他人做嫁衣裳,成了他人的垫脚石。”

    李建成的手攥成了拳头:三郎能在杨广身边得宠幸,这便是原由!别人戏称三郎乃’口舌能臣‘,可这个’口舌能臣‘字字珠玑,直切要害。

    四爷拱手告辞,再未多一言,转身就走。

    李建成站在亭子里,久久没有动:不能因此次兵败而罢了秦王的军权!若不然,这军权就该全部落在关陇手中了。他们而今能背着自己自作主张到这种程度,那么之后呢?自己不过是另外一个杨侑罢了。

    他将三郎秘密调查的结果焚烧了,重新回书房。

    四爷等了三天,没有等到任何的消息。

    他的调查报告一式三份,李渊一份、李建成一份,李世民一份。

    李世民知道了就知道了,他什么动静都没有才是正常的!他应该是跟自己一样,等着李渊和李建成的消息。

    于这件事总得有个交代,哪怕敲打一下对方也好。

    但是,三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四爷叹气,手放在琴弦上急速划过,声调急促如战鼓:桐桐该破了薛举父子了吧。

    破了!

    桐桐将架在火上的人亲手放了下来,这才知道,要不是自己攻打过来,这个人早就被烧死了。薛仁杲放话了,再不投降,便将他烧死,然后把肉割下来分食。

    这会子被救了,坐在地上不动了,也是吓坏了吧。

    桐桐就好奇:“敢问兄台何人?为何逼你投降?”

    这人站起身来,整理衣冠之后,这才郑重行李:“庾立见过林公。”

    庾立?

    “你乃当地官员?”

    庾立摇头:“回林公的话,小人薄有微名。先父倒是有些名气!”

    “敢问令尊名讳?”

    “单名信。”

    庾信?庾信!

    桐桐想了再想,突然想起一首诗来:“当年腊月半,已觉梅花阑。不信今春晚,俱来雪里看。树动悬冰落,枝高出手寒。早知觅不见,真悔著衣单。”

    这是南北朝诗人庾信的诗,《梅花》。

    也就是说,庾信是一位著名的文学家,当然,肯定是官员。啥官位那就不记得了!他的诗……嗯!比较生僻!

    庾立马上道:“正是先父所做。”

    桐桐的脑子突然动了一下,“敢问,你可是新野人士?”

    “祖籍南阳郡新野县!不过祖上因战乱,迁往江陵。”

    哦!

    “敢问,新野你们家族在新野是否还有一支?”

    “有!”庾立脸上带着傲然:“江陵庾家乃是’七世有秀才,五代有文集‘,学生故旧遍布;新野庾家,乃是天文世家。”

    天文世家?!

    桐桐眼睛一亮,突然反应过来了,她喊常青:“请庾公!速请庾公。”

    庾质被请来,看着林公眼睛亮晶晶的,忙朝后退了两步:“林公可有指教?”

    “敢问,庾季才是……”

    “先父!”你不知道我父亲是庾季才?岂有此理!

    桐桐:“…………”庾季才是隋朝著名的天文学家,你虽然当过太史令,但是我没有发现你有卓越的天文才能!历史上还因为直言劝谏杨广不明不白的死在监狱里了。

    她又问:“敢问,庾曼倩是……”

    “先祖父!”你竟然不知道我祖父是庾曼倩?气煞老夫!

    桐桐:“…………”庾曼倩乃是南朝梁时的科学家,不仅对天文学有极大的贡献,再数学上也是造诣匪浅!但是你庾质,除了又臭又硬又倔又直之外,也没觉得你数学呀!

    她又问:“庾铣是……”

    “先祖!”你也不知道我是庾铣的后人?何其荒诞!

    桐桐:“……”庾铣是南北朝著名的科学家,有不少科技类著作。

    她再问说:“庾俭是……”

    “犬子!”你连我儿子的名气都听过,但就是不知道老夫我?莫名其妙!

    桐桐:“…………”庾俭乃是唐朝著名的天文学家,但我真没记得庾质这个名字!

    她马上堆起谄媚的笑脸来,最近没少撅这个老头儿,但这不是你知道你乃天文世家出身,你儿子还是个天文学家嘛!

    而且,你家迁出去的那一支乃是文豪世家,人家的学生多呀!

    老头儿,我再不嫌你,再不说送你走了!

    你不臭也不硬,你可真是我的香饽饽嘞!

    第1542章 隋唐风云(68)一更

    缘分嘛这不是!

    庾公, 您看看,我们这算是阴差阳错的救了你,对吧?您再看看,庾立, 庾信的儿子, 你们庾家本族的族人呐!

    缘分!对吧?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呢?

    薛仁杲真烧死过一个人,且吃了人家的肉, 要么说这家伙残暴呢!但这人要不是特别特别的有名, 事……我记得!具体的吃了谁,这个真未必记得住名字。因为, 这不重要。只能说明薛仁杲很残暴就是了。

    可真的到了这个时代, 那么每个人都是重要的!他作为受害者名字被记录过, 可他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哪怕面临火刑也不肯归降薛家父子,不肯玷污了祖上的名声。这种人——有气节!有坚持,且真的为了气节不要命的。

    所以, 庾质能留下,那是因为老头儿心中也有一股子精气神在。他便是客卿,但只要干事,客卿就客卿, 那又咋了?客卿在这边一直留着不走, 那他就是良臣。

    庾立呢?救了他的命,但凡有需要,他不会走的!这种文人气质特别浓郁的人, 他们反而带着一股子为理想奔赴的单纯。

    她一手拉一个, “人生何处不相逢?走走走!摆酒设宴!”

    庾质:“…………”

    酒宴上, 桐桐安抚庾立的情绪:“大难不死, 必有后福!况且, 庾兄之气节,让人折服!我敬您一杯……请!请!请!”

    殷勤劝酒,热情陪客,对庾家大为推崇,而后才道:“我一直钦佩践行者!标榜风骨之人极多,真有风骨之人几何?”

    庾立被恭维的实不好意思,红着脸讷讷:“林公过誉!过誉了。”

    “怎么能是过誉呢?”桐桐再给斟酒,“自五胡以来,百余年间,建国者多达数十个,强弱大小均不同。这数百年间,融合日紧!可真正做到汉化的是什么人呢?大多是贵族!他们学汉话,学汉文……可庶民奴隶,他们可曾真的汉化?”

    “不曾!”

    “故而,隋一统之天下还远远不够。”桐桐就跟对方说,“我一直在想,圣人说的’有教无类‘,难道其他族裔庶民便不能学汉话,习汉字?”

    那当然不是!

    “若不论族裔,每人可实得五百字……他们的孩子无论男女,至少也能习得五百字。如此相传,文字便可传播推广……若是如此,百年后,何分彼此?若不分彼此,何来争斗?此功勋又何尝不是开疆拓土!

    只是,世人皆以为妄谈!我却想着,一日一字,两年尽可完成。怎么就妄谈了?转眼一想,倒也有理。谁来授业解惑?谁去做卑贱庶民的先生呢?便是我想开设民学,可谁去执行?读书人高高在上,空谈报国,能任事者却寥寥。所谓’有教无类‘也不过是圣人一言罢了,践行者几人?”

    庾立数杯酒下肚,言语便傲然起来:“林公此话谬矣!乱世无明主,一腔抱负无处施展之才比比皆是。某愿为林公访贤求才,助林公完成此宏愿。”

    “好!好!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庾质作陪,看着这么三言两语便被拉拢的后辈:“…………”他心中叹了一声,未曾插话。

    民学!民学!民学!亘古未有人做过此事。她虽有忽悠之嫌,但是道理是没错的。

    庾立不胜酒力,被扶下去安置去了。

    庾质沉吟片刻,问说:“民学之事,当真?”

    “君无戏言!”桐桐看庾质,“另外,术数当教授!”加减之法之外,更得有九九算法。

    九九算法自战国时便有了,只要学了汉字汉话,再去背诵九九乘法表,有了这些,上到八十老翁,下到八岁蒙童,日常所需的计算就够用了。

    庾质:“……”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问说:“国号、都城都有了,官制呢?”

    “官制属衙一切从李唐例!李唐改,我们跟着改。”

    庾质:“…………”他眼睛微眯,看着眼前这位林公。

    桐桐跟他对视,而后将杯中酒饮尽:“有何意见?”

    庾质:“……”官制一般无二,你是想吞了对方之后好交接么?“林公,何以敢做此想?”

    桐桐反问庾质:“我哪一天不是在异想天开?”

    “故而,联姻李三郎,亦是在布局?”

    桐桐大声笑了起来,而后小小声的道:“李三郎着实才貌无双,某甚爱慕!事关联姻事,话……自当如是讲!”

    庾质:“……”懂了!

    两人正说着话,来整进来了:“主公,另外几人等着您发落。”

    桐桐朝后一靠:“带进来,我见见。”

    “喏!”

    最先带进来的是郝瑗。郝瑗乃是金城县令,跟薛举是同僚,当时薛举担任金城府校尉。最开始,是郝瑗为了讨伐贼寇,招募兵卒,而后任命了薛举为将。

    可薛举反手劫持了郝瑗,进而囚禁了郡县的官员,开仓放粮收揽人心,自称西秦霸王。

    而这个郝瑗呢?顺势就做了薛举的谋士。

    而今郝瑗跪在下面,痛哭流涕:“林公明鉴,下臣被贼人所困,因贪生怕死,故而从之,绝非出自本心。”

    桐桐问说:“纵兵劫掠,你可有份?”

    郝瑗:“……”他不住叩首:“不得已而为之!绝非本意。”

    桐桐摆手:“压下去,稍后交给百姓决断。若他有善行,百姓自庇护!若狡辩欺瞒,亦有人作证。”

    郝瑗当时便起不了身,好好的走进来,双腿发软,被两个人扶下去。

    来整这才又说:“还有两员将领,乃是难得猛将。”说着,就喊道:“押解上来。”

    此二人,一人叫羌钟利俗,另一人叫宗罗睺。

    桐桐看着带进来的二人,他们并不慌,只表示:“愿为林公驱使。”

    收揽敌将,此为大心胸。

    桐桐却笑了:“薛家父子所行之事,你们尽皆参与!故而,赦尔等,如同弃民!你二人价几何?子民价几个?”

    说着,一摆手:带下去,此二人当杀。

    “林公,某麾下两万,某若死,将士们必不服……林公以仁义传天下,若斩尽杀绝,岂非暴虐?”

    “两万人马……两万人马若想抵抗,我能这么轻易就进了城么?”桐桐看向羌钟利俗:“那就将你交给你的属下处置,如何?”

    羌钟利俗:“…………”

    桐桐没再搭理,等着下一拨被带上来的人。

    这一拨被带上来四个人。

    其中一个极其消瘦,身上还穿着隋将的军装军靴。

    桐桐打量了一眼:“你被囚禁多久了?”

    “两年。”

    桐桐起身,将起衣领拨开一点,身上新伤旧伤遍布,“姓名?”

    “大隋枹罕守将皇甫婠。”

    “先养伤,伤养好之后,去留随意!”这样的人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也没有跟附逆,忠于大隋。那么,他便是他的坚持,强求人家作甚,随意吧。

    皇甫婠并不了解情况,也不知眼前这人是谁,他再不多言,跟着人下去了。

    桐桐又看向其他三人,这三人是随着刘文静和殷开山出征而被俘的将领,按说他们在历史上都是死人了!因为战败之后,薛家父子将俘虏中的将领杀了,连同唐军的其他尸体堆起来,堆成了京观!

    京观,是为了炫耀战功,把敌人的尸体聚集起来,奉土做成高大的坟冢。

    可自己来的太快,以至于他们还没来得及做。

    这三人还活着,那就放人家离开吧:“自领盘缠,回去吧!胜败乃兵家常事,不用放在心上。今日救你们,他日若有不协,战场上遇到……那也是各有立场,便是为敌,亦不是诸位过错。”

    说着,安排人下去了。

    庾质:“……”这位主公真的不再执着于拉拢别人了。

    可他不拉拢,却有人选择不走了。

    皇甫婠亲眼看着百姓们将薛家父子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亲眼看着那些附逆的将领被斩首,百姓的叫好声。

    凡是有百姓站出来,说出受谁欺凌。那恶人必被惩处!

    将领、兵卒,被斩杀了三百余人,当真是血流成河。

    他也看见俘虏的李唐将领被客气以待,便是败军之将,也给予尊重。且不管是将士还是俘获的李唐兵卒,都能领到一份盘缠和干粮,助他们返回李唐。

    晚上的时候更看见伤病营里,林公会来亲自给重伤将士看诊,熬汤药药膏。看众人的反应,如此的习以为常,那便是林公一直这么做,从未间断过。

    不论此人是不是大隋皇室贵女,她都是一位名主。

    因此,桐桐再次给皇甫婠看伤,叮嘱医者,“他需得再吃一个月的小灶,细养!而后才能离开。”

    说着,她就说皇甫婠:“安心!不要急于一时。”

    “主公,皇甫不急。”

    桐桐愣了一下,而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好!好!不急,慢慢养伤。”

    “喏!”

    林药郎跟在边上,看了这个皇甫婠一眼,而后出去就恭喜:“贺喜主公,得一忠臣。”身为将领是不是有高强的本领这不是要紧,忠心的重要性往往在能力之上。

    桐桐笑了笑,这是禁卫军统领的好人选。

    只忠心这一条,就足够了。

    忠心……有时候他是一种品质,与其他无关。

    但这算是开了好头,总是会有人愿意来,愿意留下,愿意共事一场的。

    也不知道四爷将来过来,能不能再带些人来。应该会吧!别的咱不要,就想要人!

    四爷不要文臣武将,他跟李渊张口了,要书籍、要种子、要能工巧匠。

    李渊:“……”就要这个?

    对!就要这个!不用这么看我,这算是和亲!和亲嘛,给书籍、种子、能工巧匠、无数仆从,这不都是标配吗?

    第1543章 隋唐风云(69)二更

    林公欲联姻李唐, 使者周法尚已然身在长安,李渊设宫宴款待,欣然允诺李三郎许配林公。

    此事瞬间引爆长安,且朝四面八方迅速蔓延。

    此事莫说长安震动, 便是皇室亦是震动。

    这可是嫡皇子!李唐皇室子弟极多, 李渊有自己的亲兄弟,有堂兄弟, 有亲侄子十数人, 堂侄累积更是数十人之多。

    这怎么就选不出一联姻之人,偏偏就得是三郎呢?

    女子和亲, 那是无限苦楚。自来和亲, 便少有真公主和亲的。而今这是……与三郎而言, 这毫无好处。但是与旁的皇室子弟而言,这又是一难得的机会。

    故而,消息一出, 李渊便被宗室本家兄弟’攻占‘了御书房,他们家都有合适的子弟,可以替三郎和亲。

    李渊:“……”你们的儿子和亲林公,就是林公乐意, 朕也不乐意呀!彼时, 不仅林公是威胁,宗室也是威胁。

    他没法说朕能信儿子,却信不过宗室。

    故意, 只能问:“还有何人与林公相交莫逆?”

    众人:“……”

    “林公择偶, 一择德, 二择才。三郎德才兼备, 诸位有何异议?”便是你们家的品德也极好, 然则才能呢?你们能推动宇文家造反,刨了大隋的根么?你们有谁怀抱二心,还能得隋炀帝信任?

    便是不比胸中丘壑,单就口舌之能,你们家中儿子,又有谁可与之相比。

    三郎更有一处好处,那便是温厚,藏锋而不露!这一点,便是二郎也望尘莫及。二郎太过于锋利……凡事过犹不及!在尺度的把握上,三郎胜二郎何止一筹?

    世人皆被二郎的夺目吸引,却全然未留意到三郎的温润。

    二郎灼人,三郎却温和莹润,让人舒适。

    这种种的好,林公看见了,她得去的是我家至宝!你们这些歪瓜裂枣去匹配林公,作甚想?!我们是想交好,不是要结仇。

    走走走!恕不奉陪!

    人走了,万贵妃请见,李渊不见。

    万贵妃:“……”她转身回了寝宫,将头上的绢花拔下来尽数掷于足下。

    五郎自外面进来,“母妃。”

    万贵妃兀自生气:“你该去三郎府上贺喜。”

    “母妃——”五郎低声道:“而今说起来,都是前年冬日。你还记得父皇和皇后出宫去秦王府赏花。”

    “记得!那又如何?”

    “那时神神秘秘,儿子在马厩中看见一匹神骏良驹。秦王妃说,乃是三郎挚友赠给三郎,请秦王代为转交的!之后,三郎确实骑着那匹马,但是三郎的座驾却不见了。我曾留意过三郎府的马厩,他以前的那匹’万里烟云罩‘,不见了。被薛举俘获的将士被林公释放,回来了!儿子去见过一两个……您猜怎么着?”

    怎么着?

    “万里烟云罩,而今是林公的坐骑。”

    “怕不是认错了吧?”

    “万里烟云罩乃是一匹名马,曾跟着隋炀帝北巡南巡,见过此马的人多了,怎会认错?”五郎说着,就又道:“更有程咬金,按说他不该识得三郎而今的坐骑,那匹马很高傲,并不是谁来喂食它都吃的!儿子曾试图亲近,然而并不能。可程咬金初一见,马儿便亲昵,这是为何?”

    只能说明,此二人与前年便已经说定了婚事,叫唤了马匹。

    “而这件事……父皇和皇后是瞒着大哥的。只怕二哥夫妻是知情者!其他人尽皆蒙在鼓里。”

    万贵妃:“……”原来如此。

    五郎坐下,看万贵妃:“母妃与那位前隋公主杨氏交好……”

    万贵妃了然的笑了,“知道了!你去忙吧。”

    杨吉儿看着镜中的自己,又取了两件金玉簪攒在发间。

    近侍低声道:“皇后喜素朴,您……”

    “她素来便不喜我!我便是再如何素朴,她便能喜我?”杨吉儿轻笑一声,站起身来,“她喜郑观音,那是因着郑观音乃世家大族出身;她喜长孙观音婢,那是因着长孙家乃关陇世家,她的叔叔、她的兄长尽得用;自然,她更喜杨青鸟,能带给她儿子更多的东西。

    至于我,我既无家族依仗,又无亲眷可用,更无势力以助丈夫!我只有资财可显耀一二,证明我是有用!”

    近侍不敢再言语,默默无声。

    杨吉儿一边往出走,一边道:“独孤怀恩,可去联络了?”

    “是!”

    那便好!

    独孤怀恩是工部尚书,可此人乃是独孤信之孙,是独孤伽罗的亲侄儿,自幼便养育大隋皇宫之中,备受宠爱。

    当然了,此人是独孤伽罗的亲侄儿,自然也是李渊母亲元贞皇后的亲侄儿。

    因着跟李渊是亲姑表兄弟,故而从大隋到李唐,他都是皇亲国戚,地位未曾变!

    杨吉儿轻笑一声:“怀恩怀恩,只看他怀何人之恩。”

    窦皇后要知三郎要远赴西北,如何舍得?可这婚事今年必得完,秋里动身,冬日前到达方可。而今还有多少时光。

    其实便是都在长安,也不尽然日日相见,而今儿子们都忙,偶尔一见罢了。可便是如此,心中是安定的!

    三郎这一去,天高路远,何时还能再见?

    她细看礼单,而后与长媳商议,叫了长孙氏执笔记着:“……西北苦寒,衣料万万不可缺。一年四季所需衣料,需得年年送去。便是我不在了,你为长嫂,当记得。”

    郑观音不敢怠慢:“儿媳谨记。”

    长孙氏一一都记下,并不多话。

    三人正商议,杨吉儿来了。

    窦皇后便打住了话头,杨吉儿笑意盈盈:“恭喜母后!贺喜母后。三兄得此佳妇,大幸!”

    长孙氏抬眼看了这位妯娌一眼,起身帮着婆婆换了靠着的姿势,岔开了话题,“今年进上的锦缎花色极好,正要做夏裳。”说着,温和的朝杨吉儿笑了笑。

    杨吉儿愣了一下,这才知道说了婆婆不喜听的话,忙接了这个话茬,说起了身上的衣裳:“是!今年的花色极其富丽,做夏裳更好。”

    窦皇后’嗯‘了一声,便看郑观音,“该多备些,林公未必不喜。”

    “喏!”

    杨吉儿便知道,她再待下去便有些碍眼了。只笑道:“您和嫂嫂们忙,容儿臣躲一躲清闲,春花盛开,正要去赏……”

    “去吧!玩去吧。”

    杨吉儿欢天喜地的应着,从里面退了出来。

    可一出来,她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无人慢待,亦无人真的接纳!

    就是这样,所有事情都将自己隔离在外!自己就是个物件,摆在这里,给天下人看的。

    她一边走着,一边这么去想。

    正走着呢,听到有宫婢低语,“……死了!听说是发了疾病,死了。”

    “晦气!怎死在此事?大喜的日子,怎么就死了?”

    “那位公主怕是还不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

    谁死了?哪位公主?

    这说的是什么?

    杨吉儿看了近侍一眼,那近侍从怀里掏了荷包,藏在袖子里,走了。杨吉儿摆弄着园子里的花儿,不大功夫,近侍就回来了。

    她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公主——”

    “何事?”

    “酅国公薨了。”

    什么?

    近侍不敢哭出来,只不住的点头:是的!人死了。

    酅国公乃是杨侑,李渊父子拥立杨侑为帝,等觉得时机成熟了,李渊自己要登皇帝位,便将杨侑降为酅国公。

    而今,这么一个人好端端的就这么死了。可她三日前遣人去看望,送药材衣裳时,还好好的。怎么就突发急症?

    上次见那孩子,他还说:“姑姑,活着便好!只要活着便好。”

    这只是活着,也不容么?

    “公主,莫要哭!莫要哭。”

    杨吉儿手心里攥着花骨朵,揉碎它,而后让脸上的泪被风吹干。继而,她欢天喜地的道:“芍药可开了?去瞧瞧。”

    万贵妃正在看才打了花苞的芍药,看见杨吉儿就招手:“公主快来!瞧瞧这花儿……听说这话乃是前朝……”说着,似是才想起一般,“哟!瞧我,说什么呢?论起熟悉,公主自是比我熟悉的。”

    杨吉儿就笑了:“今年春迟,有些年份,这个时节芍药都已绽放了。”

    “可不是么!长安尚且春迟,想那西北之地,何等苦寒?三郎自来娇弱,去那地方,如何撑得住?”

    杨吉儿一愣,这话何意?想让五郎去配杨青鸟?

    那也是乐见其成的:“这话,母妃为何不与父皇提?”

    “提甚?三郎与林公乃至交,关系自来亲近。我可不信三郎事先不知情!”万贵妃说着,便娇小起来,语气里满是打趣:“这二人呀,还不定什么时候悄悄的见面,谈妥当了,而今时机到了,才公布出来了。你不知,我不知,总有人事先知此事的。”

    杨吉儿愣了一下,再去看万贵妃,却见人家抬起袖子遮住太阳,“公主赏花吧,我乏了,失陪了。”

    杨吉儿目送对方离开,似有所悟:李元吉便不知三郎与林公何时见面谈妥的!可他还总是自诩与三郎感情最好。

    这一日回府,她沐浴更衣,选了轻薄夏裳换上,等着李元吉回来!

    李元吉一回来,便看见一张如夏露一般的笑脸,他的心情也明媚了起来,“何事这般高兴?”

    “想着夫君,盼着夫君,在府里忙这半日,只为等夫君一句夸。”杨吉儿说着,便凑近叫丈夫看,“瞧!我与那将开的芍药,孰美?”

    李元吉挑起妻子的下巴:“自然是我妻貌美!我妻若菡萏,非芍药可媲美。”

    “爱菡萏者,自以为菡萏美!爱芍药者,亦以为芍药美!”杨吉儿说着,便抿唇轻笑,“想你家三兄,自是爱杨青鸟那般美人的。”

    李元吉’嘘‘了一声,“莫拿此事打趣!”言语若是轻佻,那是对尊者不恭!不可取!不可取!

    第1544章 隋唐风云(70)三更

    美酒数杯, 只谈风月。

    杨吉儿笑道:“这大婚,妾身是否该另送一份贺礼。再如何,我们也是堂姐妹。如今姐妹嫁了兄弟……”

    李元吉的手盖在酒杯上,斜眼看杨吉儿:“前朝身份贵重?必而今的皇子妃更贵重?莫不是常憾林公非男子, 若不然亦是开国之后?”

    杨吉儿怔愣了一下, 便堆起委屈的表情来:“夫君说甚?不过是礼多人不怪罢了。妾身这不是正讨夫君的主意么?”

    李元吉这才罢了,起身道:“乏了, 歇着吧。”

    杨吉儿忙道:“夫君, 正有一事……也得夫君斟酌。”

    “说。”

    “独孤怀恩……”杨吉儿觑着丈夫的神色,这才道:“此人乃是我家祖母养在身边, 与我亲叔父无异!是否能亲近一二……妾身偶有思亲之念, 却无亲可见了。”

    李元吉站住了脚:“独孤怀恩?”

    正是!

    “那改日, 我请他入府赴宴便是。”

    “妾谢您啦!”

    杨吉儿追着李元吉的脚步往寝室去,一边服侍他沐浴更衣,一边想着万贵妃:万氏, 甚蠢。

    她想作甚?挑拨而已。

    太过于拙劣,谁放她在心上?不过是此事给自己提醒了,莫要步万贵妃后尘。她手中什么也没有,也只有鼓动唇舌做一些蠢事而已。

    女人该有甚么?该有价值。

    自己之于丈夫的价值只能是一张盛开的容颜么?天长日久, 容颜不再, 还剩什么?当日出嫁之时便明白:大隋若不在,自己的好日子才来了。

    虽知这个道理,但怎么做到却当真不知。

    万贵妃母子极尽挑拨之能事, 所谓何来?兄弟相争。

    李建成占着嫡长, 李渊会册立李建成, 一旦册立便不会废黜, 他不能重蹈大隋覆辙。而李建成的实力是哪些呢?

    关陇旧部!

    可关陇旧部, 哪个不是大隋重臣。只要是重臣,便联络有亲。自己得融入关陇旧部之中,拉着丈夫一起融入其中。

    那么,丈夫就不再单纯的只是丈夫,自己也不再单纯的是个摆设。居中联络,沟通有无,信息互通,哪一样也离不开自己。

    大隋亡了,但我绝不能只是亡国公主!杨青鸟从不以大隋宗室贵女自居,她在走她自己的路。

    而自己——亦然!

    “孤独怀恩?”李世民看向长孙氏,“去了四郎府上?”

    长孙氏在边上研磨:“我与几位夫人去礼佛,此时是她们说的,该是不假。”

    李世民朝后一靠,眉宇间愈发凝重。良久之后才道:“取舆图。”

    长孙氏起身去取了,而后给打开:“是朔方郡……”

    李世民摇头:“西北之地,弃了!林公灭薛举,她怕是正谋划着取朔方。”

    那您这是:“……洛阳?”

    “嗯!王世充!李密!”

    四爷把密报烧了,而后叹息:李元吉的选择符合他的利益。他的妻子本身就自带政治资本,哪怕是象征意义的。但是他就是可以通过这一层关系,进入关陇圈子。

    皇子并不是万能的,下面若不配合,你办事就不顺!可一旦进入这个圈子,那自然就不同,任何事情都会事半功倍的。

    故而,李元吉选择错了吗?

    他不蠢,这就是他的选择。这个选择是风险最小,最不会出错的选择。

    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十四都能选择老八而放弃自己,那李元吉在两个哥哥之间,选择了板上钉钉的太子。自己当年何尝不是太子党?

    忠于太子这是本分,与李世民走的近,这叫结党营私。

    所以……本来就该是如此的!不管李元吉跟家中人的感情是不是有了改善,对于政治与利益选择跟这些是没有关系的。

    他起身,在长安的府邸里转着!这一走,何时能再回长安。不是做客,而是长居?

    三十年之后?四十年之后?

    不知道!看桐桐啥时候带自己重返长安吧。

    一边是亲事得加紧,一边是战事不能耽搁。

    李世民要出兵,此时,李渊旨意下:册封李建成为太子,册封李玄霸位雍王,册封李元吉为齐王。

    周法尚在长安时间不长,但也隐隐感觉到了李唐朝堂的风云跌宕。

    程咬金并不避讳跟周法尚交往,要出征了,他亲自送了许多贺礼,请周法尚带去大利城。

    又有秦琼、尉迟敬德以及被俘又被释放的将士,纷纷送来贺礼。

    程咬金跟周法尚私下说:“周公可与雍王多接触,雍王其人……堪为良配。”言语间多有推崇。

    周法尚颔首:“正要去拜访雍王。”

    直到此时,四爷才算是见到了周法尚。

    周法尚眼睛像是带着探照灯一样,看着游廊站立的男子皆为壮男,女子皆为壮女。不论男女,尽皆容貌普通,无甚特色。各个严守规矩,家规森严。

    四爷烹茶,递给地方:“再回关内,感觉如何?”

    “物是人非!竟是习惯了关外。”

    “始皇一统天下之后,何来六国?昔年六国皆修筑长城,可秦之后,六国何有边界?故而,所谓关内关外,何须分的如此明白?”

    周法尚端了茶杯,抿了一口:交浅不可言深,这个话题我回去可跟主公聊,但跟你却……说不着呀!

    他此次来是有原因的:“主公交代说,大宁公主是您安置的!此次婚事,主公无法亲自来迎……”

    四爷:“……”迎什么?迎亲呀!没法亲自来就没法亲自来,说什么迎?!而今是越发不会说话了。

    “婚事示意,交给大宁公主操办!臣下代为协理!”

    意思是没有长辈,但是长姐可代为操持,方不失礼!顺势也接回大宁公主。

    四爷带着周法尚长城,去接大宁公主。

    南山里住着这么一位,长安城中无人知。山中一女观,极为清净。

    一清瘦道姑看着李三郎,此人是认识的,这些年多亏他照拂。但是这个周法尚,之前听过,乃是来护儿属下。

    “公主,主公遣臣来,有事相托。”

    大宁将人请入正殿,四爷便没有进去,只在女观附近走一走,给他们单独说话的机会。

    周法尚坐下下首,把这些年的情况告诉大宁公主,“……而今主公雄踞西北,扼守关外。突厥不敢来犯,诸部族拥戴,乃世所尽知英豪。大利城皇宫正在修缮,华朝立国只待吉日。而今,我主联姻李唐,欲与李唐三皇子雍王结为夫妻。婚姻大事,尽数托付公主。”

    大宁听懂了,却一时之间连不起来:“容我……缓缓!容我缓缓。”

    周法尚又道:“驸马发配蜀郡,主公已遣人去寻,回大利城,必能夫妻团圆。驸马长兄高盛达,发配柳城,怕是如今已在大利城了。”

    柳城在西北,靠近西域的边陲之地。

    当年高家全族皆因保全太子杨勇而受牵连,而今主公正在尽数招回。

    大宁公主看着外面枝头盛开的花:“未曾想到,还能有今日。”

    周法尚带了许多礼物,尽皆主公准备。大宁公主装扮了起来,大妆起来的公主仿若回到了当年。

    这一日,长安长街,出现了公主的车架,这才知道,林公嫁高熲家的姐姐还活着,且这些年一直就在南山隐居。

    这般身份,又为操持婚事,怎能不重视。

    宫中设宴,款待大宁公主。

    这座宫殿是隋文帝时期的皇宫,迁都洛阳那是隋炀帝之后的事了。而大宁公主又年长,她就长在这座宫廷里。

    而今,宫城就在眼前,她久久的凝望:物是人非!物是人非。

    杨吉儿跟着太子妃出来迎接,也是辨认的意思。大宁公主作为高家妇,杨吉儿是见过的。而今再见,竟是恍若隔世。

    李建成数次打量三郎:世人皆知这位公主死于火灾,可而今人就在当面。许多旧臣家中女眷尽皆认识这位公主。

    谁能将人藏的这么严实,丝毫未曾走漏消息。

    唯有三郎!

    三郎与林公私下交情比想象中的深的多!

    所以,三郎这一去,心向大唐吗?他心中存疑了。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跟父皇说的:“父皇,三郎这一去,会如何?林公将来若是诞下子嗣,三郎的心又向着哪里?”

    人从来只有为子孙后代考量的,从来没有因为父亲兄长而牺牲自己子孙的利益。故而,此一去,三郎便不再是李唐的三郎。

    所以,父亲,你当真想好了吗?真要放三郎去西北么?

    二郎与三郎自来亲厚,二郎若生二心,三郎在西北策应,儿子这太子……还坐的稳吗?

    李渊叹气:“那是日后之事了!而今,除此法,还有他法么?”

    李建成:“……”

    长安某一别院内,数位家主皆在其中。

    “李二郎心有猛虎,最难辖制。李三郎若往西北,必为李二郎策应。太子若是倾覆,再调转头支持李二郎,李二郎可会信你我?”

    “那当如何?”

    “必不能使他们二者互为臂助。”

    “那当如何?婚事已定,不可更改。”

    “联姻之事,可!若选三郎,不可。”

    “可已然订了三郎。”

    “世上若无三郎,林公难道不与李唐联姻!那杨青鸟悍勇无比,杀是杀不了的。可李三郎,孱弱之辈,取此人性命还不是易如反掌?”

    入秋启程,四爷拜别父母,踏上了西北的征途。

    告别的叮嘱说过许多了,该走终是要走的。

    成万人的队伍绵延数十里,离开了长安城。

    行路十数天,四爷每日都在马车里,很少露面。他的马车是自己督造的,内里半寸厚的铜片,一般武器根本就射不穿。便是马车上的窗也是细密的铜网,能透风,除非用暴雨梨花针之类的武器,否则,箭簇会被卡主,根本射不进去。

    就是这般严密的防护,竟然还有人刺杀。

    四爷听着刀兵声,然后检查了马车门窗都锁好了,便继续悠然的翻起了书。

    一边翻书一边冷笑:真会找死!怕那活阎王锤不死你们。

    第1545章 隋唐风云(71)一更

    数百好手埋伏于山林中, 大队人马所过,必定惊动林中飞鸟。马队中,一模一样布置的马车十数辆,外观丝毫看不出不同。

    沿途也有观察, 李三郎每天随机从不同的马车上下来。不知道是马车变了, 还单纯的只是马车的先后次序做了调整。

    斥候观察数日,得到的结论都是:就在这个款式的马车上, 具体哪一辆, 并不知道。

    “亲随守着哪一辆?”

    “随机!每一日都在变更。”根本无法通过确定亲随的位置,而定位他的方位。

    统领:“……”李三郎这是得罪了多少人, 有多少仇家, 怎么这么谨慎小心?

    “还动手吗?”

    敢不动手?他只能跟属下说:“惧怕被杀之人, 必是造孽极多!此人好鬼蜮伎俩,好鼓动唇舌。主公有令,岂敢不从?”

    于是, 动手了!

    每辆马车都为攻击目标,弓弩手箭在弦上,射车厢不射人。只要人在车厢里,一般的车厢是扛不住重弩的。这般强弩必能射穿车厢。而后, 射出带着铁索的钩子, 朝四面八方拉扯,这般之下,车厢就没有不散架的。

    便是不散架, 那也I必然侧翻, 人在里面出不来。此时, 群起而攻之, 牵制住护卫, 趁机取李三郎之命便可。

    此人极好辨认,眉间一抹胭脂色,极为艳丽的长相,一眼便能分辨出来。

    可真等攻打起来,这才发现全然不是那么一码事。这马车都都射程刺猬了,可就是没入的深度没那么深,没有射穿。马车更是拉扯不散架,几根铁链钩在箭簇上,除了又把箭簇拔出来之外,没有撼动马车丝毫。

    而跟着的仆从,不论男女尽皆体壮。这些人见到箭簇,全头趴在地上,甚至有人翻滚至马车下面,故而谁都没太在意这些人。谁知这些人深藏暗器,便是贴着体面,手腕所佩戴的暗器也能发出袖剑来。

    本是自己暗算,半路埋伏截杀。

    可结果呢?这些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躲避,而后用暗器伤人。伤在小腿,可箭簇上淬毒,中之便力竭,连站立都难。

    更有一员悍将,来往绞杀。

    如此看来:此命休矣!

    衣领上便有剧毒,含在嘴里顷刻毙命。

    外面厮杀停歇,罗士信在带人清理战场,四爷在马车里依旧没露头。直到罗士信在外面禀报:“王爷,此乃死士。被剿杀者二百三十八,自尽者八十三人。我方轻伤九人,重伤不致命者二人,马匹折损三匹,其余尽皆无损。”

    “记功!受伤者足额发伤补,妥善安置与马车上,轻伤者三人一医者,一医护;重伤一人一医者,一人一医护。”

    “喏!”

    安置好了之后,罗士信重新回来,禀报了,而后才问:“王爷,几时启程?”

    “即刻!”

    “喏!”

    直到离开事发地十数里,到了地势平坦,一望无际尽皆平整好的田地,田里还农人在劳作的地方,四爷才叫了停,“就在此处暂歇。”

    暂歇了,四爷也才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这里不可能藏着什么人,突然抽冷子一样放一箭。哪些耕作的老农就是老农,并无其他身份。只看劳作的姿势就能看出来。

    站在田地边,罗士信才低声禀报:“从所用武器的记号上看,似是朔方梁师都。”

    四爷回身去看像刺猬一样的车身,凑过去看了看箭簇,笑了笑,“梁师都,他才发迹几日?便是他蠢,刺杀用带着他所部记号的武器。可他有养死士的底蕴么?”

    罗士信看向长安的方向:“岂有此理!混账东西。之前就该留活口……”

    “此非你之错。”四爷就说,“何况,便是他们指认长安,长安就会认么?多的是人想要我的命。是王世充愿意看到我跟林公结为夫妻?还是李密希望看到李唐与林公互为臂助?亦或是窦建德、杜伏威他们不惧怕?”

    罗士信瞬间更加警惕,若是如此,岂非这一路极其不太平?

    四爷在马车下转了转,周法尚带人护卫者大宁公主一行,他们之间相隔了好几里路。依当时的情况,他压根就过不来。

    等能过来了,又下令赶路。

    这一赶路便耽搁了。此时歇息了,周法尚过来了。看到刺猬一般的车,他心中骇然。拔出箭簇,看见里面的铜壁,他就:“……”铸成一体,当真是刀枪不入。

    此人自保的功夫当真是一流。

    周法尚忙道:“已传消息给林公——”

    四爷’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解释,只问说:“公主可受惊吓?”

    “未曾!”

    “那便好!”

    简单的吃喝之后,继续启程。四爷吩咐说:“不急,慢慢走。”

    从长安去大利城,需得一直朝北行。朔方就在陕北,而今距离朔方极尽,故而,有人假借梁师都得名义行刺杀之事,目标明确,非置自己于死地的人比比皆是。

    四爷防备王世充、防备李密,防备窦建德这样的人,自然也会防备长安。

    但万万没想到,先动手之人会是长安……由此可见李世民之难,绝非一般。

    何止李世民难呢?桐桐难道不难么?她得做思想工作,为啥联姻,为啥选择李三郎。

    将士们叫嚣着:不联姻,咱们也能打天下。

    当然了,心都是好的!但是,咱虽然是联姻,但不是说只为了联姻而联姻。

    她跟大家说他跟李玄霸怎么结识的,对方是怎么为自己保守秘密的,并且把大宁公主托付给他,他瞒着家中父兄,将人安排的妥妥当当等事,一并都说了。

    “私以为,夫妻得先是朋友!何为朋?何为友?”

    都不说话了,静静的听着。

    “圣人说,’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鄙人不敢自称君子,那姑且皆以小人儿论——有共同利益者为朋。”朋字在甲骨文中,那是两串贝壳,贝壳代表着钱币。所以,朋代表的都是有共同利益的人。

    比如说’朋党‘,那便是以共同利益为前提得关系。

    因为有共同的利益,所以,目标一致,在利益的前提下,能保证对方不会去背叛。

    桐桐就问:“我与李三郎,可为’朋‘乎?”

    众人想了想,好似有成为’朋‘的前提,为兄弟子侄的江山奔忙,那是脑子有病。

    见都接受了这种说法,她才继续道:“以利相结为朋,以何为基可称之为友呢?”她划拉了一个字,’友‘是两只手握在一起,代表着交好。

    “我与李三郎相识于微末,彼时我乃通缉犯,他不过是大病初遇第一次出远门的病弱公子,且正年少懵懂。他替我保守秘密,助我接近宇文家,得宇文家信任。托付生死之人,彼此多次合作,相互信任,合作愉快。故而,我以为,我两人可称之为’友‘。”

    有共同的利益,相互能愉快的合作,这就为夫妻关系打下了最基本的基底。

    这个道理是浅显的,是很容易想明白的。因为在利益方面,夫妻俩的利益高度一致,故而,夫妻关系应该是高于任何一种关系,包括与父母和子女的关系,更遑论兄弟姐妹。

    这话一落,庾质想反驳:家族利益一致,应该先为家族考虑的。这怎么说夫妻关于高于任何一种关系呢?

    这个言论很不合适!

    可都为家族利益着想,这是理想状态。事实上就是……家族内业存在争端!争端因何而起呢?

    因为都在为自己的小家扒拉。

    这么一想,好像也对了。要求都为家族,这是违背人伦和人性的。

    桐桐问诸人:“与李唐之间有利益需要,故而联姻。在李唐皇室中选择,李三郎上有两兄,他留在长安也不过如此,西北能给他另外一种可能!不管从李唐的利益还是从他自身的利益出发,这个婚事都是上佳的选择。

    同样,不管是从咱们华朝的利益出发,还是从我自身的利益出发,我也觉得,这个丈夫的选择是上佳且是唯一的。我们以利结为朋,我们以信结为友。”这有什么不理解,不接受的?

    正说着呢,皇甫绾便进来了:“主公,周公密报。”

    桐桐一把接过来,看了之后传下去:都看看!刺杀安排上了。

    她就说:“敌人反对的,觉得构成威胁的,就证明事情本身是正确的,是有利于咱们和李唐的。”

    来护儿想了想那整日陪着隋炀帝的少年:主夫?此人城府极深,当有戒备之心呐!

    杨广其人,是极其多疑的。可那般一个多疑的帝王,竟然能如此信任他,最后却被他儿算计。若是跟主公成为夫妻,他若是存心欺骗,得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此……总得有人保持清醒,时刻提防着此人。

    周公未曾换人,就证明此人不好色,身边无女色。他的双胎兄长秦王已经娶妻数年,他却能让身边干干净净,无一女子……情深不悔?所图甚大?

    哪个更可信?

    想那杨广如何欺瞒世人,欺瞒隋文帝和独孤皇后的。为了彰显不好色,府中只留面容普通的,也只与王妃安生的过日子。便是有姬妾,也只留年纪大,相伴多年的。

    这样的姿态骗了独孤皇后,她认为次子比长子好,越发喜爱次子厌恶长子。

    这么一比对,就会发现这个李三郎的行为与杨广颇多相似之处。

    只能说,但愿他表现出来的都是真的。

    倘若叫自己发现他有半丝别的心思,先斩杀了再给主公谢罪就是!绝不能容主公身边有心思不纯之人。

    他这般想着,便与庾质、林药郎等人对视一眼:严防李三郎——这是上上下下的共识!

    第1546章 隋唐风云(72)二更

    四爷遇到刺杀, 当然得去接应。

    有人假扮梁师都部下行刺,这个借口很好!只去接四爷,越发显的四爷像是祸国妲己。既然如此,便是去接, 也别走空呐!

    桐桐看来护儿:“大帅, 此次化整为零,数千人化为商对, 多条线路……”说着, 手指点在朔方上:“取梁师都得首级,以庆大婚。”

    诸位将领齐起身, 应答之声震天。

    庾质:“……”大婚最忌讳见血腥, 林公呐, 您倒是避讳避讳!但……不为美色所动,不沉溺于男子的情爱,终是好的。

    至于这婚事顺不顺……嗐!不顺便换一夫便是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便是李唐,该是也说不出个什么吧!毕竟,为了雍王动了雷霆之怒,这不是为了维护雍王么?

    桐桐自带亲卫三百, 皇甫绾跟随, 化作商队,暗藏刀锋,去迎四爷。

    一处小镇, 几十人一队, 带着辎重, 说是去北边贩羊毛毡毯去的。而今这样的大大小小的商贩极多, 小的只带十几条, 大商户数十车的拉。

    这毡毯在而今乃是御寒的好物。铺在身上能隔潮,盖在身上保暖性极好!便是裁剪了做衣裳,那也是比皮毛轻便的。尤其是裤装外袍,垫在内侧,是极好的料子。

    这样的商队太过于常见,以至于他们在其中丝毫也不起眼。

    领头之人看着壮硕,但言谈间又显得文质彬彬。他一边吃着手里的麦饼,一边跟身边的人低声交谈:“此人谨慎,且素来多谋。防护之严密,几无接近可能。”

    另一人手里端着酒碗,左右看了看,只轻笑了一声,言语轻慢:“带女眷而行,夺女眷而走,他们必然混乱。乱中未必无取胜机会。”

    “元真兄弟,莫要大意!此人多谋,你怎知那大宁公主就一定在公主的座驾上?万一里面是假的呢?”

    邴元真看了对方一眼,倒是未能反驳。

    这领头之人轻笑了一声,“除了咱们,必有人要杀他!找出这些人,盯住这些人。咱们可先救人。”

    话音一落下,几个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便心照不宣了。

    而四爷此时收到了一封帖子,是长孙家得帖子。

    帖子翻开,递帖子的是长孙世安。

    玄奴禀报道:“贵客说,他本是奉命去给林公道喜,半路遇见王爷,两家乃是姻亲,不知能否一见。”

    四爷把帖子和尚,问身边的罗士信:“可知此人出身?”

    “长孙家。”

    “此人乃是长孙无忌与秦王妃堂兄,在王世充麾下做礼部尚书。”四爷点着这个折子,问罗士信,“那你说,此人该不该见。”

    “可独自来见。”

    “若是如此,还有亲戚之谊么?”四爷说着,就问玄奴,“与他同行之人,乃是何人?”

    “郭士衡!”

    哦!此人呀,不算勇猛,但也是王世充麾下一将领。

    “带了多少人马?”

    “五六百之众,化作商贾。”玄奴看了看天,“王爷,天不好,怕是明日有雨!前面为大镇,商队不敢赶路,尽皆在此等候雨过。咱们明日怕是也不能行。”

    四爷看了看天色,问说,“那便给个回复,明日请见。”

    “喏!”

    四爷在心里算了算,桐桐接到消息必来接。这两日也就该到了吧。

    到了!前面就是,今儿只能在这里投宿。

    来往商户极多,便是道观寺庙都挤满了来往的商户。镇中有贵人投宿,凡是空置房舍,皆被租赁了去。便是各家搭建的草棚,只要能遮风挡雨,也一概租赁,钱财倒是不少给的。

    桐桐带着人,投宿到了一处荒废的寺庙。

    因地势缘故,这寺庙的殿堂与僧人住的僧房,尽皆都是土窑洞。这土窑洞年久,无钱修缮的话,便有地方坍塌,有土落下,无法居住!

    于是,另外找一地方,重新掏窑洞,僧人搬迁,此地便荒废了。

    但若遮风挡雨,若不讲究的话,此地是比别处更好一些。

    他们到的时候,正有一行数十人也是拉着马车牵着马,瞧中了这么一块地方。一队从这边坍塌的围墙进去,一对从另一边坍塌的围墙进来,在寺庙的院子里碰了个面对面。

    里面蓬蒿满地,野草张的一人高,这个时节也已经枯黄。

    桐桐往里走,正拍着挂到衣服上的草籽,便见到一群精壮的汉子对面走来。看见自家这一行,他们都停住了,而后朝这边看。

    桐桐微微眯眼,从面色上看,这些人气血旺,身体何止是强壮?他们各个都是好手。再看他们站立的姿势,看见生人那一刻的动作,她便知道,他们身上藏着武器,且大多数人身上都有旧伤。

    阴天会导致旧伤有酸胀感,这会叫他们的动作看起来不甚流畅。

    而对方不往前,是看的出来,这一行人训练有素,进退有度。他们也不像是商队,因为分工明确,往前行进的时候,看前面的便是看前面,看左翼的看左翼,看右翼的看右翼!后面还有一直倒着行走的,或是三步一回头,绝不把后背给别人。

    谁家的商队是这般?

    此时,站在最中间那个青年笑着拱手:“武威镖局林杨这厢有礼了,敢问诸位是?”

    镖局?常年走镖,这般……倒也合理。

    只是武威镖局倒是未曾听闻过。

    这些人中走出一人来,身量极高,魁梧壮硕,发须皆偏黄,黄的极有辨识度。

    他笑道:“在下童单,曹州商户,有礼了。”

    桐桐抬眼再打量此人,曹州人事,化名童单!

    童单反过来,乃是单通。单通,字雄心!

    眼前此人乃是单雄信!!

    演义中说此人红发红须,此话不真,多为演义。但这倒是与黄发黄须对应上了,许是描写成红的更有辨识度。

    其实不用,眼前找人站在这里,就是能一眼看到他。

    单雄信出现在这里,能为了什么?必是奉命来取四爷的性命的。

    此时,乃是瓦岗矛盾中,翟让被杀,他的嫡系单雄信、徐世绩等对李密不满,但还未曾翻脸。

    若是李密派遣了单雄信来,怎么可能不派遣他自己的亲信跟随呢?毕竟,李密与单雄信只怕已经是势同水火,之间更无信任可言了。

    要派人看着单雄信,又只带这点人,做这么机密的大事,他会派遣谁跟着?

    故而,这里面是不是就有王伯当呢?

    这种念头也不过只是一闪而过,她面上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童兄,幸会幸会!”

    说着,指了指这院落,“若是不介意,今日共用,如何?”

    “自然!自然!”

    于是,两方都动了。

    桐桐这边有人清理了杂草,在院子里点起了篝火,射了黄羊来,架在火上烤着。

    她喊常青:“管家,取酒来。”

    常青叫人拿了十数坛子酒,“少东家,就这些了。”

    桐桐起身,将酒坛子就给打开,每个都盛了一碗,她自己先喝了。

    王伯当就看着,看着这年轻人一碗一碗又一碗,喝完之后,才喊管家:“倒酒!”

    桐桐端着酒递给单雄信:“童兄,四海之内皆兄弟,你我能碰上,乃是缘分!敬兄台。”

    单雄信接了这酒,倒是没想到这少东家当真是豪爽。

    他接了酒,一饮而尽:“好酒!”

    “此乃羊羔酒,据说是林公所授秘法酿造,浓烈清澈,回味甘醇!小子……只购得这几坛,也是第一次尝……果是好酒。”

    桐桐又举了酒杯,去竟给坐在另一边的看起来偏文士的更年轻些的汉子,这个人跟单雄信间隔极远,这代表两人的关系不仅不亲近,甚至有嫌隙。

    而所带人马中大多数围绕着此人,她想知道这人是谁。

    十多碗酒,虽不满,但量也不小。她便表现出几分醉意来,舌头都大了:“这位仁兄为何不近篝火而坐!天将夜,寒气重,请饮一杯。”

    王伯当接了过来,闻见了极其浓烈的酒香,他先抿了一口:嗯?竟是有如此口感的酒水?

    他三两口喝完,一股热意游走在四肢百骸:“好!好酒!”

    喝完了,并未自报家门,连假名字也没说,十分谨慎。

    桐桐也不再追问,只递给他身边一人:“虽不知姓名,某便以兄相称了!请您满饮一杯。”

    这人接过来了,“杜才谢林少东家。”

    “客气!客气。”杜才乃是假名。倒是有个杜才干,乃是李密嫡系。那么他紧跟着的人,不是王伯当又是谁?杜才干恨邴元真背叛李密,便将邴元真给杀了。

    此人投唐,被封为上柱国,平舆郡公。

    贞观元年,又卷入李孝常谋反案,被处死!他的夫人罚没宫中为罪奴,成了李治的保傅,一直试图让李治给她的丈夫翻案,但未能成功。

    这么一个忠心对李密的人,他紧紧跟随的人,除了王伯当这个李密的学生,一样忠心李密的人,只怕再也不可能是别人了。

    敬了这两人之后,那边肉可以吃了。

    桐桐请他们随意,又去片了肉下来,给大家分肉。

    跟在单雄信身边一人,自称是’袁振‘,这哪里是袁振,这分明就是邴元真。

    吃着肉,喝着酒,桐桐大谈特谈在大利城的见闻,嘴上对林公推崇备至。同时也一点不忌讳的说,“林公麾下,不满此婚事者众!常有人言语鄙薄李三郎……”

    王伯当嚼的很慢:应该是想多了!此人叫林杨,但应该不是林公。

    若是林公本尊,怎么会这么大夸特夸她自己呢?任何人都无法如此自夸而面不改色,便是坐在这里听别人这么夸自己,只怕也会难为情吧。

    以此来推:此人绝不是林公!林公不至于这般厚脸皮!

    第1547章 隋唐风云(73)三更

    单雄信猛的惊醒, 天光已亮,有雨滴声滴滴答答,篝火烧的正好,这是有人添过柴了。他蹭的一下起身, 左右看看。正殿门口有一清瘦的人站着, 背朝自己,正是昨天才相识的那位镖局少东家。

    他揉了揉额头, 昨日未敢贪杯, 可竟然喝醉了。这一夜,浑然未觉。

    那酒确实是好酒, 却不想后劲如此足。

    回头去看, 自家这边尽皆醉倒。而对方人数众多, 好酒招待了客人,他们之中除了这位少东家,无人饮酒。

    若是此人生了歹意, 自家怎么掉的脑袋都不知道。

    故而,单雄信笃定:此人绝非敌!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这个林小兄弟可亲了起来:“林少东家。”

    桐桐回头:“童兄!醒了?”

    “惭愧惭愧!一时贪杯,叫少东家笑话了。”

    “是林某冒失, 未曾告知这酒浓烈后劲足……”而今市面上最高度数的酒也就二十度左右, 而羊羔酒的度数在四十度以上。你们不醉谁醉?

    “这一醉,给诸位添麻烦了。”

    “童兄莫要见外,林某这些年, 所遇之人形形色色。近些年, 天下大乱, 何人是好人善人, 何为坏人恶人, 自问还是分的出来的。诸位身有正气,必不是奸邪之人。与诸位共处,心甚安。”

    说着,就看天色,“这雨怕是还得下三日,本是该恼的。而今嘛,竟是窃喜。偷来三日与诸位相处,幸甚。”

    单雄信:“……”大爷们家家的,说话这般肉麻,有些难以招架。

    王伯当醒来先摸身上带的金饼,所带资财多,能买下对方这一行十倍的货物。可昨夜酩酊大醉之后,什么也没有丢失。

    出门在外,不得贪杯。总有一组人只浅尝而已。可这酒浓烈后劲之大,确实前所未见。这才有了这次失误。

    运道不错,天意试出了人心。

    他忙安排人去采买,买些米面菜蔬,若有熟食,那更好

    他走了过来,“少东家,王三这相有礼了。”

    果然,此人就是王伯当。

    王勇,字伯当,行三,因骁勇,被人称之为’勇三郎‘。

    此人是怎么样一个人呢?李密当年逃到淮阳,化名刘智远招收学生,王伯当就是其中之一。当时李密收徒不讲出身,故而,市井出声的王伯当便有机会成为李密的学生。

    李密在淮阳的时间极短,只有几个月而已。他当时写了一首反诗,被认举报,他便又逃了。所以说,这两人之间的师徒之缘是十分短暂的。

    之后,王伯当成了他们当地的起义军首领,而李密四处逃窜,已经走投无路了。本来他想去投靠翟让的,可就巧了,半路上遇到一支起义军,首领又刚好是王伯当,是他的学生。

    于是,他就拉着王伯当一起投了瓦岗,他是孤身一人,带去的人马皆是王伯当的。

    在李密要杀翟让的时候,王伯当劝过,说大局为重,万万不可杀翟让,可惜,李密没有听。

    历史上,因为翟让被李密杀了,连单雄信、徐世绩这些翟让的嫡系都差点在李密的鸿门宴上被杀,这就导致了后来瓦岗分崩离析。

    像是翟让的旧部,单雄信、邴元真就叛变,投奔了王世充。

    当然了,现在还未到那个阶段,但已经看的出来,双方势同水火。

    因着内部叛逃,李密大败,几乎走投无路。又是王伯当劝说李密,说咱们投奔李唐吧。

    投奔李唐,至少能给您一个王爵呀!

    李密就问王伯当:“那你呢?你可愿意舍弃你的族人部下,跟我一起投奔李唐?”

    王伯当说:“您是我的老师,知遇之恩大如天,我当然要护送恩师去长安。”

    于是,真的就舍弃了一直保护他的族人和部下,跟着李密投奔了李渊。

    可李密不肯屈居人下,他还是想干成大事业,于是,李密又叛唐了。

    王伯当劝,说而今大势已成,若再叛,只怕难得善终。

    李密就说:“什么师生之情?不也是前程高于你我的情分么?”认为王伯当对他有了二心。

    于是,王伯当就说,“您要是不听劝阻,那学生自是要生死相随,以报答您的知遇之恩。”

    最后,在逃亡的路上,王伯当被唐军所杀,脑袋被砍下来送到京城,游街示众。

    更叫人唏嘘的是,王伯当与魏征乃是同乡,两家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几十里路而已。这两人都有在瓦岗的经历,可结果呢?魏征乃一代名臣,王伯当却一生却以悲剧收场。

    两人放在一起比一比,魏征一生换了六个东家。

    他先是做着道士,可是道士没当多久,就赶上天下大乱。于是,他跟着一个叫元宝藏的人参加义军,而后跟着元宝藏一起投奔了李密,做起了李密的文学参军。后来,他又被窦建德俘虏了,成了窦建德的贴身谋士。窦建德失败之后,他成了唐军的俘虏,投降了李唐,然后成了李建成的太子洗马。李建成在玄武门被干掉之后,他效忠李世民,然后成为一代贤臣。

    道观——元宝藏——李密——窦建德——李建成——李世民。

    咱就说,魏征这人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跟着谁,给谁好好干,尽心竭力!主公一倒,他就换老板,然后继续尽心竭力。

    虽然被动换老板,但他这个……就……嗯!一能人吧!

    王伯当呢?处处看的清楚明白,但一生真就只忠于一人,然后给对方陪葬了。

    咱就说,李密他也配?

    啊呸!

    而今面对王伯当,她内心还挺复杂的。心说,咱也别给李密陪葬了!要是李密被李唐杀了,你只要不死,怕是无法效忠李唐的。

    那就不如留下,我是真心欢迎你的。

    也希望你跟魏征一样,能成为流传千古的名臣!

    当然,心里说说就罢了。而今,他们怕是为了杀四爷而来的。

    但是,想怎么杀呢?要不,我也入个伙,叫我听听你们想怎么干掉四爷。

    昨天晚上,已经跟四爷联系过了。四爷说王世充派了长孙安世来,估计是想’智取‘他的脑袋。传信说,他打算给对方机会叫他来’智取‘。

    四爷见了长孙世安,而且一见如故,怎么会有如此谈的来的人呢?

    第一天一起品茗,坐而论道!

    谈的长孙世安都差点忘了他这次来是为了什么的。

    第二天还在下雨,两人又开始对弈。棋逢对手,下的人兴致盎然。

    长孙世安意犹未尽,四爷也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晚上了,邀请对方住下,两人促膝长谈。

    第三日,两人弹琴。古琴琴韵悠长,长孙世安听出了缥缈出尘之意!他心中难免觉得可惜:这般文华锦绣的贵公子,就这么丧生在这荒僻之地,岂不遗憾?

    可大事当前,岂能心存私情?

    正想着要怎么说出跟对方同行的话,却不想对方此时叹了一声:“自此之后,此身难得自由。”

    是啊!林公属下必然有所担忧,之后……他的日子绝不好过。

    四爷好似只叹了一声,就问说:“长孙兄见多识广,必是有许多我闻所未闻之见闻,正想多听您说说。之前,恍惚听人说,这一带有白鹿成群,鹿鸣呦呦。此鹿群只在雨后出现于河边,不知您可听过此事。这事是真还是又是下面的人杜撰来哄我的?”

    长孙世安心中一动,这一带有白鹿吗?没听过,不过不要紧,会有白鹿的。抓一头鹿裹上白布,远远的看去,就是白的。

    只要诓骗他带着护卫离开他这铜墙铁壁的堡垒,必能杀之!

    于是,他忙说:“正是!我也有所耳闻。昨夜还听闻有人冒雨赶来,只为一睹此奇观。”

    四爷一副惊讶的样子,“竟是真的!机遇难得,正该去见见。”

    “红柳河?”王伯当低声道:“确实么?”

    “确实!王世充属下郭世衡的偏将,属下认得!只是他们人多,五百之数!我们人手怕是欠缺,若是这般去,那位雍王带的人想必也不多,怕折损太多……”

    王伯当看向那边正给兄弟们揉肩颈活络旧伤的林少东家:“便是咱们都折损了,也莫要拉此人入伙。”

    “为何?”

    “乱世之中,他尚有安宁日子过。那便该由着他去过好日子,刀口上舔血,不知何日便身死,这便是好的?我看未必!”说着,就往过走,“该与他告辞了。”

    桐桐很惊讶,这几天聊的挺好的!观察他们的动向也知道,他们盯得不是四爷那一行,那边人太多,他们这几十人怎么可能得手?

    常青说,他们盯的是长孙世安。

    桐桐就笑了,只觉得十分有趣:他们这是去救四爷,先获得四爷的信任的。

    只有这种情况能靠近,也只有靠近才能取四爷的命。

    告辞是吗?好的!那就后会有期!

    “有缘再见!”

    桐桐颔首:“我与诸位缘分不浅,一定能再见的。”

    可是这再见,是不是也来的太快。

    一支箭簇冲着四爷而去,紧跟着,便有两支箭奔着那支箭而去。

    桐桐射出一支,王伯当也射出一支。这两支箭都射在了郭世衡射出的箭上,箭簇早就偏离了方向。

    而那边,四爷早被罗士信挡在身后,转身上了他的堡垒。

    五百人而已,三方剿灭,焉有干不掉的道理。

    单雄信看着林少东家带着人过来,他手持一杆长枪,煞是英武。而他所带三百人马,也都是好手。

    有人都没机会砍到贼人,战斗就结束了。

    单雄信大声笑道:“林老弟,多谢多谢!”

    四爷从网眼里看出去,低声跟罗士信说:“去问问,’救‘咱们的人是什么来历!莫要戳破林公身份。”

    “喏!”

    结果一问,四爷才知道:瓦岗单雄信和王伯当到了!

    就说呢!咋跟人家腻腻歪歪的。

    第1548章 隋唐风云(74)一更

    瓦岗这些人想干什么, 只一个照面就明白了。

    先当好人,获得信任了再出其不意!目的就是破坏这一桩联姻,他们知道桐桐太过于凶猛,想出其不意的干掉桐桐几乎是办不到的。

    也是!应该不是没人试图刺杀桐桐, 但是都未得手吧。

    那只能挑软柿子捏!

    就是知道世人都这么想, 他才把他放在堡垒里。结果瓦岗这伙子是真动了脑子了。只是……不知道是他们的运气不好,还是运气太好, 还没动了, 就被桐桐给碰上了。

    看样子,他们对桐桐的信任程度极高!到了这个份上, 都没怀疑过桐桐的身份。

    也不知道她那都是什么运动, 这些人她一出门就给撞上了, 各个还都能交好。

    四爷现在能怎么说呢?

    他得下去感谢诸位义士伸出援手,救人以危难啊!

    于是,他就下去了。

    皇甫绾跟着主公, 他对李三郎是只闻其人,未见其面。此时,马车里出来个人,站在车辕上。此人一身白衣白袍, 上面金线绣云纹。

    连靴子上都一尘不染!

    如此的长身玉立, 他身量高,站在车辕上,整个人更高, 看他得仰着头。

    那一头黑发半散着, 只白金两色的丝带随风飘着, 恍若神祗。

    常青倒是跟着主公多见过两面, 可每次见, 都得说李三郎容貌之盛,少有人及。

    那面容……白的发亮的面庞,锋利醒目的眉峰,眼睛平静无波,幽深如深海的双眸。许是李家有鲜卑血脉的缘故,他的鼻梁更挺拔。本事极其英气的面容,因那一抹胭脂色添了一抹艳丽。

    如此看,当真是其人长身玉立,容貌俊美,姿态潇洒,气度俨然。

    桐桐都愣了一下,然后不由的摸鼻子:还真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拾掇了拾掇!有那么一点清冷孤傲的样子了!

    这多好玩呀!

    正欣赏呢,余光瞥见单雄信拱手的时候,抖了一下袖子。那他的袖子必藏了利刃!

    桐桐叹了一声,觉得等他们出手对着四爷去,那倒不如我显真身呢。

    她哈哈哈的一笑,率先迎了过去,然后歪头看四爷:“三郎?”

    四爷:“……”不装了?

    桐桐走过去,拉了他的手,走到单雄信和王伯当面前:“诸位尽皆豪杰,危难之时救我夫,林桐感激不尽!”

    说着,撒开四爷的手,两人对着这一行人见礼:“请受我们夫妻一礼。”

    单雄信的手都抓住匕首柄了,一下子给愣住了:此人是谁?

    他看邴元真:此人说他是谁?

    邴元真把手从腰间拿开,腰间别着短剑,正是近距离攻击的利器。

    单雄信又看向王伯当,见对方面色变幻不停,想来也是全然未想到的。

    王伯当跟杜才干对视,两人都看单雄信,这种状况着实是有些出人意料。便是再不和,遇到这种状况,也必须做个简短的交流,哪怕是眼神交流。

    今儿这局,分明就是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王世充派人杀李三郎,李三郎便卖出破绽,两人将其反剿杀了。可自家盯着长孙世安,林公也派人盯着长孙世安。就是不知道林公有没有发现自家这一行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

    王伯当面色变幻不停,自己自称王勇,林公怎么可能猜不出自己是谁?

    而今,只有一法,那就是假装投奔,伺机而动。

    王伯当才要动,单雄信便单膝往下一跪:“林公当面,不敢欺瞒。单雄信率领瓦岗兄弟特来投奔。”说着,他便抬起头来,“李密,隋之世臣,无大仇大怨于隋。他无依仗之势,无故参与杨玄感事,大隋不曾亏待李密,是李密有亏大隋,此乃不忠!

    玄感事败,他不过一亡命之徒。多赖翟公收容,才有立足之地。入瓦岗,翟公优容,推崇其才,谦让其位使其掌瓦岗,尤不能使其放心。设鸿门宴,埋伏刀斧手,杀恩公。此乃不义!

    如此一不忠不义之徒,肖想天下,此乃天下之福乎?其人,有志而无能,某等不愿为之效力,便脱离瓦岗。天下英雄者,秦王与林公耳。不瞒林公,我等对秦王知之较多,对林公所知极少。

    流言甚广,然真假不知!故而,此一行,便是想去大利城,听听百姓如何看林公。不想机缘巧合,林公当面却无慧眼识。

    偶尔窥得王世充之流行暗害之举,特地前来只为想近些绵薄之力。不想林公与雍王神机妙算,倒是我等有自作聪明之嫌!”

    桐桐朗声而笑:“原是单通单兄当面?快快请起。诸位能来,某如虎添翼!”

    说着,就看向王伯当:“伯当兄,久仰久仰!”

    不敢当!不敢当!此人必是昨日便知自己等人身份,可昨日不拆穿,今日依旧是面无异色,泰然相交。

    其气量之大,几人能比?

    王伯当拱手,并不言语。他未曾反驳单雄信,但亦无法认同单雄信。对方是真的想投奔,还是假意虚以为蛇,他不好分辨。

    但自己是真是假,自己知道。

    桐桐与这些人重新认识,不管是杜才干还是邴元真,她毫不隐藏,直呼其名。这便更加证实了,昨儿亦照面,就被人家给认出来了。

    所谓英雄者,无一不是胆识过人。

    她是真有如此胆子,把心怀歹意的这些人都留在身边?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你先回马车,替我告诉阿姊,就是我身有军务,此次便不见了。待我平了梁师都,回大利城再见。”

    四爷:“……”我这一句话还没说呢,就又把我打发回车上。真当我是娶进门的新媳妇?我娶你回去,啥时候在外人面前慢待过你?

    桐桐:“……”那咋办?你带了那么一大队人马和’嫁妆‘,我带着你上了战场,这些人怎么办?

    四爷站着没动:反正我不去马车上。那些人没我,是到不了大利城么?我憋在马车上那么长时间了,憋死了!叫我出来透透风怎么了?你在边上,谁能把我怎么着?

    桐桐:“……”她拉着四爷到边上,“你穿的白衣服,回头溅你一身血。”这料子我都未必有。弄脏了怪可惜的,咱别去战场了呗。

    四爷:“……”我看着你去战场,自己去里面呆着!以后你手下那些文臣武将不更得拿斜眼看我?怕我溅一身血,这是理由……我知道你是认真的!

    但是,我直到你爱看这种打扮,所以:“我带着三车这料子,十箱子差不多样式和料子的衣裳。”这一身脏了就脏了,扔了就完了。

    然后众人就看见两人面对面站着,凑到一起低声说话。看样子,似乎是这个李三郎任性,林公在哄……没哄好!

    这个男人真麻烦!上战场了,还得安抚照顾他。

    结果是林公拿这个新人没有办法,由着他上马跟着了。林公曾经的座驾多神勇的,骑在这个人坐下当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的马!

    周法尚过来的时候,这边都准备走了。

    “主公!”

    桐桐连道辛苦:“那这一行就托付给你了!三郎跟我走……”

    周法尚就看了这个李三郎一眼:主公去打仗,你跟着像话吗?还得分散兵力保护你。毕竟,处理战场都能受伤的人,怎么这么碍事呢?

    四爷:“……”爷要不发威,真当爷是摆设呢?

    桐桐转移周法尚的注意力,给周法尚介绍王伯当、单雄信等人。

    周法尚客气的见礼,但背过身却给常青使眼色:这些人来者不善,小心小心!万万小心。

    常青偷偷打了手势:主公心中有数!

    周法尚拧不过,只觉得新朝要立,在礼仪和权利方面都应该制定规章制度,来约束皇夫的一言一行!

    总之,今日皇夫所为,十分不妥当。

    四爷就在众人冷眼中,泰然自若的跟在桐桐身边,听桐桐跟单雄信、王伯当等人说已经发兵,准备攻打梁师都的事。

    “我本不愿与梁师都纠缠,向北向西大有可为,何故与他为敌呢?我无犯他之意,他却派人刺杀我夫。当真是岂有此理!”

    王伯当:“……”林公自来皆谈公事,从来兴兵皆为公,这是第一次明确了,攻打梁师都不为别的,只因为这人要杀她的丈夫。

    动她的夫,便是冒犯她的威严,于是,兴兵伐之。

    这是捎话给自家听的吧!若是有人敢杀她的夫,谁便是仇敌。

    桐桐叹气:“我不怕刺杀于我,但我怕连累身边人。他本无辜,只因跟我结为夫妻,便引来杀身之祸,此……我不能容!若是真有恨意,刀锋只管冲着我来!如此,我便是死,乃是技不如人,不怨不恨。”

    王伯当一手牵着马,一手抓着短剑:这话可是你说的!若是如此,那可就对不住了。

    桐桐提过这个便不再言语了,跟他们又说起了正事:“梁师都原为前朝鹰扬郎将,暗结突厥,得始毕可汗支持,起兵反隋。而后,接受始毕可汗册封,为大度毗伽可汗。”

    说着,朝常青伸手。

    常青从怀中掏出密信,递了过去。

    桐桐把信递给王伯当:“欲平此人,便搜集消息,不想截获的梁师都与始毕可汗的密信。在信重此人谈及中原大乱,突厥可趁机南下之策!认为只要我与李唐相正,中原便永无宁日,突厥正可借此兴兵……”

    王伯当讲信看了再看,林公不会在这个上面作假:“梁师都为一己之私,竟挑动天下大乱,视生民之命为何物?”

    “所以才说,诸位来投,乃是如虎添翼。此贼视天下生民如草芥,百死不足惜!”桐桐说着,就站住脚,朝瓦岗众人拱手:“请诸位与我一同擒贼,为天下除害!”

    “敢不从命?!”

    第1549章 隋唐风云(75)二更

    四爷在边上, 看着桐桐排兵布将,这一战非打不可吗?

    未必呀!

    劝降,未必不是一个路子!只要对方肯归降,那便能兵不血刃。

    我这一身雪白, 没想溅血!

    因此, 他就插话了:我要不插话,我怀疑他们那些属下会觉得皇夫不该干政。

    得拿出点本事来叫对方看看, 什么叫做弹指间灰飞烟灭。

    “兵法有云,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其次伐兵, 其次攻城……”

    人家正商量着呢, 突然间插进这么一个声音来。所有人都扭头看过去,李三郎也正往过看,“用兵的至高境界乃是不战而屈人之兵。”

    桐桐:“……”你想去劝降?当然了, 梁师都是被他的堂弟杀掉,向大唐称臣的。但那已经进入了贞观年间。李世民都上位了,那时候恰好突厥内部出现了内乱。

    梁师都没有突厥可以依仗,可饶是在这种情况下, 李世民派人招降, 人家都没有降!是他的堂弟为了前程,在他不防备的情况下砍了他的脑袋,投诚了。大唐这才不战而平此乱。

    而今这个时间线还早, 这家伙兵强马壮, 远不到孤立无援的程度上。你就算是想去离间人家, 说动人家的堂弟出手, 也未必能说通。

    事确实是有那么个事, 但是时间不对,事未必会发生。

    不要总觉得我的历史稀碎稀碎的,关于战争,这玩意全在我的兴趣点上,该记得的我一定记得。但你要问我杀了梁师都的那个堂弟是哪个,具体叫什么,我真没记!不是记不住,是觉得没必要记。

    也因为这个,我从没想着顺着劝降那个路子走,你却要这个时间节点去劝降?

    咱不逞能,安安全全的呆着,行吗?

    四爷将斗篷的帽子戴上,遮住了眉间的那一抹艳丽:谁能认出我是谁。

    “世人都以为我往大利城去了,谁能想到我去了朔方?不试怎么知道一定不行?”四爷看桐桐:我去自然有我的道理!在城中你肯定还有别的人手!我保命的手段你还不知道?便是最坏的情况,我也能脱身。

    桐桐看他:“……”你的用处大着呢,何必在这个上面计较。

    四爷也看她:“……”真能劝降!对方兵强马壮,他守你攻,战损可都是人命。战嘛,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刀兵,这也是原则。

    桐桐看向其他人,其他人都不表态:其实都是对四爷生死不怎么放在心上的。

    她沉吟了片刻,便看向常青:“你可敢随雍王入朔方?”

    “喏!”

    “一切听雍王之令,不可擅作主张。”

    “喏!”

    桐桐看四爷:“小队靠近,埋伏精兵,后日辰时若是等不到消息,便强攻。”

    好!后日辰时。

    王伯当观察着这位林公以及她的下属,没有所谓的儿女情长,虽为女子,却无女子之身带来的羁绊。

    他一直在打仗里,看着他们怎么排兵布阵。

    林公从不刚愎,她的意见常被驳回,她耐心解释,可下属若是不认同,她也能耐心听取对方怎么想的。而后问大家的想法,多能遵从多数人的意见。

    若是她自己确实有不周全的,她点头承认,不觉的窘迫,从善如流,不见丝毫勉强之色。

    若是她自己是对的,但她也总是第一时间先肯定提出不同建议的,鼓励对方说话。

    常听人夸老师虚怀若谷,善于纳谏。可这位林公更像是一个主持者和决策者,有事一起商量,她来总结,决策。好似在座的每个将领都是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走向,他们都是主人一般。

    这位是人主,却将自己放的极低。

    到了用膳的时候,她与其他将领吃的都是一样的。那位李三郎走了,冒了极大的风险。稍微走露风声或是有人见过他,都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危险。

    但是林公看起来有丝毫担忧之色吗?

    并无!

    也唯有如此,女主立国才真的敢有人前来投效。

    担忧吗?

    桐桐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可却不敢叫人看出丝毫来。

    四爷只带着罗士信和常青,三人一辆普通的马车,罗士信驾车,常青化作奴仆。便入了朔方城。

    罗士信问:“去何人府邸?”

    “梁洛仁。”

    罗士信不知梁洛仁府邸在何处,才要去问,常青便撂开了帘子:“稍候!”说着,从马车上跳下去,不到一刻钟便又回来了,小声告知罗士信:“跟着那小道士走。”

    罗士信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架着马车跟了上去。

    到了府邸门口,四爷拿出一枚戒指,戒指上是一只鹰头,“将此物递进去,就说使者来了。”

    常青看了这戒指一眼:始毕可汗曾被俘获,他就有一枚鹰头戒指,此乃汗王权利的象征。

    雍王有一枚始毕可汗的戒指?

    他没有再多想,接了过去便下了马车去办事了。

    这戒指的作用太大了,侍卫接了戒指,丝毫不敢犹豫,立马去找了梁洛仁,将戒指递给他。

    梁洛仁往手心一攥:“大汗使者在何处?”

    “府外!”

    “快!出府去迎。”

    梁洛仁迎来了一位突厥可汗派遣来的使臣,看起来有些神秘。他猜测是不是堂兄哪里惹了大汗不快,故而才秘密来见自己。

    将人领进书房,这使臣将斗篷帽子往下一掀,梁洛仁上下打量一眼,在对方的眉间看了再看,而后面色一变,马上起身:“李唐雍王殿下,倒真是好胆子。”

    四爷坐下,敲了敲案几:“坐!”

    梁洛仁没坐,只这么冷眼相看。而后手放在刀上,一副要抽刀的样子。

    四爷指了指那戒指:“可知这枚戒指如何在我手中?”

    梁洛仁皱眉,将戒指拍在案几上:“假的。”

    四爷便笑了:“这枚戒指这般好仿造么?你看那鹰眼,不是雕琢而来,那是两块天然鹰眼玉石,毫无雕琢痕迹。那能造假?”

    梁洛仁倒是对此有所耳闻,再拿戒指端详:倒也确实。

    四爷指了指对面:“能坐下说话吗?”

    梁洛仁坐下了,问说:“雍王怎会有大汗信物?”

    “雁门关、马邑皆在林公手中,而后又占据陇右,遏制我大唐边陲门户。我大唐若不与突厥往来,岂不是要坐等林桐做大,兴兵南下,灭我大唐?”

    梁洛仁听进去了,林桐遏制李唐,但是她自己的位置也很凶险。只要突厥与李唐联手,她将被南北夹击。所以,李唐与突厥暗中来往,谋算林桐,倒也合情合理。

    他故意问说:“听闻雍王与林公联姻,好事将近。”

    “婚事还得继续!”四爷就道:“可林公及其属下防备本王防备的甚紧!本王需得一份新功,方能取得林公及其属下的信任。招降朔方,便是我要的功劳。”

    梁洛仁看对方:“朔方事,我说了不算。”

    四爷就笑了:“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何意?

    “若招降不成,那便不能强攻。”四爷说着就一叹,为了凸显诚意:“李唐和林公会联手,平了朔方。两边夹击,朔方只一郡之地,能有多大的能力反抗?求助突厥吗?

    一则,始毕可汗病了,怕是有些不好。继承之君未定,一个小小朔方,能劳他们分神顾及?”

    梁洛仁:“……”便是没病,在林公和李唐面前,始毕可汗都不敢明着招惹这两方人马,必然牺牲的还是朔方。

    “二则,林公与始毕可汗乃结义兄妹,名义上,大汗绝不背弃自己的异性手足!”

    是的!这一点也成立。

    “三则,我必须得在大利城立足,我父兄会不惜一切代价助我。平你朔方付出的代价极小,可想侵吞林公辖地,代价大且未必有胜算!只有我与之婚姻牢固,我能在大利城有话语权,才符合李唐利益!如此,我父兄焉有不支持的道理?”

    梁洛仁:“…………”竟是条条都是必死之路!

    这位雍王把话说到明处,人家就是要用朔方谋算更大的事,所以必定要除。你是配合,给你自己换取功名利禄呢?还是跟着梁师都陪葬呢?

    书房里安安静静的,常青一直低头站在雍王身边,心说:我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你要是真这么谋算,好像都是合情理的。

    我甚至都一度怀疑,你说的就是真话!就是来挣功劳,为了话语权。有了话语权,你要是心向着李唐……

    常青调整呼吸,保持表情不变:不能再想了,不能跟着他的话往下想,越想越真!

    这个人真真假假,难猜度的很。

    反正就是有点叫人害怕!就这么三言两语,把对方头上的汗都说下来了。

    梁洛仁现在一定在做思想斗争,何去何从?背弃家族,干掉兄弟,挣自己的前程?还是扣押雍王,跟堂兄商议,而后跟林公和李唐谈判。

    四爷笑了:“想扣押本王?”他袖袍一甩,闲适的朝后一靠,“可!你只要想好了,即刻杀了本王都可。”

    杀了你,我还有活路吗?林公和李唐还不得把我们全族千刀万剐。

    四爷又说:“你算算,你们梁家能成事的概率有多大?”

    微乎其微。

    “就算是侥幸叫你们得了天下,你能得到什么?”

    “最多一王爵。”

    “那李唐或是林公的胜算有多大?”

    “除这二者,也无人有此能。”

    “你投城,面上降的是林公,暗地里降的是李唐。不论他们二者谁,都不会亏待你。若是亏待你,谁还敢开献城以投呢?你所得,至少也是一国公。何去何从,你选!只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一个时辰之后,你不动,自有他人动!彼时,你能不能就未可知了。”

    当天夜里,梁洛仁以始毕可汗那枚戒指为引,得到了梁师都的召见。梁师都不曾防备,梁洛仁挥刀杀之,掌控朔方,天亮即开城门,献城降之——

    第1550章 隋唐风云(76)三更

    血淋淋的人头一颗, 就这么端了上来。

    桐桐与梁师都得见面就是这样的场景,他一颗头颅,自己一挥手,便有人端着这颗人头在军中穿梭——耀功!

    梁洛仁卸甲, 只着里衣跪在下面。

    桐桐看了来护儿一眼, 来护儿上前将人扶起来,重新取铠甲, 为梁洛仁披甲, 这便是接纳的意思。

    甲披挂起来,城内城外, 尽皆欢呼之声。

    四爷的衣裳还是雪白雪白的, 一点血点子都没溅上。桐桐亲自过去, 伸出手将他从马车上扶下来。

    她拉着四爷的手,高高举起。欢呼声比之前更大,一声声喊着’威武‘!

    士卒很单纯的, 他们只看到有人兵不血刃的使得对方投城了,这是避免了伤亡,那此人就是该敬重的。

    相反的,越是上面的人想的越是复杂, 他们只怕比之前更加戒备四爷。

    四爷有权利参政, 但并不能改变大家都他猜疑的这个现状。他从这些人脸上扫过,然后向骂娘:偏见都不是大山,它是群山, 翻过一座还有一座的大山。

    既然无法改变, 那就爱咋就咋去。

    反正两口子分开几年之后, 总算是团聚了。跟这些比起来, 你们的态度爷也不是很在乎。

    收朔方, 需得休整,也得重整朔方。

    故而,便不急着回大利城了。

    梁旧部需得打乱重整,跟诸将也得商议下一步取河西李轨的事。

    天冷夜寒,温酒篝火,各自披着羊毛大氅,围在火堆边说话。

    其中,瓦岗王伯当、单雄信、杜才干、邴元真这四人也在列。他们现在是用也没用上,走也走不了,夹在了这个尴尬的位置上。

    四爷坐在桐桐边上,杯中也是温酒。这酒是桐桐亲自酿的,只带了一坛,就是只他喝的。他的酒是常青单拿的。

    这一次,桐桐把罗士信也留在了大厅,另外设了座位。此人可不是无名之辈,张须陀部下,年纪虽轻,但有战功,声名显赫,说出大名,少有人没听过。

    尤其是这两日在校场中比试,其能究竟如何,大家心中有数。

    正说着呢,桐桐似是才想起一般,问皇甫绾:“俘获的长孙安世,郭世衡何在?”

    “关押在地牢,未曾审讯,不曾接触任何人。”

    “带来吧!”

    “喏!”

    长孙安世和郭世衡便被带来了。

    看着坐在侧位的李三郎,长孙安世叹气:“某识人不清,曾叹息三郎这般出尘之人不该陷入权利争夺……未曾想到,三郎才是个中高手。失敬!失敬!”

    桐桐靠在一边没说话,大殿里诸将打量这位皇夫,听他怎么说。

    就见这人面无异色,只跟着叹了一声,语气诚恳:“世兄,那几日你我二人也算是相谈甚欢,相处融洽。李家与长孙家乃是世交,家兄娶长孙家贵媛,夫妻和顺。父皇母后夸长孙门风,极爱二嫂人品。而今,你算计我命,此事该如何告知家中?”

    长孙世安乃是长孙炽之子,长孙炽乃是长孙氏和长孙无忌的亲大伯。也就是说,眼前这人跟李世民的关系极亲近,这是长孙氏的亲堂哥。

    这样的人,能一杀了之吗?

    不能!

    桐桐这才接了话,“长孙安世?”

    “是!”

    “你二十三岁考中进士,而后,便做了太子舍人,而后又被简拔为通事舍人。彼时,大隋东宫太子正是我的父亲,而你,乃是我父旧臣。”

    长孙安世往下一跪,便叩首,哭嚎道:“郡主——郡主啊——”

    桐桐也配合着红了眼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往过走,“太子舍人,需得留在东宫,有宿卫之责。”

    这便意味着不是信任之人,绝不能授予这个职位。

    “通事舍人,掌管东宫朝臣引纳,殿廷通奏诸事!非心腹之臣不任!”

    长孙安世更大声的哭,仰起头来,泪水在脸上纵横:“殿下——殿下——”

    “而后赶上丁忧,你父过世,你守孝数年。再回来,便已物是人非……大隋亡,你隐居洛阳,谨守臣节!王世充拥立皇泰主为帝,你效忠的是皇泰主,此有何错?”

    “臣有罪!臣有罪。”

    桐桐过去,将人扶起来:“王世充杀皇泰主自立,你效忠于王世充,此……着实意外!此次奉命而来,枉顾世交姻亲情分,取我夫之命,更是叫我意外又心痛。于尔而言,情义值几何?”

    “臣家小皆在洛阳,臣为保家小,不得不从逆!臣有罪,罪该万死。”

    桐桐点头:“原来是为了家,为了族呀!那此便不为罪。若有罪,赦免你便是了。我总说,为国为民,天下为公。若要天下为公,那需得’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此话是说,先要’幼吾幼,老吾老‘,才能’以及人之幼,以及人之老‘。你做到了前半句话,这事人之常情,怎能是错呢?”

    说着,就拍了拍对方,看着对方的眼睛:“既然如此,那稍后,你是回洛阳,或是去长安,再或者你愿意留下来,都可!”

    长孙安世心说,我能去哪?回洛阳,王世充不容;去长安,有谋杀李三郎之事,李渊便是面上接纳,随后也要清算的。

    况且,李建成与李世民关系微妙,长孙家在李唐亦是福祸难料。此时去李唐,真的时机对吗?

    可若是留下,林公会为了名声,为了吸纳更多的人来投,容自己的!自己又曾是她父亲的亲信之人,有什么理由不善待自己?

    于是,他立马表示:“臣已然为了家小,背弃过旧主!而今,少主当面,若在背弃,天理难容。”

    善!此人曾为王世充的礼部尚书,那留在,暂时也先做个礼部尚书。等人手充沛起来,再说其他吧。

    桐桐举起酒杯:“历经风波还能重聚,满饮此杯!旧事揭过,往事不提!我们重开旗鼓另整锣,往后看!”

    “喏!”

    “家中事莫要担心,李唐秦王已率兵攻打洛阳。你在此是何境况,必不会传到王世充耳中!如此,可保你家小平安!”

    “谢主公!”

    桐桐饮酒一杯,又看向郭世衡。

    郭世衡往下一跪:“臣本就是王世充部下,无得选。”

    桐桐却冷眼看他:“听闻你喜好花酒,动辄聚集洛阳城中歌姬舞姬取乐。”

    郭世衡:“……”这又怎么了?

    “你可想过,她们亦是民。我麾下将士,皆知八字——为国为民,天下为公。你心中无国无民,甚至于无忠无义!我盼着天下勇士皆来投,但若心中无此念,不过以害民之祸害而已,留你何用?”

    说着,就看皇甫绾:“将其带下去,砍了!”

    郭世衡想争辩,可嘴被捂住了,就这么被带了下去。

    长孙世安头上的冷汗不停的流,不时的用袖子去擦拭:这煞神!杀人都不看时辰,也不给断头饭,乃真正的恶人。

    此女有哪一处肖似她父亲?

    没有!从无。

    四爷抬手,又给桐桐把酒斟上。她今儿这是要借着酒劲办事呢!事是做给瓦岗四人看的,话是说给瓦岗四人听的。

    好似只是偶然想起,处理了一件杂事而已,话题又被桐桐拉回来了,说起了计划攻打的河西李轨。

    “此人呢,有对的地方。比如俘虏,俘获之后,部将说,这些俘虏留着不得忠心,放了他们,他们回去之后还回回到咱们的敌人那里。辛辛苦苦一场,是这个结局,那就不如坑杀了之。李轨没同意,他说,要是天命归他,他就应该擒住主子,而不是拿士卒的命去填。这是好的!是对的!

    可是呢,此人为人主,又有错的地方。哪里错了,他将隋臣尽皆吸纳!可这些人迫于他手里的刀兵,不得不称臣。可他们希望李轨好么?不希望!故而,他们频频给李轨出馊主意。天遇大灾,李轨将他自己的私产尽皆救灾了,接下来该开仓放量了。

    但是,那些隋官谏言,说不该开仓!因为百姓里饿死的都是弱者,是不能任事的废人。壮勇之士是不会因为这个点事就陷入困顿活不下去。所以,怎么能拿仓储粮食去施恩给那些弱小无用之人呢?李轨听后,竟觉有理,于是,不许开仓放粮,任由老弱妇孺饿死。”

    王伯当端着酒杯有些愣神,不知道这位说这个到底是想说什么。

    直到听到对方继续说:“这个李轨,听信胡人巫师所言,巫师说,天帝将要派遣玉女从天而降,于是,李轨就靡费钱财,耗费民力,修建楼台,以等候玉女降临。此人这般密信,不是后来才又的!诸位也都知道谶言——李氏当天下。这李氏是谁?李渊?李密?李轨?此三者皆姓李。”

    一边说,她一边笑,毫不避讳的指着四爷:“瞧!就连我夫,亦为李姓!保不齐他日就有人在我耳边念叨,说他欲对我不利,意图谋夺天下。”

    话音一落,大厅里人人正襟危坐:这些话可当真是吓人的很。

    桐桐却越发笑了:“李轨信此言,故而不肯屈服;李密身边聚拢者众,一直宣称’李氏当天下‘,欲与李渊一争高低。李渊信此言么?我认为,他是信的。天下局势到了如今,越发有人信此谶言。

    可其实呢?什么是天命所归?隋炀帝不爱民,不护民,致使百姓受难,故而,天命不予;反之,则有天助。若苍天有眼,何人能得天下?有公心者,得天下。

    敢为诸位?李轨有公心乎?李密有公心乎?李渊尽皆一片公心?”

    王伯当神色恍惚,继而面色严肃:这位似在说李轨,捎带的说李渊、李三郎,好似是提前预言将来或许会面临的一些事情。

    但他其实,是扒开了所有人的皮,叫人往骨头里看。

    王伯当问自己:李密有公心乎?

    答案是无!

    连小小的瓦岗,都不能顾全瓦岗的大局,坚持杀翟让导致瓦岗内部分崩离析。又怎么会顾虑天下大局?谈什么天下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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