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相对, 沉默无言。
良久,李世民才说:“父皇,刘文静与您交好多年,他是何等样人, 您尽知!他私下多有抱怨, 此必为真;然此人有口而心……”更无此能,“以言而论罪, 他不冤!然, 死罪则过矣!”
李渊就说:“当年他为隋臣,鼓动朕起事!今日他为李唐之臣, 鼓动唇舌口出怨言, 谁能保证旧事不会重演。”
旧事重演?
李世民只觉得呼吸不畅:父皇是怕刘文静鼓动谁?怕谁又听刘文静的, 起兵谋反?
他内心苦笑:父皇话里话外,这分明就是意有所指!
所以,这就是警告!就是警告。
若这是警告, 我已然知道了:“请您从轻发落,留他一命。”说着,起身后郑重的跪下,重重的叩首:“请父皇开恩, 留刘文静一命。”
李渊看着跪在下面的儿子, 眸光复杂,只摆手:“去吧!出宫去吧。”这不仅是警告你,更是警告你身边那些文人:别以为鼓动唇舌不是罪!
就该把你身边这些心思活泛的文人都得清理了, 要不然……你本无心, 在他们的鼓动之下, 无心也该有心了。
于是, 刘文静被杀了。
李世民手里的书卷掉到了地上, 他怔愣在了原地。
长孙氏…放下手上的东西,回头看他,而后起身,做到他的身边,伸出双手抱他,久久不发一言。
李世民浑身软了一样,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观音婢!”
“嗯?”
“无路可退了。”李世民的声音低低的,只夫妻二人能听见,“他们各个都慈悲,都以为削了我的权利,不会要我的命,就是对我的情义。殊不知,我若无权,必死!莫须有的罪名就能要我的命,要你的命,要孩子的命。跟着我出生入死的这些多部下,有几人能活?他们的家眷,他们的族人,尽皆会被诛杀。”
故而,观音婢,而今已经无处可退了。
“无路可退,那便不退!便是永坠阿鼻地狱,妾亦与您同往。”
夫妻俩的手紧握在一起,前路未知,一脚踏出去,便是万丈悬崖,也无法回头了。
此时,在他们不知道的事后,有人拜访了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正叫人去送礼,给林公送礼!林公得子女跟别的人不同,她安全度过产预期,这本身就是一件大事。
故而,他想准备贺礼,交给秦王妃,请秦王妃代为转交。
结果有人来求见,此人乃是同乡,偶有交集。来者是客,他倒是见了。却不想到,此人带着重金上门,来为太子说项。
“陛下之心,天下尽知!太子地位稳固,此不可撼动。尉迟公追随秦王,煊赫只是一时的!只要愿意效忠太子,为太子办事,你又何尝不是从龙功臣?”
“太子与段将军早年亦是感情甚笃!若论功勋,太子当真全无?粮草辎重、招兵买马,哪一项不是太子所为?世人皆以为秦王之勇,岂不知若无太子支持,何以有秦王今日?而今,天下平定,有多少仗可打?况且,治国与打仗不同。只论治国才能,太子可有错疏?”
段玄志看着眼前的人,一直未搭话。
直到对方说完了,他才说:“你先回去,容我思量思量。”
可人一走,他便一身下仆的衣裳,混在出门办事的仆从里出府,偷偷往秦王府去,且只走后门,叫人传话给王妃,说:“王妃采买的进献给东宫的缎子花色齐备了,请王妃看样品。”
“晚上看缎子?”
“是!王妃说,需得灯下流光溢彩。”
于是长孙氏便听到了这奇怪的传言,忙道:“将人带到前院亭子里候着!”
是!
结果一见,是段玄志。
“段将军?”
“王妃,末将有要事求见王爷。”
“走!”长孙氏带路,往书房去。
而李世民正在见一副马夫打扮的尉迟敬德:“这是……”
“有要事,属下扮作马夫去了赌坊,从赌坊后门出来。王府喂马的老卒与臣熟识……”这才送了信,长史大人将自己从侧门领入,这才见到了您。
正要往下说,外面禀报说:“王妃来了。”
“请王妃进来。”
结果王妃领来了另一个乔装打扮过的。
这一碰上,长孙氏就知道必出大事了:“妾去外面守着。”
李世民没想到,东宫除了找了段玄志,还找了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就说:“殿下,需得先发制人!末将等陆续被调离洛阳,只说另有任命,可迄今未有任命。却不想太子是此意……这是我与段将军来了,告知殿下一声。可谁敢笃定,其他人未曾收太子重金?是否会指认王爷谋逆?”
“正是!”段玄志亦道:“而今,必须得先发制人。否则,尽皆东宫刀俎上之肉。”
尉迟敬德跟段玄志对视一眼:必须说服王爷,若不然,我们这般不投太子之人,将来必死无葬身之地。
他说:“殿下,属下与您乃情意相投,奉您为主,那您堪为人主。若是属下投太子,不过是利益相交。故而,属下便是冒死,亦不背叛于您。殿下屡屡相让,可东宫步步紧逼,若何?”
李世民当时未曾答复,只说此事要紧,得好好思量。
可紧跟着,洛阳便传来消息,张亮被抓了,罪名是结党,图谋不轨。
张亮确实是受命联络山东豪强的,此人若是开口,那罪名必定坐实了。可张亮在牢中,不论是名利诱惑,还是严刑拷打,张亮都不认罪,更不攀咬李世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子堂堂一条汉子,死固死耳,岂能诬陷他人?有本事就杀了老子。老子要改一个字,便是孬种。”
此消息传回长安时,刚好赶上两个事。
一个是将房玄龄、杜如晦撤职罢官,此二人乃是李世民文学馆的两位佼佼者,能谋善断。常有嫔妃在李渊耳边夸这两人的能力,而李渊正好觉得,正是这些像是刘文静一般的擅鼓动唇舌者最后蛊惑人心,煽动是非。次子身边就不该有这样的人。
两下一对,只这二人名声最大,连宫里的小嫔妃都知道了。那岂能留你们,免了官职,一边呆着去吧。
又有臣下说:“太子城外精锐只两千,可秦王府精锐多少?正该借调出来,交给齐王统领,与北华商议雁门关事宜。”
李渊未曾驳回,也没有答应。但显然,是考量这件事的可行性。
消息传到秦王府,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都一个声音:王爷,先下手为强。
“殿下!先发制人呀!”魏征给李建成建议,“您已然将秦王逼死路上了,此时若不能先发制人,只怕……后患无穷呀!”
“你所说的,先发制人是何意?”
魏征不语,只那么看着太子。
李建成叹气:“父母高堂皆在,孤若取手足性命,置父母于何地?孤与秦王乃一母同袍,早年,他敬孤这个兄长,未曾有半丝违逆。走之今日,乃是情势所逼。若无江山天下,二郎只是孤的二弟!孤不能因此便置其死命。孤剪其羽翼,只求江山稳固,绝非要杀他。”
魏征:“……”妇人之仁!妇人之仁!不!林公乃妇人,她便无妇人之仁。故而,您不能连那个妇人也不如呀!
您若不采纳此谏言,只怕,先发制人的得是秦王。
秦王病了,真的病了,高烧不退。
长孙氏不敢叫人知道,只秘密召了太医。
汤药熬着,长孙氏亲自陪着。
李世民躺着,头上的汗珠在滚动,他像是陷入梦魇里,一会子眼泪顺着眼角流,一会子嘴里呢喃,喊着爹爹阿母。
太医令没有将此事透漏给他人,但是皇后得知道。
皇后便知道的,心里难受,半夜十分,一口血呕了出来。她问说:“给三郎的信该到了吧?”
是啊!应该快到了。
“病体昏沉,恐时日无多。欲见三郎一面,急盼儿归。”
桐桐把信看完,递给四爷:“火候一定是到了,到了即将失控的程度了。”
四爷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那我动身,回长安一趟。”
“嗯!速去速回。”
而今已经秋里,将半岁的俩孩子坐在毯子上,毯子就铺在地上,两孩子能坐了,跟满地滚的木球玩耍。
这里进进出出的都是臣下,不管谁路过,都扒拉一下球球,他们伸手能摸到了,就很高兴的尖叫着。
孩子就这么长在大家的眼皮子地下,只要面君,就见得到。
四爷要离开几个月,临走了,抱了抱孩子,然后放下就往出走。
结果才一出门,俩孩子盯着门口就嚷嚷,’啊啊啊‘的,手不停地指,指完了,又伸着胳膊要抱,意思是:要爹爹!要爹爹。
四爷:“……”没法走呀!
桐桐把孩子一抱:“走你的!”闹一会子就不闹了。
在孩子找爹爹的哭声中,四爷走了,急奔长安。孩子没离过他,桐桐总也有出去巡查的时候,孩子几乎能天天见到的人是爹爹。
结果呢?现在不得不离开孩子。离开孩子,不光孩子哭,他也不适应。
因为心里记挂,心情就有点不太明媚。
秦王府里,秦王已经秘密招回部将,把宫廷的卫戍、工事,布防都已经安排好。
长孙氏手里攥着装着毒药的瓶子,贴身放着,一步一步的超前走,往前殿去。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了,突然有一消息传来:雍王回长安——雍王回长安——皇后召见雍王回长安。
而此时,人已经在城外。
李建成对此还疑惑:母亲叫三郎回来作甚?
李世民沉默了,长孙无忌说:“殿下,不可犹豫呀!”
不可犹豫!是不可犹豫。
李世民才要说话,便有密信送了进来,是三郎,他只说:予弟两个时辰!
第1572章 隋唐风云(98)一更
雍王回长安了!
李元吉听着王府长史的禀报, 先是一喜,站了起来,问说:“而今在城外么?明早入城?”说着,就要往出走, “走!出城见三兄。”
“雍王进宫了。”
李元吉脚步一顿:“进宫了?”他看长史, “本王昨儿才进的宫,母后身子瞧着还成。”这怎么突然回来了。
一般……若不是急事, 一般得会自己卡时间。若是想今天到, 那昨晚哪怕连夜赶路,也得在早上进城。若是不急, 那就当昨天和今天都慢些行, 在城外二三十里的驿馆先歇息一晚, 明早早早起来,明儿早上到也行。
尤其是皇家,体统还是要的。
这怎么这么点回来, 而后便直接进宫了。
长史回道:“许是陛下与皇后挂念!得了信儿,便命雍王回来了。”
那也该派人迎接才是隆重呀,怎么不见迎接这便回来了?
按照礼部的规定,这该是迎接的人早早出城, 而后摆足了依仗才可以的。
李元吉没再坚持要进宫, 而是回后宅,找王妃:“今日你进宫请安,母后可提过别的事?”
何事?
杨吉儿将臂钏一个一个摘下来, “今年母后的精神不如以前了。往年这个时节, 必是要赏菊的。今年太子妃连着请了三次, 母后次次都答应。可每次都是到了日子了, 必有个临时的缘故赏不了。”
她叹了一声, 回头看丈夫:“妾去请安,母后留妾只一盏茶时间……许是太子妃和秦王妃跟母后处的时间长,能看出些什么端倪也未可知。”
李元吉:“……”他抬眼看了妻子一眼,转身便走。
杨吉儿慢悠悠的摘了簪子,独自安寝去了。你而今离不得我,我倒也不用侍奉着你。没有丑人躺在身侧,果然是梦都香甜了。
李元吉没有在府里,他去了太子府:“大哥,三哥回来,事先你可知道?”
李建成正忙于政务,闻言只道:“母后着人送信给三郎,言谈里皆是身子不好,盼见一面之意。三郎着急,急着回来见阿母,无甚要事。”
“您知?”
“此事……孤与父皇只做事先不知,他尽快回来也好。正有雁门关之事,趁他回来,要谈一谈的。而今已晚,宫门已下钥。明早便进宫,见见三郎。”
李元吉知道事情的始末了,便干脆不走了:“太子府舞姬极好,我去客院安置。”
“几个舞姬罢了,回头送你府上!莫要贪欢,莫要为了几个玩意损了身子。”
“是!”李元吉应着,但还是奔着客院区了。
李建成吩咐身边的侍从:“好好看护,莫要荒唐过甚。”
“喏!”
人走了,李建成身边便有谋士谏言:“雍王身在北华,他素来与秦王亲厚。若有冲突,雍王必助秦王。雍王是秦王最大助力,故而……”
“如何?”
“莫不如,留雍王在长安。”
“留雍王?”李建成摇头,“留不得!敢强留雍王,战端必起。”
“若是雍王不得不滞留长安呢?”
“哦?当如何?”
“雍王必住皇宫。”
自然!
“谁服侍?”
李建成:“……”
“男子岂能久旷?”这谋士低声道,“阴阳和合,此乃人性所驱!在北华,皇夫不得有二色,那便是死罪。皇宫中,雍王必是不戒备的。此时,若是安排一二女子,或是在其醉酒后,或是在其服用了安神汤之后……等醒来,木已成舟。
此时,雍王必想着隐瞒,那便先瞒着。他食髓知味,未必可以走。可若是如此还要走,那此便是把柄。叫此事’不小心‘的露出去,雍王便是想回……只怕也回不去了。”
李建成:“……”
“这与男子来说,并非什么大事!男儿在世,自当三妻四妾。雍王若在我大唐,早该有王府,姬妾成群了。他是为了大唐受了委屈。而今天下已平定,大唐局势已扭转。林公若是真为北华,开战之前自然得思量。若想两国交好,再选送别的儿郎送于林公便是。”
李建成:“……”这话混账,“三郎岂是随意能替代的?!”
“可即便不能留雍王,那也该有能辖制雍王的手段。送去姬妾,留他三个月,若是姬妾有孕,生在长安……此便是雍王的把柄!”这人说着,便跪下了,“殿下,不可优柔寡断呀!是计谋就必然卑鄙,可而今已经将秦王打入尘埃,便不能再给他活路。若是他与雍王联手,殿下您与臣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李建成:“……”
“况且此事何劳殿下?陛下身边宫妃,何人不能办此事?”
李建成:“……”他说,“莫要动手段,美貌女子可安排,然则……需得他自己愿意。”
自然!自然。酒是色媒人,酒是免不了吧。
四爷回来,带的压根就不是他从长安带去的人手。壮男壮女不差,但是桐桐不放心,除了罗士信之后,她还安排了她训练出来的近卫。
这些近卫男女都有,并不分。年龄多在十四岁到十八岁之间,但也有十二、十三岁的预备卫!
出于出入内宫的考量,其中就有十三岁上下的八人,有男有女。他们多出身突厥奴隶,不是纯突厥人,也不是纯汉人。
只要母亲是奴隶,生下来的孩子便是奴隶。这跟他们的父亲是谁没有关系!女性都是奴隶主的财产,侍奉主子是不要理由的。她们除了干活,还得在主任需要的时候,去慰劳部将。怀孕了就生,就跟羊群里的小羊羔一样,谁还会在意小羊羔的父亲是谁。
能不听的生孩子更好,这都是主人的财产。
桐桐打退了突厥,斩杀了不少部族贵族,这些奴隶便成了华朝的平民。可这些暂时转不过这个脑子,他们认为他们就是陛下的奴隶。
陛下就是他们的主人!他们过的好,是因为主人足够的仁慈。
这样的思想想掰过来不容易,怎么办呢?从孩子入手。从这些小奴隶中甄选,而后放在身边教养。
所以,这些孩子不仅忠诚之外,他们还自信,因为他们是主任亲选的。除了对主人之外,对谁都能不假辞色。
想把他们拦在宫外,那不行,我们有合适的人选进宫。
陛下交代的话可都在耳边,不能叫王爷落单,那就必须十二个时辰陪着。饮食要格外注意,那谁都不能放心。
不叫带武器?可以!弯刀卸下来。
宫人看着这一把把刀,就抬手指了指,手指只是指其他人的时候扫到了雍王,便立马有个黑脸面干枯的小女娃撅住这根手指:“放肆!”
不是!没有!这是你们的皇夫,也是我们的雍王,我们怎么敢?
四爷才说:“华和,放了吧。”
华和这才了手,默默的退回来了。
罗士信领着其他亲卫跟着进宫,只在外朝等着。四爷带着八个年纪小的预备卫进了皇宫。
窦皇后看着儿子回来了,身后跟着一水黑头巾黑衣黑靴的半大护卫,她愣了一下,但还是笑了。
“阿母。”四爷看向窦皇后,这病……确实是重了!这段时间没少跟着操心。在这么下去,还能活几年?
所以,四爷先来了,看看窦皇后。
窦皇后抓住了儿子的手:“大德!”喊了一声,便一摆手,把宫里服侍的都打发出去了。
四爷看向华和:“守住外面。”
华和犹豫了一下:“殿下,是否要留个人……”保障您的安全。
“去吧!”华和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摆手,几个人退了出去,“殿下,臣就在殿外。”
“好!”
人一出去,窦皇后才笑说:“年岁也太小了一些。”
“这些人都是林公亲自训练出来了,之前那小丫头,十岁便能杀两狼。”
哦?倒是小瞧了,“回头再赏他们。”窦皇后说着,这才急忙低声问:“阿母不问林公生了孩子之后身体如何……这事唐突。”帝王的身体状况关系甚大,问这个是叫儿子为难的。
她先问孩子,“俩孩子可好?望岳、临川……不知道阿母此生可有机缘一见。”
“您好好的,自是能见的!孩子们都极好,十分壮硕。”四爷简单的说了几句孩子的趣事,这才转移了话题,“阿母急召儿子回长安,是有事要儿子办么?”
先听听她想怎么样。
“救你二兄!”窦皇后的声音极小,“你父皇与太子所为,我极不赞成。此时,我与太子提过!太子答应我,会善待你二兄。倚重他,信任他……可……他未曾说实话!近半年,处处针对你二兄……他已然被逼的无路可走了。朝中太子势力稳固……我知他们!他们觉得你二兄难拿捏……是他们一步一步的逼着,逼着太子走到这一步的!”
四爷:“……”
“我与陛下谈过,陛下跟我提过,愿意放你二哥去洛阳!只是此事朝中反对剧烈,太子亦不答应!他知承诺,不杀你二兄……”窦皇后看着眼前的儿子,“儿啊,促成你二兄去洛阳吧!唯有如此,你二兄才有活路!”
四爷反问说:“去了洛阳之后呢?李唐能一分为二么?便是一分为二,可他们能长久的相安无事么?如此,便不再是皇家的争端,此乃天下大战开启的前端。阿母,若是如此,便是生灵涂炭!仗……不能再打了。”
那当如何?
四爷才要说话,听到外面的争执声,是华如拦住了李渊:“我们殿下有令,我也只奉殿下之令。”
四爷去开门,就见华如单膝跪下对李渊见礼,但是其他人却都站着,将门挡的严严实实的:一边彬彬有礼,有礼有节;一边坚决不退,随时准备兵戎相见……
第1573章 隋唐风云(99)二更
李渊看着有三年未见的儿子, 当年走时,尚是翩翩少年郎。而今,他更高了,更壮硕了, 也更沉稳了。
与二郎相似的长相, 却有了迥异的气质。
在李唐,他是一分也不争。可他又是何等的惊才绝艳!
以口舌便能平梁师都;平李轨是他领兵, 如果说战略林公有安排的话, 那战后的治理就足以说明他治民之能;况且,他能锻造各种弓弩与武器。
因着林公赠他书, 他便是学成了, 也没有拿出来为大唐所用。
此事说起来, 心里其实是有些不舒服的。这个当然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三郎存了别的心思,他压根就没想着给李唐用。
本来早都该过来了, 东宫那边有了一些安排,意图将三郎留在长安吧。
这件事他知道,但并没有干涉。能留在长安最好,不试试怎么知道林公的底线在哪里。可以以母病为由, 一直拖着看看。走一步看一步嘛!
总之, 留的越久越好!锻造之法,于大唐有好处,有莫大的好处。
当然了, 不说男女私情, 就只三郎的才华, 林公也是万万不会舍的!但是还是那个话, 三郎若是犯了致命的错, 便是林公看在他的能力上,也会将此事隐下!只是之后夫妻关系,怕是难和睦罢了。
但这……对大唐来说,难道是坏事?
几番思量之后,还是任由东宫去安排了。
而今再看看,他身边带的尽皆不大的孩子。
李渊笑了,进去之后便又打量儿子:“你阿母病了,整日里念叨你,此次回来多住些日子,陪陪你阿母。”
四爷请李渊上座,将门重新关上。
窦夫人忙道:“陛下,林公忙,俩孩子不能无人看护。三郎无须多呆,我见他一面便已心满意足,叫他尽快折返的好。”
说着,就忙看向儿子:“你……”
四爷过去,坐在窦夫人边上,这才看向李渊:“阿母召儿子回长安,所为何事,父皇必知。听闻父皇打算让二哥去洛阳,此话当真么?”
“太子不肯答应,朝中诸臣极力阻止,奈何?”李渊也是头疼,“这几日,我正寻思,莫不如让你二哥去江都,如何?”
“父亲这般安排,打算将天策府迁往江都么?若是如此,那父亲之意是隔江而治?”
李渊沉默了许久,这才又道:“如此,三十年之内当无忧。”三十年之后,那谁知道呢?只看天意了。
四爷便笑了:“前隋虽二世,然则使得天下一统,此意义重大!若是二哥在洛阳,则立马有兵戎相见之祸端;若二哥去江都,则前朝能做到的大一统,李唐却将其分割了,此为功?为过?若是如此,岂不是给北华以口实!”
何意?
“若是按父亲所安排的,我敢笃定,林公必南下!您以为,以太子之能,能匹敌林公么?大唐一分为二,北方归太子,男方归二哥。父亲,太子夹在我们中间,他能撑过几日?”四爷说着,便轻轻摇头,“您也是做君王的,若您与林公易地而处,您不会南下么?”
会!当然会!
“那父亲是指望儿子辖制林公么?或是您以为林公能被谁辖制?她不认前隋,那是因为隋的制度不适合北华,地域、人口的组成不同,一旦承认前隋,便有遗老遗少前去投奔。将这些人怎么安置呢?难道要处处尊着前隋?她是在新土地上打新地基,建新宅子,老的旧的都是碍手碍脚的。”
李渊:“……”
“可要是李唐连最起码的王朝一统也做不到,这与林公来说是好事呀!不一统,遗祸无穷。她有借口兴兵,唯有如此,才能使得天下长治久安。此亦乃为国为民。”
李渊没有言语,只沉默的听着:这话原也没错!林公确实有理由这么干。
“这般之下,大哥能守住吗?能守几日?将来的结局又会是什么?到时候是不是杀,杀多少……是二哥能决定?还是我能决定?您坐在最高处,难道不是处处被掣肘?可见一言九鼎也不过是帝王的期许。往往昏君能做到一言九鼎,明君却极难,对么?”
对!
“彼时,大哥能活吗?大哥已有四子,他们也都能活么?”
李渊:“……”是啊!东宫和那么多大臣不同意。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放虎归山,万万不可行。
不放二郎走,二郎必死;
放二郎走,大郎必死。
竟是到了无可解之处!差别之在早晚,在自己能不能看到这个结局而已。
所以,三郎是说,此安排不行。
李渊长叹一声:“唯有你二哥真心求退,否则……”
“二哥若退了,他手下那些骄兵悍将,服谁?”四爷又问,“今儿二哥退了,明儿那些人便能从天策府脱身,重新聚拢部将,反了!彼时,天下又将大乱,谁去平叛?二哥么?敢问朝中若是有成批那般将领,何以惧怕二哥至此?若是没有,若是不能辖制,那这些人怎么办?”
李渊:“……”
“天下才平,人心尚不稳。此时,为李唐立下赫赫战功之人尽皆反了,那么,天下人心当作何想?是否会有人趁乱而起,天下再度陷入战火!此时,谁来保李唐国祚?哪些世家是继续支持李唐,还是换个人支持。就像是从北周换到大隋,从大隋换到李唐,哪个王朝长久了?难道咱们父子走到如今,李家就落到这么一个下场么?”
李渊:“…………”所以,二郎还不能退。
四爷就问:“儿子斗胆一问。”
“你问。”
“您要保李唐国祚长久么?”
自然!
“您要保大哥二哥性命么?”
自然!
“您二者皆要保,皆不想失去,可对?”
“对!”
四爷就问:“二哥不能退,退了之后,天下必乱。”
李渊:“……”便是不乱,林公也会挑拨乱的。只有乱了,她才能借口平天下之乱而兴兵。所以,三郎这个话,自己是坚信的!他是在推测,也是在示警,林公真会这么干的。
是的!二郎不能退。
四爷知道他会怎么想,换谁来,谁都会这么去推测桐桐的。这就对了!
话说到这里了,他就看着李渊,问了一句:“那咱们假设,假设大哥退了,会如何?”
什么?
“假设大哥退了,会如何?”
李渊一下子便站起来:“前隋事不远,若是废太子另立……”
“太子在,就不乱了吗?兄弟就不相残了么?而今太子在位,情况好吗?太子不在外,情况会更坏吗?我再问一句,太子若不退了,会如何?天下会大乱么?”
“关陇……”
“关陇要的是利益!二哥难道会将关陇拒之门外?他们所图的,利益而已。”
“可你二哥不妥协……”
“二哥当年年轻呀!在其位谋其政。当知道有些力量一时清除不了,他就会想办法去兼容。那您以为二哥收拢那些人是做什么?造反么?错!二哥最初不过是想叫朝堂多一股力量,一股辖制关陇的力量。只要您和太子信他,他便是你们去制衡关陇的臂膀。”
李渊:“……”是这样吗?是这样呀!
“可你们受关陇蛊惑,信他们,却不肯信自己的骨肉血亲。关陇以二哥为敌,这是他们知道二哥为什么这么做,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处处害二哥,此……人之常情;可您和太子呢?明明父子兄弟若同心,天下坚若磐石之局,而今却走到了这一步。”
李渊:“……”面色复杂,微微有些动容。
“父皇啊,您试想。您若信二哥,太子若信二哥,父子兄弟一条心,有两代时间,辖制李唐的世家将不复存在。而我在北,为两国周旋三五十年太平,还是能的。我们父子四人,本可以打造了地域广袤的铁桶江山的。”
李渊:“……”是啊!疆域广袤,稳若磐石。
“可您信太子,太子信关陇世家。他只觉得那些人可以帮助他坐稳储位,却从未想过李唐!他以为,李唐是他的。而从来不止,他是李唐的。这不一样!”
李渊没有说话:不废太子,兄弟俩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废太子……非要一死么?
四爷还是那一问:“父皇,还是那一问,大哥退了,会如何?李唐会付出什么代价?”
李渊:“……”他们会依附二郎,只要二郎接纳!
这么一想,好像也对!二郎当然会接纳!他一手他的嫡系,一手关陇。这是个相互制约的平衡的局呀!
四爷点头:“是啊!本来二哥把他当做一颗棋子,辖制关陇的一颗棋子。由着您和太子用!可走到了如今,只能他来执棋!也只有他来执棋,李唐才是稳的。
换言之,二哥手里都是嫡系,时间久了,难免骄纵。历朝历代杀功臣者多了。可若有人辖制他的功臣们,他就不用杀功臣了。君臣也才能真正的相得益彰,善始善终。”
李渊:“……”所以,若是二郎为太子,关陇并不是无用的!两股势力平衡,他才能掌舵。
所以,不废太子,不是天下大乱,就是死一儿子为代价;可废了太子……好似除了朝堂内会混乱争执一段时间之后,并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太子麾下,长安城外两千精兵,这……并不能起什么作用。
或许还是会有零星的叛乱,打着太子的旗号……但是,立国之初,便是没有废太子,这零星的叛乱还是会冒出来。但这也不过是疥疮之疾,并不会对李唐构成威胁。
四爷就看着他:利弊就在这里,哪种做法损失大,您自己估量。
您要是真为了您的天下,为了将来李家的传承,为了您的儿子们还都活着,那么,请废太子!
第1574章 隋唐风云(100)三更
废太子?
这不是一句话就能办的事。
四爷:“……”这个墨迹呀!他觉得有些话其实可以说的更明白些:“……敢问父皇, 今晚给儿子准备的寝宫……干净么?”
什么?
“儿子当年离开长安时,就知道那一去路上凶险。故而,提前一年的时候准备了马车,准备了袖箭, 为的就是保住这条命。”四爷看着外面, “今时不同往日,儿子另有身份。我妻乃一国之君, 我子女皆幼……谋算儿子性命之人, 谋算离间我们夫妻之人,一定有。”
李渊:“……”所以, 东宫做的那点事, 他猜到了。
四爷苦笑了一声, “父皇,父子兄弟何以走到如今?我们本该是最亲近的人,为何走到如今?不外乎是身边的人为了各自的利益, 在我们之间下蛆。而今今晚哪里也不会去,只陪着阿母,只在阿母的寝宫里歇息。也只有阿母身边,儿子不怕被谋算。”
李渊:“……”
“儿子知道, 儿子性命无忧!盖因我妻在北, 素有威名;盖因我身怀秘技,有人觊觎。但是父皇呀,若以如此卑劣手段相谋, 上策否?”
李渊:“……”
四爷重重的一叹:“父亲身边多嫔妃, 她们身后各有家族, 她们的言辞各有立场, 是否公允呢?当年一个万氏, 乱了家;而今没了万氏,却又添了许多个万氏。谁给您添的’万氏‘,谁便是这些人背后的主子。”
所以,没有理由废太子么?
去我的寝宫查一查,看看是不是干净!如果不干净,这都是谁干的,拿住这个人!再问一问,谁安排的她,她都替她的主子干过什么事。
只一个窥伺帝踪就能治死罪,更何况在帝王身边安排人,随时知道帝王的动向,给帝王进谗言。
敢问,这些罪过拿出来,有哪一条不足以废太子?
太子是什么?是标杆呀!干的这些事,既不忠又不孝,这还都不足以废太子么?
四爷说着,就看了窦皇后一眼。
一直未曾说话的窦皇后一直冷静的听着,直到三郎看过来,之后又看了看更漏,她心中一惊:三郎在催促!说是事情急。
她忙说话了:“陛下,建成是你我长子,自来偏宠。你不舍,难道我舍得!我而今不舍,又能怎么办呢?而今只能为了大唐,为了子孙后代去想,也只能看利弊得失。哪种代价小,便选哪种。要不然,能如何呢?”
那也不能这么着急呀!让朕想想,再想想。
四爷面露急切,坐在窦皇后身边,偷偷的在她手心了写了个’贰‘字。
窦皇后懂了,三郎一边看更漏,一边写了这个字。
他的意思是:两个时辰。
她也看向更漏,忙道:“这种事不能拖!但凡有一星半点消息漏出去,结果会如何?会不会反?便是您今晚不答应,不急着去做……可若是有人不小心泄露了消息呢?隔墙有耳,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大郎知道有人谏言废太子,他身边那些人会不会撺掇他……”
撺掇他真谋反呢?
李渊:“……”会的!一定会的。
窦皇后心痛难忍,可她的理智在,她知道,三郎的法子是保命的法子!不管是保大郎还是二郎,总归是两兄弟,谁都不会死了。
他甚至把废太子的罪名的都找好了:是的!这种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郎敢这么做,这是笃定他不会被废。
可其实,这个罪很大……很大很大!但是他从不担心他的父亲会因此而治罪于他。
为何呢?因为他父亲……本就喜欢这些女人。
四爷看向李渊:所以,你与李建成之间,谁先发制人呢?
你今晚若不废了他,我就送消息给李建成和李世民。
告诉李建成:父皇要废你。
告诉李世民:父皇打算废太子,但是太子已经洞悉,你收拢好你的人,准备勤王救驾。
反正,玄武门之变不会上演,太子便是谋反了,你这个做父皇的在位,也不会杀他!他的命还是能保住。
其实,话说到这里,我就把事办完了。不管你怎么选,我都能达到我的目的。
所以,你如何选呢?是你先发制人?还是太子先发制人?
李渊在窦皇后的寝宫了徘徊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大喊一声:“来人——”
“来人——”
李世民看着更漏一点一点,相约的两个时辰马上就到了。他闭了闭眼睛,朝外看了看,急切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尉迟恭道:“殿下,不可犹疑!”
“殿下,动吧!”
“动吧!”
“动吧!”
……
一声声的催促声,低沉却有力。
李世民一手攥成拳头,随时准备挥舞起来下令;一手摁在剑鞘上,按捺着慌乱的心。
他回头去看陪着他的妻子,长孙氏朝他温和的笑:去吧!若是败了,妾必追随你去。
李世民又看了一眼更漏,而后慢慢的举起了拳头,才要下令,隐隐的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殿下——殿下——宫中来人——宫中来人——”
“何人?”李世民急匆匆的往出走,“来者何人。”
他要出去,李靖和秦琼一人一边,将他拦住:“殿下,小心有诈!”
徐世绩请命:“殿下,臣去开门!不拘来着是谁,先将人羁押。今日之事,不能泄露分毫。”
李世民朝徐世绩点头:“小心应对。”
“喏!”
秦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开门的两个人藏在厚重的大门后,并不露头。
四爷站在外面,看见里面里面点着几个火把,但并不明亮,看不清里面到底藏了多少人。更不知那黑暗里有多少盾牌,盾牌后又有多少箭簇正对着他。
他身边的近卫将他围在中间,罗士信低声道:“殿下,危险。”
此时,从里面走出一队人马来,打头者……徐世绩?也就是被辞姓的李绩!
李绩呀!四爷神色复杂了一瞬,便不动声色。
“雍王殿下,里面请。”
罗士信回头看:这府里古怪!
四爷拍了拍罗士信,示意他让开。然后大踏步的往里面走,压根就不去看两边都藏了什么人。
近卫自然会跟随,一步也不离。
进了大殿,四爷见到了这么些文臣武将,见到了一身戎装的李世民。
他清瘦非常,眼神却锐利。
四爷先看向更漏:“两个时辰!二兄,弟来了。”
李世民看他:“你待如何?”
四爷从怀中掏出旨意:“陛下有旨,秦王接旨!”
李世民跪下,长孙氏以及所有文臣武将,面面相觑之后,都跪了下来!哪怕桀骜,但是并无不妥之言语。
他们各自心里都思量,这旨意里是什么?晋封王爷?亦或是放王爷离长安?再或者,是要治罪?
心中想法纷繁,直到听到:“……太子李建成……窥伺帝踪……勾结后宫……图谋不轨……今废黜其太子之位……
这才都抬起头来。
四爷将圣旨念完,这才看向李世民:“二兄,可听清楚了?”
清楚了。
四爷将圣旨递过去,李世民接到手里,细细的看了一遍,这才穿了下去:圣旨是真的。
既然旨意传达到了,四爷就告辞了:“二兄,我先回宫了。”
“我跟你一起!”
四爷站住脚,看想李世民:“二兄……”他轻笑了一下,“二兄,安顿好府里再去不迟。”
说完,转身便走。
李世民脚下一顿,没有再跟。
等人走远了,房玄龄这才说:“殿下,废了太子,可新太子未立!”雍王今儿是帮您的!此次不叫您跟,也是给您时间,叫您考量清楚。
太子被废之后,储位空悬。
您是等着过些日子册封您为做太子呢?还是一不做二不休。
李世民愣了一下,看向房玄龄。
房玄龄朝他点头,臣就是这个意思。
杜如晦看向李世民:“殿下,当断不断,反被其乱!既然万事俱备,就当当机立断。否则,再有变故,但如何?”
既然都决心要干了,那就干到底。废黜了太子又如何?新太子册立了吗?就算是册立了新太子,还能废呢!
与其叫皇上二废太子,那就不如一步到位:逼皇上逊位!
这二人说完,就往下一跪:殿下,不可因废太子就以为可退!您若是太子,陛下一样忌惮!今日能废黜李建成,他日就能废黜您。
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步了,决不能退缩。
这话一出,意思大家都懂。
满大殿的人都跪下了,各个都抬头看着他。
李世民又去看长孙氏,长孙氏一步一步的走过去,抬手给丈夫整理铠甲:“殿下当去想,若您只是太子,关陇会怎么做?支持您做太子?还是设法废掉您,扶持四郎?而这些于李唐有甚益处。”
李世民:“……”逼退亲生父亲!
他站在原地,看着跪着的属下,而后低声道:“起!”
满厅的铿锵之声,继而是催促:“殿下,下令吧!”
李世民举起了拳头:“出发——”
四爷将大殿门关上,下令:“皇后累了,今晚因太子事,必然极乱!外面不管多大的动静,不管谁来叫门,都不许打开。”
窦皇后听见了,也没有组织,心说:是啊!如何见大郎呢?就先这样吧!
四爷也不解释,看顾着窦皇后睡了,他才站在窗口,静静的听着这宫里的动静。
是的!李渊要是聪明,废黜了李建成,就该直接册封李世民。如果是这样,李世民作为太子,自有他的办法跟关陇交涉。
可你不马上册封李世民,就给了关陇一个信号:皇帝并不是非李世民不可。
李世民当然知道这一点,于是,宫变发生了——他不仅要太子之位,还要你逊位。
第1575章 隋唐风云(101)一更
大殿之内, 只父子二人而已。
尉迟恭横刀立马,守在大殿之外,任何人都不得靠近。对外宣称,陛下因废太子一事, 惊怒至病, 不可惊扰。
是的!太子李建成大逆不道,陛下震怒, 废黜太子!亦因此事, 气病了陛下和皇后。
秦王侍奉陛下,雍王侍奉皇后, 不许任何人惊扰。
李渊看着一身铠甲的次子, 终于明白为何三郎一回来便提废立之事, 原来是他知道,二郎要反!
他不是要害他大哥,而是要救他大哥。二郎此事做的甚是机密, 他的部下无有一人背弃他,出卖他。故而,自己和大郎从没觉得二郎要谋反,甚至到了准备好刀兵的程度。
在不防备之下, 大郎会如何?非死不可。
李渊看着眼前的儿子, 他的眼泪往下走:“你们兄弟……你们是嫡亲的手足兄弟,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父皇以此言问儿子,儿子当做何答?敢问父皇, 大兄步步紧逼之时, 父皇可用此言问过他?问他, ’你们是嫡亲的手足兄弟,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李渊不住的摇头:“二郎, 你大兄从未曾想害你之命。”
“从未想过害我,我便不会因他而死么?”
李渊:“…………”
李世民也看向父亲,反问:“敢问父亲,除了此事之外,儿子之前可做错过什么?”
李渊:“……未曾!”
“天下大乱,晋阳起兵!父亲聚众调度,大兄联络各方,儿子征战于前,三郎谋划于后,四郎守家,秀宁、柴绍守关……”李世民看着李渊,“各安其职,一家人一条命,败则尽陨!彼时,儿子错了吗?”
李渊:“……”是!无错!虽各有职责,各行其事,可其实,二郎最为凶险!他征战于外,身先士卒!尤其是虎牢关一战,只三千五百人,对三十倍于他的敌人。他亲自上阵,此若败,便身首异处。哪一战不是冒着丧命的危险?
李世民就问:“国初立,军权不是让渡给谁,谁就能接住的!放眼天下,枭雄几何?林公能以女子之身立国,何也?战功卓越,威震四方。”
她的权利是哪里来的?是打出来的!她站在那里,就是震慑。
同理,我的军权哪里来的?是您给我的吗?若是给我的,您收回便是呀?你收不回去了!所以,我就得放手吗?
我不放手,就是错的吗?
“可父亲,我敢撒手吗?我若撒手,朝中那些世家可容这些无根底之人?他们会被打压,会被罗织罪名!如此之下,他们必反。”
李世民说着,便哭了:“父亲呀,世间最难得便是绝对的赤诚!围着儿子转的人,我与他们的关系是相互依存的。我需得他们制衡关陇,而他们需得依存我,才能在朝中立足。”
我们的利益是一体的!
故而,我便是想退,他们也不允我退!
就如同尉迟恭,他一直在进言,说该反了!为何?因为太子拉拢他,他没有投靠太子,他知道,若是太子登基,他这种必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只能盼着我赢,且赢的万无一失。
否则,这般掉脑袋的事,谁真的会这么义无反顾。
无他,我们都没有选择了。
都是人,都是有利益之心的人,所以,这件事里,我没错,他们也没错!
是您这个做君王的,是太子这个做储君的,不会御下!
我把我自己打造成一把刀,你们本可以重用我,用我去制衡关陇,去砍掉关陇。但你们没有!你们非要在臣子之间站队,于是,事情就成了这样。
“父亲,无可选了。”您若不退,天下将重燃战火。
李世民重重的叩首:“父亲,天下不能乱!儿子便是背负弑父的罪名,也得赢。太子欲用孝道损林公之名,可父亲呀……林公便是背负不孝的名声,也不会认前隋。为何?
因为认了,便会被旧势力左右!他们口口声声嚷着,要收服旧山河时,将如何?李唐臣子以为林公有意南下收复前隋山河,必会处处与之为敌当如何?彼时,谁也阻挡不了相互冲突的局面,战火必重燃。
儿子与林公、三郎所想一样,天下混乱数百年,无长久的安定。民生凋敝若此,天下太平胜过一切。骂名而已,林公背负的起,儿子亦背负的起。便是天下骂名纷至,儿也在所不惜。百年后,千年后,自有后人来论!若后人不解,又如何?无愧天地无愧心,足矣!”
李渊:“…………”
一夜之间,乾坤变。
太子窥伺帝踪,勾连后宫,图谋不轨,激怒了陛下,气病了皇后。陛下下旨,废黜太子,改立秦王为太子。
因激怒伤身,竟是有了些过劳之损!故而又下旨:令新太子承帝王位,择日登基!
窦皇后这一夜睡的格外的沉,早上一睁眼,三郎还未醒!他就安置在外殿榻上,也不知冷不冷。
近侍低声禀报:“昨夜宫中喧腾了一夜,内宫倒是安生。”
窦皇后’嗯‘了一声,“而今呢?安宁了?”
“雍王下令,不许开宫门。故而,今日宫门还未开启,不知外面如何了。”
“那便不着急,让三郎多歇歇。”赶了一路,必是累了。
可换个了地方,又明知有大事发生,四爷怎么可能睡的着?睡在这里,反倒不如赶路时在荒郊野外的帐篷里睡的安稳。
起身洗漱,任何想靠近近身伺候的都会被华如挡住:“不用!请退后。”
自家这边有人伺候梳洗,别人莫要沾!
四爷梳洗出来,这才下令,开宫门。
宫门一开,消息便传了进来。
窦皇后猛的从榻上坐起来,愣了一下。
四爷进去之后,窦皇后抬眼跟四爷对视,然后又缓缓的躺下:“身乏体疲……陛下上了年岁……而今如何了?”
“请了太医令,需得静养。平阳公主被召进宫来,服侍……太上皇。”
窦皇后:“……”她’嗯‘了一声,“上了年岁,自然当保养为重!好在二郎自来仁厚,如此……也好!”
近侍不敢说话,慢慢的退了出去。
四爷这才坐过去,“阿母。”
窦皇后摁住三郎的手,莫说!莫要说了,阿母懂:“你二兄此作为,无错!”逼退你们父亲,比与关陇势力纠缠容易得多,代价要小的多,风险要低的多。
若到了这一步,还不取,便是蠢了。
所以,自己还是小看了二郎。自己只想着二郎以一敌二,陛下与大郎又占着名分,他胜算不大。而今看他的动作,他便知道三郎昨晚催促的意思了。
若是迟了,二郎便要动了。他不会动陛下,但是大郎呢?非死不可呀!
三郎履行了他的承诺,他保全了他的兄弟,没有到非杀不可的程度。建成是被陛下废黜的,他有罪。况且,他不算是被冤枉的。
这跟杨勇还不同!杨勇是被构陷的,而他的母亲是参与者,他自己并没有犯下什么大错。
可大郎不是,他以为的小事,要是认真计较了,这都是大事。
身为太子,太不谨慎了!这样的身份窥伺帝踪作甚?你送你父皇美人,利用这些美人进言,此为便利!可若反过来,这就是存在谋算,就是心怀不轨。
他没把帝王当帝王,只当做他的父亲。
这手段太小家子气!最初,他是像弹压万氏,后来觉得这个法子好用,就一直用这个法子。
千不该万不该,他真的打算谋算三郎。
可三郎的心眼子……他凭着他自己混到隋炀帝身边,隋炀帝那般忌讳李姓,死到临头对他对信任有加。北华那般局势,他有是皇夫这种敏感的身份,他都在那边立足,且地位不可取代,你怎么会以为他就那么容易被算计。
你连三郎回来是干什么都不知道,你就算计人家。他动动嘴就把你给废了……就这个能耐……窦皇后问了一句:“三郎,你扶持你大哥,岂不是对北华最有利!”
四爷看向窦皇后:“阿母,林公说天下为公,那就是天下为公,此言并非沽名钓誉,欺瞒天下,她是真这么想的。正如您所言,大唐给大哥这样的储位继位,与北华而言,利绝对大于弊!我们若是联合大哥,二哥则必然败北。”
是!正是如此。
“可阿母,这于天下人是幸亦或是不幸?”四爷看窦皇后,“儿与林公这般想,二哥也是作此想。至于将来,谁知道呢?二哥乃天纵之才,必为明君!林公初心不改,北华必安稳。叫天下人休养生息吧!之后……那是很多年之后。无论是我们胜,还是二哥胜……那都是天下人之幸!”
窦皇后缓缓的闭上眼睛,“原来如此!手握权柄以安天下,秉持天下为先,天下人为先……此乃王道!你们与二郎,尽皆秉持王道。善!大善!”
说着,她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我心已安,三郎,尽快归去吧!我盼着多活数年,盼着能有一日,见见望岳、临川。”
“会的!等事情了了,安定了。我们与二哥与雁门关外会盟,您只有身康体健能远行,二哥才能带您。彼时,儿子带着孩子给您请安。”
“好!好!”窦皇后眉眼舒展:“你放心!我心中虽疼你大哥,但亦知如何才能保住他。幽禁于别宫,此一生不得踏出!便是母子不得见,我亦知他每日吃什么用什么,身子可好……如此,便罢了!
我只当我的大郎还小,还需得父母看顾。若当初李家无天下之志,建成可为国公府世子,乃持家之子。
既得天下,天下之主便自有天定,如何与天意相争!?身为母亲,我也不会看着再有人拉着你大哥搅风搅雨,这与送死无异!
所以,四郎可放心,你的阿母并不糊涂!
第1576章 隋唐风云(102)二更
东宫先是被皇宫禁卫围了, 天亮之前被尉迟敬德接手了。
李建成是正夜里挑灯处理政务的时候被莫名其妙的废黜了太子之位,他只知道是三郎回长安了,直接进宫了,而后一个半时辰都不到, 自己的太子之位就废黜了。
为什么?
此事自然只跟三郎有关。
是自己算计三郎的事被他知道了, 他便如此么?
李建成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无法冷静的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一个劲的要见李渊。
嚷了得有两个时辰, 又变了。
看守换成了秦王府精锐,父皇册立了秦王为太子, 他自己则逊位了。
李建成立马意识到:这是二郎和三郎联手的一个局!二郎早存有反心, 且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三郎回来便是协助的!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抬手拂掉案几上的摆设, 一锤砸在案几上。此时,外面传来四郎的声音。
李元吉一睁眼,变天了。
他昨夜留宿在东宫, 东宫有歌姬舞姬,极有风情。他与这些女子饮酒,而后欢好……睡过去之后,便已经是雷打不动了。
今早尿急, 一醒来竟是连个服侍更衣的婢女也不见。他打开门, 便见到秦王府精锐站在门外。
这是甚意?二哥造反么?
他这么一问,马上变有人呵斥:“放肆!太子图谋不轨,已被太上皇废黜……”
甚?废了太子?太上皇?
他呵退对方:“太子在何处?本王见太子!”见无人动, 他便冷笑质问:“怎么?本王也被废了?”
“请吧!”
齐王一路走来, 看到一路被羁押看管的太子府官员。
魏征在窗口, 看着齐王衣衫不整、气势汹汹……心中一叹:这个也不太明白。
听闻雍王回来了, 结果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这李家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生的!太子和齐王……不是说浑, 也不是坏,更不是不聪明,他们比起一般人已经聪明很多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秦王和雍王格外的不同。
他也更不懂,为什么太子会选择同时招惹这两个人呢?哪怕联合其一,局势都不是这样的啊!
齐王因旧势力与太子捆绑一起,而今这般不聪明的大闹起来,图甚呢?
你属于废太子一党,可懂?你齐王府连同你的子孙后代过什么日子,都跟你相关。
是陛下废黜了太子,你闹什么?没牵连甚多,乃是陛下宽容,是新君雅量。咋就能蠢成这样了?
半夜都不曾惊扰你!那么大的事,都没打搅你睡觉,你咋一睁眼就不知好歹呢?
新君把你当幼弟,惯着你,不惊动你;那你就当幼弟去吧,幼弟听话乖顺,有你的好处。
他嘴角翕动,想叫住齐王劝一句的。但是想了想,咱是被陛下安排到东宫的,在东宫为太子出谋划策,尽心竭力,未曾对不住主子。
自己也没有出主意叫太子窥伺帝踪,自己又没有参与谋反。回头也就给放了。至于会不会得到重用,那就得看帝王的心胸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在其位谋其政了,要因为这个治罪,那一定不是我的不对!
他打了哈欠,把皮裘裹严实,睡觉去了。而今没有人给添柴添炭,还是有些冷的。幸而之前出使北华,见羊皮裘不错,他自己购买了一件。
此物乃是多功能的,能做衣裳,能做雨具,也能做睡袋,扣住往里面一钻,当真是暖和。于是,他安心的睡觉去了。能甚也不干,只这么睡饱了吃,吃饱了睡——真好!
“吃?”李元吉到了李建成被羁押之地,看见有将士提着食盒,往里面送饭菜?他冷笑一声,“敢吃么?这饭菜没下毒吧?别是像害死了太子吧。”
尉迟恭眯眼看李元吉,然后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菜色每一样都夹了一筷子,放到自己的手心里,然后将一把菜全塞到嘴里,大口的嚼着,咽了下去。
他的眼睛本就大,蹬圆了像是牛眼。这会子就这么看着李元吉:“殿下……可放心了?”
李元吉皱眉,问说:“本王要见太子。”
“太上皇有旨,任何人不得私会废太子。”
“你主子呢?本王要见你主子。”
“陛下在宫中!”尉迟恭喊人:“来人,送齐王进宫。”
李元吉:“……”这是并未幽禁自己?他袖子一甩:“不用送!本王知道宫门朝哪开!”
尉迟恭还是派了人:“护送齐王回宫!”城内戒严,但也不敢保证有没有人暗中来一下,挑弄事端。
李元吉在护送下进了宫,“父皇——父皇——”
一进宫他就嚷着喊,李世民一夜未睡,有多少事等着处理。
李渊此时正与三郎面对面,三郎是来辞行的。他就吩咐:“叫他安分些,呆着。”
而后,外面静音了。
安静了,里面才好说话。
李渊问说:“三郎,你算无遗策呀!昨夜为何不提册封你二哥为太子之事。”
“我提了您就册封吗?”
李渊:“……”
“难道二哥的皇位,需得我出头为他争么?那这将置二哥于何地?”四爷否认争皇位之举,替别人争皇位那就更蠢了,“何况,我不出头,皇位就不是他的么?”你们没防备,他却已经筹备好了,有我没我,人家都能赢。
李渊:“……”有道理。
“阿母有托付,早在数年前,阿母就曾忧心大哥二哥之间有争端。”四爷直言不讳,“而这些争端,因何而起呢?因您的平衡之道而起。”
李渊没法否认。
“故而,儿子先有一问,您惧怕什么?”
李渊:“……”
“惧怕大哥或是二哥如杨广一样?”杨广派亲信杀了杨坚,而后继承了皇位。等李渊坐在高处,心中不免惧怕么?
李渊:“……”有吗?朕是那般想的么?朕内心惧怕过么?不得而知了。
四爷朝外看了一眼:“您看见了么?四郎还是如此……昨晚若是儿子不提,大哥、四郎只怕未必有命!”
李渊:“…………”所以,你不是要害谁,你是回来救人的。只是你这个救人的法子……真是叫人不敢苟同!他说:“儿啊,你做不得好人!也无人将你当做好人。”
四爷:“……”那是你们不懂我!懂我的人就知道我有多好了!世上再难寻如我一般的好人了。
父子俩把话说到这里,四爷就起身告辞了:“父皇,您多保重。儿子这便告辞,今日便动身北去了。”
去吧!留着作甚,徒惹一身腥罢了!奸猾若你,怎会留下呢?
你二哥觉得你在帮他,太子和四郎便是现在疑心你,可等你就这么走了,时间长了,他们也就知道了,其实还是你救了他们的命,故而也不会恨你。
你是什么都干了,又处处落好人的实实足足的奸猾之辈。但是你,伪装的真像一个君子。
他说:“三郎,你若回大唐,这储位未必不能给你。”
四爷:“……”别诱惑我,而今皇位对我而言,真没那么大的吸引力。
李渊又说:“当然了,从朕这个父亲手里骗取皇位,远没有从女人手中哄骗天下来的好!若这么去想,你还是有出息的。”
这话骂的可真脏!
四爷笑了:“父皇,您注定是长寿的面相。咱们父子还会见面的!”言辞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李渊把桌上的枣子拿了一个扔过去,“滚吧!”朕谁也不想见,“叫四郎那混球也滚,朕也不想看见他!”
四爷接了枣子从大殿里退出去了,李元吉正被华如拦在大殿之外,他压根就不能靠近。
李元吉红着眼圈:“你们羁押了父皇!”
四爷:“……你回府冷静冷静,冷静完了就呆着吧。”
李元吉拦住了四爷的路,“为何?为何!”
“大哥给父皇送女人做什么?”
“因为万氏。”
“一直送女人为了什么?”
“因为……”李元吉说不下去了,他吭哧了几声才道:“不过是要知道点父皇的动向,父皇怎么想的……”
“那他知道父皇怎么想的,直到父皇的动向……又要干什么?”
“他没想干什么!”
“这不在于他想不想干什么,而是在于他有没有能力干什么?”四爷看他:“昨夜,有妃嫔安排宫人,给我暂歇的寝宫中安排了宫女以及安神香……你可懂这是何意?”
李元吉:“……”想算计你?拿捏你的把柄?或许是因为你有锻造武器之能?既然能给北华制造,为何不能给大唐不一样的?大哥许是这么想的。
“这是安排给我了,也只是安神香!若是想安排给父皇,用的要不是安神香呢?”
李元吉:“……”
“父皇乃长寿之相,若是活到七十岁……”事实上,李渊就是活到七十岁,“难道大哥要做三四十年的太子?”
李元吉:“…………”
“说句不合适的话,黄泉路上无老少,大哥不怕熬不过父皇么?”
李元吉:“……”你这话说的,何止是不合适?!当然了,这也是实话。父皇每年都有一两个孩子出生,且……一年到头,甚少生病。
何止?!李渊是个心态极好的人!这样的人绝对长寿。
四爷就看李元吉:“……那你告诉我,太子算是冤枉么?”
李元吉无话可说,若是父皇忌惮太子,害怕太子谋逆,废黜也情有可原。册立二哥也不是不可以,但为何要禅位呢?
四爷拍了拍李元吉的肩膀,哄他说:“父皇怕关陇集团又盯上你,撺掇你干别的。干脆就禅位,少些争执!也是保住你的意思。”
李元吉:“……”他一愣往下一跪,就对着大殿大哭:“父皇,儿子叫您操心了。”
李渊:“……”蠢货!你三哥说甚你都信!就这蠢样,也不怪三郎以救人者自居!
第1577章 隋唐风云(103)三更
自诩为好人的这位要退场了, 终是要与李世民告辞的。
李世民亲自相送:“还要见大兄么?”
四爷摇头,见什么?保住他的命,了结兄弟缘分,这就可以了。
李世民也不知道怎么见李建成, 他也觉得相见不如不见。但有一件正事, 他觉的得跟三郎说一声,问一问三郎的意见:“平阳公主为使臣, 出使北华, 常住凉州,如何?”
四爷:“……”平阳公主为唐使?
李世民点头:“你也知道, 她颇有行伍之能。父皇……怜惜她, 她又接连产子, 孩子年幼……种种情由,她再未能重返军营,也未再涉足军权。北华已女子立朝, 朝中女子占据高位并不为异类。你二嫂跟我提平阳公主,说大唐朝堂容不下,那就当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去北华为使臣,是想来朝中无甚反对之声。”
合情合理, 没有拒绝的理由。
四爷深深的看了李世民一眼, 又如何能不懂这么安排的用意呢?他这也是给李唐开了一个口子,一个朝堂可有女官的口子。为何要留这个口子呢?
李世民也想着以后,以后将北华纳入李唐的版图。
这跟桐桐照搬李唐的地方官署是一样的, 都是为了以后能衔接方便的。
但这不是坏事呀!
四爷点头:“此事二哥只管递国书便是。”
“好!”那就暂时没什么要商议, 或者说, 没什么话题是兄弟俩能私下商议的了。
事实上, 各有立场这是不用宣之于口的。当林公生下孩子, 夫妻俩有了共同的血脉和继承人,那么……根本不用怀疑,三郎的心只属于北华。
李世民想说点致谢的话,想了想还是打住了,他抬手放在三郎的肩膀上:“保重!”
“保重。”
万千感慨,但……太多事要办,就这样吧。
徐世绩说:“陛下,北华强弩当暗中派人收购,哪怕是战损之物,带回来亦是有价值的。”
“嗯!你去办。”
徐世绩看着陛下忙着走,想了想,觉得该上个折子,徐世绩、李世民,这个’世‘字当避尊着讳,不能用了!得请旨更改名字。
四爷才跑出关中的范围,徐世绩便成了李绩了,给赐了’李‘姓。
“姓李又能如何?”杨吉儿在寝室内大发雷霆,这个李元吉,当真是:“……废物!”
“殿下,您噤声!”
“秦王登基了?”
是!准备登基了。
杨吉儿看着被秋风吹动的帐幔,不由的苦笑:“当年……父皇打算将我许配给林桐!那时候,无人知林桐的身份,更不知她是女子。天下尽皆以为他年少英武,人称’玉面郎将‘。”
是!
“我还不以为意!总以为出身不高,岂能相配?相见时间,便是雁门关。她果然极其亮眼,而今,她立国称帝……乃北华开国之君。”
是啊!世事弄人。
“那一日,还有一人比之林公有过之无不及。”
“殿下,不可妄言。”
“有何说不得?”那一日,看见了李家二郎,金甲耀眼,闪闪有光。之前常见李三郎,李三郎美则美矣,然一谄媚之臣,实难入目。并非无人提过,说李三郎怕是要尚公主。当时以为,此人无英雄气,不可婚配。
当年,她遇到了三个人,有一人赐婚了,有一人谣传会赐婚给他,还有一人心动想要父皇赐婚给他。
而今,这三人一为女帝,一为皇夫,一为大唐帝王。
“我曾经有三次机会改变我的命运。”可惜,次次都错过。难不成,我就得任命!我就得这般任命!
她问说:“王爷在何处?作甚?”
“独孤大人府上派遣了人来,王爷正在见此人。”
杨吉儿问说:“他还在见独孤家的人?”
是!
杨吉儿低声道:“你递帖子,该给太后请安了。”
“喏!”只是,“太后未必见。”
见不见的,不要紧!既然对外说太后被废太子气病了,那太后便是要病一病的。既然病了,长孙氏这个新任的皇后,岂有不侍奉太后的道理?
我本也不是为了见太后的,我是有事找长孙氏。
太后果然不见人,只说乏了。
长孙氏带着杨吉儿出来,低声道:“夜里睡不好,白日里精神欠佳。过段时间许是就好了。”
杨吉儿跟着叹气:“遇到这样的事,谁都会生气。只能常打搅打搅,莫让太后多思多想。今儿出门时,才说请我们王爷随臣妾一道儿来,谁知不巧了,独孤府上派人来,我们王爷正忙。臣妾回府便告知一声,务必让他多来宫里。”
长孙氏如何听不出这话的意思?
她当时只笑了笑,并未言语。只是等人出宫了,她才吩咐人:“去查一查,齐王妃是否受了委屈了。”齐王是不是错待王妃了!
杨吉儿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是检举齐王不安分,还跟旧太子一党有瓜葛。妻子检举丈夫,可以吗?当然可以。
夫妻之间,这需得是相互的。若是做丈夫的作践正妻,妻自可弃之。
可这一查,得到的结果却并非是如此。早几年,夫妻还算和顺。近两年,齐王妃将不少江都行宫中的美人引入齐王府,王府中莺莺燕燕,但却皆以齐王妃为尊。
长孙氏皱眉:丈夫好色若无节制,因此慢待妻子,此乃丈夫之错;反之,你们并无矛盾,齐王未曾慢待你,姬妾是你选的,你荐的。你也从未因府中姬妾多,对齐王有不满。而今突然出卖丈夫,为甚?
她因为此事找了丈夫,“……臣妾想不通此事,不过细细想来,不过一句话——君非心悦之人。”
李世民:“……”这是什么话?!当日赐婚,不是李家主动求来的。而今这是什么意思?
长孙氏却不在这一事上纠缠,只说:“人与人重需得缘分。女子所嫁非人,苦也;女子被家族所迫嫁人,合则好,不合亦是苦。男子三妻四妾,少了妻子的温柔体贴,自有解语花可温存。可女子……当如何?”
李世民:“……”所以呢?我这挺忙的,听你说这个?他笑道:“你我乃是媒妁之言,可成婚以来,你敬我,我敬你,相知相伴……”
谁与你说这个?
长孙氏把手放在丈夫的肩膀,轻轻的揉捏着:“臣妾是觉得,北华在此事上,做的甚好。臣妾知您之志向,大唐与北华若是对女子的态度差异太大,终是难以……”
李世民’嗯‘了一声,面色渐渐严肃,手抬起来轻轻的拍了拍放在肩膀上的那只手,“你说,我听着。”
“心若不悦,女子提出和离,若是当真出于自愿,无人胁迫,那便当和离。”在北华,欺辱女子乃是大罪;以婚姻胁迫女子,亦是大罪;婚姻之事,合则好,不合则离。
女子名下私产,家族不可夺,夫家更不可夺,此乃个人资产。
便是娘家产业,女儿有权继承。若是父母不愿意,那成年之后的女儿若则按照朝廷规定的最低赡养标准付给父母,父母不得从该女所求更多。
这个标准也只是偿还了自出生到成人花销掉的部分!
和离女子也可以有子女的抚养权,只要抚养的起,根据孩子的意愿,协商子女的归属。子女可以随母姓,法律上享受的权利是一样的。
而且,和离的女子随时可以去府衙办理女户,女户和男户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
如果需要徭役,征调男人,但这不是无偿的。朝廷给俸禄或是粮食布匹,而且采取自愿的原则。因着俸禄丰厚,便是家中有事无人去,也自有不被征调的亲戚去顶替。
女户无人去的话,可以做其他的工代替。比如缝制铠甲等!需得免费缝制多少件铠甲,才能抵赋税。家中富有的,只要掏一笔不算大的钱,就可以免。
女工做工,每月可有五日月事假;女工怀孕产子,可以有一百天的假日。不能因怀孕产子,便不雇佣此人。
总之,条条都是优待。
而大唐想这么改,很难!可齐王与齐王妃……完全可以做成先例。一旦开了此例,那后续才好办呀。
所以,杨吉儿想干什么,她没兴趣知道。
他们夫妻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对此她觉得也是无需探究的。
总之,一个不想叫丈夫近身,她给丈夫搜集美人;一个无所谓,只要女人貌美,来者不拒。
看不出明显的矛盾,一个却似乎要置另一个于死地。
在这么敏感的时间,做妻子的来揭发检举丈夫,会如何?
与其叫杨吉儿这样不停地来检举四郎,再闹的不得不对惩处四郎……闹的手足相残,那便不如让他们分开算了。
李世民攥着妻子的手,低声道:“观音婢,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会杀了手足!而今再回想,心都颤了。
而今事还没了,就有人拿四郎说事,此举正是在猜度,猜度朕容不下东宫旧人。
他站起身来,“你说很对,也说的很好!不管他们包藏何种心思,你我需得秉持公心!以公而论,从这里下手便于使国策与北华趋于一致。这也是提醒我,东宫旧人若不触犯律法,就当宽宏以待。若有大才,更当重用,使得人尽其才。”
长孙氏朝后一退,郑重行大礼:“陛下如此,天下之幸矣!”
李世民大笑,也朝后一退,对着长孙氏深深一揖:“皇后如此,朕之幸矣!”
夫妻俩相视一笑,一起起身,相携而站。
“陛下忙大事去吧,此事妾身来办。”
“若有为难,速报于朕,朕予你撑腰。”
“喏!”
于是,杨吉儿被皇后请进宫,问她:“若夫妻不合,准你和离,可好?”
杨吉儿:“……”甚?和离?并非此意!
第1578章 隋唐风云(104)一更
过又不想好好过!夫妻近两年同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现在让离呢, 你依旧是前朝的公主。前朝的公主一样给予你优待,你的嫁妆便是不甚丰厚,可也是一朝公主的嫁妆,别说这辈子花不完, 便是下辈子也花不完。
况且, 长安的皇宫曾是前隋的宫廷,你父亲迁都洛阳之后, 喜欢巡游。长安作为陪都, 杨广也常回来住。作为公主,你在长安的皇宫里有自己的宫殿。
因着你嫁过来的时候, 唐国公还是隋臣, 故而, 你住过的宫殿里的东西全都给你了。只那些东西,够你花两辈子了吧。
什么也不缺,又无人敢欺, 你只管尽兴过你的日子。
想念洛阳,你可以回洛阳。
觉得江都好,你也可以去江都住。
觉得在皇家的眼皮底下不好,天下哪里去不得?和离之后, 你是想再嫁, 或是只找相好之人过日子,那是你的自由。
长孙氏再问一遍:“你不是求和离之意?”
“我……”我怎么会是求和离?
长孙氏看着杨吉儿,而后垂下了眼睑, 理了理自己的袖子, 心中便有些明白了。
她没有动怒, 只是觉得:到底是高看你了。
“许是误会了。”长孙皇后说, “齐王忙于公事, 进宫看望太上皇和太后都无暇,这件事很要紧!太后惦记齐王,为了太后她老人家的身体,此事,本宫会禀报陛下。请陛下申斥齐王。你安心归家吧。”
杨吉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话没说完,她便对上长孙氏的眸子,这眸子平静又幽深,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
突然之间,她便说不下去了。
然后慢慢的站了起来,恭敬的站立着。
长孙氏收回了视线,只淡淡的道:“只要不是你受了委屈,那便好!听闻王府姬妾众多,本宫以为齐王让你受了委屈,不尊重你。既然无此事,那便回去吧。若是受了委屈,只管递牌子进宫。”
以前进宫是不用递牌子的,上次进宫之后,一未曾提要递牌子一事,今儿便提了。
杨吉儿瞬间便红了脸,长孙氏要告诉李二郎,要让李二郎问询李元吉,就李元吉那个暴躁的性子,他有一百种办法折磨的自己有苦难言。
她正左右为难,便听长孙氏叹息了一声,继而说道:“你到底是金枝玉叶,萧皇后还在突厥,义成公主对前隋忠心耿耿。本宫还想着,林公乃是前隋皇室贵女,那般肆意昂扬。她与你出身相差无几,原本想着,你心中必是有丘壑之人。之前,陛下想派遣平阳公主为使臣,常驻北华。我大唐与突厥之间关系并未断绝,是否要遣使臣前去?这使臣之人……谁合适?”
杨吉儿抬起头来,看向长孙氏:何意?我能以大唐使臣的身份去突厥么?
突厥有萧太后!突厥有义成公主!突厥有杨政道!突厥还有后隋。
长孙皇后起身:“送齐王妃出宫。”
“我不和离,可否允我为使臣,出使突厥,常驻突厥。”
“此事……需得齐王应允。”
可李元吉又怎么会应允?此事荒诞。
“此事乃宫中之意!”
“皇后素来周全,岂会无缘无故提出此提议?”李元吉压根就不信,“必有缘故,你是等我进宫去问,还是你告知于我?”
杨吉儿:“…………”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不瞒你,我近两年,常做噩梦。梦见我父皇!”
李元吉:“…………”胡扯!
“我父皇总是责骂于我,梦中无一善言。”杨吉儿说着,就抬起头来,“我不知为何?以为是我侍奉李家子的缘故。故而,这两年,我不敢与夫君亲近。”
李元吉:“……”我又不傻!何为喜?何为不喜?我自小便看的出来。只不过娶进门的正妃,喜与不喜,有甚要紧?
“近些日子,我的梦更清晰了!不仅梦见了母后,梦见了义成公主,还梦见了杨政道。按说,我从未见过杨政道,可在梦里,我就知道那是我的侄儿。他年纪尚小,需得有人辅佐!”
说着,她往下一跪:“夫君,求你放我归去。”
“你以齐王妃之身,辅佐后隋帝王?”
杨吉儿:“……我……我……”
“你以唐使身份,却暗通后隋?”
杨吉儿:“…………”
李元吉不由的笑出声,嗤笑道:“更可笑的是,你竟然用’辅佐‘二字! 你以为,林公有立国之能,你便有立国之能?”
杨吉儿垂下眼睑,不言不语。
李元吉走过去,手放到她的脸上,而后来回的抚摸:“学会了撒谎了,王妃!”
“没有……我没有……”
那只手放在了她的脖颈上,轻轻捏住。
杨吉儿看着他,艰难的吞咽:“皇后说了,你若敢欺辱我,便让我随时进宫……”
李元吉一下就给笑出来了,然后抬手,便将杨吉儿推倒了。转身便抽了腰上的鞭子,对着杨吉儿身边的侍女,一鞭子抽打了下去:“你是现在好好说呢?还是捆绑起来,打上五十遍,泡在盐水里你再说呢?”
侍女一下子便哭了起来,跪在地上不停地叩首,也将杨吉儿进宫的前前后后的话都学了一遍。
李元吉看向杨吉儿:“你想要我的命?”
“不是……”杨吉儿连连摇头,“我怕你被废太子牵连,想要叫宫里放心……”
“是你觉得我被废太子牵连了,故而想用我的脑袋做投名状?”
不是!不是的。
李元吉的面色一下子便冷了起来,“我这一生,最恨背叛。”
“夫君,我未曾背叛。”杨吉儿忙安抚李元吉,“但我亦不想骗你!我真做梦了,我害怕……我不舍得夫君,可……”她脑子不停地转,竟是一时找不到说服对方的理由,语无伦次了起来。
“你不是公主了,你却时常怀念做公主时的荣光。”
杨吉儿’嗯‘了一声,这一声格外的真诚。
李元吉扔到鞭子:“那便和离吧!你要去,只管去!但不能以齐王妃的身份,更不能以唐使的身份……”
“皇后说可……”
李元吉摇头,“你总以为我蠢!”可其实谁蠢呢?皇后你那么说,你会动心吗?皇后不会让你以唐使臣的身份出去的!
她把你逼成了她想要的样子!
她想要个敢和离的女子,于是,你敢;她想要个舍弃夫家,奔着自己的前程和女人,于是,你就成了这样的女子。
只要和离了,只要你奔着萧皇后和杨政道去,世人并不会骂你。从道德上来说,你舍弃大唐的王妃身份,为了故国,辅佐幼年帝王,忠烈传上得有你的大名吧。
不管事能不能干成,只要你去干了,这就足够了。
皇后这点手段你都看不明白,还谈什么辅佐帝王?
李元吉看杨吉儿:“蠢货,跟你和离,是帮着皇后做了大事了。此……对本王有利而无害,我为何不答应呢?”
你哪有那么重要?重要到不可替代!重要到非你不可?
当年娶你是利我、利大唐的;而今跟你和离,一样是利我,利大唐的。
娶你时能毫不犹豫,跟你和离时,我亦不会不舍。
夫妻一场,一别两宽吧。
话一说完,人走了。杨吉儿看着远去的背景,怔怔的出神:无国之人,贱如草芥!李元吉,他日,我定然叫你刮目相看。
“和离了?”桐桐一边兜着孩子,一边听常青说些不甚要紧的消息,“这个倒是有些意思了。”
常青便笑了:“李唐长孙皇后,似是比窦太后当年参与政务要多一些。”
“窦太后生病之前,参与外务极多!军中事务,她当年都有参与,乃是李渊良佐。平阳公主能领军,与窦太后的教养有直接关系。故而,李世民不会忌讳长孙皇后干预朝政。
而今,长孙皇后所牵扯事务尽皆事关女子,朝中反对声不高。一则,女子之事本就该皇后管辖;二则,长孙皇后为秦王妃时,便与秦王下属熟识!而今站在朝堂上的秦王旧臣,习惯了长孙皇后时而出现。
她站在台前,要做的其实是与咱们相通。从长远来说,这事好事!”
“是!咱们学李唐,李唐学咱们。”国体逐渐相似,但这说明,“李唐亡我之心不死。”
一样!一样!咱们觊觎李唐的江山,亦是贼心不死。
桐桐跟常青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继而又问:“雍王走到何处了?再不回来,就该落雪了。”天太冷,路上遭罪。
“快了!快了!距离凉州城只三十里左右,该是赶一赶夜路,能回来。”
三十里吗?
桐桐把孩子哄睡了,然后把皮手套戴上。她去看后院养着的大雕,小雕还没长大,但是大雕今天回来了。
这家伙的双翅展开两米多,不能敢与狼战,在草原上随便抓一只半大不大的羊,飞走那是轻而易举的事。
按照羊的体重,桐桐试过!这俩大雕能把人拽起来。
她蹲到边上,看着雕的大爪子和腿:骑着大雕……好像不行!这雕好像也没那么的吊!
但是我要是抓住它的腿……或是,我船上软甲,它用爪子抓着我的肩膀,应该能把我带起来飞吧。
这得试一试,不能叫人靠近。
她下令了:“不要进来打搅,守在外面。”
喏!
于是,四爷急匆匆的赶在天擦黑回来,一回宫就不见桐桐。一问才知道跑到雕那儿去了!他心中一惊,赶紧就往后院跑。
常青不叫进:“陛下有旨!”
“她想骑着雕去城外接我,你放心呀?”
啊?
四爷指着里面:“快!”
常青让开,跟着进去。
果然,自家这陛下正指挥金雕抓着她的肩膀,这是要飞?
四爷大声呵止:“林……桐,你给我下来!”
桐桐:“……”回来了?我没干啥,也没真飞,就是好奇能不能带起来!这玩意只要能吊起人来,这在军中就是有大用的。
嘛呀,这么大声!
第1579章 隋唐风云(105)二更
这几年打仗了吗?跟突厥起冲突了吗?
没有!贞观初年, 也就是李世民登基的第二年,’关内饥‘!
史书上只这三个字,可这确实多少生民的命呀!当出现饥荒,百姓怎么办呢?
逃!
李世民站在城阙上, 看着长安的百姓偕老带幼的离开, 他没有阻止。打开城门,任由百姓奔他地活命。
长孙无忌说:“江南路途远, 北地百姓多不敢往!而往北……便是北华。世人皆知林公仁义, 林公为国亦为民。他们必奔赴北华。”
“若能慷慨以救生民之命,李唐感激不尽。”
如此多的生民自秦入晋, 到了雁门关, 便是到了北华。灾民来投, 这还怎么打仗?能看着一路奔命而来的人不管么?
全力的救助灾民,这种状况下,便不是桐桐要打突厥, 而是得防着突厥趁你们缺粮草,不时骚扰你一下。
但是突厥是对的,突然来这么多人,确实养的艰难。
况且关中的自然灾害, 这不是一年。
贞观元年, 关内饥!
次年,关中大旱,蝗灾继起。
又次年, 旱灾稍缓, 民未归。
贞观元年, 饥荒了, 百姓跑出去求活路去了;贞观二年, 旱灾严重,而后是蝗灾,灾难叠加,便是逃出许多,剩下的百姓亦是饿死不知凡几,’鬻子而活‘尚难活;贞观三年,关中流失的百姓还没有回故土,便是灾难稍微缓解,土地依旧荒芜。
而乱民心者,在传李唐与前隋一样。前隋杨坚废黜了杨勇,换成了杨广这个次子,于是,民不聊生。而今,李唐李渊废黜了李建成,换成了次子李世民,瞧瞧,这又何尝不是民不聊生。
于是,零星的反叛总也有冒出来。
李世民以及李唐的臣子们,已然**的站立着。任由流言纷扰,敢做的依旧在做。
开仓放粮,不管是各个地方的义仓还是朝廷储备的太仓,尽皆放粮!从朝廷直接派遣官员下沉,务必要赈济到位。
允许关中百姓迁出,便是出关隘去他国也不阻止!同时,派使臣来北华,商讨两国百姓互通事宜,请北华允许逃难来的子民,他日想归的时候可归。为此,大唐承诺在大灾之后,每年多跟北华多交易一定量的粮食。
而后,减免了关中赋税,让百姓能回来恢复生产。
在蝗灾来时,李世民亲自到长安城外,尝试吃蝗虫,天下尽在传,当时李世民说:宁食朕肚肠,毋食百姓嫁。
这三年里,李唐一直在整顿吏治,谁干贪墨赈灾物资就砍谁,毫不手软。
又是一年秋意浓。
边贸之地,集市繁华。
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一双儿女,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慢慢的转着。
凡是注意到的,没有不留意那一双孩儿的。这家的孩子,女公子长的……嗯……男公子长的……嗯……
就……嗯……挺不好说的。
桐桐看见自己怀里的望岳,我姑娘咋了?其实长的老可爱了。
华如等人扮作普通人的模样,混在人群中跟着。见到这么多人留意自家两位殿下,就不由的朝自家小殿下看去。
大殿下……肉嘟嘟的脸蛋乌溜溜的眼,小巧的鼻子夹在脸蛋中间,嘴巴抿着,嘴角垂着……她只是看着有些严肃,只是有点严肃不爱笑而已。
二殿下……玉雪可爱,毛嘟嘟的桃花眼,刀削的鼻子挺立着,红艳艳的小嘴巴上扬着,一脸的喜相,瞧着就叫人不由的嘴角上扬。我们二殿下还很白,白的发亮,白的发红,白的晶莹剔透的,粉润粉润的。特别的爱笑,只要有人看他,他就乐意朝人家笑。笑的春光灿烂,百花盛开。
当然了,我们大殿下也是白的,只是没二殿下那么的白;我们大殿下的头发也是黑的,只是没有二殿下那么黑的发亮。我们二殿下也不是不笑,她只是不爱笑,不如二殿下那么爱笑,尤其是对陌生人的笑。
但其实,我们大殿下是招人喜欢的,是可爱的!我们陛下每次都要先夸大殿下可爱,才会夸二殿下漂亮。
雍王也说了,可爱可爱,就是处处都招人爱的意思。
嗯!是的!我们大殿下就是个处处招人爱的。
坐在食肆里,要了人家的招牌菜,再给俩孩子要了菊花糕,据说味道还不错。
临川看着外面有人卖小风车的,便立马喊道:“爹,买那个。”
四爷看了看,样式有些不同,他扭脸问闺女:“想要哪个?”
望岳正襟危坐,鼓囊囊的肉肚子影响了她的小短手,使得她的手不能放在膝盖上。她先看了看母亲的姿态,然后很不愉悦的皱眉,以她自以为的端庄姿态坐好,看着外面街道上的风车。
做小营生的商贩眼观六路,早就看到这一行人了。见这家的孩子被吸引了,就赶紧抱着他的那挂满小风车的架子过去:“两位小公子喜欢哪个?”
临川指着一个颜色绚烂的:“取红绿黄相间的。”
小爪子修长,抓着小风车摆弄。
桐桐和四爷不催促望岳,望岳表情严肃的将所有的小风车都看了一遍,然后说:“要最快的。”
要转的最快的。
小商贩看看小公子手中那个好看又转的很快的,默默的拿了一个没上色,但是转的更快的一点点的风车:“这个……”
“好!”
行!那就买这个。
望岳拿了,然后就放在一边,并不把玩。
桐桐问说:“要不,再给你买个好看的。”
不要!
“但你并不玩呀。”
“没风!”她面无表情,但还是回了话了。
桐桐:“……”是呢!没风玩什么风车。这话很有道理。
她看看玩的不亦乐乎的儿子,见他用手搓着风车柄,又不时的吹一下,脸蛋子鼓起来,不知道有多漂亮。
但是,无风你玩什么风车!
她打断孩子:“无风,你在玩风车。”
这孩子抬起头来,一脸懵懂的样儿,拿着风车:“这是做甚的?”
“玩的!”
临川更迷茫了:“阿母,儿在作甚?”
“玩!”但是,“无风……”
临川深吸一口气,把脸蛋子鼓的那么大,再使劲一吹,风车呼呼呼的转起来。他那表情像是在说:看!这不是有风了么?!
桐桐:“……”好像也没毛病。
她看四爷,四爷先把胳膊伸出老长去,揉了揉闺女的脑袋,扒拉了三下。而后才收回手来糅儿子,一二三揉三下。
菊花糕端上来了,俩孩子都盯着菊花糕。这玩意是用菊花泡水,然后用菊花水和面,做出来的糕点。有点微微的发黄,有菊花的香味。切成四四方方之后摆盘端出来。然后再点缀一两朵菊花。
这玩意一端上来,四爷和桐桐两人快速出手,将点缀用的菊花利索的拿掉了。因为菊花不一样。
一盘里的菊花全开了,那么大;一盘里的菊花半开,看起来没那么大。
只有两盘可以选择,谁先选?谁让着谁?不存在的!两人都会上手的,我把你揍一顿,我赢了,我先选;你赢了,你先选。
为甚望岳的肚子现在鼓囊囊呢?因为桐桐出门巡查三个月,她这肚子便长起来了。以前壮,但并没有肥肉肉。
这孩子发现两只獒犬打架的时候,总是那只肥硕的更占便宜。她揍不过弟弟之后,再也不挑食了。给什么吃什么!吃的三个月的时间,肚腩长出来了。她骑在弟弟身上,弟弟翻不了身了。
于是,她甚是喜爱她的小肚腩,虽然有些不方便,比如活动没那么灵巧,但是不妨碍她整体是喜欢的。
她怨怪手臂太短,都不会怨怪肚腩太大。
俩孩子看着被拿走的两朵花,四爷在孩子的注视下,把揉搓过的花瓣扔到杯子里,“泡花茶。”
桐桐跟着放进去:看!不分大小了吧。可以吃菊花糕了。
但是,俩孩子还是谁都没先选。
桐桐就观察了,两个盘子不一样,一个没有裂纹,一个有裂纹。她抬手在完好的那个上面敲了一下:好了!两个都有裂纹了。
回头再多付一个盘子的钱吧。
四爷:“……”两个纹路不一样嘛!
他觉得桐桐不靠谱,孩子的成长期不一样,脑子想法不一样。他先拿了一盘,然后取了一块,说两个孩子:“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谁赢了谁先咬一口。同一个盘子里的,同一块糕点,你们比划,谁赢了谁先咬,不能吃完,必须给对方剩!
于是,谁赢了谁先咬,先咬的那个必要先咬一大口,给对方剩下一点点。
这么幼稚的游戏,两人玩的很高兴。不是很好吃的东西,两人合伙干掉了大半盘子。
桐桐就发现,到了后来,临川就老出石头。她就:“……”这小子吃饱了,不想赢了。
望岳多赢了三次之后,心满意足了,也跟着只出石头,然后平手了。
四爷把盘子推走:“不玩了吧!爹爹累了。”
好的!不玩了。
桐桐:“……”原来是这么玩的呀。
四爷看看被敲裂的盘子,然后看桐桐:你就说你靠谱么?!
缺席孩子成长过程的桐桐心虚,回去的时候两个她都抱着。马车上,两孩子都躺下了,玩累了。
望岳满足的拍着她自己的小肚腩,眼睛一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临川半睁着眼,偷瞄姐姐的小肚腩,然后摸摸自己的小排骨,又偷摸的摸摸姐姐的小肚腩,眼里满是艳羡。
偷声跟阿母说:“儿也想要!”
想要什么?
临川再摸摸姐姐的小肚腩,一脸渴望的看着母亲:您偏心,让姐姐长,不让我长!
第1580章 隋唐风云(106)三更
孩子有孩子的心性, 但四爷有四爷的办法!就比如,糕点吃同一个盘子里的;水果便是切开,也是你一口,我一口。两人跟父母同住, 因着年岁小, 睡的同一铺暖炕。不仅同一铺暖炕,还同一个被窝。你的头朝东, 我的头朝西。具体谁朝哪边, 抓阄决定。
衣柜、器皿都是一样的,一式两份。
衣服不同, 那是因着男女有别。但是颜色和材质是一样的。给姐姐用一两金子打首饰, 那就再用一两金子给弟弟打配饰。
早起一起来, 先不吃饭,得先去喂雕儿,两人一人喂一轮, 喂的就是这一窝雕。
吃完饭得蹲马步了,桐桐觉得该叫开始了,那就得开始。
习武是一件非常艰难,甚至于是痛苦的事。但等孩子睡饱, 四爷还是会把孩子送到演武场。这里将士们的训练接近尾声了, 俩孩子才能到。
而后,就看到陛下站在边上,交孩子蹲马步。这没有捷径, 便是再好的技巧, 力一定得从自身往出发。
先是力气, 后是气力。
桐桐看着女儿:现在这小肚腩还舒服吗?每次都多吃几口, 瞧瞧, 这都是你的负担。
她给调整姿势:“往下蹲……再往下蹲……凡是叫你觉得舒服的姿势都是错的,难受就对了。”
望岳往下了一下,坚持了三秒都不到,就又起来了。
临川往下一蹲,蹭的一下起身,一张哭脸给你看。
可这个心软是不行的,她叫两人面对面,给对方数着:一二三四五。
每人先撑过五秒,一组五秒,换着来。
这么一弄,好多了。但两人都是坏蛋,老想坑对方。刚开始还挺配合,均匀的一二三四五,不疾不徐,五秒就是五秒。
第二天就不对了,他们会给对方拉调子,’一~~~‘一个’一‘喊出三秒的时间去。没几轮,两人都一头大汗,脸都撑红了。
但是两人没有告状的习惯,临川觉得姐姐拉的特别特别长,我只长了那么一点,你就给我长那么多……于是,姐姐好容易撑过一拨,还没起身呢,他假装晃了一下,撞姐姐。
姐姐一摔倒,就扯弟弟的衣服,拽着弟弟的腿,你揪住我,我扯着你,滚的一身泥蛋蛋,这事才算是完。
打架耽搁训练,罚两页大字。一个个气鼓鼓的写字,这就归四爷管了。
都闹脾气呢,那没关系,你们一起喂养的獒犬该喂了,你们也该陪着獒犬做游戏了。然后喂狗,给狗狗梳理毛发。而后去马厩,去给小马驹刷毛,骑着小马驹跑两圈。
骑马之后,带着獒犬和已经能飞的雕,咱去草原上玩耍去。跟獒犬赛跑,带着雕儿撵兔子。
他们更多的时间不是背书,而是打熬身板,以习武为主。书上的道理等年岁再大些再学,也不执着于一定能引经据典,只要能懂这个道理就可以了。
而每天吃完晚饭以后,桐桐会去预备营。预备营里最小的孩子才七八岁,最大的也才十二三。以过十四就会去当差的。
这些孩子一直都是桐桐亲自训练,有几人能真的练出绝世武功呢?不是的!战术、配合,团体的力量才是制胜关键。
他们啥也不用干,在一边玩也行。见的多了,就懂了,自然也就会了。
这么大一点的孩子,正是玩的年纪。可无目的的玩和有目的的引导性的’玩‘,对于孩子来说,其实是个很枯燥的事。
别的孩子玩耍,在草原上,为一朵花停留,而后躺在草原上歇一歇……没关系的!可他们不行,他们跟着獒犬一起跑,为的是锻炼。
但雪花落下来,望岳的小肚腩不见了。弟弟没长出小肚腩来,姐姐的小肚腩不见了。
桐桐不给孩子用针灸,但是得泡药浴,得按摩。
每天喝奶,营养均衡,俩孩子蹭蹭蹭的往壮往高的长。
冬天来了,出门不方便了。桐桐大多数时间在御书房。不管是披折子还是见人,都一样。偶尔呢,还会留臣子一块吃饭。
饭点了嘛,孩子又不是不能见人,桐桐会刻意叫孩子来前面用饭。
可以说,这俩孩子是生在满朝大臣的眼皮底下,又长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今儿四爷忙着去实验场,不是武器,而是羊毛的滚动清洗,只要能赶在晚上回来就不错了。而早上平阳公主就送了折子,请见。
既然如此,桐桐就叫张鱼娘安排到了午膳时间。
平阳公主一进来,便看到俩侄儿坐在一沓子的折子跟前,有人帮着打开折子,他们用大拇指摁住印泥,将手指印盖在折子上。
她会心一笑,自来有问安的折子,凡是问到大殿下二殿下,折子的回复上就有两枚可爱的’小印章‘。两个’印章‘盖在一起,像一颗心一样。
这’印章‘一日一日的长大,今年又长大好些。
一见有人进来,俩孩子都站起身来。
平阳公主先去见礼:“外臣平阳扣请陛下金安。”
“平身!”桐桐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请对方入席。
平阳公主忙对着两个孩子:“外臣见过大殿下、二殿下。”
俩孩子先还平礼:“大唐长公主有礼了。”
国礼一毕,才是家礼,两人只行半礼:“姑姑安!”
平阳侧身避让,含笑应承。
虽说血缘上是骨肉至亲,这几年她也常见这两个孩子。但姑侄之间从未有过亲昵如一般人家的姑侄。
国礼在先,半丝不乱。
今儿吃火锅,菜色已经摆上了。分宾主这么一坐,平阳才说:“陛下,之前救民,北华收关中子民众多……”
桐桐给平阳公主夹菜:“嗯!听闻关中今年风调雨顺,好啊!好事。”
平阳公主苦笑,这可怎么说呢?当年逃难来时,都是一个一家族一个家族的逃了出来。而今,回去的人却只占了一成。
就像是某一家族,本有七八个儿子。而今只大儿子大孙子回去了,其他人尽皆在北华。回去是因为先人埋在那里,家里的产业在那里,总是得有人回去料理,故土岂能离?
而其他人呢?都愿意选择北华。
为何?
因为北华没有那么明显的贵族与平民。士农工商,士固然受尊重,但从商者觉不被鄙薄。农家子可科举玄关,匠人有品级,商人又如何?若是能货通南北,议政参政有你一席之地。
有奴仆么?有!但多是雇佣。人口不买卖,雇佣需得去衙门领契书,不是你想要如何就如何的。给的酬劳最低得是多少,不能任由雇主定价。
如此以来,当真是市贸繁荣,人声鼎沸。便是无田地,公房随时可住。短住长住皆可!若是想走,换个地方,只要在北华境内,还是有公房可住。
公房比私人建造的房舍更暖和,更能地域北边严寒的气候。在北华,可以不耕作,因为有羊毛作坊,有毛纺作坊,有造纸作坊……再要是没活干,那么大的草原,只给冬季的圈养牲畜收割干的草料,也足以饿不死。
这不是不需要看年景,干一天活就能拿到一份钱的。
又有煤山挖掘,煤炭运输,铁矿……在草原上修官道,等等等等,这都是只要干活就必有饭吃的。
只要身在北华,不是你想念书,而是朝廷叫你必须念书。这几年下来,不光是各族族人会说简单的汉话,能写汉字,便是从关中逃出来的庶民,这几年也都学起来了。
汉人学汉字比别的族可快多了,许多家中半大的姑娘小子,学两年之后,一部分已经选官了,哪怕是小官,但确实是官身。便是没选官,也去了作坊里做管事去了。
有地方住,可叫安居。
有活干,有钱赚,这叫乐业。
安居乐业了,谁愿意回去呢?便是在这边种地的,也有开荒区给予开荒,全免税!开荒出来的土地,一半种植粮食,一半可种植白叠子。
白叠子从西域来,今年朝廷的皇家作坊用白叠子织出了棉布,沿着河西走廊一路往西,换回了真金白银。
而今北华的某些地方繁华程度,可比江南。
关中百姓擅农耕,白叠子的种植,关中百姓出力极大。
而今,百姓不归,朝廷不能强迫。但是,对于白叠子能否在大唐种植?种子能大宗交易么?
便是种植了,一时半会,大唐没有北华这么成熟的纺织工艺和大型作坊。可能需要把白叠子卖给北华,再把北华纺织好的布匹运回大唐。
另外,又有粮食的交易。之前的协议,可以说是林公很厚道,两国是粮食的平价交易。但是,北华要的粮食种类很全,比如稻米。
稻米哪怕是运汉中郡的来,那也在南山以南,需得翻山越岭。隋朝之所以灭亡,有一点特别重要,那便是徭役太重。交了赋税得送到地方!这个运费是粮食价值的许多许多倍。
北华少稻米,多是北方农作物。两国的契书里,有稻米的需求,而北华只要支付稻米的价钱,运费却要大唐承担。
当然了,出于报恩的心思,这个费用承担了就承担了。但是咱是不是能谈一谈白叠子的买卖呢?
平阳公主就说:“我大唐皇帝陛下欲明春四月,与您会盟。您看此事,可行。”说着,就看向两个孩子,“太上皇和太后亦是思念大殿下与二殿下,日日盼着能得一见。”
桐桐就看俩孩子,俩人同时放下筷子。
望岳一板一眼:“劳贵国太上皇与太后惦记,本公主遥祝二老安康。”
临川朝平阳公主浅笑:“我与家姐亦惦记老人家,请长公主代为转达。”
平阳:“…………”这么可爱的孩子说出这么疏远的话来……这必是跟父皇母后所想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