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0-1590

    第1581章 隋唐风云(107)一更

    相约的是来年四月, 那便就四月吧。

    四月,正是草原景色最好的时节。深深浅浅或浓或淡的绿涂抹在天地间,一群一群的牛羊像是移动的花朵,就那么肆意的绽放在草原之上。

    御辇内, 桐桐正跟王伯当说两国国界划分的事。

    王伯当认为:“李唐势必要拿回雁门关, 然则,此地可交割么?可!需得置换。西北数部族长期受吐蕃骚扰, 要与吐蕃为敌, 征伐它,可胜!但李唐物产丰富, 远非咱们能比。他们能提供给吐蕃的, 也非咱们可比。再加上, 两月前,李唐答应嫁公主于吐蕃,和亲。”

    桐桐朝后一靠, 人家满朝也是精英,也在设法试图给自家施加压力。

    文成公主嫁松赞干布,以时间线来说,是十多年之后的事了。是松赞干布一而再, 再而三的求娶, 李唐才答应嫁公主的。

    最开始,松赞干布求娶,李唐压根就不答应。松赞干布派遣的使臣说, 是吐谷浑的使者在挑拨李唐和咱们的关系, 这才使得李唐不肯嫁公主。

    于是, 松赞干布就把吐谷浑给揍了, 而吐谷浑认李唐为主, 故而李唐出兵揍了吐蕃。这一仗打的松赞干布心生惧意!跟李唐告罪,请求娶公主,李世民这才嫁宗室女给吐蕃。

    松赞干布是一位雄主,吐蕃的地理位置和独特的文化信仰、生活方式,这也决定了别人想直接掌控那片地域,是十分困难的!或者说,想要直接掌控,无异于一场将本国拖入战争旋涡的灾难。

    所以,数千年来,谁去试图直接治理这个地方么?没有的!

    于是,吐蕃称臣,李唐嫁公主,这就是一种交融的方式。而今呢,情况有变。

    文成公主还是文成公主的封号,但人应该不是那个人。松赞干布比文成公主大很多岁,而今这个时间点,松赞干布可娶亲,可历史上的文成公主年岁应该没到婚龄。

    事件提前了,过程没那么复杂了。这里面有一个原因,就是自家插入进来了,蝴蝶翅膀煽动,李唐与吐蕃正式结盟。

    吐蕃与自家也接壤,不仅接壤,吐谷浑向自己称臣,而吐蕃与吐谷浑之间的恩恩怨怨,可以用世仇来形容。而吐谷浑又在自己前往西域的通道上,要么将其灭了,要么就接纳为臣。

    民族间的世仇不是谁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化解的,哪怕自己试图跟吐蕃建立良好的关系,可这种关系也只是没有大规模的摩擦,只要事涉吐谷浑,往往就变得棘手敏感。

    吐蕃未与自己交恶,但是却与李唐联合了。李唐为此还付出了什么,暂时未可知!此事,人家办的极其机密。连四爷都未能得到消息。

    人家这么小心防的是谁?不就是四爷这个李家皇子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在李唐埋眼线么?!

    桐桐挠头,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而今的局势就是:你占着我的雁门关,叫我屋边防可守;那我就个吐蕃联合,叫你日日面临边防之患。

    在这之后,我再说:咱重新划定国界线吧。

    这意思就是:你把雁门关还给我,我拿其他地域给你置换;你要不还给我,我就支持吐蕃日常骚扰你。

    不得不说,站在对立面的话,这李唐君臣也属实挺狗的。

    两人正说着呢,就听到御辇的顶子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像是人踩上去了一样。王伯当朝上看了一眼,是不是那些雕又飞到顶子上了。

    桐桐拿了手边的长剑,抬手杵了顶子:“你俩给我下来,老实些。”

    王伯当赶紧伸出头去,就看到眼前一双穿着马靴的小脚,人坐在马车棚顶上,脚垂在空里,他:“……”多危险呐!这是啥时候爬上去的。

    只看马靴,也看不出来是哪位殿下呀。

    他尽量温和不吓人:“好殿下,咱下来……”摔了怎么办?

    然后这双小脚还在,上面蹭的一下,面前就多了一张倒立的明媚的笑脸:“王阁老,您在呢?”

    王伯当吓的心差点没跳出来,感情大殿下坐在棚子边缘,垂着小脚晃悠;二殿下干脆倒挂着,脚在上面勾着什么,头垂了下来,这更危险了。

    “好殿下……咱下来……”说着,就喊周围的近卫:“接着!都接着。”

    但是近卫们并不紧张,嘴上却只应着。

    王伯当退回来,指着外面,才要说什么。结果陛下动了,坐到窗口,伸手一抓。抓着大殿下的脚踝,拎着二殿下的衣领,把两人从窗口给拎回来塞到后面的榻上去了。

    两人也没有被逮的自觉,依旧是嘻嘻哈哈的。

    “爹爹呢?”你爹要是在,绝不会纵着你们瞎闹。

    “爹爹看见一片草场枯着,今年的草长的不好。他带着人去瞅瞅,就回来。”

    “那你们老实呆着。”

    安顿了孩子,这才看王伯当:“你继续说。”

    王伯当:“……”刚才说哪了?

    望岳一边摆弄笔筒,一边说:“说李唐和吐蕃联姻……”

    对!说到这两方联姻对咱们的影响,“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把雁门郡置换给李唐,吐蕃与咱们的边界之患就解决了吗?”

    没有!这种摩擦一直会存在。

    “可咱们要是不把雁门郡置换给李唐,吐蕃会大规模用兵吗?”

    会的!

    “李唐会花费大量的钱财、辎重、粮草,暗中支持吐蕃与咱们长期开战么?”

    会的!

    王伯当再没说话,这是个怎么做咱都会吃亏的局。

    桐桐没急着说话,而是问俩孩子:“你们觉得呢?”

    王伯当:“……”太早了些吧!能听懂说的是什么么?

    望岳一脸赞叹:“李唐的皇帝和大臣都很聪明。”

    嗯!是很聪明。你能赞美对手,看到对手的优点,你也棒棒哒。

    临川把果脯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含混着道:“大花睡觉,小黑老去咬大花的尾巴。大花对着小黑呲牙,小黑就找了大黑。大花不想跟大黑打架,就喊了小花也去咬大黑的尾巴。”

    大黑小黑、大花小花都是这俩孩子养的獒犬。

    初一听,觉得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的是什么。

    可再多想两边,摆弄明白了关系,就懂了他要说什么了。

    大黑和大花就是李唐和华朝,吐蕃如果是小黑,那么还需要一只小花。让小花去骚扰大黑嘛!这样,大黑和大花就不用打架了。

    换言之,李唐能叫吐蕃骚扰大华,那大华为什么不找人去骚扰李唐呢?

    其实,这就是狗狗打架呀!

    王伯当:“……”他摸了摸鼻子,比方的不好听,但大致就是这个意思,可上哪找小花去了?

    望岳指了指舆图:“我爹爹说了,这里是我阿母起家的地方。”

    王伯当看过去:东北!

    从东北南下,入关可直逼涿州。出海可直达齐鲁海湾。

    还有,高句丽内乱持续到如今,可高句丽王还在自家手中,当年……人质就没来得及送,而陛下再未提过,好似压根就没有这些人。连世人都快忘了,自家陛下还囚禁着好些高句丽贵族呢。

    王伯当问:“可用高句丽……”

    不!高句丽打死都不放!但是孩子们说的对:“东北——可用!”

    然后君臣之间,开始了低声交流。派谁秘密前去,怎么沟通相关事宜。

    反正就是,国界线可以重新划定,可以用别的土地置换雁门关,毕竟,自家还掐着李唐西进的脖子。要真的打,自西边挥兵东进,路径也极好走。榆林郡就是自家的疆域,按照地域划分,延安郡的大部分都属于自家的疆域。敢问,从陕北到长安,路径能有多远?

    李唐以吐蕃联盟,给大华施加边境压力。

    同样的,我也可以联合辽东,给你东北边境甚至于东边海防增加压力。咱要么都别动,要么谁都别想好过。

    王伯当下了龙辇,去办事去了。

    桐桐一边看折子,一边问孩子:“听懂什么了?”

    望岳蹭的一下,一手掐住弟弟的脖子,一手给弟弟嘴里喂果脯;临川反应迅速,也是一手掐着姐姐的脖子,一手给姐姐嘴里喂果脯。

    看!就是这样的。

    咱家跟李唐的关系就是这样的:一边友好的喂对方吃蜜糖,一边又掐着对方的脖子。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俩人搁那里表演’睦邻友好‘!

    别说,还挺深刻。

    桐桐故意的,十分委屈的样子,跟四爷逗闷子:“你看,李唐防你呢。”

    四爷:“……”又成精作怪!孩子在呢,叫学去了,像话吗?

    桐桐偷偷嘟嘴:就咱四个,我放松放松怎么了?我这一天天的,连表情都得做管理,我容易吗?

    望岳就学阿母嘟嘟嘴,脸蛋子,小鼻子,全都撮到一起了。

    四爷:“……”好了!乖!你别学了。你天生板着脸是有缘故的,就这种表情就耐看!但凡你一做别的表情,就不是那么个意思了。

    不是说你丑,就是……那眼神严肃着,偏做这个表情,它不对!这个表情的精髓在于……得会作!

    不会作的人是学不会这个表情的。

    你看看你弟弟,他嘟嘴怎么就那么可爱,那么萌呢?他会作呀!

    咱不学,乖!咱这样就挺好的。

    然后临川看看姐姐的样子,发出极大的嘲讽的笑声!桐桐赶紧眼睛一闭,眯着眼偷看,果然,小肉拳头砸到那张漂亮的小脸蛋上,紧跟着就’嗷‘的一声。一边哭的打嗝,一边还手。

    “你打我!”

    “你先打我的!”

    “你先笑我的!”

    “我笑你就打呀?”

    “你笑我就打!”

    “阿母,我姐打我!”

    “阿母,他先笑我的!”

    ……

    然后两人被罚站马步,吃饭都得蹲着马步端着饭碗吃。

    桐桐看着两人:打呗!继续打!

    第1582章 隋唐风云(108)二更

    车马粼粼, 边关就在眼前。

    长孙皇后叫了子女在身前,从李承乾到襄城公主,再到李宽、李恪,以及长乐公主。一个个的小小个, 跟萝卜头一样。

    大些的也就李承乾和襄城公主了, 这俩年岁上比北华的两位小殿下年长,血缘上又是嫡亲的当兄弟姐妹。

    小小的李承乾乖巧端正, 站在那里便一派君子气度, 儒雅里透着俊秀。

    长孙皇后看着儿子,叮嘱道:“虽两国之间, 国体当先。但你为兄长, 自当照佛兄弟姐妹。处处宽和, 有长兄风范,不可与弟妹争执。不可失国体,亦需得矜贵亲和。”

    李承乾听着, 很乖的应承:“儿臣谨遵母后之命。”

    “不可失礼,不可欺人,不可捉弄人,不可放狗咬人, 不可放雕啄人, 不可纵马吓人,不可借着切磋暗中算计人,不可……”

    四爷直接打断了桐桐:“好了!”在家里从来不说’不可‘, 到了现在了, 临时抱佛脚, 这也’不可‘, 那也’不可‘!

    李世民家的孩子也不似乎吓大的, 人家也不是脑子有毛病或是不够机灵,你干嘛老觉得那些孩子就能受欺负,咱家孩子就是那欺负人的?

    没有的事嘛!叫孩子束手束脚干什么?自由自在就是了。

    咱觉得咱这俩这样挺好,满朝大臣看着俩孩子长大,那看见了自然也是亲近的。可人家李唐上下虽然尚武,但对其他方面的要求是真挺高的。

    人家经史子集张嘴就来,咱家可不背这个。

    人家孩子说事,那是引经据典;咱家孩子说是,那是猫狗打架。你要是再不叫他们打架,他们的优点靠什么体现呢?

    当猴子养大的,就别叫他们装人,不一样!

    桐桐:“……”行吧!你要觉得没问题,那就没问题吧。

    要会盟,又在草原上。倒也不用穿礼服那么正式。

    这次,桐桐打算叫四爷扬眉吐气,给四爷长长脸!别人都说,四爷以姿容当选,侍北华女帝。

    婚就是婚,侍奉是个什么鬼?

    多少有些轻慢的意思。

    而后又有人诋毁,说四爷是’为女帝独幸‘——这又是什么狗屁话。

    男女结合,夫妇之间的那点事,非把它描述的叫人听来啼笑皆非。

    她指了指那套大红带着金绣的:“取那件来。”

    张鱼娘而今是四品的通事,照常陪王伴驾,跟帝王的专属秘书差不多。除了公事上的一些事,私事她也负责,包括穿戴、饭食、身体健康等等的问题。

    桐桐一说哪件衣服,张鱼娘就知道了。然后她看了看被婢女捧来的衣服,“陛下,玄色金纹的那件很合适。”

    “红色的有甚不合适?”我穿什么颜色都会显得威严的。

    张鱼娘指了指另外的一件红色:“这件呢?”

    那件样式是袍子,不是裙子。桐桐:“……”我的审美没那么糟糕。

    张鱼娘:“……”太过热闹不好!黑袍金纹是雍王特意交代带着的,应该就是为了重要场合穿的。接触的陛下时间长了就知道了,陛下这方面……还是察纳雅言比较好。

    桐桐问:“红的我穿也一样威严。”

    没说那件衣服不威严,她只是没您以为的那么好看。

    张鱼娘干脆的很,将黑色的那件拿起来:“臣服侍您更衣。”

    桐桐:“……”她干瞪眼,然后看看疯狂记录的起居注官,她毫不客气的挤兑张鱼娘,“你会成为名臣的。”

    “那是臣的荣幸。”

    “李唐魏征你可听过?”

    “臣还见过。”

    “你知魏征此人最大的缺点是什么?”

    张鱼娘不语,只手脚麻利的帮着穿戴衣衫,并整理配饰。

    桐桐说:“他管的太宽。”

    张鱼娘像是没听见,也像是没听懂,这叫人拿着铜镜举着,叫陛下方便照镜子。

    桐桐对着镜子,再想想试穿过的红色的裙袍,她啧啧舌,确实更好看了一些!她赶紧补充了几句,“你就没有魏征身上那些毛病,故而,你比他强。”

    张鱼娘:“……”臣也想知道李唐的皇帝陛下是不是如您一般……英明!从来不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也从来不会翻脸不翻书还快。

    韦尼子来时,桐桐已经装扮好了。

    她一副惊艳模样:“陛下虽常着玄色,但今日这一身穿戴,着实是惊艳。”

    是吗?有眼光。

    张鱼娘提醒,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动身了。不用总听韦阁老恭维,这个人是很会投其所好的!在一众女官中,韦尼子远没有金山招人喜欢。

    要走了,四爷带着俩孩子来了。

    四爷一身红,金纹,好看。

    俩孩子一身粉,银纹,可爱。

    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行吧!就这样吧。

    一出大帐,文武官员穿戴的光鲜亮丽的,桐桐居然就觉得倍儿有面儿。

    窦太后花白了头发,身体清瘦,出这一趟远门当真是累人的慌。李渊的身体却极好,红光满面,身带脂粉香。太上皇的日子清闲又逍遥,只要心态好,天下哪有比这更舒服的身份呢?

    说不上二郎不孝顺,给他专属的宫殿,姬妾一个接着一个纳,庶子庶女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几个儿子加起来添的孩子也没他多。

    他歪在榻上,并没有太过于急切的表现。还说窦太后:“急甚?该来就来了。”

    “数年不见,不知三郎和两个孩子……”

    “三郎有甚可操心的。”那心眼得论斤称,不能按个数数。

    “俩孩子……”

    “那自然是极好的!但凡无后宫阴司,孩子都能好好的。”

    窦太后看了丈夫一眼:你还知道呐。

    她早无心计较,只是对这一房儿孙的挂念,成了心结。

    直到看看远远的走来的人,她的三郎一手一个孩子,最前面走着一个端庄貌美又极其威严的女子,看起来极其年轻,双十的年华一般。当年见面还显的有些单薄纤弱的人,而今再见,不见纤弱,看着有了厚重之感。

    她长眉炯目,满身凛然之气。

    未到跟前,就先笑了,朗声朗语:“二兄,经年不见了!”

    “是啊!经年不见了。”李世民还礼,朗声而笑,“林公英武一如当年。”

    其实还是能看出差别的,当年初见李世民,李世民还是个少年郎!而今,他续了胡须,一派威严气象。

    桐桐呢?当年纤弱少女,也是儿郎模样。而今为人妻为人母,跟当年相比亦是天差地别。

    两人相互寒暄,桐桐又看向长孙皇后:“说起来,亦是巧了!当年我与三郎相识,得见于二兄之时,正是三郎陪二兄迎娶嫂嫂时,洛阳码头,红装十里,我是瞧见二兄怎么迎娶嫂嫂的……”

    长孙皇后被打趣,并无羞赧之色,反而调笑:“可见,这姻缘天定!原以为我与陛下千里姻缘一线牵,却不想姻缘线亦牵着雍王与陛下您……”

    “正是!正是!那晚间共饮,以谢月老。”

    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四爷才过来打了招呼,而后将孩子们叫来,见礼。

    李唐中,见过北华皇女皇子的人不多,这是俩孩子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露面。

    见了礼,两孩子就好奇的看李世民,毕竟这人跟父亲乃孪生,他们还想,这一定很像很像吧。

    可这一见,觉得两人并不像是孪生,于是,满眼的疑惑,看看大唐的皇帝,又看看自家爹爹。

    李世民看看这俩孩子,觉得好玩,就顺了顺鼻子下面的八字须,“在瞧什么?”

    “父亲与陛下并不相像。”望岳这么说。

    “朕是二伯。”李世民给更正,朕可不止是陛下,更是你们二伯。

    话音才一落,临川便说:“父亲与大唐皇伯父陛下仗的并不相像。”

    从善如流,说改就改。

    这话一出,都一愣,李世民看看周围的臣子,众人一乐,不由的都笑出声来。

    北华的大殿下威严自持,这二殿下恍若金童。当然,大殿下并无玉女之相!

    李世民就笑问:“朕与你父,确乃孪生。自来肖似,哪里不像?”

    望岳看着父亲毫无皱纹的脸,没有留胡须,看着一如谪仙。她对着李世民说,“大唐皇伯父殿下,您是父亲的兄长……”一眼就看出来是兄长。

    李世民一愣,朗声大笑,一把把望岳抱起来,“你在说伯父老了?”

    “忧国忧民所致!”

    “哦!林公却一日当年呐!”为何不显老呀。

    望岳看看阿母和爹爹,见他们顾虑,并不拦着她说话,她才说:“盖新宅子比修补旧宅子省心!”

    嗯?何意?

    临川仰着头说:“新宅子怎么盖都是对的,旧宅子怎么补都不会尽善尽美。”

    李世民看看怀里这个,再看看站在地上入仙童一般的小儿:最简单质朴的话把李唐和北华的差别一语道尽了。

    他大声夸赞:“好!甚好。”说着,弯下腰把临川也抱起来,大踏步的往回走:“父皇,母后,您看看你,这是谁?”

    李承乾规矩的站在皇祖父身侧,襄城公主和长乐公主都靠着太后怀里。

    几个小的起来的早,这会子被安置到屏风后的榻上去了。

    李承乾文质彬彬,两个公主身体都不算好,生来便弱。结果抱进来的这俩孩子像是两只小老虎,欢腾的厉害。

    这俩孩子五岁了,他们生在四月,而今也正是四月。这是满了五岁的孩子!李承乾大两岁,但是身高上来看,并不占优势!体重上来看……好似这俩更敦实。

    孩子到了跟前,李渊上下的打量,跟窦太后抱着一声声的’乖孙‘叫着不同,他看到了孩子手掌上的伤。

    他问:“这是甚?”两人受伤都有。

    结果俩孩子浑不在意:“小狼咬的,无碍!”带着金雕抓小狼,抓回来被小狼咬了!不是甚么大事。

    第1583章 隋唐风云(109)三更

    会盟酒宴, 可以说其乐融融。

    正事桐桐不急,可以谈,但不急于谈成。王伯当去办事去了,故而, 也不能急。

    既然不急, 那就让四爷多陪陪李渊和窦太后。也能叫孩子多去玩耍。

    窦太后每到饭时,必叫孩子过去用膳。

    常青数次皱眉:不该叫两位殿下这么频繁的过去用膳!两位殿下是那位太后的孙儿, 这没错!老人家想亲近孩子, 此亦没有不对。

    然则,殿下乃是华朝的殿下, 但凡饮食不合适, 这都是要出大事的。

    四爷跟着, 桐桐没拦着,俩孩子要去接触更复杂的人事,不能总圈着吧。

    况且, 野外打猎,外出跟许多将士同吃同住,若真混进心怀不轨的人,怎么办?

    桐桐说常青:“无碍, 让去吧。”

    俩孩子在边上听着, 自然懂常青怕什么。他们穿着小皮甲,一人带着一直半大不大的金雕。

    这玩意特别灵性,凡是不洁的饮食绝对不碰。

    四爷带俩孩子去用饭, 两人的肩膀站着鸟儿, 李承乾:“……”鸟儿是可爱的, 弟弟妹妹也是可爱的, 可站在一起, 就是失礼的。

    他看着这俩人用饭会先把菜色放在手心里喂鸟,鸟儿若是吃了,他们才会吃。

    回去之后,他将此事说给母后听,长孙皇后这才恍然,便知太后所为,是有些不妥当的。

    可此言又该怎么告知太后呢?

    说的多了,唯恐太后多思多想。

    可紧跟着的一件事,叫太后知道,她再不能叫孩子到身边来用膳了。

    起因是两只獒犬!獒犬是望岳和临川养的,四个月的狗狗,算不上大狗,张的肥囊囊的,跑起来皮毛带着肥肉肉,嘟噜嘟噜的,看起来特别的可爱。

    这样的獒犬自小养着,那便是最忠诚的护卫。孩子的暖炕下面,夜里总有两只獒犬守着,凡是有人靠近必出声。

    两只獒犬跟着小主子,大家也都认识,管的也极为松散。

    望岳和临川关不住,他们习惯了在外面跑,定时定点去遛狗,定时定点去给骑马,回来给马儿洗澡。

    而今大些了,他们能骑着马遛狗,顺便遛雕。

    两人骑着马跑,雕在高处飞,大狗跟的上马儿的速度,跟着一串串。可两个半大的小狗,就跟惯坏的孩子似得,跟不上就不怕了,两只小家伙在草地上打滚,有个蛾子蝶儿的,还总想着扑着玩。

    难得见这么好玩的东西,刚好被骑马出来的玩的李渊的庶子们瞧见了。

    这些庶子中,最大的六郎都要比五郎李智云小十五岁,可不正是孩子。

    六郎、七郎同一年的,比李承乾大一岁。

    八郎、九郎、十郎、十一郎是同一年的,跟李承乾同岁。

    十二郎、十三朗是同一年的,比李承乾小一岁。

    但这些都比望岳和临川大,他们难得出来,叫人牵着,骑在马上玩呢,正商量打马球的事。结果就看见两个肉团团在草地上打滚玩耍。

    “抓住它们——”

    小狗通人性,常陪着人玩的狗是不会怕人的。他们还以为这是陪它们玩的,于是,往前一跳,回头还看人,假装往前一扑腾。

    可别人是真想抓,等真的抓住了,小狗感受到不善了。趁着六郎七郎不防备,咬了两人的手指,这俩一受疼,狗儿蹭的一下就跑。嗅觉灵敏,知道小主人在哪里。奔着小主人的方向就跑。

    六郎七郎哪受过这个?立马下令:“抓住那狗,打死!”

    宫人不敢不从,追着就去。手里拿着棍棒,势必咬打死那两只畜生。追不到,就把手里的棍棒朝着狗儿扔过去。

    狗儿受疼,发出凄厉的叫声,越发急着逃跑了。

    后面还有侍卫骑着马追来,眼看狗命要丧。大雕在高处,视野极好。他们自来跟狗儿一起,自上面俯冲而下,给了护卫一爪子,而后便扑扇着大翅膀,把狗儿护到身后。发出极大的叫声,呼朋引伴,传递消息。

    狗儿狂叫,雕儿突然俯冲而走。

    望岳和临川调转了马头,极速奔来。华如率领近卫,从两翼狂奔过去。

    俩孩子看见那些箭镞对着雕儿,要去射。

    望岳一吹呼哨,雕儿不挡了,振翅升空,盘旋之下,气流带偏了飞来的箭簇,箭簇设下,落在临川的马前。

    临川握拳挥动:“拿下——”

    两翼包抄,尘土飞扬,刹那间,将其所有人马都围在内。

    望岳朝那射箭的将士看了一眼,便过去抱她的小狗狗。小狗狗被砸伤了,发出呜咽之声。她生气了,下令:“围住他们,不许放。”

    谁都知道,这是闯了大祸了,箭簇射到北华两位殿下马前,说你心怀不轨,意图刺杀,你就说这算冤枉吗?

    其实,他们是射雕的。

    于是,他们就辩解:“殿下,外臣绝无恶意!”

    谁理他?俩孩子一人抱一只肥狗狗,吃力的朝回走。

    桐桐与李世民带着两边的臣属,正议事呢。外面来报,说两边起了冲突。

    俩孩子直接过来了,抱着受伤的狗狗,坐在父母的边上。

    六郎和七郎手流血,一来就喊误会。

    望岳一边撸狗,一边抬着下巴指外面的雕儿,“本公主每日里带着雕儿进进出出,谁人不知那是本公主的雕儿?”

    “……”

    “既知是本公主的雕儿,为何敢放箭?”

    “……”

    “看见雕儿,雕儿护着狗儿,你们不知道那狗儿是本公主与阿弟的么?”

    “……”

    “既知是我二人的,还要射杀?尔等这是丝毫未将我华朝放在眼里!”

    韦尼子蹭的起身:“此事自然是国事!轻慢折辱我朝殿下,便是轻慢我华朝。此事若无交代,国事暂搁置。”

    然后大臣们纷纷起身,事不议了,告辞。

    李世民:“……”这要是我儿子跟我侄儿打架,那问题真不打。而今是叔叔跟侄儿起了争执,若息事宁人,那什么意思呢?尊卑怎么算?

    这不是辈分伦常的问题,人家强调的是:俩孩子辈分小,但身份不小。这就是北华的待储之人,身份尊贵。

    太皇上的儿子又如何?论起尊贵,谁更尊贵?

    窦太后岂能不生气?几个庶子而已,便没有北华,你们的身份又凭什么挑衅嫡子嫡孙。这俩孩子乃是嫡枝嫡蔓。论起血脉尊贵,这时间还有比他们更尊贵的血脉?

    杨氏显贵,李氏显贵,父母皆为显贵出身,这俩孩子乃贵中之贵。而今,又有国祚可守,敢问,谁给的胆子敢轻慢他们。

    那一个个的,什么东西。

    自己身体不好,无暇管束。

    二郎与长孙氏,碍着身份,只要不在大事上添乱,并不多管。结果养出些什么东西?

    窦太后一声从未说过过激之言,直到此次,她说李渊:“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便是望岳与临川身边的狗儿,也比他们尊贵。”

    李渊愕然,像是不认识妻子一样,就那般看着对方。

    “鲜卑自来母贵子贵,为何?”多少部族而今依旧如此,“母贵,则证明母家显赫,能身处居高者,总有过人之处。也唯有如此,女子所生育子女,才能优于旁人。正经出身的宫妃所育,那倒也罢了。只不过一些以色侍人者,其生育子女,愚蠢而不自知,轻狂悖礼,不知所谓。”

    李渊:“……”

    “承乾还小两岁,如何?他温厚知礼,与望岳与临川玩耍,如何?连争执也无。处处照顾,思虑周详。”可你看看你那些庶子,张狂无辖制,焉知不是你纵容之故。

    李渊:“……”

    “你也莫要说俩孩子的不是!小小年纪,国事家事分的清清楚楚,颇多不凡之处。后继有人,你我之幸矣!你娶我,我为你生儿育女,各个不算庸碌;长孙氏如何?聪慧明达,故而教养长子谦谦如君子。林公何等样人,而今在看其生育子女,如何?”

    李渊:“…………你待遇如何?”

    “六郎七郎废为庶人,养育于宫外,过活去吧。”

    “此事……”

    “此事不要去问二郎与长孙氏,我说了就算。”为甚要难为我儿子?你的话,我儿子不好驳,以后这样的事我处理,莫要问晚辈,“也莫要去为难三郎,北华朝廷上下一致不满此事,叫三郎息事宁人,那更是为难三郎。”

    李世民也确实是躲着李渊,一边是亲侄儿,这跟各自什么立场无关。两个招人喜欢的孩子,还是亲侄儿,人的心态上来说,咱就说,心偏着嫡亲的侄儿呢?还是偏着庶出的,几乎没怎么见过的庶弟呢?

    别说这牵扯国事,便是只家事,我也偏我侄儿。

    莫说我侄儿占理,便是不占理,我依旧会偏着我侄儿。

    但是,对于太上皇来说:年长的儿子哪有年幼的儿子亲?那么多小儿子围绕着,他稀罕孙子么?承乾都未必多爱,能更爱美见过的孙子孙女?

    对自己来说,那弟弟是庶出的,爱不起来。

    对于太上皇来说,这些儿子是亲生的,那些儿子也是亲生的。年长的叫人心伤,年幼的却招人稀罕。

    故而,偏着谁这也是显而易见的。

    晚上了,草原上临水的缓坡上,四爷和李世民相对而坐。晚风习习,虫叫鸟鸣,李世民将酒递过来:“孩子没吓着?”

    没有!

    李世民说:“等在过几年,我把承乾送到华国受教,你若舍得,也可把望岳或是临川送回长安……”

    四爷拿着酒囊没急着喝,侧脸看对方。

    李世民笑了:承乾太文善了,而望岳和临川都不熟悉李唐。

    其实,将来不管是谁吃掉谁,都能三分留情,给对方留一条性命,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或者,朕其实是有些害怕了:自朕之后,后人可强过人家么?

    怕是难了!

    长孙无忌曾暗示,可以做掉那俩孩子。

    李世民拒绝了,申斥了长孙无忌:谁都不许这么下作!

    桐桐接到这个密报的时候还怔愣了半晌:跟有底线的人对垒,畅快!

    第1584章 隋唐风云(110)一更

    会盟期间, 出现了这么一个小插曲,最终以六郎、七郎废黜为庶人而结束。

    李世民下了旨意之后,李渊就病了!裴寂等老臣便围在李渊身边,数次传递出来的消息都是:父有疾, 子当侍。

    父亲病了, 做儿子的若是不侍疾,那便是大不孝呀!

    陛下是不是太上皇的儿子?若是, 就该侍疾。

    雍王是不是太上皇的儿子?若是, 更该侍疾。常年不在父母身边尽孝,而今舍弃了大唐, 难道也舍弃了父母么?

    李世民:“……”太上皇闹脾气, 这是最难处理的。

    往常不是没有闹过, 小嫔妃们难免有这样那样的诉求,尤其是为娘家谋利益的时候,从不手软。太上皇觉得这是小事, 便时常有所交代。

    因着被逼逊位的事,太上皇并不爱见李世民。除非年节需要彰显皇室安定,父慈子孝,两人会共同出现在宴会上之外, 其他时间, 李世民去请安,能顺利见到父亲的机会并不多。

    李世民是个立志要做明君的帝王,不孝这个罪名就是能拿捏住他。

    长孙皇后日常帮李世民处理与李渊的关系, 她几乎每天都去请安, 时而会带着孩子过去。凡是小事, 都尽心竭力。哪怕是太上皇身边的小妃嫔, 各个都不曾慢待。

    正如此刻, 六郎的生母就站在太上皇的病榻边,该是刚给太上皇哭完,而今还白着一张脸。她倨傲的坐在边上,便是一国之母的长孙氏,那又如何?我就挂着脸子叫你看,看着太上皇不说退休,你长孙氏就得一直站着侍奉。

    长孙氏对这些脸色并不在意,在早前几年,李建成安排了许多人在父皇身边,那时候每次见公公才是艰难。需得陪着笑脸跟她们周旋,这才不至于叫人觉得父皇恶了秦王。

    今儿,她又早早来了,亲自给熬药,亲自端了过去。太上皇就那么半靠着,摆摆手,也不说是不想喝,还是等一等再喝。

    她才要说话,边上的小妃嫔便说:“皇后,莫要扰了太上皇养神。”

    长孙皇后看了对方一眼,当时没言语,站着等就站着等,她并不急躁。等药凉了,转身去热药的时候,她却跟侍奉的太医说:“要用心,用药要急时!宫内我与陛下看的见的地方,你们当差还算勤勉。在我和陛下看不见的地方,亦要如此勤勉才是。尤其是各府的小主子,莫要怠慢了。”

    “喏!”太医应着,心中跳的厉害。

    这声音不小,小嫔妃听在耳中,心里却惧怕。她轻轻的推了太上皇一下:“您听听……”这分明就是恐吓!

    孩子小,若是用药不及时,说没了就没了,谁也怨不着。

    这哪里是警告妾身?这分明就是警告您呀。

    李渊睁开眼,长孙皇后一如既往的贤淑模样,恭敬的端着汤药来了,站在一边,也不言语,绝不打搅他养神。

    李渊一眼一眼的看,一眼一眼的打量,这儿媳妇的表情都丝毫未变,十分孝顺的模样。

    药汤不冒热气了,他伸出手,长孙皇后把药奉上。李渊接了汤碗,长孙皇后便拿了蜂蜜腌渍过的果脯,端着小小的碟子等在边上。

    药喝了,蜜饯含在嘴里了。

    李渊说:“朕觉得好多了,你退下吧!不用侍疾了。”

    “喏!”

    长孙皇后这便出去了,一出去就说:“告诉陛下一声,父皇身子大安,言说勿用侍疾。”

    安排走这个,又叫人去拿了炒好的茶叶,“此茶叶乃是按照昔年雍王的法子炒制过的,带了二十斤余,给雍王送去!告知雍王一声,太上皇大安,勿用担心。”

    “喏!”

    人走了,长孙皇后回到帐篷,才疲惫的坐下。近侍拿了热帕子,给皇后擦拭虚汗!

    是的!皇后素有疾,这两年越发凸显了。出虚汗、倒冷汗,时有心悸之症。若遇大事,若是劳累,必发作。

    “您歇歇,这就去传太医。”

    “不急!”长孙皇后靠着,将脚放在高处,脱了鞋袜,双足肿着。

    “奴婢这就去禀报陛下。”

    “大惊小怪。”长孙皇后摆手,“陛下忙,莫扰他。”此次与北华的较量,并不比战场上刀兵相见更容易。

    那背后看不见的手,谋算不来的过招,随时都可能引发两国战端。

    大唐元气未曾恢复,便是支持吐蕃与北华开战,这可消耗的也是大量的财货粮!

    她缓了缓,这才起身:“去瞧瞧太后。”

    太上皇一闹,本就因为这几个庶子生了一场气的她,只怕是更气了。可太后这病,最怕气。

    这会子她不想添乱,只怕又忍着。

    她去了,才得知雍王带着林公和孩子,正在太后的大帐内。

    桐桐把手搭在窦太后的手腕上,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叹气:不能生气!不能劳累!这话每次都叮嘱,一开始就告知了。

    可其实呢?生气,劳心劳神,一点也没少。

    便是自己这样的大夫,也治不了这样的病人。

    想要控制越来越难了。

    四爷只看桐桐把脉,就知道情况,窦太后怕是……情况不太好了。

    但能活到现在,其实已经是争取来的。人力有时穷,尽力了。

    桐桐撤了手,笑道:“您而今有甚可忧心的?”

    窦太后:“……”想了想,好似也没有什么可忧心的。

    “老圣人的心态就极好,天塌地陷又如何?人只有活着,才能拥有一切。”看没看过的风景,吃没吃过的美食,“您的孙子长大了是什么模样,您的孙女将来要许给什么样的人家?人得先惜身,才有以后呐。”

    窦太后被说笑了,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便道:“昔年我便知,林公与我儿,必有一段良缘。”

    而今看着,林公依旧威严,可只有在看向自家儿子的时候,才真的会有波光流传。可见,这些年别管外面怎么传,其实三郎过的是极好的。

    北华官员何曾轻慢三郎了?

    两个孩子跟在左右,有子有女,可谓是儿女绕膝。

    她抬手摸了摸孙女的小脸,再看看靠在她身上并不见外的小孙子,不由的便添了几分笑意:“你们都好好的,我便放心了。”

    桐桐看了窦太后一眼,就又说:“我是觉得,人嘛,活在当下便好!一则,不该为古人忧心;二则,不该为明日劳神。”

    为古人忧心,那便是对过去的事有放不下的;为明日劳神,那就是预支情绪。

    可能想着当年废太子的事?也可能忧心北华与李唐之间的关系,怕子孙后代自相残杀。

    窦太后一愣,为古人担忧她倒是没有那么强烈,但是为明日劳神,这是真有。

    李唐和北华之间,也确实是如此。

    桐桐就知道猜对了,窦太后懂朝政,她看的很明白,所以,她才忧心。

    但其实呢:“跟您说句实话,将来如何……便是我也不知道。您操心这个作甚?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为儿孙预支,何必?”

    正说着呢,听说长孙皇后了,话题倒也就此打住了。

    窦太后央求桐桐:“今日……我不拿林公当外人。”说着,就看向进来的长孙皇后,“林公的医术极好,可否帮皇后瞧瞧……”

    长孙氏:“……”她倒是不好拒绝,她见礼之后便坐了过去:“那便劳烦林公了。”

    四爷便直接回避了,带着俩孩子,“走!给祖母煎药去。”

    桐桐这才给长孙氏号脉,这一号脉……本身就有心疾,加上生育频繁,劳累、压力大等各方面的问题,导致而今的身体是极度虚弱,她在透支。

    一国皇后到底有多累,桐桐是深有体会的。尤其是能成为贤后之人,她一定付出了很多很多。所有人前的从容,那一定是背后做足了功课。

    而这些,都是与她产育同步的。

    怀着孩子,照顾大一点的孩子,还得管教育,又得做好贤内助,做好皇后这个差事。一个人摔成三瓣都忙不过来。

    当这些都做的还算不错,那这个人只怕夜里能睡两个来时辰,就算不错了。

    这哪行呀?

    桐桐就说:“您这还得养……”其实能不生孩子最好还是别再生了。已经有两子两女了,说实话,不少了。

    当然了,要是人家真不再生了,就相当于……把李治给蝴蝶掉了。

    而今,李治还没有出生呢。

    李泰也是长孙氏生的,跟自家这俩是同一年,都比李承乾小两岁。

    其实,万事真不用做的尽善尽美的,留在史书上的贤名,哪里比得上活的长久实用?!

    她只说:“女人生育对身子伤害不小,为甚北华给女人那般长的产育假?皆是考量生育对身体的影响。”

    普通人家做工的女人尚且都要做好月子,您这一国之后,有好好坐过月子吗?

    是有人伺候,是很多事不用亲力亲为。但是生了孩子还得熬夜处理后宫事务,把宗室、官眷都管理的井井有条,你别说休息三个月,只有休息三天都没有。

    长孙氏沉默了半晌,身子当然重要!自己若活着,可保障孩子的利益。自己若是死了,嫡子年幼,真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这天之后,她心里琢磨的是:自己四个孩子了,两儿两女。

    自己看重嫡长子,但也知道,不能再说什么嫡长子一定会继承皇位。两个儿子真的就能保障自己的儿子将来能继承皇位么?

    只两个而已!

    她不敢设想女儿能有继承的权利,那不现实!她只盼着,在将来大变之时,公主有自己的立身之法!一如平阳长公主,而今在朝中就有十分独特的地位。

    但是朝中文官期望以儒治国,对公主如何教养,常有干预。

    北华也尊儒家,只是不独尊儒家而已。可这并不妨碍什么。

    她第一次跟李世民提起了:“您看,望岳多讨人喜欢,壮硕如小牛犊。襄城公主循规蹈矩,长乐又常生病,故而,妾欲将公主送往北华,陛下以为如何?”

    第1585章 隋唐风云(111)二更

    国界重新划定之后, 四爷就日日对着舆图。

    桐桐跟他一样,两人围着被子,对着舆图愣神。

    四爷知道,桐桐在思量怎么吞并西突厥、东突厥, 将西域与中原做更好的连接。

    他问她说:“你知道李唐的君臣坐在一起, 在商议什么么?”

    甚?

    “一个锐意进取的君王,不会因为北边与咱们相和之后, 就停滞扩张。”李世民之所以是李世民, 那就是这样的人谁也无法阻止他的脚步。

    四爷走到舆图前,手指朝西南继续移动:“吐蕃、南诏……”南诏在这个时期还没有形成统一的政权, 但没多少年之后, 大理国就在这个基础上建立。

    大理国的国祚长, 直到南宋时期,大理国也还存在的。

    《唐书》上对’大礼国‘有过记载,这个时期的西南政权更迭极快, 直到段氏建国。

    由此可见,唐朝把北边,西北边作为重要的打击对象。因为草原民族对中原民族的骚扰,这个隐患必须解决。

    而今, 当你横插在中间, 给李唐带来了这样的危机之后,却给他解决了那样的危机。

    一个安定的王朝,一群锐意进取的人, 是不会停止他们的脚步的。

    他们会朝着更远拓展, 东边出海, 琉球、倭国, 西南从吐蕃、南诏。尤其是南诏, 南诏的强盛时期,疆域从四川的局部一致延伸到后来的老挝。

    所以,咱们这么来了一下之后,大唐就不是大唐了吗?李世民的方向调整了,他要东出西进。

    桐桐扭脸看四爷:“东出西进?”

    嗯!你是靠经验积累,靠后世的见识来运营国家的,你的目的明确!但换言之,你又被自己的认知给限制住了。

    你带着后世的情怀,去做民族融合,消灭战祸的事,不是说这没有意思。但是你跟一个天生便有帝王潜质的人放在一个平面上,你就会发现,人家是不受限的。

    他的心在哪,他的疆域就在哪里。

    这边稳固,我试图将来缓缓的吃掉你。那我现在也不会闲着,我会有别的突破。只是别的突破点不在原来的轨迹上而已。

    所以,我才说,大唐还是大唐,还是闪耀于后世的大唐,它的疆域一样会很大,它一样会包容开放,成为世界的中心。

    更有甚者,因为要朝西南拓展疆域,对于江南的开发会更有深度。

    事实上,南宋给江南带去的改变是巨大的。但而今,对江南的重视和开发深度会在时间线上提前。在将来二十年内,江南的人口会大爆发。

    桐桐跟着站起来,站在舆图前,她悚然而惊:“若是深度开发江南,重视江南的发展,这就意味着,大唐比历史上的大唐更耀眼……”毕竟,西边的各方面因素导致了,地域广阔,但是经济上受限,人的生存环境会影响人口的多寡。

    四爷朝桐桐点点头:打仗打的是经济,所以,你懂的!莫要大意,大唐的强悍而今便已经可以预见了。

    是的!会盟结束之后,李世民与他的臣子们依旧是灯亮到极晚,常不常便说到天亮。

    除了休养生息之后,大唐的的设想便是:东出西进!

    为何呢?

    北华遏制住了通往西域的路径,那除了陆地,还有海路!海路需要什么,需要沿海的补给线。补给线不够,不在咱们的掌控中怎么办呢?

    打啊!

    桐桐看着常青递来的消息,是的!四爷说对了,李唐君臣野心勃勃,北华挡住了我的路,现在就打的话,胜负之五五之数。

    那怎么办呢?拿下北华,那是积蓄力量之后的事了!对北华的策略是——徐徐图之!

    不急!

    拦了我的路,我不会等死的!等我走通了另外一条路,咱们再说话。

    桐桐:“……”在李唐看来,自己应该就是反派。其实,自己能理解这种心态,自己有大唐的心态,凡是不顺从我的,都是反派!

    王师所至,顺者昌,逆者亡。凡是强盛的中原王朝,无一例外,都有这样的气质。

    李唐的进取就像是鞭子,一鞭一鞭抽打着桐桐:这地方在人家李唐的手里,怎么怎么样了,我要是打不下来,经营不好,我就是历史的罪人呀!

    于是,她也跟打了鸡血一样,手指点在东突厥上:“明年入秋前,必须拿下这里。”

    四爷:“……”李世民确实在加深江南的开发,除了出台各种减免赋税的政策之外,对岭南地区也要建大城。

    这个时期的岭南包括两广的大部分地区,然后就是海南和港澳。

    这是为了跟东南亚、南亚、西亚……甚至于东非贸易提供便利的。

    越是看人家李唐一步一步,桐桐越是觉得紧迫。咱走了人家的路,人家披荆斩棘,另外找路,一样风生水起,一样没耽搁李唐走上辉煌之路。

    咱要是干不好,像话吗?

    正在桐桐谋划着取突厥的时候,突厥来报丧——义城公主殁了。

    桐桐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使臣:“谁殁了?”

    “义城公主!”

    嗯?

    桐桐看了四爷一眼:是我记错了吗?我怎么恍惚急着,义城公主挺长寿的呀!她也不是病死的,也不是老死的,而是她极力推动突厥与唐为帝,最后突厥被李靖率兵所灭,义成公主被李靖给杀了。而颉利可汗逃到吐谷浑,中途被俘虏,带回长安之后对李唐称臣。

    所以,义城公主怎么就突然病逝了呢?

    桐桐派遣了金山为使臣,出使突厥。

    金山可以说是重回故地,她的丈夫处罗可汗已死,据说死亡原因跟义成公主有关。而今,这个女人死了,真是叫人大快人心。

    她还去见了这个女人死相,天热了,早已经不像样子了。本该天葬的,可惜,尸身无神鸟叼啄,天神不收此人。

    金山而今并不信天神,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事有反常必有妖。

    她亲自去看了,这应该就是中毒了。

    金山没戳破,只替陛下祭奠之后便告辞了。

    继位的是颉利可汗,而现在的汗妻也叫人意外,依旧是前隋的公主——杨吉儿。

    杨吉儿心念故国,与李唐齐王和离之后,便离开了长安,就北走后隋小朝廷。而今,杨吉儿嫁突厥可汗,为汗妻。

    义成公主的死与萧皇后和杨吉儿有直接的关系!

    回来之后,金山进宫是这么禀报的:“义成公主早前一力扶持杨政道,但是近年来有摇摆之势,她与始毕可汗是生之子年岁渐长,似乎有扶持其继位的想法。”

    桐桐:“……”她心中一叹,没有言语。

    张鱼娘心说,之前陛下与义成公主有过一次深谈,当时义成公主拒绝了。看这情况应该是回去之后,慢慢的……心里有了别的念头。

    她不想再给别人做嫁衣裳,可有了这样的想法,她便是敌人了。

    在她没有防备的情况,被她信任的人给害了。

    陛下此时只怕会想,当年若不劝她,她始终效忠前隋,是否就能继续活着。本意是为她好的,希望两边互利的,可结果呢?却间接的把她给害了。

    金山掏出个帕子来,“这是部族里的女奴偷藏起来了,臣当年对这女奴有恩,她将此物给了奴。义成公主的旧仆尽皆被下令殉葬,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害人的人,早已经无法查证了。只有当时呕血出来,擦拭血迹的帕子被女奴捡拾了。”

    桐桐接过来闻了闻,一下子就放下了。

    “怎么了?”

    桐桐起身,当年自己醒来,原身的兄嫂躺在火海里,两人都是先中毒的,而所中的毒就是这种毒。

    金山和张鱼娘吓了一跳:“陛下?可要传太医?”

    “不用!”桐桐眸光复杂,“我兄嫂尽皆死于此毒!此毒缺系前隋皇宫所用之物,故而,义成公主确实死于前隋势力之手。”

    金山:“……”

    张鱼娘:“……”

    桐桐不免唏嘘:“义成公主以宗室女和亲,为大隋可谓是鞠躬尽瘁。她于国无愧!”

    说着,她便转过身,看着舆图,而后吩咐张鱼娘:“宣召高表仁。”

    “喏!”

    高表仁是大宁长公主驸马,为人低调。他在参政阁协调诸多部落关系,政绩卓越。

    此时被宣召进宫,君臣需得沟通,高表仁得知道这一趟为什么去的。

    去的目的就一个:“迎义成公主遗体。”

    啊?

    “义成公主为前隋筹谋一生,而今却这般殒命。朕感念其忠心,不忍零落无人收尸……故而,特命你迎回公主遗体。”

    高表仁:“……”他问:“此一去,臣是非带遗体回来么?”

    “不用!你得去,得叫人知道你为什么去……他们若拒绝,不要纠缠,即可回来便是。”

    懂了!要的就是对方拒绝。陛下这是打算对突厥用兵,暂时又找不到借口么?

    高表仁表态:“臣……速去速回。”

    善!

    杨吉儿站在高处,听着那可恶的鹫鸟成群成群的盘旋在天空,义成公主的遗体就摆在天葬台上,好似此刻站在这里,这么远的地方尤能闻见尸臭味儿。

    她转身往回走,萧皇后说,应该为前隋怎么样怎么样……当年确实为杨氏子弟陨落伤心过。

    可其实呢?自己为了大隋已经尽力了!

    萧皇后当年将自己嫁给李元吉,自己就为大隋牺牲过一次了。

    这一次,我只为我自己活。

    她回到营帐,沐浴更衣,将酒递给大汗:“我只是我,是您的妻,不是其他什么人。与李唐为敌,这于突厥有甚好处!妾以为,处决前隋后人,与李唐修复关系。李唐也希望与您建立关系,如此,南北夹击北华,于两国更有利!故而,妾谏言:杀杨政道与萧氏!枭首送长安!”

    第1586章 隋唐风云(112)三更

    颉利可汗并未言语, 手持酒杯低头浅笑。

    杨吉儿挤过去坐在对方的怀里,“大汗,您得想想,他们存在……对突厥可有好处?”

    未曾。

    “没有这些人, 对突厥可有坏处?”

    “不会!”

    “那他们的存在, 除了是义成公主的执念之外,还有何作用?”

    颉利可汗便笑了, “那是因为义成公主之前有用。”

    “是!她之前有用。因为突厥的汉人极多, 义成公主在,能安抚境内汉人。可自从杨青鸟建国, 又在数次交战中获胜, 讨要回了十万汉人俘虏之后, 留在突厥的汉人哪有不想跑的。凡是去华朝的汉人,便是一去不回。可见,她早失去当年的作用了。”

    故而, 我说此人能死,她便死了。

    没有这个人,留着萧氏和杨政道有什么意义呢?

    颉利可汗便笑了:“杀人做甚?”他挑起杨吉儿的下巴:“将其送给林公,岂不更好?”

    杨吉儿愣了一下, 便笑问:“何意?”

    “将其送去, 若是留,必起事端;若是不留,那杀人的也是她杨青鸟!世人皆骂杨青鸟无情无义, 杀妇孺, 与你我何干?”

    杨吉儿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她小声道:“大汗有所不知, 义成公主死状, 华朝使臣见过了。她死于何种毒物,只怕别人不知,杨青鸟是必知的。为何呢?因为杨勇一脉,尽皆死于此毒。她死里逃生,对这种毒必熟知。”

    “这与突厥有什么干系?”

    “大汗与汉人打交道多了,想必也知道,汉人但凡出征,必是师出有名!您说,杨青鸟得知义成公主死于非命会如何?”

    如何?

    “义成公主对大隋忠心耿耿,不论立场,忠臣总是值的嘉奖的。杨青鸟必是要过问此事,诘问大汗杀义成公主之事。杨氏……她不要!但如果有用,何方一用呢?既然她会这么做,那萧氏和杨政道边还有用。义成公主为他们所杀,证据确凿。杀这祖孙二人,乃是为义成公主找回了公道。想来,她暂时该是无理由出兵。”

    “而后呢?”

    “而后当与西突厥为盟!他们怕突厥连为一体,那我们就应该联盟,彼此为臂助,唯有如此,才能遏制杨青鸟北扩西纳的势头。”

    颉利可汗的手摩擦着这女儿的下巴:“你可知,此二人一死,你便连大隋的公主也不是了。那么敢问,身为汗妻的你,又是谁?”

    “大隋公主的身份不是萧氏和杨政道给的。”

    “哦!那是谁给的?”

    “是世家大族给的!世家大族认我,我就是大隋的公主,与萧氏和杨政道有甚干系?”他们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与突厥有往来,能使得那些世家大族在李唐有特殊的地位,他们更能洞悉时局和局势。

    他们也想在将来李唐和杨青鸟的对峙中起到作用,就必须借我的手把势力放进来。这些人对突厥无害而有用。且每年能送来大量的财货,又能与大汗私下做交易,不管是食盐还是粮食、药材……那您说,妾有没有用呢?”

    “你身后有谋士?”

    杨吉儿歪着头朝对方看:“妾不该有谋士么?”

    颉利可汗大笑,两人抱着滚到一边的榻上去。

    高表仁到汗王牙帐的这一天,萧氏与杨政道祖孙被杀,罪名是他们谋害了义成公主。

    看到这里,他什么都明白了。因此,见了汗王,他并未提什么义成公主的遗体,只夸赞颉利可汗有情有义,能如此待义成公主叫人感佩云云。

    又说,这般女子,当得以厚葬。

    颉利可汗也说,他打算要厚葬的。

    这件事就撂过手了!

    颉利可汗看高表仁,心说:你家陛下派你来干甚来了?

    高表仁马上说:“我家陛下梦到了始毕可汗,说始毕可汗有心事未曾放下,陛下梦醒,便哭了!想念义兄之心甚盛,特遣外臣前来,来看看几位小王子,看看他们可好?故人已逝,留幼子何以求存?每每想起,我家陛下便夜不安枕。”

    颉利可汗:“…………”始毕可汗死了多少年了,你现在想起你义兄还有没成年的儿子,打发人来看望来了?

    高表仁一脸的感同身受,带着几分哀伤和愁苦。临行前,陛下说,借口得多找几个。万一人家有应对,你也好随即调整。

    万一这个借口不行,那咱就换个借口。

    果然,人家这边应该是意识到自家陛下有找茬的嫌疑,把口子给堵上了。结果,你们一定想不到,我家陛下光是找茬的借口就想好了四五个。

    其他几个都太扯了,扯的他都不好意思提。关心始毕可汗的孩子,这算是借口里比较靠谱的。

    他就这么说出口了,然后突厥大牙帐内……能听懂的都安静了。

    高表仁厚着脸皮继续说:“陛下邀请诸位王子去华朝做客,不知可否?”

    颉利可汗:“……”要是放着去了,林公打着始毕可汗的旗号,要为他的儿子讨公道,当如何?要是不放……不放,也不能自己拒绝,得始毕可汗的儿子们自己拒绝。

    但人家为甚要拒绝呢?他们本来就是被边缘化的人物,过的确实不怎么好?他们的部族分不到好的操场,年年需得缴纳许多牛羊马。

    而今林公召见,这对大汗不友善,但对自家来说,有甚坏处呢?

    有人甚至在想,是不是要给皇女挑选夫婿。

    是的!若是皇女的夫婿出自突厥,那将对林公统辖突厥大有裨益。

    他们雀跃着要去做客!

    高表仁扔下这个雷之后,立马就撤。哪怕是这些人都知道陛下不安好心,但他们宁可称臣,做傀儡。

    突厥本就称臣了,但只称臣是不能达到直接的治理效果的。

    可称臣了,对方不犯错,王师伐之,视为无信无礼。

    于是,陛下就是这么明晃晃的在找茬,一点都没隐瞒她自己的目的。可这些人不还是一样,斗了起来。

    远在长安的李世民关注着北边的动向:突厥,夺财补占地,短视之族而已!林公必吞之!

    就是这么一个直白的计谋,它应验了。始毕可汗的长子率领部族来华朝的路上,被可汗亲卫追击,途中遇到意外,这长子摔下马区,从山坡上滚下,头撞到石头上,当场身亡。

    什么?颉利可汗杀了始毕可汗的儿子?

    岂有此理!

    桐桐在朝上说:“想当年,朕与始毕可汗一见如故。”

    众臣:“……”

    桐桐:“……”接话呀!劝呀!不说话,我这还怎么往下说。

    褚遂良先出声了,他重重的极其响亮的打了一个’唉‘声:“……”可不是嘛!物是人非了。

    桐桐觉得褚遂良极其顺眼,“朕与始毕可汗彻夜长谈,谈治国,谈民生!”

    “是啊!可惜了。”

    “朕也深觉惋惜,我与义兄乃忘年之交,只要我活着,便不容有人欺辱他的子孙。”

    “陛下重义呀!”褚遂良一句一句的回应着。

    君臣俩一唱一和的,慷慨激昂的表达着虚情假意……但我华朝从不崇尚这般风气!这不好。

    来整儿直接打断了:“陛下,当兴师以问罪。”您准备的那些理由,回头叫褚遂良写个伐什么什么檄,哄骗天下人去吧!站在这里的人自问对您是了解的,这些戏咱就别唱了,大家都挺忙的。

    桐桐马上肯定来诊:对!当兴师以问罪。

    四爷跟孩子就在大殿的后头,能听见里面的动静。

    听完之后,临川说:“爹爹,儿想给二伯写封信。”

    望岳点头:“李唐皇室尽皆家人,怎可不联系?怎能不记挂?”

    四爷:“……”你们好的不一定学的快,但只要是坏的,你们学的是真快。

    但是桐桐回来听说的时候,却说孩子:“这是错的!”赤诚不算是错,但是虚伪就是错的!她跟孩子将跟始毕可汗的过往,“打从一开始,我们就是虚伪的,相互之间都知道对方是虚伪的。对吗?”

    “对!”

    “所以,今日之谋算,错了吗?我需要有什么负担么?我若不算,东西突厥必然联盟,我们将有巨大边患!故而,为华朝的安宁,必须的清除周边的不安定因素。只要目的是正义的,我从不觉得我错了。”

    “嗯!”然后呢?李唐呢?

    “李唐……”桐桐想着,这话该怎么说呢?其实人家在调整节奏,就像是长孙皇后打算把公主送来的事。

    当然了,孩子太小了,没法送!但是之后会不会送,这都说明,人家意识到问题了。

    就像是李世民的襄阳公主,这是一位什么样的公主呢?她是李世民的长女,嫁给了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萧瑀的儿子萧锐。

    而萧瑀又是谁呢?这个人是萧皇后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是隋炀帝的嫡亲小舅子。

    但是此人却投降了李唐,为李唐立下了汗马功劳,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也是唐初宰相之一。

    这样的身份,又怎么样呢?一样重用,从不怀疑。

    甚至于后来把长女嫁给了萧瑀的儿子。而这个襄城公主呢,出嫁后不能住到夫家,要新建公主府,结果人家公主说,作为儿媳妇侍奉公婆就应该像是侍奉父母一样,早晚都要侍奉在身边。如果不能住在一起,晨昏定省这样的礼节就会缺失。

    于是,最后只把萧府的大门修了修,门列双戟以彰显公主府也在这里。

    由此可见,大唐的公主是按照’贤良淑德‘的要求给教养出来的!嫁人,做个贤良的妇人!

    但是,长孙皇后现在不这么想了,李世民没有反对她的提议,就证明人家在不停的改变着。

    面对这样的君王,你们不可耍这样的心眼。有时候赤诚是很吃亏,但赤诚又是天下最大的利器!不要没学会如何待人以诚,就先学些旁的——这才是不对的!

    第1587章 隋唐风云(113)一更

    桐桐把孩子带到舆图前, 舆图那么大,李唐和华朝在其中不算小,但也不显得有多大。

    她把手指点在李唐的疆域上:“永远不要视这里为仇敌!你待李唐皇室虚伪,他们会愿意陪你们演戏, 就如同我与始毕可汗一样, 将戏演给天下人看。可天下人……傻吗?谁看不懂我们之间的虚情假意?”

    两孩子不言语,静静的听着。

    “故而, 我才说, 待之以诚!你以诚待之,天下人会信的, 只要你们的心足够真诚。正如当年, 位居高位者, 谁信’为国为民,天下为公‘?他们不信,但是天下人信。因天下人信, 才给我了机会,也才有了今日之华朝。”

    桐桐说着,就低头看两个孩子,“你们只管真诚, 不是为了取信李唐皇室!你给他们真诚, 他们或许跟那些昔年的高位者一样,并不信任你们,他们会跟你们虚以为蛇。但没关系, 天下人的眼睛雪亮!还是那句话, 得人心者得天下。

    你们给与他们足够的尊重、善意, 那么假使有一天, 你们与李唐皇室有了冲突。那么, 普通士卒手里的兵戈就不会朝向你们。

    善因是种子,得埋下去,然后不停的浇灌,也许需要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但那又如何?它终会发芽,会长大,会开花。”

    她拉着两个孩子的手在舆图上游走:“……在华朝,咱们经常说的是,不论部族,不论男女,尽皆一视同仁。在将来,你们说的是,凡我天下子民,一般无二。前隋之灭,我告知过你们。隋炀帝如何死,我和你们父亲都是亲历者。

    隋炀帝不懂宇文家为何会反,他认为天下庶民反他,这很正常,他自知对庶民严酷。而他对天下之乱,并不惧怕,原因是他认为厚待了贵族世家,这些人便会帮他平天下之乱。他总以为,他倒了,贵族、世家便无可依仗。”

    两个孩子听的认真,并不插话。

    “其实呢?”桐桐问他们,“这些人随波而走,顺大势而为。他们永远只在乎自身利益,而非庶民。由此可见,为君王者,需得与大多数人站在一处。君王不是贵族势力的代表,反之,君王该是庶民的代表,是为庶民争取更多利益的!你为庶民利益,庶民托举你,故而,你为王为皇。

    而贵族世家呢?这些会被消灭吗?显然不能。杀了一茬,还会有新的贵族,新的世家,他们会源源不断的涌现,杀不尽。那么君王还有一个作用,那便是一边利用这些势力,一边制衡势力,从这些势力中为庶民争取更多的利益。”

    望岳便懂了:“便是与李唐冲突,也不该是与庶民为敌,更不能祸害百姓。真正与我们利益冲突的是他们的贵族、世家,皇室。”

    对!就是这个意思:“为君者,尤得记住一点——不可为了君王权利欲与野心,祸害天下。”

    临川便明白了:“李唐与华朝不能相互攻伐,那是因为阿母和二伯都在控制着自己的权利欲与野心,没有为了夺天下而夺天下。”

    换言之:双方都得民心,攻伐对方,不占’人和‘之利!

    桐桐这才笑了,对!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只知道道理是不行的!她看向四爷:“此次与突厥之战,我想带着两个孩子。”

    四爷便笑了:“好!”那便带着。

    不是为了带孩子去看战争,去看杀人,去看血腥的场面的,而是看看,桐桐为什么要打这一仗,为什么在对方称臣之后,依旧要找茬把对方给灭了。更得叫孩子看看,她要怎么去打这一仗。

    这一仗还跟以前一样,最精彩的不在战场上厮杀,而在于前期的部署。

    而今华朝跟突厥有一个最不一样的东西,那就是突厥还属于奴隶制。

    两个孩子坐在爹爹的身边,听着母亲跟大臣们议事,“……在突厥,一百个人里面,有一个是贵族,有四个是平民,其余九十五人尽皆奴隶。

    奴隶生病是不许看病的,因为他们的命没有比医药更贵。故而,他们更信奉神明。因为神明是唯一他们可以祈求的对象。生病之人总有一定概率自愈,于是,这便是神明显灵了。若是生病之人亡故,这便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或是上辈子做错了什么,这才被惩罚了。既然惩罚了,那以后就会好过些,人便得到安慰。”

    华如站在小主子身后,默默的低下了头:是的!我的阿妈就是这么死了的。其实,那不是大病,在华朝只要挖一筐子草药就能换一粒退烧的药。若是如此,阿妈就不会死了。

    “奴隶与牛马羊是一样的,甚至于,他们的待遇往往不如牛马羊!为何?因为牛马羊没有人的灵性,好管理。但人不是,是人就会在某一瞬间想要反抗。故而,只有压榨更狠,将其贬的更低,把他们不当人,让他们也不把自己当人,这才更好管理。所以,奴隶不如牲口贵重。”

    金山:“……”是的!在北华女人同男人一样,男人能干的事,女人一样能干。在北华,谁也不能欺辱女人,此乃重罪。

    但是在突厥不同,女奴隶是没有任何权利的!谁想对她们做什么都可以。男主人可以随意侵占,可以将其当做物件赠送,可以当做工作借给任何人使用。

    桐桐给出了一个数据:“近些年,咱们的官商与各个部族贸易,得来一组数据!女奴隶的平均死亡年纪是二十六岁。她们多数从十三四起开始生孩子……平均每人在短短的一生中可生育五到十个孩子……孩子大多父亲不详,母亲死亡后,年幼的孩子无母亲照顾,多数如同牲畜一般被养大……然后再继续为奴……”

    满大殿是翻看记录的动静,而今数字普及,便是外族官员也能看懂其中的意思。

    “而男奴隶的死亡年纪是二十四岁!”

    这话一出,顿时’啊‘声一片,确实未曾想到。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战争!部族冲突,内斗!年轻壮硕的男子多数死于相互攻伐之中。若只说十八到二十一岁的年纪,他们的死亡率占到了十之六。”

    大殿里安静极了,静悄悄的无人言语。

    “孩童……保胎顺产,华朝施恩以天下,孩子成活率高了,但生下来……抚养到三岁的概率不到一半。”

    “奴隶中若是战场中受伤至残,能活着的极少!他们会将这些人送至供神台,能活下来的那就是天的恩赐;若是活不下来,那也是天意。就如同牲畜的族群抛弃受伤的同伴一样,将其放弃。”

    “所有的奴隶中能活到四十岁的极少,到了这个年纪,除非是管事。但他们中完整的人很少!所谓完整便是……没有被割掉鼻子,割掉耳朵,砍掉手指,挖了眼珠……他们若是办事不利,这便是惩罚。”

    望岳和临川听的红了眼眶,一个忍不住,哭了出来了。

    大殿里是皇女皇子的哭声,这哭声叫华如这般之人跟着掉了眼泪,但心里更加安定。

    这哭声代表着悲悯!

    褚亮心中叹气:为君王者若无悲悯之心,是难为明君的。

    皇子皇女都还小,他们没有做戏,这都是真的!真的……只听听便生了悲悯之心。

    然后就听自家这位陛下说:“华朝上下皆要牢记八个字——为国为民,天下为公。那么敢问,突厥称臣,其算不算与我同国。”

    自然!

    “既然称臣,其民是否为我子民!”

    当然!

    “既然如此,身为君王,能否看着子民受难而无动于衷!”桐桐说着就叹息,“本来,既然同属一国,矛盾非得用战争的手段解决吗?我们与突厥商议,在突厥实行变法,可行么?处罗可汗薨逝了,颉利可汗是这个能与咱们携手,共同实行变法的人吗?从近期他所行之事看,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为何下这个这个判断呢?因为他娶了杨吉儿,他意图与李唐旧的勋贵媾和,这不仅说明此人糊涂,更说明他们意图南北夹击,威胁我华朝安全。若是如此,那便是他叛我华朝在先,当伐之!”

    嗯!四爷看了孩子一眼,听懂了吗?这是说战争的背景、原因、目的,以及直接引发战争的导火索。

    反正,华朝的宗旨没变,这场战争的矛盾是尖锐突出的,战争是正义的,目的是纯粹的,所以,战争的结果是可以期待的。

    而且,这是在强调,战争的不是为了个人权欲,不是为了疆域扩张。

    战争发生的直接原因是颉利可汗与李唐旧贵族相互勾结,威胁华朝的安全;根本原因是解救被压迫的奴隶们。

    桐桐摆楞完了,这才说:“在这样的目的之下,我们先要做什么呢?先要叫被解救的人知道我们的目的是什么,让他们更好更多的了解我们,知道我们,认同我们……得他们愿意被救,明白他们的处境,知道他们将要奔赴的是什么,他们才会更好的配合我们打好这一仗。”

    褚遂良看了这位陛下一下:您这不是要打仗,您这是要撺掇奴隶杀了奴隶主呀!

    是的!就是这个意思:“我们要做的是动员者,是引导者,是组织者,是指导者……”但不是征伐的主体,“唯有如此,草原才能真的太平!若不然,奴隶永远是没有意识的工具,战火还会再起。”

    这个变革对于突厥来说,无疑是前所未有的,其影响也是深远的。

    所以,这一仗不是打打杀杀,而是沉入各部族奴隶中,去做前期的准备。

    桐桐看向华如等人:“而这一战,你们是主力军。”

    众人这才恍然:以为培养的是亲卫,却没想到,这些从奴隶中挑选出来的小奴隶,他们的作用是这样的。

    事实上,陛下为征伐突厥,已经暗中筹备了好几年了!

    第1588章 隋唐风云(114)二更

    底层的百姓是不能觉醒的!

    一旦觉醒, 便能爆发出洪荒之力来,此力能成摧枯拉朽之势!

    又是一年秋意浓,可汗的牙帐里却极其温暖。

    杨吉儿披着大氅在牙帐里布置,炭盆里烧的是寿炭, 此炭乃是长安左近的南山生的百年树木, 伐木后在南山中烧制成炭。而后将上好的炭块雕刻成’寿‘块,在长安售卖, 价格都极其昂贵。

    更何况这么贵重的东西一路运到北边, 这一块’寿‘字炭,比黄金都贵重。

    但这种炭燃烧, 并无呛人的烟火气。

    此刻, 寿炭在火盆里燃烧, 红红火火的’寿‘字一个摞着一个,极其好看。

    她满意的走过,看了看屏风:“换了!梨木屏风怎敢拿出来摆?换檀木的来。”

    檀木屏风摆好, 又看了看帐幔,这帐幔用的是大华产的棉布:“此物粗鄙,换江都锦缎来。”

    “喏!”

    再看看案几上用的陶器:“不好,换瓷器来。”再酒壶里的葡萄酒:“西域的酒……太过于酸涩, 华朝的酒是好的!取些五谷纯酿来。”

    ……

    粗犷的牙帐被装扮的焕然一新, 精美的摆件,罪人的熏香,勾人的美酒, 迷人的美人, 以及一群李唐来的’商人‘, 在这牙帐里对饮。

    乐人是隋炀帝用过的, 这些人只是年纪大了, 不是死了。

    舞姬虽不是隋炀帝的,但选来的美人皆出自江南世家选送,训练的女子尽皆为前隋宫廷旧仆。

    乐曲悠扬,美人轻歌曼舞。

    外面秋雨落,帐篷里美人衣衫单薄,轻纱裹身,鼻尖香汗密布,越发香艳。

    大帐外,女奴们佝偻着身子,唯有如此,雨滴落在背上,才能保护怀里抱着的器皿用具不被雨水溅湿!

    女奴中,有一身形格外惹人瞩目的,她叫萨尔,今年十八。便是女奴的装扮,也难掩其特别。

    此女长的高大丰腴,站在外面的护卫将视线尽皆落在她身上。她俯下身子,裹的再严实的衣裳,领口依旧会敞开一些,总有人试图窥探里面的风景。

    可她其实……已经是生过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自小与羊群为伴,在小小的部落里活着。母亲早死了,没有父亲。

    不知道多大的时候,应该是胸口开始有些涨的发疼,跟母羊一样会出血的时候,管事把她扔到河里,叫她自己洗干净。

    洗干净了,就去安排侍奉小主子。

    小主子弄疼了她,她推了小主子一下,便被小主子打了几鞭子,扔给侍卫们了。

    那之后,她便怀了娃娃。部族里的老阿妈说,自己是活不了的。太早生羊羔子的母羊也会死的。

    那时候,华朝有药,可保牛羊顺产。她便偷吃给牛羊的药,她顺利的生下个女儿,一点点大。

    后来,小部族被大部族打败了,自己就被俘虏了。

    换了主子,小主子十三了,还要喝母乳,她便被选去给小主子做乳母。那一日,孩子生病了,吃了羊乳吐了,她便喂了孩子几口,不想小主子突然要吃奶,却发现奶水不够。一气之下,鞭打了自己那还未满一岁的女儿,孩子折了。

    小主子不仅拿她当乳母……已经通晓人事的小主子拿她当女人用。

    女主人便把自己给卖了,换了一只母羊。

    可她又怀孕了,生了个儿子。可新主人打了败仗之后,拉着部族里的女人去慰劳将士,那一天……天太冷了!雪下的那么大,孩子没有母亲的体温暖着,方便放在羊毛堆里,也没能活。

    孩子尿了,冻成冰,然后……等她被放回来,都冻成冰疙瘩了。

    她每天都偷偷祈祷上天,祈祷这位主子能被战败,被谁杀了。可惜没有,他投靠了大汗,大汗给主子更多的荣宠。

    她成为了主子拉拢别人的工具,被安排去侍奉不同的人。

    然后她又怀孕了,才生了孩子,刚好赶上女主人要敬天神,才落地的孩子最为干净洁净,她甚至都没看清楚孩子是男是女,长什么模样,就被抱走了。

    然后,女主人说:你是有福运的,天神带走了你的孩子。

    因为有福运,她便被送来宫中服侍。

    那天,她跪在女主人面前,跟之前辞别主人一样:“谢主人恩赐。”

    能活着,是主人的恩赐;凡是失去的,尽皆天神之意!

    里面该上酒了,她们依次进去,淋湿了脊背,浑身打着哆嗦。但好在没有出什么纰漏,顺利的从里面退了出来。

    可夜里,帐篷里便被一群醉汉闯了进来。

    等待她们的是什么,她们很清楚。而对此,她们早已经不想反抗了。

    只是,一起住的女奴有个女儿,也才八岁。

    这个不可以……不可以……

    萨尔想到了,想到了……想到了她自己的孩子,想到了……想到了……想到了不久前杀了主人,而后逃跑了不知所踪的奴隶们。

    是的!上一个主人家,大少爷和二少爷都被家中的奴给杀了……那些人一身黑衣,骑着快马,便跑远了。

    从去年到今年,那么多那么多的主家被人杀了。

    于是,他们这些女奴都不能带切肉割草的刀了。

    她摸着腰间,是的……没有刀!

    但这些男人是醉汉!她看见那孩子尖叫着,哭喊着!看着她的母亲瘦弱,如今被两个壮汉押着,看着女人眼角的脸和声嘶力竭的呼喊……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身上的醉汉一把推倒。然后抽了对方的刀,跟杀羊一样,一把抹在了脖子上:这样……羊皮完整。

    会杀羊的人……能杀人!

    她这一刀挥出去,竟是十分畅快,什么死不死的!今儿就死这儿了。她拿着刀,嘶吼着乱舞。

    身上受疼,她知道她的后背被砍了一刀,她倒下了,她知道她活不了了。

    看在她大口喘气,等着脖颈上再来被砍一刀之时,帐篷被劈开了,数个黑衣人进来了,手起刀落,所有的男人顷刻间便倒下了。

    然后她被人背了起来,外面是嘶鸣的马儿,要走了。

    萨尔喊着:“走!都走……不走也得死……”

    可还是有不敢走的人,只那个瘦弱的母亲带着衣服被撕扯烂了的小姑娘,跟着奔向了雨夜。

    紧跟着,那些女人都被杀了。

    不仅被杀了,而且在第二天被施以捣刑。

    这件事犹如一个导火索,瞬间将人的恐惧无限的放大!凡是部族里发生过奴隶逃跑事件的,谁能不害怕?他们害怕主人一个不顺心,便想起这件事,然后惩罚会落到自己身上。

    人愤怒到了极致,是会生出无限的勇气的。

    不就是杀人吗?我不杀你,你就要杀我!我杀了人,部族里的其他人要是不跑还活得了吗?可要是跑,又往哪里跑。

    杀!都给杀了!都给杀了咱们就安全了。

    杀了之后,又该怎么办?

    不知道谁说,我们本是华朝子民,该向华朝皇帝陛下告状,求皇帝陛下为咱们做主。

    华朝的皇帝陛下能做主吗?没几日,华朝大军至,圣旨敲锣打鼓的宣往各个部族:华朝境内,子民尽皆一般同。欺压子民,罪该万死!杀之无罪有功!

    紧跟着,便册封了数十官员,尽皆奴隶出身。

    萨尔本在养伤,此刻旨意到了面前,她艰难的爬起来,指着自己:“奴?”

    “您不再是奴,乃是通事舍人。”

    啊?

    伤未曾养好,她便被接走了。住在干净的帐篷里,有人给换药,有人给送来汤饭。

    她惶惶不安,却不想,暮色降临,外面响起脚步声。无人说话,但脚步声却极多。她忍着疼坐起来,浑身戒备。

    帐篷帘子掀开,一个身穿铠甲威严无比的女人走了进来,跟进来的也尽是女子。

    她满眼迷茫,看向给她换过药的女医。这女医说她原先也是女奴,被俘虏之后就在华朝,十二岁学医,而今已经是军中医官。

    她求助的看医官,医官笑道:“这是陛下!”

    萨尔忙匍匐下去,紧张的不敢说一句话。

    桐桐扶起她,用突厥语告诉她:“你很勇敢!”

    “陛下……”

    “好好养伤。”桐桐查看了此女的伤情:“等你伤好了,便来上任。”说着,看向张鱼娘,“你需得带她至少半年。”半年之后,你该放下去了,地方治理同样需要女官。

    张鱼娘应着,朝这个叫萨尔的点了点头,而后低声道:“还有一百余轻伤。”

    桐桐便起身,没有多留,交代医官注意给调理妇科问题,便真的出去了。

    人一走,医官便说萨尔:“陛下关心,吩咐给你治产后之症。我重新给你调整方子……”

    “不不不……药贵……”

    “不用您付钱!您救了人,便是立功了。立功医药朝廷负责!等将来您当了官,您就懂了。您只管安心养着,我给您去配药。”

    萨尔从榻上下来,跪在地上不住的叩首,将额头埋在陛下之前踩过的地方:“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李世民说着,就坐在了龙椅上,看着大朝的臣子。

    才一坐定,便有人站出来,“陛下,臣恳请发兵北华!北华杀我李唐子民,这是视我李唐为无物呀!”

    李世民:“……李唐子民在他国,需得尊他国律法、风俗……”

    “可北华在突厥杀人!”这人跪下,“臣等家族中皆有子弟在突厥被杀!陛下,北华此举,乃是针对我大唐,万万不可姑息。”

    李世民:“……”他问说:“你等家族中子弟在突厥作甚?”

    “……经商!”

    “朕已知!不若,以尔为使臣,出使突厥,过问此事,如何?”

    这人:“……”

    魏征:“……”陛下适才翻白眼了!当上书谏言陛下注意仪态!

    第1589章 隋唐风云(115)三更

    魏征把李世民给惹烦了!

    谁翻白眼视人不正了?朕从未觉得。

    惹烦了之后, 李世民就说:“爱卿呀,有个差事只适合你去去办。”

    魏征:“……”

    “林公平突厥,此番平定不同于以往,此乃人心所归, 一举定北界乾坤, 前无古人,以开后世太平。此等大喜事, 当贺之!”所以, 你去出使去吧。

    魏征:“……”他从大殿里出来,看看长安都已经黄了的银杏叶。

    天冷了, 怕是北华已经入冬了!越走越冷, 若是赶上雪天道路不通, 需得在驿馆一直等着。驿馆……能是什么好地方么?

    有时候就在荒郊野岭,交通断绝,跟谁都联系不了, 这当真不是什么好差事。

    有好事发生当然算是好差事。

    把魏征打发走了,李世民与房玄龄、杜如晦三人议事。

    说起对突厥的处置,李世民说:“林公出身显贵,然则幼年便遭遇变故, 使得她接触尽在低处;朕虽出现不及她显贵, 然则家族显赫未曾经历落魄之苦,故而,朕便少了一些感同身受。以朕之立场, 朕俘获颉利可汗, 使得长留长安称臣都可, 绝不会用此等之法……朕绝想不到此法。”

    房玄龄和杜如晦对视了一眼, 大唐上下, 恨林公之法者众。

    为何?因为林公借着奴隶灭奴隶之主,这树立了一个榜样。

    只怕在以后会有更多的人……他们不论是奴仆,是工匠,亦或是商户,都敢心存侥幸僭越帝位。

    君臣议事,长孙无忌得知陛下忙着呢,才要走,便看到大皇子。

    “殿下!”

    “舅舅。”

    舅甥君臣,见礼之后便慢慢的往出走,李承乾就问舅舅:“您在忙什么?”

    长孙无忌还真忙着呢,此次来便是为了求见陛下上奏陛下进度的,“陛下让臣主持修唐律”,臣正要奏报此事。

    “此事进展如何?”

    长孙无忌沉吟了片刻还是问说:“殿下可知’八辟‘?”

    李承乾点头,“先生将《周礼》,提到过。”

    所谓的’八辟‘,其实指得的是法律上的’八避‘,有那么八类人,便是犯了罪,也要避开朝廷常规司法,由君主裁决,来减免刑罚。

    在西周时期,周礼规定:刑不上大夫。

    也就是在这个’礼‘的前提下,有了这个’八辟‘。

    这’八辟‘指得是:亲辟,故辟,贤辟,能辟,功辟,贵辟,勤辟,宾辟。

    亲辟,指得就是皇族宗亲,皇室成员;故辟,这一般指得就是君主的故旧;贤辟,指得是德行高尚的人;能辟,这说的是才能出众的人;功辟,指的是功勋卓越者;贵辟,顾名思义,就是高官显贵;勤辟,只的是勤勉效忠者,只要你够忠心,哪怕没能力,没功劳,只要君主觉得你足够的忠心,也能给你网开一面;宾辟,这是指优待前朝皇室后裔和外邦来客。

    长孙无忌点头,肯定了外甥这书读的扎实,而后才说:“自周以来,此为约定俗成之规,但未能写进律法。”

    李承乾点头,明白这意思:舅舅是想将此写进律法里。

    长孙无忌就是这个意思,“汉武帝时,以’功辟‘为由赦免了卫青部下的违法之举;到了魏晋时期,将’八辟‘更名为’八议‘,也编写进了法典,但规定不详细。”

    “那此次舅父想增加更详细的律法条文?”

    正是!

    “议贵,臣以为,三品衣裳官员才可享’议贵‘资格!”就是说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犯了罪才能请皇帝按照议贵的资格,从轻发落。

    李世民拿着折子,细细的看。

    议亲,皇亲国戚,这里指的是李唐皇室以及皇后家族。李家是亲,皇后娘家是戚。这个范围圈死了,不是谁都能算是皇亲国戚的。

    而议故,这得看君王的意思,谁长期跟皇帝保持极好的个人关系,谁就能多用这个特权。

    议贤,这个贤人是说品德高尚,就像是儒学的学者或是名士,如果犯罪了,可以通过’议贤‘来减免处罚。

    议能、议功,议贵意思都差不多。只是这个议勤,现在规定了,只要做官的时候勤勤恳恳,尽职尽责,作为地方官员,若是政绩不错,犯罪的话,可按照’议勤‘而宽宥处置、

    而这个议宾,那就是说,前隋皇室在李唐可享受’议宾‘待遇。

    若是地方官员审案时,遇到这八中人,必须’先奏请议‘,’议定奏裁‘。

    李世民翻完了,然后合上了,他说:“先放着,容朕思量思量。”

    长孙无忌下去了,这个……陛下会答应的。这不仅是关陇需要这条律法,就是这些之臣,谁不需要这条律法呢?

    四爷的面前也摆着大唐的律法条文,然后挪开了。

    下雪了,边上的火炉上炖着梨汤,咕嘟嘟的冒着热气。

    两个孩子坐在一边下棋,正投入。

    桐桐一手果子,一手笔,时间不早了,她不打算见下臣了,便自在了起来。坐也不好好坐,躺也不好好躺,就那么歪着,吃着批着。

    四爷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她的桌案角,然后去舀梨汤给孩子们晾着。桐桐把手里的忙完,就看四爷放过来的。

    这一看就……其实话说回来,历史上武则天要不特事特办,她根本就拿长孙无忌这样的人无可奈何。

    他是亲、是故、是功、是能、是勤。他真的就把这些都叠加起来,怎么可能治死罪?

    就像是李靖、像是李绩、像是程咬金……咱就是说,这些人就是犯了罪了,只要不是谋反,死不了!

    因着大唐在这个上面,把这些都写在律法上了,为了维护统治,后世一直到清末才废黜。

    长孙无忌主持修律法,天然维护的就是统治集团的利益。

    平民庶民犯罪,没有什么可护体!可有身份的人就不一样了,犯罪了,先申斥,而后罚俸,再不行降职,还不行就夺爵,完了还有罚没财产,说什么认罪态度良好的……一层身份能挡一次雷!

    平民能死八回的罪,在人家那里就没事。

    这个东西,李世民不是不知其弊端,但他必须同意,没有第二种选择。

    四爷给自己看这个原因就是,华朝的律法会舍弃掉所谓的’八辟‘,然则,这才是与李唐无法达到统一的一个点。

    华朝不维护他们的利益,故而,他们会排斥华朝,以华朝为敌。

    想走向同一点,相互交融,并不会如设想的一般那么顺利。

    可也因着这个,朝堂上吵起来了。

    在对颉利可汗的处置上,出现了两种针锋相对的声音。

    一派是以庾质为首,他们坚定的认为,周礼不可违背,此乃一切道德规范的标准。既然周礼都认为,’八辟‘是很有必要的,那怎么能把人家的可汗给杀了呢?

    对方是外邦帝王,但宽容以待,此方是礼!

    而另外一派,以金山等部族首领为首,颉利可汗必杀,没有什么可讲!他行背弃宗主国之事,只有以死谢罪。

    杨吉儿被俘获来,她说她是’亲‘,是’宾‘:“便是你们陛下不认我是华朝皇亲,但我亦是’宾‘,不仅是前隋之宾,更是外邦之宾。你们需得优待我等,不得轻慢。”

    这话被禀报上来,桐桐好不容易运来的柑橘塞到嘴里,其实是有些酸的。

    褚遂良劝谏:“陛下,杀了此二人事小,李唐的态度事大。您只要下旨下了此二人,自此李唐朝堂必将华朝视为仇敌。便是李唐的皇帝陛下英明神武,可也经不住朝廷之上,众口一词呀。”

    桐桐只问褚遂良:“颉利可汗悖逆盟约,背叛于朕,此……证据可查实了?”

    “是!”褚遂良心里叹气,“自是查实了。”

    “他背弃了朕,朕不能杀他?”桐桐反问:“敢问,我朝律法,对此如何规定?”

    “杀。”

    桐桐看他:“那……不杀岂不是违法?按理说,他背弃我,与杨吉儿无关!可杨吉儿与义成公主的死有瓜葛,她手上有人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她为何就不能死?”

    “陛下,自此……李唐朝堂,几无人认同您嘞。”

    桐桐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问说:“你怕了?”

    “臣不是怕!臣是为了将来……为了千秋大业。”

    “欲成就大业,却又瞻前顾后,为何?”

    褚遂良:“……”

    “做当做之事就罢了!”我对这两人若是网开一面,这个口子一旦开了,咱就说,满朝尽皆权贵,谁都能逃避律法的制裁。

    律法,自来就是用来维护统治秩序的。统治者,自来也不在律法约束的范围之内。想做到绝对的公平……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是,这个东西……必须往尽可能公平的发展。

    她就说:“该怎么审怎么审,该怎么判怎么判,这就是俩等到判罪的嫌疑人,跟他们本来是谁,没有关系。”

    至于说李唐:“……”我也希望,李唐变成更好的李唐。如果暂时不能,但想来……总有人会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了。

    哪怕只是因此而开启了民智,更多的人意识到里面的问题,那也是值得的。

    褚遂良叹了一声:“陛下,您一意孤行……”

    “朕未曾一意孤行。”桐桐好脾气的给褚遂良解释,问她:“朕这不是想着,他们以朕为敌,那自此朕也以他们为敌!他们无一人可代表李唐,既然如此,这便是朕与他们个人或他们一群人之间的矛盾,关李唐和华朝什么事?朕与他们的个人为敌,你不看好朕?”

    褚遂良:“……”

    桐桐啧啧两声:他们以我为敌,我收拾了他们就是了!四爷说过,想借外力敲碎关陇的壳,自己不就是这个力么?

    得好好想想,怎么去敲这个壳。

    回后殿之后,四爷招手:来来来!办法嘛,我有!要多少有多少!

    第1590章 隋唐风云(115)一更

    桐桐凑过去, 盘腿坐着,把橘子剥好递过去:“不酸!尝尝。”

    四爷给面子的吃了,把剥好的松子朝前推了推,吃吧!现在连慢悠悠的吃个松子的时间都没有了。

    桐桐把盘子放在自己的腿上, 抓一撮子塞在嘴里, 一边嚼着一边催促四爷。

    四爷就问说:“对付关陇,能否直接对抗?”

    桐桐摇头, 要是直接能挥刀解决, 李世民手里的精兵强将是吃闲饭的?能一杀了之,不早就杀了?能轮得到自己?

    “这是基本基调, 也是不得不采取的措施。”咱先把这个大前提和大方向定下来, 没有异议吧。

    桐桐点头:没有异议!事实上就是凡是能用杀人来解决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 但凡问题,一定是那种不能用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的。

    四爷就伸出两根指头:“其一,循序渐进;其二, 制度化。”

    桐桐挠头,人家家里的事,咱在这边办,循序渐进还好说, 怎么让人家制度化呢?你想反逼李唐按照你的方式治理?

    她自问她的脑子转的不算慢吧, 但有时候四爷的法子太损的话,她未必能跟上他的思路。

    但他说的方式没毛病,如果他而今在李世民的位置, 这就是解决关陇集团的指导方针。

    四爷问她说:“李唐在完善三省六部, 李世民更增设了’政事堂‘。政事堂是常设的决策机构, 人员是灵活的。在政事堂里可以填充山东和江南士族, 让这些人都参与进来。这么做的好处是, 中枢的决策机构中,关陇贵族占比被降低。”

    李世民而今在推进的就是这件事!

    桐桐有点明白了:咱要叫对方顺着咱们的思路走,那同样的,咱们也得知道李世民需要什么。从他的立场去考虑问题的话,那对方就不是阻力,自家也不是李世民的阻力,两方合在一起,便是助推器!

    “李世民还增设了’同平章事‘,为什么?”四爷就说,“因为门阀对一些职务施行了垄断,某些地方,有些行业,有些职位,只掌控在某些家族手中。要打破它,便添了这么一个官职。这个官职属于临时差遣,李世民试图用这种法子,打破这种垄断。”

    桐桐:“…………”她嚼着松子,人家靠智慧,咱靠经验和见识。

    人家的智慧是天生的,咱的智慧是靠经验和见识堆积起来的。

    四爷就又说:“但人的精力终归是有限的,他除了要小心的进行这个变革之外,他还有一个国家的日常事务要处理。所以,有些东西,他不是无心,而是精力不济,又怕操之过急反而适得其反。”

    是的!治大国如烹小鲜,尤其得注意火候。李世民是既大胆又小心,让李唐走的很平稳。就以当下来看,这都是很了不起的。

    “隋朝时,有了科举。科举提拔寒门,制衡世家。但是,其规模小!你想想,为什么武则天时期,她提出要’殿试‘?”

    科举是隋朝就开始有的,武举是武则天开辟的,而科举中的’殿试‘是从武则天时期才有的。

    殿试之后,考中的便是天子门人。这一定程度上可以杜绝这些寒门考中之后又与这些世家联合。比如,以门生,以姻亲等等方式,成为门阀世家的一部分。

    所以,她有点明白四爷的意思了:“咱们将科举制度迅速完善起来,殿试得有!这些与咱们的学堂培养并行。李世民在一定程度上主张跟咱们接轨,只要咱们施行,他就会以’国之大事‘为借口,在李唐推行起来!他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培养寒门,对冲世家。”

    四爷点头:“没错,科举糊名是宋时的,而今都应该用起来,将世家能钻的空子彻底给杜绝了。以出身底层的官员打底,形成一个寒门体系,这就是对冲世家的力量之一。”

    嗯!可行。至少比起而今,这些都是先进的。然后呢?

    四爷朝下指了指,“咱不是做慈善的,只利他不利己!咱们现在有一套李唐没有的官寮体系。”

    什么?

    “技术官员!”

    桐桐恍然,在古代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我们的科技都是遥遥领先于世界的。只是到了后来,不被重视了,这才使得出现了曾经落后于时代的状况。

    可只要技术官员体系完整的建立起来,这便是出人头地的方式方法。便是因为利益,也不会不重视技术。

    把视线拉回来,就李唐和华朝来说,因为四爷的蝴蝶翅膀,华朝的科技、技术领先于李唐!同样的,华朝吃到了技术的利,技术官员便被接纳,且发展良好。

    李唐若想吃技术的红利,那就必须同时接纳技术官员,要不然,谁跟你干?

    技术多是贱民从事的职业,你们这些高门大户的也都看不上。那么,李唐可以送人来学习,从贱民、奴仆中选择这种已经有些手艺的,年纪大概在十二到十五岁。

    学成之后,你们给的待遇好,他们自然会荣归故里;反之,你看他们回去吗?

    待遇不是用钱能衡量的,留在华朝有官做,回去便只给钱财,那人家也不能干呀。

    所以,那些世家就是明知这蜜糖里藏着刀片子,但还是会选择咽下去。

    一个国家,所需的官员就这么些,多了就机构冗繁,财政负担大了。所以,在固定的官员人数的情况下,世家占一部分,功臣占一部分,寒门占一部分,技术官员占一部分。

    这么一对冲,世家占比还会更低,这就算是压制下去了。

    四爷又说:“同时,咱们该开武举……”

    嗯!李唐也会开!关陇最初不就是军事重镇的军事家族吗?

    “包括咱们在内,不能再允许’出将入相‘了。”

    出将入相的意思就是,在朝便能任文职,出兵则领兵。就像是长孙无忌,是不是出将入相的人物呢?这会出权臣的!

    权臣多数出世家中,一如长孙无忌。

    军就是军,政就是政,来回调拨,交换任职,这不可以。

    桐桐听着,这是从军事上辖制其军权。

    政治、军事双管齐下了,还有么?

    “还有!”经济上,更得重视,“门阀掌握大量的土地,故而,在一定程度上,世家是掌控着粮食市场的。因着他们控制着粮食市场,跟咱们的贸易中……从今往后,只怕他们会在粮食上反掐咱们的咽喉。”

    桐桐就说:“褚遂良给过建议,认为可在辽东设立海港。”

    是的!从山东到辽东,走海路是可以的。而山东豪强是支持李世民玄武门之变的势力,他们不会跟李世民逆着来。

    所以,经济上的壁垒只是跟李唐那些旧的贵族的,并不是跟李唐朝廷的,这不一样。

    在这个问题上,李世民更想解决关陇。

    但根本的问题还是土地。

    四爷就笑了,“动不了土地,但是,农具的革新,开荒的代价在降低。”人口少,荒地多的情况下,只要开荒田地就属于自己,免除赋税十年,还有多少人在为世家耕种?

    不让动田地是吧?那行吧!你亲自下地种田去吧。人少地多,都过不好,这就会恶性循环。你能坐吃山空几年?

    桐桐:“……”要这么着,有十年功夫,还真就把这些世家收拾的差不多了。

    可四爷说:“再下一步……”

    桐桐:“……”还有呢?你说,我听着。

    “下一步,推翻所谓的’五姓七望‘在联姻上的优越感。”但凡混个头脸,都觉得能跟这样的人家联姻,那是镀金。

    这个认知得打破!

    桐桐咀嚼的动作慢下来了,“可这个……又怎么办到呢?”这是人长期以来形成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能打破的。

    “那就由你这个前朝皇室勋贵,今朝一国国主,来主持修订《氏族志》!这个不在于能修成,而在于你要修。修嘛,就得对各个世家进行品评!为了追求公平公正,咱们可以将考量标准甚至于评判过程,逐个世家的情况,都对外公布。”

    “咱们制定评判标准?”

    “当然!不推翻他们的标准,但也应该增加一些。比如,对社会的贡献度,对社会的危害度……这个家族中的子弟做过什么好事要罗列,而他们家族中的子弟做过什么样的坏事也一样要罗列。将这些都公布出来,在华朝境内可以讨论,可以各抒己见……”

    桐桐:“……”要么说还是你损呢!你这么着不就是把对方的皮给扒了吗?

    商贸来往如此频繁,还有让李唐送学徒来深造学习技术,人员交流也频繁的情况下,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不传到李唐。

    一旦传回来,不管是功臣出身、寒门出身、还是技术官员出身的,就说他们会不会推波助澜吧?

    人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别说欺负谁谁谁这样的事了,就算没伤害他人,没危害大众,只一个不孝顺父母,兄弟不和,夫妻不睦……继母继子、婆媳矛盾……哪个家里没这些?

    谁孝顺不一定有人记住,但谁不孝顺,这一定传的很远。

    四爷这是没砸人家的锅,可却把人家的锅端起来,倒扣着,喊一群人来看人家的锅底有多黑,以此来证明这一家有多么的脏。

    名声脏了臭了,你们还优越个屁呀!

    在政治、军事、经济上全方面的打压还不算,就得把人摁倒,把人的遮羞布往下一扒,啥都亮出来了才算完。

    等黑的差不多了,谁还关注氏族志?谁再修氏族志都得挨骂。

    什么士族?不过是一群衣冠禽兽罢了。

    到了这一步,可以说……这就算是把士族打入地狱,再也无法翻身了。

    四爷取了橘子,剥开喂给桐桐:“甜吗?”

    甜……吧?嗯!你喂的那一定得是甜的呀!谁敢说不甜?

    “真甜?”

    桐桐笑的一脸谄媚:“本来没那么甜的,可一过你的手,一下子就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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