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草黄, 两千人马在草原上呼啸。
一个少年领着一队人马呼啸而来,马上的少年用鞭子指向一个少年:“林离,你抢功!”
三年过去了,当年的童子已经有了少年人的模样。
就见一匹白马上坐着一位少年小将, 这小将手持马槊, 抬手就抡了过去,“抢功?各凭本事!技不如人, 少些聒噪。”
指挥营出来拉练, 每人选士卒百人。
同寝的陶娘、七羊均在望岳麾下。
单道真躲了一下,竟是没有躲过去。每次一碰上, 必在林离手里吃亏。林离擅马槊, 一把马槊在手中耍的当真是出神入化。他自认为三年陪练, 已然能熟悉她的路数了,可迄今没有一次能躲过她的招数。
看着马槊顶端的刺刀刺过来,他只能从马上滚下去来躲避, 然后他坐在地上’咦‘了一声:寿王乃一郎中,他从无行伍经历。他府上若是有高手早就出人头地了,既然没有,那是谁在教导林离。
三年前, 仗着年龄优势, 若是近身搏斗,她仗着灵活,自己仗着力气, 还能打个平手。可慢慢的, 她长起来了, 不论是力气还是身量都长了起来, 近一年里, 自己再没有赢过她。
能跟她打个平手的也就是林泽了,这两人是一个先生在教吧!
这寿王府……藏龙卧虎呀!
来华阳率队朝这边赶,单道真啧的一声,然后撇嘴:“林离,来华阳又英雄救美来了。”
望岳没搭理这小子,来华阳一看就先问:“林离……你没事吧?”
单道真在后面看来华阳一副正人君子的体贴模样,就怪里怪气的在边上学来华阳的虚伪样子。
望岳知来华阳知道自己的身份,她跟往常一样的摇头:“无碍!你们呢?可有损伤?”
“有两人围猎的时候坠马,小伤!”
“无碍便好!回!”
“回——”
猎物被带回营地,各队从四面八方陆续回来,各自夸耀此次的战绩。
临川心不在焉,不住的张望。
王君可问说:“瞧什么?”
“狼还每次都回来的最早,可这次到了现在了,都不见狼还回来。”临川说着,便翻身上马:“我带人去找找。”
“我陪你去……”
“走——”
正要走,便见有人快马而回,人数并不多,打头的是个女子,她贴在马背上,这会子看见前面的是谁了,她才坐起来:“林泽,传信——”
“王豆芽?”临川急忙问说:“狼还叫你送信回来?”
“是!疑似有马匪踪迹,狼还带人跟踪着去了,叫我带人回来报信。”
马匪?
临川变色一变,朝另一边喊:“将军,狼还遇到马匪了。”
望岳正跟肖茂说着话,在人群嘈杂中,她听到了临川的喊声。这一轮是庾勤为轮值将军,做统领,总指挥。
望岳大喊一声:“将军,狼还遇到马匪了——”
庾勤哨子一吹,军中马上静了下来:“马匪?”
王豆芽是被狼还选上的士卒,跟出来拉练来了,她策马进营,说明情况。又从怀中掏出舆图:“在这一带,狼副将预测,此马匪该是向恒常草场而去……”
舆勤再吹哨:“集合!”
马上排兵布阵,谁左翼,谁右翼,谁做前探,谁坠后为援军,谁看家,前后一盏茶,出兵!
周直被留下看摊子,他急的跺脚,可是无奈呀,上次杀人的心理障碍还没清除,他们不再安排自己上战场
他又调配人手,派谁去回城送信,得有援兵护送。另外,后勤得跟上,肉先烤上,等着消息。
是的!三年里,每年秋里得在外面拉练三个月,每年夏冬,需得集训一个月,适应酷暑和严寒。
叛乱常有,有些奴隶翻身了,却又想做主子,于是,他们也会跟着平叛。没绞杀干净,或是有其他流窜来的匪类,在草原上四处为祸。见到即绞杀,也是常有的事。
但独立拉练这还是第一次,以前都是和近卫军一块,这次,只有童子军。故而,这也是童子军的第一次行动。
望岳看临川,临川也看望岳:阿母不愿意童子军在成年之前有损伤!谁也不愿意童子军有丝毫的折损!
近在咫尺,暮色降临,马提翻身下马,看着痕迹,而后判断:“这不是一般的马匪。”
众人都围了过来,看马蹄的痕迹。
“你们看,这马蹄痕迹为何是这般模样?”
罗通道:“像是马掌去掉之后的痕迹。”
“那为何只有这一匹马如此?为什么订了马掌要去掉?什么养的马掌不能被人看出端倪?”
皇甫辰低声道:“能暴露身份的!”
望岳当机立断,她看向庾勤:“将军,该放信号,终止一切行动。”
庾勤从怀中掏出一颗红色的箭簇,弯弓射箭,那箭簇射出去的瞬间,便冒出了烟,而后红色的一道冲云直上。
狼还看着信号,抬手驻马——撤!
临川就说:“咱们跟李唐的军演在即,必然不乏挑事之人!此时,宜静不宜动。这一股人马若是带着此目的,那这些所谓的’马匪‘,必然不是为了打家劫舍,为了杀人夺财!不若,挑二三十人,化妆潜去,观察其动向。其他人马,尽皆回营,待命!”
可!
临川点了身后的两人,望岳点了陶娘和七羊,又有单道真、王君可、罗通、来华阳,金花、张九凤各带数人,再接应上狼还,这便够了。
庾勤不争执,她带出来的人马多,必须安全的带回营地。牛奋、羊高等人对草原熟悉,这么多人的安全更重要。
于是,兵分两路,一路迅速回营;一路只有二十来人,迅速乔装,男男女女,只做部落中出门打猎的后生迷了路的样子,朝那一股人马而行。
常青将密信送入宫中,桐桐展开信,而后合上了:正常的。
李唐,独孤修德为首的旧贵族,勾结西突厥逃亡勋贵,目的暂不得而知。
独孤修德乃是独孤信的曾孙,以原身的身份来说,原身的祖母乃是独孤信的女儿,李玄霸的祖母也是独孤信的女儿。
故而,独孤修德亦是第四代,是跟两边都有血缘关系的人。此人被李世民所厌弃,早已罢官回了江南。
却没想到被氏族志折腾的勋贵世家终于等到机会动手了!
她没问这个,只问常青:“俩孩子拉练回来了?”
“未曾!”
桐桐看看天色,皱眉:这个点了,还没回来。
她不放心:“着暗卫营去接应。”
是!
半个时辰之后,四爷先回来了,还是没有常青的回复。
四爷忙着秘密武器配置的事,一点消息都不能走漏。结果一身疲惫,冻成冰疙瘩回来了,桐桐心不在焉:“出事了?”
“孩子还没回来,我想出城去看看。”
“暗卫营去了?”
“去了!”
四爷沉吟一瞬,还是摇头:“足够了!”只要不是大股马匪和叛军,应该无碍。
身上都带着毒药、解药、暗器,这几年把附近的草原都熟悉个遍,没有比他们更熟悉地势地形的了。
这种情况再不放手,那就关到军营了再练三年吧。
桐桐正要说话,城外有信送回来:乔装刺探,大军撤回。
四爷就笑:看看!历练出来了。
桐桐朝下一躺,伺候的人都下去了。她枕到四爷腿上:“累死了。”
是吧!早说过了,龙椅没那么好坐的,那是天下最累人的位置。
这三年,几乎都在路上。从东到西的巡查,东突厥灭亡之后,西突厥奴隶大受震动,这几年,奴隶杀奴隶主,继而投靠而来的极多。
但是问题也会出现,屠龙者终成恶龙,不管是东突厥还是西突厥,这般事情此起彼伏,叫人疲于应对。
可其实,这些问题是必然会存在的,且会在二三十年内不断地出现,无法消亡。直到还记得奴隶主是何等威风的那一代人消失,那奴隶、奴隶主这些就成了过往,再也不复存在。
杀——杀——杀——不杀不足以震慑。
她每天能睡三个时辰那是极限,这还是全天零碎的睡眠时间凑起来的。是她认为的缩短了自然入眠的时间,给她自己按穴位,靠着熏香,秒睡之下,她也只有这么一点休息时间。
很少再有时间慢慢的吃一顿饭,除非孩子回来,陪孩子在饭桌上,四口人安静的吃顿饭。
她喊累了,那是真的很累很累了。
四爷给揉着头上的穴位,“都走到这一步了,再累也得坚持到底呀。”
桐桐说:“……下辈子,我要歇歇。”
行!你歇着,啥都不干,就躺着也行。
“我再也不会想不开,去干这个活儿了。”
四爷但笑:你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
桐桐眼皮开始打架:“要是能叫我睡懒觉,消停的吃顿饭……脑子放空啥也不想……那就是最好的日子。”
四爷:“……”行!给你找个那样的日子去!你想过总是有的过了。
两人还正感慨呢,暗卫营的密信回来了:“冲突,激战,安康。”
是说双方发生了冲突,激战一场,两个孩子没有大碍。
桐桐坐起身:“望岳和临川都谨慎,万万不会冒进。”怎么就能起了冲突,还激战一场。
四爷问说:“独孤修德的事和孩子们遇到的事……怕并不是一件事!还有人意图搅局?”
应该是了。
临川将刀架在面前的人脖子上:“说——你究竟是何人?”
这人冷笑,看向单道真和王君可:“你们可是单雄信和王伯当的儿子?”
单雄信和王伯当素来不睦,这并非秘密!满朝皆知这两人的心结在哪。故而,两人的儿子也没有那么亲密。
但此刻,有人同时提起这两人,那大家便懂了。
望岳问说:“你乃瓦岗旧人?李密旧部?”说着,就看看单道真和王君可两人手里的武器,武器是他们的父亲早年用过的,“你是靠他们手中的武器猜出他们身份的?”
聪明!
第1602章 隋唐风云(128)一更
瓦岗旧人?
桐桐扔掉密信, 看着俩孩子。
望岳忙说:“阿母,得小心!”只怕有人要对阿母不利!不管是刺杀李世民还是阿母,是不是能刺杀成功也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有人要刺杀, 有这个动作就足够了。
若是阿母被刺杀, 怀疑谁?朝中民间都会将矛头指向李唐。
临川点头:“瓦岗旧人不足为患,他们能调动的人……几何?可两国若不合, 获利的人多了。”
东西突厥、西域、高句丽、吐蕃、西南诸部落, 凡是华朝和李唐有利益冲突的,皆希望两国能开战。
只有两国开战了, 他们才能趁乱而起。
故而, 这军演的凶险, 当重新估量。
桐桐靠在榻上,把脚翘在书案上,看俩孩子:“怕了?”她点了两人:“你阿母上不得马, 拿不起锤了么?”
可想要您命的人太多了!便是李唐的朝堂上,都未必没人想杀您。便是李绩领兵,便是秦琼、程知节、尉迟恭在军中,可他们才几人。那数万将士中, 但凡有一支人马被人鼓动, 都可能出现问题。
桐桐招手叫两个孩子近前来,等两孩子靠过来,她才说:“既然如此, 知道该怎么做么?”
俩孩子对视一眼:“安保戒备得重新安排。”
桐桐摇头:“在我们内部细查, 从上到下的严查, 凡是可能对李唐皇帝造成威胁的因素都该扼杀!凡是对李唐皇室人员的生命造成威胁的, 都该提前扼杀!当我们的敌人都希望我们跟李唐相互攻伐的时候, 那就是我们真的不能打起来!李唐怎么做,做到什么份上,那是他们的事!但就咱们而言,保护自身的安全的前提下,尽量做到把咱们视线里的敌人都清扫掉。”
望岳和临川看着母亲,久久未言语。
“你们也说了,李唐的朝堂之中有人自以为是,主战派希望开战;难道华朝的朝堂上边没有这样的声音?那么,你们猜他们会不会对有些行为视而不见,盼着李世民死在这些阴谋家的手上?”
会的!肯定会的。
桐桐这才坐端正了,“君王当走煌煌大道!东西突厥治理,需要至少三十年的时间,那我们就需要三十年的和平期!和,是咱们的需求!
既然这是咱们的需求,那就当为这个’和‘字,拿出足够的诚意来。所以,对方要刺杀,自我防卫是自己的事;有人要挑拨两国之间的关系,破坏咱们以和为先的战略,那也是咱们自己要解决的事!能解决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尽力!务必尽力!永远不要寄希望于任何人。”
说完,就喊常青,“带他们去暗卫营!”
“是!”
望岳和临川看着母亲,母亲朝他们笑笑:去吧!得见见世界的另一面。
另一个世界给两个孩子打开了大门。
“辛獠儿?”临川看向姐姐,“他暗中与东突厥叛贼勾连?”
望岳面色沉重,往下翻,是长孙世安与长孙家的信件往来。长孙皇后除了有一个长孙无忌的哥哥之外,还有其他兄长。她的母亲是继室,原配生了三个儿子。
“长孙安业!”望岳继续往下翻,“长孙安业勾结李唐宗室李孝常意图谋逆?他们连接长孙安世,希望他能暗中协助!”
临川接了誊抄来的长孙安世的回信,还好,此人在虚应着,但并未应承。当然了,若是应承了,他就该死了。
不过这个李孝常乃是宗室,前隋时期,他任华阴令,手握永丰仓。李渊起兵之后,便需得向关中进军。是李孝常响应李渊,主动献出了永丰仓,李渊用永丰仓的粮食赈济灾民安定民心,缩短了李世民进军关中的时间。
可以说,李孝常对于李唐的建立时由贡献的。
当然了,李渊对于功臣那也是大方的,李孝常被册封为义安郡王,封上柱国,出任利州都督。不仅有爵位,更有实职。
就这么一个按说不会反叛的人,在密谋造反。
牵扯到长孙皇后的娘家人,还有杜才干等瓦岗旧人。
临川打开旁边的抽屉,里面是李唐初现大皇子党的密报,侯君集等人与李承乾走的颇近。
李承乾今年十五岁了,嫡长子却还未被册封为太子。
他往下翻着,侯君集的女婿是李承乾的陪读,故而,侯君集与大皇子走的最近。
临川把这些放下,而后看向常青:“还有什么,是需得我和姐姐看的。”
常青愣了一下,朝后退了一步,指了其中一个柜子。
望岳跟了过去,看着临川将柜子打开。她率先抽出了档案,然后愣了一下。这是朝臣对于册立皇太女和皇太子的争论,各有立场,各有道理。
看了良久,她把档案放了回去,没有再看。
临川跟着放了回去,姐弟俩都没有说话。他们好似懂了母亲叫他们看这个是想说什么。
爹爹曾把李唐玄武门之变详细的经过给他们说过,其实,创业之初,父子兄弟之间是没有这样的嫌隙的。只是后来,他们被身后的势力裹挟,这才走向了不可逆的解决。
这些臣子为什么为支持他们呢?不外乎是各有利益罢了。
女官支持皇太女,是怕男性帝王将女性逼回后宅。
而男性的官员支持太子,不为别的,因为男性与女性在很多时候利益都是相对的!就比如,华朝女子有继承家产的权利,这是否与兄弟存在利益冲突。
便是很多女子,在娘家分财产的时候希望从娘家得一份,但是在自家分家的时候,又往往不愿意分给女儿。
这种矛盾将是长期存在的矛盾,很多人单纯的觉得,上位者的性别便能决定政策的方向。
故而,哪怕他们长期在童子军中,也不妨碍朝中站队,夺嫡……在当事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初露端倪。
回去的路上,两人在马车里,你看我,我看你。
然后两人同时’嗤‘了一声,不是对着对方去的,纯粹是对臣子的行为嗤之以鼻。他们是不是都忘了算算他们家女帝陛下的年纪。
当年她成名的时候也才十三而已!而今也不过才过而立之年。这么些年了,他们的陛下骑在马上巡视她的领地,遭遇的刺杀已经懒的去统计了,她受过伤?生过病吗?
不仅她没有,连我们爹爹都没有。
而立之年而已,像是双十年华的人!这两年随着他们微服出访,已经没有人将自家一行四人当做是一家人了,也就是说,没人觉得他们像是有这么大孩子的人。
望岳说:“要不,你做太子吧?!”
“我不!”做五十年太子都未必能做到头,我是干了什么天打雷劈的事,非得这么惩罚我吗?他说,“姐,还是你做太女吧!你做太女,能稳固而今的国策。”
女性地位这个事情,得有延续性。
望岳白眼一翻,“我不!”你都不想当五十年的太子,凭什么叫我当五十年的太女?我又干了什么天理能容的事,要这么受折磨?
“五十年?”才八十岁出头?桐桐朝两个孩子翻白眼:没良心的,好歹盼着我长命百岁呀!你们只要真心的棋盘,我就百岁给你们看看。
她说两个孩子,“敢去李唐么?”
敢呀!
“敢化作平民,去李唐么?”
四爷:“……”跑到李唐微服私访,怎么想的?
可俩孩子眼睛都亮了:“真能去吗?”
真能呀!跟你们的小伙伴一起,等演席结束之后,去李唐看看。它不应该只在舆图上,只在言谈里,更该在你们的眼里,心里!
只有真的知道它的好,你们才会有动力。
至于李唐朝堂那些事,关注那些,就不如把视线放低,去看看李唐的百姓是怎么生活的。
孩子们兴致勃勃,设想着隐姓埋名去李唐玩的事!至于李唐谁要造反,谁跟谁走的近,是不是有阋墙之祸,他们全不关注。
可他们不关注,别人却关注他们。
李承乾在府邸上,边上一娇媚的男子将簪子给李承乾簪上。李承乾一把握住对方的手,铜镜中两人相视而笑。
“称心!”
男子一笑,将手抽了出来,“殿下,该收拾行装了。”
“此次,你随我一道儿去。”
称心摇头:“奴等着殿下回来。”
“去吧!随我一道儿去。你若不在,我如何能称心?”
称心这才点头,收拾行装不提。
杜荷求见,李承乾去见:“……怎的出发在即,你却来了。”
“殿下!”杜荷拿了信来,“江南来信,北华寿王祖籍着人查过了,并无密信上所提的两人。北华两位殿下颇为神秘,好似朝中之人见过的不多!尤其是近三年,几乎不曾见过。有人怀疑秘密送来长安历练,有人说可能进入了童子军。童子军指挥营名单咱们有,各个的来历都清楚,可唯独林离和林泽年岁、特征与早年见过的两位殿下对上了。而江南证实,林家并无这般子弟,更没有跟北华寿王有牵扯。”
故而,可以断定,那林离、林泽便是那两位殿下了。
李承乾看杜荷:“打听这个作甚?此次去,必是能见到的。又何必这般打探?便是隐姓埋名去军中,此亦无甚不妥。”
杜荷愣了一下,就说:“若是有人拿此二人与殿下比,当如何?”
“怕我比不过他们?”本也不是一样的人,何必去比?他们自有他们的好,我自有我的好,实不必事事强于他人,也不必因他人的强而新生妒意。
因此,李承乾只笑了笑:“好,我知道了!你辛苦了。”而后就岔开了话题,说准备行装的事。
守在李承乾身后的千牛卫贺兰楚石,此人乃是侯君集的女婿,在杜荷走了之后,就说:“殿下,当真觉得此二人于殿下而言,毫无妨碍么?”
李承乾:“……”好烦!我不想干嘛!每日的功课那般多,我已经很累了!你们还总是这样那样的,我只想有空的时候叫称心陪着,真的只想这样而已。
第1603章 隋唐风云(129)二更
临出发了, 北华送了国书来!随着国书一起来的,还有俘获的瓦岗旧人。
人被送了回来,一审一问,稍后查证, 一晚上就能出结果。
结果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李孝常、长孙安业意图谋反, 爪子伸到北华想挑事,不想被一群娃娃给拿住了。
李世民将审问的结果合上, 重重的拍在了桌上。李孝常的儿子犯罪被杀, 并未因他是皇室宗亲就宽宥!长孙安业当年赶走了长孙无忌和观音婢,虽则观音婢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然则世人皆知此时, 便是长孙无忌无意为难, 对方的日子也必不好过。
何况,长孙无忌非气量宏大之人,那长孙安业的日子便会更不好过。
一个皇亲, 一个国戚,两人联合意图谋逆!
长孙无忌被叫来,他沉吟半晌说:“此事……可私下料理。”
“不可!”李世民看他:“你留守长安!此事需得大张旗鼓的查,唯有如此, 才能叫天下知道, 朕与林公谋求两国相和之心赤诚!也尽知,蝇营狗苟之辈意图在我们之间行离间之事。他们若还敢动,那朕便等着!凡是露头者, 格杀勿论。”
是!
“那此二人……”
罪无可恕!一干党羽, 一经查证……无论牵扯到何人, 一律按律而判。
“此事事涉母后!”李承乾给母亲捧了茶, “您若不求情, 难免有人诋毁母亲。说您为了幼年旧事对其心怀芥蒂,故而致其死命……”
长孙皇后接了茶,叫儿子坐在边上,低声道:“此事若不是刚巧发生在先生,不是由北华告发,那么……咱们母子俩关门说话,为了名声,也为了不牵扯你父皇的名声,我是会去求情,让你父皇宽宥他的。可,这般重罪,必得流放。”
是!
长孙皇后看着儿子,“流放路上何其难……他会死?会病?会无所踪?”懂了吗?为了名声,面上可饶!可此人心生反意,则必得死。
李承乾不由的垂下眼睑,良久之后才说了一声:“是!”
长孙皇后放下茶盏,问说:“其实有件事,需得你帮我来做。”
“您吩咐。”
“昨晚梦见你外祖母了,想着该派人去祭祀。可我这一动,你父皇必知!恩赏下来,大张旗鼓。你舅舅那里已然是烈火烹油,若再添油加火,必非好事!故而,想着私下去办此事。你身边若有可靠之人,打发去跑一趟吧。”
李承乾:“……”母后这话似有所指。
长孙皇后没戳破,只是心里对儿子多少有些失望。那名叫称心的宫人,若非自己帮着隐瞒,陛下早就该知道了。
可这件事,她尚未相好如何跟陛下去说,这可是嫡长子呀!是夫妻俩寄予了多少情感和希望的嫡长子。
心里存了事了,她服侍太后的时候难免带了出来。
窦太后精神极其不好,但此次还是要跟。她说她要去见她家三郎和在外的孙子孙女最后一面,谁说也无用。
长孙皇后面上一失常,窦太后就以为:“是本宫的境况堪忧?太医说还能活几日?”
“您又多想。”长孙皇后挨着窦太后,“是承乾,围着他的人心思不纯,故而忧心。”真实的情况可不敢叫老人家知道。
窦太后:“……”没说实话!她其实是知道为什么的。曾经一度以为,我家三郎有龙阳之好。
其实,承乾来请安,身边带着个人,看神情便能瞧出端倪。
她叹了一声,说皇后:“而今,已然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我是你,你知道我会如何做?”
如何?
“他生为嫡长子,好似便也无法选择!你们一味失望,然则,孩子岂能不委屈?他未曾做错什么!这个时候我会想,他幸好还并不是太子,他是皇长子,皇长子身有隐疾……”
说着,她就看向儿媳妇,“他若真的只喜欢……那便由着他去!身有隐疾,故而不能婚配!不能婚配,便无子嗣!将来不拘是过继哪个,都可!无子嗣,便无后患。”
省的因为嫡长子的后裔叫人忌讳。
“他只是不娶妻,只是无子无后,不是没有伴儿。”窦太后叹了一声,“如此,孩子便好好的!他轻松自在的去过他的日子,这何尝不是一种好的结局。”
长孙皇后:“……”老人家眼明心亮,竟是看出来了。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儿媳自问对孩子教养还过的去……对孩子用了心了……可怎么就叫人钻了空子……心中怒气升起来,恨不能打杀了去……可打鼠唯恐伤了玉瓶,何敢露出分毫来?甚至于怕戳破此事叫孩子的脸面上过不去。”
“这怎是你的错呢?”窦太后叹气:“……宫中貌美女子不缺,他若有心,只怕都有庶子庶女出生了。可那般多的女子,唯独这个称心入心了。
此事在别人身上,若是情感真挚,你必是能公正以待,站在边上赏之!而今轮到自己的儿子身上了,一时难以接受是有的。人啊,往往是宽以待别人的孩子,严待自己的孩子。”
长孙皇后:“……”
“这一点,林公就做的极好。”窦太后就说,“听闻华朝有一女官被弹劾,说其与另一女官并非同僚情谊,败坏世俗风气……那女官也承认与另一人金兰之契,上表辞官。
林公未准,只叫报备,两人任职需得遵循’夫妻亲属‘回避之策。而后这件事便不了了之!李唐儒生对此多有非议。林公如何回复?心之向往,情真意切,与他人何干?”
长孙皇后:“……”这是去年的事,一度闹的沸沸扬扬。而后有了新的话题,这事便不了了之,等闲无人再谈及这类事。
窦皇后就说:“闲听话本,话本上的林公总是有几分真的,一定是北华人尽皆知,这才编入话本的。林公常说,’尊‘之一字尤其要紧。”
此尊,尊自己,亦尊他人。
他人如何选择,那是人家的事!那就是人家本来的样子,不必勉强。
长孙皇后没言语,但这话倒也听进去了。
这一路北上,有数次机会想告知陛下一声的,但是一直未能找到机会。
她将视线落在骑马护持在外面的儿子李泰身上,这孩子灿然一笑,若骄阳一般耀眼!
“青雀!”
李泰应了一声,“母后!”然后以目询问,可有事?
“外面冷,回马车去。”
“喏!”
长孙皇后看着桌上誊抄来的话本,字体俊逸,极其难得!与望岳与临川的字体比起来,青雀的字体当真是超凡脱俗了。
这孩子……聪明、机敏,少有人极!又擅文用功,大儒常夸,此子才华横溢。
陛下甚喜,宠爱日甚!
他未曾叫此子上凤辇,却叫了承乾,而后便宣了太医,叫给承乾诊脉。
李承乾:“……”他哭笑不得:“母后,儿子身康体健。”
可你与那称心在马车上,这随行的人众多,那么多的眼睛盯着你呢,一旦有臣子将你之所为弹劾到你父皇面前,你父皇动怒,当如何?
若是如此,不若你就留在母后身边吧。
她叹气:“想叫你陪着我诵经。你皇祖母之境况你看了,瞧着……怕是难过今年!”
“是!儿子留在您身边未皇祖母诵经。”
好!
李世民听说皇后宣召了太医,还以为皇后不舒服,便着人来问。
皇后便叫人告知,“大皇子陪着诵经,为太后祈福。二皇子书法工整,已然叫白日里在马车上休息,晚上驻扎了,叫他抄写佛经。叫陛下只管忙,无大碍。”
李承乾看向母后,母后总是在父皇面前庇护他,他小声的叫了一声:“阿母——”
长孙皇后愁眉不展,但还是笑了笑:“诵经需得心诚,去吧!”
是!
李泰也觉得母后是为了他能更多的展现他的长处,于是,便也极其高兴。
长孙皇后:“……”也不知道人家的皇子皇女是不是一样难教!总之,我家的孩子是极其难教的。
别的妇人家还能追着孩子打,还能张口责骂,可我家这些孩子……便是交代也得有规矩。万万不可没了体统!
如此,便真真是有气撒不出来。
近半年来,只觉得胸口生了许多难散的硬块,太医开药,或是热敷之后便缓解了。可不过几天,就又有了。
这是心情不畅所至!
陛下不止一次的问:究竟何处不痛快?
她能如何说?只说是:想起长孙家以后难免忧心!外戚若不知进退,此是祸非福!
李世民:“……”这也确实是如此!
长孙皇后便又说:“陛下,当退时就该叫长孙家退了。”
李世民只应承着好,然后叫太医调理,知道并非大病,只是常回来说些宽心的话。
但究竟是何原因,便是夫妻亲密若他们这般,她也在斟酌,该如何说才好。
那边长孙皇后都气出乳腺结节了,可谁家的孩子又是好教的?
桐桐觉得隐姓埋名三年了,可以了!咱可以回归身份了。但是,俩人都不答应,觉得回归了身份就不好玩了。
现在,他们的同学兼战友会跟他们玩笑,会没有尊卑的开玩笑。单道真瞧着可喜欢高采桑了,可每次都跟望岳开玩笑,没事的时候手欠儿欠儿的,撩拨的望岳烦躁了,狠狠的捶一顿,这就好了。
他还是会把临川叫小白脸,每次都会被临川揍到鬼哭狼嚎,他还是不改。
狼还一直叫临川兄弟,什么事都相互分享。
两人不想这个时候把身上这个伪装的皮脱了,一旦脱了,这辈子可就再也穿不上了。
于是,四爷和桐桐在龙辇上,那俩孩子跟傻子似得,这会子骑在马上淋雨呢……
第1604章 隋唐风云(130)三更
点将台高三丈!
此乃华朝督造, 四爷验收,常青驻守。为两国君王阅兵之用。
而今,这里铺陈一新,只待启用。
吉日一到, 双方自南北两方奔赴而来, 遥遥相对。那马蹄声催的紧,号角声浑厚威严, 场中只有猎猎风声。
李世民下了御辇, 要朝点将台而去。
殷开山忙道:“陛下,当谨慎!”那般高的所在, 出了意外当如何?不若等林公登上之后, 我们再上。况且, 登高的楼梯并不宽,若有埋伏,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般凶险, 再等等吧。
柴绍看了平阳长公主一眼,还是长公主道:“陛下,此处乃雍王督造,朝堂将作监验收。其结构独特, 看似一台, 其实可一分为二。李唐所属,乃臣亲自率人看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从无可疑人等靠近。”
这是北华的诚意, 不管您怎么决断, 这事得重申。
李世民笑了笑, 看着那边已经走过来的夫妻, 便转身看向皇后。
长孙氏笑着点头, 夫妻二人也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一别数年,再度见面。李世民鬓间添白发,体态微微发福,更添了威严。长孙皇后身子尚可,她妆容精致,眉宇含笑,陪伴在君王身侧。
李渊在稍后一些的位置,还没有动!他眼神不如从前了,只不住的问裴寂:“如何?如何?”
裴寂:“……”他伸着脖子看,“好似与数年前见到时,并无不同!许是臣老眼昏花,竟是看不大出来雍王与陛下乃双生了。”
是了!是了!便是李渊眼神不好,也能看见,那一身绯袍的三郎还如同当年离长安时的身姿。
是的!三郎还是一般的俊朗,依旧是父母心中的俊郎。
李世民看着眼前的三郎,难免感慨。兄弟的手搭在一起,感慨良多。
桐桐笑道:“二兄,同登点将台,如何?”
“林公相邀,岂能不从!”李世民说着,便坐了’请‘的姿态,“同上!”
“同上。”
台阶朝上,一共九十九阶梯。两道红毯,各自踩一道!看似相连的台阶,其实不然,这事可以分开的。
可下面的将士不知道,一声声的’威武——‘喊着,两位帝王同登点将台,站在了最上面。
四爷和长孙皇后跟在身后,落后一步台阶。
站在高处,高处武器架上放着两把弓弩。这弓弩也都是各放各的,李唐那边的是平阳长公主放置的。而桐桐这边的,是常青亲手放置的。
两人同时走向武器架,取走了弓弩,而后对转对面百米开外的战鼓台。
而后同时拉弓,数万将士鸦雀无声,等着天子箭射出。
这箭簇需得射中悬挂着的绳子,绳子的一端是锤子,锤子掉落,战鼓敲响,演习便可开始。
这与’百步穿杨‘的难度是一样的高。
李承乾站在祖父身边,屏住呼吸。
李渊突然问说:“承乾,你骑射如何?”
李承乾:“……”尚可!但原不到百步穿杨的地步。
李渊又问李泰:“听说你文采斐然?”
李泰:“……”
李渊还要再说,窦太后便咳嗽一声:“人天赋各不同,直到自己长于什么便好。莫要与自己之短比他人之长!这天下有所长之人多了,便是天下之幸!”
俩兄弟忙躬身:“是!祖母。”
祖孙正说着呢,那边旗帜往下一挥动,两箭簇同时射出,同时射中绳索,绳索同时断裂,一起落下,两面战鼓’咚‘的一声敲响,而后便是两军震耳欲聋的欢呼之声。
臣下们隔着红毯对视着,两两相望。
华朝心说:这李二郎当年便骁勇,而今骑射亦未曾落下。
李唐心说:这林公乃女子,女子到了这个岁数,便该凋落了。可此女倒好,不显老就算了,这武艺是丝毫也未落下呀。
正在欢呼,便有李唐宫人上来,低声禀报:“太上皇有谕。”
李世民:“……”提前没说这一出呀!
桐桐:“……”给谁当太上皇呢?
她不言语,这个事突然提出来,不成!有歧义。
李世民自然也不答应,他只说:“知道了,退下!”
然则,这一打乱,下面将士这么看着呢。
李世民只能站出来,咱转移个话题,也算是战前动员,或者是说,告知两国将士,咱们此举是为了什么。
然后狼还他们听不太懂了,满耳都是:“……昔黄帝战蚩尤于涿鹿,汤武伐桀纣于牧野……”
最开始,这是听得懂的。什么黄帝、蚩尤、汤武、桀纣,没毛病,史书咱是学的。
可后面说什么:“……替天行罚……干戈所指……岂独暴君?”
这是啥意思?想说啥呀?
“圣王垂拱,修文德以服远,霸者穷兵,恃强则招怨……”
“宋公弭兵,列国暂睦,向戍铸剑,四海承平……使八荒同沐甘霖,何用万骑染血衣……”
狼还听不动,北华将士多异族,学汉话费劲,学的就白话一些。军营中对科目是有要求,但要求是简练的把话说清楚,至于是不是有学问的说法,这不重要。
然后大家安安静静的听着,听到李唐那边一声声的喊威武,他们还相互对视,然后迟疑,再之后才给面子的跟着喊了几嗓子。
李世民说完了,抱歉的看桐桐:这也是家事!还得请林公一起,咱把这个场子给圆回来。
桐桐点头,便走上前去,得说点自家将士能听懂的话吧!
“将士们,今儿我们聚在这里,为了什么?为了不打仗,不流血,不伤亡!为了父母不失去子女,为了伴侣不丧偶,为了孩子不失父母。若起战端,何人获利?敢为诸位,尔等可是获利之人?”
“否——否——否——”
“我们是兵,可兵来自哪里?来自天下子民。天下之人,只求一字,那便是——活!若有两字,那便是——活好!
要想活,我们便得吃饭,便得穿衣御寒。所求不过这两事而已!开战是好还是不好,只问自己,开战能否叫你吃上饭,穿上衣。”
“否——否——否——”
“你们不用管站在这里的人是谁,他们姓什么。只要问自己,站在高处的人他们治理的天下百姓能不能活,能不能活的好!假使有一日,你们都活不下去了,那只管掀翻这点将台,只为求一活!”
“是——是——是——”
李世民面色严肃,深深看了这位林公一眼。她曾言:假使有一日,她背离了初衷,不再以天下为公,那便掀翻了她,天下尽可不忠于她。
今日,这番话换了个样子,又出现了。此次更严重了,她说,天下子民若遭难,那必是当政者的过失,掀翻它,求活不是错。
这话……无错!
桐桐说着,便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颔首:“君为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林公所言,朕以为然也!”
“威武——威武——威武——”
金花低声道:“这李唐皇帝,倒也是明君。”
来华阳回她:“本就是明君!只是咱们处处以李唐为假想敌,谁能视敌人为善人?”
周直在后面接了一句:“何为假想敌?敌就是敌,并非假想。是和是战,那是朝堂上的大老爷们想的事情。为将者,首先该考量的便是战略安全。他们只管谈他们的,为将者若因’和‘而忘战,那便离亡国不远了。”
来华阳:“……”我是那个意思?抬什么杠?
周直嗤的一声,“在我看来,为将者,当视这世上的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股力量为敌。只有如此,方能不失警惕。”
说着,他用肩膀撞林泽:“你以为呢?”
临川’嘘‘了一声,等会子再说,声音太大了。
号角连营,尘土飞扬,两军分东西两侧移动,转移而去,演习开始。
桐桐坐在高处,与李世民并列而坐,看这演习。
四爷低声道:“我去请安。”
长孙皇后便站起身:“父皇母后正等着,随我来。”
四爷去了,桐桐并没有动位置。对于李渊的这番操作,不知道是有意呢?还是真的糊涂了。
窦夫人望眼欲穿,可算是见到了三郎。李渊坐直了:“三郎!过来!过来!叫父皇看看。”
四爷见了礼,有人端了茶盏过来,放下后,便站在李渊身侧。李渊端了茶,这才叹气:“喝茶!先喝茶,你喜欢清茶,特为你炒制的秋茶。”
四爷看了看周围这么些老臣,还是把杯子端起来了。谁都没有注意,他的手上是缠着细细的银链子的。链子纤细,’不经意‘的垂到了茶盏里。
而后,链子变色,虽轻微,但也说明这茶怕是不干净。
李渊要害自己的可能不大,但围绕在李渊身边的旧臣,无一不是旧世家。
四爷放下茶盏,没挑破,只跟李渊说:“请父皇摈退左右,儿有话要说。”
李渊摆摆手:“都退下。”
除了伺候的,都退下了。
四爷看那伺候的宫女,窦太后轻咳一声,语调很轻,却极其严厉:“退下!”说完,便跟服侍的嬷嬷使眼色:带下去,拿下!
人一走,只剩下李渊、窦太后和四爷了。
四爷放下茶盏,把链子拿给两人看:颜色又更深了一些。
李渊猛然变色,窦太后急促的咳嗽了起来:“混账!混账!”她看向李渊,胸口起伏不定:我不信你不知你身边尽皆包藏祸心之辈!你留这些人,究竟是要干什么?
四爷低声安慰:“阿母,他们陪着父皇,平日里只作乐,只是身边有这么些人,到底是叫人钻了空子!今日儿子要叫嚷起来,二兄可有命在?”
李世民当年再是猛将,他这几年不出长安了。
可桐桐一年到头在路上,真要自己一出事,身边桐桐身边的李世民第一个遭殃。
四爷就差没明说:这不是要害我,这是要害我二兄!要引发天下大乱呀!
第1605章 隋唐风云(131)一更
天下大乱?
可这话听在窦太后的耳中, 却又觉得:这分明就是要叫我的儿子们相互残杀呀!
她看了丈夫一眼,而后便什么也不说了。袖子里握着帕子的手攥的紧紧的,从少年结篱夫妻恩爱,到夫妻生嫌隙只余合作, 再到释然无视, 而后到了心中憎恶恨不能老死不相见!她以为夫妻到了这个份上,成了一对怨偶就已然是结局了。
可谁知道……谁知道……终还是到了我恨你不死的程度。
大郎和二郎差点兵戎相见, 这其中你没有错?
而今, 在二郎和三郎之间,你又想干什么?别人想用你, 你就顺势给他们用!你是糊涂吗?不!你不是糊涂!若是林公对李唐但凡有短期用兵的想法, 你都不惜用林公和三郎来辖制二郎。
彼时, 林公一定会尊着你这个太上皇的!为何?因为初得天下,你能叫林公和三郎更加的名正言顺。
你甚至都想过,不行就叫三郎继承二郎的皇位, 想来三郎也不会拒绝。
因为望岳和临川一样,两人不分伯仲。那便不如,叫三郎取二郎而代之!将来临川继承李唐,望岳继承北华。
你是这么想的吧?!
这能使得你重新掌控权利, 对吧?
成了, 你可进!
不成,有什么关系?还能比现在更糟!不过是老糊涂了,又是亲生父亲。二郎要做明君, 便不会因为这点事把你怎么样, 对吧?
可你就没想过, 你又何尝不是二郎的一块试金石!他用你在辨别朝中动向。他不弑父, 那是在他看来, 他能掌控,他不是不将你作为父亲放在眼里,而是不将你作为太上皇放在眼里!
换言之,若你不是他的父亲,就凭你的能耐,耐我儿何?
她坐起身来,看看身边的三郎,她伸出手儿放在三郎的脸上,身在苦寒之地,我儿而立之年,依旧明媚如少年。
阿母知,我儿这些年过的甚是顺心。
最懂事的就是三郎了,离了父母远走他乡,不要家业,却也护持了家业!顾及了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别人不知我儿的难,可身为母亲,我知道!在那样一个尴尬的位置,能做到这些,有多不容易。
正如明知道有人要害他,他还是什么也不说,就这么把事情压下来了。
“儿啊……”窦太后说,“好好的!。”
“好!等演习结束了,儿子带望岳和临川去看您。”
窦太后没言语,朝点将台看去。
四爷的视线看过去,跟窦太后说:“她是您的大夫,会给您复诊的。”
窦太后笑了:“林公乃是一国之君,如我这般的病人,不用看了!”安全最重要,“俩孩子……只要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好!见与不见,不要紧。”
四爷:“……”
窦太后摩挲着儿子的脸:“阿母最放心不下你。”建成圈禁,除了不能出来,一切如常。元吉荒诞,常犯错,可他并非真蠢。
利益捆绑了他与建成,可建成和旧世家不能再给她利益之时,他再娶王妃之择娶新贵人家。
于是,他的第二任王妃出自高家,高士廉乃是皇后和长孙无忌的舅舅,对皇后和长孙无忌有大恩。他有一幼女,姿容中等,为人沉稳,乃是皇后与长孙无忌的亲表妹。
他自己提说了这个亲事,直接找了皇后,问此女可有婚配。要是无婚配,或是婚配无妨碍,请皇后问问高家的意思。
若是有婚配,或是婚配有妨碍,那便作罢,请皇后多费心,照着高家再给他赐一门婚便是了。
这事办的很漂亮,皇后果然就问过高士廉,若是嫌弃齐王好色,府中莺莺燕燕就算了。可高士廉和高家女都答应了。
这样的事,人家选门第,不选其他。
高氏直言说:“王爷不昏聩,便不至于出大错。儿孙安分,自有富贵日子可过。”
听到这些话,作为有个好色儿子的婆婆来说,就觉得儿媳妇能这样想,就很好了!她知道本分二字才符合齐王府的长久利益。
她还叫人专门观察过高氏,高氏跟丈夫说:“我认为王爷当学魏征。魏征乃太子旧人,而今如何?一心为陛下办事,陛下倚重!王爷虽与前太子走的近,但那是太子,储君,为臣者效忠储君,此并非错。”
这话叫李元吉十分受用:“我还以为你会因皇后,劝谏我效忠陛下。”
“陛下是君,自当效忠!此乃本分。”高氏随后便又往北边指了指,“本分甚好,无论风起何处,我自岿然不动。”
李元吉:“……”
自此,李元吉与高氏相处融洽,府中莺莺燕燕不缺,但高氏连生两嫡子,其他女人却无子嗣诞生。
窦太后听到禀报之后就不要叫人再管这小夫妻过日子了!高氏很聪明,她在告诉元吉,咱只要做好自己的,就是最好的结果。你要是闹,陛下必不容你,前太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要是不闹,咱就一直是齐王。便是在李唐和北华之间,咱也不要站队!不跟北华有除了兄弟之情之外的来往,这效忠的是李唐。但只要做到这一点,便是将来两国冲突,即便是北华赢了,齐王府有什么损失?
这边是哥嫂,那边也是哥嫂。
便是到了侄儿继承皇位,这边是侄儿,那边也是侄儿。
哪边厚?哪边薄呢?
安分,便能最稳定最长久的获利。
这话四郎听进去了,因为别人撺掇他可以去驻防雁门关的时候,他告病了。说他酒色不节制,怕是领不了兵了。
于是,他就领御史台事,监察官员嘛!对新贵不假辞色,他们自来就没亲近过;对旧世家也有震慑,因为以前是同党,谁家有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他都能知道。
这个官职,他做的中规中矩。凡是陛下要治罪的,有别的政治目的的,他一定不问原因,叫办事就去办事,叫办到什么程度就办到什么程度。
就这个自觉,他确实不用再操心了。
平阳呢?女官中独树一帜,与皇后更是相处融洽,两人常书信往来,不管是私事还是公事,都会与皇后沟通。她对于这个大唐有功而无过,从不参与娘家父子兄弟之间的争斗,她必是能荣宠一生的。
二郎呢,天下至尊,他的苦是帝王的苦。
只有三郎,无天下至尊之权,世人对他的要求要比帝王多的多。
四爷叹气,知道窦太后到了最后了。他就问说:“您呀,该放不下的多着呢。”所以,有什么心愿,你只要开口,我还是会答应,会应承!母子一场,此为因果。
窦太后摇头:没有了!不能再执念于将来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活着的时候尚不能左右,死了之后的事,随他们去吧!不该再把执念留给三郎。为人子,我儿尽孝了!论起孝顺,诸子女皆不如我家三郎。
她又攥着儿子的手,“阿母知道你……”更知道你想干什么。
这件事三郎压下来了,没想这个时候闹起来。可为什么不瞒着自己,不瞒着他父亲呢?只为了规劝太上皇吗?
要这么想,应该就错了。三郎等闲不开口,但凡开口说,必是有个缘故的。
故而,她心里恨李渊恨的……唯恨他不死,可扭头看向李渊,还是给三郎铺垫:“三郎处处为李唐,您这般……置三郎于何处?”
李渊:“……”
四爷深深的看了窦太后一眼,这才继续跟李渊说:“父皇啊,自三皇五帝,多少帝王?可真正被记住的,被后人称颂的,才几人?儿以为,帝王在位,自当做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朕建李唐,此不为惊天动地?”
“世人眼里的惊天动地与您想的不同!您在一日,歌功颂德者就有一日。可等您百年之后,如何呢?
世人眼里的惊天动地是如二兄一般,驰骋疆场,敢亲率三千余人占十万之地,且获胜,一战而定乾坤。这是何等的英雄气概?
世人眼里的惊天动地是如林公一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女子而立国,雄霸一方。只此一功,功在千秋,后人如何抹杀?”
李渊:“……”
四爷低头,又说:“便是儿子,儿子亦笃定在后人眼里,儿亦为英雄。为何?儿的存在,叫两国消弭战火,使得天下安宁。儿推行杂学,使得百姓有衣穿,此不为英雄?诸如种种,皆为英雄?”
而你呢?你是吗?你有驰骋于疆场百战余生打江山吗?你有使得占据天下人口一半的女人过的更好吗?你有能力叫这么大的疆域这么些年都再没有起大的战端吗?
没有!你都没有!
故而,惊天动地的帝王,你是吗?你也不是!
李渊:“……”他气笑了:“莫要激将,你只说,你想叫朕这个老糊涂做什么?”当你给我说大道理的时候,那必是要用我了。
你这口舌用在帝王身上,果然是无往而不利!朕也知道,朕这一动气,就是真的往心里去了。这一往心里去,就证明朕被你挑拨的又不甘心了。
而今,自愿的入你的套!所以,直说吧,要干什么?
四爷就笑了:“灭世家!天子一怒,血流成河!您为太上皇,便不是天子了吗?您这一怒,便不能血流成河了么?天下子民敬您,您就是太上皇。”何须借力要权利?
彼时,尊您的、敬您的、畏您的尽有!这便是帝王之威呀!
他们要挑拨您的骨肉子孙自相残杀,他们还要借着您的手达到这个目的,您不该动怒,杀之?
灭世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此事惊天动地,彪炳史册,除了您,更无他人了!
李渊:“……”好口才!你这是要老子用这条老命去搏呀!他自嘲的笑了:“好主意!”朕的好大儿给朕送来这么个好主意!
朕有你为子,当真是积了十八辈子的德了!
第1606章 隋唐风云(132)二更
李世民站在点将台上, 桐桐递给他望远镜。
望远镜……三郎曾作为礼物,给李唐送过!故而,在宫里他也用。但这个东西听说制造甚是麻烦,故而李唐便是采买, 也暂时买不到。北华在装备军中, 这样的东西在手,军中便能多许多神射手。若是再配合三郎做的强弩, 那便更是威力无穷。
强弩射程远, 但是人的眼力有限,可若这两者结合, 便可补足这个缺陷。
这样的东西若是装备起来, 强弩自远处射来, 两军都不用靠近,便可射杀。
演练开始了,在彼此对垒之前, 需得展示所用武器的道具。
常规兵器乃是两国分别铸造的,而后交叉使用。也就是说,北华制造的演练武器在李唐将士的手里,而李唐锻造出来的演练所用武器在北华将士的手中。
双方都需要通过三次互检手段, 而后交割。防的就是有人在这其中动手脚, 本来只是镴枪头的,结果你们暗藏利器。
而四爷作为演习双方的负责人,他准备了投石机等物!
投石机没什么的, 但是要命的是这个’石头‘。
而今演练前要展示的就是这样。
’石头‘从投石机里投出去, 对准了不远处三五百米高的山丘, 而后瞬间炸开, 尘土四起。
李世民站起来, 往前走了几步看过去。
场中雅雀无声。
李渊跟着站了起来,而后看向坐在那里的儿子。
李绩手握住长矛,今儿若是准备的演练’石‘都是这样的东西,那今儿得被屠尽!
可是紧跟着,第二个飞起之后,在最高处炸开了,一瞬间五颜六色的降落了下来,地面上星星点点。
看懂规则了吗?正是的’石头‘就是有这么大的威力,但是演练以不死伤为前提。这个东西会叫它在空中爆炸,这些颜色落在谁的身上,谁就算死伤!
红色的是爆炸区域的人,退出演习;黄色的为重伤,可俘虏;绿色的为轻伤,还可继续参加演戏!
可其实呢,只要这东西一出,就是北华赢了。
能杀而不杀,这就是诚意!我们真的是谋求两国和平来的。若不然,便可长驱直入,这等利器,你们可抵挡的住?
所以,叫嚣着开战的人相互对视之后,谁也不言语了。
四爷瞥了那些人一眼,这才起身,准备走了。
临走,他跟李渊说:“父皇,他们必在谋划推出个主谋来!让您杀了,以平息此次谋害我之事!而后,他们会向北华示好,因为实力就在这里!他们笃定了北华若战必胜。您知道他们的,自来便是墙头草。
他们会放低姿态,会处处以林公为先。会拿粮食、布帛、铁、盐来和林公合作,掏空李唐,以奢望继续荣华富贵下去。
您若不杀他们,李唐会被他们掏空的!您若不动手,那……这便是天赐给林公的机会!她若不取,岂非有负天意?”
李渊:“……”
四爷叹气:“当年,需要巩固江山时,明知有弊端,还得用!而今,需要稳人心时,杀他们,有何不可?”
今日这个展示,容易动摇李唐的人心。
故而,杀世家,重新分配财富,此为稳固人心之策。
你要是不杀,李世民也会杀的!若你们父子联手来杀,这些世家便再无挣扎可能。
李渊:“……”三郎比林公更似帝王!林公身上有江湖之义,有铿锵君子之风。可三郎……他谈及用人,是如此的轻描淡写。
容你、忍你、恩宠你是用。
查你,关你,杀你亦是用。
这个人只要站在朝堂,他便会将臣下用到极致。莫说臣下,莫说这天下人,便是至亲又如何?对自己这父亲他难道不是敲骨吸髓的利用。
三郎把帝王的冷酷表现的淋漓尽致。
是的!三郎就是那个隐在幕后,影响着两国走向的人!北华的事他参与了,李唐的事——只要是大事,哪一件少了他的身影了。
一个演练,他在幕后安排了这么一出戏,当真是算尽了天下。
那么,朕就不明白了,就这个能耐,你能算尽天下:“算不了林公?”你要是算计枕边人,林公再防备只怕也防备不住吗?
不是她不强,而是她太过于铮铮,这在一个帝王身上,就是巨大的缺点。
四爷站住脚,回头看他:“她对我从不设防。”
啊?
“她对我从不设防。”四爷叹了一声,“所以,我总是忧心,她太过于赤诚被人所伤。故而,她不能没有我,没有我……有人伤她……该怎么办?”
李渊:“……”
四爷转身走了,走的格外潇洒。
李渊:“……”怕林公被人伤,这是朕这一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你是在彩衣娱亲么?
可他的语气如此的真诚,以至于自己一时间无法分辨这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窦太后:“……”这话是真的!这也就是他们夫妻能相合的原因。
她看见三郎才一上点将台,林公便回头看了一眼,似是要确认三郎是否无恙一般。
这般想着,她的视线又落在两个孙儿身上:承乾、青雀。
承乾……算了吧!就二郎那脾性,有些事不好好说,怕是能把他气出个好歹来。打孩子骂孩子是不至于的,但是……杀人是真会的!
他只会觉得是别人诱导了孩子,教坏了孩子,也绝不会任由这件事继续下去。
可承乾这个性子呀……再加上’情‘之一字,最难解!不处理这件事,结果难料;处理不当亦是结局难料。
总之,他不适合!
青雀呢?很好!
可世人总是爱比较的,望岳和临川而今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呢?他们是不是就在北华的军中,远远的能看见自己这个祖母呢?
窦太后叫人取了望远镜来,在观摩的童子军方阵看了过去。在前排的位置,看到了两个孩子。
几年未见,长大了好些!俩孩子都不是壮硕的身形,这叫他们在人群里极其好辨认。
望岳还是板着脸,人显的冷肃。临川笑颜如花,不知道跟身边壮硕的少年在说什么。俩孩子都长的高挑,筋骨分明。
望岳和临川也都拿着望远镜,这东西在童子军中是标配,一人一副。这会子双方正在激战,自然也无限他顾。
高处观战,就是这样的。
刚还说笑的临川此时面色也严肃了起来:好一个李绩!
名将就是名将!
配备的强弩营,他们可以远距离精准射杀,这种武器初次亮相,其威力可以预见。可结果呢?李绩有备而来,挖掘城防工事,壕沟作战,躲避有效射杀。
左翼秦琼也非泛泛之辈,他们舍弃马匹,以马匹躲避强弩,缓慢推进,直到双方短兵相接,如此,强弩营便不敢射了,他们怕误伤。
右翼程咬金挑选死士,两人一组,一人为肉盾,冒死替身后袍泽挡住强弩的攻击,如此向前推进。
尉迟敬德作为候补,随时给补充兵力与武器,做援军之用,配合默契!便是顶着强弩涉及,冒着全体战死的准备,也要保障后勤运输
这种打法,如何能不肃然起敬?
在战场上,这是有效的。
器利剑锋可依仗固然好,然则军中有魂,才是真正的制敌利器。观其战,便知道李唐魂不散,国不可攻!
可在李绩这般的战将看来,北华军中有一种比利器更可怕的东西,那便’凝而为一‘的打法,要说他们有多么勇武无双的战将么?
好像也没有!北华能排的上号的,威名能震慑天下的战将才几人?就像是王伯当、单雄信这般,这都是彼此熟悉的人,如何用兵,大家心中都有数。他们能拉几石弓,战场上能撑多久,咱也都知道。
本以为没有太多的名将,对他们的势力有所影响。可其实不然,他们军纪更严明,号令执行的更好。且他们的队伍不管怎么分割,都能迅速凝结为’一‘。
便是尉迟敬德和程咬金这样的猛将,对敌也十分吃力!围着他们的不过是三人而已,可这三人护卫攻防,当真就是三头六臂。斩杀其中一人,自有人自动补位。依旧配合默契,缠斗不休。
这般之下,谁能熬的住?
观战的李唐战将心中骇然,要什么猛将,他们人人都可成为猛将。而且,北华的猛将是可以量产的,他们的招数一致,没有花里胡哨,招招尽皆杀招。
都知道,出猛将是靠机缘的。但这般培养将士,其猛将必将层出如云。
若如此,怎么打?此国暂不可正面为敌!
李世民抚掌,喝起了彩,大声的叫好!北华之威,朕也算是见识了。给朕三十年时间,必追赶上。
桐桐跟着喝彩,为李唐喝彩,在开局便被四爷扔了一大招,明知华朝有利器的情况下,势气不衰,依旧气如长虹!不愧是百战之士——威哉!
时到,天色将暮,鸣金收兵,各自清点。
然后各有胜负,在武器一样的情况下,打平了。
桐桐宣布:“平局——威武——”
“威武——威武——威武——”一声声威武震天响。
声音才一落下,李世民也超前了一步:“此局,在朕看来,是华朝胜了!武器乃是军事致胜关键,华朝以同等武器为前提比试,此乃胸怀!我将士悍不畏死,敢舍命以保国,此乃将士之胜矣!若有败,此乃朕之败!与我李唐将士,无关!”
“不败——”
“不败——”
“不败——
李世民一抬手,李唐将士皆静!
就听他继续道:“华朝皇帝陛下,手握利器而不用,此为仁!亮利器非为杀人,只为以戈止戈,天下以和为贵!朕深以为然,故而朕提议——我两国永罢刀戈!”
“万岁——”
“万岁——”
“万岁——”
第1607章 隋唐风云(133)三更
是夜, 篝火起,觥筹交错,尽兴回营!
四爷本来打算带着孩子去给窦太后看一眼,结果这俩孩子当晚就没有回来。桐桐查营去了, 赤奴回来回复说:“童子军指挥甲字营连夜复盘战局, 今夜怕是会回来很晚。”
“复盘?”
是!
四爷:“……”桐桐的教导就是这样的,利器可依仗, 但不可依赖!打仗千变万化, 凡是没赢的,就是输了!
故而, 抛开利器, 平局就是输了。
他们没有懈怠, 连夜在复盘战局,找指挥中的疏漏,反思与对方的差距, 自身的长处可以忽略,但一定得重视对方的长处。
孩子们在复盘,桐桐在外站了站,并没有进去, 也没有叫人打搅!不自傲自得, 这是好事呀!
“殿下,这应是好事!”
长孙冲站在李承乾身边,给出主意, “两国相合, 咱们邀北华的二位殿下一起打马球, 一起狩猎, 想来陛下亦是乐见其成的。”
李承乾:“……”游戏的方式很多, 在军演的时候,在明显有人包藏祸心的时候,又是打马球又是一起狩猎,这中间不管谁出点事,都会出大事情的。
为甚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呢?
他说:“不若赛马赌马!”各自选好的马匹,下注!不赢银钱,谁输了谁喝酒!只是游戏,毫无危险,这是一样的呀!可以达到一样的目的,又为什么非要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做这么容易出事的事呢?
长孙冲:“……”他一脸的哭笑不得,“赛马?赌马?您不怕陛下生气?陛下喜勇武,您若不上马,陛下焉能不失望?”他真的是为大皇子的,“您已经十五了……”已经到了成丁的年纪了,“父亲多次为立储之事跟陛下谈,陛下都避而不谈。”
李承乾:“……”他缓缓坐下,心里突然就烦躁慌乱了起来。
“您是皇长子,是嫡长子!”上一辈的嫡长子还在府邸里关着呢!而今是太上皇和太后活着呢,那位还能在府里喘口气!若是太上皇驾崩,太后薨逝,您说,那位还能活几天?
李承乾:“……”
“殿下,您当站出来了!您得知道,两国要和,这是北华陛下的意思!那么北华的两位殿下,便是擅长骑射,也必顾及双方颜面。又只是戏耍而已,便是谁输谁赢,难道还低了谁一等?陛下与雍王兄弟相和,殿下与堂兄弟姐妹关系融洽,这对殿下来说,难道是坏事?”
李承乾:“……”我们没有不相合!我们私下有信件往来,一直也没断了联系。便是需要展现下一代相处和睦,那也需得跟父皇提过,得带上自己的弟弟妹妹一起,或是家宴,或是其他,是否安全需得有人事先安排,以免出纰漏,这些我无法跟你商议呐。
或是父皇有别的交代呢?便是再不济,我得跟我母后说,由母后出面才合适呀。
关键是,那俩没来给皇祖父和皇祖母请安,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缘故?是不是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这又叫我怎么跟你说?我不能把这种猜测叫你知道,我也不能告知你那俩还没来给皇祖父和皇祖母请安的事,以免传出什么话去。
至于太子不太子……我不是一两件这种小事就能给我自己脸上贴金的!这种时候,我不犯错,就是万幸了!而不做,至少不错;做了就有错的可能,这风险是很大的,为甚非要承担这个不必要的风险呢?
长孙冲是自己的表兄弟,舅舅这次没来,他跟来了!
他一心为自己打算,也不好撅了他的面子。
李承乾就有些为难,便说:“这事也不急!皇祖母一路颠簸,身子违和。母后命我诵经,这经书还未诵读完。等皇祖母身子稍好,有精神了,请了皇祖母一起,岂不是好?”
难道要违背了孝道,放着身体有恙的长辈不理睬,一味的去谋算,此举若被父皇知晓,便是再不损颜面,难道父皇就认同么?
长孙冲:“……”这……倒也是。
李承乾这才叹气:“你先回去歇歇,回头叫人请你来说话。”
“那……殿下先忙。”
李承乾应着,叫了服侍的人亲自去送长孙冲。
长孙皇后听闻侄儿找了儿子,见了儿子便问了,是有什么事么?
李承乾又怎么能说实话?这里面有说什么册立太子不册立太子的话,犯忌讳。说了就是害了长孙冲!
因此,他只说:“他们都对那投石机的’石‘有兴趣,来问问儿子是否知晓,说了几句闲话罢了。”
而后顺嘴就问了一句:“儿子长于望岳、临川书信来往。望岳对长安样式的衣饰极为好奇,儿子叫人采买了市井里最流行的,各式各样各材质的,这次也带来了。临川想要几只南边的狸子,儿子也带来了,叫人看着喂养。您看,是送去呢?还是……”
长孙皇后便露出几分欣慰的笑意来,这孩子性格温柔,其实是极会体贴人的。她便说,“你记挂他们,给带来了!那便着人送去吧。”
“母后是否要查验?”
“好!”
“伺候狸子的宫人便不跟了,儿子已经写好了手札,照着手札饲养便是了。”
长孙皇后:“……我儿谨慎,甚好!”
然后望岳和临川便收到了礼物,临川收到的不仅有狸子,还有数箱衣物。而望岳收到的除了衣物,还有几只画眉,几只黄莺,几只鹦鹉。
据说这鹦鹉是海外进贡,会学人言。
望岳逗弄起来,“会说话了?说一个来听听。”
鹦鹉在笼子里扑腾,一开口便是:“大殿下安——大殿下蕙心兰质——大殿下貌美如花——大殿下贤良淑德……”
声音那么的大,帐篷内外的人都哈哈哈的笑开了。
蕙心兰质?貌美如花?贤良淑德?这位大皇子还挺会拿大殿下取笑的。
望岳盯着这五彩斑斓的鸟儿,“你的肉好吃么?是烤了吃?还是炖汤呀!要不,给你煮了,炖汤,给爹爹和阿母补补身体?这毛好看呢,做毽子……浪费?把你们的毛都拔了,做一顶帽子戴?”
说着,手伸到笼子里就要抓鸟。
这鸟扑腾的在金笼子里飞,一边飞还一边喊:“救命呀——救命啊——英雄救命呐——”
一会子又喊:“大殿下女英雄——巾帼不让须眉——”
望岳把笼子打开,任由这小东西在帐篷里飞,然后她到处窜着吓唬鸟儿,叫它在帐篷里飞。
这热闹的,大帐里听的清清楚楚。
那么多人正议事呢,就听见大殿下那边闹起来了。自来大殿下都板着脸的,很少见到大殿下玩闹。而今一人一鸟,玩了起来。让听见的人都不由的心情愉悦了起来。
此次正议的事是跟李唐贸易的事!李唐的货物经过咱们境内运往西域,这商路怎么走,咱从中能赚什么,这都是需要进一步跟对方达成协议的事。
另外,哪种武器可卖给李唐,他们有采买的需要。这个价位又该怎么来定?
等等等等,大家都挺忙的。
正商议着呢,下面来禀报,望岳和临川想去李唐营地,去给长辈请安去。
桐桐点头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叮嘱,去请安那便……去请安吧。
两人走的十分低调,走的时候是趁着童子军集合的时候悄悄走的。
狼还东张西望,问说:“林泽呢?”
来华阳马上道:“先生因为课业的事,叫了两个人过去。”
单道真问说:“哪个先生?怎么总找他们单独说?哪个先生是寿王府的旧识?还是跟寿王有交情?”
正说着呢,金花呼哧带喘的跑进来了,她又迟到了:“嗳——嗳——那个——”
“哪个?”
金花指着外面:“大殿下和二殿下出营了!”
“是吗?看见人了?”
“没看见,远远的看见仪仗了。”
一群人都往出涌,果然看见的只有仪仗!
单道真嘀咕:“你说……大殿下和二殿下跟咱们也没差多少岁数,对吧?这怎么这么神秘呀!这几年了,不管什么场合,咱们中有谁见过这二位殿下?”
来华阳低了头,很忙很忙的样子。
金花摇头:“跟我姑姑进宫过,可惜,没见到两位殿下。听我姑姑的侍卫说,二殿下长了一副仙人之姿,我想着有幸一睹二殿下的风采,可惜……两位殿下的课业太忙了,无缘得见。”
说着,还碰了高采桑:“按理说,殿下们会去大长公主府给大长公主请安,你也没见过?”
“大长公主偶尔选择住别院,殿下们去别院请安,倒是不曾碰到过。”
单道真又看罗通,“你爹跟着雍王从李唐来,你就没见过?你爹也没说过?”
罗通:“……早些年,我爹在外驻防的多,他从哪见现在的殿下?”
单道真还要问,就被边上的王君可撞了一下:别问了。
“怎么了?”莫名其妙。
王君可看他:你是不是蠢?今儿两位殿下冒头了,林离和林泽不在。试着回想回想,是不是但凡有两位殿下消息的时候,这两位就不在营地里。
安荣一拍脑袋:“万寿节,陛下生日那天,给咱们加餐,一日半只烧鸡,那天……余下了一只鸡,牛奋和马提打起来了,为抢鸡腿的。那鸡本是给林离和林泽留的。”
二十个人都愣住了,然后相互对视,惊疑不定。
单道真想到昨晚还故意绊了林离一下,面色便不对,他转身就看向来华阳,他一直都觉得这小子是伪君子,对林离……说是喜欢吧,也不是!就是各种关心,围着人家格外关照。
他揪住来华阳的衣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来华阳拍开他的手:“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众人:“……”你就态度,本身就是肯定!
狼还直接往出跑:“我得护送殿下!”
对!这就走,护送殿下!
第1608章 隋唐风云(134)一更
隋唐风云(134)
骏马良驹, 少年肆意,乘风而来。
望岳驻马回头,抬手不叫侍卫阻拦,放他们近前来。
临川调转马头, 回头往过来。
二十人, 二十马,狂奔而来。
“吁——”
同窗三载, 摸爬滚打!一起狩狼打虎, 一起战马匪,第一次杀人之后一起喝酒, 酩酊大醉而后吐的天昏地暗。校场上谁也不肯相让, 你踢肿过我的脸, 我打的你鼻血直流。
什么出身高门,什么突厥奴隶,什么契丹, 什么汉人,什么男,什么女……没有的!很神奇的,三年的时间, 他们像是锻造成了同一个人。
彼此给对方挡过刀, 笃定他们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人。
陛下宽仁,亲自教养。他们愿意效忠陛下,护佑华朝。可他们中大部分今天才知道, 华朝的两位殿下, 一直跟他们在一起。他们除了很多跟他们上课之外, 还总有其他的课业, 原以为是寿王的要求, 原来不是的!是两位殿下有别的东西要学,是朝中阁臣要定期考校殿下。
而今,昔日熟悉的同伴就在眼前。
林离是林离又不像林离,她穿着宫装,衣着不华丽但肃穆。陪着那一张万年难见一笑的脸,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们。
林泽白袍红氅,头戴玉冠,端坐了马匹上,无端了多了几分从未见过的威严。
狼还从马上下来,’咚‘的单膝往下一跪:“殿下——”
紧跟着,其他人都从马上下来,动作整齐划一:“殿下——”
望岳和临川翻身从马上下来,“平身。”
人都站起来了,两人才还军礼。从每个人脸上看过去,想说点什么吧,可又该说什么呢?
望岳看向护送的侍从和仪仗:“你们回吧!我们去探亲,跟袍泽同去,勿用护送。”
临川朝首领点头,而后摆手:“你们撤!执行命令。”说完就看这些同窗袍泽:“走!随我们探亲去!”
这一群才都笑了,利索的翻身上马,跟往常出城打猎一样,呼啸于草原之上,飞马快行。
看河流和周围的山丘,肖茂便喊:“离李唐军营该是还余三十余里。”
话音一落,其他人都看周围的地标,安荣看向河边:“白狐!”
运道不错,能瞧见这少见的玩意。
行军途中,便是瞧着再好,扫一眼便也过去了。
谁知他们策马都要过去了,河对岸箭簇齐发,朝这边射来。
秋日里,草渐变了色,半人深的草藏人轻而易举!又在河对岸,确实未发现那里藏着人。
箭弦一响,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全侧挂在马身的一侧,躲避箭簇。马儿往下一趴,箭簇贴着马背和人射了过去。
那白狐一窜便走远了。
河对岸还有人要射,一个少年喊道:“别动!有人。”
果然,从草丛里出现了一群少年,全是唐人打扮。
长孙冲一脸可惜的看着跑了的白狐,惋惜道:“长乐公主喜白狐,才夸下海口为她猎一只白狐,谁知就这么给跑了?”
说着,便无好气的看着牵着马起身的一群人:“此乃李唐营地,你等何人,为何行至此地?”若非他们,那小东西怎就跑了?
这是什么话?!
单道真站出来,指着边上的驰道,马跑于草场,但是驰道就在边上,马车辎重可走。
华朝有规定,若非战时,驰道两侧二里内,不许狩猎!因为驰道人来人往,除非小动物路过,猛兽是不会过来的。
况且,定期有人清理。除非遇到吃人的猛兽,确实是威胁个人的安全了,否则,这就是违背律法的!这里是距离李唐营地近了,但是交涉的时候应该告知过,在我华朝境内,需得遵守我律法。
今儿这是自家这一行人训练有素,警惕性高,躲避开了!可若是一般的百姓,误闯了过来,可有命在?
故而他翻身上马,到了河边,问对方:“可知华朝律法?驰道左近,弓弩射杀,伤了路人当如何?”
长孙冲朝那边冷笑一声:“此地暂划为禁区!”
“禁区不在此处!”单道真朝前指了指,“这里距离唐营还有三十余里,三十里处才是禁区!驰道设有警示牌,华朝国人自旁道转弯,不得入内。”
长孙冲:“……”他还要再说,李德蹇一把拉住了:“此人必有来历,别闹翻了。”说着,便上马:“我过去处理。”
尉迟宝琳紧跟其后:“走!都过去!他们人多势众,别吃了亏。”
于是,数十少年上马过河,走了过来。
临川一摆手,狼还等骑马过去,停在单道真的边上!其他人没有过去,但已经动了方位,呈扇形将其半包围,只要想围住他们,随时都能合围。
单道真扬起下巴,朝这些人点了点:“谁主事?站出来。”
李德骞要站出来,程怀默率先出来了,拱手道:“在下程怀默,敢为阁下?”
程怀默?程咬金的儿子?
单道真心里嗤笑一声,你爹在李唐很有一些之地,然则,我爹在华朝也不是无名之辈。你是程处默,那又如何?
陛下卖你爹面子,可你爹当年也不识趣呀!况且,律法当前,你又有何特殊?
他说:“华朝无’宾仪‘!”不会因为你们是他国勋贵,是宾客的身份就宽待你们。只要在我华朝境内,触犯律法,一视同仁。
程怀默:“……”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我知道你爹是谁,也能猜到你们出身皆非同一般。但是,没用!别攀交情。
你这还不如假装不知道我是谁,我们这些人大概是什么人来的好呢?
这个人处事何以这般耿直狷介,手段一点也不圆滑。
他也没了好脾气,“那依照你们的律法,当如何?”
“按照危害来定刑,若有人因此而殒命,为首者当偿命!其余尽皆收押,量刑,三到五年起步。此次遇到我等,未曾有人丧命,不曾有人受伤。然则人、马所受惊吓,当赔偿。”
长孙冲嗤的一笑,还当要如何呢,原来是赔偿呀!
“赔偿几何?”
“二十二人,人马各二两银饼。”
长孙冲从怀里掏出一金饼,直接摔在了地上,扔在了单道真的马前:“多余的便做赏银了!”
单道真甩了马鞭,将那金饼卷起来,朝对方的面门扔了过去。
这么近距离,来势汹汹,如何拦的住。
眼看着就要砸到长孙冲的面门上了,远远的一块碎石扔了过来,砸在了金饼上,将那金饼给撞开了。
原来是不远处来了两人两马,像是匆忙赶来的。其中有一黑袍少年俯身捞了碎石,果断的扔了过来。
这身手倒是不错!
临川和望岳不由的朝这两少年看去,黑衣少年稍靠后一些,在他的前面还有个青年模样的男子。
就听程怀默低声说:“是李震和秦彦道。”
李震为李绩长子,秦彦道乃是秦琼独子。
刚才抛石救人的乃是秦彦道。
此二人已在军中当差,甚少与长安勋贵子弟郊游嬉戏。
这些人里,就李震年岁最长,他的官职也最好。此时,他下马上前来,先去看坐在马上衣着明显不同的少年、少女。
看装扮,看年岁,这叫李震心中一惊。
他不看跟长孙冲冲突的少年,因为这些人衣着一样,像是侍从。而一直在最后两人,好似从未冲突,但其实他们才是主子。
他看了秦彦道一眼,秦彦道颔首:这些人以扇形的姿态围住了咱们的人,那俩华服主子其实是被庇护在后的。
李震便更笃定了,他朝那边一走,果然,几匹马同时动了,拦在了他的面前。
他忙拱手:“敢问……可是华朝二位殿下?”
这话一出,长孙冲等人这才朝后看去,看见被遮挡住的二人。因着涉水而来,对方在河岸之上,自家还在河沟的缓坡上,这是有位置差的。对方不冒头,他们压根就没看见后面还有两个衣着明显不同的人。
人家问了,又在人前。
在外得有长幼,临川便不言语了,等着姐姐说话。
望岳用马鞭敲着掌心,驱马向前,李唐这边才看清这位大殿下的样貌。
凤眼长眉,琼鼻红唇,金冠乌发,眉梢眼角如刀锋,眼神淡然,神态轻慢。
一开口,便听见稚嫩中不乏威严的声音:“我们姐弟探亲,路经此地!”说完,再不看李震,只问单道真:“处理完了吗?”
这般的林离,单道真都觉得陌生。他只愣了一瞬,便道:“大殿下,还未曾。”
“那便处理吧!处理完了好赶路,给长辈请安,过了午时便不合适了。”
“是!”
单道真看向长孙冲和程怀默:“刚才的话没说完,赔偿是要赔偿的,然则,在下并非掌管路政之官员,故而,此事不该我管。你问了,我告知了,仅此而已。见到了违法,将其反馈给主管官员,乃是华朝子民当为之事!
另外,不仅得赔偿,还得惩罚。我陛下仁慈,华朝不动刑,改为徭役。前面交界处,便有主官驻守,请诸位随我等一同前去,由主官来审理,如何?”
长孙冲:“……”交由官府了,这属于两国之事,陛下岂能不知?
他还要说话,秦彦道赶紧先接话:“谨遵大殿下之命。”
长孙冲对秦彦道怒目而视:这是北华的殿下,不是我李唐的殿下。
秦彦道:“……”他转身走了过去,看着这些人,低声警告:“知道你们出了禁区,便来寻你们!一兵一卒都不能带。而今,就我们这些人……你们好好看,咱们被人围了!”就你们这些公子哥的身手,怎么跟人家打?
看你们射出去的箭簇,再看看地上的痕迹。你们冲着人家射箭,那般凶险,人家未曾伤一分一毫!你们确定要等人家动手?到时候把咱们都绑住了,押送回去,比现在遵命而行更好看么?
第1609章 隋唐风云(135)二更
于是, 这出营地这一群公子哥便被罚修整驰道去了。
就拿二里驰道,修整完为止!
这里面有长孙无忌的儿子长孙冲;有房玄龄的三个儿子房遗直、房遗爱、房遗则;有杜如晦的儿子杜荷;有程咬金的儿子程怀默、程怀亮;有许敬宗的孙子许彦伯;有李靖的儿子李德蹇、李德奖。等等、等等,无不是长安勋贵功臣之后。
这等大事,岂有不报的道理?
故而, 望岳、临川还没有到李唐军营, 消息便已经到了李世民的耳中。
李世民:“……”这些混账东西!
这有什么可说的,按照人家的律法去办!
他只做不知, 打发人:“着皇子皇女亲自去迎。”
“喏!”
李承乾和李泰脚步匆匆, 往出走。
“罚了,不知父皇是否知道。”李承乾一边走一边叹气, “若是叫舅舅知道, 回长安怕是得有一顿好打。”
李泰低声回他:“大哥也太仁慈了些!表兄此举鲁莽, 听闻……若不是那两位身手了得,就给误伤了。”
说的是啊!多凶险呀!
长乐公主、城阳公主紧随其后,踩着马奴的脊背上了马, 叫人牵着出军营。长乐公主后悔:“原不过是我一句闲话,说想要白狐狸皮,谁知道就惹出这般大的事来。”
谁又真缺了那白狐狸皮了?不过是舅舅数次跟父皇提,想给长孙冲求娶自己。他来问, 自己若不搭理, 岂不显的自己对这亲事不满意。
若是如此,不过是白白叫母后为难罢了。
谁知道,这就出事了呢?
兄弟姐妹四人往出迎了三里路不到的距离, 远远的便看见尘土飞扬, 远远的有人催马而来。
四人带着人驻马, 抬眼望去, 只怕这就是了。
长乐公主看着催马而来的人, 她心里叹气:这便是北华的大殿下呀!早年该是见过,只是那时候年纪小,大概样子都不太能记得了。
数年不见,再碰面这位大殿下与二殿下一样,已然是储君风范。
望岳看着这四人:这李唐的皇子皇女养的……哈口气都能吹倒了!
她看弟弟:李唐又开始文治了?
临川:“……”别这么看我!李唐跟咱们不一样,咱们得跟草原民族长时间磨合,需得武力服人。人家只要朝中有猛将,只要能战略得当,一样攻城略地!中原王朝,除了开国帝王,很少有哪个帝王还能上马征战。
所以,便是人家文质彬彬,也不代表人家就弱!这是没有可比性的。
于是,他先扬起了笑脸:“大兄!”
望岳跟着颔首,叫了一声’大兄‘!
然后两人下马,给兄长见礼。
之后才是相互见礼。
李承乾扶住二人,“莫要多礼!皇祖父和皇祖母早就念叨了。快请!”
那就走!
李承乾就听到整齐划一的上马声,’咔嚓‘一声,二十余人,都端坐在马上了。
安荣跟金花对视了一眼,难免目露不屑:公主们生的弱,上马需得踩着人就罢了!两位皇子也不小了,上马瞧着还是不利索,需得有人垫着这才能上的了马。
武将若是这般上马是要笑死人的!一身便装都不能自己翻身上马,这要是一身铠甲,手持武器,那不得压趴下。
二里路,信马由缰的走!
临川和望岳与他们攀谈,尤其是那鹦鹉,是极其招人喜欢的。寒暄中说些亲热的话。
踏入军营,军纪严整,将士都站在两侧近距离的看这一行人。
是不是练家子只一打眼就看的出来,这二十二人,该就是童子军指挥营出来的。各个都打磨的英气勃发,他们的年纪在十三到十六岁,少年英才不外如是。
这其中高门显贵之子,不见矜骄之气;奴隶出身之人又毫无卑怯之色!
只皇子皇女能跟这些人一块训练三年,同吃同住同训练,受完了该受的训,这就已然了不起了!习武有多苦,行伍之人岂能不知?真正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可有一日懈怠。
军营中将士手持刀戈位列两侧,这二十余人不慌不忙,战马不惊不扰,坦然从容。这气度,当真是叫人折服。
到了大帐跟前,这位如谪仙一般俊美的二殿下一抬手,马儿便停了。一起下马,跟着便分工明确,谁随着两位殿下,谁守在大殿之外,谁看护马匹,不叫任何人靠近,根本就不用商量,自称一体,分工明确。
其中少女小将数人,其气势行动毫不逊色。
那两位殿下连都不回,将这些人放在外面十分放心的样子,往大帐里去了。
李世民在大帐里把外面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里面暗,外面明。从里面看外面很清晰,可从外面看里面,是暂时看不见的。
看见这样的少年,心中焉能不感慨?这便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了。相对而言,只要北华不是李唐的敌人,长安便是安全的。
生长在那么一个环境里的孩子,天然就没有紧迫感。
北华则不同,游牧本就崇尚武力,百姓的生活方式注定了他们面对猛兽的概率更高!况且,族裔多了之后,争斗难免。所以,从北华的角度来看,只怕没有一天天下是太平的。
这也就决定了北华的继承人更有忧患意识,也更能锻造出英武明君来。
莫说是临川英气勃发,已有气象。便是望岳,也当真是少有的俊杰。
长孙皇后看着走进来的望岳,再看看长乐和城阳,自己给女儿的教育已经算是宽松的了,可其实……还是不一样的!
俩孩子来见礼,夫妻二人亲手把人扶起来,更细致的打量。两个孩子手上磨出来的痕迹,便是这些年辛苦习武的明证。
对于半路上遭遇的事情,这俩孩子只字不提,说的也都是一些日常的趣事。
望岳说临川的糗事:“前面他还试着想叫雕儿抓着他飞到高处,静好被阿母知道了,揪住了脚踝给拽下来了!逮住了就揍,回头我爹爹就训了阿母……”
“这是为何?”
“原是阿母也曾这般异想天开,幸而爹爹一知道她去找雕就猜到她要作甚,把她给拦住了,发了好大的脾气!这些年再没试过!谁知临川也这般想。爹爹训阿母,说不教我们好,愣是训得阿母没敢回话。”
李世民听的哈哈大笑,点着临川:“君子不临危,你小子这般,着实该打。”
临川跟着笑,反而说望岳:“前年,长姊去套野马王,夜里一个人从营地出去,追了那野马王一天一夜,早起不见她的人,差点没吓死我们!等我们找见的时候,她跟那野马王都斗累了,呼哧带喘的在地上躺着呢。而今那野马王就是她的坐骑!”
这多危险呀!
望岳却只笑,“临川回去就给阿母告状,阿母并未训斥……结果爹爹又训斥了阿母,说阿母对我们管的宽松!阿母委屈坏了,说怎么管都不对!”
事都不大,但简单的小事里折射出的是一家四口的生活细节。女帝与皇夫相处融洽,过日子如平凡普通的夫妻是一样的。
夫妻二人有一双儿女,对孩子的教养既宽松又严格,俩孩子敢于冒险,那是因为他们自身有本事可依托。
若是在往深处想想,就知道北华的另一个优势。那便是皇室和睦!夫妻和睦,俩孩子关系融洽。至于储君之位,那般大的地域,那么复杂的人口结构,便是两头大,各镇一方都无不可。
可反观李唐呢,帝后没有不和,然则终归是中间隔着妃嫔;除了嫡出的皇子皇女,也确实还有庶出的皇子皇女。储位……怎么能顺利传承,这又何尝不是个问题。
如果再把继承人放在一起比,这种差距怎么能视若无睹呢?
俩孩子只要往这里一站,简单的说几件日常小事,就能叫李世民发现李唐还有多少不足。
窦太后急着要见孩子,皇后便起身,亲自去送。
于是,望岳和临川便告退了,去见了李渊和窦太后。
李渊……其实并未见苍老!好似还是当年见了一面之后的样子。两孩子就恭维,说李渊是要得道成仙了,精神如此的卓越。
把李渊说的心情愉悦,将珍藏的宝贝一件一件的给赏赐。虽然三郎是十分招人恨的,但是这俩孩子是特别招人爱的。
他仿佛看见了偌大的江山最后合二为一,依旧是他的后人执掌天下。
孩子们谢了赏赐,就又都依偎在窦太后身边,由着窦太后摸摸他们这里,又摸摸他们那里。看手冷不冷,身上穿的暖不暖。一下一下的在这里摩挲又在那里摩挲的。
临川的嘴十分甜:“孙儿总是在市井中看到老人爱惜的拦着孙辈,怎么也亲香不够。心有羡慕,然而又十分不解,怎么就那么亲呢?真到了您和祖父身边,孙儿才知道,您和祖父对孙儿们的喜欢和旁人对孙儿们的喜欢是不同的。”
哎哟!我的宝儿呀!你要是在祖母身边,祖母都能多活几年。
望岳就笑,“阿母常说您偏心爹爹的时候多,偏心二伯的时候少。这都是因着爹爹嘴巧,不如二伯心实诚!故而,来之前阿母交代了,叫孙女多学学爹爹,可莫要学了二伯去!若不然,身边尽心伺候的反而不如数年不见的,二伯岂有不说您偏心的道理。”
这话说的,内外皆笑。
窦太后看着这孙女板着一张脸,说着如此逗趣又讨人喜欢的话,爱的什么似得:叫祖母看看!再看看!这怕这一见,就再也见不到了。
她的手放在俩孩子的脸上轻轻的抚摸:“要好好的!都要好好的!”
第1610章 隋唐风云(136)三更
请安就只是请安, 一顿饭都没有吃。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可就这一亮相,就足以叫人惊艳。
李世民睡不着了,夜里辗转。
长孙皇后坐起身来, 她知道有些事真得直面了!可这样的话他该怎么说出口呢?
李世民转过身来:“吵到你了?睡吧!”
“风大, 隔着帐篷,确实也有些不习惯。”长孙皇后披着衣裳起来, 将屏风外伺候的人都打发了, 这才又坐过去,看着李世民:“陛下。”
“嗯!”
“二哥哥。”
李世民一下子睁开了眼, 转过身来, 看向妻子, 就见她一脸正色,这事有大事要说。他以为是长孙家的事,“子女教养, 也不光是你哥哥的事!长安城中子弟多是如此教养的!况且,一个孩子一个脾性,谁家也不能保障说各个儿子尽皆成才。”
“长孙家……乃是外戚!能说的都已经说过了,若是还不懂其中利弊, 又能如何?”长孙皇后摇头, “不为此事。”
“哦?你说。”
“是承乾。”
李世民:“……”册立储君?可承乾……处事优柔,耳根子软,此乃大弊!他还想再看看, 这孩子并非无优点。
他体贴, 温和, 乃是谦谦君子。可……此并非君王之相!早前还觉得他年岁小, 倒也不急!可而今跟望岳和临川一比对……莫说与这二人不能比, 便是这两人所带那二十少年英豪比,亦是不能比。
可十五岁了,已经成形了,这又如何补救呢?还能教过来么?
这孩子的性子不随自己,不随皇后,甚至与不随他舅舅,再优柔寡断、耳根子软上,倒是有些随……他祖父!
故而,他心中越发的觉得皇长子不合适。
可这些话又怎么跟皇后开口?
可谁知皇后一开口便说:“陛下,承乾……不合适。”
李世民愕然,看向皇后:“观音婢?”
长孙皇后语气艰涩:“知子莫若母!同样,知子亦莫若父。陛下迟迟不立储君,这是对承乾尚有不满,可亦是慈父之心,想给承乾机会成长。”
李世民:“……他是嫡长子!是你我的嫡长子。”
“知!知!”我是亲生母亲,这天下再没有人比我更盼着他好了。可正是为了他好的,她才不得不下这个决断,“有些话……有些事,搁在心里久了。可你我夫妻……我若在你面前藏着,此亦乃李唐之危!”
是!是如此的,“有话就直说!别瞒着。”
长孙皇后抓住李世民的双手,攥着……使劲的攥着,这才附在李世民耳边低声说了。
李世民不可置信,而后青筋绷起:“何人害我儿——”
长孙皇后使劲的抱住他:“陛下——陛下——莫要出声——”
李世民只觉得浑身都忍不住颤抖,头上的汗身上的汗都因愤怒而下,“观音婢!”
“臣妾是母亲!臣妾如何不怒?可陛下……他是你我生的!能如何?能如何!”压抑了许久的眼泪决堤而下,“失望、愤怒……臣妾恨不能打杀了去!可……陛下,揭了孩子的脸皮,他可怎么活?”
李世民浑身的劲儿都像是松懈了一般,朝后一靠,大口的喘息着气,久久不能平复。
长孙皇后心里这才放下一点,“臣妾对此不了解……不知生来便如此,还是被人引诱坏了!生来如此,那便是你我做父母的当承担的;若是后来被引诱的,身为父母如何能没有责任呢?”
李世民的手又开始颤抖的,没有言语。
“生来如此,是他无辜,但也证实他与储君之位无缘,此乃天意,陛下莫要心有遗憾;若是后来被引诱,证明他成丁之后尚且不能分辨是非,无法自持,此绝非明君之相,陛下又何必为失他而惋惜。”
李世民抬手抱住皇后,作为亲生母亲,心中都疼成什么样儿才能说出此等话来。
越是责难这孽障,越是在凌迟她自己个的心。
“观音婢呀……观音婢……”李世民低声说,“还有李泰!还有李泰!”这天下若不能传给你生的子嗣,朕又如何对得起如此贤后?
李唐这天下,皇后亦功臣!无皇后,无朕之今日呐!
公主性情不合适,你我只二子,如今承乾若不成,那便只有青雀!若要再生……可你这身子,若再生育,便有殒命之危!朕怕失你!朕不能失你。
他把皇后抱在怀里,愤怒一点点的退去:“观音婢,此次不带承乾回长安了。”
嗯?
“让承乾接替平阳长公主,常驻北华为使,如何?”
长孙皇后从丈夫的怀里挣脱开:“陛下?”
“他才十五岁,便是一时错了,许是过几年便悟了!留在长安,盯着他的眼睛太多了,便是身为父母想要庇护,可朝臣弹劾,当如何?”
长孙皇后不住的点头,怕的不就是这个。
“留在北华,一则,给他时间,便是错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身为父母,岂可将孩子因一小事否其一生。二则,在异国为使,锻炼其能,增长其见识;三则,近距离了解北华。”而立储之事……缓一缓,再缓一缓,嫡子只有两个,不急于下决断。
给承乾机会,也给青雀机会,再过数年,看看究竟如何,到时再定也不迟。
“非忧患无以成才!”李世民低声道,“留承乾下来独自担事,重责在身,干系重大,他必不敢懈怠!事便是办的不周全,然在大局面前,不周全并不影响大局!他吃一堑必能长一智,见贤亦得思齐!”许是就长进了呢?
于帝王而言,私事皆非大事!朕便是要舍弃嫡长子,也绝不以此来否定他。
长孙皇后不住的颔首:“好!听陛下的。”
“明日朕与他详谈,此事你莫要挂在心上!也莫要自责,身为母亲,你生他育他,已尽母责!教之导之,乃父责!若子有错,自有父来担。此乃朕之职责,与你无关。”
长孙皇后将额头贴在丈夫的肩膀上,这一夜,夫妻相拥,在一夜秋风中入眠。
第二日一早,李世民便叫了李承乾去巡营,父子一前一后,走的极慢。
太过私密的私事,父母便是知道了,也没有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李世民绕过那个话题,只谈正事:“……北华的锻造上,你也见识了!咱们陆续送了人学习,但这三年,回李唐的少!多数以学艺不精为由,留在了北华。到底是为北华所用,还是真的在学习,这倒是不好说。”
李承乾’嗯‘了一声,跟着忧心忡忡。
“平阳长公主为使多年,但她年岁渐长,对杂学学不进去!故而,朕想你暂时接替长公主,留在为使臣。一则,国事需要;二则,将杂学笼络人才之事,交托你手。当年你大伯……也帮着笼络河东人才,此事你得办;三则,想要重视杂学,也需得为天下做个榜样。
你便是隔三差五的去上课,也是态度!况且,只要对这个东西有涉猎,才能真正的将其重视起来!因此,你把学业的忠心放在这个上面,不可懈怠。”
是!父皇,儿子谨记。
“承乾,朕将李唐的将来交托你手,你需得用心!”李世民一边走,一边宽慰儿子,“骑射功夫,这是需要天赋的,不是人人都有这个天赋!但是,你看看为父,再看看你三叔。”
李承乾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李世民这才笑了:“看出你三叔的厉害了?在骑射上,你的能耐在他之上。但是他是靠着武力立足么?从来不!他生来便孱弱,十四五岁还甚少出屋子!能出门了,也都是为父要迎娶你母后之时了。可这又如何?妨碍他干出偌大的事么?文治武功,他样样不差。若他为帝王,在谁之下?”
李承乾不住的颔首,心中重新升起希望来!昨日被望岳和临川打击的自信心,又重新站立了起来。
三叔不嫉不妒,向内求己身,便能独树一帜,在乱世中活成了传奇!
可见,而今再用功用心,为时不晚。
“莫要事事争先!便是朕,难道就比朝堂诸公更高明?非也!识人善任,胸怀宽大,用天下而治天下,则天下大治矣!”
“儿谨记!”
李世民欣慰的点头,“北华叫朕最为羡慕的便是无夺嫡之争端。望岳与临川的气象已成,谁试图左右二人志向,都难!”
“父皇……”儿臣绝无……
李世民拍在儿子的肩膀上:“你留在北华之后,朕会将青雀带在身边。青雀擅文,但做学问与治国不同!兄弟齐心,这疆域才牢固!独木不成林,你们需得守望相处!朕告知你一声,是怕有人在你耳边嘀咕,以为朕有他意!
朕不瞒你,而今国事如此,为父在储君一事上,尚无思量。但你为嫡长子,为父希望你长进。等过几年,青雀换你回长安,为父带你在身边熟悉政务,可好?”
李承乾鼻子一酸:“父皇,儿恐怕您会失望。”
“我儿用心用意,为父便不会失望。”若是最终还是比不上人家,那朕便认了那是天意。
李承乾还想说点什么,李世民不叫他说了,“去吧!跟你熟悉的伙伴道别……”
是!
李承乾走了,李世民望着儿子的背影出神。
下面来奏报,说是长孙冲等勋贵公子向北华勋贵子弟发出了邀请,想请对方一起围猎。
李世民:“……”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怕是心里有气,要算计人家。
他吩咐:“看好!别叫出事。”
“是!”
李世民缓步往大帐里去:留下承乾,叫他少接触这些满心旁门左道的小子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