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0-1730

    第1721章 岁月长河(52)二更

    腊月二十八, 大风大雪的,四爷一样出门了。

    年跟前了,大家都过年,演出也都停了。桐桐在家, 该规整的规整一下。

    四爷秋里弄了一些瘪豆子, 现在挑拣一些出来,在瓦罐里发豆芽。得给豆芽再添些水!

    把瘪花生都剥出来, 这种花生炸吧, 一见热油就焦了,它自身又不咋出油。桐桐只能给放到烤炉里, 烤出来之后砸成粉末, 当佐料用。

    再给里面加点烤焦红辣椒、花椒、芝麻、盐, 用来夹馒头,拌个凉拌菜都是可以的。

    姚婶子过来借漏勺的时候,桐桐正在清洗剥出来的花生壳。

    她就问说:“洗这个做什么?”六十年代饿的很了, 还真吃这个,但现在不至于。

    桐桐就笑,“这东西洗干净,晾干。这些好的, 留着煮水泡茶……”

    那肯定有花生的香味。

    “不光有点香味, 还能降血压血脂,能美白,能调节便秘, 抗老, 利尿……”医书上就有这个记载!

    至于那些不好的, 像是发霉的那些, “我那菜盆里来年还想种点小葱香菜的, 这东西能当肥料。”

    真就一样一样的,拾掇的特别细致。

    姚婶子心里能不羡慕?人家这林桐只是看着娇了一点,可内秀的很。啥精细活人家做不来?

    把家里拾掇的利索就算了,这精打细算的,安排的妥当,也是持家的本事。

    她把视线落在厨房门口的小筐子上,“这是在哪买的?”小小个的,装个菜叶菜皮这样的垃圾还挺好的。

    “哦……就是前几天,库房里清出来的破芦苇席子……”不是都去捡了吗?“我也去捡了几张回来,拆开另外编了一下,比当引火的柴火烧了强。”

    说着,从角落里拿了一个出来,递过去:“您拿着用吧!肯定不耐用,用几天算几天吧。”

    姚婶子爱不释手,这回去放个菜干啥的都很好,“那我可就拿了。”

    拿吧,又不值个什么。

    拿了人家的东西,姚婶子擦洗她家大门的时候顺手就给桐桐擦洗了。王小草就看不顺眼,觉得婆婆溜须。

    姚婶子说:“人家送了东西,我搭把手怎么就溜须了。”

    “你就那么稀罕人家的东西。”

    那东西能要得起才要得,“咋这么说话呢?你看看人家家里,那归置的齐齐整整。”

    “这归置不齐整是我的错?这家里不是你归置的吗?你把这家里弄的乱七八糟的,还怪我不齐整?”

    桐桐:“……”在这边听的清清楚楚的:我也是闲的,一把火把那破篓子烧了都行,干啥给你家!

    瞧瞧,就一个这玩意,人家婆媳又吵起来了。

    姚婶子说:“我也看出来了,只要我在这家里住一天,你就不舒服一天!”她把围裙一摘,也不干了!本来今儿想用红薯粉给做点‘漏鱼’吃!

    就是把煮好的红薯淀粉糊糊从漏勺里漏出去,一点一点的掉在冷水里,遇冷凝固飘在水里,跟游动的小鱼一样。

    这不是要过年了吗?粮食太紧张。要是有个同事、亲戚来家里,咱好歹能端出一碗饭吧。

    红薯不贵,红薯淀粉就便宜,专门用粮票换了这个东西回来。真就是半斤红薯淀粉,能做出一桶的‘漏鱼’来。就这么在水里放着,来客人了,捞出来能做成酸辣汤的,也能凉拌了吃。哄个水饱也是招待了!咱就这个条件。

    真就是真心实意的为儿子和媳妇打算,想叫他们的日子看着体面些。

    结果呢?人家不领情。

    行!不领情,那我也不跟你们过了。我有街道办安置我的平房,尽管只有七八个平米大,但那是我的窝,我又不是没地方去。

    不等姚子光回来,姚婶子把东西一收拾,背着被褥,拿上够一星期吃的吃食,冒着大风大雪的,就要走。

    李宝华在一楼,看见了就拦住了,死活不叫走:“这冷冬寒天的,你回去拿啥取暖?先住下!就住我家。”

    那哪行呢?

    李宝华好心,找后勤,说了这个家庭矛盾不可调和,然后单位看在姚子光是秘书的份上,把一楼的楼梯间给姚婶子住了。

    那楼梯间只三平米不到,放个窄窄的单人床,留个过道,能放个煤油炉子做饭。

    楼道里倒是没那么冷,每层都有暖气,但老是有人进进出出,肯定也没那么暖和。

    姚子光给领导家帮完忙,给把院子里的积雪清扫了,该干的体力活都干完了,回来之后才知道自家妈被撵出来了,而且,李宝华给安置好了。

    这会子还拦住自己,“你这个小李,处理家庭问题不合格……”

    巴拉巴拉的!姚子光一个脑袋两个大,吵吵几句就吵吵呗,谁家不吵吵。你这么一安排,咋弄?我家不和被你做得实实在在的。

    你咋就那么爱管人家的闲事!

    姚子光压着脾气,先看自家妈。姚婶子一边收拾一边说,“你也看了,你媳妇指不上!你老丈人家也是指不上的……你的前程你得自己想了。小草这人……你没本事,她这这么一副嘴脸;你要有本事,她就是另外一副嘴脸了。”

    姚子光啥也没说,把领导给的点心、腊肉都给母亲放下,然后回家去了。

    他是得想想了,当个秘书,得了啥利了!

    今天领导还提了,说老金要办的这个厂是新的,啥都是新的。问自己想不想去,领导想放个自己人过去,当时自己没给领导回复,说要想一想。

    可现在他觉得……应该去试试。老金这个人,反正没吃过亏。

    是的!四爷冒着大风大雪回来,带了五斤牛肉。

    桐桐看着腱子肉,咯咯咯的乐出声了,发出极大的笑声,就怕人不知道她有多高兴。

    李援军一边开门,一边朝那边看。然后一推门,就看见妻子高冷的面庞!漂亮是漂亮,但能不能笑一笑。

    过日子,每天回来看见一张笑脸,说着高兴的话,那是啥心情?一回来就看见一张板着的面孔,这又是什么心情?

    他把肉票递过去,“过年宽裕点。”

    闫文静接了肉票,还是那副表情的‘嗯’了一声。

    李援军就说她:“你别等着我哄你笑……”要过一辈子的,我能天天哄你笑?“我也不求你哄我高兴,你就把你过的高高兴兴的,行不行?”

    “我本来就这样,你今天才认识我?”

    李援军:“……”一巴掌拍到他自己的额头上:行!我自找的。

    谁看见一张明媚的笑脸都会有好心情的!

    大年三十一早,桐桐和四爷先去林家,把剁好的肉馅先送回林家,够一家子吃顿饺子的。然后连饭都没吃,得回金家去了。

    薛婵娟看着这饺子馅儿:这孩子咋这么实诚呢?放点白菜、萝卜就行了,哪有纯肉做馅儿的,可浪费呀。

    她说林柔:“剁点白菜心。”

    “不!”最多放点葱末,“我三姐好容易弄来的,干嘛呀!”纯肉的多香的,“咱就吃纯肉的吧!”说着,还过去闻了闻馅,“我姐夫他爷爷是厨子,瞧瞧,我三姐这手艺都见涨了,味儿特香。”

    薛婵娟:“……”她问婆婆,“就这么吃?”

    老太太就笑,“孩子馋了,就这么吃吧。”

    几斤的肉馅,可分到每个人跟前也没多少。

    桐桐数着自己吃的饺子,十八个,差不多三两。家里的水饺大小适中,六个有一两。这个真吃不饱!她能吃半斤的量。

    四爷现在的饭量也大,怎么不吃个八两呀。

    三两饺子,真就是垫了垫,没吃饱。饭桌上的菜不少,醋溜白菜、凉拌萝卜丝,五香花生豆,凉拌粉皮,木耳炒油渣,红烧土豆块,蜜汁地瓜,清炒豆芽。

    分量还都不小,那么大的盆往上端。可就是没有一样是吃到肚子里扛饿的。

    过年了,整了一些红糖发糕,这是今晚另外的主食。桐桐吃了几块,吃了些菜,能有个七分饱,这就算了。

    也算是一家子一年到头了,坐到一起吃了一顿团年饭。

    但吃完饭要走的时候,婆婆给带了南瓜饼,得有一摞子。

    仇香莲把各种糖都凑了三包,得有三斤多,给了桐桐。王桂珍有单位发的润面霜,一盒十支,擦手擦脸妨皴的。

    桐桐把布票、棉花票之类的都省下来给家里送回来了,都是给孩子预备的。人家嘴上不说,心里就很领情,家里有啥好东西估摸他们用得上,就都送过来。

    秦花菜在二层看见了,把腊肉拿了两根给金守财:“把腊肉给送去。”

    “不是留着坐月子吃么?”

    “先给送去。”人家也没吃独食,过年了,有点好的全拿回来了。布票还给了咱们好几尺,隔房的堂兄弟,很可以了!

    反正带了不少回来,但走的时候也没少拿!

    路过修理铺的时候,四爷下去,把南瓜饼给修车的老祁留了一半。

    老祁:“……”这小子,是真长情。这进进出出的,有点什么都想着他。

    见他放下东西就要走,老祁给喊住:“老四——”

    “嗳!有事您说话。”

    老祁招手,等四爷靠过去了,老祁才说:“咱们胡同这些小子,在东柳胡同瞎窜……”

    东柳胡同……怎么了?

    “那里有个教堂,废弃了!可……那地方原先住的可都是有来历的。”老祁压着声音,“我知道你跟你三哥那些朋友有些往来……现在离他们远些。这些小子迟早要闯祸。”

    四爷:“……”是说有人在老教堂里寻宝?

    他就笑:“您放心,我忙着呢,没时间跟他们混。”

    “还有那个周明……他那一帮子也不是善茬。”

    “知道!知道!您安心吧!”

    第1722章 岁月长河(53)三更

    桐桐睡不着, 晚上实在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不睡觉真不知道该干啥。她晚上不会很长时间的看书,因为灯不亮,伤眼睛。

    然后早早的洗漱, 钻被窝。

    她睡不着, 便去闹枕边人。

    四爷就觉得被窝里像是钻进了一只猫一样,闹的人没法睡。他今儿是喝了一点酒的, 有点乏了, 就说桐桐:“睡吧!今晚就别闹猫了。”昨晚不是才闹过吗?

    桐桐:“……”没想闹猫,她是在想:“你说……东柳胡同那教堂里, 到底有啥?”空穴来风, 未必无音。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 才叫人这么惦记。

    四爷:“……”不闹猫,你想闹耗子呀!贼性上来了,又想跑出去溜门撬锁?他问说:“好奇?”

    嗯!好奇!不是贪偏财, 就是好奇,里面到底有啥。

    四爷‘嗯’了一声,“等过了正月十五,就能知道。”

    桐桐心里一乐, 这是说过了正月十五就带自己去夜探教堂吗?这个好!探险寻宝也是一种娱乐嘛!

    可四爷是想叫她玩吗?

    这不是要建一个新厂吗?新厂必然是在城外的, 但是东柳胡同也比较靠城外。

    四爷跟姚子光和李援军站在这胡同外面,就说这个教堂,现在不是没主吗?收归公有之后, 这里一直闲置着。

    把门打开, 李援军左右看看:“看这里干啥?”

    四爷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这要是有了新厂, 上班……可就太远了。”他指了指这楼, “建筑坚固, 占地还不小。有完整的自来水系统,只要稍微改造就能用。民国时期就有锅炉取暖,暖气管道设施还在。除了教堂的主楼之外,还有之前的住宿楼,比筒子楼如何?”

    因为没有企业,这里面又有一条路没跟外面打通。

    四爷指了指院子西边的一堵墙,“把这墙拆了,咱自己把路打通,一路通过去,距离预留的厂区不到二里路。”

    公交车往前申请一站,就能停在教堂门口,去哪里都方便。

    四爷看中这个地方的地皮了,将来这都是企业的资产!而对于现在来说,从教堂的后面转出去,五六分钟就能回到金家。对于桐桐来说,只要坐公交方便,其实比骑自行车舒服。

    这里只要重新粉刷修葺,把内部的结构重新调整,就能住的宽敞舒服,冬暖夏凉。

    本来也没想到这个地方,但老祁一提,桐桐又一心想着看里面有什么宝贝,他把视线挪过来之后,才发现这是个宝地。

    生活便利,人潮旺,地段绝佳!这可比一竿子戳到城外郊区去生产、生活强多了。

    姚子光甚至于上到高处去看墙外,看到了墙外的涝池地:“还真是!填起来,就跟外面连接上了。”

    然后,桐桐就被通知:利用业余时间,家属参加义务劳动,去东柳胡同参加修葺改造。

    她看四爷:“……”不是说好了吗?

    四爷也看她:你就说是不是让你去了。

    桐桐:“…………”

    是的!叫我去了,拿着扫帚、抹布,去参加义务劳动去的。

    四爷看着她吃瘪就想笑:这么冷的天,半夜三更的跑到没人的教堂看看是不是有宝,咋想的?

    现在去吧!你就看你想怎么找吧。

    桐桐还找啥呀?这么多人一起干活,派出所的人都过来了,说是接到举报,有人要寻宝,谁知道这地方就分下去了,有主了,他们也就不用监管了。

    四爷十分诚恳的请人家监管:“到底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又是不是文物,咱也弄不清。要是能留两个人帮着看看,把每个角落都检查到,那就最好了。”

    周围胡同里闲着的人都来看热闹帮忙,有人说这里面的地窖里装的全是银元,有人说教堂的密室的壁画全贴着金箔。

    桐桐就觉得,这地方至少有地窖和密室吧。

    她搁在里面转,地窖很好找,真就在后厨的位置找到了一个小二百平的地窖,入口确实不大,但找到之后,下去的人说通风很好。

    大家都顺着台阶下去看,可里面有啥?啥也没有的。有些已经霉烂的杂物之外,就是个空荡荡的地窖。

    至于密室嘛,如果忏悔室算的话,这就是所谓的密室了。

    同样的,就是一间空房子。

    桐桐:“……”哪来的宝?什么宝?鬼扯!自己的眼睛就是雷达,没有就是没有!谁也找不出宝贝来。

    这话才落下,有个大娘就喊了一声:“这里塞的是啥?”

    一边说着,一边从教堂的阁楼上往下拉!

    结果哗啦一下,拉出一床铺盖来,铺盖半旧的,裹在铺盖里的还有几本书。桐桐凑过去一看,是《金瓶M》、《品花宝JIAN》之类的,全都是禁书。

    再一看那铺盖,本身是干净的,上面还有掉落的长发。显见最近应该还在用。

    桐桐:“……”这哪里是寻宝?

    这是有人在这里偷情,不知道被谁放出消息说有宝!这放消息的人怕是想捅开奸情吧。幸好没半夜跑来猎奇,要是打搅了野鸳鸯那才真真是罪过。

    人群中有人说:“这会不会是藏着的特务?”

    这话一落,马上就有人附和:“对对对!一定得严查!”

    然后都是起哄声,一个个都喊着抓特务。

    桐桐:“……”分明就是想窥探别人的私密,他们真猜不出来这被褥和禁书代表的意思?这要是抓出来,就真的非枪毙不可乐。

    她上前去收拾这些东西:“别弄到地上弄脏了,回头找不到证据。”说着,手脚麻利的拾掇,把一枚特别的贝壳材质的M主席徽章攥在手心里,顺势藏在了裤兜里。

    而今胸前都别着徽章,遗落在被褥内,压在书下面的这一枚的材质在北方十分少见。这种东西几乎人人都有,人人都佩戴,金银的很稀有,一般都是作为奖品。林暮秋有一枚金的,是单位发的。

    平时大家戴的多是铜的、钢的,陶瓷的、塑料的、胶木的,竹的、木的也有,但桐桐第一次见到贝壳的。

    这要是不藏起来,肯定就能找到这个人。若是如此,搭进去的就是两条命。

    她不知道这人是谁,不知道这两人是否道德,若是查出这两个人了,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到时候再收拾不迟。

    可现在……她觉得不该只因为这个就搭进去两条命。

    被褥、书上没有什么明确的指向性的东西,只有这一枚徽章,她这一藏,应该是暂时找不出这两个人了。

    桐桐把收拾好的东西递给派出所的人,四爷就主动上了阁楼,阁楼上还有席子,席子里有下面发现一张像是食堂饭票的票面,潮湿了,纸质软,看不清上面的字体。

    四爷把这藏了,只把没标识的席子递下去,然后告知下面一声:“没其他东西了。”

    那就没事了!

    该干嘛干嘛去了,大家议论纷纷,四爷和桐桐对视了一眼,谁都不提这个。

    回去之后,两人把各自藏起来的东西拿出来,却没有去找这两个人。就先这样吧,等这一拨风声过去之后再说。

    结果周明上门了,真就是来问:“没有藏着的宝贝?”

    四爷说他:“这事你能信?当时交产业的时候,人家能不查吗?”他就问说:“你听谁说那里有宝贝?”

    “澡堂子的王五,这小子说他给人搓澡,听客人闲聊说的。”

    “客人信口开河,咋能信?”

    “那客人可不是一般人,他解放前是开酒楼的齐家的跑堂。这齐家可是大资本家,后来出国了。齐家的姨奶奶信教,没跟去国外,在教堂安身的。后来那姨奶奶病死了,说是有个女儿成了孤儿政府给养了,但听说姨奶奶的家私都留在了教堂。”

    “那照着这么说,这个跑堂的得有五十多,这姨奶奶的女儿也得有二十多,奔着三十的年纪了。”

    差不多。

    四爷心里就有数了,他还专门去了那几条胡同都去的澡堂子,也认识了王五,知道五十二岁的跑堂的一直想娶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三十出头。这女人原先是机械厂的机械工程师,她是六三年大学毕业,后来公派在E国留学的留学生,留学两年。

    后来大运动来了,她被下放基层,在机械厂做钳工,一直在生产一线。

    四爷打听:“能攻读到大学,那成分不低。”

    “孤儿,公家供养的。”

    四爷心中便有数了,这个跑堂坏了良心了,老鳏夫不仅想娶个年轻的,还要娶当年东家的孙女。

    这位齐女士未婚,但一定有爱人。两人不能结合,怕相互牵连,便只能背地里偷偷来往。老鳏夫心里嫉妒,想借刀杀人,叫人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由此可见,这个男人现在一定有体面的工作,甚至有一定的权利,老鳏夫不敢直面这个男人。

    三十多岁,未婚,读过大学,住在这一片的胡同,出现在东柳胡同不会叫人怀疑,还有体面的工作,有一定的权利,这个人其实很好找出来。

    四爷骑着自行车直奔工业厅,敲响了一间办公室的门。

    里面有个不算太年轻的男声应了一声:“请进。”

    四爷推门进去,看到一位儒雅的男士:“方主任。”

    方正抬头看这个年轻人,想起来了:“我知道你!你姓金,我对你父亲印象深刻。”说着,就伸出手,“能找到办公室,那肯定是有事!”

    对方十分热情,握着四爷的手没松开:“坐!坐下说。来了就别客气了。”说起来,街里街坊的住了这么些年了,虽然隔着几条胡同,但还是门边上的人嘛!

    第1723章 岁月长河(54)二合一

    四爷有数了, 就是这个人了。

    男女双方都三十多岁了,且都未婚。一起大学毕业,女方公派,男方等待。等到回国了, 结果大运动来了, 女方因为家庭成分,因为留学经历, 受到了影响。而男方也一直未娶, 他父亲是解放前的地下D,以药店账房的身份为掩护, 为大后方提供药品物资做出过贡献。

    解放后不久, 因肺癌过世。当时方正没有成年, 她母亲被安排了工作,退休前在街道办。他是靠着父亲的抚恤金一直读书,而后也是因为他父亲受到庇护。

    这人虽然当着官, 但在街坊邻居的嘴里是个挺好的人,也是一个反面教材,因为大龄而未婚。

    据桐桐打听来的消息,关于大龄未婚这件事, 解放邻居没有一个说这是因为方正的, 只说方正的母亲特别的挑剔难伺候。

    有人说方正在读大学时候处的一个,就没能成,肯定是跟他妈有关系。后来, 不管谁给介绍, 介绍的对象有多好, 有多合适, 这方老太太都能挑剔出姑娘的不好来。

    这个矮了, 那个高了,这个瘦的像竹竿,那个走路重心偏,这个一笑露牙龈,那个看人的时候眼白多……挑剔的出了名了。

    桐桐给出的结论是:老太太也不容易,估计心里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没有挑破。为了给儿子未婚打掩护,为了不叫人想到他儿子背后跟成分不好的女人来往,她把苛刻做到了极致。宁肯背着她的挑剔耽搁了儿子的婚事,也不叫人多想。

    果然,三十多了,条件不错,但就是没结婚,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是方正的问题。

    找出这个人……揭穿吗?

    这是胁迫!

    这件事能暗中帮着遮掩,但绝不能挑破。

    四爷说的就是公事,把建厂的事说了,但是有两件事需要上级部门帮助:“第一,我们需要其他兄弟单位的具体信息,哪个厂需要什么样的设备,多大的设备。这得事先去考察。而我们对本市所辖尚且不清楚,急需这份名单。更需要上级部门下函帮我们从中联络。”

    方正就取了工作笔记本,把这些都写上。

    “第二,人手!招工需要一部分人,这是最不缺的。但是最缺的是懂机械的人。不管是老师傅,还是工程师,都是我们急需的人手。需要从相关单位里抽调。”

    方正的手微微一顿:人手?机械工程师?

    他抬头看坐在对面的年轻人,目带深意。

    四爷由他打量:“……方主任,我能想到的暂时就这两点。您放心,我们一定人尽其才。到时候也请您常去视察工作。”

    又是一个‘人尽其才’!

    方正不回避了,直接问说:“听说你们打算把教堂该成家属区?”

    “对!房舍完整,配套检修后还能用。再加上胡同的最里侧,打通之后通外面的主干道,地理位置优越。”说着,就笑了起来,“之前都在传那里有什么资本家姨太太留下的家私,而今呀,我们把地方一清理,什么也没有!道听途书的事,总有人把以前的经历编成故事,糊弄人的。”

    方正:“……”姨太太?家私?有人把以前的经历编成故事?

    这是传这话的人一定是知道齐维的来历,且以前在齐家做过工。他一直留意齐维的动向,这才故意放出的消息。

    方正便知道这背后作梗的人是谁了。

    他不动声色,问说:“听胡同里的人都在说,那里躲着特务。”

    “嗐!以讹传讹,哪有什么特务?”四爷给了笃定的答案,“您也是胡同里的,您知道的!胡同里那些小子抱团在外面瞎闹。大姑娘、大小伙子的,一天天的无所事事。

    我正说去派出所说这个治安的问题。厂子和家属院所在辖区就在胡同那一片,我们也希望跟周围的居民能处好,少些摩擦。”

    是说这件事将被定性为顽主与女圈子约会,加强治安管理。

    那也就意味着这是最后结论,不会再深查了。

    四爷说着就站起来:“来的突然,冒昧了!只怕您忙,我改天再来给您汇报工作。”

    方正伸出手来,重重的跟对方握了一下:“配合你们的工作,我一定亲自去办。”

    四爷再次表达感谢,前后不到十五分钟,从里面出来,啥事都办了。

    方正一直把人送出去,送到单位门口,看着小伙子骑着车子走远。

    转回来的时候同事问说:“有贵客?”

    “一条胡同里的街坊,自家的后辈。”

    门房就记在心里,知道刚才走的那个小伙子是个有关系的。

    方正回到办公室,想起骚扰过齐维的那个老秃,眼神沉沉。齐维是庶女,她生母就是那位姨奶奶。这姨奶奶原本是唱戏的,后来被买回去做了小,却只生下一个女儿。

    当年出国也不那么容易,好些国M党当官的都是携家带口的往出跑,机票船票都是一票难求。

    当时齐维还小,又恰好生病了,她的生母不敢带她上路,怕夭折到路上。更不舍把她扔下,交给下人,于是,干脆就没走。

    没了庇护,他们孤儿寡母更买不到票了,只能就这么留了下来。当时教堂里能庇护许多人,姨奶奶就把钱财给教堂,只求能一庇护。

    解放前饥荒满眼,那些钱财换成粮食,救了不少人。所以,哪里还有宝藏?

    那个老秃当年年轻,认识齐维的生母,当年想娶的是姨奶奶,图姨奶奶的容貌,也图姨奶奶手里的钱财。姨奶奶受不了骚扰,这才托庇了教堂。

    后来,姨奶奶染病,痢疾,人走了。

    不久,街坊了,齐维成了孤儿,在孤儿院长大!她不是没家,家里的房产留给她们母子,只是在解放后,老秃带人抄逆产,资产都被充公了。

    老秃为啥能在胡同里分到公房?那是因为他纠缠姨奶奶,后来追到了教堂,教堂当时有救济粮,姨奶奶被逼的没法子,给教堂打了招呼,叫他帮忙打杂,跑腿,分发粮食。

    街坊后,他就被安置。

    安置了烧锅炉的工作,在国营的澡堂子里烧锅炉。

    而自己跟齐维也不是大学时候认识的,他们俩是自小就认识。那时候自家的日子也不好过,父亲干的事在当时是极其危险的。他没心思在家里,自己和母亲也是饥一顿饱一顿。

    当年小,就跑到距离家最近的教堂。父亲也说过,如果哪一天他被捕了,教堂是洋人的,可以去里面藏身。

    就这样,自己跟齐维认识了。再后来,她去了孤儿院。再孤儿院受了委屈,还是会偷偷的跑回教堂。再之后,考上了大学,两人又重逢了。

    方正看着窗外,攥住了笔杆:这个老秃不除,他随时会冒出来咬人一口的。

    上次纠缠齐维,自己警告过老秃。这人怯懦,不敢正面来!却没想到卑鄙到这种程度。这要不是物资部门申请,上面统一筹备建立粉尘设备厂,阴差阳错的把教堂给要去了,老秃的法子就奏效了。

    自己和齐维并没有察觉到什么!真要是如此,意味着什么。

    老秃藏在暗处,便是自己和齐维什么都没留下,也保不齐老秃没暗暗的把自己和齐维的物品藏进去。

    要不然,金望才是怎么找来的?一定是他发现了什么,但也意识到了这是有人在害人,他帮着隐藏了一些指向性很强的证据,保护了自己和齐维。

    他此来并不是挟恩图报,因为这些公事不用面子不面子,交给谁都得好好去办理!甚至于为了招工名额会更好的配合他们的工作。

    人家来有两个目的:其一,示警!使坏的人见之前的计策没奏效,只怕不死心!要真是直接举报,也会带来很大的麻烦;其二,安自己的心,别叫自己自乱阵脚。他告诉自己,什么证据也没有,且随后这件事的冒头会对准严重影响治安的混混顽主。

    对方把能帮的都帮了,剩下这个老秃,就得自己来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

    心里藏着这样的事,回家之后,便有些心不在焉。

    可没想到第二天,正上班呢,电话响了,是街道办那边打来的,叫自己先回去一趟。他不知道怎么了,请了半天假急匆匆的往家赶。

    结果就在胡同外的澡堂子门口,看到好些围着的人。

    桐桐搀着婆婆的胳膊,也在澡堂子外面。她倒也不是来洗澡的,而是义务劳动完,顺便给王竹兰送一把蒜苗,蒜苗是家里水养的,放在暖气片周围就能长的很好。

    这东西在这个季节还算是新鲜,拿回去给孕妇炒个腊肉,很开胃。

    正说话呢,这边闹起来了,就都过来瞧热闹了。

    据说是一个大妈抓住了老流氓,说老流氓偷窥女厕所。

    桐桐看着人群中很干练利索的大妈,揪着一个矮矬矬的秃头老男人:“……不是你?不是你是谁?我一进厕所,就看见墙缝里一双眼睛。追到男厕所,里面就你一个人!还敢说不是你!那厕所墙上有多少窟窿眼……那窟窿眼是干啥的?”

    王竹兰低声说:“这老秃,瞧那德行,真不是个好东西。”

    桐桐问说:“这大娘是谁呀?”

    “以前是街道办做妇女工作的!不会说瞎话的。她儿子是哪个单位的办公室主任还是啥主任,没记住……”王竹兰说着就突然反应过来,“就是前几天给你说的,特挑剔,把儿子的婚事耽搁到三十多岁的那个……特挑剔的一个人。”

    桐桐:“……”她看着场中那个十分‘跋扈’的大妈,便什么都了然了。为了保护他儿子,为了保护齐女士,这大妈尽力了。

    她知道老秃使坏,那她就盯住老秃,甚至想法子使得男厕所没别人,等老秃上厕所了,她也上厕所,然后喊了一声‘流氓’,直接把老秃堵厕所里了,老秃想辩解也不能,这的罪名做实在了。

    这罪名一旦成立,他不管再说什么,再拉扯方正,都属于报复,不采纳!而老秃也将面临至少十年的牢狱之灾。

    方正看着如同泼妇一般的母亲,眼圈泛红,过去抱住:“好了!好了!交给派出所的同志吧。”

    方大妈反攥住儿子的手,安抚着:别怕!别怕!有妈在。

    老秃被带走了,四爷去派出所办事,说这个治安的问题。听所里的人议论,说这个老秃胡乱攀咬云云,非把人家方正说成是特务,还说方正跟资本家小姐有男女关系,他们都有境外关系云云。

    可这话并不能取信于人,越是咬住方正,越是叫人觉得他因为方大妈揪住了他,故意害人家的儿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老秃的养女也来派出所了,说老秃偷看她洗澡,还趁着她睡觉,对她动手动脚。

    这养女有些憨,脑子不大够数,是个孤儿。后来被老秃收养,咋过日子的就不知道了。只是这孩子现在十七了,街道办安置了,做清洁工。

    她跑来检举:“……我都听人说了,他这种人恶的很!他要是出去了,我就没好日子过了!她要是出不去,房子啥都是我的,我自己就能过日子。将来我还能找个男人,生娃娃……可有他这个老东西,我一辈子都没好日子过。”

    这个指控更严厉,且是实名的。

    女警就盘查,又带去医院做检查,这憨姑娘不是处女了,且撕裂的是老伤。

    医生问她早几年有没有啥事?她只知道被人打晕过,浑身都疼,衣服上还有血,都是被人给打的。

    “在哪里被打的?”

    半夜去胡同里上厕所被人打的。

    “被谁打的?”

    不知道!反正是上完厕所快到家门口了,被人敲了一棍,醒来的时候在小巷里,被这老东西找来带回去的。

    “后来还有没有被打的事?”

    没有!

    但是医生却检查出这姑娘有妇科炎症,这种……一般都是男性带来的。人家就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晚上睡觉睡的特别沉的时候?”

    “谁睡觉不沉?睡了肯定就沉呀。”

    医生:“……”她的看法是:不是趁着她睡着了对她动手动脚,而是有时对她动手动脚的时候,安眠药劲儿过了。

    这得查这个养父是不是一直在购买这一类药物。

    结果街道卫生站证实,老秃失眠严重,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包一些安眠药回家。

    那这就不是牢狱之灾,而是等着枪毙的罪过了。

    桐桐一边跟着义务劳动,一边听着事情的发展……什么特务,什么偷情,什么宝藏,所有的流言都消失了。

    好人没有被牵扯,坏人没有藏住继续为恶,真好!

    方正跟着领导过来视察,看着教堂的阁楼:这件事的每一个环节碰上的都是好人!不管是帮着藏匿证据的人,还是到最后不放过一个细节的大夫,都是好人。

    好人就该有好报。

    桐桐下班回来,又一次碰到了李宝华。李宝华在单元门口,很热情又很不自然的喊了一声:“小林回来了。”

    “是啊!”桐桐快步往家走,起风了,又沙尘,晾着的衣裳得收了。

    李宝华看着小林从身边刮过去,想喊住说点什么的,嘴张了张到底是没说出来。

    桐桐上了台阶了,又站住脚,回头看李宝华:“您还有事?”

    “……”李宝华摇头,“没!就是告诉你,慢着点,小心台阶。”

    桐桐点了点头,上楼去了。

    结果一到楼上,刘建设家的刘嫂子也热情的很:“小林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桐桐拿着钥匙去开家门,“起风了,得赶紧收衣裳。”

    “你忙!你忙。”

    桐桐关了门,把挂在窗外的衣服收回来放在桌上,打算熨烫了就挂起来。

    结果水还没烧热呢,门就被敲响了。

    桐桐心里叹气,新厂需要人,要招工,但因为厂子的性质特殊,是设备制造。对熟练工、技术工的需求量更大。

    这跟搬运工、装卸工还不同,这两者是身体健康,有力气就能干。但是制造产业的工种,这不是谁都能拿得起来的。

    不管是李宝华还是刘建设两口子,这么热情主动的,没别的:想要一个名额,把下乡的子女接回来。

    但是,杂工是需要控制比例的。

    桐桐还是先去开门了,果然是对门的刘嫂子。

    她热情的把人往里面让,“快!进来坐。”说着,还问说,“也没做饭吧?我这会子也正不知道该吃什么。”

    让人家坐了,取了红薯干递过去:“尝尝,我自己烤的。”

    刘嫂子取了一根咬了一口,特别又嚼劲:“这咋做得?”

    “我那炉灶能烤,这得蒸了烤,烤了又蒸,往复三四次才能劲道耐储存!”

    “一斤地瓜也做不出三两来吧?”

    嗯!也就三四两。

    桐桐一边熨衣裳一边跟对方闲聊,反正是好一会子都没聊到正题上。

    等桐桐把衣服挂了,撸袖子准备做饭了,刘嫂子跟到厨房门口,才红着脸开口问说:“……咋这新厂,招人是咋招的?”

    桐桐:“……”她不好给准话,“好像需要的技术工特别多,得从其他单位,甚至于地方上的厂子征调。这是从地方朝京城调人,好技工都很踊跃。”

    技工愿意来,哪怕暂时安排不了家属也愿意,这必然会导致非技工人员的数额占比更小。

    刘嫂子听出来了,小林是说给本单位子弟的机会不多。

    可再难她还是开口了:“小林,能不能给金科长说说,给我们家挤出一个名额来。”

    桐桐:“……”办事不是这么办的,你先得问如果招工的话,有什么条件。然后填表的时候,你哪怕胡诌一个特长呢。就算是想走后门,你给我一个给你走后门的借口嘛!

    我都告诉你呢,要技工!要技术!

    你哪怕说你儿子在生产大队学修车,参加过当地的农机学习,这也算是跟机械挂钩。

    回头你再把情况给我一说,四爷再顺势精准一留,这事不是就成了吗?

    我跟你聊了这么半天,你听什么了?

    她都挠头,再一次强调:“是在生产大队吧?现在这生产大队都有手扶拖拉机。会开拖拉机么?会开的一半都能修。浇地的时候是不是还得用抽水机,柴油机,能用的一般都能修。”

    你就顺着这个填!就是不会开,不会修,那也写信过去,马上去学,马上去摆弄摆弄。拖拉机真的不难学,抽水机小故障看看就会修了。能说出零件的三四五来,咱都算。

    给你点拨到这个份上了,听懂了吗?

    哪怕你啥也没学,只要表格上有体现,这都能睁一眼闭一只眼的,懂没?

    刘嫂子还是没听懂,她开始说她的艰难:“我儿子也都奔着二十岁的人了,再耽搁下去,该咋办呀?我们两口子没本事,之前的装卸工……我儿子也没招上。咱也不知道人事科那些人是干啥的,我家两个孩子都下乡了,好歹给我一个名额吧!”

    说着,眼圈都红了:“小林啊,嫂子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们两口子就跟你们熟,这事你跟金科长要是不帮忙,我真的不知道该咋办了。”

    桐桐:“……”不是的!咱不能把事办的这么明白。要不然,哪天出事了,咱这就是有问题的。

    走后门这也是技术活,别叫人逮住了把柄,对吧?

    我把话透给你,你照我的暗示去办,一切合规,只咱俩心知肚明,不必说破吧。

    这么直白的求开后门的办事方式,桐桐真就……没法应付了。

    她哭笑不得,只能说:“要不,你回去跟刘哥合计合计。”

    合计什么?

    刘嫂子回去跟刘建设说:“是不是要啥东西?”

    刘建设:“……”他摇头,“咱这日子过的,能挤出多少来?他们那日子过的,稀罕谁的三瓜两枣?东西多了,咱拿不出;东西少了,人家看不上。”

    “那可咋办呀?”刘嫂子就问,“那就是不愿意办,叫咱合计合计跟他们家的交情。”

    刘建设:“……”他叹气点头,“应该是的。”

    刘嫂子一脸哀求,“我听见金科长回来了,你过去再求求!哪怕给人作揖下跪呢,为了孩子的嘛!”

    刘建设连着抽了两根烟,脊梁骨都像是被人压断了一样,起身就要出门。

    手都摁到门把手上了,他指了指屋里,“不是还有过年的时候剩下的一包牛舌饼吗?拿来。”

    刘嫂子赶紧取去了,一包六个,之前取出两个待客了,只剩下四个,她给里面塞了两团麻纸,把点心包撑起来,这才递过去:“好好给说说。”

    嗯!豁出脸面了!

    第1724章 岁月长河(55)三更

    桐桐是真没想到, 两口子合计了一场,就是还没听懂她的话。

    刘建设来的时候,饭才上桌。最近四爷老是在外面跑,吃的也不舒服。今晚桐桐给熬了小米粥, 百面加红糖做得发糕, 颜色有些黑,像是杂粮。

    她常不常的混着南瓜、小米面蒸馒头, 为的就是叫人知道:我家吃杂粮。

    菜也是凉拌的绿豆芽, 油渣炒的白菜心。

    这些饭菜算是不差,但也不至于叫人看见了就觉得奢侈。

    也因此, 两人吃饭并不避人!

    桐桐虚让了一嘴:“再吃点?”

    “不了!不了!吃过了, 你们赶紧吃吧。”

    四爷不爱吃饭的时候边上坐个局促不安的人, 他放下筷子,起身从包里抽了一张报名表,然后叫刘建设去了沙发茶几那里。

    他自己拿笔, 问刘建设:“给谁报名?姓名?”

    “刘援朝。”

    “年龄?”

    “十九。”

    “家庭成分?”

    “工人。”

    ……

    四爷问,刘建设答,四爷一样一样的填进去。

    等问到特长,刘建设才要说一些将情面的话, 四爷直接说:“能修拖拉机、柴油机, 是吧?”

    “啊?”

    四爷:“好的!”他填了上了,然后将表格递过去,“看一下, 没有错误的话……”他重新抽了一份, 递给对方, “你自己誊抄一下, 然后明天交给人事科。”

    刘建设:“……”他机械般的誊抄完了, 放下笔。

    四爷便把他自己写的那一份撕成了碎渣,笔也收了起来,看刘建设:“交了表格之后就等着通知,一般会在报名截止日子之后的一个星期公布名单,然后由单位发电报把人招回来。这联系地址一定得填写正确,一定得叫当事人千万注意查收,别遗漏了。”

    刘建设一声一声应着,直到被送出门,回了自己家,他看着自己手里的表格,这才反应过来。

    他点着上面特长的一栏,然后指了指老婆,又点了点自己:就说脑子迟钝不迟钝吧!

    小林就差没明说了,可咱就是没懂啥意思。

    刘嫂子还问:“咋这就回来了?”五分钟都不到,“点心也带回来了?”人家没收?“一点面子都不讲?”

    刘建设‘嘘’了一声,拿表格给老婆看:“出去别瞎说!人家就没想为难,也没想要啥东西。打从一开始,人家小林就把办法告诉咱了。”还后门呢?大门就是虚掩的,可咱愣是没懂只要顺势一推就开了。

    他一再叮嘱:“别漏了!那才是把人家给坑了。咱自己知道就得了。”

    刘嫂子一看那报名报,然后讪讪的:“我这直肠子,一点都听不懂。”都说小林憨吃憨玩的,人家哪里憨了?她要是憨,那全天下的人都是憨子。

    她一连保证:“我不说,啥都不说!咱就只当没有这个事。等到名单下来了,咱再给儿子发电报。”

    嗯!就这么办。

    刘嫂子往厨房去,听到有人敲邻居的门。她从门缝里往出看,看见李宝华在敲对门的门。

    她这才想起:“一楼那谁……”

    谁?

    “李宝华!她家孩子这次不知道能不能给招回来……”

    刘建设摇头:“你只当不知道,别管人家的事。多管事……会惹祸的。”吃一堑长一智,咱心里得有数。

    嗳!不听不看不言语,懂。

    李宝华上门,四爷这口饭还没吃完呢。

    桐桐吃的少,三两口吃完了,坐过去陪李宝华聊去了。

    这人跟刘嫂子还不一样,刘嫂子很直接,就是告诉你:我要求你办事,你能不能帮忙把这件事给办了。

    虽然很难开口,但是她开口了,简单直接,目的明确。

    这位呢?她好像是开不了口。

    开不了口,上门了,又得说话。那就说话,这种没有明确目的的说话,那就聊共同的话题嘛。

    可桐桐跟对方并没有共同的话题,她也不问:你演出怎么样呀?最近忙不忙呀?在哪里演出?我看过你的演出?或是我想看你的演出,不知道哪一场是你跳。

    完全没有这一类的问题,也不懂什么叫做投其所好。

    所以,这聊天就只聊她感兴趣的,说了举荐谁去上学的事,说的口沫横飞,她怎么验证这个人的品质,怎么跟领导据理力争,为这个在大雨天抢救了公家财产的装卸工争取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桐桐:“……”其实那个装卸工只有扫盲班的水平。

    当时领导的意思是,这个装卸工确实做出了突出贡献,可以提拔嘛!做个队长,作为预备干部重点培养。

    但另外一个女工也很突出,她高中毕业,在查验物资的时候及时的发现了物品数量参差的问题,就是有人从生产线、运输线上下手,把大包装里面掏空一部分,填充稻草。

    货物过称称重,人家就发现每次都是十包一称重,但是得到的重量参差,相差不小。从而要求拆包检验,果然发现了问题。

    这也是为公家的财产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但相比来说,这个女工更适合去读大学。咱们是不是可以公正的,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可李宝华觉得这是违背了举荐人才的宗旨的,之前的学历并不是限制一个人的进步的绊脚石,指责领导唯知识论。

    桐桐只知道,四爷把这个女工写在了名单上,厂子需要这样的中层管理者。

    而今李宝华坐在这里,侃侃而谈。她知道,这个人有些教条,但也是真公道,看不惯不公正的事,这都是好的。

    但跟这种人打交道真的不是很好的体验!

    这会子说了半晌了,她的目的到底也没说出口。

    桐桐手里拿着小鞋子,她在给要出生的侄儿做小鞋。都是穿旧的衣裳,但是给小孩子做鞋是可以的。这个鞋底薄,好纳。鞋面又不用绣花,就是简单的素面小鞋子,她一会子就能给做一双。

    小小巧巧的,特别的可爱。孩子七八个月之后就能穿,那时候孩子得学着站了,得有鞋子穿。

    李宝华拿起一只端详:“还是夹面的。”

    “我家这几个孩子得从今年五月份陆续出生,都是生在热月天。到了能站的时候,得是明年春上,天还冷。穿棉的太热,穿单鞋又怕凉。给做了夹面的。”

    李宝华挺意外的:“你还会做这些?”

    “看着人家做,跟着学的。”桐桐对她笑了笑,“我婆婆做得好针线,看见她做过。”

    李宝华又看那一双新布做得:“这个是……”

    “闫文静家那个……送礼用的!用的是新条绒。”

    还怪精致的!

    “不管人家稀罕不稀罕,是个心意。”

    那是!那是。

    桐桐:“……”她都不忍心了,就故意把话题往她的子女身上引:“您要是觉得好,等您将来要当奶奶的时候,我也做了送您。只要您不嫌弃。”

    李宝华这才顺着这个话说:“我儿子下乡了,娶了个乡下的姑娘……”

    桐桐:“……”这更麻烦。

    “当年……我没舍得我姑娘下乡!退休的时候,叫姑娘接班了。为这个的,我儿子一直挺恨我的。三年都不见一封信,去年冬天来信说,结婚了……”

    桐桐:“……那这就是拖家带口了。”

    “是啊!”李宝华叹气,“不能为了叫儿子回城,把人家姑娘撇下!之前一个老同事,说城外化粪池那边还需要人手,可就是家属不能安置……这要是儿媳妇的户口不能回来,就没有商品粮配额,城里也呆不了。两口子分开,容易出现问题。到头来,坑的还是人家姑娘。”

    桐桐:“……”她就说,“那就叫儿媳妇先去化粪池那边嘛!”

    脏一点、累一点,但是能找到这种工作,已经不容易了。

    至于你儿子,“好歹是子弟,总得有个说法的。您老伴当时健在的时候,在哪个单位?女儿接了您的班,您儿子为什么不能去找您老伴的单位呢?”

    如果这边把单位领导都得罪了,会成为你儿子回城的障碍!那你换个单位,换个方向嘛!你这么能闹,能据理力争,从你老伴的单位为你儿子争取正当权益,有什么不能的?

    四爷回头看了桐桐一眼:她是真心软!

    觉得李宝华能顾念乡下的儿媳妇,这一点难得。她就给出主意。有个啥坑都先占着,把儿媳妇弄进城再说。

    然后去别的单位闹,闹的人受不了了,好歹都能给个安置。

    别管啥安置,都别挑,能回来就很好了。

    李宝华愣了一下,沉吟了一瞬,看向这个还好好的坐在那里做针线的小媳妇,然后失笑:“你说的对!”

    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

    这还真就是个办法。

    谁说这个小媳妇只长了脸没带脑子的?她的脑子不比谁清楚?脸长的好,心眼也很好。

    她起身了:“那你们忙着吧,我就先回了。”

    桐桐就起身了,高高兴兴的把人送出去。

    关了门,四爷抬手点她。

    桐桐只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么一个心里有公道的好人,老是被人欺压着,这世道也就太不公道了。

    隔壁的王小草从门缝里看着李宝华下楼去,回头给姚子光说:“你看着吧,招工的名单上肯定有李宝华的儿子!她走了老金的后门。”

    姚子光:“……”关咱们什么事。

    “可见所谓的公道,都是假的!我就不信,她求老金办事,老金能啥都不收。”王小草靠在边上,“还有刘建设两口子!刘建设可是拿着东西进去的,虽然把东西又拿出来了。但是塞几张粮票给老金,别人能知道?这次呀,老金可赚翻了。”

    说着,推了姚子光一下:“你也别太老实!”该收的就收,要不然日子咋能过得起来?

    姚子光:“……”他起身往卧室去了:不把我送进去,你是不罢休呀!

    第1725章 岁月长河(56)一更

    咱就说, 而今这日子谁家不难?

    桐桐现在就是十足的懒蛋,能不动弹的时候真的不愿意动弹。义务劳动,就是要把厂区、家属区,包括相互贯通的道路, 咱自己休整出来。

    劳动的人挺多的, 除了想要调配好物资的单位,派他们的工人和家属来帮忙之外, 内部的职工没有啥关系的, 那真是只要抽出时间,就拼命的来干活, 积极的表现, 总想着看在他们劳动勤恳的份上, 领导能不能看见,能不能给个名额,把他们的孩子招工招回来。

    别人都去, 桐桐作为四爷的家属,不去就不太合适了。

    连闫文静这种挺着大肚子的都跟着去了,哪怕是在边上烧烧水呢,该去的都得去。

    但主要负责的李援军是会安排的, 好像也知道桐桐是个懒蛋, 他喊着:“咱这标语,该写就写,该画就画!”

    然后也知道闫文静的脾气, 搁在一群烧水的大妈跟前, 不合群。

    于是, 就喊:“文静, 过来!你给林桐递刷子, 拎桶子。这活儿是你俩的!”

    闫文静见过桐桐跟着画海报的师傅学画画,大差不差的画个红五星,肌肉感干强的工人形象,问题是不大的。

    她就起身,磨磨蹭蹭的往过走。

    新建的墙,刷上白灰,桐桐用在墙上写字,或是在上面画一些简单的图案。

    四爷看了一眼,就不管了。她其实更喜欢坐到烧水的大妈群里,听人家说东家长西家短。但那活儿太轻松,真要去混日子,人家会讲究的。

    桐桐也没有写的很认真,一边写一边跟闫文静闲聊。

    两人说的都是团里的事,说程娟准备五一结婚,对那位对象总是有抱怨,但也一直没分开。好像是卡住了喉咙似得,咽不利索,吐不出来的感觉。

    这叫闫文静十分不理解,“她为什么不争取上几年学?又不是碰上想嫁的人了,何必呢?”

    桐桐:“……”婚姻这事说不好吧!那位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不是女孩子奢望的那种带着点浪漫气质的人,但只有这个也是过不好的。

    对方真的成熟稳重,也能包容程娟的缺点。现在看着或许有许多不合适,但时间久了,未必就过不好。

    闫文静问说:“你为啥不劝劝?”

    桐桐一边描线,一边低声说:“她能交往,跟人这么处着,就证明不是完全不喜欢,一点都接纳不了。只是对有些地方不满意,她又是个不藏事的,这才渲染的好像难以接受。但到现在也没分,对吧?”

    朋友嘴上抱怨不算,得看她怎么做的!她说的话有时候也不是骗人的,只是她无法准确的表达她的想法。

    那主要看她怎么做的就行!没分开,这就是结果。

    “再说了,权利和物质是爱情的保鲜剂!”桐桐看闫文静,“这个得承认吧?”

    闫文静‘嘘’了一声,惊慌的四处看:“你疯了?!”快闭嘴吧,要叫人听见,咱俩就完了。

    桐桐就笑,再不言语了。

    闫文静靠在边上,给另外递了刷子,这才说:“你看着憨,可其实呢,比我们都要成熟!我是发现,我得从怀孕之后,才慢慢成长和成熟起来的。以前……太蠢了!”

    桐桐还没接话呢,边上路过的就有人说:“小林写的这么好呀!不光会跳舞,还会写字画画,才女呀!”

    “还行吧?我也觉得还行。”

    就有更多的人路过的时候夸一句,说桐桐写的好。

    闫文静就发现林桐几乎能准确的叫出对方的名字。

    就像是,她会刻意把人的名字点出来:

    “李嫂子说好,那肯定好!你的眼光多好的。”

    “老乔大哥这一夸,回头我可得找金科长领赏了。”

    ……

    闫文静:“……”谁记这些干什么?她说:“你也是闲的。”

    桐桐白了她一眼:“仙女,睁开眼看看凡间吧!”人家这么拼命干,熟悉不熟悉的都来自己面前刷刷脸,硬着头皮过来跟没说过话的自己搭茬,为啥的?

    不就是想叫自己替四爷记住他,在招工的时候别忘了他们。

    都是老实本分的普通人,过来说句话,回去都会很高兴,觉得领导肯定知道他们了,孩子回城的事上有多了一点可能性。

    “那你咋能记住这么多人的?”

    桐桐:“……”大姐呀,义务劳动都有签到的,那名单不是在那里放着的吗?李宝华拿着名单,签到找她,谁也混不过去。每天的签到表就有体现,从最开始,自己在李宝华边上踅摸干活,就已经留意了谁叫什么了,然后混在人堆里,了解各家的情况。

    但这个,给这位不下凡的仙女是说不明白的。

    她只回了一句:“我只是在我家显的有些笨,但跟其他人比起来,我还是算是记性好又勤恳的聪明人。”

    闫文静:“……”说不了两句正经话,就又不正经了。

    她对这个也不太在意,反倒是更在意:“我的肚子上出现纹路了。”

    妊娠纹,大多数人生孩子都长。

    “我都不敢想象等我生完之后,有多丑。”

    桐桐:“……”

    “团长说叫我生完之后,今年下半年开始带新人!这次招进来的这一拨最大的才十五岁。”

    桐桐:“……”

    “就怕跳不起来了,我现在觉得身体很沉。从来没有这么笨重过!”

    桐桐:“……”理解这种焦虑,对于从事这种工作的女性来说,这个时期的过度,是异常无错又茫然的。

    正说着呢,王小草姗姗来迟。来了去签到,就过来找桐桐和闫文静了。

    然后朝边上一靠,从兜里掏出南瓜子磕了起来,然后跟桐桐和闫文静吐槽她婆婆:“看见了吗?她来的可早了,在干嘛?”

    桐桐注意到了,姚婶子来的时候带了个竹篮子,这里修路填土的,总有些野草根混在土里。尤其是蒲公英的根,不知道多少年生的,粗大的很。

    这玩意是药材,药食两用。吃的时候有些苦,但确实能吃。

    也不止姚婶子拿竹篮子顺手捡回去一些,谁看见了都会捡起来收着。

    她就说:“那可是好东西!上火的时候泡着喝,效果还不错。我是顾不上,等会子我从婶子那里抓一把,回头晒窗台上,留着喝。”

    王小草就把手里的爪子皮扔到桐桐脚上:“你假不假,整天都是婆婆好!你婆婆好,不等于人家的婆婆也好。你婆婆有啥好东西都想着你,我婆婆生怕我有啥好东西。”

    桐桐:“……”她脚一抬,一甩,瓜子片蹦回王小草脸上了,“你再给我乱扔一个试试?”

    王小草顺手拍了她一下:“小气样儿。”然后问闫文静:“你呢?你婆婆……我都没见过。”

    闫文静对外从不说李援军家得事,对公婆更是只字不提。这会子人家问了,她只点头:“都挺好的!身体也好。”

    王小草:“……”没劲死了!这俩女人假清高,不交心。

    然后她往一群大妈那里走去,搁在那里呱唧呱唧的不知道说什么。

    桐桐一个字还没写完呢,姚婶子‘路过’了,低声跟桐桐说,“我家小草要借什么,你可别借,婶子谢你了。”

    “哦!好。”

    姚婶子拎着篮子又去另一边了。

    之前听说王小草跟隔壁单元一个大娘借了七尺布票,身上的那件新袄就是她借来的布票买的。

    闫文静也瞧不上姚婶子:“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得了,非得跟儿子媳妇掺和。”

    桐桐:“……”王小草在外面借,借了谁还?她不知道她惹人嫌吗?可她不放心她儿子,怕一个看不住,她家这媳妇把她儿子拖下水。

    可有时候有些事,她是防不住的。

    等招工的名单下来,好些人闹起来了,找到隔壁,寻姚子光。

    为啥呢?因为王小草收了四家的粮票,总共十八斤,说是借的,但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没有这些好处,咋可能名单上有你们?

    具体的没人知道,对方都是这么说的。

    但是姚子光很懵:“没有的事呀!我从来都没听她提起过……”他对着王小草厉声呵斥,“说话!”

    王小草吓的一激灵,她把日子弄错了,她以为下周才会公布名单,还没来得及给姚子光说。但现在,她当然不认当时说的话了。

    她气道:“我就是借了粮票,可没说借了粮票给你们办事!这同事间拆借一下,怎么了?至于吗?”

    姚子光红着一张脸,把家里的口粮都给人还了还不够,又敲门找四爷和桐桐:“能借几斤不?”

    这么多人面前,借的多的话显的我家富裕,不借不合适!桐桐把零碎的粮票,三两、二两的都凑出来,凑了一沓子,得又六斤,递给了姚子光。

    李援军从兜里取了五斤的,塞给姚子光:以后还得共事,对吧?

    刘建设也挤出了两斤,给了姚子光:虽然有点矛盾,但这以后是儿子的领导,咱修补修补。

    就这么着的,凑起来把粮票给人还了。

    王小草咬死了:“他们误会了!我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

    姚子光恶狠狠的看王小草:“离婚!”也不问你借了粮票干啥了,离!

    可这婚显见是离不了的,桐桐从王小草的脸上扫过——她怀孕了。

    怀孕了,谁都不会准他们那离婚的。

    果然,闹了两天之后,王小草才反应过来,她怀孕了。

    那可得势了:“我就说我为啥这么馋,老是觉得饿,还不敢说,借点粮票还得被骂!我怀了你的娃了,你这么对我?姚子光,你没良心!”

    桐桐扒拉着蒲公英根:好热闹呀!

    但紧跟着热闹就找上她了,王小草挺着并没有显怀的肚子,跟个下蛋的母鸡似得咯哒咯哒的冲着桐桐炫耀:“我也没急着要,总说不要不要,可还不是一样怀上了。有时候不想要,就能完全不怀的。”

    桐桐:“……”这是说我不怀就真不怀,一点意外都没有,肯定是我俩身体有点啥毛病。

    人家就差没明着指着自己说:你个不下蛋的。

    第1726章 岁月长河(57)二更

    王小草这种的偷偷摸摸的言语挤兑, 谁附和?

    做人嘛,对吧?人家不是傻子,你要是不暗示,人家平时跟你没有啥交际, 凭啥就把粮票借给你?谁家现在有多余的吃的。

    而且, 这几家想叫回城的孩子都是姑娘,但是这次的厂子率先要的是技术工, 可即便不是技术工, 也得是有体力的。设备这个东西,都是钢铁疙瘩, 女性体力上不占优势。

    但是, 从用人的角度说, 女性得占一定的比例。那就是要做办公室和后勤的工作。后勤的话,率先安排调来的技工带来的家属,而办公室对知识文化还是有要求的。

    别的不说, 高中或是相当于高中毕业的学历,像是中专、技校一类都算。

    但是知青下乡的时候,好些就是初中都没上完,就下乡了。

    女性、初中没读完, 名额有限, 确实不符合招工标准。

    招工标准对外是透明的,这些人也知道希望不大,要么干嘛给你送礼?回头你王小草只说借, 绝对没有别的意思。这压根就不能取信于人。

    再加上, 你家有困难了, 人家小林把家里的积蓄借给你, 回头你故意恶心人家?你说你这个事办的, 像话吗?做人不是这样的。

    再说了,你笑话人家小林什么呢?人家是为了工作不要孩子,二十五岁之后生孩子真的不晚。说人家没意外怀上……这话要笑死人的!人家就是意外怀上了,还非得告诉你?

    人家去医院处理,婚内,单位给开证明,就算是有这种事,人家会拿个大喇叭喊的人尽皆知吗?

    你拿这个攻击人家,不是脑子有问题么?

    姚婶子真就是出城去捡野菜,回来搭着吃,一斤半斤的还着债。总觉得欠人情,捡回来嫩点的好野菜,还总是分给桐桐、闫文静。

    桐桐就只当没听懂,王小草这种人,你只管叫她叫唤,真没人搭理她。

    王小草这一有孕,啥都不干了,啥都指使婆婆。

    姚婶子拉着个脸,在家里说王小草:“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就你会生?母鸡下蛋一样,有啥好炫耀的。你看看人家林桐,人家跟这院里的人处的多好的,她谁不认识?谁不认识她?见人不笑不说话,和和气气的。招工干的是得罪人的活,人家把谁得罪了?小金现在是新厂的厂长了,人家小林功不可没。”

    反观你呢?你处处拖后腿。

    王小草不干了,哭闹了起来:“不过了!不活了!叫我带着娃死去吧。”

    姚婶子就冷眼看着:“去吧!死去吧!护城河的水三米深,跳下去就活不成了。去呀!死了,我给你偿命。”我儿子就解放了。

    闹的上上的听热闹,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劝。

    王小草跑娘家,娘家人并没有上门。因为姚子光没有帮着大舅子办事,那边想叫招工的时候开的后门,弄两个人进来,姚子光推脱,谁他没这个权限,然后把大舅子给得罪了。

    十八斤粮票,姚婶子顿顿吃清水煮野菜,把姚子光给惹毛了。

    他说王小草:“你要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马上去医院。怀孕不能离婚,哺乳期不能离婚,但孩子三五岁了,一样能离婚。这娃子你要带带走,不带走就给我。娃子,我要!但跟你,这婚非离不可。”

    这才真的把王小草给吓住了,不敢作兴了。进进出出的,拉着个脸,但至少嘴上再不犯贱了。

    她几次要跟桐桐搭话,桐桐也搭理了,但就随口一应和。

    想再说借点酱油借点醋,她上门是没有的,但是姚婶子来,她还是借的。

    王小草:“……”幼稚不幼稚!

    她见桐桐拿了半篮子的小鞋子出门,还顺便喊了闫文静,给了闫文静两双新布做的小鞋子,就拉住桐桐:“嗳!这鞋子还怪好的……”

    桐桐一把把篮子挪开:“我忙着呢!妯娌快生了,我过去看看要不要帮忙。”

    王小草:“……”她说林桐,“你那三个妯娌我都见过了……”最近在那边义务劳动,离胡同近。那三个妯娌过来跟林桐说话,她确实见了。

    她好心的安慰林桐:“那肚子一看就是圆的,鼓鼓囊囊的!这肯定是要生丫头的。你抓紧点,长孙还得你生。”

    这话总顺心了吧!

    桐桐白了她一眼,“棒槌!”你再嚷嚷一声看看。

    不等第二声,李宝华被惊动了:“王小草,你啥思想呀?男女平等多少年了,你在说什么?这件事,我必须去你的单位反应,你们的思想工作是怎么做的?”

    桐桐回头看了一眼王小草:骚情呗。

    闫文静也白了王小草一眼:“你不是女人?”毛病!

    王小草不敢怼李宝华,但是她不怕闫文静:“等你生了丫头……”

    李援军在里面说,“回来吧!可别累着我姑娘。”

    闫文静进去了,摸着肚子。

    李援军说她:“少听听瞎叨叨!你要给我生个姑娘,我给你颁奖。我爸我妈那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你看看我姐比土匪还土匪就知道了,他们才不看男女,都一样。”

    虽说金家没人在乎生男还是生女,但是很巧合,三个媳妇连着生了三个,各个都是儿子。

    家里有多惯着小五,谁都看得见。就这一个女娃娃,家里稀罕的什么似得。别说老人了,就是二房也对这个侄女格外的不一样。有点啥好吃的,那一定会想着给小五一份的。

    老人家就说,三个里面哪怕是有一个姑娘呢?

    就是没的!

    添了小生命,肯定是高兴的,欢喜的,对于各家来说,这都是第一个孩子,怎么稀罕都不足以形容那欢欣鼓舞。

    可要是从老人的心态上来说,都一样是重孙子,有一个女娃娃也行呀。

    结果就是没生下。

    总归,添丁进口是好事呀!桐桐和四爷跟着忙了几天,比如攒下来的活鸡的票票,咱把这个换成活鸡,活鸡弄个笼子弄到院子里,养一养还能下蛋。

    王竹兰这不是在菜市场吗?那些烂的没法要的菜叶子,弄回来还是能喂鸡的。再不行,老爷子老太太年纪大了,也会出城弄点野菜啥的,咋还不能喂了。

    孩子要吃奶,孕妇吃点有营养的更好。

    小米粥、鸡蛋、红枣。在家里只要养到三个月,就可以抱着去单位了。

    大单位都有托儿所,交的费用特别少。单位会想办法一部分牛奶、奶粉,给孩子喂一顿。中午吃饭时间,女工可以直接去托儿所,给孩子喂奶,陪孩子两个小时。

    所以,上班就是带着孩子出门,下班接了孩子再回家。这种一直可以持续到孩子上小学。

    四爷最近安排的就是这个,专门在家属院里腾出一排房舍,得独立管理。上班之后孩子放进去,下班了直接过去接孩子。

    别的地方没舍得用的水泥,给孩子们在小院里弄滑梯,弄游乐园,弄篮球场、足球场。

    直到九月份,家属院这里才算是彻底的拾掇好。

    之前回来的工人都是暂时住集体宿舍,这次得分房安置了。

    这就意味着桐桐得搬家了,她只一个心愿:“距离王小草远些。”

    可差不多同等的房子,是需要抽签的。抽签完,可以私下调整,但是面上这么最公平。

    四爷看桐桐:“你去抽。”看你的运气。

    桐桐去抽了:一号楼201.

    因为建筑师近乎圆形的,所以,进来之后,每层的楼梯几乎在正中心,走廊是圆形的,沿着走廊一圈都是住户,一层分十二户。

    一号的房子……挺好的!它在大门这个方向的正边上,别的房子都是两面窗户,一面朝着楼外,一面对着走廊。

    而最边上的,是三面可透光。若是嫌弃对着走廊的窗户不足够隐私的话,完全可以把这个窗户堵住,另外两面就足以通风。

    闫文静上去抽,抽了个一号楼212。

    圆形的嘛,最后一个号和第一个号是紧连着的,两家挨住了。

    这两口子不烦人,也很安静,等闲也不会串门子之类的,是可以友好为邻的。

    等到姚子光了,他抽中了306,是三楼正对着楼梯那一户。

    桐桐松了一口气,虽然一栋楼里,但几乎咱可以不碰面。不上下楼不从我家门口过,我上下楼都不去三楼,简直喜大普奔。

    这边的住宿条件,叫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改造的太好了。桐桐就特别喜欢,借着修上下水的契机,又有锅炉的指标,咱又是先给煤炭行业做配套的,不缺煤炭。

    四爷就给做了淋浴,自家厂里造出来的简易喷头。想二十四小时洗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说夜里每栋楼分时间段,一共四栋楼,从晚上六点半到十点半,一栋楼轮换着来,提供一小时的热水可以洗澡。

    这在而今绝对算是少见的!

    楼里上上下下的都在看房子,却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拿着一把钥匙,直接往这栋楼的阁楼去。

    都是新调来的,大家都不熟悉,女人半低着头,上到了阁楼上。她被调来了,负责这栋楼的卫生。阁楼是放工具的,也是自己的宿舍。

    平时阁楼的门都是锁着的,其他人不能进来。

    她先打开阁楼的门,光线从边上的小窗户打进来,走廊里铺满了阳光。走进去,把这道门关上,里面又有两道门,一道没上锁,拉开,不到一米八高的空间里,整整齐齐的放着打扫的工具。

    她退出来,用要是打开另一扇门。

    阳光从窗外和天窗照进来,满室的阳光,风吹过,凉爽非常。里面不仅不局促,反而布局特别好。

    两间卧室,一个客厅,一个小厨房,一个卫生间。

    怪不得方正说:“你只管放心去吧!怎么安排怎么来。”

    原来,有人给自己安置了一个家!曾经跟爱人依偎在一起的小小空间里,终于有阳光撒了进来。

    这一刻,那些怨愤和不平慢慢散了,她想住在这里,想在这里扎下根,这里是她的家了……

    第1727章 岁月长河(58)三更

    新家搬过来了, 真就是特别的顺心。这边的房子能大一些,室内的实际面积在五十六平。

    五十六平,很紧凑,但布局合理的话, 功能就很齐全。

    卫生间不大, 四平米。

    厨房不大,六平米。

    里面隔出了一个十二平的大卧室, 两个八平米的小卧室, 还带了一个十八平的客厅。客厅邻窗放餐桌,功能全有。

    四爷贼了一下, 他的五十六平, 是不算房子内的隔间墙所占的面积的。而今对房子是有面积要求, 但更详细的却没有严格的规定。

    那咱就按照实际的使用面积,每个空间加起来的面积才是实用面积。

    谁家现在是这么算的?所以,一说是五十来平的房子, 就叫人觉得:咋像是七八十平的房子呢?

    桐桐说:“我们这楼外圈是弧形的,面积不好算。”

    来帮忙给搬家的陶然看了林棠一眼:你家老三的脑瓜子是不太灵光!再是弧形,也不能说计算不了面积吧。

    林棠白了陶然一眼:别胡说!她只是对数字不太敏感。谁不灵光了?

    林柔蹭的一下,把大门关上了, 这才问说:“面积肯定是大的多了。”

    桐桐这才低声道:“五十六……又没说不能这么算。再说了, 弧形确实影响家具拜访,会造成空间浪费。就算是有人追责,也能这么搪塞。”喊啥嘛!给职工争取点福利, 别嚷嚷。

    林棠这才看陶然:谁脑子不灵光?你说, 哪个脑子不灵光?鸡贼是鸡贼了一点, 但都是大家跟着吃利了。这要是孩子大了, 多几个孩子, 家里住个三代人有个啥问题?

    不过是大门开着,桐桐怕话传出去而已!再说我家老三不灵光,我跟你翻脸!瞧瞧!我们要是不灵光,能给我找这么个鸡贼鸡贼的妹夫么?

    陶然羡慕的不就是这个嘛?他们两口子住着十几平的筒子楼,跟人家这没法比。

    他帮着把柜子摆正,这才说刚进来的连襟:“你们单位的保卫科是不是都吃香的很。”

    啥不吃香?啥都吃香。

    桐桐跟林樱就说:“当时从各个单位抽调人,我们还说,金家二房都是电机厂的,他们要是报名,其实抽调过来是可以的。结果呢?话都说到啥份上了,人家怕给我们添麻烦,还是想留在原单位。现在房子下来了,前儿帮我们搬东西,后悔的跟什么似得。”

    那肯定呀!就是单身职工分的宿舍也是十八平的套间,带一个两平米的小卫生间和三平米的小厨房。这条件比筒子楼的可好了太多了。

    搬过来之后,桐桐的日子更舒服了。

    除了住的舒服了,每天能洗热水澡。关键是距离金家近了之后,家里人随时就能来。骑个自行车三分钟,走着也就是七八分钟,真就是上个厕所的功夫就能来转一圈。

    老太太闲着呢,她早起赶在桐桐和四爷出门的时候就过来了,把家里擦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篓子里的脏衣服不等桐桐洗,老太太就给洗的晾好了。活一干,门一锁,走了。

    秋里了,秋韭菜上来了。做好了韭菜酱,拎着罐子就来了。

    既不干涉他们过日子,又不打搅他们,反正就是勤快到进进出出的人都侧目。

    闫文静抱着孩子,不住的哄着。他们添了个儿子,取名叫李正阳。

    生了孩子之后,公婆肯定是管不了她,李援军的兄弟姐妹也都各有日子要过,谁也管不了谁。

    李援军本也不是个能在家里过日子的人,他现在在厂里主要负责对外联络,因此,经常出差。去这个煤矿沟通,去哪个水泥厂联络,出于一个月里,能有一周在家就不错的日子。

    出差有高补贴,物质上来说,闫文静是相当富足的。但就是带孩子,真的很难很难。

    家里有新生儿,百日之前,便是孩子爸爸要是有出差的工作,那是可以协调,不去的!大家也都照顾这种情况。

    四爷很提倡这种兼顾家庭的工作方式,从一开始就说了,家里添孩子,生的时候爸爸有一个月的月子假,带薪。一个月之后,百天之前,可以不用出差,不用加班。

    百天之后,孩子可以托育了,属于都轻松。

    李援军就是在这种政策之下,也休了一个月的月子假。但是有月子假,不等于他会伺候月子和孩子。再加上朋友多,兄弟多,添了儿子高兴,整天在外面喝的五迷三道的回来。

    闫文静一个人弄孩子,没当过妈,压根就不会弄。

    都是一起住的邻里邻居帮忙的,谁有空了,谁去搭把手。桐桐是帮着给做点月子餐,反正是她家的采买是桐桐帮着弄回来的,回来之后顺手给做一份饭,送到隔壁就行。

    好容易熬过了这个阶段,孩子托育了,可晚上回来这不还得她一个人弄。一个靠体力维持跳舞的人,需要充足的睡眠和休息,可她这么着根本就没法休息。

    桐桐洗完澡,能听到闫文静在隔壁吼:“别哭了!别哭了!你别哭了。”吼完孩子,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哭的整栋楼都能听见。

    她就:“……”没法子呀!谁也替代不了谁。

    那咋办呢?

    桐桐第二天建议她:“要不,你去医院开个证明,跟团里请一年假。”

    闫文静:“……”

    “要是我,我就请假!百天把孩子送去托管,你该休息就休息,该锻炼恢复就锻炼恢复。”要不然,真就把身体亏到底了。

    闫文静:“……我都不敢照镜子。”说着,她靠在边上,眼泪又下来了,“结婚……跟想象的不一样。”差了太多了。

    桐桐:“……”这话说的!

    李援军的交际很广,给闫文静提供一份需要休息的证明材料还是很容易的,闫文静彻底的请了病假,抚养孩子,调养身体。

    看到闫文静这样,新婚的郑娟好似心气才平了:“其实……老刘那人还行。”

    是吧?

    “最起码……是顾家的!”顾家不光是得给家里多少物质保障,毕竟女方有工作,有工资,就有物质保障的。

    真正的顾家是家里的事能管的都管,不会给女人一个人全扔下。

    “……晚上我做饭洗碗,他就洗衣服拖地。里里外外的,也不闲着。”程娟说着,就叹了一声,“以后怎么样……还真不知道!但跟闫文静一比,就觉得日子也还能过。现在像是你家老金,我家老刘这样的,都是稀缺的。”

    把桐桐给笑的:“那就别老说老刘这个人没意思、无趣了。”

    “嗯!”是不能说了,“下班去买只熏鸡,晚上给我家老刘炒熏鸡,你去吗?”

    桐桐:“……”她摇头,“家里有孕妇孩子,我真吃不起熏鸡了。”

    程娟从兜里掏,掏出一张四两的肉票塞给桐桐:“总说你婆家对你好!你也是够实心眼的,兄弟之间这么补贴着,婆家不疼你疼谁。”瞧给你可怜的,“买肉去吧。”

    四两肉票,买到了窄窄一溜的瘦肉!正好赶上下雨天,她打算回家剁一剁,今儿吃生汆丸子。

    拎着篮子,等在站牌边,上公交车。

    一上车发现司机面熟,这不是那个黄丑妮呢?她假装不认识,只管上车。

    反倒是黄丑妮说:“嫂子,是你呀!没座位了,坐我身后的工具箱上。没事,很安全。”

    桐桐:“……”行吧!坐了。

    车动了,黄丑妮就不说话了,认真开车。

    售票员靠在门上,问黄丑妮:“你家亲戚呀?”是亲戚的话可以逃票。

    桐桐:“……不是。”咱还是买票吧。

    黄丑妮就说:“是那谁……被王茜坑了的那家……”

    售票员一下子就同情了起来,还问说:“听说坑的人家小伙子娶了个特别丑特别胖的媳妇……”

    桐桐:“……”可闲的你们,“谁说的?人家媳妇端正的很,夏天才生了个儿子,过的不知道有多好。”

    售票员好像是想起来了,“我们单位的王小草是不是在你们那个家属区。”你买票都买到终点了,肯定是一个家属院的。

    桐桐含混的‘嗯’了一声。

    售票员就打量桐桐:“哦!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那个跳舞的……”据说是娇气的很!很不会过日子,婆家一家子得伺候她,男人很有本事,但回家还得供着她。很不像话!

    然后售票员就笑了,把这些话学给桐桐听:“你长的这么好看,搁在谁家谁家都得供着你。”

    桐桐:“……”赶紧到终点吧!你们背后说我就说我呗,干嘛非说到我当年。车上的人都朝这边看呢!

    听售票员絮叨王小草在单位的事,一直到终点,她几乎是跑下来的。

    没带伞,赶紧回家吧。

    结果才进大院,就看见那个翟大姐带着人,把齐维从楼里往出赶。闫文静一手孩子,一手拉着翟大姐,像是在解释什么。王小草大着肚子,拉扯着翟大姐,高喊着:“来人呀——救命呀——有人打孕妇了——”

    桐桐急忙往过跑,推开跟翟大姐一起来的人,:“你们干什么?”

    闫文静松了一口气,抱着孩子去台阶上站着,避开雨,孩子哭的撕心裂肺的。

    王小草拽着翟大姐,屁股往下坠,一见桐桐,这才喊:“老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好好的跑到咱们院里来拿人!非说咱这院里的人是什么分子……”

    桐桐拉着齐维在自己身后,然后拖起王小草,“你上去呆着,别滑到了。”

    王小草指着翟大姐:“林桐,这婆娘手伸的太长了,给她剁了!我们跟她们现在不是一个单位,她管得着吗?欺负我们院的人,想干嘛?!”

    桐桐看着眼前的翟大姐:“非得这样吗?”你要再多事,我就把你家的根底都给刨了,你男人,你孩子……不信咱试试。

    第1728章 岁月长河(59)一更

    阁楼一般人可上不去, 那房子可不在齐维的名下。四爷对外的说法是,想请一位高级工程师来,那房子是给人家工程师预留出来的。

    而给齐维的安置就是那一间工具房,工具房兼具她的宿舍。而阁楼的位置不在谁家得头顶, 里面是不是有人走动生活, 其他人压根就不知道。

    那是两层门户,阁楼本事是锁着的。只要听到响动, 齐维从家里出来, 把门带上就行。再说了,就是打扫的工具, 谁上去干什么?

    所以, 有没有优待齐维, 别人是不知道的。齐维就是楼里打扫卫生的,有时候谁家有个人手不凑手的时候,她也会帮个忙, 十分的沉默讷言。

    就像是闫文静吧,一个人带孩子,就算是送托管,但也总是有手忙脚乱的时候。平时家里的垃圾来不及往出倒, 再齐维打扫二楼的时候, 她喊一声,齐维就帮着处理了。

    像是王小草,挺着个肚子上下三楼, 又爱穿着皮鞋出门。皮鞋多少都带点跟, 看着就很危险。齐维就跟着把她送下去, 看见王小草拎着东西回来, 会快走几步, 帮着拎上去。

    更不要提生活在里面的孩子、老人了,水磨石的楼道地面,她是跪在地上擦的。孩子们在楼道里跑,在楼道里打滚,一点都不脏。反倒是这些孩子,在外面滚一身,都成了泥蛋蛋了,把人家刚打扫干净的地面给弄脏了。

    齐维又不会发脾气,只会一遍一遍的再重新打扫。

    桐桐不敢过多的关注她,也不能私下跟她走的太近,但不是没留意到这一点。她很珍惜在楼里这段时光,把这楼里的角角落落都当成是自家的地方在打扫。里面冬暖夏凉,比以前的工作轻松了太多。

    这些……桐桐看得见,其他人自然也看得见。大家多数是从各个单位抽调来的,彼此也都不熟悉。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外面来的人……你们是谁呀?凭啥带人。

    翟大姐打着单位G委会的旗号,有些人被吓住了。但是作为知根知底的闫文静和王小草可不怵她,当即就闹了起来。不管为啥的,不经过我们这边的领导就把人带走,谁给你的权利?

    再加上李援军和姚子光都算是厂里的领导,这边要是真出问题了,这俩能没领导责任吗?

    当然了,闫文静的脑子里是有这种意识到,觉得齐维人很好,想维护是真的!事关李援军,不能叫外人随便把人带走定罪,这种考量也是真的。

    王小草想的就比较简单了:齐维是维护她的,翟大姐是跟她对立的,这帮谁还用说吗?老金家两口子都精成啥了,这人要真有问题,老金会把人放在单位里。

    所以,她笃定,就是这婆娘想生事!抢班夺权!

    那可猪油蒙了心了,跑到这里抢班夺权来了。

    这会子好些人从楼里出来,王小草大口的喘着气,扶着腰,指着翟大姐跟桐桐喊:“她不能把人带走!她们这种人最不要脸了,肯定会屈打成招的。”

    桐桐的手朝后,拉着齐维的手腕,感觉到了她的颤抖,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别怕!没事。

    齐维看着挡在身前的林桐,纤细单薄,低头能看见她细个拧拧的脖子。这会子脖子挺的笔直,看着这位很有气势的老大姐。她说话的音调还是很软很柔,这个角度看不见她的眼神,可从周围的人都不敢说话上来看,她是很严肃的吧。

    桐桐眼神凌厉,看着这位翟大姐,再问了一遍:“非要这样吗?”

    翟大姐手背后,好整以暇:“林桐,你让开,这件事跟你和金厂长都没有关系!这是人事科的问题,他们把一个有海外关系,出身资本家的人调到了你们单位……”

    桐桐打断了她:“人进来了,是金厂长点头的,那就是说,真个人不管有什么问题,出了什么问题,都有金厂长负责。跟人事科的同事没关系,跟单位的领导没有关系,跟这边厂子的任何人都不牵扯,金厂长是第一责任人,他可以为此事负全责。”

    她说着,就语气一顿,然后问翟大姐:“那么请问,你有介绍信吗?拿着单位的介绍信,去找过金厂长吗?这件事跟金厂长沟通过吗?如果有,如果金厂长同意你把人带走,那也不是用你们的人。

    他会亲自跟齐维沟通,了解事情的始末。如果真的有问题,那首先是单位内部处理!他会向上汇报,向包括你们在内的人通报这件事。

    但不管怎么处理,都不可能随便把人交给你们。这个人是我们单位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不管这个人有什么问题,都不是你们一张嘴,说带走就能带走的。

    你们不是土匪,不是流氓,土匪流氓也不敢青天白日的,随便给人扣一顶帽子就要把人带走!翟大姐,你也是老同志了!这就是你的工作方式和方法!?”

    话音一落,还留在楼里的职工或是家属就附和了起来:“对呀!你谁呀?凭啥把人带走。”

    这里面好些新来的,还有外地的,对京城本就不熟悉。我们只认我们单位!今儿是要带走齐维,那明儿要是带走其他人,也这么随便吗?

    就是要处理,那也得等我们领导在的时候,把话说清楚吗?

    你们这算是干啥的,谁带走就带走。

    你一言,我一语的,把翟大姐给围在里面了。这些老大姐在单位上横惯了,一被怼也来了脾气:“有人检举揭发,事情就得有人管……”

    管什么管?!

    王小草伸出爪子,一把揪住了翟大姐的头发。这可坏了,两边的冲突一下子就升级了,开始了肢体冲突。

    王竹兰和赵美贤这妯娌俩借着下雨天过来,是桐桐说想做新棉袄,她们过来顺手给做了算了。结果远远的,就看见打起来了。桐桐瘦瘦小小的夹在了中间,那些人还朝桐桐身边抓。

    这还了得?欺负我家的媳妇子?

    王竹兰先往人群里冲,赵美贤看见她们戴的那个红袖章,转身就去喊人:反了天了!在胡同里欺负我家的人?

    有人看见她急匆匆的,就问说:“婶儿,干啥去了?”

    “有几个老娘们欺负我家老四媳妇。”

    这里面有那跟金家老三关系好的,金老三那是这一片的孩子王呀,他家被欺负了,还在咱门边,这是想干啥?

    咱自来公道,金家这老四不差,那媳妇见了人也是客客气气的,很和气个人。好端端的欺负人,那这不行。

    本来翟大姐她们就没占便宜,这边的人多,又有王小草这种敢下手的。再加上王竹兰这种以为欺负她家孩子的,挤进来把桐桐往边上一推,拎了多少年菜的手多有力气的,大耳刮子照人脸上贴。

    这些人都被打懵了:不是!你谁呀?有你啥事呀。

    桐桐:“……”

    女人们厮打起来,最初为了啥都不太记得了。这会子就想着你抓我了,你挠我了,你掐我了,我得给你还回去。

    桐桐被推到一边去了,她拽着齐维,雨这么大的,这一个个的都滚成泥蛋蛋了。

    她拉王小草,大着肚子摔一跤那是玩的?

    这现在都是单方面殴打了,把翟大姐带来的这些人打的可不轻。

    这边还没拉扯开呢,外面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人,把家属院给围了。一时间,这都不知道谁跟谁是一道的。

    四爷回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乱!乱的没处下脚。

    他先看桐桐,然后说她:“感冒了,演出怎么办?回家去,换干净的衣裳。”

    桐桐指了指婆婆,四爷这才赶紧还骑在翟大姐身上的王竹兰:“妈?”他赶紧过去扶。

    王竹兰指着翟大姐:“我要找这个人的领导,我要反应问题。她见桐桐老实,欺负桐桐。”

    桐桐:“……”

    四爷:“…………”行吧!你维护桐桐呢,我能说什么?“先跟桐桐回家,换身衣裳,别着凉。”

    然后就看翟大姐:“我的老大姐,有什么事不能跟我面对面的谈,您这是闹什么?”他给人扶起来,然后喊那个没能上大学的女工,她叫杨虹。

    四爷喊人:“找几个女同志,把这几位老大姐先送咱们厂的医务室!检查身上的伤。”

    马上有人来,把人搀扶走了。

    李援军这才朝自家单位的这些人喊:“都先回家!没什么大事。”然后给闫文静使眼色:赶紧回去吧!有人处理,跟你们没啥关系。

    四爷朝桐桐摆手:回家去!

    桐桐把婆婆一拉,走!咱回家。

    她没松开齐维,毕竟她那边名义上是不能梳洗的。

    桐桐便把她先带回家了,给她取了新毛巾,取了赶紧的旧衣服叫她先换上。王竹兰就没有太讲究,她用盆子在厨房接了热水,擦洗了,换了干净的衣裳,这才说桐桐:“以后别管啥事,只要人多的地方,你不要挤。要是有人欺负你,叫人回来送个信。”

    你自己管啥事?有事叫老四去处理。这乱七八糟的,把你撞了,误伤了,算谁的?

    桐桐:“……”她得看看这婆婆伤没伤吧,跟人干了一架,“您没事吧?”

    “我能有啥事?”王竹兰说翟大姐那些人:“敢来胡同里对你动粗,她们当这是什么地方?”

    桐桐:“……”没有动粗!她们就纯挨打了。

    得!这话是说不清了!她把篮子递过去:“妈,里面有肉,咱今儿吃生汆丸子吧。”

    王竹兰接了篮子,看看这孩子,心里发愁:“……”光长了吃的心眼,能怎么办?

    第1729章 岁月长河(60)二更

    四爷没直接去见翟大姐, 他报警了!

    打架了嘛,咱先报警。

    不仅报警了,还叫人通知了当事人双方的领导。

    作为王竹兰的儿子,他直接回避了:也别说我偏袒, 咱把事情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

    于是, 这么大的雨,翟大姐的领导张大平被请了来。

    张大平黑着一张脸, 这件事他事先并不知情。只是最近翟大姐这一伙子人跟人事科干了起来。都是为了招工和安置的问题, 简直闹的水火不容。

    却没想到矛盾外延,一下子就闹到了这边。

    四爷起身, 跟张大平握了一下, 然后苦笑:“没法子, 只能您来坐镇。”

    张大平的脸色就缓和了:“怎么个事?”

    “跟周围的关系搞紧张了!胡同里的居民把咱的家属院都给围了,影响实在不好。”四爷一副自责的样子,“我家住这一片, 我爱人这进进出出的,街坊邻居都觉得她是个面瓜,容易被欺负。翟大姐一来,要带人走, 职工家属情绪激烈, 我爱人就出面跟翟大姐交涉。在外面说的时间长了,可能叫人给误会了,以为翟大姐为难我爱人, 街坊邻居都来助威。”

    张大平:“……”这都叫什么事。

    “我也已经通知街道办的领导了。”四爷就说, “咱公事公办!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绝不包庇。”

    说着, 就朝外喊人:“把当事人都喊来, 咱几对面把事情说清楚。”

    肉馅剁好了,吃不到嘴里。

    王竹兰烦死儿子了,她从烤炉里拿出烤好的花卷,递给桐桐,然后问齐维:“你饿不?要不来点?桐桐低血糖,不能耽搁吃饭。”

    齐维:“……”那我咋好意思吃?这个婶子很有意思,把儿媳妇宝贝的不得了。一个跳舞的专业舞蹈演员,她低血糖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心里觉得有趣,眼里就不由的带了笑意,她摇了摇头:“我下午四点多吃了一顿了。”

    “你的晚饭这么早?”

    “一个人吃饭,饿了就吃。”吃了一个葱香窝头,自己做的,很香。

    桐桐只能拿了婆婆给的花卷,一边往出走,一边吃着。

    闫文静、王小草都在被喊的名单里,这会子都下楼。

    楼里的其他人帮闫文静看着孩子,她跟在桐桐边上,看了齐维一眼,低声问桐桐:“真没事吧?”

    桐桐摇头:没事!

    王小草等在大厅里,高声说着她的丰功伟绩,然后大声说笑:“我看谁以后敢来咱们院撒野。”

    打的脸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到底谁在撒野。

    翟大姐不可罢休,这是越想越气愤的事。

    派出所的民警,张大平,还有这边胡同街道办的刘翠霞都在呢。医务室的地方也有,咱都坐在这里,把事情说清楚。

    翟大姐才要告状,张大平直接打断了,“你就说你们来干什么来了!从你们开始说,人家在家属院里,各自干各自的事,你们不来就没事,你们这一来,起了是非了。那就从你们开始说,说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来了之后都干了些什么。其他的先不用言语!”

    人家民警拿着笔和本子记录着,都等着翟大姐说话。

    翟大姐就说齐维的身份有问题,招工调来这个厂,这事人事科的失误,她们要带这个证人回去。

    张大平皱眉,成分有问题,出身有问题,还有海外关系,这个人的问题很大!

    但是,“谁让你来的?这件事你请示过谁?谁派的你?谁给你的介绍信,准许你来办这件事的?”

    翟大姐往下一坐:“没有!但是斗争是自发性的,我们自发与之斗争,错了吗?”

    张大平:“……”这件事敏感,他不好表态了。

    然后看向这个金望才:人是你过了手的,你怎么说。

    四爷问翟大姐:“这人的身份有问题,那么请问,真个人在我们厂做的是什么工作?”

    “清洁工。”

    四爷问翟大姐:“是否在进行劳动改造?”

    “是!”

    四爷又问翟大姐:“我们说过这个人没问题吗?如果没问题,她是机械工程师,为什么我们没有用呢?我们知道有问题,我们也在改造她,这是我们内部管理的问题,与你何干?”

    张大平:“……”对啊!人家没说这个人没问题!这不是当有问题的人在处理吗?有什么问题。

    “那就是人事科的问题!人事科选这样的人,就是别有用心!”

    四爷就道:“我们从人家单位里抽调精兵强将,人家就不能叫咱们代为安置一些有问题的人员?都是兄弟单位,人员相互调动,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翟大姐,您这种只要精兵强将,只要政治过硬人才的做法,就是小山头主义!”

    张大平:“…………”对啊!你光挑人家的好的要,给你那么多好手,搭个难处理的人物这就不行?人家不要这个人,总是有什么缘故的。

    人事上的事很复杂,有时候就是单纯谁看谁不顺眼,有时候是哪个男的看上哪个女的,有人故意调开,要为这个的掰扯,有些说不过去。

    翟大姐无言以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王小草马上高声道:“这人改造态度好,干活兢兢业业,我们可都看得见。老翟带着人,啥话都不说,就要把人押走,这不是强盗土匪么?我们楼里的人都不答应,把她们给拦住了……”

    姚子光朝王小草呲牙:你闭嘴吧!没人把你当哑巴。

    闫文静在边上补充,“正拉扯着呢,林桐回来了。”她学桐桐的话,当时那一句一句都是怎么说的。

    事实就是,她们办事不符合流程。林桐说金厂长对这件事负全责,与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张大平和民警都看了桐桐一眼:人家这话说的,有理有据,多会聚人心的。

    到这里,这都没问题呀!

    王小草指着翟大姐:“林桐长的一口气都能吹到,她们还推搡拉扯,听不懂人话,不想讲道理!我去拉扯老翟,她们就打了过来。”

    翟大姐被气坏了:“倒打一耙!”分明就是你先动手,这怎么成了我们动手了。

    王小草多精的:“我伸手拽你,想拽衣领,不小心拽住了头发。你抬手就打了我一下,我脖子到现在还是红的。”说着,就扯着衣领叫大家看,“我被打了,邻居们这才上手帮我的。”

    然后还说王竹兰:“还有金家婶子,她老人家好好的就上手呀?就是她们朝林桐动手了,林桐明儿还有演出,这要是伤了脸或是其他地方伤了就坏了大事了,婶子这才挤进来护着林桐的。谁知道她们见人就打,纠缠到一块了……”

    王竹兰:“……”是这样吗?嗯!是这样吧!她‘嗯’了一声,算是回复。

    她看了街道办的刘翠霞一眼,然后看向齐维。她是这会子才知道这个一直低着头的是叫齐维。

    刘翠霞不时的把视线放在齐维身上,而后才慢慢的垂下眼睑,说张大平:“不是我们人围堵你们,是你们的人办事没章程。不管怎么样,随便带人走,这是绝对不行的。只要真个人在胡同这一片,我保证,我们街道办一定把人盯好,出不了一点差错。

    在这件事上,王竹兰维护家人,我不觉得有啥错。如果你们非要纠缠着要赔偿,那这可就不能罢休了。我们也要向是上反应反应!今儿能随便带走这个,明儿你们再来几个人,我们住在这里的居民能不人心惶惶。”

    反正,王竹兰打人没错,齐维在单位内有人监督,走出单位有这周围的群众监督,街道办愿意打包票,监督这个人的劳动改造。

    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张大平看了翟大姐一眼:“行了!回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说完,直接走了。

    翟大姐:“……”只能起身跟着出去了。

    四爷感谢民警,感谢刘翠霞:“惊动你们了,不好意思。”

    民警是个四十来岁的,跟金举人有些瓜葛,家也是这边胡同里的。他走的时候看了齐维一言,拍了拍四爷的肩膀:“走了。”

    刘翠霞看了这个金家死小子一眼,拉了他往边上去。

    四爷跟过去,刘翠霞就说:“若是因为齐维的事……还有人纠缠,你就把人送到街道办。我们想办法……”

    四爷愣了一下。

    刘翠霞朝齐维的方向瞟了一眼,低声道:“当时还没你,你爸爸有印象!这几条胡同当年受过恩惠的人不少。”

    那时候粮价涨的,一袋子钱买不回一盒火柴。粮荒,普通人等着救济粮,可救济粮被倒卖,谁管老百姓的死活。

    当时教堂有人熬粥,活不下去的人找去,总能得一碗薄粥。

    住在这一片,近水楼台,因此很多人家都受过这个恩惠。而今说那些话不合时宜,但是,受过恩惠的人以及他们的后人都没忘。

    这个孩子要是那个孩子……何妨庇护一二?

    刘翠霞觉得这金家的孩子必是听家里说过这些往事,在庇护齐维。因此,她私下把话说明白:如果还有人纠缠,我可以出面,别的东西改不了,但肯定不至于叫她活不下去。

    四爷:“……”原来如此!她应承了,刘翠霞还是没跟齐维说一句话的走出去了。

    四爷送刘翠霞出去,民警还在门口。等刘翠霞走了,民警低声说:“若是有人纠缠,人可以送到看守所!有女监,叫她在女监所里给做饭打扫卫生……”那里面谁也管不着,能避一避。

    “好!”四爷都应下来了,重重的跟对方握手。

    这些话四爷转达给了齐维:“放心,安心的呆着。”

    齐维久久没有回过神,然后眼圈一红,嘴角却上扬:看!人心不坏!

    第1730章 岁月长河(61)三更

    一场秋雨一场寒, 几场秋雨之后,便又得准备过冬了。

    自家家属院这边暖气烧的早,桐桐早起才喊了冷,晚上回来的时候一进楼门就感觉到暖风铺面。

    孩子楼上楼下的跑, 吵吵嚷嚷。

    桐桐急匆匆的往楼上跑, 然后喊人:“菜市场拉了一车大葱,新鲜的……说是从山东拉回来的, 各个一人高……”

    这种葱葱白多, 也耐储存。

    她这一吆喝,家里有人的都探出头来:“山东大葱?”

    “是啊!”桐桐不知道谁问, 只管搭话, “我回来取本, 看能买上不。”

    那赶紧的,排队去吧。

    有人喊着孩子先去,有人急着找本本, 去采购去。

    桐桐回来翻了本就要走,一出门闫文静便把她家得本塞过来了,“给我也捎带上,钱回头给你。”

    行!

    都下楼了, 王小草把她家的本本给扔下来, “林桐,你肯定能买到,记得挑好的。”你婆婆就是卖菜的, 可别说你弄不到好菜。

    桐桐:“……”她指了指王小草:你可闭嘴吧!长了一张嘴干什么?

    她喊拿着拖把的方维:“你的呢!快快快!我顺手就给买了。”

    方维的本本随身带, 递了过去:“要是买不上就算了……”

    “别管!等着就行。”

    桐桐骑着自行车, 等回来的时候带了四蛇皮袋子大葱, 后座上绑着, 横梁上搭着。四爷从厂里回来就看见桐桐推着自行车像是在玩平衡。

    他过去接了,把自己的车子叫桐桐推着,他去推了桐桐的车子。

    桐桐:“……”你还不如我稳呢。

    两人就这么往回走,碰上楼里的大孩子,倒是不用他们往上拎,这些小子两个一抬,就直接给送到门口去了。

    一家一家的都放好,本本还回去。一个个的都喊今年的葱好!

    葱买回来了,今晚所有人家的厨房飘出来的都是葱味,葱白好存,葱叶,尤其是老葱叶,谁舍得打下来把葱叶给扔了?这玩意放着就干了,白白糟践了。

    有人把这种葱叶给腌制起来,冬天吃。

    桐桐把葱叶揪下来,洗干净,拌上面粉上锅蒸,出来之后放辣椒面花椒面,用热油一泼,放点盐一搅拌就行!要是愿意放点醋,也挺好吃的。

    既是菜也是饭,再熬点稀饭这么搭着吃,就糊弄了一顿饭。

    四爷这才说:“留点肉票,今儿收到电报,老三要回来探亲。发电报叫后天去接车站接他。”

    这都几年了,金来财要回来探亲?

    也是!这个时节,东北怕是已经飘雪了。农闲了,有时间回来转转了。

    家里多了一口人,今冬的粮食怕是还有些紧张的。

    “倒也不至于,老三狐朋狗友多,一人管一顿饭,他都饿不着。”还怕他没饭吃?

    火车哐当响,再荒原上奔驰。

    靠窗一眉梢带着一道伤疤的小伙子看着窗外,把军大衣往身上裹了裹,打了个盹,谁知道睡了两个小时了。

    一睁眼,周围充斥着各种味道。

    有啃生萝卜的,有吃窝窝头的,有拿着蒸红薯往嘴里塞的。食物的味道充斥着,本来三分饿的,这会子成八分饿了。

    他眼皮一抬,睡眼惺忪,从周围的人身上扫一眼,这里没有一个是自己要找的目标。

    得了!起身,上餐厅去。

    “借过——借过——”小伙子穿的臃肿,动作大开大合,周围的人纷纷避开,唯恐避之不及。

    火车的餐厅车厢里也没几个人,小伙子看见有穿中山装的,穿的笔挺笔挺的那种人。然后揉了揉鼻子,找服务员:“炒俩菜,两碗米饭,一瓶二锅头。”

    “啥菜?您点个菜。”

    “哪个快是哪个菜,一荤一素。”

    “那就豆芽炒肉丝,大葱炒鸡蛋。”

    “可以!”

    真就是三两分钟,饭菜端上来了,连酒一并上来了。

    小伙子用牙咬住瓶盖,稍一用力,瓶盖飞了,直接砸到人家那桌客人的茶杯子里,茶水溅出来,把人家崭新崭新的中山装给打湿了。

    对方微微皱眉,小伙子赶紧起身,拿着酒瓶子过去,“对不住!大哥,实在对不住!”说着,把酒瓶子放下,又过去端了两个菜:“这样,大哥……我请您吧!您千万别见怪,我给您赔罪。”

    人家哪好意思?只是茶水溅湿了,这是什么大事吗?吃的多贵呀,这怎么能要人家的吃的呢?

    可小伙子太热情了,非要把菜留在桌子上,“一起吃!一起吃!大哥,再不吃就是看不起我。”

    于是,菜一起吃,酒一起喝。

    一喝开,这就聊上了。这小伙子很能侃呀,把京城里那点事说的门清。这两人是外地口音,对京城确实不熟,又是出公差,一切都报销。

    所以,什么一荤一素,什么谁请谁,人家把钱付了。小伙子酒到半酣,还跟着混到卧铺车厢,舒舒服服的躺到了京城。

    车站上,小伙子跟人家说:“只管去招待所住下,我回一趟家,回头去找二位。这京城的好馆子,我可都知道。回头我请二位!”

    对方也很高兴,大家欢欢喜喜的分手,小伙子除了车票,路上一分钱没套,一张票没花,到了车站。

    他带的行李多,扛了个大大的麻袋往出挤。

    顺着人流出去,出站口就在眼前了。一抬头,看见个很气派的青年。一身得体的中山装,外面套着挺阔的呢子大衣。

    这是老四?老四一个文弱书生,焉坏焉坏的小子,成了这幅样子了。

    这几年老四不少给他寄东西,棉衣棉被、毛衣毛裤,连手套帽子都一套一套的他置办了。家里人写信,都说是老四娶了个好媳妇,一半是媳妇挣的多,他哄了媳妇的钱补贴家里;一半是他媳妇憨,娘家又疼,老四靠着老丈人家补贴过日子,家里跟着沾光。

    想起老四吃着软饭,端着老丈人家得碗,心里就老不得劲了。自己不在家,老四的日子过的可怜的!这个可怜不是说物资上短缺,而是心态上总是差人家一截。

    他放下麻袋,把帽子往起扶了扶:“老四!”

    四爷看过去,看见个青年,比记忆力年长了,可脸上那股子桀骜还在。

    他赶紧过去,看了看这么大的麻袋,试着往起提了提:“……”没提起来!再提了提,还是没提起来。

    他这个麻袋是另外缝的,得有正常的一个半麻袋大,这是塞了多少东西呀!扛起来跟一座移动的小山一样。

    金来财看着试了两次都没提起来的老四:“……”你也就是能吃个软饭的料了!就这点东西,别说扛了,愣是没能动一下。

    他任命的自己扛起来:“老大和老二呢?”

    “都得来接?”四爷帮着扶着,问了一句。

    金来财:“……”我回来肯定带东西!你肯定拿不动。给你发了电报,是不想叫家里长辈提前知道,你倒是好,真就不通知老大和老二来接。

    你可坑死我算了!

    四爷蹬着板车来的,他骑在板车上,拍了拍:放上去,你也坐上去。

    金来财把东西往上一放,自己也坐上去。

    四爷蹬了一下:没动!

    再蹬一下:还是没动。

    四爷:“……启动的时候有些难。”他打算喊个人帮着推一下。

    金来财自己跳下去,把车子掀的动了,他才跑了两步跳上去坐着。

    四爷:“……”这到底的是带了什么东西,咋这么沉呢。

    金来财看着几年没怎么变的京城:“先回你那边。”

    四爷:“……带什么了?”肯定是有什么东西不能叫家里知道。

    “别问,先去你那边。”

    四爷蹬的一身汗,把人带回来了。金来财自己扛着,他先上去叫门,桐桐见天在家,说好的,晚上回金家吃饭。

    门一开,外面还有弯着腰扛着小山的人。

    桐桐‘哎哟’了一声,赶紧去接。

    金来财顿时觉得肩膀上一轻:这是老四接住了,还是他媳妇接住了?是老四吧,他媳妇不可能有这把子力气。

    可这小子真奸,为了不出力,愣是一点都不露!这会子心疼他媳妇,倒是舍得用力气了?

    “三哥,快进来!”

    东西进了客厅,金来财顺势往地上一坐,可累死我了。

    桐桐递了水过去:“先喝点。”

    金来财咕咚咕咚的喝完,然后指了指袋子:“饿了,打开!做饭!”

    啊?

    桐桐取了剪刀,把封口的绳子给剪了,然后里面掉出来黑乎乎一坨来。

    这是……熏肉?

    不是吧!这一麻袋都是熏肉。二百多斤呢!

    桐桐看四爷:这玩意咋弄来的?

    她扒拉那一黑团:这像是熏猪腿。

    “野猪腿。”金来财将这玩意推给这个弟妹:“没事,能顺利的带回来,就是安全了。”

    四爷想拉着给藏到卧室去,这么明晃晃的摆在客厅肯定不行。结果没拉动,在水磨石的光滑地面上,也没能拉动。

    桐桐听着楼道里孩子们的跑跳声,人头太熟,有时候敲门长时间不开,这本身就不对。

    她一急,拽着就往卧室去!

    金来财就看见弟妹单手拉着,蹭的一下,进去了。

    然后他再打量老四:人家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要出身有出身,要工作有工作,要力气还有一把力气……到底看上您什么了?你咋哄的人家跟了你?你这日子过的……人家没想跟你离吗?

    四爷把拿出来的这个猪腿先送到厨房,放到水池里泡着,这才出来:“给家里留点就行了!剩下的你别管……”

    金来财白了他一眼:“你可别给我换粮食了!这玩意我留着有大用。”

    “要是为回城,你别费事!回城的事我想办法。”

    金来财:“……”你想个屁的办法,又去忽悠你媳妇,然后再去坑你老丈人!可要点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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