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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怪粘人的 最前面的是个穿着制服、……

    最前面的是个穿着制服、举着对讲机的工作人员, 看到门后是这样一副局面,悄悄往后缩了缩。

    他身侧紧跟着关姝影,眉心微蹙, 一手紧握手机放在耳边,屏幕亮着,大概是遍寻李青慈不见,从宴会厅另一侧匆匆赶来的。

    最后是齐胜权,立在略显狭窄的走廊光影里,面色如常,看不出丝毫波澜。

    李青慈整理好衣摆,从蒋竞川身边走出来,步伐很稳, 但毫无血色的脸庞, 暴露了他身体的不适。

    他站定在门口,眼睫微垂, 回避和任何人对视,只是低声道, “抱歉, 喝多了, 有点失态,所以想一个人待会。”

    齐胜权深邃的目光瞥了一眼那扇微掩的门,又掠过蒋竞川,最终落回李青慈身上。他没有追问为什么“一个人”成了“两个人”,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算是对这个解释的默认。

    随即转向那个手足无措的工作人员,“没事了,你去忙吧。”

    工作人员如蒙大赦, 迅速躬身离开,走廊里只剩下他们四人,气氛更加微妙。

    “要是实在难受,一会我送你回去。”齐胜权重新看向李青慈,向前半步,姿态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关切。

    “不劳烦齐总了。”关姝影抢在他前面,“青慈是我的艺人,我会负责把他安全送回家。后续的行程和身体状况,公司团队也会妥善安排。”

    她脸上挂起职业化的微笑,语气却异常坚定,明摆着不愿再让李青慈和这些人单独接触。

    齐胜权没再坚持,似乎也不屑和她争。

    李青慈在关姝影的掩护下,沉默地向外走,经过齐胜权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他想了想,终究还是侧过头,视线落在齐胜权熨帖的西装袖口上,开了口。

    “今天多谢齐总的照顾,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跟您只是项目上的合作关系,还是保持距离为好。过多的特殊对待,不仅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恐怕……也会影响齐总您的声誉。”

    这番话,是他隐忍多时的表态。

    主桌上逾越规矩的席位,亲自解围的强势姿态,还有那杯特调果汁……每一个看似不经意的举动,都精准落在旁人眼中,编织成一张名为“特殊关系”的蛛网,将他高高托起,同时也将他牢牢黏住。

    这种公开宣示所属般无处不在的掌控感,让他感到强烈的不适和压力。他需要划清界限,哪怕这界限在对方眼中可能脆弱得可笑。

    他说完,不等齐胜权有任何回应,就跟着关姝影快步离开了。

    回程的保姆车内,一片沉寂。

    关姝影透过后视镜,反复观察后座上闭目养神的李青慈。他靠在椅背里,头微微偏向车窗,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苍白得吓人,唇色也淡得几乎看不见。

    她忍不住打破沉默,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担忧,近乎唠叨,“脸色还是这么差,那感冒还没好利索?是不是又着凉了?我说你,体质太弱了,老是生病,这样下去不行。”

    “要不要考虑系统性地健身,增强一下抵抗力?我可以帮你联系专业的私教,配点基础的训练器材放在家里,不用去外面健身房,人多眼杂,也不安全。”

    李青慈睁开眼摇了摇头,胃部的剧痛在药物的作用下已经缓解,只剩下隐隐的钝痛和深重的疲惫感。

    “不用麻烦了,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体质这东西,大概是天生的。”

    “这话你说了几年了,说到底还是懒。”

    李青慈沉默了几秒。

    就在关姝影以为他不会回应时,后座传来他轻飘飘的声音,“……我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懒’这个字。”

    这句话本身带着点少年意气的中二,但由李青慈说出来,就有一种诡异的割裂。仿佛一个病恹恹的贵公子,一本正经地宣告自己要征服世界。

    关姝影哑然,把涌到嘴边的“那你字典里只有‘倔’字吗”的吐槽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看着导航,忽然想起什么,转换了话题,“对了,你现在是跟辛野住同一栋楼对吧?那个‘柏悦’?”

    “门挨门。”李青慈淡声,“拜你所赐。”

    “咳。”关姝影被呛了一下,有点心虚地干笑了两声,解释道,“以前我带过的一个艺人,后来不混娱乐圈转行去做高端地产了。他说那小区安保是顶级的,住户筛选严格,私密性绝佳。我寻思这不正好嘛!既能给你们俩找个好窝,又能顺带送个人情给他冲冲业绩。再说了,价格也确实没坑你们吧?”

    李青慈看她一眼,“你也有带不成功的艺人?”

    “我又不是点石成金的神仙,哪能个个都带红。一个艺人最终能走到哪一步,实力、努力固然重要,但机遇、运气、甚至玄学……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至少占了一半。能碰上你跟小淇,我真得感谢老天爷。”

    “就最近两个月,森川和盛势,都私下里来挖过我和你。开出的条件一般人还真顶不住,森川那边开口就是两年内三部S级大制作的绝对男主角,外加至少一次国际A类电影节的红毯曝光和评审交流机会。对我呢,承诺是经纪人部门总监以上级别的实权职位。”

    “盛势则是提议帮你成立独立工作室,运营决策权完全在你手里,甚至分红比例也可以由你来定,知道这在业内是什么概念吗?而且……”

    她压低了点声音,神秘兮兮,“他们还巧妙暗示了自家在国内几个主流奖项内部的操作链和人脉,就差明说‘只要你来,三年内影帝奖杯捧回家’了。”

    李青慈:“……”

    “不过说到底,他们挖我,纯粹是买一送一的‘赠品’,真正想撬动的只有你。要不是天青现在的实力已经不需要卖艺人求荣,我估计他们被拒后该威胁上魏高远了。姓蒋的就不说了,那根本是疯狗一条,至于盛势……”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微妙,关注着李青慈的反应,“你应该也听说了吧?路潜……如今摇身一变成了盛势的大股东,不是那种挂名的,是握着实权的。”

    “他入局速度很快,先是把几个占着位置不做事,还处处掣肘的高层一一架空、逼退。又借公司近两年影视投资亏损为由,在董事会上力推改革,把新项目立项权和核心部门的人事任免权,牢牢集中在了自己手里,盛势上下几乎被他换了一轮血。”

    她“啧啧”两声,“年纪轻轻,这翻云覆雨的手腕,当个唱跳偶像,确实是屈才了。”

    关姝影说得口干舌燥,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却发现李青慈自“路潜”这个名字出现开始,就彻底融入了车座的阴影里,紧闭着眼一动不动,自始至终一句回应都没有,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轻浅。

    关于路潜,关于那一个月,关于他们两个之间……李青慈显然还是不愿意过多谈论,甚至不想听到相关的任何消息。

    她识趣地闭了嘴,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前方的道路上。

    车稳稳停在柏悦小区低调森严的入口处。

    李青慈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关姝影降下车窗,看见他近乎透明的侧脸,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想着活跃下气氛,就忽然大声叹了口气。

    “唉,这大晚上的,按照剧本,一般都是帅哥开着拉风的跑车送美女回家,多浪漫啊!怎么到我这儿只有开着笨重保姆车送美男回家的份儿……”她话锋一转,“不过说真的,体验还不错,美人儿,下次还愿意赏脸坐本姑娘的车兜风吗?”

    李青慈被她调侃得失笑,嘴角浅浅向上牵动了一下,“下次要我送你也可以,我拿到驾照了,就是没上过几次路,技术可能不太行。”

    “你开车?那我还是活着比较重要。”关姝影笑着挥手,“赶紧回家吧,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

    李青慈目送她的车汇入城市夜晚的车流,才转过身进入大门,沿着熟悉的小径走向自己那栋楼。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

    经过中心小花园旁那片柔软的草地时,他的裤脚忽然被一股小小的力道轻轻扯住。低头一看,一只浑身深棕色卷毛的小狗,正用一双圆溜溜的豆豆眼热切地望着他。

    小家伙咬着他质地精良的西裤裤脚,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后拽,一边发出撒娇般的呜咽声,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别咬啊,小东西。”李青慈的声音不自觉放柔了,蹲下身伸出手,摸了摸它手感极佳的小脑袋。

    小狗立刻放弃了裤脚,整个身体贴了上来,恨不得钻进他怀里。

    它热情似火的模样驱散了李青慈内心残存的那点阴翳,他用食指轻轻点了点小狗湿凉的鼻头,温柔道,“怪粘人的。”

    买了房子后,他其实一直想养条狗作伴。但高强度不规律的工作行程,让他根本无法保证定时遛狗和悉心照料,所以这个念头也只能暂时搁置。

    小狗脖子上系着一条做工考究的牵引绳,毛发也打理得干净蓬松,显然是有主人的。李青慈耐心地陪它在草地上玩了一会儿,用指尖搔着它的下巴,小家伙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没等多久,一个略显焦急的男人小跑过来,“哎,太不好意思了!这小混蛋,一看到喜欢的人就完全控制不住,直接从车上跳下来了。”

    “没事。”李青慈站起身,将手中握着的牵引绳递还给男人,目光扫过那只还在他脚边打转的毛团,“它很乖,也很可爱。”

    “谢谢您了。”男人感激地接过绳子,弯腰一把将狗抱了起来,走向不远处停在路边阴影里的一辆黑色豪华轿车。

    小狗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扑腾,伸长脖子,黑豆豆眼巴巴望着李青慈的方向,显然十分不舍。

    男人费了点劲,拉开后座车门,将扭动的小家伙塞了进去。后座上已经坐了一个人,那人伸手稳稳地接过,动作熟稔地将它安置在自己腿上,出声安抚。

    “‘妈妈’是不是很漂亮?味道是不是也很好闻?”他仿佛真的在询问小狗的感受,又像是某种隐晦的自问自答,“你也特别喜欢他,对不对?乖,别急,爸爸之后,可以经常带你来找他玩……”

    小狗听懂了一样,立刻兴奋地“汪呜”了几声,伸出小舌头舔了舔那人的手,尾巴在狭小的空间里摇得更欢了。

    李青慈远远望过去,只看到车窗反光中模糊的轮廓,隐约是个年轻男人。然而,一种极其微妙的感觉却悄然爬上心头,那深色玻璃之后,仿佛也正有一道目光,穿透了夜色与距离,专注地回望着他。

    他果断收回目光,上了楼。

    次日下午,关姝影步履匆匆地从公司大楼旋转门出来,边走边给李青慈打了好几个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听筒里传出的依旧是冰冷空洞的忙音,听得她心脏突突跳,难道这是上次他突然失踪一个月的后遗症?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PTSD了。

    理智告诉她,他可能只是手机没电、在睡觉,或者单纯不想被打扰,但昨晚发生的事,让她无法安心。

    偏偏下午她约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制片人谈新项目,根本抽不开身。

    她正焦头烂额,想着是让助理跑一趟,还是亲自去看看,一抬眼,恰好看到辛野也从公司侧门走了出来,低头看着手机。

    “诶!辛野!”她立刻扬声喊道,几步追了上去。

    辛野闻声抬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什么事?”

    关姝影语速飞快,“你是不是要回家?要是没事的话,能不能回去帮我看看青慈?他电话一直打不通,从中午到现在了,我担心……”她盯着自己毫无反应的手机屏幕,嘴里嘟嘟囔囔,“……这祖宗,真是要急死我……”

    “我……”辛野原本想说自己有事,听到她后半句,又改了口,“他怎么了?”

    “他……呃就是昨晚不是《暗河》的庆功宴嘛,场面有点乱,估计被灌了不少酒,我怕他一个人在家出点什么事儿,但我这会儿实在走不开。你就帮我去看一眼,确认人安全在家就行,随时给我打电话,拜托了!”

    她看了眼时间,急匆匆走远了,“谢了啊辛野!回头请你吃饭!”

    辛野没有犹豫,一阵风似的转身,大步流星朝着地下车库的方向走去。

    第102章 我有一个秘密 路上花费时间不到三……

    路上花费时间不到三十分钟, 他到达后径直走到李青慈门前,抬手敲了敲。

    门内一片静默。

    他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间隔规律而耐心。过了好一会儿, 门才被打开一道缝隙,李青慈就站在后面。

    他穿着一套深灰色丝质睡衣,头发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前,脸上蒙着一层刚睡醒的苍白和倦怠,但人显然安全无虞。

    “辛野?”他有些茫然。

    辛野言简意赅,“关姝影找不到你,电话也打不通,让我来看看。”

    李青慈愣了一下,想起被自己遗忘在卧室床头柜上电量耗尽的手机, “抱歉, 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刚醒, 我这就给她回消息。”说完转身走向卧室方向。

    辛野迈进玄关,顺手带上了门。空气里照旧弥漫着那股属于李青慈身上惯有的淡香, 混合着一点……酒气?

    他一眼看到沙发旁的小圆几上, 放着一瓶已经开了封的勃艮第红葡萄酒, 旁边的高脚杯里还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液体。

    辛野眉峰微动,据他所了解,李青慈对酒精向来克制,主动在家独饮的情况更是罕见。

    脚步声传来,李青慈发完消息返回客厅, 正看到辛野的目光落在那瓶酒上,身形一顿。

    “你会喝酒?”这句话是陈述而非疑问,辛野在沙发上坐下, 姿态放松,仿佛在自己家。

    李青慈走到酒瓶旁,给自己又倒了小半杯。他晃了晃杯中的酒液,没有马上喝,而是唇边勾起一个冷硬的弧度。

    “我说过,我会的东西很多。怎么,难道我该按着你心里预设好的模子长吗?”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反常的锋芒。

    辛野微微一怔。

    这不像他认识的李青慈。那个永远温和有礼,情绪稳定的青年,极少,甚至可以说从未有过这样直白“呛人”的时刻。

    “谁招惹你了?说话这么冲。”他直言不讳,捕捉到对方眼底深处压抑着的烦躁和疲惫。

    李青慈端着酒杯的手指收紧了一下,垂下眼帘,遮住了那两个明亮的心灵窗口,再开口时,声音疏淡,恢复如常。

    “……抱歉,是我自己的问题,没休息好。”

    辛野其实并不介意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反倒感到有点新奇。原来这人也会有不加掩饰的情绪化表达,而且是在他面前。这让他觉得两人之间的隔膜,被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李青慈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淡的天色,声音很轻,“辛野,你喜欢做艺人吗?”

    辛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思考了几秒,“刚开始站在台上的时候,被灯光和尖叫声包围,仿佛全世界都是你的,那种感觉确实令人上瘾。后来就慢慢变成了一份工作,维持曝光,接洽项目,处理各种关系……喜欢的感觉被稀释了,不过也没什么喜欢能持续一辈子吧?我这人,可能有点喜新厌旧。”

    他反问道,“你呢?”

    李青慈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玻璃窗,手里还握着那杯红酒。

    “我吗?我的人生没什么大目标,也没什么非实现不可的梦想,就只是习惯性地把眼前的事情尽力做好。其实回头看看,每一次选择,要么是跟着大环境随波逐流,要么就是被命运推着,走到了这一步。”

    辛野心里荡开涟漪,这番坦诚的剖白,反而比平时那种滴水不漏的礼貌更让人触动。

    “这没什么,大部分人不都是这样过?甚至很多人,既没有梦想,也活不好当下,能把手头的事做好已经不容易了。”他抛出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可以试着想想此刻,就现在,抛开所有身份、责任、顾虑,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李青慈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沉默了很久才出声,带着一种遥远的向往。

    “此刻啊,大概是想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人很少,很安静,能看到大片干净的天空,脚下是柔软的草地或者沙滩。最好还能看到企鹅,不是动物园里隔着玻璃的那种,是在它们自己的地盘上,摇摇晃晃地走着,笨拙又自在。就那样待着,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

    他描述的景象简单日常,甚至有些天真稚气,却充满了对纯粹自由的渴望。辛野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散漫,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点亮。李青慈从那种低落的情绪里稍稍抽离出来,将那杯几乎没动过的红酒放回边几,看向辛野,“饿了吗?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家里菜不多,我随便做点。”

    辛野没有推辞,“行。”

    冰箱里的食材简单,只剩一把翠绿的小青菜,几个新鲜的番茄,还有几个鸡蛋。

    李青慈动作麻利地洗菜、切菜、打蛋。辛野也没闲着,偶尔在他需要时,默契地递过一个盘子或调料瓶。他对这个厨房的格局并不陌生,是因为之前李青慈安装一个嵌入式烤箱时,他过来帮过忙。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番茄鸡蛋面就端上了桌。面条清爽,番茄酸甜开胃,金黄的煎蛋卧在上面,圆润饱满,是两个人曾经都吃惯了的、很简单的家常味道。

    吃完后,辛野自然地起身收拾碗筷。

    李青慈有些意外,伸手,“不用,我来就好。”平时辛野帮了他不少忙。

    对方已经端着碗走向厨房水槽,“坐着吧,你做的饭,碗我来洗。”

    他看着辛野挽起袖子打开水龙头,没再坚持,安静地坐在餐桌旁,微微出神。

    就在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急促响亮。

    他起身去开门,门外是风风火火的关姝影,一进门就道,“你终于开机了,吓死我了,打你电话……”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耳朵敏锐地注意到了从厨房方向传来的水流声。

    “水龙头没关好?”她以为是他身体不舒服,连厨房都顾不上了。

    李青慈先侧身让她进来,关了门,平淡地解释,“不是,是辛野在洗碗。”

    关姝影:“……?”

    她差点惊掉下巴,难以置信地将头转向那个穿着休闲T恤站在水槽前一丝不苟地冲洗着碗碟的高大背影。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她印象里的辛野,是那种有点直,有点装,气质张扬野性随时能点燃舞台的类型。此刻这一副“居家好男人”模样的冲击力,不亚于看见一只矫健凶猛的黑豹,正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绣花。

    李青慈在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门挨着门,总会有来往。”

    “原来是邻里互助。”关姝影表情复杂,最终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感叹,“合着我这还当了一回红娘,无意中给你们牵线搭桥了?”

    李青慈了然,“又想嫁‘女儿’了?”

    关姝影被噎住,干笑两声。

    辛野很快洗好碗,擦干手走了出来,冲她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看向李青慈,“走了。”

    “嗯,谢了。”

    关门声落下,李青慈重新坐回沙发,拿起那瓶勃艮第。

    “还喝?”关姝影在他对面坐下,语气不赞同,“你胃不要了?”

    “没。”李青慈含糊回应。

    她接过他递来的另一杯酒,先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前两天你录那个给高考生加油的祝福视频,怎么突然想起来加手语了?效果特别好,挺暖心的,粉丝都在夸。”

    李青慈随口道,“没什么,刚好看到资料,觉得加上更有意义。”

    实际是仇远今年也参加高考,两人虽然联系不多,但一直没断。仇远每月雷打不动地给他发月考成绩单,李青慈工作忙起来常常忘记,凌晨才想起来回复,他看到了,就会发一句简短的“注意休息”。

    录视频时,他莫名就想到了这孩子。

    关姝影点点头没深究,转而谈起下午的重头戏,“我下午去谈的那个项目基本敲定了,《四象志》男主,大制作,名导陈墨执镜,剧本打磨了三年,人物弧光完整,制作班底是冲着国际电影节去的。正好接住你现在《暗河》爆了的热度,只要签了,下半年我们……”

    她滔滔不绝地分析着资源、咖位、前景,描绘着未来可能的荣耀殿堂。然而,期待中的欣喜和果断并未在李青慈脸上出现。

    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半晌才抬起眼,吐出了清晰的四个字,“我想推掉。”

    “推掉?你疯了?”关姝影抬高的声音里满是惊愕和不解,“为什么?你知道这是多好的机会吗?多少人挤破头都抢不到一个试镜机会,这是……”

    李青慈打断她激动的追问,“ALINE解散前,我亲口答应过粉丝,尽量一年一张专辑。今年已经过去一半了,如果接了这部电影,下半年加上之前定好的几个活动和代言,我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准备一张保证质量的专辑。”

    “我始终记得,最开始她们喜欢上我,站在台下为我呐喊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我会演戏,而是因为舞台上的我。”灯光、音乐、汗水、歌声,那才是所有羁绊的起点。

    这个承诺,他不能背弃。

    关姝影彻底愣住了,仿佛第一次真正审视这个由她一手带起来的艺人。这段时间,无论是她这个经纪人,还是市场,甚至大众舆论,似乎都默认了李青慈将转型为演员,沿着这条“金光大道”一往无前。

    所以她完全没料到,在这个巨大名利诱惑的十字路口,他内心深处的锚点,竟然从未离开过最初的舞台。

    “青慈,我理解你对舞台的感情,对粉丝的承诺。但现实是,在娱乐圈这个生态链里,演员,尤其是电影演员的地位和话语权,远高于偶像歌手。电影是综合性的艺术殿堂,它能带给你的成就感和艺术生命的延展性,是舞台很难比拟的。这张专辑,真的值得你放弃这样一部可能奠定你影坛地位的作品吗?”

    她苦口婆心,“你认真想过没有?你的粉丝,她们又真的会希望你为了一个‘一年一张专辑’的承诺,就推掉这样千载难逢的电影资源吗?她们难道不会更渴望看到你站上更高的、被世界认可的舞台,获得更大的成就?”

    李青慈的眼神有瞬间的动摇,他何尝不知道一部顶级电影资源意味着声望的提升、更广阔的发展空间,或许还有艺术生涯的质变。

    但他深知自己的精力所在,更何况他还属于天赋需要努力来加倍弥补的那一类。

    “我没法同时做好两件事,如果接了电影,专辑质量一定会受影响,仓促之下,可能两头都不讨好,敷衍舞台或者敷衍角色,都不是我想做的。”

    他最终道,“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

    关姝影知道此刻再劝无益,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你再好好想想。”

    气氛有些凝滞。

    她适时转移了话题,问出了那个憋了一整晚的疑问,“昨晚在洗手间,你和蒋竞川,到底怎么了?我看你状态很不对,当时就没敢问。还有,你跟路潜……”她没把自己心底的猜测说出口。

    李青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就是你想的那样。”

    关姝影的心沉了一下,想起李青慈那次突然失联,她动用了一切人脉资源去找,最后得到的是路潜简短的一条消息:他和我在一起,很安全,别找了。

    那一个月,成了她职业生涯里最漫长无力的等待。

    她难以置信地试探,“所以你和路潜……真的在一起过?”

    “在一起过,分手了。”

    关姝影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无法想象李青慈如何周旋于齐胜权、蒋竞川乃至路潜这样背景复杂,性格强势的男人之间。追求者众,本应是风光,但落在他身上,却成了沉重的负担。

    “很困扰吧?”

    “嗯,我不抗拒恋爱本身,只是讨厌被人蛮横地入侵生活……”李青慈再次陷入沉默,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与平日的温和截然不同。

    关姝影意识到这个话题有点沉重,不适合再继续下去,所以有些八卦地笑了笑,“认识你这么久,我一直有个挺私人的疑问,你好像从来没对哪个合作的女艺人表现出特别的兴趣?是一直都对男人更有感觉?还是说,其实男女都可以?又或者是被谁给掰弯了?”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她以为他会用一句模糊的“没遇到合适的”带过。

    然而,李青慈只是低头望着酒杯,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淡淡说了一句,“其实……我有一个秘密。”

    第103章 我今晚要跟你睡 “什么秘密?”关……

    “什么秘密?”关姝影果然被勾起了兴趣, 举起酒杯想喝一口。

    “你最好别喝,不然一会儿会吐出来。”他语气是一丝奇异的笃定。

    关姝影完全不信邪,甚至觉得李青慈故弄玄虚, “少卖关子,我什么风浪没见过?”

    “我喜欢过你。”

    “噗——”

    下一秒,刚送进嘴里的暗红色液体化作一道弧线,尽数贡献给了李青慈那张触感柔密的羊绒地毯。关姝影呛得惊天动地,满脸通红,眼泪都飙了出来。”咳咳……”她手忙脚乱地抽过一大把纸巾,胡乱擦着溅到的矮几边缘。李青慈也立刻起身帮忙收拾,伸手时差点碰到她手背。

    她瞬间一个后仰重重摔进沙发深处,拉开两人的距离, 把纸巾当作防御符咒一样举在半空, 堪称惊悚地盯着他,仿佛眼前的人突然长出了三头六臂。

    李青慈:“……#”

    “那个……地毯我会赔你条新的, 那个那个……那个那个……”“那个”了半天什么也没“那个”出来。

    李青慈默默收回手,弯腰将地上散落的几张纸巾扔进垃圾桶, 然后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你自己来吧。”

    关姝影这才找回一点呼吸, 低头暗自懊恼,好歹比这小子多活了七年人生阅历,按理说该气定神闲、淡然处之,怎么活像见了鬼?一点不显成熟稳重。

    能被李青慈这种人喜欢,那、那怎么说也是一件十分满足虚荣心的事啊。当然, 前提是忽略会被某些人挂上暗杀榜第一的恐怖后果。

    她胡思乱想着,手上反复擦拭一块早就干净了的桌面,动作机械, 眼神游离。

    李青慈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你是打算给它抛光吗?”

    她动作一僵,尴尬地停下动作,整理好表情,试图找回自己一贯的气场,“咳……什、什么时候的事?”

    “很早了,什么时候开始的说不清,结束是在选秀决赛夜那晚。”其实关姝影第一面就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红唇大波浪,红裙细高跟,明艳锋利,让人不敢小觑。

    后来,是她在专业场合的自信和私下对他不动声色的照顾,那种强烈的反差,让他心底滋生出一股朦朦胧胧的好感。

    但他那时过于年轻,不清楚准确来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好像说“喜欢”太过,但在相处中又确实会有一点不一样的心情。

    “决赛夜?为什么是决赛夜?”她努力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

    “你可能不记得了。那天晚上结束后已经凌晨了,我们几个同公司的一起去聚餐,但是赵淇姐没去,因为她剧组那边时间卡得紧,得赶早班飞机。吃完我们几个送你回家,你当时喝得烂醉,不知道把邢岚姐当成了谁紧紧抱着,又哭又笑,嘴里颠三倒四地说‘对不起’。”

    关姝影脸色有些沉静下去,抿了下唇,故意找错重点,“我酒品应该没这么差吧。”

    李青慈没理她,继续说,“车上你睡着了,很安静,但嘴里反复嘟囔着两个字,听起来像是‘香气’。邢岚姐以为你是嫌车里的香薰味道太重,还把窗户开大了些。”

    他停顿了一下,“后来,你手机震动掉到了座椅缝里。我捡起来放好,看到上面有几个未接来电的提示,屏幕上方的备注是‘小淇’。那一瞬间我就反应过来,你有一个喜欢的人,并且藏得很深。”

    “你难道会不知道吗?除了你,没有人会叫她‘小淇’,就连她爸妈都是叫她‘淇淇’,她公开说明过不喜欢‘小淇’这个称呼,希望大家能叫她‘Kiki’。其实不是不喜欢,只是它只属于一个人,对吧?”

    他直直望向她,目光里是深沉的困惑,“我一直很好奇,两个明明互相在意的人,反而要把一切都埋在心里,永远不见天日?连在一起都不敢想吗?”

    关姝影回望他的眼睛,终于不再闪躲,“我只是觉得,感情这件事,太复杂了。你敢笃定地说你那时是真的喜欢我吗?有没有可能只是错觉,或者是对某种理解、照顾、亲近的误读?那我对她,或者她对我的感情,会不会也是一样?她当初不是也以为自己爱上了蒋竞川,却发现不过是角色还没出戏的混淆。”

    “从她还是电影学院青涩的新生,我是刚入行的菜鸟经纪人开始,到现在,整整八年。我们认识太久了,在彼此生命里占据的位置也太重了,像骨血一样长在一起,拔掉哪一块都连着筋带着肉。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这么别扭,这么难分难舍。为什么非要撕开这层纸,把一切都摊在明面上呢?就这样不清不楚地互相陪伴着,也没什么不好。”

    “可我感觉,赵淇姐,她是在等你。”

    听到这句话,关姝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缓慢地呼出来,肩膀也随之垮塌了几分。

    “青慈,在你们眼里我是什么样的?女强人?工作狂?有钱有能力的成功人士?其实都不是。我今天拥有的一切,最根本的基石,是我父母的托举。如果我和你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也许根本没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个大明星对面,喝着他的好酒,聊这些心事。”

    她自嘲一笑,“我这辈子吃过的唯一的苦,还是男人的苦。说出来你可能觉得荒谬,我大学的时候交往了一个男朋友,最后发现他骗钱骗心骗得我团团转,即便如此,我依旧选择放下尊严去求他别走。后来我不再谈恋爱,开始挣钱,有了更多选择,会跟不同的男人上床。”

    “按当代自强自爱独立女性的标准,我算不上,按传统守本分的‘好女人’标准,我更不是。可是小淇……”提到这个名字,她的声音变得柔软而苦涩,“她不一样。她被家里保护得很好,没有真正的感情经历,但爱一个人愿意倾尽一切去爱,是纯白的、热烈的、闪闪发光的理想主义。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她呢……”

    李青慈没有反驳或再劝说什么,他不是关姝影,无法感同身受地体会她内心的挣扎和深渊,也无权指责她,只提议了一句。

    “如果晚上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这些念头还是会翻来覆去地让你痛苦,就把刚才说的这些,原原本本地告诉她吧,在任何你准备好的时候。”

    两人聊到很晚,客厅的落地灯一直亮着暖黄的光晕,直到那瓶红酒见了底。

    “差不多该走了。”

    关姝影起身告辞,李青慈送她到玄关,问道,“需要我送你回家吗?你喝了酒,叫代驾也不太安全。”

    “哎呀不要再说这样令人误会的话了。”她故作扭捏,转而又大方一笑,“放心吧,我一个人走过很多回比这还晚的夜路,也一次性下肚过很多次比这还多的酒。一会邢岚会来接我,她刚收工,跟我约了夜宵。”

    她打开门,脚步迈出去一半,又回头望向他,忽然很认真地说,“青慈,谢谢你。”在这个夜晚,她第一次正视了这么多年回避面对、不敢细看的问题。

    “不用谢,你是我……重要的朋友。”

    关姝影一愣,笑了,“当然,你也是。”

    她不再停留,转身走向走廊尽头,抬手举过头顶,大大地朝他挥了两下,有一种说不出的释然。

    盛夏来临,知了声声。高考刚落下帷幕,毕业季特有的惶然和离愁,笼罩了整个六月。

    李青慈也跑了几个毕业季相关的宣传通告,多是官媒发起的公益性质活动。他在学生群体里影响力超乎想象,各地教育部门有意借用这一点,引导应届生理性择校、科学规划未来。

    这天,关姝影给他发了个消息,让他有时间来一趟公司。

    他没多想,以为又是工作上的常规安排,径直开车去了天青新迁入的办公大楼。新楼矗立在繁华的CBD,内部空间开阔明亮,和过去那间拥挤局促的老写字楼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推开指定会议室的门,冷气扑面而来。关姝影坐在长桌尽头,见他进来打了个招呼,而她身旁,背对着门口,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听到门响,缓缓转过身。

    李青慈脚步顿住,意外写在脸上,“惊月?”

    季惊月站起身,三年时光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眉眼如昔。头发显然是精心修剪过的,一丝不乱。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那股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沉淀得更加内敛。

    他目光沉静地落在李青慈身上,温柔一笑,“青慈,好久不见,我顺利毕业了。”

    李青慈从未想过,他真的会说到做到重新回归,短暂的怔忡后,露出一个真诚的浅笑,“祝贺你,毕业快乐。”

    两人走近,礼节性地拥抱了一下。

    季惊月手臂收拢的力度带着明显的克制,怕多用一分力,就会泄露心底积压了三年的汹涌情绪,更怕一旦真实地触碰到这个人,就再也无法松开。

    一千多个日夜的分离与等待,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李青慈感觉到对方身体的紧绷,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后背,自然退开半步,“那你以后……”

    “以后他会在这里工作。”关姝影接过话头,“惊月现在正式加入我们音乐制作部,担任制作人,专注于作词作曲,也会根据需要参与编曲和监修。最近他将深度参与你第一张个人专辑的音乐制作部分,后续关于风格、曲目方向,你们可以随时直接沟通。”

    李青慈有些讶异,“专辑?之前不是说暂时搁置吗?”

    “我仔细考虑了你给我的回复,既然你坚持想把现阶段的重心放在偶像歌手的定位上,我会尊重你的想法,重新调整规划。但演戏这块不能完全放弃,秋河证明了你在大银幕上的潜力,我们可以多出演这类不担主却足够出彩的配角,既能积累深度口碑,又不会占用你太多精力,对你的长远发展百利无害。”

    “另外,你会增加一位执行经纪人,辅助我来处理你这边的具体事务。我现在是经纪总监,要管的事情太多,又带着你跟小淇两个大红人有点忙不过来。”

    安排虽然突然,但李青慈知道她一向都是出于合理的专业考量,不会存在私人感情,所以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季惊月。

    “那么,”他伸出手,“合作愉快?”

    季惊月也伸出手,稳稳地握住,目光一直未曾真正离开过他,“多多关照。”

    两人的姿态就像初识般正式。

    关姝影抖了下鸡皮疙瘩,夸张地“咦惹”了一声,“行了行了,都是老熟人了,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时间紧张,专辑制作立马提上了日程。

    天青为李青慈的首张个人专辑投入极高,不仅集结了公司内部最顶尖的制作团队,更不惜重金邀请了几位在国际上享有盛誉的海外混音师和母带工程师加盟协作。

    整张专辑定位为全方位展示他个人风格与音乐审美的作品,承载着偶像顶流向创作型歌手转变的战略意义,因此无论是制作规格还是宣传规划,都是业内顶配。

    而作为专辑的核心灵魂,李青慈本人的参与度也很高。

    他不是专业编曲,但对表达极敏感,每首歌的旋律走向、节奏变化乃至乐器层次都亲自听审反馈。能精准指出“这个合成器的音色太跳脱,和整首歌的氛围有割裂感”、“副歌应该像河水缓慢溢出而不是爆炸”之类的关键问题。

    一个多月过去,专辑制作仅仅算是拉开了序幕,大量的词曲编配、Demo录制、细节调整仍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李青慈几乎天天泡在录音棚和会议室里,加上其他活动,日程表排得满满当当,忙碌异常,然而距离成品出炉,还有相当漫长的路要走。

    这天傍晚,难得比预期提早收工,助理开车将他送回小区。

    空气里漂浮着夏日傍晚特有的草木蒸腾的温热气息,他下车后走得有点慢,快到楼下时,忽然听见几声熟悉的犬吠。

    循声转头,果然看见了上次那只小狗,它明显长大了一点,小小的身影像一道离弦的箭,迈着几乎腾空的小短腿,飞快地朝他扑了过来,带起草地上细碎的尘土。

    “怎么又是你?”李青慈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重逢的意外之喜。

    他半蹲下身,小狗恰好冲到面前,将毛茸茸的脑袋拱进他摊开的掌心下用力蹭,然后干脆顺势在他脚边打了个滚,露出软乎乎的肚皮求摸。

    一人一狗就在这暖金色的夕阳余晖里,享受着片刻难得的松弛与亲昵。

    狗主人来得比上次要晚,找来时也似乎并不着急。

    李青慈抱起狗,看见他就问道,“您是住在这里吗?”

    “不是,有个朋友住这,就常来看看。看来Yoyo是认得这条路了,还知道顺着来找您玩。”

    李青慈想到什么,抚摸狗毛的动作一顿,抬眼,“它的名字……优秀的优?”

    “就是y-o-y-o,四个字母。”

    他点点头,将怀里闹腾着要舔他下巴的小狗递还了回去,“Yoyo乖。”

    男人道了别,抱着狗转身离开。

    李青慈站在原地,看着那身影走向路边,依旧坐进了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这次他没了探究的心思,直接上楼。

    走到家门口时,却发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斜倚在门旁的墙壁上。那人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运动裤,微长的刘海遮住了部分眉眼,宽阔的肩膀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和楼道的阴影几乎融为一体。

    听到脚步声,那人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疏离瞬间冰雪消融,“哥!”

    “你怎么又在门口等,不是说了让你等我回来再过来吗?”李青慈下午就接到了小区保安的电话,说是有个自称是他弟弟的小伙子要进去找他。

    高考结束这么久,李嘉炀一反常态地没怎么来粘他,他还以为是这小子终于长大了。

    “我就想早点见到你嘛。”理直气也壮。

    他低头输入密码开了门,“进来吧。”

    李嘉炀换了拖鞋跟着走进玄关,好奇地打量着哥哥新家的格局,很大,装修风格也很有格调,主色调是冷灰和原木,屋内陈设利落简约,但是,“一居室?”

    “嗯,我一个人住。”李青慈走到吧台边倒了两杯水。

    “那你以后,不打算结婚组建一个家庭?”

    李青慈握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沉默了几秒,才轻声回答,“……不打算了。”

    下一秒一个温热的胸膛从背后贴了上来。

    李嘉炀的手臂环过他的腰,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头,“那刚好,我也不打算,以后我可以一直陪着哥。”

    李青慈正想挣脱这过于紧密的拥抱,肩膀又被对方温热有力的手掌按住,轻轻扳转过来,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考上A大了。”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惊喜,只觉得身体猛地一轻,视线骤然拔高,整个人竟被李嘉炀半蹲下去稳稳托着大腿抱离了地面。

    他吓了一跳,本能地扶住弟弟结实的肩膀,“小心摔了你……”

    “我考上A大了!”李嘉炀的声音里满是纯粹的兴奋和骄傲,抱着他在原地稳稳转了一圈。

    夏日的晚风透过窗缝吹了进来,拂动了窗帘,也拂动了他的刘海,露出那双此刻分外明亮的眼睛,像正看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虽然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但当惯了哥哥的李青慈,实在不习惯这样被自己弟弟抱小孩似的举高高,耳根微微发热,“快放我下来!”

    李嘉炀这才意犹未尽地将人小心放下地,双手紧紧扶在他的腰侧,帮他站稳。

    理了理被带乱的衣角,李青慈走到客厅的斗柜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崭新的银行卡递给他,“生日礼物,你大学四年的生活费,每个月三千,花不完就自己攒着。以后想买什么大件,可以再跟我说,但别乱花钱。我没上过大学,不知道该怎么具体嘱咐你,总之,好好享受大学生活,也别忘了认真读书……”

    说了半天见他始终不接,又往前送了送,“接着啊,发什么愣?”

    “哥,我不想要你的钱。高考完这段时间,我做了些兼职,也赚了点生活费。”

    “但我除了钱,也给不了你什么。我没时间也不太方便陪你出去旅游散心,明天你十八岁生日,我只请了两天假,想着去妈那边跟你一起过……”

    “谁说的?我最想要的东西,只有你能给我。”

    “什么?”

    李嘉炀只是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不说话。片刻后,他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仿佛刚才那奇怪的氛围都是错觉。

    他伸手推着李青慈的肩膀往沙发走去,语气恢复欢快,“哎呀,还不是时候,明天告诉你。站这儿不累吗?我们点点外卖吧!哥,我今晚要跟你睡……”

    第104章 想这样亲你 晚上,李嘉炀如愿躺在李青……

    晚上, 李嘉炀如愿躺在李青慈的床上,悄悄侧过脸埋进松软的枕间,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瞬间包裹了他。

    记得上一次能跟哥哥同床共枕, 还是他又哭又闹求来的,虽然最后的结局是被自己生出的那种可耻心思吓得落荒而逃。

    这一次得来轻而易举,他反倒心跳如擂,辗转反侧,反复回想那些准备好的话,紧张地期待第二天的到来,直到凌晨才勉强进入浅眠。

    天光未亮,李嘉炀又早早醒了过来,一睁眼, 哥哥沉静的睡颜就映入眼帘, 这种巨大的幸福感令他恍然若梦。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无声滑下床, 绕到李青慈那一侧,近乎虔诚地跪坐在床边的地毯上, 身体不由自主缓慢前倾。

    太近了。

    他能清晰地看到李青慈眼睑下淡淡的青影, 感受到他平稳而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

    一种名为“渴望”的情绪在胸腔里疯狂冲撞, 想要破笼而出,视线不受控地落在那双自然闭合的柔软唇瓣上,全身血液突然奔流着冲向同一处……

    他屏住呼吸,又向前探去一寸,鼻尖几乎要蹭到哥哥的额头, 哥哥的睫毛,哥哥的鼻尖……一股滚烫的冲动驱使着他,想要低头, 想要触碰……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眼前这个人身上,夹杂着一种献祭般的专注和尖锐痛苦。

    就在这时,李青慈浓密的眼睫颤动了几下,倏然睁开。

    那双眼睛在熹微的晨光里盛满了未醒的迷茫,聚焦在面前近在咫尺的脸庞上时,很快变得清醒。他声音有些沙哑,更多的是警惕,“你……想做什么?”

    心脏骤然停了一瞬,李嘉炀没有退缩,反而飞快地凑过去,颤抖着触碰了一下他的唇,“想这样,亲你。”

    那触感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如同惊雷在李青慈脑中炸开。

    他几乎是弹坐起来,神色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声音都变了调,“你说什么?”

    李嘉炀依旧跪在原地,仰着头,固执地迎视着哥哥惊怒交加的目光,大声宣告,“我说,我想亲你,我喜欢……”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打断了后面的话,力道之大,让他头猛地偏向一侧,脸颊上迅速浮起鲜明的指痕,口腔内壁被牙齿磕破渗出了血腥味。

    几秒死寂后,李嘉炀慢慢转过头,更加执拗坚定,一字一顿,“哥,我爱你,我想跟你在一……”

    容不得他说完,又是一记耳光扇在了另一边脸上。

    李青慈这次出手轻了很多,声线因为愤怒和巨大的冲击抖得不成样子,“闭嘴,你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怎么会不知道?

    脸上火辣辣的灼烧远不及李嘉炀此刻灵魂的痛,那痛将他生生割裂开、撕扯开,让他着了魔,只是继续不顾一切地说下去,“从明白什么是‘爱’开始,我就知道我爱的是你,无时无刻,每时每刻。”

    从哥哥每次接他回家,都会用不多的零花钱给他买那家他爱吃的炸年糕开始。

    从他数学考试成绩差被李相文骂,哥哥晚上坐在他床边翻他草稿本,一边叹气说“你是真的不会,还是故意不会”一边耐心教他开始。

    从他小时候哭着打疫苗,哭着换牙,哭着被噩梦惊醒,都是哥哥抱着哄着开始。

    从他第一次模糊感知到“爱”这个字眼的分量开始,那分量就具象成了无数个李青慈的身影。

    “所以那个你想要,却一直不说出口的礼物是……”李青慈几乎无法完整说出那个字,声音艰涩无比,“……我?”

    “是!”李嘉炀斩钉截铁,猛然抓住他垂在床边的手腕,眼神里交织的狂热和绝望都深不见底,“我最想要的只有你,哥,你是我从小做到大的梦,是我的一切……”

    “我只是你哥。”李青慈狠狠甩开他的手。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李嘉炀被那动作刺伤,低吼着反驳,“你答应我了的,你答应我不会拒绝我今天的任何要求,你明明答应我了的……”

    “那又怎么样?”李青慈下了床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跪坐在地上的弟弟,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看着你长大,整整十八年,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弟弟,这种荒谬的念头,你一丝一毫都不该有!我也永远不可能答应你。”

    他抬手指向门口,声音冰冷,“你现在,立刻,滚回家去。没有我的允许,最近都不要来找我,今天的事,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不走!”李嘉炀也站了起来,“哥,你凭什么判我死刑?我们都是单身,为什么不能试试?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他试图靠近,卑微地哀求,“哥,你别推开我……”

    “出去。”李青慈一句话也不想再听,上前一步,打算越过他去开门。

    李嘉炀抵住门框,挡住去路,不肯退让半步,“你赶不走我的哥……”

    两人在狭窄的卧室门口无声地拉扯,角力,僵持不下。

    “叩叩叩——”

    一阵清晰而规律的敲门声适时响起,不疾不徐,锲而不舍,一遍又一遍响着。

    李青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深深看了李嘉炀一眼,用力推开他挡在门框上的手臂,大步走向客厅玄关。

    门拉开,外面站着的是辛野,穿了一身简单的运动服,额角还留有晨跑后的薄汗,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方形蛋糕盒。

    “早。”他简洁打了个招呼,听不出情绪,把盒子往前递了递,“放在你门口没人取,我看是蛋糕,怕谁给你碰坏了,怎么你今天过生日吗?”

    实际是他在经过时,听到了屋内传来的激烈争吵声,有些不太放心,才想着敲门看看。

    他目光越过李青慈的肩膀,看到一个少年出现在客厅,脸颊红肿,正死死盯着自己。他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进来吧。”李青慈没有去接那个蛋糕,而是直接侧身让他进来,这没由来的举动让辛野微微一愣,后知后觉提着蛋糕走进来,习惯性从鞋柜拿了双拖鞋换上。

    李嘉炀见来人对哥哥的新家熟门熟路,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哥,他是谁?”

    没想到李青慈直接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一把抓住辛野空着的那只手,紧紧相扣,十指交缠。

    突然被人牵了手的辛野一僵,触电般的感觉从交握的手掌瞬间窜遍全身,大脑短暂空白之下,只能感觉到对方手指冰凉,掌心微微汗湿。

    “他是辛野,我的恋人,我们交往很久了,而且在同居。”李青慈目光扫过辛野略显呆滞的脸,又看向李嘉炀眼中碎裂的光,残忍补上最后一句,“所以,这里不方便你随便留宿。”

    李嘉炀视线钉在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铺天盖地的痛苦、震惊和愤怒让他胸口窒闷,几乎无法呼吸,“我不相信,你在骗我。”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到了足以让他全身血液瞬间冻结的一幕。

    很小的时候,年幼的他看到电视里有人接吻,天真地以为那是亲近之人表达爱意的方式,兴冲冲跑去找李青慈,踮起脚凑到他脸前,想要他也那样亲亲自己。

    同样还是孩子的哥哥会用手掌抵着他的额头,将他推开一点距离,无奈地说:亲吻嘴巴,是只有彼此喜欢,成为情侣或者夫妻的人之间,才能做的事。

    那时的他,只记住了哥哥语气里的认真和拒绝,心头涌上一点小小的失落。

    可如今,他亲眼看到,那个方才因为自己的吻而非常生气的哥哥,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亲密姿态,主动吻向了另一个人。

    时间在那一刻,对李嘉炀而言,彻底停滞了。

    李青慈很快从辛野面前退开,“现在信了吗?”

    “所以……我成外人了是吗?”李嘉炀感到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挤出这句问话。

    李青慈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但他的沉默,在此刻看来,就是最具有说服力的驱逐和肯定。

    “好,我知道了。”李嘉炀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诡异地平静。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冲出了大门。

    “砰!”门被大力甩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混乱的脚步声在楼道里随之远去,直到彻底消失,李青慈一直强撑着的冷静和强硬才瞬间瓦解。

    虚脱感海啸般将他淹没,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软绵绵地就要向地上栽去。

    身旁的手臂在那一刻反应极快,有力托住了他的腰,将他半扶半抱带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另一只手顺势把蛋糕放到边几上。

    “怎么样?还好吗?”

    “没事。”李青慈靠在沙发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想驱散那挥之不去的眩晕和荒诞感。

    辛野迟疑着开口,“刚才那个……是你弟弟?”可那少年燃烧着赤裸敌意的眼睛,分明更像是在看情敌。

    “是弟弟,不是亲生的,我养父母离异后,我们也不住在一起,但看着他从襁褓里长到现在这么大,和亲生的没什么区别。”

    李青慈看向自己今天出现及时的同事兼邻居,“抱歉,刚才未经你同意,利用了你,希望没有冒犯到。”

    辛野无意识蜷了一下手指,仿佛指尖还残留着对方手心触感,以及那紧紧交握的力度和暖意。

    还有那个‘吻’,其实是借位,并没有真正碰到他。虽然那一瞬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不仅仅给了李嘉炀错觉,也差点给了他……

    他大概明白了李青慈刚才遭遇了怎样棘手又难堪的场面,随口道,“……没事,情况紧急,能理解。不过看你弟弟那样子不像会轻易放弃,如果之后还有需要帮忙的话,可以随时找我。”

    说完他便移开目光,转而研究起地毯的花纹。

    “好,谢谢你。”李青慈低声道谢。

    他坐起身,伸手勾住桌面上方形盒子的丝带一拉,掀开了盖子,露出里面饱满的生日蛋糕,深紫的果酱铺在雪白的奶油上,中间用巧克力酱工整写着:小炀,18岁生日快乐。

    “吃蛋糕吗?”他问。

    “这不是你……”这蛋糕看起来价值不菲,显然倾注了心意。

    “是给他订的,上面写了他的名字,也是他最喜欢的蓝莓口味。”

    李青慈垂眼望着那句祝福,想不明白往日那个明朗又乖顺的弟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内疚、羞耻、厌恶、和无法言说的困惑不解等等繁杂的情绪不断来回揉捏着他的心。

    空气里只剩下蛋糕的味道,香甜,腻人。

    …

    然而堆积如山的工作,并不允许李青慈还有时间沉溺于混乱的心绪。

    没过多久,他便搭乘航班,飞往南方一座海滨城市,目的地是一场规格极高的年度慈善艺术晚宴。

    晚宴由国内顶尖文化基金会与市政联合主办,旨在为青少年心理健康项目募集善款。出席嘉宾皆是来自政商文娱各界的重量级人物,媒体阵仗也不小。

    作为该项目力邀的形象大使,以及当下最具影响力的公众人物之一,李青慈的出席是板上钉钉的义务。

    地点设在滨海酒店的顶层宴会厅。

    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将暮色中的海景框成一幅流动的画卷,深蓝色的海水在远处与天际交融,厅内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谈笑声,汇聚成一片低沉的嗡鸣。

    李青慈穿着一身深灰色暗纹西装,在季惊月的陪同下步入会场。

    关姝影给他安排的执行经纪人暂时还没到位,近期的行程对接和现场把控,都是季惊月主动提议帮他包揽负责,倒是上手很快。

    “青慈,三点钟方向,张导和他的制片人,有新剧本意向,可以过去打个招呼。九点钟,基金会主席王女士刚和市长聊完……”他快速地提示着重要人物,手指在香槟杯底不着痕迹地轻点方位。

    李青慈点点头,调整了方向,正准备朝张导的方向走去,视线却在不经意间捕捉到落地窗边一个有些意外的组合。

    靠窗的休息区,小圆桌旁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游思理,正微微倾身和对面的男人说着什么。

    而他对面的人,让李青慈的脚步停顿了下来。

    程序。

    第105章 除非我死了 他此刻正专注地听着游思理……

    他此刻正专注地听着游思理说话, 偶尔点头回应,姿态放松。

    这两个人认识?李青慈内心泛起疑问。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注视,游思理抬起头, 恰好与李青慈撞上视线。他站起身,笑着招手,“青慈,这边。”

    这一声招呼引起了连锁反应,季惊月和程序同时扭过头。

    李青慈走了过去,“你不是在片场?”目光扫过程序时,礼貌点头致意,“程医生。”

    “拍摄基地离这里开车也就两小时,我们公司和基金会正在合作一个相关的公益短片项目, 我饰演的角色比较典型, 基金会这边特别发函邀请了我,导演就给批了一天假。”

    他解释完, 立刻好奇地在李青慈和程序之间来回看,显然对这两人的交集感到意外, “青慈和程医生……认识?”

    李青慈神色如常, “嗯, 之前工作上有些接触,程医生提供过一些非常有价值的专业意见,帮了不小的忙。”

    程序也站起身,对他温和地笑了笑,“青慈,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游思理这才注意到李青慈身边跟随的人,神情略显复杂,“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

    季惊月脸上保持微笑, 主动向他伸出手,“是回来了,现在负责青慈一部分经纪事务。”

    “原来大家都互相认识。”程序站在一旁,看出了这三人之间微妙流动的氛围。

    恰在这时,一位工作人员急匆匆走过来,目标明确地找到了季惊月,“季先生,抱歉打扰,后台那边关于等会儿青慈老师上台的流程细节,需要您最后确认一下,王主席也在那边等您。”

    季惊月眉头微蹙,看了一眼李青慈,又看了看旁边的游思理和程序。

    “去吧,流程要紧,我一个人可以。”李青慈让他放心。

    “好,那你自己多留心。”他不再迟疑,跟着工作人员没入人群。

    几乎是同时,游思理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屏幕显示是经纪人的名字,他略带歉意,“抱歉,我接个电话,剧组那边可能有事。”说罢拿着手机走向了相对安静的露台。

    转瞬间,窗边只剩下李青慈和程序两人。窗外是深沉的大海,厅内是浮华的喧嚣,而他们所在的这一隅,却奇异地安静下来。

    程序拦住一个托着饮料经过的侍者,从托盘里取了一杯香槟,又递给李青慈一杯气泡水,声音温和,“最近还好吗?”

    “谢谢。”李青慈接过气泡水,“我一切都好,只是工作排得太满,之前的事,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当面道谢。”

    在庄园的时候,程序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他。

    但李青慈暂时没有手机,没办法交换,只突然提了一个请求,说如果他在半个月内没有主动联系,希望程序能帮他找到路越峤,并且告诉对方自己在这里。

    那时的他几乎没有任何让人信服或值得冒险的筹码,换作常人,大概率会选择置身事外,明哲保身,而程序没有。

    “其实我当时确实犹豫了一下,但你看起来不像会随便开口求人的人。所以我想,即便你不说明缘由,我也该信你一次,况且,我这人大概骨子里就有点多管闲事的毛病。”程序半开玩笑地自嘲了一句,看向他,语气认真了些,“那我们现在算是从普通朋友,升级成共患难过的好朋友了吗?”

    “自然。”

    两只杯子,一只盛着香槟,一只盛着气泡水,轻轻相碰了一下。

    李青慈的目光掠过杯沿,落在程序脸上,方才他与游思理交谈时的熟稔姿态在脑海中浮现,“你和游思理认识很久了吗?”能跟心理医生建立联系,无非那几个原因,要么是旧识,要么工作交集,要么……出于治疗关系。

    “没有很久,也就两三个月吧。他接的戏普遍心理层次复杂,有时入戏太深,情绪会卡在角色状态里难以抽离。他的团队,或者说他本人,会来找我聊聊。”程序回答点到即止,没有透露更多细节,保持着职业的边界感。

    “如果是涉及病人隐私的部分,程医生不用跟我讲太多,不必为难。”

    程序微微颔首,沉吟片刻,以一种更偏向观察而非诊断的口吻说道,“他很擅长演一些内心病态、处于社会边缘的人物,这类角色演好了很容易出彩,也容易让人记住。但长久地沉浸在那种阴暗压抑的情绪氛围里,对心理状态是一种持续的消耗。我感觉他似乎特别急于证明些什么,或者说,迫切地想要达成某种高度。”

    李青慈沉默着消化这些话里的信息。

    “如果你和他关系还不错,也许可以试着关心一下?作为他的心理医生,我能触及到的内核其实很有限,他防备心很重,只对我开放到这个层面。”

    程序没有点破,但他看得出来,李青慈在游思理的世界里,占据着一个极其特殊的位置。他们曾经的同团经历,也提供了这种可能性的基础。

    “我知道了。”李青慈沉声应下。

    口袋里的手机这时震动了一下,是季惊月发来讯息:准备上台,后台入口等你。

    他将杯中剩余的气泡水饮尽,放下空杯,“抱歉,程医生,我得过去了。”

    “当然,正事要紧。”

    李青慈刚转身迈出一步,程序的轻唤声在身后响起,“青慈。”

    他停步,回头。

    程序看着他,笑意纯粹,“让你有时间多来做心理咨询,听起来可能不太像好话。不过,如果你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说说烦心事,我永远随时待命。”

    这话的分量超出了寻常的客套,李青慈模糊地感知到那话语下潜藏的某种更深的关切,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点点头,“多谢你,阿序。”

    这称呼让程序怔在原地,他还以为,对方早就忘了。

    晚宴流程过了大半,李青慈作为形象大使和重量级嘉宾,上台发表了致辞,结束后不可避免地被几位重要的赞助商和基金会高层围住,进行必要的社交。

    季惊月站在人群外围不便打扰,就不动声色地退到宴会厅边缘一处相对安静的廊柱旁,这里连接着通往露台的玻璃门,空气流通性好,能避开中心区域的喧嚣。

    他背靠着冰凉的大理石柱,拿出手机,快速浏览几封需要紧急处理的邮件。

    露台的玻璃门被推开又合上,一缕裹挟着咸涩海风的凉意涌入室内。

    游思理刚结束一通冗长的电话,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眼看到廊柱旁的身影。

    季惊月敏锐地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了头,看到他指尖那一点明灭的猩红,脱口而出的是一句意味不明的质问,“你也会抽烟了?”

    “很稀奇?”游思理语气平淡,走到一旁的垃圾桶边,将烟头捻灭,“三年不见,你倒是一如既往跟我没什么话可说,也一如既往看不起我。”

    “我现在哪敢看不起你?离开天青后,你混得风生水起,成了大公司力捧的电影咖,资源和平台都上了不止一个台阶,相比别人少走了多少弯路。”

    他话里的暗讽游思理听得分明,却不再像过去那样被轻易激怒,“是还不错,但不如你,之后能一直陪在他身边。”

    “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选择离开天青,离开他。现在又摆出一副造化弄人,追悔莫及的样子给谁看?”

    “那你呢?季惊月,你就打算像现在这样,永远做他身边那个深情隐忍的‘男二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埋在心里,永远不奢求和他在一起,是吗?”

    “是。”这声回答很快,没有丝毫犹豫,仿佛这个问题早已被咀嚼过无数遍。

    季惊月拿起握在手里的酒杯,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带来一丝麻木的清醒,“我家境普通,能力有限,给青慈带来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助力。站在他身边,我本就不够相配。所以能像现在这样,日日见到他,照顾他,看着他好,看着他平安顺遂,对我来说,已经是命运的恩赐,足够了。”

    游思理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被说服的释然,反而浮现出一种更深沉的痛苦和迷茫。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季惊月以为对话已经结束时,才忽然开口,声音飘忽得像梦呓。

    “他没有带走那些绿植。”

    季惊月一怔,没反应过来这突兀的转折,“什么?”

    “你当初告诉我,他从垃圾桶里捡了几株绿植回来,养在宿舍阳台上。我后来每天都帮他浇水,搬进搬出,怕晒伤怕冻着。但选秀结束要搬离宿舍的时候,我发现他没有带走它们,一盆都没有,全都留在了阳台那里。”

    至于它们后来的命运,大概还是会被打扫的人,重新扔回垃圾桶吧。

    季惊月皱紧了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你想表达什么?”

    “我想说,其实我们所有人对他来说都一样,就像那些绿植,你是他随手救起的吊兰,我可能就是那颗带刺的、不讨喜的仙人掌,不过是接受了他一时兴起的一点‘悉心浇灌’,最后都只会被他忘记,被他毫不留恋地抛弃。”

    “可是我不想,我不想被他抛弃,也不想做一颗只能安静长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远,最后在角落里默默腐烂的植物,我想紧紧抓住他,或者……或者成为他生命里唯一的什么……”

    他扭头看向季惊月,“一次又一次目睹他和别人成双成对,亲密无间,是很痛苦的你知道吗?那种无论怎么努力,怎么拼命伸手,都无法真正靠近一点的无力感,好像从我出生开始就如影随形,从未放过我。”

    即使这番话充满了隐喻和混乱的情绪,季惊月却每一个字都听懂了,那种锥心刺骨的无力和求而不得的痛苦,他何尝不能感同身受?

    区别只在于,他会用永不停歇的工作,或者“不配得”的清醒认知去疏导压制,甚至近乎自虐地将其转化为守护的动力。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堡垒,只为了能在城墙上,远远地眺望那座无法抵达的宫殿。

    而游思理,却像是彻底溺毙在了这片深海之中,找不到任何出路,任由自己被漩涡吞噬。

    季惊月心中没有多少同情,更谈不上好心泛滥去开解情敌,只是冷静地为对方指出了唯一正确可行的出路,“你该忘了他。”

    “忘了?”游思理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笑,“爱他这件事,像呼吸一样早已成了我的生存本能,想要忘掉,除非我死了。”

    第106章 是我 晚宴在象征性的高潮中落下帷……

    晚宴在象征性的高潮中落下帷幕。

    主持人站在台上, 声音洪亮地宣布了最终成果:经过现场拍卖、定向捐赠和赞助商支持,本次慈善晚宴共为青少年心理健康项目募集善款一千八百万元。

    台下掌声雷动,闪光灯再次密集亮起, 记录下主办方代表、主要捐赠人和形象大使李青慈共同举杯庆祝的画面。

    基金会主席王女士发表了简短的谢辞,并承诺善款将专项用于建立更多校园心理支持中心和专业咨询师培训,以及青少年心理障碍的早期筛查和干预项目。

    “每一分钱,都将化作守护孩子们心灵健康的切实力量。”

    灯光渐次调亮,舒缓的背景音乐重新流淌,宾客们开始有序离场或进行最后的道别。

    应付完几位热情的高层,李青慈在渐渐稀疏的人群中搜寻,很快看到了季惊月安静伫立在不远处廊柱的阴影下,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可以随时响应, 又不会过多打扰。

    他走过去,开口就问, “看到游思理了吗?”程序的那番话还一直在他心里盘旋。

    “他提前走了,剧组那边有夜戏, 赶时间, 让我跟你打声招呼。”季惊月自然地接过他臂弯搭着的薄外套。

    李青慈点点头, 没再多问,想着只能等人杀青回来再说。两人并肩穿过散场后略显凌乱的宴会厅,走向专用电梯,离开了这里。

    尽管这趟行程并未公开,回程的路途依旧不太安宁。

    飞机落地后, 他们的车刚驶出机场地下车库,就被蹲守的粉丝和举着长焦镜头的媒体迅速围拢。

    闪光灯隔着深色的车窗膜依旧刺眼,呼喊声模糊地透进来。季惊月面沉如水, 示意司机按原计划驶离。

    车驶上高速,汇入车流。

    李青慈靠在后座,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回想起王女士最后告诉他的话,她说他今晚为拍卖环节捐出的耳饰,被一位匿名竞拍者,以远超预估的高价拍得。

    除了善款外,他捐赠的拍卖物品还有拍摄《暗河》时一直佩戴的那枚墨绿色树脂耳坠。

    电影爆火后,耳坠风靡一时,引发了无数模仿热潮,意义超越了饰品本身,凝结成了角色和电影文化符号的一部分。

    但那并非名贵珠宝,材质本身几乎不值一提,听到“远超预估的高价”时,李青慈还是感到有些意外,意外之下,也有一丝欣慰,这意味着项目能获得更多的实际支持。

    他脑海中正闪过几个人名,坐在副驾驶的季惊月突然道,“青慈,坐稳。”

    随即用平稳的语调指挥司机,“前面第二个出口下主路,进辅道,保持观察。”车子灵活地变道,驶入车流较少的辅路。他紧盯着后视镜,“下个路口右转,进隧道,出隧道后上二环,绕行两个立交桥。”

    李青慈立刻意识到是有人在跟车,侧身透过深色的玻璃向后望去,看到了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正不远不近地缀着。

    这种情形在《暗河》爆火后是常态,他的私人时间、生活轨迹,在某些人眼中早已成为了明码标价的商品。

    关姝影前不久还提醒过他,有人扒出他和辛野频繁出入同一高档小区,“同居”的谣言正在某些小论坛和八卦小报上悄然发酵,工作室已经在准备澄清声明了。

    好在司机技术娴熟,季惊月判断精准,几次急转和短暂的熄火等待后,后视镜里那抹灰色终于消失不见。

    车子最终平稳地驶入李青慈所住的小区,门禁森严,保安仔细核验了车牌和业主信息才放行,尽量最大限度杜绝外人混入的可能。

    夜已深,路上几乎没什么人经过,小区内绿化极好,路灯掩映在繁茂的枝叶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青慈独自下车,走向自己那栋楼的单元门,只想快点回家休息。

    然而,就在他穿过楼前那片精心修剪的草坪时,一种被窥伺的感觉刺破夜的宁静爬上他的脊背。他脚步未停,但那视线始终如影随形,甚至仿佛不止一道?这让他困惑不已。

    难道是狗仔跟进来了?想到这儿他心底升起一丝警惕,停下脚步,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看向身后梧桐树浓重的阴影。

    一个人影从树后走了出来。

    李青慈看清来人后,脸上的疲惫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疏离,“不是说让你最近都不要来找我吗?”

    李嘉炀往前走了两步,暴露在稍亮的光线下,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哥,对不起,我就是想你了,忍不住才来的。”

    他回家之后反复回想那晚的争执,怒火冷却后,理智便轻易识破了李青慈关于和辛野同居的谎言。

    他观察过李青慈屋内的细节,玄关的拖鞋、洗漱台上的牙刷、衣帽间的格局,并没有任何双人生活的痕迹。

    后续他还特意搜索了辛野的信息,发现两人同属一家经纪公司,关系好的同事住在同一小区,虽然巧合,但也并非完全不合理。

    想通这点,一种死灰复燃般的不甘和希冀,又驱使他跑了过来。不过这两天哥哥似乎不在家,他在楼下锲而不舍地等了好几天。

    李青慈不想与他做任何无谓的纠缠,转身就走。

    “哥!”李嘉炀情急之下伸手去拉他的手腕,被他反应极快地翻手甩开。

    眼看又要被哥哥拒之门外,他心底的恐慌彻底爆发,不管不顾地从后面扑上去,双臂紧紧箍住李青慈精瘦的腰身,将人困在自己怀里,哀求道,“哥我求你别这样,你听我说完,就这一次!”

    李青慈听他声线剧烈颤抖,心口一软,勉强忍耐下来,“你还想说什么?”

    “我不要求你跟我在一起了,真的!我们可以慢慢来,我可以等你,多久都行,你就……你就还像以前那样,把我当弟弟,行不行?”

    这是他退让的底线,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李青慈只觉得荒谬,用力掰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试图挣脱,“你觉得可能吗?”

    李嘉炀却死死不肯松手,“可能的,哥,只要你愿意……”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两道脚步声突然响起,迅速向这边靠近。

    紧接着,一个矫健的黑影上前轻易将李嘉炀架开,擒拿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

    李青慈得以脱身,后退一步拉开距离,然后抬眼看向前方,胸腔里的心脏重重一跳。

    皮鞋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沉稳规律的轻响,路潜高挑的身影从更深的阴影里显现,面容在路灯光影的交错中显得深邃莫测。

    “放开他吧。”这句话虽是对那个保镖模样的人说,李青慈的目光却紧锁来人。他从前就见识过路潜的手段,如今身份一变,想要拿捏一个背景普通的学生,更是轻而易举。

    保镖依言松开了手。

    李嘉炀一得自由,顾不得被扭痛的手臂,立刻冲到李青慈身前挡住他,沉声道,“路潜,又是你,你们现在都不是队友了,还对我哥纠缠不清,你到底想干什么?”

    路潜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停留一秒,而是径直越过,沉沉地落在他身后之人的脸上,专注得令人心悸。

    李青慈伸手将情绪激动的李嘉炀拉开,担心他的冲动会火上浇油,“你先回去,这里没你的事。”

    “不行!他要是欺负你怎么办?”李嘉炀梗着脖子,不肯挪步。

    李青慈心中焦急,只想尽快让他离开这是非之地,放缓了语气,“我跟他没什么大矛盾,他今天找我有事,是跟我约好的。只要你乖乖听话回家去,刚才你说的话,我就答应你。”

    李嘉炀眼中瞬间浮现一丝惊喜的光芒,“真的吗?哥你说真的?”

    “真的。”

    他脸上挣扎片刻,最终还是对哥哥承诺的渴望占了上风,“好,那我先回去。哥,你有事一定,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他一步三回头,直到身影消失在通往小区大路的拐角。

    确认李嘉炀离开,李青慈才转过身,面对路潜,“路总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青慈,”路潜向前逼近一步,“别故意这么叫我。”

    李青慈微微一怔。他其实并没有想刻意讽刺什么,只是觉得两人现在一个是需要审慎经营公众形象的艺人,一个是掌控庞大文娱帝国的资本方,这样的称呼更为合适,也更能提醒彼此保持界限。

    他不想在一个称谓上纠结,从善如流地改口,“路潜。”

    路潜似乎对这个直呼其名也不甚满意,薄唇浅抿了一下,但终究没再得寸进尺,“最近还好吗?”

    “如果你来只是为了这种寒暄,就没什么必要了。”李青慈的回应冷淡而直接。

    “青慈,我很想你。”路潜仿佛没听到他话里的拒绝,或者说根本不在意,自顾自说了下去,“我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刚开始巡演,就在首尔。演出结束后的深夜,我偷偷带你溜出去,去了我几年前在那里当练习生时常去的那家面馆,没想到老板居然还认得我。”

    “还有汉江边那个废弃的旧天台,风很大,但能看到整个江南区铺天盖地的灯火,像落在地上的星河……”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怀念起那个只有他们两人,被灯火和夜风包围的瞬间。

    “我们已经分手了。”李青慈从不沉溺于过去,斩断了他试图勾连的过往。

    路潜的目光陡然从追忆中抽离,变得深沉而执拗,“分手了也想,很想,非常想。”他抬手,无意识地按在自己的左胸口,眉头微蹙,“想到……每晚这里都像被什么东西攥着,透不过气,痛得睡不着。”

    李青慈沉默地看着他,夜色掩盖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半晌,他问,“你每天都在这里等吗?”

    “几乎是每天。”路潜坦然承认,“只要时间允许,处理完公司的事,我都会来这里等一会儿。运气好的时候,能碰巧等到你回来,就可以远远地看你一眼,看你安全走进这扇门。”

    “所以Yoyo是你的狗吧?”李青慈突然换了个问题。

    路潜明显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你知道?”他刻意没让司机把狗带下来,就是不想过早暴露这层联系。

    “我猜的。”李青慈的目光落在他衬衫那几根绒毛上,“而且,你衣服上有狗毛。”

    路潜低头,果然看到袖口上粘着几根细小的证据,释然又有些无奈地笑了下,“你眼神真好,是Yoyo的,它是我们的狗。”

    “路潜,没有‘我们’了,你真的不懂吗?它只是你的狗。”

    这句万分清醒又绝情的话,反倒让路潜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反而暗藏着不肯放手的决心和一种强硬的笃定。

    “怎么就没有了?天下分分合合的情侣那么多,破镜重圆的也不在少数。我们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何必把话说得这么绝对?”

    李青慈没料到路潜竟然还存着复合的念头,如果不彻底打破对方这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大概不会轻易放弃。

    “但我已经进入一段新的感情了,你这样对所有人都不合适。”

    路潜笑容凝固,眼神沉了下去,风雨欲来,“他是谁?是你那个实际上没有血缘、却对你抱着不该有的心思的‘弟弟’?还是……”

    “是我。”

    一声不容置疑的宣告,突兀地从李青慈侧后方传来。

    第107章 我会保护你 他蓦然回头。 ……

    他蓦然回头。

    是辛野正从后方的小路上走过来, 穿着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头上扣了一顶深色鸭舌帽,帽檐压得有些低, 遮住了部分眉眼。

    他步伐稳健,径直走到李青慈身侧站定,距离不远不近,形成一种无声并肩的姿态,毫无闪避地迎上路潜审视的视线,“他现在的男朋友是我。”

    周遭的空气似乎又沉重了几分。

    路潜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第三者,“辛野?”他知道两人住在同小区同栋楼,却不知道他们进展这么快,不过几个月就有了这样一层关系?

    “路总, 这么晚了, 来找青慈有什么事吗?”辛野不卑不亢地回应,尊称一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人, 他倒是没什么压力。

    路潜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视线在眼前的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最终定格在李青慈脸上, “青慈, 他说的,是真的?这就是你所谓的‘新感情’?”

    李青慈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身侧的人道,“走吧,很晚了。”他不想深更半夜在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地方, 继续上演这种难堪的戏码,这一切该尽早收场。

    辛野立刻会意,非常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 带他转身走向单元门。

    进门前,李青慈脚步停顿了一秒,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以后不要再来了。”

    门缓缓合拢,将路潜站得笔直而僵硬的身影隔绝。

    他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看着李青慈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眼底的惊涛骇浪冲破了伪装的平静涌现,愤怒、不甘、受伤……还有被彻底排除在外的茫然。

    夜风拂过他挺括的衬衫,带不起一丝生气,只显得那身影愈发孤绝。

    电梯平稳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异常安静,站在其中的两人一时无言,淡淡的尴尬弥漫开来,谁都没有开口提及刚才发生的一切。

    辛野的手一直虚握着李青慈的手腕,那皮肤下的温热脉搏清晰可感,让他一时忘了松开,直到被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叮”一声惊醒,才手指一松,任掌心的手垂落。

    两人走向各自的房门。

    李青慈停在门前,侧头看向隔壁的身影,“我听邢岚姐说你接了新戏,取景地在开发区,虽然没出市,但离这里也挺远的,怎么还特意跑回来住?”

    辛野的动作一顿,随意地耸了下肩,“嗯,是挺远的,不过家里舒服,能睡得好点。”一点没提每天凌晨四点就得在黑暗中摸索起床,赶在早高峰前横穿大半个城市奔波的事实。

    其实他也说不清为什么非要回来,也许就是为了像现在这样能和李青慈打个照面。

    成为邻居后,两人进出时偶尔会在电梯间、走廊里擦肩而过,但通常只是点头致意,更别说互道一句问候。

    可就是这点近乎于无的交集可能,竟成了他深夜顶着疲惫,驱车几十公里也想回到这个冷冰冰的水泥盒子的唯一理由。

    当他在环城高速上,看着远处城市模糊的光影想明白这一点时,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李青慈点点头,没再追问,“刚才谢谢你帮我解围。其实你不用在路潜面前假装是我的恋人的,李嘉炀那边,我没什么负担。但是路潜……”

    “他是你那个前男友?”辛野突然问。

    “嗯,所以我了解他。”李青慈没有否认,眼底是真实的忧虑,“他有背景,心思也深,我怕他会因此针对你,影响你之后的工作资源。”

    上次为了离开庄园而牵连程序,已经让他有些后悔,所以刚才并没有打算跟路潜挑明具体对象,就是不想再拖人下水。

    辛野听完,先是意外怎么会有人跟自己队友谈恋爱,他光是想想那种关系都要吐了,转念又觉得估计是人不对,如果是李青慈呢?

    跟李青慈谈恋爱会是什么感觉?

    这个人好像总是冷淡自持,像一阵捉摸不定的风,又像一片遥远疏离的云,或许任何情感都难以在他身上留下深刻的痕迹。这样的人,也会撒娇任性、情动难抑吗?也会主动去拥抱、去亲吻吗……

    仿佛误入什么禁区,他不敢再继续想象下去,紧急拽回越飘越远的思绪,轻轻笑了一下,笑容无畏坦荡,“没什么好怕的,路潜再厉害,总归要讲点道理吧?总不能因为我恰好路过,说了句话,就把我怎么样。”

    李青慈知道他是为了卸下自己的心理负担,才故意说得轻松,想了想,同样贴心回应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

    似乎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辛野表情微微凝滞,眨了眨眼,映出一丝错愕,下意识反问,“保护我?你要怎么保护我?”

    李青慈被他问得一时语塞。

    怎么保护?对抗路潜?他有什么资本?无非是更谨慎地划清界限,动用自己这些年积累的人脉和资源艰难周旋,甚至在必要时,放低姿态去求路潜高抬贵手……这些念头在脑中飞快掠过,每一个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抿了抿唇,最终只给出一个模糊却无比坚定的承诺,“总之,我会尽全力,保护你不受伤害。”

    楼道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辛野深深地看着面前的人,半晌,突然抬手,摘下自己的鸭舌帽,在李青慈反应过来之前,直接扣在了他的头上。

    帽檐瞬间遮住了大半的视野,眼前只剩下辛野卫衣的下摆和脚下的地毯,李青慈本能地想调整帽子。

    “别动。”辛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强自镇定的沙哑。

    他将帽檐又往下轻轻压了压,彻底挡住了李青慈那双总是显得过于清醒,此刻却说着让人心跳加速的话语的眼睛。

    “李青慈,不要总是一本正经地说一些让人误会的话。”他说。

    因为杀伤力太强了。

    他拧开自家门锁,飞快地丢下一句,“晚安,早点休息。”然后闪身进了屋,关上了厚重的房门。

    楼道里转眼就剩下李青慈一个人。

    他有些茫然地取下那顶不属于他的鸭舌帽,愣在原地,先是看向辛野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看手中的帽子,眉头微微蹙起。

    误会的话?他说了什么误会的话?

    保护他,在这种情境下,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责任吗?

    李青慈最终一脸困惑地进了家门,想着等下次碰到辛野了再把帽子还回去。

    时间悄然进入九月,暑气渐消,各大高校陆续开学,沉寂了一个夏天的校园重新喧腾起来。

    得知李嘉炀准时去了A大报到,李青慈也松了一口气。新环境、新朋友、辛苦的军训、繁重的课业……一个标准大一新生的生活,总该能占据他绝大部分精力,让他暂时安分下来。

    自上次在楼下不欢而散后,路潜和Yoyo也确实没再出现过。但李青慈无法确定对方是否真的放弃,那种如芒在背的被窥视感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变得更加飘忽不定。

    加上如今对他穷追不舍、无孔不入的狗仔和少数行为极端的粉丝,他很难分辨,那些即使在四下无人的时刻,依旧黏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究竟来源于谁。

    关姝影给他安排的执行经纪人已经到位,名叫周瑾薇,是一个比他大两岁的女生,从助理岗提上来的,很能干。

    季惊月手中原本负责的关于他的经纪事务,如今都转交到了她手中。自己则开始将重心更多地投向音乐制作部门的工作,为李青慈的新专辑倾注心力。

    游思理几天后杀青回来,听说他购置了新房,颇有兴致地上门来拜访。一进门,目光就被阳台上几盆生机勃勃的绿植吸引,他走进,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一盆琴叶榕宽大的叶片,动作很轻,眼神却有些飘忽。

    闲聊的时候,李青慈了解到他目前还在租房住,心头微动,问他要不要考虑搬过来,跟自己住同一栋楼,“离得近些,彼此也方便照应。”

    游思理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下来,没过多久,就真的在他楼上几层敲定了一套,迅速办理手续,开始了装修,行动力惊人。

    期间,李青慈几次旁敲侧击地关心,他却表现得异常自然,提到程序时语气平淡,“哦,你说程医生?我之前有段时间睡眠不太好想看看,朋友推荐了他,说挺专业的。”甚至还反过来安慰,“别担心,我没事,就是工作压力大,调整调整就好了。”

    他过于“正常”的反应,让李青慈心底那点疑虑反而更深了。往往越平静的湖面下越会潜藏着暗流,但他问不出什么,也看不出端倪,只能想着把人放得近点,多多相处。

    与此同时,他的首张个人solo专辑制作也进入了关键阶段——MV拍摄。

    秋分已过,天气彻底转凉,前期拍摄的取景地选在了郊区一处颇具设计感的艺术园区内。

    李青慈刚定好妆,坐在临时化妆间的椅子上,低头翻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仇远发来的照片。

    大部分是一些大学生活的新鲜痕迹,最后几张是仇晓的近照。小姑娘也背上书包上起了小学,穿着干净的校服,对着镜头笑得腼腆,脸颊红润,眼神明亮,和当初那个瘦瘦小小的模样判若两人。

    仇远还发来了一段长长的文字信息,说自己高考超常发挥,尤其是数学考了满分,最终被A市一所知名的理工大学录取。

    他选择跨越千里,从南方来到北方,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想离李青慈近一点。

    信息末尾,他郑重地写道:哥,等我真正有能力,能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什么都不欠你的时候,我会去找你,当面谢谢你这几年的资助和照顾。

    数十张照片明晃晃展露出兄妹俩如今安稳而充满希望的生活,李青慈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最终只回了四个字:好,我等你。

    刚放下手机,化妆间的门被人推开,MV导演方婷走了进来。她穿着一件宽松的工装外套,头发随意扎起,眼睛炯炯有神。

    “怎么样?妆造还满意吗?”边说边熟稔地拉了张椅子在李青慈旁边坐下。

    “挺好,辛苦老师了。”

    方婷打量着镜中他的造型,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调侃道,“说真的,青慈,一开始听到你的第一支个人MV会是我操刀的时候,有没有很意外?”

    “确实有点意外。毕竟我记得你之前凭借《潮汐》那个MV拿奖后,不是接了不少长剧的资源吗?圈子里都以为你要深耕剧集导演领域了,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来拍MV了。”

    方婷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轻轻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圈子哪有外人想的那么好混呦,我刚接到那个S级电视剧副导机会的时候,也是热血沸腾,做着指点江山、一飞冲天的名导梦呢。”

    “但后来就渐渐看清楚了,什么导演编剧,尤其是我这种资历的,话语权其实小得可怜。很多决定,大到剧本走向、核心选角,小到一个场景的布置、一句台词的修改,都要看资方的脸色。甚至稍微有点地位的艺人,他们的团队提的要求,我们都没什么底气反驳。”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构想被一点点修改偏离,最终出来的成品连自己都觉得陌生,那种感觉很挫败,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虽然只是个小导演,可能一辈子也拍不出什么载入史册的大片,但我也有自己的审美坚持,有想要表达的东西。”

    说到这儿,她露出一个有点小骄傲的笑容,“拍MV怎么了?我现在拍的,可是你李青慈的个人首单!这高度这起点,比起当年,进步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她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而且,在这里,我的想法能落地。”

    李青慈静静听着,不免替她惋惜,“会后悔吗?放弃了可能赚得更多、履历更好看、资源和未来似乎也更广阔的那条路?”

    方婷果断地摇头,“不后悔。先不说那个‘更好’的未来是不是真的更好,就算它确实金光闪闪,但要付出的代价,是无穷尽的忍耐、妥协和心力交瘁。我不是那种内心特别强大,能八面玲珑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的人。但我能看清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能承受什么,这一点很重要。”

    “所以,青慈,你不该为我惋惜,反而应该为我欣慰。起码我现在靠着自己的本事,有能力也有那么点底气,去做更喜欢也更擅长的事,算是亿万人中幸运的那一个。因为太多太多人,光是生存的本能,就足以压垮他们追求所爱的空间和勇气。”

    李青慈感受到这番话中平静的力量,迎上她镜子里的目光,“你说得对方导,我该恭喜你,恭喜你找到了让自己舒服的节奏。”

    方婷咧嘴一笑,拍了拍手站起身,“好!有你这句话,我这心态就更稳了。准备准备,开工!”

    …

    这一年的年末很快到来,各大影视颁奖典礼几乎成了《暗河》的巡回加冕场,其横扫之势远超前作《远山》,成为当之无愧的年度现象级作品。

    导演谭仲宣凭借此片,坐稳了华语影坛最具艺术掌控力与商业号召力的顶级导演宝座,男主角闻执也成功撕掉过往标签,跻身备受认可的实力派一线行列。

    而最璀璨的星辉,无疑落在了“秋河”的饰演者李青慈身上。

    在第30届华钟奖恢弘而庄重的颁奖典礼现场,他拿下了象征未来无限可能的“最佳新人演员”奖项。

    其实早在典礼举办前,坊间预测便已将此奖归于李青慈名下。大部分声音认为这毋庸置疑、实至名归,但也夹杂着些许低低的议论。

    毕竟他太年轻了,华钟奖素以专业和严苛著称,分量极重,质疑声不可避免:资历是否太浅?这个奖是否来得太快?

    然而,主办方赋予的颁奖词,就是最掷地有声的回应:

    “李青慈,以超越年龄的深刻洞察力与精妙入微的演绎,赋予‘秋河’这个挣扎于命运边缘的复杂灵魂,以令人心颤的生命力。使其超越了冰冷的银幕,成为一个深入时代肌理、引发广泛共鸣的文化符号。”

    “华钟奖的最佳新人,旨在表彰本年度最具突破性表现与未来无限潜力的表演新锐。李青慈无可争议的角色完成度,以及角色本身所引发的巨大文化影响力,充分证明了奖项的价值,根植于对艺术创作纯粹的敬畏与嘉奖,而非资历的简单堆砌。”

    “这个奖项,属于‘秋河’,更属于将‘秋河’从文字中唤醒的灵魂塑造者——李青慈。”

    铿锵有力的颁奖词在殿堂内回荡,余音未绝,李青慈在掌声浪潮和镜头聚焦中起身,鞠躬,上台。

    第108章 我向你道歉 为他颁奖的,是至今仍……

    为他颁奖的, 是至今仍保持着华钟最年轻影帝纪录的蒋竞川。

    聚光灯将两人完全笼罩。

    “恭喜。”蒋竞川拿起那座沉甸甸的奖杯,递到李青慈手中,“青慈拿到华钟最佳新人的年纪, 比我当年还年轻几岁,后生可畏。”

    交接时他微微俯身,仿佛私人耳语,“从出道决赛夜我念出你的名次,到今天你站在这里,从我手里接过这个奖,真是恍如隔世。”

    他目光复杂难辨,里面有纯粹的欣赏,更有一种一步步见证璞玉被自己亲手擦亮后的深沉感慨。

    谁能想到, 当初那个在酒吧里被刁难、倔强却尚不能完全自保的服务生, 会蜕变成如今这个光芒万丈站在行业金字塔顶端,最万众瞩目的存在。

    李青慈接过奖杯, 最先感受到的是冰凉的金属质感。

    他拿着无数新人演员向往不已的表彰,伫立在金灿灿的最高演艺殿堂之上, 发表了简洁而真诚的获奖感言, 感谢了导演的信任、剧组的包容、团队的陪伴, 也提及了粉丝的支持与守候。

    然而,无人能窥见他平静面容下真正翻涌的思绪。

    “秋河是一条奔流不息的大河,而演绎他,是我生命里的一次深潜。”

    颁奖典礼至此在绚丽与掌声中落幕。

    后台通道拥挤如潮,媒体记者、品牌代表还有其他嘉宾一波一波形成包围圈涌来。闪光灯刺眼, 话筒几乎要怼到脸上,各种问题混杂着呼喊声。

    李青慈被助理和几名保镖护在中心艰难地挪动,好不容易突破重围, 走到一个相对僻静的VIP通道出口,正准备上车,一个颀长的身影突然挡在了车门前。

    蒋竞川闲适地倚在门边,看起来已经等了很久。他抬手止住欲上前阻拦的周瑾薇和保镖,目光直直看向李青慈,语气不容拒绝,“跟我去个地方。”

    明明上次两人针锋相对的场景还记忆犹新,李青慈态度冷淡,“蒋少,我想我没有这个义务……”

    “那家私房菜馆,一年前我就想带你去尝尝,可惜被人半路截了胡,没去成。”蒋竞川打断他。

    路潜当着他的面,强硬地带走李青慈的那一幕,他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今天刚好补上,权当我为你庆祝。”

    “我没兴趣。”李青慈拒绝得甚至有些不留情面,欲绕过他上车。

    “青慈,别让我难做,你不去,我就去你家楼下等,等不到,就去你公司楼下等。你知道的,我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

    他视线投向通道尽头几个还未完全散尽的零星记者,意有所指,“让媒体拍到点什么‘蒋竞川深夜苦候李青慈’之类的画面,对我倒无伤大雅,对你恐怕不算什么好事,对吧?”

    李青慈清楚眼前这个人绝不是在开玩笑,以蒋竞川的身份和行事作风,如果执意纠缠,制造更大的风波,两人一起登上头条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他压下心头的烦躁,对身旁的周瑾薇道,“薇姐,你先带团队回吧,我晚点自己回去。”

    “青慈……”周瑾薇不太赞同。

    “没事,我猜蒋少只是想叙叙旧罢了。”说完,他径直走向停在稍远处的那辆黑色奔驰S级轿车。

    蒋竞川立马快步跟上,为他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然而对方脚步未停,仿佛没看见一般,直接拉开了后座门,矮身坐了进去。

    他怔了怔,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摇头轻笑一声,那笑里带着点自嘲和不以为意的纵容。

    车子启动后,平稳驶入夜色中的车流。

    寂静的车厢内,蒋竞川手上把控方向盘,余光却透过后视镜不动声色地打量李青慈。

    他坐在后座,脱下了外套搭在膝上,眼睛看似专注地望着窗外,□□色游离。

    许久,是蒋竞川先忍不住开口,“今天是天大的喜事,我该再次恭喜你,你现在的地位,全娱乐圈也无人能出其右了。站上巅峰,被所有人仰望的感觉如何?”

    “蒋少应该对此并不陌生吧,何须问我。”

    “我跟你一样大的时候,还在看人脸色,论成绩远不如你,你才是真正的前无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了。”

    李青慈终于将视线从窗外收回,与蒋竞川短暂相接,这人今晚的话,总带点若有似无的讨好?还是说,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和掌控?

    他无意深究,移开了视线,只淡淡回了两个字,“谢谢。”

    心里清楚对方不愿意跟自己多说,蒋竞川识趣地噤了声,只是目光仍不时流连在后视镜里,看窗外的流光溢彩在李青慈轮廓分明的下颌和挺直的鼻梁上跳跃。

    “红气养人”这句话,倒不是全无道理。

    与刚出道时那个带着青涩棱角和隐忍的少年相比,如今的他,彻底褪去了那层保护性的外壳,显露出内里更本质的光华和美。

    这种美不再是易碎的琉璃,而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寒玉,温润的质地之下,透出的是令人不敢轻易触碰的凛冽光泽,吸附着所有的视线与深藏的欲望。

    车最终驶入一条僻静的梧桐道,停在一处低调的庭院式建筑前。门脸并不张扬,只有一块深色的木质招牌,刻着两个古朴的篆字“静庐”。

    引路的侍者显然认识蒋竞川,恭敬地将他和李青慈引入内院。

    穿过几重月洞门,环境愈发清幽雅致,假山流水,翠竹掩映,连空气都似乎过滤了城市的工业浊气,只余下淡淡的檀香和草木清气。

    包间临水而设,推开雕花木窗,一池残荷在月色下剪影萧疏。一草一木、一石一水都透着主人非凡的品味与心思,这里绝不是临时起意就能找到的地方。

    落座后,蒋竞川没有立刻点菜,而是亲自为李青慈斟了一杯温热的清茶。

    他放下茶壶,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青慈,上次的事是我失态了,那些混账话并非我本意,更不该对你说出口,我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

    李青慈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汤,没有立刻回应。蒋竞川此刻的态度,确实与往日的乖戾强势判若两人,那份道歉的诚意至少表面上来看是真切的。

    他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既然过去了,就不要再提。”

    蒋竞川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脸上又露出一点笑来,抬手示意侍者上菜。

    菜品精致考究,无论是药膳炖汤、清蒸鱼肚,还是那道用燕窝做底的雪梨羹,都多以温养脾胃为主。

    席间,蒋竞川用公筷为李青慈主动布菜,姿态周到体贴。他不再触碰那些令人不快的话题,也收敛了惯常的轻佻调笑,只聊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气氛竟难得地平和下来。

    当最后一道甜品撤下,桌面恢复洁净,他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轻轻推到了李青慈面前。

    “打开看看。”声音暗含期待。

    李青慈没有动。

    他只好自己伸手打开了盒子。黑色衬布上,静静躺着一枚祖母绿吊坠项链。宝石色泽深遂浓郁,切割完美,链身是极细的铂金,精致异常。

    “特意为你定制的,上次没送出去,祖母绿最衬你的眼睛。”

    李青慈的目光只在那价值不菲的宝石上停留了一瞬,“谢谢蒋少美意,但我不能收。”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不想欠我?但是青慈,你也应该清楚,这样一条项链,再名贵,对我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真的不算什么。”他试图打消对方的顾虑。

    “那么,人也应该一样,再特别,对蒋少来说,身边也从不缺那一个才对。”

    蒋竞川没料到自己为了让他安心收下礼物的话,竟会被对方如此巧妙地化作回绝的武器,内心勉强压制的沉郁又是一阵剧烈翻腾。

    他深吸一口气,口吻近乎恳切,“可是青慈,这条项链是我专门为你定制,除了你,再无人可相配,所以今晚就让我亲手替你戴上好吗?之后你想怎么随意处置都可以。”

    “抱歉,很不巧,我今天穿了一件不适合戴项链的衣服。”李青慈穿的是高领毛衣,领口严实地包裹着修长的脖颈。

    这是任谁都能听得出来的明显借口,“所以你就真的……连一点点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蒋少,感情的事,不是给不给机会的问题,它需要的是顺其自然,你情我愿,是两个人都在同一频率上的‘合适’,这些我们都没有。”

    “是不是……”蒋竞川艰涩出声,“是不是因为我以前对你太坏了?如果是的话……”

    李青慈轻轻摇头,眼神坦荡,“你以前是对我很坏,但是也有一段时间对我很好,酒店监控那件事你一个人担下舆情,还有雪山那次意外你奋不顾身救我,这些我都很感激,甚至直到今天,这份感激也依然存在。”

    他看到蒋竞川眼中骤然微闪的光,话锋却没有任何偏移,“如果你问我要别的,在能力范围内我会拼尽全力给你。唯独这个……”他指向自己的心口,“我给不了。今天这顿饭,我吃得很好,很放松,多谢蒋少的安排。”

    说完,他不再给对方任何挽留的机会,起身离席。

    “我送你!”蒋竞川立刻站起来。

    “不用了。”

    “你一个人不安……”

    “蒋少能至少尊重一次我的想法吗?”

    蒋竞川被这句话钉在原地,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包间。桌上的残羹冷炙,那杯未尽的茶,还有那条祖母绿项链,都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徒劳。

    他缓缓坐下,攥紧了盒子,丝绒触感柔软,偏偏那一刻也好像刺痛了掌心,心底渐渐浮现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痛楚。

    但要他放弃?

    怎么可能。

    李青慈没有让助理来接,也没有打车,戴上口罩和帽子,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独自一人融入了初冬清冷的夜,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知道可能还有狗仔在暗处窥伺,但也不是很在乎了,行得正坐得直,问心无愧就好,那些见不得光的镜头和视线,似乎都暂时失去了压迫他的力量。

    与此同时,街对面一辆劳斯莱斯幽幽驶过,后座的齐胜权刚从一场关于明年院线排片份额的重要会议中脱身,正闭目养神。司机放慢了车速,在导航提示的复杂路口辨认方向。

    “齐总,您看那边是不是……”副驾上的总助沈霖轻声提醒,目光却落在窗外,莫名觉得路边有个人似乎有点眼熟,那人气质过于突出,让人很难忽视。

    齐胜权睁开眼,顺着沈霖示意的方向望去。隔着车窗,即使对方戴着口罩,他还是一眼认出了人行道上那个熟悉又清瘦的身影,在寒风中独行。

    “跟一段。”

    司机立刻会意,将车速降得更低,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不紧不慢地缀在李青慈身后。他停步看橱窗,车就会停下,他继续走,车也缓缓跟上。

    齐胜权始终只是安静地看。

    沈霖观察着老板的神色,小心问道,“齐总,既然看到了,要不要请李先生上车?外面挺冷的,送他一程?”

    “不必了。”齐胜权摇头,“他在我面前,总不自在。”

    他见李青慈一会走进一家精品店逛上半会,一会给路上遇见的流浪猫喂点吃的,完全是一个普通人的自在和日常,哪里有半点刚拿了大奖的样子,唇角在不自知中勾起了一个极其浅淡的弧度。

    齐胜权就那样有些沉浸其中地看了很久,下一秒,目光忽然锐利起来,锁定在一个缩头缩脑、形迹可疑的男人身上。

    第109章 又一次失踪 那人戴着兜帽,鬼鬼祟……

    那人戴着兜帽, 鬼鬼祟祟地跟在李青慈身后,手里拿着手机调整角度,不像普通的行人, 更像是个偷拍的狗仔、私生,或者一些心怀不轨的变态。

    齐胜权眉头紧锁,正打算让司机驱车上前干预。没等开口,又有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快步迎上了李青慈,停在他面前,是个同样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年轻男人。

    他先是说了句什么,随即猛地抬眼,目光如刃, 精准刺向了那个跟踪者, 警告意味十足。

    跟踪的男人意识到自己被发现,脸上掠过慌乱, 低下头迅速转身,慌不择路地消失在旁边的小巷里。

    之后年轻男人拉了一下口罩, 似乎在和李青慈确认身份, 两人简短交谈了几句, 便并肩向前走去,步调一致和谐。

    齐胜权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声音听不出喜怒,“沈霖,你看得出来, 后面出现那个人是谁吗?”

    沈霖一直在仔细观察,一下子认出那张辨识度极高的脸,“是辛野, 齐总。”

    “辛野……”听到这个名字,齐胜权想起最近在八卦推送里看到的那些沸沸扬扬的同居传闻,问道,“他多大了?”

    沈霖快速在手机上查询,“辛野是94年的,今年25岁。”

    “二十五……大了李青慈三岁。”齐胜权咀嚼着这个数字,“三岁,不多不少,刚好早他一步,能带他少走些弯路,又没早太多,还能陪他看完这世上所有风景。”

    三岁,既能做前行路上的引导者,又能成为并肩同行的同龄人。

    他目光跟随着那两个并行的背影,直至他们转过街角消失不见,“最重要的是,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沈霖听得心头猛地一跳,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这番话里的深意,他要是听不懂,这个总助真就白当了。

    齐胜权大了李青慈整整十八岁。

    差三岁是“刚刚好”的距离,那十八岁呢?

    是无论如何也追不回的漫长年岁,是隔着代际鸿沟、迥异阅历、悬殊地位的天堑。

    这含义太过惊心,饶是沈霖素来能言善辩,此刻竟也喉头哽住,一个字都接不上来,只能屏息垂眸,不敢看后视镜里老板的神情。

    好在齐胜权并不在意他的回应,只淡淡吩咐了一句,“掉头,回家吧。”

    劳斯莱斯无声地转向,他打开座椅扶手侧面的储物格,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不起眼的深蓝色天鹅绒小盒子。

    盒盖弹起,露出一枚造型别致的耳饰,线条抽象流畅,形似一片舒展的绿叶,墨绿色的材质流转着清透的光泽。

    然而,识货的人一眼便能看出,那并非什么名贵宝石或金属,而是李青慈上次在慈善晚宴上拍卖的作为电影道具的耳坠。起拍价很低,齐胜权却硬是将其抬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高价拍下。

    他从来不会买这样的东西,更不会以如此离谱的价格购买一件毫无实际价值的物品。

    他拿起那枚小小的耳坠,在指尖轻轻摩挲,凝视良久,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电影里李青慈戴着它回头的样子。

    凝脂点漆,风华绝代,非人间人。

    既非人间人……或许也就永远无法独属于任何人。

    他合上首饰盒,将那片墨绿的光泽和那个月光般的身影,一同关进了黑暗里。

    宽敞的人行道上,寒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

    玻璃门上的风铃清脆一响,李青慈裹紧大衣领口,从灯火通明的精品店出来,刚把几个随手挑的小摆件放进口袋,就收到了辛野发来的消息。

    辛野:[位置共享请求]

    辛野:在哪?还没回家?颁奖典礼不是早就结束了

    他点开定位将自己的实时位置发过去,只简单回了两个字:路上。过程中无意瞥过时间,才惊觉自己在外晃荡了多久。

    熄灭屏幕后,他回过头,那个还在跟着他的男人见他看过来,立马躲在了一个电线杆后面。

    李青慈皱了皱眉,并未在那人身上感受到明确的恶意,猜想是可能认出他的人,所以没作理会,只加快了脚步,继续朝着回家的方向走。

    导航显示还要步行四十多分钟,算算时间,到家差不多就是午夜,刚好能洗个澡上床休息。

    没走出多远,辛野就找了过来。

    “你怎么这么快?”李青慈有些意外。

    “刚结束工作,就在附近两条街。”他言简意赅,朝他身后看了一眼,顺势转身与他并肩,“走吧。”

    冬夜的街道行人稀少,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中规律地响起,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氤氲又消散。

    “恭喜你。”

    “谢谢。”

    辛野侧头看他,敏锐地感受到他情绪不高,“拿了这么大的奖,怎么看着一点不开心?”他放柔了声音,“在想什么?”

    “……在想,人生的意义。”李青慈随口回道。

    “人生的意义?”辛野低声重复,似乎认真思考了一番,一本正经道,“熵增定律告诉我们,宇宙终将走向无序的热寂。所有个体生命的挣扎,在宏观尺度上,不过是短暂对抗熵增的徒劳。我们存在的意义,或许只是宇宙熵增过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有序结构,为了自身存续而进行的有限抵抗……”

    李青慈的脚步顿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辛野帽檐下露出的那双眼睛,不明白这个平常寡言少语的人怎么突然滔滔不绝起这么艰深晦涩的东西。

    辛野也停下脚步,坦然迎上对方带着点懵然和“你没事吧”意味的目光,持续人机输出,“当然,从存在主义的角度,萨特认为人是自由的,意义需要自己创造……”

    “停!”李青慈终于忍不住了,“你是刚从哪个哲学物理研讨会出来,还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体了?”

    “那倒不是,我最近演的这个角色是个物理学天才,刚才说的都是正在背的台词。”他解释完,重新迈开步子,恢复了惯常的语气,“现在开心点了吗?”

    李青慈一愣,跟了上去,无奈浅笑,“多谢你的特别开导,辛老师。”

    辛野抬了下帽檐,又理了理刘海,略有扭捏,“不用谢,意义是虚无的,但是一会回家可以洗个热水澡,钻进暖和被窝的惬意是实实在在的。”

    还有此刻,和这个人一同走在寒风凛冽的路上,感受着他靠近时传来的隐约体温,以及这陪伴带来的幸福和慰藉,本身就是人生的意义。

    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时间步入年关,初雪如期而至,本该处处洋溢着辞旧迎新的氛围,然而,一颗来自娱乐圈的重磅炸弹,瞬间炸碎了所有祥和。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狗仔账号“娱乐放大镜”,突然在凌晨时分发布了一篇题为《顶流塌房全记录:华钟新贵李青慈的背德禁忌与混乱情史》的长文,并附上了几张关键照片。

    文章标题耸人听闻,内容更是引爆眼球。

    “惊爆!最佳新人演员李青慈与亲手抚养长大的‘亲弟’李嘉炀存在超越伦理的禁忌之恋!”

    “脚踏多船实锤!与昔日队友旧情复燃,同时与当红小生辛野同居!”

    “人设彻底崩塌!冰清玉洁的荧幕形象下,竟是混乱不堪的私生活!”

    正文写得煞有介事,用充满道德审判和猎奇暗示的笔触,详实描绘了李青慈如何“蛊惑”刚成年的李嘉炀陷入不伦关系,又如何周旋于背景深厚的旧爱路潜与年轻英俊的同居对象辛野之间,编织着一张复杂而混乱的情欲之网。

    整篇文章时间线完整,出场人物皆是圈内重量级,关系盘根错节,字里行间透露出撰稿者长期跟进蹲守的耐心。

    但跟了这么久,真正具有杀伤力的证据,似乎也只是在慈善晚宴当晚,李青慈家楼下拍到了几张模糊却足以引发无限遐想的照片。

    其中有两人在夜色中背后抱的紧密身影,也有三人对峙的构图,还有两只手在暗处十指紧扣的特写。

    消息一出,全网哗然。

    李青慈多年来凭借作品、敬业态度和独特人格魅力积累的庞大路人缘与粉丝忠诚度,在此刻发挥了巨大的缓冲作用。

    绝大部分网友的第一反应是“假”,粉丝更是群情激愤,痛斥“娱乐放大镜”无底线造谣,恶意中伤,要求其立即道歉删博。

    天青传媒的官方声明迅速发布,严正澄清李青慈与李嘉炀并非法律及血缘意义上的亲兄弟关系,强烈谴责关于“禁忌之恋”的污蔑性捏造,并否认与辛野存在同居关系,只是住在同一楼层。

    然而,尽管照片做了人脸模糊处理,依旧很快有人通过对比,扒出了照片中某个主角所穿的西装,与李青慈参加慈善晚宴时媒体高清图中所穿的V.M.超季高定一模一样。

    这套西装全球限量,辨识度极高,是李青慈当晚的标志性装扮,这一发现让爆料可信度直线飙升。

    与此同时,一张据称摄于日本镰仓的照片,在匿名论坛流出,虽然像素不高,但能清晰看到两个穿着休闲的男性在街头十指紧扣,背影与李青慈、路潜高度相似。

    曾经CP粉们整理的大量情侣款和亲密举动的旧帖被挖坟顶上热门,两人在团时期的地下恋情几乎被舆论单方面盖章定论。

    随着证据链的不断补充和舆论发酵,加上无数对家粉丝和看不惯他一路爆红的路人网友落井下石,针对李青慈的指控开始发生质变,占据了绝对上风。

    虽然澄清了非亲兄弟,但“共同生活十多年”“亲手抚养长大”“弟弟刚成年”这些事实被有心人反复强调,照片中那个超越界限的暧昧拥抱更是被无限放大解读。

    舆论焦点迅速从恋情真假转向了严重的道德批判:即使不是亲兄弟,这种关系也违背人伦,李青慈作为年长者,是否在李嘉炀心智未成熟时就进行了错误的引导和越界行为?

    这种指控直接触动了社会敏感的伦理神经,将事件性质从娱乐八卦升级到了社会新闻层面。评论区和各大论坛充斥着“同性恋恶心”“道德败坏”“带坏青少年”等激烈言辞。

    而与路潜的过往恋情以及与辛野的关系匪浅,结合坊间流传的蒋竞川的纠缠、齐胜权的偏爱……这些信息碎片拼凑成了李青慈感情生活复杂,利用暧昧关系获取资源上位的完整形象。

    “爬得这么快,果然手段不干净”、“时间管理大师,脚踩几条船”、“资源咖,背后金主排队”等嘲讽和质疑铺天盖地。

    天青传媒声明中未对路潜部分做出任何回应,等于默认了这一事实,这进一步加剧了公众对李青慈私生活混乱的负面认知。

    一夜之间,各大社交平台热搜榜单上李青慈的名字后面,无一例外地跟着触目惊心的“沸”和“爆”。

    新闻推送、公众号文章、短视频分析、论坛热帖……曾经环绕着他的赞誉和信任,都被汹涌的质疑谩骂和道德审判冲击得七零八落。

    真假信息混杂,形成了一场规模空前的针对李青慈的全民舆论围剿。他的公众形象,正处在危险的边缘,承受着前所未有的狂风暴雨。

    关姝影接到周瑾薇的紧急越洋电话时,正陪着赵淇在飞往某个国际电影节的飞机上。

    她甚至来不及跟赵淇详细解释,就立马在最近的机场转机,踏上了最快一班回A市的航班,在几个小时的航程中,远程指挥周瑾薇和公司公关团队应对。

    飞机终于在A市机场降落,舷窗外是灰蒙蒙的黎明。

    她刚准备联系司机,手机屏幕却抢先亮起,弹出一条来自辛野的短信,短短一行字映入眼帘,让她本就凝重的面色瞬间沉到了谷底。

    李青慈,又一次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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