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赫雷提克不喜欢莫度， 这种情绪甚至不加掩饰。
几小时前，林间松巅的最高处，熹微阳光掉落摔碎在地面干涸的泥块上， 空气中弥漫着森林雨后特有的冷息。
赫雷提克挡在他们中间， 带着面具别人看不见脸， 但从他阴沉的声线里能听得出压抑的愤怒， 显然表情很差。
自称爵士的家伙。避开他这个当兄长的私下和妹妹接触，怎么想怎么奇怪；直言不讳提起心理医生，嘴上说着无意冒犯， 但怎么听怎么嘲讽。
赫雷提克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没有一刀砍过去，并且还能维持正常的声音让黑玛瑙带塔米离开， 他自认已经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他当时这样警告对方。
但现在……在火把摇曳的火烛下， 他深呼吸。
绕开他直接和首领沟通…现在他要来到这里……
这一切彻底打乱了赫雷提克的计划。蚂蚁在胸口蛀出不安的空腔， 要行动起来了， 赫雷提克压下躁动的不安，再度警告对方。
“那你最好把精力都放在交易上， 离我妹妹远点。”赫雷提克冷冷地说道。
莫度用一种微妙的眼神望着他。
令人讨厌的视线， 仿佛听到长颈鹿自称大象， 霸王龙于今日复苏， 有人大声宣称世界即将于几日之后灭亡。
在这目光下，微妙的愤怒从蚂蚁爬行蛀噬的心间涌起， 但随之而来又涌现出一股羞耻的心绪。仿佛他是一个小偷， 从别人家中窃取了不属于自己的宝物。
事实也的确如此， 他的手段绝不光彩。一起相处的每分每秒都像是偷来的， 从第一声哥哥响起，看不清数字的倒计时开始滴答跳动，每过一秒相处的时间久就减少一秒。
可是终于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牵起她的手。
他终于有机会和她一起并肩而行在阳光下。
有那么几个瞬间赫雷提克希望他是一只老鼠， 老鼠从米缸里偷走食物的时候可不会觉得不安。
哈，老鼠，阴沟里的老鼠！他们坐在寒山冷月之下看月色，在五颜六色印了可笑卡通人物的小推车摊前买冰淇淋，他们光明正大，而老鼠只能躲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老鼠在心里幻想什么，也没人关心老鼠会想什么。
新的狮王会继承上一辈狮王的一切，但赫雷提克知道他永远无法成为狮子。
如果可以他想做一只不受束缚不懂伦理道德的怪物，可一降临到人世间，他的身上就已套上枷锁。
随心所欲，多么令人嫉妒的字眼。想要的人得不到，拥有它的人不珍惜。
他突然又感到更深的愤怒在心中膨胀，把理智挤压成岌岌可危的一线，后腰的短刀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强烈，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邀请他握紧它。于是他拔出刀来，刀尖直直插入此人的胸腹，割开此人的咽喉，鲜血喷溅在寒气淋漓的墙上，血流如注。
“如你所愿。”莫度的声音唤醒了他，他耸了耸肩。
哦，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他的幻想，事实上他们仍好好的站在这里。
他重重地闭上了眼睛，在睁开眼时，眼底那些肆意张狂的杀意消失不见。他转身离去，把那扇门和人扔在身后。
尽管再怎么不喜欢莫度，但他说的有一句话是对的。从拉撒路之池出来的人，都或多或少沾上谵妄与疯狂。虽然塔米看上去一直很平静，但越平静的潭水，底下的暗流就越汹涌。
但现在没时间处理这个了，他强迫自己将精力集中在当前的事情上。
雷霄要来到这里，他曾经做过的事还历历在目。那柄刀捅进去的时候，阴沟里的老鼠什么都做不了，脚被钉在原地，只能呆呆看着。
只有在这件事上，他才会承认达米安比他优秀。他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达米安已经朝外公举起了刀。
要怎么办？要继续留在这里吗？不，风险太大，一切都不可控。一切的人和物都有失控的可能。
赫雷提克走进帐篷。帐篷内的光线柔和，清洁能源的吸顶灯在头顶发出微微的光晕。在馨暖的草木清香之间，妹妹坐在桌前，单手撑着脸，摆弄着桌上不知何时摘来的野花野草。
“哥哥。”妹妹朝他抬起了头。
桌上摆放着杂乱但生机勃勃的野花，一截绿藤压在雪白的野刺玫花瓣下。
倒计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在此刻变得无关紧要。从未在外人面前取下的铁面具，现在被他轻轻摘下。他在妹妹面前单膝跪地，骑士向国王宣誓忠诚也是这样，如果有机会，他很乐意被她授勋。妹妹的脸仰视着他，不知不觉他已经这么高了啊，即使折膝俯身，坐在椅子上的妹妹也要仰视他。
“我们待会儿去其他地方好吗？只要长长的睡一觉，醒来后一切都会变好，我发誓一切都会解决，只是睡一觉。”他的手掌放在妹妹的膝盖上。
“哥哥，”塔米斯轻声说，瞳孔呈着的光仿佛散开了，“你要杀了我吗？”
赫雷提克心里一阵紧缩，手不自觉攥紧了，他脱口而出，“不——我永远不会——”
为什么妹妹会这样想？是我说错了话。他被巨大的恐慌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塔米斯低下头，使得他无法窥见她的表情。她轻轻撩起脖颈边的头发，放到一侧，仰头朝他露出咽喉。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没关系，哥哥。我明白的，死亡并不可怕，只是一场长眠。世界周而复始，或许我会变成一朵小花。”
她手中握着的野蔷薇，她轻轻放在他的手背上。隔着手套几乎感受不到花枝的重量和温度，赫雷提克却觉得手背被压得胀痛。
他急忙忙抬手接过那娇嫩的蔷薇，茎秆带着的密密麻麻的细密尖刺，被他一握住便纷纷折断，软弱的刺没在皮质手套上留下半分的刮痕。
这个时候，他手足无措，动作笨拙得像个孩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塔米，只是，只是我们需要离开这里。这里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们去其他地方好不好？”
塔米斯望着他手中的花，因为他握得过紧，花茎已经弯折。
“对我来说，去哪里都一样。”她说，“但是哥哥，为什么你要这样说？我需要睡多久呢？”说这话时她抿紧了嘴唇，“我不喜欢那样。”
塔米眼中闪烁着的光芒是难过吗？可赫雷提克无法对她解释，未来的不确定和当下的惶恐交织成控制欲，铺天盖地涌上心头催促他采取行动。
是他太无能，拥有的东西太少，能够决定的东西太少，第一反应是把珍珠锁进盒子里藏起来。
可珍珠说她不喜欢这样。
他壮硕的身躯蜷缩起来，看上去有几分可怜了，像是被雨淋湿的流浪狗。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说错了话。”他哑声说，“你想去哪里，想怎么去都可以。大都会怎么样？或者纽约？”
或者再远一些？想到这儿的时候他停住了。不，不能太远，放太远的风筝断线就难找回来了。
“哥哥和我一起去吗？”塔米斯问。
“不，你和黑玛瑙先过去，稍晚一些我来接你，好吗？”赫雷提克低声说，他把已经折断的花枝放到一旁，握住她的手。
塔米斯沉默了几秒，“在这里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吗？重要到不能和我一起去？”
“抱歉，塔米。”他说。
他低下头，把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在微凉的温柔触感中，他再次想起曾经发下的
誓言：他会永远保护她，直至生命的尽头。
用生命起誓，这是我唯一能够胜过他的地方。
*
似乎有着重重心事的男人离开了。
桌上摆放的野花杂草轻轻晃动，从中钻出一颗小小的树人的脑袋，两根藤蔓努力地把盖在身上的野花野草搬开，它直起身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站在桌上，沼泽怪物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她，先前那场对话他听了全程，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来。
人类的情感和纠葛真复杂，还是大自然简单。
最后它问，“你到底有几个哥哥？”
塔米斯愣了一下，酒神因子先前随口喊的妹妹它居然还记得。她沉默了一会，最后说：“我不知道。”
她俯身捡起那朵折断的花，掐去断裂的茎秆，将那朵小小的花放在了树人的头上，像是给它戴上了一顶小帽。她的手指轻轻掠过花瓣。
沼泽怪物以为她不想说，于是换了个问题，又问，“那家伙呢？”
猎鹰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不见了。
“不知道。等它想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了。”塔米斯低头看着手里的半截茎秆。
连续碰了两个软钉子，沼泽怪物完全没察觉到气氛似乎不太对劲，它继续询问，“你真的要去大都会吗？那我——”
它改口，“那这里怎么办？地脉可不是小事，你哥哥不告诉你要拿地脉做什么，还想把你送走，准打算做坏事。我看你不像是和你哥哥他们一伙的，不如和我一起去……”
它絮絮叨叨说着，声音在帐篷内回荡。塔米斯看都不看他一眼，彻底不回答了。
沼泽怪物终于后知后觉情况不对，它小小的眼睛里透出大大的疑惑，“额，你心情不好吗？”
塔米斯的心情确实糟糕透顶，从神殿出来之后，她的情绪就没有好过。
二人的对话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外公…雷霄真的要来这里了吗？
她按了按心脏的位置。
明明伤口已经愈合，但有时她仍会感受到胸口隐约幻痛。心脏还好好的在胸腔里跳动着，但这疼痛每次袭来时都会迫使她和那晚发生的一切重逢。
其实她很少主动想起那晚上，记忆仿佛被红色的纱帘遮蔽，无论风吹日晒纱帘任都紧紧关闭，怎么都掀不开。每当她想要主动掀开这层纱布往里望的时候，胸口却总是痛得更厉害。
帘幕后执刀的隐约人影不总是达米安，塔米斯知道兄长也不想这样。一切都是因为外公……是的，梦里拿刀的人时常是他。
有时隔着帘幕她和幻影相顾无言。她不敢问那个问题，生怕一旦在梦里问出了口，心里胀着的那股气就会破一个洞，让她在现实中再也没有勇气到他面前亲口发问。
如今，她一直追寻着的机会摆到了面前。
*
蝙蝠洞。
布鲁斯坐在中控台前，啜饮刚沏好的茶水。阿尔弗雷德说这是斯里兰卡当季的红茶，弥足珍贵，——当地目前局势混乱，通货膨胀严重程度堪比多年前的津巴布韦，只有少数跨洋企业的茶园还在正常工作。
对于哥谭之外的情况，蝙蝠侠暂时无暇关心。实际上，就连哥谭当前的情况，他现在也略微有些分散精力。
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是一些……家事。
“我觉得迪克和达米安在瞒着我一些事情。”布鲁斯放下茶杯，这样对阿尔弗雷德说。
第82章 怀疑 是她，对吗？
81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老爷。您不也一样吗？在我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您那么失魂落魄的时候，您什么都没有说。”阿尔弗雷德的话语中带着年长者洞察一切的淡然。
老管家稳定发挥让人哑口无言的技艺， 布鲁斯无言以对， 把身体向后倚靠进厚重椅背。
他又想到了雨夜的废墟， 少女的眉眼裹着冷淡与漠然， 血色织成蛛网顺着刀刃蔓延。有的人以伤害别人缓解痛苦，还有的人用伤害自己来掩盖痛苦本身。
胸口压上石头，无能为力的感觉又回来了。
回到庄园的当晚， 他和扎坦娜尝试通过先前留下的能量体——那只猫——召唤出她本体的灵魂。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召唤彻底失败了。
在魔术师惊愕的目光下， 那只仿佛玩偶般的猫崩裂为光的碎片， 星光轻盈向上漂浮， 最后消散在寒凉的空气里。扎坦娜陷入巨大的困惑和不解；他一言不发，手却攥得死紧。
扎坦娜枚举所有的可能性， 除开本体已经死亡这个原因， 更有可能的解释是：有人不仅拦截了他们的召唤， 甚至隔着遥远的距离， 直接抹除了塑造出来的这具身体。
是谁做的？说到底，能量体采取猫的形态本身就颇具疑点， 少女自身似乎对这种动物没有太多偏好， 她也并不研习魔法、依赖魔法解决问题， 她更相信手里的刀。
但要是存在着第三方的话， 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显然不是那个与扎坦娜交过手的法师。第三方隐藏在暗处，态度暧昧，动机不明。
茫茫疑团之中， 布鲁斯最关心一个问题。“——这会伤害到她吗？”
“不会，这只是一个能量体。“扎坦娜说。
从回忆中抽离，布鲁斯睁开眼睛，洞内的光在他的侧脸蒙上一大块巨大的阴影。“你说的对，阿尔弗雷德。”
看着他沉重的表情，阿尔弗雷德短暂思考了一下，询问。“您觉得他们隐瞒了什么？”
强迫自己抽离思绪，布鲁斯打起精神回答。“达米安回来之后，你不觉得他太安静了吗？”
蝙蝠洞静悄悄，必定有人在做妖。这是见识过好几个孩子青春期破坏力的男人的经验之谈。
而且他和迪克……布鲁斯若有所思的交叉起十指，撑起下巴。
“我甚至看到他们一起在庄园里散步。真令人欣慰，不是吗？”阿尔弗雷德说。“达米安少爷终于发现了草坪里有除了砍伐树木之外的乐趣。”
显然达米安练剑时砍坏的那些树木，阿尔弗雷德还耿耿于怀。
的确，关系变亲近了是好事，意味着达米安开始对家庭的其他成员交付信任，敞开心扉，可是这样的关系转变开始于从森林回来之后。一向自负的达米安竟然不介意被迪克看到虚弱的姿态…他们一起经历了什么？
布鲁斯没有头绪，带着疑惑，他不动声色的询问迪克那天所发生的一切，但得到的却是中规中矩的回答：他在地下救了达米安，从即将坍塌的废墟中把他带了出来。
这些回答无法解释两人关系为何会突然转变。因此，布鲁斯又转向达米安询问，但得到的答案与迪克如出一辙。
他们的确隐瞒了什么，布鲁斯当时暗自思忖，疑心如同潮水般在布鲁斯心中扩散。
换一个角度来看，两个人中规中矩的回答简直滴水不漏，没有透露任何有效信息。正常的对话很少会如此缜密，聊天本身就是一个信息交换的过程。
如此缜密到只透露出最小信息，甚至两人透露的信息完全一致，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事先统一了口径。但究竟有什么信息如此重要，需要让他们提前编排好回答？
等等，布鲁斯突然意识到问题出现在哪里了。
此时再度思考，在阴影中织成的疑惑逐渐明晰。他迅速调出那天的通讯频道历史记录，找到迪克留下的音频信息。
【我正在带问题儿童撤离，扎坦娜说这里还有其他人，让我们尽快离开，她他牵制住敌人。以及——你看到她…那孩子了吗？如果看到他的话，记得一并带她回来。】
那孩子。他当然知道迪克在说谁。
但为什么迪克要这么说？很明显，他们在地底下已经相遇。她也在那里。
但为什么他们选择隐瞒这件事？
毫无疑问，事关达米安，而达米安将这件事其看得非常重要。知道了情况的迪克也持同样看法，于是两个人结为了同一阵营……还有什么比相同的秘密更能拉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如果只是相识，为什么达米安要对他隐瞒？
对布鲁斯来说，刺客联盟的事情尚可接受，因而一定是其他东西，和势力无关，对达米安来说极其重要。而达米安判断，无论是作为父亲还是作为蝙蝠侠的他，都会对这件事产生阻碍。
甚至迪克也赞同了这种观点？
音频文件停止播放。屏幕熄灭，布鲁斯想：你们想要掩盖的，到底是什么呢？
恰在此时，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蝙蝠洞隐幽的光点亮了他
的脸。
大家长微微一笑，“迪克，你来得正好，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迪克格雷森，第一任罗宾，蝙蝠侠在任最长时间的助手。在这个微笑之下，突然产生了一种眼前一黑的冲动。
“提姆一波三折的访学活动还没结束，让我用一下内网帮他查一下东西，既然布鲁斯你在用电脑那我就先走……”迪克说边说边转身，准备离开。
“蝙蝠洞可不止一台电脑，迪克。你在心虚什么。”布鲁斯的声音平静。
“布鲁斯，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心虚呢。啊哈哈哈哈。”迪克勉强笑着，僵硬着脸退了回来。
布鲁斯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他，低头品了一口茶，语气平淡，“告诉提姆，我不会给他蝙蝠洞以外地址的登录权限。”
迪克松了一口气。哦，原来布鲁斯是在说这个啊，他还以为布鲁斯怀疑到了什么。提姆确实一直想要移动终端的蝙蝠洞内网登录权限，但除非紧急情况，蝙蝠侠一般不会开放这个权限，毕竟风险太大了，会增加蝙蝠洞的泄露概率。
迪克觉得悬在脖子上的断头铡好像稍微挪开了几寸。
“你找到达米安的时候，有第三方势力在场。”布鲁斯说。
迪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说得心里狂跳，“啊，这样吗？居然有第三方？”
布鲁斯点亮屏幕，“扎坦娜不是和你提过了吗？你在留言的时候也提到了这一点。为什么这么惊讶？”
迪克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录音文件，文件名称的时间和发送人让他不妙的预感极速加剧。他几乎想要发出呻吟，要是当时就知道达米安不愿意告诉布鲁斯的原因，他绝对不会提起塔米斯半句。
迪克在心里哀嚎，布鲁斯的怀疑似乎正在增加？到底是他过度敏感，还是他真的已经暴露了什么？
但是迪克仔细一想，发现似乎只是他自己在心虚？要是布鲁斯问起来，解释成关心一下深入敌腹的队友，完全没问题吧！
布鲁斯的态度弄得他很琢磨不定。
布鲁斯继续说下去，“扎坦娜告诉我，暗地里窥探的人在我们离开之前就撤离了，所以一定不是异教徒的人；没有插手达米安的事情，所以也不会是刺客联盟…不，刺客联盟不能排除嫌疑，雷萧奥古手底下一向山头林立。”
听到他这样说，迪克的心思渐渐放到了正式上。他眉头紧皱，“我找到达米安的时候，完全没有察觉到有第三方在场。”
布鲁斯沉默了一瞬。“所以的确有第二方在场，对吗？是她？”
头顶的铡刀终于落下，迪克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布鲁斯真的在起疑。
但他仍在嘴硬，“我只不过是在沿袭你的第三方说法罢了。”
早知道当时串供的时候就应该把他们的确有见过这一段加进去，迪克在心里悲伤的想。但是达米安坚决得不愿意，脸色阴沉得像是随时想拿到出去砍人，所以只有作罢。
布鲁斯静静的看着他，他淡淡发问，“你真的觉得达米安的判断正确吗？”
迪克叹了口气，不愧是蝙蝠侠。这个问题直接击中迪克心中最担忧的部分，正中红心。
第83章 离开 “我没有拒绝你和你一起去守护哥……
82
站在高处， 塔米斯俯瞰悬崖下蜿蜒曲折的山林。风轻轻拂起她的颊发，但清凉的气息无法驱散心头掩盖的乌云。
赫雷提克在一旁对黑玛瑙低声吩咐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风把模糊不清的声音吹散。
他看了妹妹的背影一眼， 示意黑玛瑙到更远些的地方说话， 像是被先前的话惊住了， 绷着脸的刺客在原地定了好几秒才提腿跟上他。
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密林的遮掩下。
沼泽怪物蜷缩在塔米斯垂在身后的兜帽里， 感受到两个人走到了不能看到这片地方的位置，它才从帽子里探出头出来，两个人一起默不作声的望着远方。
绿色的海洋在他们的脚下翻滚， 连绵不绝的山峦在远方模糊成一道深色的影子。
塔米斯不说话时，没人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沼泽怪物却在惴惴不安， 她会去纽约那些地方吗？他不知道。
本来不用在意这个人类去哪里， 但它的现状——孱弱无力， 什么事情都做不到。要是再受到重创， 可能得好些年才能重新苏生。等它像春天枝条萌发新芽那样从万物之绿中苏生，沼泽怪物都不知道到那时候哥谭还存不存在。
说到底， 幼崽并没有任何义务帮他。在外来者的眼里， 什么地脉、哥谭的未来， 或许根本都不算什么。
退一万步说。一方是血脉相连的兄长， 一方是不知底细的、非人的怪物。要选择哪一边，一目了然， 不是吗？他们甚至还不知道彼此的姓名。
植物腐烂时浑厚黏腻的苦涩感从胸口的位置涌出来。亚力克的记忆说， 这种情绪被称作苦涩。
天幕湛蓝无云， 放眼望去晴空如洗， 一片坦荡。可它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开阔多少。这就是人类把蓝色称为忧郁的原因吗？
“你……”他想说些什么，但是塔米斯侧头看过来之后，沼泽怪物又陷入了沉默。目光突然变成了密林深潭， 吞噬一切声音。
一定是因为亚力克的记忆影响了它，自然的生命从来不会如此犹豫。
让它再想想，想一个能够说服她留下来的理由。沼泽怪物这样告诉自己，于是沉默。
可是时间推着人走，短暂的沉默之后，赫雷提克和黑玛瑙回来了，沼泽怪物飞快缩回兜帽里，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塔米，该出发了。”赫雷提克说。
塔米斯收回远眺的视线。
赫雷提克隔得远远的看她，一言不发，可目光又那么复杂。只有黑玛瑙走上前来，语气庄严得像在宣誓，“小小姐，我会将您送到目的地。”
只要她点头，现在马上就可以动身出发。
兜帽里毫无动静，安静得像是里面什么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
要离开吗？在等待了这么久之后？塔米斯无言的闭了闭眼，“等一下，我去拿点东西。”
只要她开口，所需之物便会立即准备妥当。什么东西有特意去拿的必要呢？但没有人质疑她的请求。
……
塔米斯独自回到帐篷，留下黑玛瑙在外守候。终于又有了片刻“独处”的时间，帐篷内的灯光昏暗，她的手伸向背后的兜帽，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摸到，——沼泽怪物已经自己跳了出来，落在地面上。
“其实你可以随便在路上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来。”沼泽怪物说，它以为幼崽是特意找地方放下他，“有自然的地方，就是我的领地。”
这样的身体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很难让人信服。即使是它自己都这样觉得。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它在心里想，总会有解决办法。哥谭里还有能够帮得上忙的人，万物之绿还有其他盟友，毒藤，或者…
想到那个阴沉的男人，沼泽怪物打住进一步思考下去，它不擅长和心眼比莲蓬还多的人类打交道。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它沉默几秒，最后说，“沼泽，我是沼泽。没有姓氏。”
幼崽用一种微妙的眼光看着它，“你是在和我交换名字吗？”
“不然呢？这不是你们人类的一套吗？”说完，沼泽怪物突然有点尴尬的恼怒，对它自己。啧，这话听上去像是它
在被人类驯服。
小朋友蹲下身，脸在它眼中放大，这是一个尽力平等的姿态，她用手指勾了勾它的藤蔓，“你好，我是塔米斯，没有姓氏。”
像是突然被烫到，沼泽怪物缩回腕藤，它别过来，“就在这里道别吧。”。
“不和我一起走吗？”
“不，我要去找我的盟友，“它往旁边踱步了几步，“你的兄长的盟友别有所图，你最好不要相信他。”
最后它说，“再见，塔米斯。”
“……”塔米斯低头看着他。
人类的交往里，是不是管这个叫做在背后说别人坏话，是不好的行为？沼泽怪物有些尴尬。既然已经道完别，它现在很想缩回地里，
在落荒而逃之前，它瞧见小姑娘眼睛里浮上点点困惑，“可是…我没有拒绝你和你一起去守护哥谭啊？”
“回来这里其实我是想问你先前说要去哪儿来着……”她顿了一下，小声问，“不可以带上我吗？”
沼泽怪物：O O？ ？？？！！！
*
铺设得整齐有序的led灯高悬于头顶，冷白色的光线干净而尖锐，如刀刃般把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都刺得透亮。办公桌对面挂着的电子显示屏显示着怪异的短句，哥谭夜班经理值班动态、红色飞机本日航向一览……简直令人摸不着头脑。
墨绿色的字体流动，界面自上而下刷新，【红色飞机本日航向一览】的界面底下出现一行新的内容：大都会-中心城，已着陆，1分钟之前。
而【哥谭夜班经理】底下的消息则已经很久没有动静，最近一条更新来自于一天之前：旷工。疑似家事。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电子设备运转时独特的混合气味，阿曼达沃勒深深呼吸，她拿起老旧的坐式电话，向接线员报出联络代码。
过了几秒，她朝电话那头的人说：“让自杀小队马上集合，他们有新任务了。”
当沃勒踏进昏暗的会议室的时候，几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身影正背靠背坐在地板上，统一的监狱制服，头上都套着棕色的布袋。
其中一个娇小的人影正在尽力踢着腿往外拱，她一动，就引起其他人的怒骂，“哈莉——！！！”“草，哈莉你tmd的能不能安分点！勒着我的手了！”“你这样有什么意义，完全是白费力气。”
一片混乱，旁边看守的士兵默默退后一步。沃勒看了士兵一眼，吩咐道，“给他们解开。”
他们之所以背靠着背团团坐，是因为不仅被捆住了手脚，一捆大麻绳像是包扎花束一样又把他们绕起来扎了一圈。
得到吩咐的士兵们上前扯下罪犯们的头套，割开捆缚的绳索。哈莉理了理她被头**得杂乱的渐变马尾，甜甜地对帮助她的士兵了声谢谢。
当然没有得到回应，带着战术目镜的士兵冷漠的退后，哈莉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变得危险，她咧起嘴，小虎牙若隐若现。
还没等她发癫，在沃勒的示意下，士兵们训练有素的从会议室鱼贯而出。
哈莉泄气地嘟起嘴，在原地一屁股坐了下来，抬头看向沃勒的时候，大大咧咧的笑容又挂在脸上了，她轻佻的朝站在投影板前的沃勒挥手，“哟，这不是我们该死的阿曼达大人吗，又有什么好玩的活计儿？”
看着这个精神不正常的小疯子，有个念头从沃勒的脑海中出现：疯掉之后她的生命中有过沉重的瞬间么？
这个芜杂无用的念头很快被摈弃，沃勒严峻的目光扫过众人，“你们有新的任务，关于哥谭植物园。”
死亡射手一如既往的冷静和专业，他直截了当：“直接点，我们的角色和待遇。”
“任务，肉多点的任务。”杀手鳄粗糙的舌头舔过锯齿林立的牙齿，他的眼中透露出一种原始的野性。沃勒不由得想要皱眉，杀手鳄的人类化程度似乎越来越低了，——这种状态下不利于她长期使用这把工具。
自杀小队的每个人都是她“宝贵”的工具和资产。
“这次的任务和以往不同。”沃勒说。
投影开启，植物园的地图和一个人的信息投射到幕布上，同样也为沃勒的脸抹下诡谲的阴影。“毒藤女，帕米拉莉莲艾斯利，她是你们这一次的任务对象，但是——我要活的。”
自杀小队的成员们彼此看了一眼，哈莉脸上的笑容好像微敛。
沃勒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扫过几人，最后停留在哈利奎因身上，她平静地说：“哈莉，我知道你俩很熟悉，所以——你是这个任务的关键。”
哈莉呜哇了一声，往杀手鳄庞大的身躯后躲，她探出半个头，“——这话说得我很恶寒。”
她本来挺愿意可以和小红一起玩的，但是沃勒这么一说，——她就不乐意了。
一百二十斤的体重，一百斤的反骨。
死亡射手对什么死的活的都不关心，“我只想知道一点——任务成功的奖励？”
阿曼达很欣赏这种态度，“任务成功。你们的刑期可以减少25年。——除了你，哈莉，这可是你将功赎罪的好机会。”
在分配好任务之后，自杀小队的成员们被塞进了铁皮车厢里，车厢里码好了几个箱子，回旋镖兴冲冲的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整齐地码放着防弹装甲之类的各类军用装备，他把盔甲之类的往外扔，“诶，怎么没有我顺手的武器。”
死亡射手捡起他扔到车厢地板上的弹夹，放在手里掂了掂，重量很轻，是橡胶弹。
捏着弹夹，他在心里默算了一下，然后冷静的骂了句脏话，“妈的，抠死沃勒得了，扣掉这一单，我的刑期还剩三百多年。”
回旋镖队长终于找到了他的回旋镖，尽管是塑料的，但仍让他心情愉悦。他哈哈大笑，“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到后面指不定给你一单才减一年，六个月，一个月……”
这套路好像有点耳熟。
【我听着呢。】耳麦里传来沃勒阴沉的声音。
回旋镖干咳了一声，转移话题，“哈莉怎么回事？她好像上车之后一直很激动。”
死亡射手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明悟，“差点忘了，你是中心城人。”他瞥了一眼坐在角落的小丑女，“她和毒藤女是老相好。”
哈利抱着自己的膝盖，顺着车辆行进的晃动摇摆着身躯，看上去很是快乐，“小红～～小红～～！”
沼泽怪物的表情呆滞，他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她会愿意——？
小姑娘向他伸出手，轻声说，这里有我想保护的人呀。
第84章 未来的花房 “当心他，当心你的韦恩。……
阳光透过琉璃般的玻璃顶柔和洒落， 每一片叶子都染上金边，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新鲜花朵的香味。入目所至，周围满是绿意， 雾霭缀在植物缝隙透出的玻璃墙上， 又被外面探到墙面的叶面随风擦去。
塔米斯站在菱格状的棕色木质栅架边， 淡紫色的牵牛花从栅架垂落， 困惑则从她的眼底浮上来。
此时显然正是清晨，露水未歇。
可这是……哪里？
针扎一样的疼痛从头皮灌进来，塔米斯甩了甩头， 啊，是不是在做梦？轻微眩晕的感觉， 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她转过身， 思考突然停顿， 在眼前的一幕中怔住。
一个人站在花架前， 正低头修剪面前紫砂方盆里低矮的松树盆景，阳光下他的侧脸温和， 细碎枝叶从他的手指、他的剪刀之间落下， 坠地。
剪下一刀后， 他停下动作， 仔细端详好几秒后才又下手，显然颇为重视这株造型充满东方禅意的迎客松。
……父亲？
黑色的紧身T恤包裹着他流畅有力的身体， 塔米斯看到他按下剪刀时手臂锻炼良好的肌肉线条。当他转过身来， 她才发现他身前套着件灰色的帆布围裙。
……哦， 这就是他后腰上有根绳子， 还系的是蝴蝶结的原因么？
塔米斯呆滞住。——不管是围裙
还是蝴蝶结还是园艺活，鉴于韦恩的身份，这一幕实在反差到让人想要揉揉眼睛。
比起什么围裙园艺剪泥土花房， 布鲁斯韦恩更应该坐在他那间俯瞰大半城市的办公室里，穿得西装革履，喝着秘书刚泡好的咖啡，一言一行掌控着整个集团的生杀予夺啊！
梦里这个生杀予夺的对象是不是不太对。他手里握着的应该是签文件的钢笔，而不是园艺剪刀。这样一看，他手底下那盆迎客松似乎头发稀疏，显然是被修剪过度…
唔。
一定是在做梦。她木着脸，径直做下判断。
即便是梦，也太过离谱了呢。
塔米斯抬起手捂住眼睛。3，2，1，她睁开眼，指缝里透出肉粉色的光，她又小心翼翼把指缝张宽些。
然而透过缝隙观察到的一切，并没有随着她自欺欺人的动作消失，布鲁斯韦恩反倒被她的举动惊动了。
“塔米？怎么了？”他问。他走过来，声音平和但温柔，温柔得能够溺毙金鱼。
塔米斯从来没有听到过他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于是变成金鱼中的一条，只能嘴唇微张着呼出气泡。
她放下手，喃喃道，“…父亲。”
“嗯，我在这里。”他说。
“我在做梦。”她呆呆的说。
布鲁斯韦恩哑然失笑，他低头温和地问她。“为什么这样说？”
“太美好了。”她小声回答。同时心里有一道更小声的声音：……美好得不像是真的，她渴求的事物居然实现。
一个理智的，一无所有的人，骤然被不可能获得的渴求之物砸中时，狂喜并不会马上到来，率先降临的情绪的反而是怀疑。
是虚假的吧？梦寐以求的事物怎么会降临到我的身上？命运又要夺走我的什么收作报酬？
布鲁斯韦恩定定看着她，解下身上的帆布工作服放到一边。
塔米斯的视野突然被一片黑色占据，温热结实的胸膛，体温和有力的心脏跳动声隔着黑色布料传递而来，头顶温柔的抚摸感，从后脑勺又回到头顶，一下又一下。
——父亲将女儿拥入怀里，手掌抚上她的头发。
“不是梦，我在这里。”布鲁斯韦恩低声说。
“我知道的，”她闷闷地说，双手抓着他的衣服，额头埋进他的胸膛。
梦里的角色哪里会承认自己是虚假的呢。可是能够和父亲光明正大的相处和拥抱，真开心啊。这个场景竟然也是她一眼看过去便很喜欢的地方：
漂亮的玻璃花房，栅架上爬上爬下的牵牛，叶面胖瘦不一的兰草在花架上错落亭立，角落里甚至有一块碎石滩，小尖塔一样的塔黄和紫色绒球似的毡毛雪莲挤在一起，正在开花……
啊，果然是梦，雪山上的植物是没有办法在这么温暖的地方活下来。
察觉到女儿的怪异沉默。布鲁斯韦恩低下身，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认真的看着女儿的眼睛，她一旦开口求助，他就会为她扫清一切问题和障碍。
家长不就是这样的角色么，还有一息尚存都会为孩子冲锋陷阵、遮风避雨。布鲁斯韦恩毫不怀疑，如果他的父母不曾死去，也会为儿子这样做。
他们没能做到的事情，他想为女儿做到。
沉默。女儿一言不发，眼睛红红的。
啊。布鲁斯韦恩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拳头都握紧了，又赶紧松开，把人抱进怀里安抚地拍拍女儿的背。
在女儿看不见的地方，老父亲神情阴郁。可千万别让他知道是谁让孩子露出这种被抛弃了的表情。他要把人脑袋踩到蝙蝠车底下好好和对方讲讲道理，不，这个手段太温和了，没什么威慑力，还是吊到阿卡姆监狱的鳄鱼池子顶上会更有用一点？
他放缓声音，“没关系，等你想说时再说。无论你什么时候想要谈论这个，我在这里，我一直都在。向你作下的承诺不会更改，我会保护你，直到我生命的尽头，死亡把我从你们身边分开。”
没有花花公子伪装身份的轻佻轻浮，没有黑暗骑士维持威慑的深沉可怖。此时此刻，他只是孩子的父亲。以父亲的身份，他郑重的说这话。
女儿的脸慢慢的红起来了，她小声说，“……我也会保护你的，父亲。”
——
塔米斯的思维宕机。父亲怎么会突然说这样奇怪的话？他们做了什么承诺？这个梦怎么连个前情提要都没有？
不知所措，被梦淹没。她扭扭捏捏的跟在父亲旁边，看他修剪小松树。达米安抓着一包牛皮纸包裹着的东西走进花房。
“怎么了？”当他走近他们时，——更准确的说，看到妹妹还有点湿润的眼睛时，眉头皱了起来。
塔米斯这才发现，他粗鲁抓着的牛皮纸里包裹着一大把月季，或者玫瑰？五颜六色，但是卖相委实不好看。
橙红的雪白的淡紫的残花，花瓣的边缘因萎焉而皱起，泛着难看的焦黑色，有些甚至已经花蕊半露，只剩几片花瓣要掉不掉的挂在上面。如此品相，显然是天灾人祸一齐轮了一遍。
达米安把这样的一束花递给妹妹。
老父亲：……
此等选花眼光，布鲁斯不由得开始担心儿子未来的感情问题，若是他未来有了喜欢的人，这样的花束可送不出去，就算送出去了，对方也不会开心。
老父亲放下园艺剪，欲言又止，“呃，达米安，为什么你会想摘这些花？”
把花递出去，达米安扬起下巴，“花园里不需要废物。能被我选中获得存在的价值，它们理应感到荣幸。”
老父亲：？
糟糕，为什么一和小儿子说话就有种淡淡的疲惫感？
他保持声音的平和，谆谆善诱，“如果有一天你想摘花送给心爱的人，记得挑看上去漂亮些的。女士们更喜欢美丽漂亮的礼物。”
把视线从妹妹身上收回来——她臂弯里抱着花，一枝一枝理进掌心里，应当是在研究如何整理才能将其变成更具美感。达米安挑眉，“谢谢您的教导，父亲。但不喜欢我礼物的人，我不会要。”
老父亲：……
——要是这里有录像机就好了，高低得把这一幕录下来，设置最高保护权限留档保存。
布鲁斯此时突然明白家庭录像的另外个用处。等几年之后，达米安有了喜欢的人，一意孤行送对方此种礼物然后惨被拒绝的时候，就能把录像翻出来让大家一起来看。
布鲁斯艰难的把喉咙里的劝诫咽下去，他表情复杂地看着小儿子，“……好，你加油。——但我认为你还是需要接受一些园艺鉴赏课程，过来和我一起看看这桩盆景。”
父亲拎着儿子，围着被他修剪得七零八落的盆景培养园艺审美。看着他们，塔米斯手里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胡乱的抓成一把，彻底不弄了。
花头垂向地面，她无言凝视他们的身影。
一片烟灰色的阴影从头顶掠过，酒神因子停到她的肩膀上，亲亲热热的把鹰脑袋凑过啦，想和她说些什么。
塔米斯把它的头推开，眼睛依旧看着父亲和兄长，轻声说，“别闹了……梦该醒了吧？”
……可真不想醒来啊。
酒神因子懵比地“嘎？”了一声，不长记性的又把头凑过来，被食指顶住额头，向前不了一步之后，它开始看着塔米斯上下左右全方位摇头晃脑，像是不认识她了一样。
“……哇。”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它扬起一边翅膀遮住鸟喙，用人的动作来看应当是震惊到捂嘴。
但震惊没超过三秒，它以更加亲热猛烈的姿态扬起翅膀扑过来，突破手指防线，翅膀遮住小姑娘的头，让脸整个埋进它的胸膛里贴贴。
“来自未来的提醒，塔米。”它亲亲热热的把头埋下去，在她耳边说，“当心蝙蝠侠，当心你的韦恩。”
——？
什么意思？
“你——”塔米斯想要问它，但是眼前突然一片黑暗，黑暗的尽头竖状的光芒渐渐扩散变大，摇曳出长长散光，然
后——世界大亮。
她猛地直起身子，此时她正坐在后座，黑玛瑙穿着便服在前面开车。黑黢黢的洞口在内视镜愈发遥远，所以她刚才看到的那道光，是他们的车刚冲出隧道。
她低下头，呆呆抓握了一下手。
掌心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她缓缓收紧掌心。
沼泽怪物被她猛然直身的动作吓了一跳，从她的上衣口袋里探出半个头看情况，刚好看到这一幕，扒拉着兜沿的两条藤蔓忍不住甩了甩。
森林里的猫科动物也会做出这种动作，多出现于躺在地上要睡觉或者刚睡醒的时候。
若亚力克是ACG爱好者，沼泽怪物这时候会明白什么叫做被萌到。可惜他一路读到PHD，中间一点什么游戏漫画都没碰过。
所以沼泽怪物只能憋着扭甩了几下藤蔓，在幼崽低下头伸手把它往兜里按的时候，顺势把其中一根伸到幼崽的指头上，缠住。就像森林里的黑足猫或者猞猁蹭树时，它悄无声息的凑过去一样。
【发生什么了？】它用另一只藤蔓在她手心里写字，【我们什么时候 甩掉前面的人类？】
第85章 搜索 不会是用猎鹰想干掉这个人类吧？……
手掌心传来了痒痒的触感。
【我们什么时候 甩掉前面的人类？】
分辨出沼泽在掌心写出的字， 塔米斯有些无奈。透过前视镜，她看了正在开车的黑玛瑙一眼。
无论沼泽问出了什么问题，她现在都无法给出回答。
要是她拥有传音入密的功夫， 说不定还能和沼泽讨论下一步的动向。但她不会武功， 密闭的车厢里， 没有办法在不惊扰黑玛瑙的情况下和它交流。
此前， 在营地的帐篷，在塔米斯问沼泽要去哪里的时候，它沉默了好一会儿。黑玛瑙在外面询问需不需要帮助， 想要进来协助的样子，于是她建议， 先去大都会吧。
现在突然离开， 先不提如何离开森林、交通工具好不好找的问题， 赫雷提克一定会气得发狂的四处找她。
先跟着黑玛瑙先离开， 离开之后，想做什么都很方便。
短暂犹豫之后， 沼泽点头同意， 它说两座城市的市区像是一棵树分出的两段枝桠一样近。
这就是他们此刻和黑玛瑙共乘一车的原因。
安抚的拍了拍沼泽怪物的头。塔米斯问， “你去过大都会吗？”
沼泽在衣兜里晃晃藤蔓， 想回答没有。同时，车前座传来黑玛瑙粗粝沙哑的声音。
“是的， 我去过。”她这样回答。
沉默， 两个人都不是会聊天的人。
视线在前视镜中交错， 黑玛瑙移开视线， 然后默默的一只手向后探，递给她一个手机。
“上面有地图。”
塔米斯接过手机，普普通通的手机， 没有保护，屏幕一点划痕都没有，似乎是新买的，界面上只有几个系统自带的软件。
她下意识的先打开了通话记录，是空的。嗯，不出意外，如果没有随时随地把留下的痕迹打扫干净的习惯，那早就被仇家找上门做掉了。
地图上，大都会和哥谭离得最近的地方仅仅隔着一条江流，塔米斯明白沼泽的枝桠距离理论了。
隔着一条江流，在大桥的连接下，城市和城市接壤。
她们现在正位于哥谭郊区，绕着城市高速向大都会的方向猛冲。照这个速度下去。没多久就能到达大都会。
“我一直在北美分区活动，但鲜少进入大都会。”黑玛瑙说。“虽然大都会没有哥谭的守护者排外，但是……很强，很麻烦。”
连续用了两个很，看来对方给她的印象实在深刻。
“守护者？比如蝙蝠侠？”塔米斯问。此刻提到这个名词时，她的心里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疲惫和厌倦后，存在感官里的只有冷漠的虚无罢了，就像陌生人。
黑玛瑙给出了确定的答复。
“像是某种特产。”塔米斯说。
“差不多。哥谭的特产是蝙蝠侠和疯子，大都会的特产是超人。”
塔米斯不动声色的在浏览器中搜索这个名字，第一条的维基百科缀着缩略图的照片，呃，这些特产是有什么紧身衣爱好吗…？
【只要在大都会，只要你说：“超人，我需要你的帮助！”就可以召唤出超人。据说他的超级听力可以听到全世界的声音。但事实真的如此吗？让笔者告诉你，这不过是狂热粉丝的夸张臆想！星球日报在此呼吁广大民众：请勿听信传播相关谣言，遇上危险请第一时间联系大都会警局，联系电话……
——文章内容来自星球日报，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编辑：克拉克肯特】
这个编辑好像不太喜欢超人呢。
其实她更想去搜另一个人的信息。——B——R——U。她被弹出来的第一个联想词烫到眼睛，挪开视线的时候，眼前短暂出现重影。
她闭了闭眼，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在搜索框里搜索闪电。金红色的身影，好多照片都是残影，很少有人能够抓拍到他清晰的照片，除非他愿意主动停下……啊，他好像还挺愿意的，有人晒出来合影呢。和超人不一样，闪电似乎——广受好评？
真好啊。
塔米斯关掉浏览器，把手机备忘录打开，输入完字之后放进衣服兜里。
【还有一会儿才能到哥谭市区，等到那时候。】
片刻的沉默后，啪啪啪，什么东西打上玻璃的声音微弱地传来，不仔细听还听不见。但黑玛瑙听见了，她警惕的向四周车窗望。
塔米斯表情镇定的看着窗外，感受到黑玛瑙视线，她们对视。
“您也听到声音了么？”她问。
……就是在她衣服兜里传出来的，完全没有办法违心的说没听到。
带着微妙的心虚，塔米斯绷着脸，点头，“嗯。”
沼泽怪物默默放轻了动作。
车上传出莫名其妙的异响，这可不是什么小事。黑玛瑙的神色更加谨慎了，粗黑的眉毛拧在一起，她踩下刹车。
在这一瞬间，塔米斯总觉得对方的脑子已经闪过了千百种关于如何改动运载工具达成暗杀任务的方式。
把车停在路边，黑玛瑙掀起前盖拿起扳手，把容易被做手脚发生危险的地方都检查过去。尽管在出发前她已经检查了一次。
把车的前后盖都掀起来检查完之后，黑玛瑙又叼着扳手钻进了车底。
塔米斯站在车旁，确定黑玛瑙完全看不见她的动作之后，伸手从兜里掏手机，顺便把沼泽薅出来一点。
猝不及防被扒拉了一下的沼泽差点吓到，僵得一动都不动，像是个真的木头玩偶。朝着塔米斯手指的位置看过去，发现深皮肤的女人钻到车下不知道在干什么，只露出两只脚后，它才把身体放松。
塔米斯看着手机上它先前写下的文字，【去找毒藤，她会无条件帮助我们。】
好的，但是毒藤是谁？
……满森林都是藤蔓，不会是要跑遍森林来找其中一株吧。等等，沼泽用的词是“她”，既然有明确的性别指代，说不定也是什么有智慧的魔法生物。
塔米斯默默打字，递到它面前，【去哪里找？】
沼泽怪物：……
它伸出触蔓，末端上的一片小小的叶子在屏幕上挪动拍拍，先前它没催生出这片叶子，直接点屏幕根本点不动。【她在哥谭很有名气。你可以查查看。】
哦，是和父亲差不多的哥谭名流？塔米斯明白了。指不定是什么大明星，这个名字一看就很艺名。
非人生物也可以出道，哥谭真是一座包容的城市啊。
带着这样的想法，她打开浏览器开始搜索毒藤这个关键词。
【欢迎回归阿卡姆！摧毁植物园二期工程的十台挖掘机后，毒藤女再度入狱。】这条新闻旁边有张缩略图，红发的女人在格子线背景里，冷冷看着屏幕外的人。
【当心，毒藤女再度越狱！逃狱事件屡次发生，阿卡姆和
黑门监狱到底怎么了？】
她下滑的动作顿住。
……原来是这种有名吗，是她武断了。
沼泽怪物歪头疑惑的仰视她。
怎么了？它的表情和动作这样问。
塔米斯默默摇头，示意没什么。
……就是觉得自己认为沼泽的朋友是正常人的想法很傻。
同时，她的心底又隐隐的生出焦虑。这座城市太危险了，达米安一定会保护好父亲的吧。
把情绪压抑下去，不要再想了，她告诉自己。必须专注于现在，做到她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
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现在的心态，几乎要把布鲁斯韦恩这个人看作成一朵不能自理、需要呵护的花，娇弱的花。在她眼里，这朵花稍微有点风吹日晒、修剪施肥就会死掉。
【相关阅读：阿卡姆综合医院院长呼吁民众，不要将医院与阿卡姆监狱混为一谈，阿卡姆医院，哥谭最好的精神医院，有任何精神问题请前往医院看诊，不要讳疾忌医！】
阿卡姆？这名字是不是有点耳熟？唔，算了，现在不重要。
塔米斯无言的顺着新闻继续向下滑，目光在一条动态上凝固住。
【哥谭警局对植物园发布预警，在抓获毒藤女之前，建议相关施工单位暂时停工。】
她把屏幕放到沼泽面前。沼泽看完，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它朝她点头。
塔米斯往周围看了看。她们停在路边时，路上林散的疾驰过去几辆车，但在经过他们时油门踩得更猛了。
她尚且不知道哥谭到底有多民风淳朴，——在哥谭的荒郊野路上遇到疑似需要帮助的人，还是小女孩。停车？是个哥谭人都知道这事不能干。
第一反应不是有诈，说明不是哥谭人。
黑玛瑙把完完整整检修了一遍，她灰头土脸的从底盘下面钻出来，黑色T恤满是灰尘，“检查好了。”
一直盯着车底下的沼泽怪物在她钻出来之前缩了回去。
开着没检查出来任何问题的车，她们继续上路了。
沼泽怪物在衣服兜里，不知道什么材质的连帽衫，一点都不透光，眼睛瞪得再大也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听觉在运转，于是周围的声音变得更加灵敏。
行走时衣服面料摩擦的声音，走在地上时的震动，这会儿都没有了，只有车轮从地面上疾驰而过的嗡嗡声。沼泽怪物没由来的觉得幼崽是个很端正的人，坐着的时候像树或者石头，一动不动，不会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
在机械重复的嗡鸣声中，它竟像一个人类那样，脑子里闪过回忆。
“为什么会愿意——？”
——幼崽竟然答应他。
不可置信。这是当时沼泽怪物的第一反应，自己都不抱希望的事情，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答复。
“哥谭有我想要守护的人。“她如此回答。
想要守护的心情是相同的，于是他们现在走在同样的道路上。
在这时候，如果是亚力克霍兰的话，一定会想要些声音响起，不管是噪音还是什么，人类的脆弱会使他迫切的追寻声音，就像飞蛾追寻火光。但沼泽知道它不是那个人类，所以它安静的任自己隐没在寂静里。
亚力克死在调查沼泽化学药剂的那个晚上，它拥有他的记忆，以为自己是它，那真是一段有如正午烈阳炙烤的时光啊，被人类的情绪所支配行动，但它被解刨时全由植物构成的躯体、它在水下深处抱出的已经快化作白骨的亚力克的尸体都告诉它——
它不是他。
沼泽怪物已经习惯了没有声音，但现在的寂静和森林全然不同，车快速的轧过路面，把森林的声音抛在身后。虫鸣鸟叫，溪流潺潺，露珠击碎蘑菇幼嫩的伞盖，腐烂的枯叶被幼苗支起，动物们蹑行于林中，植物的根系在地下生长。自然会把一切声音传进它的耳朵里，但这会儿一切声音都在远去，离自然越远就越微弱。
但另一种声音杂乱的响起，其他车辆的疾驰声，有司机愤怒的鸣笛，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鼓噪音乐变大又变小，渐行渐远。
吵闹得感到厌烦的噪音，应当是要进入哥谭市区了。
“黑玛瑙。”幼崽说，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声音，冷冰冰的传进它的耳朵。
很难以接近的样子，这才是她平时的样子么？
——在黑玛瑙马上作出的应声中，沼泽怪物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森林曾听见过幼崽兄长的下属聊天，他们干的尽是刀头舔血的活，手上沾满鲜血，应当是雇佣兵或者杀手。
已知，幼崽说进入市区就甩开下属。
又知，她们的职业都不那么……正常。
沼泽怪物被植物充满的脑子突然全力运转。
她要怎么甩开她？
——不会是想干掉这个人类吧？
第86章 植物园 达米安，克制些。你也不想被布……
沼泽怪物对人类漠不关心， 如同人类对被砍伐的森林无动于衷。
但是它想到第一次看到黑足猫捕猎的遥远下午。偷猎者从遥远非洲带来的娇小生灵，流浪到森林时尾巴低垂，无精打采……然后捕猎了体型高于它数倍的猿猴。几分钟之前， 那只猴子用树枝石子予它挑衅， 深刻证明了什么叫做不作就不会死。
撕嚼吞咽完肉质最鲜嫩的猴腹， 小黑足猫爪子擦擦满脸的血， 耷拉着尾巴跳下树，只留下沼泽怪物震撼看着这一幕。
原本干净整洁的车里变得血肉横飞，肢体遍地。——沼泽怪物已经觉得待会儿会看到这种场面了， 唉，它现在的样子， 处理尸体有点麻烦。
然后它听见幼崽淡定的声音， “我要去植物园。” ？这好像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空气沉默。
沼泽怪物的心拎了起来， 如果它的身体真的有这个器官的话。
沉默过了两秒， 黑玛瑙说，“好。”
沼泽怪物：？
一小时后， 在哥谭植物园的门口， 沼泽怪物仍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门口立着一块通告板， 上面崭新的笔记写着因施工问题园区接待人数削减到往常的一半， 虽然话是这样写，但是购票窗口面前的队伍里根本就没几个人。其中有一个还是黑玛瑙。
塔米斯站在检票处， 沼泽怪物从衣服口袋转移到她的兜帽里， 小声和她说话。它还是很不可置信， “没有战斗、杀戮、追逃， 我们就…到了？她就这样一句话都没问的带我们过来了？”
“哥哥不在，我自然拥有对属下的决策权。”闭目养神的塔米斯睁开眼，微微侧头， 耳朵朝向它的方向，“只是中途来植物园而已，没有影响最终目的地就不算大事……你好像想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经常会因为幼崽过于稚嫩的外表忘记她的身份，沼泽怪物自省，然后拒绝接受这个严厉的指控，“我只不过是在用人类的逻辑思维来思考这件事情。”
“一般来说正常人类不会思考这种事……吧。”带着难以言喻的表情，小姑娘说，“算了，我也不知道。”
站在检票处的镂空铁艺门边，一大一小陷入没有正常社会生活经验的尴尬沉默。
旁边有一块巨大的展板，上面绘制了植物园的平面图。塔米斯仰头去看。
“4.93。”她突然说。
“什么？”沼泽怪物没有明白，它跟着探起头，看到了那张平面图。
“植物园占地4.93平方公里。”她看着上面巨大的色块，“……怎么确定毒藤在哪里？坐观光车去找么。”
那实在是效率有些低了。
“自然有自然的办法。”沼泽怪物往四处看，“找一颗树，或者蘑菇。”
东边有一块斜坡的绿地，连绵不断的雨季之中，乔木的树根边长出了林散的菌菇，此时正活力满满的冒着头。
她把沼泽放到那片蘑菇边，回头看了眼还在排队买票的黑玛瑙，前面只有两三个人了，“她快回来了，你要抓紧时间。”
“我们应该甩掉她，有她在很不方便。”沼泽怪物说，一点都不掩饰对其他人类的排斥态度。
“我知道。”塔米斯说，找了个蹩脚的理由，“但在人类社会的规则上，我还没有到能够开车的合法年龄。我们需要司机。”
这话可真是漏洞百出，连她自己都不信。法律……？对刺客和非人生物说这个，实在是有些可笑了。
她不太想表现出心里那点犹豫……黑玛瑙应该有些问题，赫雷提克对她交付的信任有些太突然了。
对世界充满防备的兄长，突然交付而出的信任。就好像他知道这个人一定值得信任一样。
……他甚至连外公都不信任，不然不会将她送走。
那还能是谁？
有道妙曼的剪影渐渐在脑海里浮现，塔米斯心里一颤，靠着深呼吸把影子再度压下去。
她低头看沼泽，声音有些哑，“你向蘑菇朋友问到消息了么？”
蘑菇朋友？
没有注意到幼崽声带怪异的沙哑，沼泽怪物专心做事，也没有纠正她的说法，实际上不只是蘑菇，它的朋友是这里所有含有根系的植物。
它站在草丛里，细嫩的草叶没过半身，在草丛掩映之下，它的双腿扎根进地里，藤蔓向下延伸，直至和地下由植物构成的根网汇合。
地底永恒黑暗之中由根系构成的网络，最大的根网能够串联数公里的植被。这是植物们的暗网，传递着仅有它们知晓的消息，在这里没有信息延迟的说法，只要一条根系上的神经元亮起，瞬息之间整座网络都能收到讯息。
现在根网被它激活了，这片区域的植物对它的到来表示欢迎，活跃如浪。它向它们征询是否有见过相似的另一个存在。
沼泽怪物抬起头，有点困惑，“它们说她在三十个根系之外……二十个……”
它的表情渐渐古怪起来，根网传递而来的消息还在源源不断的拉进，“她在这里。”
塔米斯点头，“看来我们没有扑空。”
在她说话的时候，沼泽怪物的表情变了，它大吼道，“离开这儿！”
黑玛瑙离开售票口，拎着两张票大步向他们的位置走。她的脚步声，沼泽怪物的大喊声，一瞬之间被轰然巨响淹没。
数条巨大的深绿色藤蔓击破水泥地面，几乎每一根都比成年男性的腰还要粗硕，黑色的尖刺泛着冷光。
其中一条就出现于塔米斯的脚下，她向前扑滚、躲开的同时不忘把沼泽怪物随手一抄握在手里。但沼泽怪物的脚还深连在地下，所以她只是把树人拽扯出来小小的一截。
躲避不及的人类被破地而出的藤蔓刺伤身体，尖叫和哭喊声中，血色的藤蔓向入口的几栋建筑攀援。
塔米斯看着面前狰狞的藤蔓，又看了看手里的沼泽。相似的藤蔓在它身上，一路扎进地里。
她欲言又止，“你……”
沼泽默默收回深扎地底的腿，任由幼崽拎起它，“不是我，是毒藤。”
它看着挂在藤蔓上的人类，“看来她今天心情不太好，唉，你拿着这个。”
一片小小的圆叶从它的藤蔓末端长出来，落在塔米斯的手心里，她闻到一股像是薄荷与苹果混合的清香，“……能让我不受她的攻击？”
“差不多。”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黑玛瑙从蜷曲拱起的藤蔓之上掠出，看到塔米斯时松了一大口气。
“这里很危险。”她说，眉毛深深的拧了起来，面色一片凝重，“小小姐，今天不是郊游的好时候。”
她的表情很严肃，塔米斯微妙的目移。要怎么解释这个时候对她来说刚刚好呢。
“你觉不觉得，这时候别有一番……野趣。”说出这话简直用完了塔米斯今年全部的违心值。
她说这话时，后面有人在尖叫哭喊，混乱的人群，坍塌的建筑，异变的植物。
黑玛瑙沉默。
拎着的沼泽怪物抖了抖。
这动静吸引了黑玛瑙的注意力，她的目光放过去，沼泽怪物一动都不敢动了，凝固得像是死了一样。
打量的视线，黑玛瑙的眉毛动了动。
告诉她这是路上捡到的玩偶？
谎言这种东西，只要第一句说出口，更多的违心之言就像破了壳的鸡蛋，能够顺着裂缝自然而然的流淌出来。
塔米斯木着脸挪开视线，刚做好开口说谎的心理建设，就听到黑玛瑙说，“这个玩具长得很独特，”
她的突兀夸赞很生硬，紧接着下一句话说，“既然已经有了纪念品，我们该离开了。”
玩具纪念品沼泽怪物：……
确实，只要它不动的时候，看上去和造型独特点的木头玩具没什么两样。
塔米斯默默把沼泽怪物塞进衣服兜里。
黑玛瑙要这样坚持的话，那现在是她们就该分道扬镳了。
在这时候，原本已经停止动静的刺藤们有了新的变化。
光裸的藤蔓开始生长出嫩绿色的新芽，转眼之间便舒枝展叶，人脸大的叶片之间掩映着鲜红的花苞。
黑玛瑙目光一凝，几欲扛起塔米斯就跑路。但是随着花苞绽放，在奇异甜腻的花香中，她的眼神渐渐失去神采，伸出的手也放下了。
塔米斯：？
她的手指在黑玛瑙眼前晃了晃，没有任何反应。但黑玛瑙迈着麻木僵硬的步子朝植物园内的方向走。
“这是毒藤的能力，跟着她应该就能找到毒藤在哪儿了。”沼泽怪物爬到塔米斯的肩膀上，表情不知为何有些忧愁。
塔米斯一个手刀劈向黑玛瑙的后颈，塔米斯默默把昏迷的人拖到没有花藤在的安全的位置上去。
沼泽怪物：“你……”
塔米斯默默远望，“别担心，我们的引路人还蛮多的。”
植物园的铁艺大门已经彻底被摧毁了，还活着的人——不，活着的人和死去的尸体，都在跌跌撞撞往门里走，血迹蜿蜒着拖了一路，像在丧尸片正在上演。
“你确定她会帮你，对吧？”塔米斯问。
沼泽怪物：“…她只是对人类不太友善。”
小姑娘：“……但我是人类。”
沼泽怪物：“。”
*
蝙蝠洞响起哥谭某处发生袭击事件的警报的时候，迪克拽着熊孩子跳进机库刚检修好的蝙蝠车，油门一踩就落荒而逃。
几分钟以前，在他飞快说出“这件事我们去处理布鲁斯你好好休息”这句话的时候，达米安正在老父亲的雷点上疯狂挑衅。
鉴于迪克才被猛套了一波话，所以他什么多余的话都不敢说，只能无助的在旁边看着战况逐步升级。
熊孩子想要自己去找妹妹的心已经按捺不住，有那么几个瞬间迪克很希望他自己说漏嘴，这样他就可以安详的将一切对大家长和盘托出了。
“别总说什么要离开家单干，体谅一下布鲁斯吧。”他坐在蝙蝠车的驾驶座上，很想把脑门磕向方向盘，“毕竟是第一次做父亲，他只是担心你……”
“已经养过一二三个罗宾的父亲，并且其中两个已经开始单干。”达米安凉凉说。
迪克一时语塞，“我们那时候已经到了能够独立的年纪！”
“哦，到了能够独立的年纪才能单干，那到了该入土的时候是不是该直接去死。”他面无表情的扭头看向窗外。
好有攻击性的话，一如既往的达米安式冷嘲风格。
虽然迪克很高兴看到他恢复活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纵容这种伤人的攻击性继续发散：“……达米安，克制些。你也不想被布鲁斯知道……”
“格雷森。”达米安阴沉着脸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这可他妈的是在蝙蝠车里，谁知道父亲有没有在听。
“……你也不想被布鲁斯知道等会儿我会让你摸一下蝙蝠车的方向盘吧？”迪克补充完这话。
但二人心知肚明他想说的话不是这个。
短暂的沉默后 ，达米安冷笑，“让我坐驾驶座，这么好心？”
“我理解你对蝙蝠车的向往，毕竟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但是——只是摸方向盘，不代表让你驾驶。如果……”迪克瞥了一眼中控台上的导航定位，“如果植物园的事解决得够快，我不介意让你在驾驶座上多呆一会儿。”
第87章 自杀小队 这里到处都是精神不正常的疯……
毒藤女很烦躁。
前段时间拆的十台挖掘机残骸还七零八落的躺着， 今天黄土泥地里又多了一堆卡车吊车的废渣，甚至还有半扇直升机的螺旋桨。
哥谭夜间的暴雨给黄泥里摔上大大小小的水镜子，倒映出来破铜烂铁， 一片狼藉。哈莉有段时间很喜欢社交媒体上那些伤春悲秋的短句， 每每看到都要饱含深情的注视屏幕， 感情充沛地念出句子， 活像手机是她的恋人。
其中有个句子不算太傻，所以毒藤女现在还记得：大雨让世界颠倒。
世界颠倒，人类无序扩张的贪欲把昔日绿草如茵、灌乔林立的自然碾落泥里。
在卫星的俯瞰下， 工地如森林的斑秃。毒藤女把脚边的石头踹进一边的泥水坑，在废墟之中张开被绿叶包裹的双臂。
阵风吹过， 春季忽然降临， 丁点绿意从黄泥中冒出来蔓延至整片土地。在自然的侵蚀之下， 生长的绿地包裹住机械残骸， 残骸铜铁的外皮渐渐灰暗剥落，攀爬上掌叶的野牵牛藤， 青苔和虎耳草在铁皮的缝隙里生长。
“我草， 牛逼。”有人大为惊叹。
……毒藤女更烦躁了。
在她身后不远处有台吊车， 机械臂插在绿地里向上伸展， 如同给天空竖了根中指。吊臂末端的钩子上有几个绿茧正在随风摆动，说话的人就是其中的一个。
自杀小队的几个人如今正齐齐整整的吊在那里。说是茧也不恰当， 她把人捆得太严实， 从绿藤里只露出了人头， 这样看来更像是蛹化失败的蛾子更贴切。
看到万物萌发的一幕， 回旋镖忍不住发出了没文化的感叹，然后就被爬上来的藤蔓给严严实实的捂了嘴。
“唔唔唔唔——！！”哈莉，你姘头也太凶了吧？！
回旋镖像猪儿虫一样被吊着乱拱。在他旁边， 杀手鳄和死亡射手还在昏迷。
哈莉这会儿正盘腿坐在一块挖掘机残骸上，嘴上糊了片叶子，正满脸无辜地玩手机。
她没听懂回旋镖的唔唔声是在说什么，就算听到了也没办法做出回应。她是几个人里唯一一个没被吊起来的，但是，她嘴巴就被叶子封起来了，
刚到植物园，还没下沃勒配的直升机，在毒藤女的隆重欢迎下，自杀小队全军覆没。——冲天而起的藤蔓缠住直升机，无视螺旋桨向上逃离，直接连机带人全部都拽了下来，驾驶员当场殒命。
哈莉现在玩着的手机就来自那个倒霉的驾驶员。
本来回旋镖想着从残骸里爬出来了会好过点。根据死射说的，哈莉和毒藤女不说是闺中密友吧，也算是关系亲近的朋友。结果没想到毒藤女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直接就他们给吊了起来。
哈莉是唯一一个没被绑起来的，但是毒藤女嫌她话太多太烦。
“小红小红我和你说…”
啪，毒藤女把一片叶子糊她嘴上，于是世界安静了。
消失许久没有讯息的朋友再度见面是一件好事情，可惜就是长了张嘴。
不过也习惯了。毒藤女叹气，“算了，走了。”
后面没动静，她用藤蔓卷住已经完全投入手机世界的哈莉，准备离开。
死亡射手睁开眼，朝草地里唯一站着的那个红发女人喊，“毒藤，这里有个交易。”
毒藤女顿住脚步，回身看向吊臂上挂着的那一排人。
杀手鳄悠悠转醒，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正双脚悬空，忍不住大惊失色；回旋镖简直双眼放光，努力扭脖子去看死亡射手，仿佛在看救世主降临；哈莉被藤蔓举在离地几十厘米的半空，眼睛一直没离开手机。
两个人隔空对视一眼，毒藤女在心中冷笑，哼，老狐狸。
她把死亡射手从吊臂上放下来，两个人面对面而站。死亡射手挠挠耳朵，把坏掉的耳麦扔到地上去。
……
随着死亡射手的话说出口，毒藤女越听眉毛就挑得越高，最后已经变成双手抱臂的姿态在听他说。
“大胆的计划。”她低声说。
“但报酬丰厚，不是吗。”死亡射手微笑。
毒藤女哼笑，“只是对你们来说丰厚罢了，对我可没什么好处。”
“但她已经盯上你了。退一万步说……”死亡射手看向一边的哈莉。
她已经厌倦了被举着的姿势，此时正双腿横在空中乱蹬，毫无形象的用拳头猛锤藤蔓。
毒藤女动了动小指。
咚，哈莉脸着地摔到地上，从泥底里抬起小半张看向小红，唔唔叫着在地上愤怒打滚。真是美丽的精神状态。
收回看向她的视线，毒藤女叹了口气，“成交。”
达成目的的满意笑容还没浮现，死亡射手脸色一变，朝着毒藤女身后的森林冷喝，“谁在那儿？”
与此同时他从背后拔出两支步枪，左右单手持握朝那片位置齐齐点射。他非常确信自己打中了那片晃动的灌木。
先前的出声提醒不是为了警告对方，而是向毒藤女示意他的举动并非在朝向她。
灌木丛动了动。出乎意料的是，从灌木丛中走出来的竟然是个小小的影子，拄着一柄长棍样的东西，像是来植物园郊游但是和家长走散了的孩子，看上去和他女儿差不多大。
她抬眼看着死亡射手，淡淡说，“枪不错，但橡胶弹是杀不死人的。”
话音刚落，死亡射手只觉得眼前一花，那孩子竟已经直直的冲到他的面前，而她手里的并也并非棍子而是一把带着黑鞘的刀。
长刀出鞘，如同日光下的流水般横扫，瞄准他的手腕。
瞳孔骤缩，本能反应促使死亡射手后退，他横起步枪挡去那一击，却未想到真正具有威胁的反而是刀鞘！他和那孩子错身而过，她猛地踹向他的腿，同时手中的刀鞘回击！
一股锐利的痛楚袭向死亡射手的手肘，他倒抽一口气，剧痛之下几乎要丢掉了手中的枪。
他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
与此同时，毒藤女看到突然出现的小女孩好像把什么东西朝她甩了过来。
她没有伸手去接，那东西在地上咕噜滚落两圈后才停下。
沼泽怪物眼冒金星，身上的木头关节发出嘎吱的呻吟。
毒藤女沉默半秒，皱起眉头，“沼泽？一段时间没见你怎么这么拉了？”
沼泽怪物：“……”
“情况有点复杂。”事情的前因后果它开始长话短说。
毒藤女示意它先停一停，高声朝死亡射手喊，“死亡射手，住手！她不是敌…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旁边的那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死亡射手跪在湿润的森林地面上，不可置信的情绪在心胸滋长，直至脸上充溢冰冷的杀意，他仅有左手扣着枪，右手这只惯用手中空无一物。
那一把枪悄无声息地躺在旁边的草地中。
而他现在一动不动完全是因为——在他的背后，寒光闪烁的刀锋正直指他的后颈。
刀鞘的末端挑起那把落在一旁的枪，塔米斯看向它的目光有点发亮。
看似柔软无害，但一分钟不到就把老练狙击手打至跪地，小姑娘轻言细语地说，“枪
不错，既然你有两把一样的——可以给我一支么？”
这时候讲礼貌？死亡射手哽住，“……你都已经拿上了，还需要问我么？”
沉默几秒，他又带着有点不甘地说，“既然不是敌人，那可以把刀挪开了吧。”
他听到了毒藤女说的话。
“哦，谢谢，抱歉。”小姑娘彬彬有礼的说。
她收回刀，刀鞘将枪挑起后顺手揣进怀里。同时顺便侧过身，躲过‘炮弹’袭击。
一个粉红色的身影在一边唰地向她冲过来，塔米斯躲开了——所以这颗炮弹砸在了死亡射手身上，把他砸了个满怀，两个人双双倒地。
伴随着死亡射手“哈莉奎茵你又在发什么神经”的怒喝声，哈莉从地上窜起来，开开心心扯掉贴在嘴巴上的叶子，朝着塔米斯的方向继续扑过去。
她的声音甜得像是加了十盅糖浆，快乐打招呼，“甜心～Little Baby～～好久不见——”
被随手扔掉的掌形叶片飘然坠地。
死亡射手坐在地上，看了一眼毒藤女，很是无语。
杀手鳄和回旋镖还在上头挂着，先前把他们绑得这么严实，到小丑女这里就是象征性的堵一下嘴，哈莉也很是配合。
——合着我们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是吗？
他深深叹气，想要摆脱这群神经病的心情越来越浓烈。
*
毒藤女和沼泽怪物站在一棵树下说话。
自杀小队还被吊着的两个人现在已经被放下来了，杀手鳄对得起他的名字，整天都很饿，这会儿正在翻直升机残骸，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吃的。
之所以有此举动，是因为杀手鳄吊着的时候光顾着挣扎去了，没看到先前小朋友和死亡射手的战斗。于是一落地，他就朝场内看上去最好吃也最容易吃的小朋友张了嘴，然后得到了对方毫不犹豫的一枪。
——橡胶弹，但胸口还是很痛。
子弹由死亡射手提供。在塔米斯射出这颗子弹之前，带着微妙的介怀，死亡射手向她介绍这支FN SCAR-L轻型版。特种部队专供，可以在短时间里改装成狙击枪，可惜就是上司给的橡胶子弹不给劲。
塔米斯顺手把枪管抵住朝她扑来的杀手鳄的胸口，对方布满多排牙齿的血盆巨口向她张开，距离近到能够看到牙缝里的龋线，闻到腥气的口臭。
她屏住呼吸，然后开枪。
鳄鱼倒地，鳄鱼委屈，鳄鱼揉着胸口，去翻垃圾堆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吃的。
“要是稍微改装一下，橡胶弹也能有不错的杀伤力。”塔米斯说。
死亡射手的目光很是审视。——哥谭什么时候出了这号人？年龄小体术强还枪械精通，难道真的是他被关了太久，和道上脱节了么？
但很快他审视的目光就败下阵来，原因无他，他们说话的时候，哈莉正一脸=w=的抱着小朋友，而她的胸部，正搁在对方的头顶上。
“哈莉！你能不能正常点？！”说完这句话，死亡射手绝望的觉得自己也不正常起来了，他居然让一个疯子正常点。
“我怎么了？！”哈莉不满的朝他举起拳头。
你…你……算了。
死亡射手闭上眼，无话可说。每当他觉得一切都正常点的时候，傻逼队友们总是可以无缝把他拖回神经病的世界。他又开始无比想念他的女儿。
佐伊，这就是为什么我从不和你谈论我所处的这个世界。这里到处都是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他们说话的时候，胡狼——她这样对他们自我介绍，一听就是现想的代号，在她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沼泽怪物困惑的呃了一声，然后恍然大悟，附和着点头——面无表情的猫着身，泥鳅一样滑出哈莉的怀里，然后又被哈莉背后灵似的贴过来。
先前在小红身上话唠受挫，以至于此刻精神状态愈发美丽的哈莉转换目标继续噫噫呜呜，喋喋不休，然而只得到了塔米一句“我不和骗子说话”的闷语。
然后蚌壳紧闭。
“我真是医生！虽然是过去式！”哈莉义正言辞，然后在小病人不信任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很是委屈，“是真的！不信你问他们嘛——”
回旋镖兴致勃勃的凑过来，“啊？你以前还当过医生？我没听说过啊？”
……哈莉的声音戛然而止，笑容从她脸上渐渐消失。
回旋镖打了个寒战，缓缓后退。
看着这一幕的死亡射手，再度深深叹口气。
他对塔米斯说，“他们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然后试图再度回到正常世界的对话里，“你以前改装过橡胶弹？”
*
毒藤女把目光从坡底下吵闹的这群人身上收回，对沼泽怪物说，“这是件事情很严重，能够把你伤成这样的敌人……我不认为我们两个可以解决。”
“底下那些人，加起来也不行吗？”沼泽怪物问。
“他们中最强的那个被你带来的小朋友打到跪地，加起来有什么用？拿来当炮灰么。”毒藤女说，“哥谭还有其他盟友的人选…”
沼泽怪物叹了口气，“真的要联系他么……为了自然…好吧，我同意。”
毒藤女大概能够明白沼泽怪物对那个人抗拒的原因。它一向是个沼泽不出森林不迈的死宅，可偏偏总是会被牵扯进各类事情里。
而每次这类事情找上门，总是有某个黑漆漆的身影在其中……
“实际上……我已经联系他了。”毒藤女说。“啊，他已经到了。”
在她的感知中，漆黑的蝙蝠车轧过藤蔓，直直闯入植物园的大门！
第88章 追逐战 不像是他的作风，反而有点像………
87
据达米安观察， 不管是超级反派还是超级英雄，他们的工作的主要内容有二点：都在酝酿计划、打破别人计划。
从这工作内容上看，二者之间的界限还挺模糊。——对于反派而言， 百折不挠的想要摧毁他们计划的英雄们， 何尝不是一种反派。
听到这个论调， 迪克静默几秒， 并再度对恶魔崽子的善恶观念感到忧心。
他加重语气，“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们摧毁破坏别人的幸福， 而我们则在他们手底下拯救那些无辜的人。”
通向植物园深处的路上，林散的人形生物在路中央晃荡， 占据了前进的路。
放在往常， 看到这辆标志性的黑色流线型蝙蝠车， 一般的哥谭市的民众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或者展现出另一种颇有哥谭人杰地灵特色的极端态度：
拿出手机开始拍照/录视频， 然后发社交媒体。
一个漂亮的漂移，蝙蝠车停在路前， 迪克终于看清楚了这些人：双目无神， 裸露的皮肤青绿， 一些人身上带着可疑的伤口， 地上布满褐色的液体。
而他们缓缓向蝙蝠车的位置靠近，活像是丧尸片片场。
“果然是毒藤女……”迪克喃喃自语， 眉头紧皱， “GCPD不是建议植物园暂时歇业还对市民发了避险通知么， 怎么……啧。”
显然利益熏心的资本家没有听劝。迪克按住发疼的额角， 低头调配出蝙蝠车的麻醉气雾系统。
——感谢植物园这个坐标点吧，哥谭反派们常常展示出对某类地点的明显好恶性，比如一旦涉及到植物园、花房温室， 多半是毒藤女没跑。所以在出发之前，迪克还专门为蝙蝠车装载了植物相关的失活剂，以防万一。
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
达米安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如同嗑药嗑嗨了的疯子们正在集会。放在其他时候，达米安根本不会对这种场面多浪费哪怕一秒。
电车难题问要拉下哪根拉杆，碾过五个人还是一个人。放到还在刺客联盟那会儿，达米安会找到问这个问题的人在哪条道上，不管中间有什么，直直踩下油门。
但蝙蝠车停在这群疯子面前，格雷森拿着麻醉喷雾和解毒剂下了车。
格雷森在父亲眼中或许是那种最完美的罗宾，——对弱者过于充沛的怜悯、同理心和保护欲。之后
罗宾的培养也许都以他展现出来的姿态为标杆？达米安不知道。
达米安自觉可惜，他未拥有这些备受父亲欣赏的“美德”。
当然，他觉得这不是他的问题，主要原因还是父亲过于躬行正义，往上面投注了太多期待，以至于欣赏的方向出现了偏差。
回忆起父亲对蝙蝠车的操作，达米安低头触碰了几下中控台的屏幕。出现的界面上，水波纹以蝙蝠车未中心向四周扩散。四周空无一物。
“怎么？身体还没有恢复吗？”迪克站在门边，回头看他，“要是还能动，过来搭把手。”
他动了动鼻子，下车才注意到空气中的味道有些奇怪，刺鼻的植物枝叶气息，闻起来像是某种焦油。
“你还真不怕我把他们杀了啊。”达米安说。父亲对他战斗时不顾死活的行事手法一向意见颇多。
“那你会吗？”
达米安默不作声地看了迪克两秒，扭头看向前面游荡的丧尸们。
“我当然会。”他说。
迪克眼睁睁的看着熊孩子在蝙蝠车内从副驾驶座挪到驾驶座，然后——踩下了油门。
我靠！心脏骤停，迪克差点咆哮出声，等蝙蝠车带着沾满白色碎块、褐迹斑斑的车头回来时，整条路上除了迪克，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人。
而迪克已经想好要亲手把这崽子扭送监狱、这辈子老死不相往来了。
蝙蝠车停在他身边。驾驶座的车窗摇下，达米安挑眉，他略带兴味的说，“脸色这么差——格雷森，你没有发现那些不是人么？只是穿了人类衣服的怪物罢了，生命探测雷达上什么都没有。”
他漫不经心地把身体向后靠，这是一个对当前之事丝毫不上心的姿态，“没有血肉，不会痛，不怕死，他们在这条必经之路上的唯一作用就是拖延我们的时间。”
“……你给我从驾驶座下来。”迪克黑着脸说，现在纠结死啊活的也没用了。
“当然，如你所愿。”达米安耸耸肩，打算用相同的办法回到副驾驶座。
他现在还没长成青年模样，这个方法或许还能再用上一段时间。可惜这次之后，他们必然会对此种情况严防死守，父亲说不定还会改装蝙蝠车。
视野里突然出现一点凌厉的反光，像是某种透镜，达米安心里一跳。
鼻尖若有若无的焦油味突然存在感极其强烈，电光火石之间，他产生了某种不妙的联想。
顷刻之间，生命探测仪的边缘上竟然显示出数个红点，一辆吉普车在十几米高度之外的山腰上若隐若现。但达米安已经无暇去看了，他猛然推开车门，拽住格雷森，“快进来！”
嘭。
一颗橡胶弹打在蝙蝠车的车头上，加装填埋了数道破片的弹头破开，四溅的火光引燃了路面和尸体上的汽油，大火冲天而起，沿着淋上了汽油的马路一路燃烧。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吉普车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下高崖，直直跃过火光。在巨大植物叶片的协助缓冲下，车飞过火场，在植物园门口完美落地。
“唔呼！”车内众人都能感到落地时的重重一震，开车的回旋镖爽到振臂高呼。
坐在中排，看着飘至天空的黑烟，毒藤女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这点弧度被坐在旁边的死亡射手捕捉到了，“别担心，不会烧到你的植物们。现在只要我们躲进哥谭，沃勒一定会觉得这是因为蝙蝠侠的追赶……这样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让黑市医生把纳米炸弹取出来了。”
提到这个词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沉。
植入后颈的纳米炸弹，他们受沃勒控制的主要原因。
抱着沼泽的塔米安安静静的缩在最后一排，哈莉在她耳边试论述解离性人格障碍的成因机制，复杂的术语一个接一个蹦出来，塔米现在相信她以前可能真的是医生了。
但塔米这会儿无心听她说话，什么声音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她默不作声的看着前面两排的人，觉得车内的氛围…特别诡异。
先前，在死亡射手支使队员们给路面淋汽油的时候，沼泽悄悄和她说了它和毒藤女的计划。毒藤女认为在场的男人都是臭鱼烂虾不值得信任且毫无用处，（没有生理性别但心理认知为雄性的沼泽怪物：……），她会向哥谭市还有周边大都会的正义之士寻求帮助。
当听到蝙蝠侠在位列“正义之士”的名单里且排名靠前、很是重要的时候，小姑娘深深震撼了。
她真的很不能理解人类社会拿什么来判定正义。
然后她又想到，这会儿有事情需要蝙蝠侠帮助，但是……她好像不久之前才叫蝙蝠侠滚。
嗯，震撼之余又有点微妙的不想露面呢。
现在则是一轮的新的震撼压过来。她的眼睛看着哈莉，手指在备忘录里按个不停，盲敲键盘给沼泽看，【不是要和蝙蝠侠合作么？】
嗯。沼泽怪物的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嗯声。
在她专注的、仿佛全心全意在认真倾听的表情下，哈莉双眼放光的双手捧脸，看上去更兴奋了。
盯着对方热切的目光，塔米继续敲键盘，【但是刚才他们炸的是蝙蝠侠的车。】
她看见过蝙蝠车，那个车型，见过一次就不可能忘记。
嗯——嗯？？？沼泽怪物蹦出她的怀里。
她默默的看向沼泽怪物，用点头表示她没有表达错意思。
找人帮忙，但是先烧人车。
一大一小的思维在此刻同频——人类真复杂。
他们两或许是车里最状况外的人了……不，还有哈莉，她已经陷入（单方面的）学术研讨，不可自拔。
“wooooooo——“副驾驶座的杀手鳄突然嚎叫起来。
“鬼吼鬼叫什么呢？！”回旋镖骂道，他朝杀手鳄看着的位置看了一眼，跟着惊叫了起来，“我我我——”
“你们两怎么回事？！”死亡射手不耐烦的抬头瞪向前排的两个活宝。
回旋镖终于拼出来完整的一句话，“我草！你确定是蝙蝠侠？！”
在后视镜里，漆黑无损的蝙蝠车突出火场，在烈焰的背景之下，侧翼和车顶有东西缓缓展开。
……是车载武器系统。
这辆在一般罪犯眼里只是运载工具的酷炫跑车，在顷刻之间化作战争机器。
“我草。”死亡射手也忍不住骂了。
他现在怀疑自己看错了，这真是蝙蝠车吗？！按照蝙蝠侠的性格和形式作风，他们不应该上演一场紧张激烈的追逐战，从植物园追逐到城市的另一头吗？！这一来就上炮塔是什么情况？
就好像斗地主，牌局才开始，他刚出一个3，对方就把大小王扔到牌桌上，直接王炸，这还怎么玩？！
一梭火光在他们前方的道路上猛然炸开。
回旋镖滋儿哇乱叫着猛打方向盘，车身强烈漂移。
在一车东倒西歪的人里，塔米斯是唯一一个不动如山的……她一上车就乖乖绑好了安全带。
沼泽怪物在被甩上车玻璃、把玻璃砸出裂纹之后，七晕八素的伸出枝条把身体固定在塔米的手臂。毒藤女也这样用藤蔓把自己固定在车座上，不忘伸出藤蔓把其他人也固定住。
塔米斯回过头，看到了后面那已经进入战斗状态的炮台。
回旋镖在躲开一连串子弹后就开始扭着S型的蛇皮走位，明显是知晓此种方式最不易被击中的理论，在对方履打不中的状态下更是鉴定的拐得更猛了。但是…
这个理论对于自动追踪炮台来说，并不适用呢。
明明可以直接击碎车胎、迫使车停下，但没有这样做，反而是像猫抓老鼠一样游刃有余的逗弄。光是从擦过车身的弹痕，都能感受到对方恶意冰冷高高在上的嘲讽。
这种行事风格不像是蝙蝠侠的作风，反而有点像……？
……应该不会吧。
她晃了晃头，把一闪而过的念头甩出去。
若是这种行事作风，顺利摆脱对方的成功率天
平，一开始就没有向他们倾斜。
但考虑到毒藤女本身就想联系蝙蝠侠的话…嗯……总觉得这辆车在一开始就被打上了礼物的蝴蝶结呢？
说到底，其他人会相信计划能够成功，全然是因为相信毒藤不会反水，而且蝙蝠侠会谨慎对待她用蘑菇做成的傀儡。
但在对方采取了出其不意的强攻之后，一切可能性都不复存在。
在一片混乱里，塔米斯的眼神渐渐悠远。唉，人类真复杂。
好一会儿，后面紧紧咬着距离的蝙蝠车都没有发动攻击，兴许是已经对这种冰冷的逗弄感到无趣了吧。在塔米生出这种想法时，子弹击中了车的后胎。
车辆失衡，在“wraaaagh”“我们完蛋了”“回旋镖你握紧方向盘！！！”的一连串的背景音中，小姑娘默默把安全带的卡扣取下，一手抓住沼泽，另一手扯起已经晃得蚊香眼的哈莉，撞开布满裂纹的车玻璃，跃了出去。
第89章 温暖 赫雷提克用卑劣的方式窃取了他的……
失衡的吉普车撞上道路一侧的树木， 在地上侧翻之后顺着惯力滑行了很远，车皮和地面亲密接触，拖拽出尖锐的嘶鸣和一连串火花， 大约数百米之后才停下。
流线的车身划破渐沉的天幕， 黑色的车影从头顶飞越而过， 稳稳落地之后接了一个漂亮的漂移转头， 在翻倒的吉普车十几米外的位置，嵌着蝙蝠标志的车轮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了，漆黑的战术靴踏上地面。
回旋镖灰头土脸的从边沟里爬出来， 在车辆失控的时候，毒藤女眼疾手快的用藤蔓绑住他们， 把人都甩了出来。回旋镖比较不幸， 一头栽进了沟里。
他坐在沟边的地上， 看着从蝙蝠车上下来的那个人——
“呃？罗宾？”回旋镖狐疑的看着那个矮个子， 黑红色的战术服装，胸口的R标志， 是传言里蝙蝠侠的助手罗宾没错了。
什么， 只是个小孩子把他们搞得这么狼狈？这年头的崽子怎么回事， 一个比一个想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啊！
死掉的自尊心突然复活并被刺痛， 回旋镖勃然大怒，怒气冲冲的朝他喊， “怎么开车的你！小孩子拿到驾照了吗——！”
对方眼皮一撩， “这么喜欢驾照？那我今天给你一个把它当遗照的机会。”
我日， 这个嘴毒程度。回旋镖呼吸一滞， “年龄不大口气不小，举得起来刀吗小朋友？当心点玩，可别脱手把自己伤着了。”
“在接受第一节战斗课之前， 我就未曾让武器过脱手。”拔刀出鞘，达米安语气嘲弄，“还是多关心自己吧，老东西。要是等等你还有意识的话。”
怎么做到每句话都这么欠打的？！
回旋镖捂住胸口，抄起回旋镖哇哇大叫着要冲上去和他拼了。与此同时，鲨鱼王也从罗宾身后高高跃起，布满鲨牙的嘴大张，和他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被包抄的达米安冷笑一声。
……
几分钟之后，不自量力的两个小丑倒在地上，在他脚下叠成矮矮的小丘。
杀手鳄垫在最底下，他望着天空，快变成了死鱼眼的眼睛暴突，一副有气进没气出的样子。
造成这样的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膀大腰圆的回旋镖压在他身上，二是下手重到真的能杀人的罗宾，一只脚正踩在回旋镖胸口，并俯下身把大半重量往他们身上压。
刀尖垂在回旋镖的喉咙上。随着他吞咽的动作，被刃尖抵住的喉头出现一道岌岌可危的血点。
“感到荣幸吧。我对犯罪学的兴趣不大，但为了你们这种渣滓，我特意去自修了相关课程。”达米安淡淡说，瞳孔冷得像雨后寒潭。
他俯身，已经有几分锐利弧度的颌线危险的压下，“人墙，汽油，追逐战，你们故意在拖延时间。老鼠什么时候有了被追着打的爱好？说吧，你们有什么目的。”
被踩着胸口的回旋镖感到那只脚的力度越来越重，他大喘一口气，“好…好……我说……”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在达米安饶有兴趣垂眼看下的目光中，他张大嘴巴，骤然咆哮。“——救命啊啊啊啊啊死射毒藤哈莉沼泽胡狼谁都好快来搭把手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现在四手难敌双拳，一定是因为杀手鳄是两栖动物，手的功能基本退化了！不管是谁都好，搞人海战术总能把这倒霉孩子给干掉吧？！
他的反应让达米安没控制嗤笑。
他以为他在咆哮，实际上只是发出被吓坏了的气音。
乌合之众，他在心里想。
先前打斗时，侧翻的吉普车就传出燃烧的焦糊味儿。此刻，阴燃火星终于引燃了漏淌的油箱。顷刻之间，在达米安背后，腾天的火光冲天而起。
林下阴森的车道灼烫热明。一个影子走到燃烧的车边，凝视破损的车窗之内。十几米远的距离，对方的面容在火舌高温的热浪下看不真切。但回旋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谁。
“胡狼——我在这儿——救命啊啊啊！！”
手下败将剧烈挣扎起来，若不是把刀提起来几分，恐怕此时这傻子的喉咙已经开了个大口，把自己作死了。达米安直起身，顺着他投去充满希冀的目光的方向，漫不经心的看去。
——咣。
他的动作凝固了，刀掉下来，在地上滚落几圈，于杀手鳄的脸边停住。
没看错吧……？这杀胚的手指好像在抖？回旋镖抽了口气，心想胡狼这萍水相逢的小女孩在哥谭恐怕是个响当当的人物，看她和小丑女的关系指不定是真传弟子！仅仅只是对视一眼，竟能将蝙蝠侠座下这毒嘴杀胚定至动弹不得！
这是什么，这是小丑帮特有的对蝠特攻啊！可恶的沃勒，若不是她，他也不至于这会儿跟村刚通网似的才知道！
此刻正是反杀好时机，回旋镖怒从心间起恶朝胆边生，捡起那把刀就劈向一动不动的罗宾，“快——”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柄折刀不耐地捅进他的胸口。回旋镖倒下去之前，看到罗宾脸上第一次浮现出除了冰冷嘲讽之外的神色。
……那是意外骤然降临的空白神情。
少年朝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嘴唇翕动又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像极了手足无措。
一定是看错了吧？这下手忒狠的嘴毒杀胚怎么可能露出那种表情？陷入黑暗之前，他迷迷糊糊的想。
*
人的一些情绪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
长久未实现的期待，没有结果的等待，不被理解的执着…这些情绪渐次被疲惫的麻木所替代。
“所有这些时刻终将随时间消逝，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
达米安没有看完那部大名鼎鼎的《银翼杀手》。屏幕上，复制体罗伊的头在雨中缓缓垂下，白鸽腾飞时，他从漆黑中起身离去。
妹妹仍活着，可她拒绝回到他身边。
为什么——？因为那可笑的“同类”吗？达米安拒绝承认此种可能。
从不忤逆他的妹妹，是赫雷提克用卑劣的方式窃取了他的珍宝。
放在以前，无论是否出自她的本心，达米安都会将此种行径视作背叛。
从诞生伊始，所有人都对他说：他是继承权与力的人，日后会手握刺客联盟的权柄。
于是曾经的达米安将一切都视作囊中之物，但他也明白——
“他们之所以下跪，是因为我们的姓氏是奥古。”记忆里，他曾这样漫不经心地说。
那时候仍在雪山，他进出她的房间如入无人之境。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塔米坐了。他看了一眼干净的床，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被汗水和血浸湿的衣服，相当随意地靠着床席地而坐。
“这种忠诚就像是初冬的冰面，太阳一晒就化了。”他曲起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
妹妹从抽屉里拿出伤药和绷带，跪坐在他面前，处理他脸颊上细碎的伤痕。
因为他的腿挡着，所以她要把上半身倾斜过来，才能触到他的脸。
在妹妹辛辛苦苦给他擦药的时候，他捏了捏对方的脸，嗯，记忆里的手感很不错，“小哑巴，说话。”
“哦。”就算是这样被催促着，她也慢半拍才作出回应，“我是因为哥哥是哥哥，所以……”
所以顿了半天还没下文，但达米安知道她这怪情况。不太会说话，字面意义上的那种不会说话，遣词造句不清不楚，还总是说半截留半截。语焉不详的让人去猜。
达米安很是嫌弃，才放下的手又捏了回去。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就是想听，“所以什么？”
“所以
不是因为姓名。“被捏着脸，她发音含糊不清。
“这是自然，我们流着相同的血。”他当时说，“所以不要背叛我，塔米。即便是被胁迫，——这是无能的表现。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话是这样说，但是当时的他已经设想过了几十种酷刑，不致死，但是足以让久经训练的刺客眼泪汪汪痛哭流涕，妹妹会抽着鼻子承认她的错误，而他最后会原谅她。哦，那时候一定要看上去像是原谅得勉为其难，好让不听话的人知道这有多么不容易，再也不敢犯错。
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权利之一，兄长的权柄。
年幼的达米安会冷酷设想到惩罚该如何进行。可多年后的如今——他回忆起当初那个自己，只想冷冷骂白痴幼稚不清醒。她能有什么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无能。
记忆是老房子，时间一长就滋长出青苔和裂纹，得靠无数遍回忆才能粉刷得上薄薄的一层漆。可一旦开始回忆，大雨如注，淌着芜杂苦痛的水龙头就旋不紧。
第一次被外公引至伏跪众人之前的那个下午，第一次意识到他自以为是的权柄相当可笑的那个傍晚……在独处之时，他在蓄满的水池中不断打捞往事，将其一遍一遍回忆，如用刀片片凌迟己心。
随着时间消失？不，绝不允许。他将一切刻印在不会随时间流逝的痛苦之上，痛至满腔忿火方愿意停。
可现在她站在火光里。他的世界里从未停歇的滴滴哒哒的水声突然停止了，带雷的骤雨停歇，世界开始放晴。
这个瞬间，他不敢相信眼睛。
晴天的彩虹——是真实的吗？会不会又是谵妄的蜃景？会不会等他一过去，幻象就会散去？
唇舌干燥，脚下变成一潭沼泽，每动一步，浓稠的引力都拽着腿向下沉去。天，这样刚刚好，他不用担心动作不够小心翼翼。
“——里面的人，应该在车辆失控前就被甩出来了。”隔着几米远的距离，他停下脚步，放轻放缓语调，屏住呼吸。
像是梢头停驻着一只娇弱的蝴蝶，只要他一呼吸蝴蝶便会飞走，梦也就醒了。
女孩转过头来，倒映出他模样的瞳孔里澄起清晰的愕然。“哥、哥哥？”
——真的是日思夜想的妹妹。
温暖的感觉又回来了，他的世界真的放晴。
第90章 制服问题 ………难道是烧坏了脑子？……
塔米斯短暂的闭上眼睛， 又睁开。
视线重新定格在前方，火烬从燃烧的车上轻飘飘飞起，转瞬又消失殆尽。兄长仍站在面前， 没有消失。
……理所应当的， 他身上的衣服也没有任何的更改。
深红色的上衣， 和多米诺面具同色的墨绿色的护腕， 明黄色的几条连接扣横在胸前，他的披风内衬是和链扣相同的颜色。
一套合身的战术服。如果兄长在此时此刻要求她就衣服做出点评，她在沉默半晌之后只能憋出如此评价。
理智告诉她， 她应该首先疑问为什么兄长会出现在这里。
但在这一刻，所有的逻辑都被抛在脑后。小姑娘内心油然而生出迷茫感。
这是什么衣服？这是什么配色？听声音的确是达米安没错， 但是——她从来没见过兄长穿如此……花里胡哨的衣服。
记忆里， 他们的衣服款式一向很稳定。黑色， 最完美的颜色， 其他颜色作战斗服，有失低调不谈， 还会显著拉低任务成功率。
刺客联盟的训练服、战术服都是黑色， 最多有墨绿色的饰边。
这样培养起来的审美， 直接导致塔米斯从未主动选择过黑色之外的衣服， ——除非是母亲的命令。
有段时间，塔利亚女士不知为何迷上了繁复的衣装， 从世界各地搜罗而来的裙装堆满了好几个房间， 但她自己又不穿， ——也穿不了， 那些衣服时不时出现，尺寸总是贴合塔米斯当前的身形。
即便如此，将那些衣服穿上身的时候， 塔米斯有时仍会有难以呼吸的感觉，绑带勒得很紧，从头到脚又都很沉重（物理上），仿佛在做负重训练。
达米安有一天敲响母亲的门来找她，推开门之后顿住脚步，看着屋内的场景，好几分钟都没有说话。
那时候塔米被母亲摆弄着，觉得她看上去一定非常狼狈，不然无法解释兄长怪异的沉默。
兄长走过来用手指推推她的额头，似乎是在确认手下是否为真人。
然后食指曲起抵在唇下，沉默。
直到塔利亚轻飘飘的声音响起，怪异的沉默气氛才被打破，她说话的语腔语调仿佛有根小羽毛轻轻挠过耳朵，总是让塔米斯忍不住屏住呼吸。
“喜欢？你也想穿吗，儿子。”美艳动人的母亲挑眉问。
“……不劳您费心，母亲，您继续。我有我自己的盔甲。”达米安挪开眼，这样回答。
达米安有一身在正式场合才会穿上的护甲，纯黑护甲上勾勒着纯金的花纹，贴合包裹着脖颈。据说铸造材质来自天外，非常稀有，比地球上已知的所有材料都要坚硬，就连实验室出产的最高硬度的分子材料也难以在上面造成划痕。
可惜据说世上很难再找到足够打造第二套的相同材料。每一年铁匠都会根据他的生长情况对盔甲定制修改，叮呤咣啷。
他穿着这身盔甲出席在大庭广众之下受人效忠的场合，别人对他低下头颅的时候，塔米斯站在他的身后，只能看见他耳后那截没有被包裹起来的皮肤和冷硬的发梢。这种时候，她总是会在脑子里默默勾勒一个场景：
灼热的山洞中熔岩淌动，铁匠抡起锤子往盔甲上砸，一下又一下，火光飞溅，汗水纷飞……然后盔甲一点伤害都没有。
所以这种刀枪不入的材料到底是怎么铸造的啊？
可惜时至今日，塔米斯也未知晓那仅在铁匠家族中代代口耳相传的锻造方法，更是许久未见也未想起达米安的那套衣服。
此时此刻，呼吸之间，各类记忆突然复活，记忆里兄长黑色的剪影和面前这套衣服拼合在一起。
她的额头突然被一根手指抵住，没人能察觉到这个动作之下深埋的小心翼翼，塔米斯也不能。
她只是突然觉得像是回到很久之前，一切都没有发生更改的时候。
“在想什么？说话。”他低头看她。
塔米斯呆呆看着他，面具下松石绿的瞳孔，紧抿着似乎不太开心的唇线。终于确定面前的人的确是兄长无疑，没有被调包，是本人。
…堪称心平气和的问话，没有因为上次的不告而别而生气。
……还穿着这种奇怪的衣服。（联系到母亲在她身上的换装癖好，韦恩不会…吧…）
………难道是烧坏了脑子？塔米斯忧虑起来。
明明想好了不能再打扰兄长和他的新家庭，但担忧一涌上来，她没有办法做到再度扭头离开，更没有办法维持拒绝的冷漠。
“你生病了么。”她问。
达米安：“……”
他被气笑了，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典型塔米式回答。什么生病不生病？这时候不能跟着她的思路问，一路深究下去，肯定会得到让人啼笑皆非的回答，最后被气炸的肯定是他。
忍不住想笑，但是舌苔底下泛起的苦意密密麻麻涌上来。
他用舌头顶了下锋利的牙尖，从见面开始就压抑着的情绪突然涌出来，他咬着牙冷笑，“和赫雷提克在一起久了，哥哥都不会叫了是么？”
脱口而出之后，他顿觉失言。该死，真该死，为什么要这样说？他明明知道的，是赫雷提克做下的卑劣手脚。妹妹一向不喜欢多说话，受伤了哪里痛了也不说…她是不是也还在茫然什么情况呢？
光是这样一想，心底有块地方就开始抽痛起来。
愤怒可以往一切地方宣泄，但唯独不能朝向妹妹。
达米安本来打算心平气和的开启这场博弈，他和赫雷提克的博弈 。妹妹已经被摆上牌桌，他要保持极高的耐心和定力，一如多年前在草原上等待翱翔的鹰向下俯冲，而他扣动扳机的那个瞬间。
但现在一看到妹妹，几句话不到，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就土崩瓦解。该死的莽撞，会把她越推越远，让这棋还没开始就满盘皆输。
果不其然，妹妹看着他的视线默默挪开了。
这是结束对话的意思。
“……当我没说。”达米安有些狼狈地别过头。他的生命里鲜少有这种时刻。
现在只有一种办法挽回局面，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达米安丢盔弃甲，跟在她后面，看着她跨过两个手下败将昏迷的身体，检查周围的路面和道路边沟。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他该问她，但此时此刻，他不允许有其他东西占据他们的时间。
“我没生病，已经恢复了。那天只是意外，我不会再中他——”
啧，不该提那个人。达米安截住话头，低声哄着妹妹多说几句话，“为什么这样问？”
——你在关心我么？这句话他没有问出口。在他心里，答案毋庸置疑。
“……哥哥，为什么会穿着这种衣服出现在这里？”他递出的话头很有效果，塔米低声问。
衣服？衣服怎么了？
达米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得不提，他征服者的本性在这个身份上体现得淋漓极致。如果罗宾这个职责只是与生俱来应当继承的权利之一，达米安恐怕不会这么上心。但有了一个竞争者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联想到那个躲出去访学的家伙，微不可查的微笑在他的唇角浮现。他不无自豪的说，“这是罗宾的证明。”
想到塔米可能对哥谭的情况不甚了解，他打算进一步解释，“罗宾是……”
“蝙蝠侠的助手。”她看着那辆蝙蝠车，“……这就是你从他的车上下来的原因，你们一起共事，是么？”
她的声音渐渐变低，笑意在达米安的唇角消失了。
他沉默，没明白塔米怎么突然不开心。
他试图解释，“这的确是一份新工作，得遵守一些新的规则…父亲他——”
“别说了，哥哥。”她轻声拒绝他。
心情绑着石头一路落进谷底，危机感的折线图飘红骤升。冷水淋头的思维清明感中，达米安抿起嘴唇。
……此前关于妹妹不喜欢父亲的预感，获得了真切印证。
哪里的问题？因为父亲的不杀原则太愚蠢可笑？还是践行的正义与他们被教导之道完全相悖？又或者是因为她无法再接受他或者父亲，因为血缘带来的只有痛苦？
想不明白，但达米安还是闭上了嘴，这时候显然不该继续聊相关的东西。
他沉默了一会儿，捡起先前故意藏着的话题，“在找什么？我很愿意帮忙。如果早知道你也在车上，我会速战速决的。”
以前是妹妹绕着他转、被他牵着走，现在情况颠倒，达米安竟然没有觉得半分哪里有问题。
他甚至罕见的有几分不安，这种程度——应该不会被认为是套话吧？
不不不，以塔米的思路，可能都意识不到是在被套话。思及此，达米安突然感到一阵轻松，应该问得更直接点的。
也不知道赫雷提克哪里来的自信，居然敢让她出来独自行动。既然这样做了，那就要承担他取回珍宝的心理准备。
没有做准备就更好了，这会是checkmate。
他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
达米安自诩在心智上已然成年，而成年人自有成年人的一套行事逻辑。他很明白他的优势和能力，拐个妹妹不是手到擒来？退一万步说，动用武力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区区洗脑或许能绑走一颗心，但有时候只要结果正确，中间的手段便没那么重要。
什么流石滩啊，花啊之类的东西。达米安先前想都不敢多想，现在来劲了。
吉普车已经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片狼藉，公路上轮胎高速擦过的黑痕拖拽了长长的一条，空气里满是金属和塑料制品烧焦的味道。
在这一幕中，他泰然自若地说，“这块植物园看上去还不错，比流石滩好多了。我知道你一直喜欢这种地方，下次我们可以过来玩。——不，我看就今天吧，怎么样？
翻完车附近、找完路边沟、最后终于在道路护坡里找到了疑似沼泽的树人形小坑。塔米斯默默的把沼泽从泥里面扯出来：“……哥哥，我在忙正事。”
第91章 吃醋 “另外一个哥哥没吓到它？”……
正事？什么正事？
达米安看着她的短刀插进护坡的泥土里， 轻薄的刃身一挑，从里面挑出一截怪异的绳索状东西，像是树根。她握着刀的手没有覆手套， 黑色袖口底下漏出的腕骨到手指苍白细瘦， 像是骨节上只绷了层薄薄的皮。
太瘦了， 达米安忍不住皱起眉头。
等他看到刀锋挪开， 那只手从泥里扒出来一截丑兮兮的木雕，指腹不可避免的沾染上脏污的时候，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木雕线条粗糙而古朴， 表面覆盖着的青苔似是附着已久。达米安看了一眼就不再多看，割下披风的一角给妹妹擦手。尽管在几分钟之前， 他还对身上这套制服颇感自豪。
但在妹妹选择用这小块布料先擦拭木雕的时候， 达米安的眉毛还是忍不住扬了起来：“这就是你的正事？一块破木头？”
沼泽怪物一睁眼就听到陌生的声音吐出攻击性如此之强的话语， 一时之间竟生出几分不知在何处的迷茫和恍惚。跳车时候它被一起出来的哈莉惊慌得一脚踹飞， 强有力的飞翔感中，它顷刻之间就失去了意识， 想来是撞到了什么由此产生了巨大冲击力。但是， 说话的这人谁啊？它是错过了什么么？
仿佛回到了亚力克上学的时候， 只是趴在桌上睡了个觉， 自此就再也跟不上课堂进度。
“……哥哥，这不是破木头， 它叫沼泽。”沼泽怪物听到幼崽认真的纠正。
好的， 谢谢你为我正名。但是有个很严肃的问题， 沼泽怪物忍不住张口， “又一个？你到底有几个哥哥？”
空气沉默了。
它从幼崽手里坐起来，枝条推开她手里那块外黑内黄的布料。透过布料它瞧见了旁边站着的——少年？人类对体型的定义委实令人疑惑，沼泽怪物只能从看身高判断对方还没脱离幼崽范畴。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雄性幼崽看向他的目光似乎——有点眼熟？诶在哪里见过来着？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幼崽的胸口挂了个明晃晃的圈，里面仅有一个字母：R。
真的好眼熟啊，沼泽怪物陷入沉思。
……蝙蝠侠的幼崽好像是佩戴这个标志，怎么称呼来着？罗宾？
它又往对方身上看了一眼。R幼崽的披风和他刚才推开的抹布颜色极为相似，对方的披风正好也缺了一块，此时风吹过，少了一个角的披风随风飘起。
沼泽怪物：……
它想起来那道目光的眼熟感是什么情况了，和蝙蝠侠少有打过的几次交道里，对方时常露出那种表情——仿佛在看死人，现在你还活着，但下一秒他就要把你从精神到物理层面通通送进地狱。
这还不如没想起来啊！不愧是蝙蝠侠的幼崽，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
“谢谢你的好意，罗宾。”它默默把推开的披风碎料往身上搭，像是裹了一个同款的小小披风。
罗宾沉默。
沼泽怪物忍不住往塔米的衣服兜里爬，不管哪里都好，总之离开罗宾的视线。它不明白为什么罗宾的眼神看上去更可怕了。
“你吓到它了，哥哥。”塔米斯说。
她低头看着那块披风角。缩回衣服口袋的沼泽怪物安静得像死了一样，她用这块料子擦掉手上的泥土。就算是这样擦了好几次泥灰，料子上还是一点灰都没沾上，尽管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显然用料不菲。
“哦，我吓到它了。”达米安很难压住口气里微妙的尖锐，就像他压不住硫酸池子往上翻的气泡一样，“另外一个哥哥没吓到它？”
她把布料递回给达米安，却没有被接过，在兄长执拗的目光下才意识到他在等一个回答。
像是回到最开始的时候，她感受到浓烈的杀意。
到头来没有任何改变，依旧是不死不休。
在角落里龟缩的、被她刻意忽视的疲惫和痛苦，突然狂喜着窜上来给了她一耳光。麻顿生锈的堤坝裂开一条细微的裂缝。被拦住的情绪像洪水一样，争先恐后的朝裂缝外的世界涌，塔米斯站在堤坝后被淋了满头，浓烈的痛苦情绪冷意中从升上来，几乎要构成思考的障碍。那是一种心灵上的感觉，‘一切都没有意义，不如到此为止吧’，大家都能够好好活下去的世界，决不会实现。
在空茫的窒息感中，一个念头极快的闪现。如惊雷一样划破汪洋，降下能够暂时解救予她的浮木。她需要抓住爱，如果有人爱她的话，她就能短暂获得救赎。濒死的人也就牢牢拽紧它，以期获得片刻喘息。
“……你在吃醋吗？哥哥。”混乱的思绪里她拉住达米安的衣角，轻声问。
达米安面无表情，他又在无法自控之后才发觉失言，只能用冷脸掩盖恼怒，“不。绝无可能。”
“这样啊……”
拦着他衣角的手放开了。达米安不明白她怎么会露出那种被抛弃的空茫表情，他握住她的垂下的手腕，“不要乱用词语，吃醋是嫉妒的同义词，他没什么值得我嫉妒的。”沉默两秒，他说，“我只是在意你。”
第92章 对不起 “真的。“他庄重的回答，像在……
在乎， 一个看似简单的词。心口不一的伪君子常常对不同的伴侣说出这样的话，甜言蜜语。言语的重量永远比行动轻，可偏偏总能屡试不爽的捕获猎物。这种轻佻的武器向来招致达米安的厌恶， 他很早以前便看到浓情蜜意的爱侣将其运用， 他们宣称这是爱。
刺客联盟从来不提爱和亲情， 家族对其三缄其口。爱——会让人变得软弱， 一些刺客导师如此断言。达米安曾嗤之以鼻，怎么会有一种感情会让战士失去战斗力？
剐下眼睛，斩断双手， 再也无法拿起武器，这些永久性的肢体损伤才是唯一能够阻止战斗的事物。
然后他在失去中丢盔弃甲， 意识到年长者们所言非虚， 并发现这是唯一能够驯服他的东西。
尽管如此， 他依然打定主意绝不会触碰一些过于赤裸轻佻的言语。心里那本记录了被定性为轻佻的册子里， 密密麻麻的记满了‘承诺’‘忠诚’‘渴望’‘爱’等等相关的词，他把它们锁在潘多拉之盒里。
现在他严防死守的盒子掀开一条缝， 快拿点什么东西出去， 什么都好， 只要能够让大雨停。她的眼泪在他心里掀起一场暴雨。
实际上妹妹的流泪很安静， 安静得就像草叶在晨间抖落露珠。露水是温和的，但绝不比磅礴大雨的力量来得轻。
“真的么？”她小声问， 眼睛红红的圈在眼框里， 像是碎裂的翡翠。
“真的。“他庄重的回答， 像在宣誓。
克制一个拥抱竟比克制杀死一个人要困难， 如果他现在向这种感情屈服，便意味着他做了它的奴隶。但这一刻他把莫名其妙的争强好胜之心全部都抛到脑后去，去他妈的吧， 他顺从本心。
拥抱，紧紧的拥抱。塔米斯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不管多少岁的达米安都会因为妹妹的情绪波动手足无措，让一个很少展现出情绪和喜好的人突然变得异常，她得多看重多在乎那件事情那样东西？从前的达米安根本不会遮掩情绪，暴怒得团团转在行动上把嫌疑人判处死刑。而现在，即便心里充满了杀意，他面上也镇定的转移话题。
不知道说什么就转移话题，这是他的惯用方法。
“找了半天就是为了找这个丑东西？”
“……明明很可爱。”妹妹这样微弱的反驳他，眼眶里盈满的液体又悄无声息的淌下，在下巴汇聚。
像是看到珍藏的放在绒布垫的瓷器出现裂痕，喉咙里卡着一根刺，又像是吞进去慢慢一口硫酸，一路灼烫他的喉舌，正折磨他身体和心灵最柔软的部位。
“好，可爱。”他好半天只能说出这句话。
再离谱的话他这会儿都能说出来，海里是淡水，所有的鱼都会飞，物理学上一斤棉花比一斤铁重，1大于0.999。
只要能止住她的眼泪，他一切都愿意去做。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多年前母亲将她带至她身边的另一重用意。——爱能够降服一切野兽，她知不知道她是家族束缚在他脖颈上的绳索？
沼泽怪物简直是在状况外，它被眼前的一幕镇住了。小心翼翼地用藤蔓安抚着眼泪汪汪的幼崽，人类怎么安抚幼崽？它笨拙的用枝条拍拍她的手背，但收效甚微，只能顺着罗宾的话说下去。
“我的长相确不太符合普通人类的审美。”沼泽怪物斟酌了一下字句，“我刚醒过来那会儿都不敢看向水面，有一次偶然瞥视到水塘里的倒影还被吓得大叫，等一路跑出去好远我才意识到那是我……”
快住嘴。达米安以能够杀人的目光瞪视沼泽怪物。这根本不是什么安慰的话，反而越说越让听的人感到心酸。
“对不起。”塔米斯小声说。
达米安不明白她有什么需要道歉的，但是小姑娘捂着脸站到一边，样子像是把头埋进沙子逃避现实的鸵鸟。
他很想说真要觉得抱歉那等会儿我扛你回蝙蝠洞的时候就别挣扎，要是乖乖的，他不介意给她开蝙蝠车，尽管车子真正的主人可能不乐意，——但有什么关系！这车未来总会是他的财产。
至于格雷森，他会考虑给他打一辆车。
沼泽怪物小声向罗宾致歉，“我不该随意说话，引起你们的争端真是抱歉。”
“和你没有关系，这是家庭事务。”有着和那人如出一辙瞳色的年轻罗宾的回答带着浑不在意，但是说这话的神情又像是在准备开启一场战争。
沼泽怪物把兄弟之间不应该攀比之类的话吞进肚子，它现在明白塔米斯模糊不清的态度是怎么回事了，同棵树分出的枝桠和枝桠争夺阳光、雨露和树根输送的养分，绷足了劲去生长，相看两厌的战争一旦开始就只有不死不休。
风在晃动，身后一人高的草丛里突然探出一只脏兮兮的手，握住塔米斯的脚踝。因情绪突然崩溃又被修复，后者此时正处于极度微妙的沉默羞耻和自我厌弃之中，因此只是默不作声的看着那只手从草丛里探出来。
为什么会突然…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而且是在哥哥面前。塔米斯觉得她的泪腺又想要工作了，她木着一张脸，眼神渐渐死掉。
从草丛里探出来的手抓住她的脚踝，那只手的指甲缝里全是泥土，显然是爬了有一阵子，脏兮兮的手背上裸露出的惨白肤色比死人还要不正常。
塔米斯没有任何反应，但达米安像是被针刺了，他一脚踹下去，狠狠踩住那只手的手腕。
“嗷！”草丛里甜美的女音因疼痛而扭曲声调。
哈莉有气无力的从草丛里爬出来，极力把手从人脚底下往外扯，脚蹬住对方的腿，像拔河似的向外扯，“啊痛痛痛痛痛——甜心，是我，快住脚。”
“叫谁甜心？”达米安的脸色阴沉，非但不放脚，还更用力了。
陌生的声音，哈莉停下动作，呆呆抬起眼，像是突然有老虎咬住屁股，一万匹动力在身体里发动，她把手从对方脚底下扯出，窜了恐怕有一米高，她一只手揽住不知道受了什么欺负这会儿乖到让人想尖叫的小姑娘，另一只手搭在罗宾的肩膀上，声音腻得让听到的人发慌，“哟！RO～BIN～”
“哈莉奎因，小丑女，”对方阴沉的念出她的名字，像是庭审现场时候的宣判，马上后面就会跟上一大串罪行介绍，“放下。你的。手。”
“哦！”哈莉悻悻的把手放下来了，“又一个罗宾，”
顶着手腕上的脚印，她向新罗宾猛烈鼓掌，空气里一时间只有她激动的掌声，“恭喜！你在模仿蝙蝠侠口气最像的罗宾大赛里获得第一名！气势超绝！哈莉阿姨要给你颁发奖章！但这不是你欺负小女孩的理由！你这个Badass！我要向蝙蝠侠告你的状！”
她说着，绕到小姑娘身后把姿势由搂脖转回她最喜欢的状态，这让她脸上再度浮现起幸福的笑容来。
头顶再度出现重量和阴影的小姑娘：……
看着她的动作，罗宾平直的唇角越来越向下，向下。看死人的视线。
“……告、告你的状……”哈莉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的目光左右漂移。
“好啦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她朝新罗宾抛了个媚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挂在小姑娘身上的沼泽怪物扔向他，“决定就靠你了沼泽怪物！阻止恶魔进犯！冲啊啊啊啊啊——！”
这样嚎叫着，她飞速扛起已经是神游状态的塔米斯，朝相反的方向飞奔而逃。
沼泽怪物：“？”
它砸到罗宾胸口，没被捞，直直滑到地上，抬头的时候看到一大片阴影从头顶飞过。罗宾咬牙切齿的追了上去。被疯子在面前扛走妹妹，按照她兄长们目前展现出的性格，沼泽怪物开始担心哈莉会不会被大卸八块。
风吹而过，草叶飞旋。林间的布谷鸟在喧嚣之后终于再度唱起它们的哥，沼泽怪物从草丛里站起来，和一只正在咀嚼茎秆的绿色的草蜢对视。
抬头看着有七八来个现在的它那么高的草丛，沼泽怪物：“……等等？就只剩下我了？”
*
哥谭市植物园的规模几乎是中大型森林公园的体量，多山多水流。这条上山的公路曲折绕山，若是砍掉一些树木就更完美了，没有视野的遮挡，可以用作赛车的绝佳场地。
——真的有企业这样提议过，并试图买下植物园的部分地权，但哥谭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毒藤女以一己之力拆了十台挖掘机享誉哥谭公报，（部分挖掘机爱好者甚至自发建立起哀悼小组），且战绩在今日还在增加。
死亡射手不知道沃勒会不会让毒藤女干废一辆她的直升机这件事公然见报，大概率是不会的，毕竟挺丢人，而自杀小队又是见不得光的暗面东西。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死亡射手看着夜翼，心如刀割，“妈的，夜翼？怎么是你？”
而迪克格雷森也很想问同种问题，“注意素质死亡射手。看到是我，不满意？自杀小队和毒藤女在一起，沃勒又想搞什么鬼？”
死亡射手已经无法回答，因为一条藤蔓将他牢牢捆紧，熟练的堵住他的嘴之后将其拽倒在地。
“我无意伤害人类，但是死亡射手的这什么自杀小队想要强行带走我，我被迫反抗，不得已而为之，”毒藤女说。
死亡射手：？？？毒藤你？？？
第93章 姐姐 妈、妈咪这种事对我来说有点太超……
突然好大一口黑锅咣当砸下来， 死亡射手的表情扭曲了。若不是被藤蔓堵嘴堵得严严实实，他恐怕会忍不住开始破口大骂。
毒藤女承认她先把死亡射手带下车是有私心，——这个男人并不可控， 心眼子多不谈危险性还高， 而其他人的分类可以通通清楚归类为呆子和傻子， 智商加起来有没有一百都不好说。出于对老朋友们的关心， 毒藤女觉得她有义务从一池子只会阿巴阿巴张嘴吞饲料的金鱼群里捞出不怀好意的鲨鱼。
“夜翼，蝙蝠侠在哪儿？有件攸关哥谭的大事，我想你们必须知道。”带着风情万种的笑容， 毒藤女朝夜翼眨了眨眼。她朝男人倾过身体，娇艳如玫瑰的红发垂到饱满的胸前。
在她旁边， 窸窸窣窣的藤蔓把剧烈挣扎的死亡射手拖远。
毫无疑问， 毒藤女正在对他进行可怕的示好。但夜翼唇角的笑容僵下来， 他不合时宜的想到在某个深夜， 家里某位大家长对他意味深长的教诲：别对队友投入信任和防备之外的任何联系。
彼时他正经历和某一位队友的又一次分分合合，面子上当然挂不住， 当即反击某位大家长， 和队友产生联系总比和对手要好。
此时此刻， 面对别有目的的毒藤女， 迪克觉得他当时的反击得真是……太对了！
不理解布鲁斯是怎么做到能和Bad woman们面不改色的调情的，就不怕突然被背刺吗？不理解， 完全不理解。
这种普世意义上的蛇蝎美人， 迪克自觉无福消受， 他登登登往后退三步， “保持距离，女士。鉴于你劣迹斑斑的前科，我很难信任你。”
毒藤女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自然界的捕食者常常把后退的动作当做可以发动进攻的触机，她亦如此，“但我可是很信任你们哦？”
飘忽和故作甜腻的声音，迪克突然之间好像闻到了…某种花香？他皱眉，再去嗅闻时，空气里已经没有那点怪异的香味了。
而毒藤女继续说下去，“那让沼泽怪物和你说，那个死宅的话你们总能信任了吧？……沼泽？沼泽？啧，人呢？”
她说着说着才意识到沼泽没在附近，全心思放在防死亡射手身上了，真是误事。况且沼泽怪物现在的模样……嗯，太袖珍了，实在是很容易被忽略掉。
“我想你们应该不介意亲口告诉蝙蝠侠吧。”夜翼说，他的手伸向背后。
“实际上……”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毒藤女脸上的笑容加深。
但这笑容很快就凝固了，因为转角的山道突然冲出来一个滋儿哇乱叫的人影，跑来的方向正是车辆冲下去的方向，脏兮兮的棒球衫底下露出肚脐和一大截腰肢，鸟窝一样杂乱的双马尾，就算不看到她的样子，也能从咋咋呼呼的声音里判断出她的身份，哈莉。
但是。毒藤女缓慢的眨了眨眼，有点没办法相信她的眼睛。——哈莉肩膀上好像还扛了什么东西？一动不动，像块麻袋，或者木头。而她后面，罗宾正一边追着她一边扔蝙蝠镖。两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很是狰狞，哈莉还时不时回头，似乎是在和罗宾对骂。
她还能抗什么？排除两个傻大个男人，再排除沼泽怪物。真相只有一个——
偏头躲过一支漆黑的蝙蝠流镖。毒藤女陷入沉思。
自然在上，她是不是不该放任这群金鱼待在一块的？小丑鱼的危险性显然不可和其他鱼相提并论啊！
“小——红——快帮我——！”远远看到毒藤女，哈莉就在咆哮。
“夜翼，拦下她！”
小丑女做什么了？除了那天，迪克还是第一次看到达米安急成这样。
刚生出这个疑问，哈莉被毒藤女掀出去的藤蔓撩到了身边，瞬间拉开数百米的距离。哈莉气喘吁吁，把扛着的人放下来拍拍背上的灰，然后又把人紧紧搂入怀里，活像是个帮被绑架了孩子的母亲。
……然而她仓惶的神色中满是跃跃欲试，比起受害人更像是第一次犯下绑架案的嫌疑人，既怕被抓住，又因为马上就能到来的泼天富贵兴奋无比。
被她搂着的小朋友满脸神不思蜀神游天外的麻
木表情，像是灵魂已经升天。在哈莉按住她的后脑勺，不顾反抗把人的脸强行往怀里埋时，她似乎终于回过了神来，伸出手想推开哈莉。这时候迪克看清楚她的脸。
有一瞬间，迪克觉得头顶有惊雷劈下来，直直没入他的脑门。
他的唇角不自觉抽动了几下，“这可真是……嗯……一个大惊喜。”
其实用惊吓来得更贴切些，也难怪不得恶魔崽子如此气急败坏。
达米安一刀斩开挡在面前的藤蔓，狠狠把绿色的鬼东西踩进地里。他站在哈莉不远处，看上去很想朝对方的位置举起刀，但是胸膛的几个剧烈起伏后，他居然把刀垂了下来，只是朝迪克扔去一个恨不得把这里屠灭干净的眼神，杀气四溢。
迪克拿出了短棍，“异教徒也在这里？”
毒藤女扬起眉毛，“谁？没听说过。”她留意到他的眼神，有几分明悟，“你认识那个小女孩？”
“我很好奇，为什么她会和你们在一起，也许女士你能为我解答这个疑问？”夜翼微笑。
“这就涉及到沼泽怪物想要告诉你们的事情了。”毒藤女漫不经心的说，“但我想，我们没有办法好好继续说下去了是不是？”
“怎么会？比起这里，在监狱里坐下来说话难道不是更好吗。”若有若无的笑容彻底从他脸上消失。
话音未落，长棍拖拽着蓝色的电弧在空中一闪而逝，毒藤女哼笑着退后，“这里可是我的主场哦？你觉得最后到底是我被你关进监狱，还是你被我带进笼子里关起来？夜翼～？”
她的舌尖抵出这个词，像是蜘蛛把毒液注入被网捕获的猎物。
*
被哈莉像扛麻袋似的扛在肩膀上，塔米斯安详的希望她是一块木头。
向兄长的失言提问和没得到想要回答的崩溃哭泣…
这样的举动，和得不到糖吃便又哭又闹的小朋友有什么区别？塔米斯站在街头看到过这样的小孩子，哭叫吵闹只会惹起厌烦。
可是哥哥没有厌烦她。拥抱和言语，竟有这么大的力量，化作浮木飘到溺水的人面前，她伸手抓住，于是被拯救。
可是想要把脸埋到看不到的地方去的窘迫感剧增，她突然明白这种情绪被称作羞耻。这可真是难得的初体验，夏娃吃下善恶树梢头摘下的果实后的感觉是不是就如此？
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快窒息了……物理上的那种，于是忍不住伸手推拒。
成年女性的身体柔软得像是饱满成熟的樱桃，带着崭新衣物特有的面料气味和微妙的馨香倾圧而至，将她团团包围。在头晕目眩里，她想起雪山被放下的纱帐重重包裹的房间，永远优雅冷静的身影，就像雪山之巅寒凉的月光一般可望而不可即，塔米斯曾经无数次拈起一缕发丝，思考如何才能拥有相同的卷发。
几乎是瞬间，记忆里涌出的微寒苦涩突然冲淡鼻尖的一切气息，她几乎是失神的喃喃自语，“……母亲。”
哈莉被这句话硬控一秒，因此未能躲过罗宾的踢击。她抱着小姑娘在地上滚了半圈，仰面倒地，爬起来的第一件事是托起怀里的小姑娘，像是抱一只猫扶着那样将她举起。
从化学池中爬出后，她的皮肤未凃脂粉都显得惨白无比，鲜红的口脂在一路上不可抑制的舔唇之类的小动作之下磨蹭掉色，还没来得及补，露出同样惨白的底色。但此刻，哈莉的脸上浮现出几分过于健康的薄红，带着几分扭捏甚至是会让熟知她的人惊悚的羞涩，她嘟起嘴唇，“妈、妈咪这种事对我来说有点太超过了，但是姐姐什么的是可以的啦——”
“……啊？”
塔米斯被现实世界的动静弹出她永远无法自由进出的回忆，一清醒就听到如此虎狼之词，她忍不住张了张嘴，但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能发出不知所措的单音，在浑浑噩噩的记忆里翻找她是否遗漏了什么东西。
还没来得及解释这个称呼，达米安把妹妹从哈莉手里捞起来护到身后，俯视着疯疯癫癫的女人，他发出冷笑，“姐姐？做什么春秋大梦？”
刀尖抵着哈莉的脖颈，让人汗毛倒竖的危机感对于疯子来说更像是打入一针兴奋剂，掺杂被抢夺的愤怒让哈莉怒不可遏，她推开刀朝罗宾扑过去，勇猛得简直像一头狮子……又像是街边骂骂咧咧的泼皮无赖，“这有你什么事儿啊臭罗宾！哥谭这么大你不去其他地方当警察今天就非要和老娘作对是吧——”
达米安一脚把人踹回去，掀唇冷笑，“我是她哥哥。”
哈莉眼睛都瞪大了，恨不得蹦起来和他激情对骂，“我还是她姐姐呢！什么哥哥，你说是就是咯？！”
哥谭果然人杰地灵人才倍出，在其他地方能够轻易让人战战兢兢、动都不敢动一下的威胁之法，在哥谭竟接二连三遭遇滑铁卢。达米安思忖着，看来是时候向父亲深入修习让这些家伙闻风丧胆的独有技艺了。
若是回旋镖此刻醒过来且知晓他的心理活动，一定会高呼青天大老爷我都快吓尿了好么你哪里看到没效的！可惜他现在躺得端端正正，完全没有办法为嘴毒杀胚的可怕性正名……不过鉴于他不是哥谭人，正名也没用。
第94章 朋友 达米安认为有必要为妹妹筛选合适……
简直大放厥词， 何等的挑衅！
达米安勃然大怒，放在以前，这疯女人必不能在他手下再活过一息。但是现在他却不能这样做， 父亲……他呼出一口气， 往下的刀压了又压。
他握刀的手腕被一只手虚虚握住了， 他们都听到小姑娘轻轻的声音， “哥哥。”
哈莉精神一振，本就亢奋的精神更加癫狂了，“诶！还有姐姐， 姐姐在这儿呢！”
达米安默不作声的把刀往回一收，靴子的侧缘猛击小丑女的太阳穴， 带着虚幻的幸福笑容， 哈莉软软倒地。与此同时， 达米安闻到一阵奇怪的花香。
他皱眉看向格雷森， 自诩为年长者的这位此刻看上去很是狼狈，看上去不太开心的唇角再度下垂。他的作战服上已经出现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裸露而出的皮肤上血痕缓缓渗下。
鉴于和他对战的是位别有一番非人风情的女士， 达米安很想嘲讽他这样软绵绵的战斗是不是在调情，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战斗的主动权恐怕不在格雷森身上。格雷森的动作在变慢， 毒藤女游刃有余的笑容正在加深。
花香应该就是毒藤女召唤出的藤蔓的味道？在认识到罗宾的职责之后，达米安把蝙蝠洞里阿卡姆和黑门的名誉狱友资料都翻了一遍， 关于毒藤女的信息里有提到过对方存在操纵能力， 操纵原理是通过植物毒素控制神经。
蝙蝠洞里有相关的解除药剂， 这次他们出来也有携带。在车上安排好作战计划兵分两路， ——格雷森先弹射追击先跳车的人，而他顺着车的落点往上堵截。
格雷森给了他一支药剂，接过药剂的时候达米安兴致缺缺。委实说， 他对哥谭这些臭名昭著的罪犯难以抱有重视态度，散兵游勇能成何体统？而刺客联盟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犯罪团体之一。他看着格雷森事先把那支药剂注入静脉，——这是药物起效的最快方式。
理论上来说，格雷森身上那些像是调情的伤口不应该让他动作迟缓。
但现在达米安更关心另一件事情，毒藤女长着一张和罪犯文件的大头照里大差不差的脸，但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的穿衣打扮竟是这种风格，放在电影电视剧里能被定为R18分级。
放在平时，达米安面对只系了几根带子的舞女舞男都能面不改色，甚至还能锐评到让对方捂着脸痛哭逃离，但现在可不一样。
他挑剔的目光收回来，“朋友？”
塔米斯歪了歪头，“一小时前才认识。”
哦，那就好，这下可以放下对妹妹交友状况的担
忧了，回去训练个几天应该就能洗干净她脑子里对这种伤风败俗着装风格的印象。
要知道朋友的言行举止对一个人的影响可是很大的啊，人往往会在不知不觉之间模仿那些密切相处的人的行为方式和穿衣风格。作为兄长，达米安认为有必要为妹妹筛选合适的朋友。
达米安向来以其是独狼般的男人而自豪，没有人可以影响他，没有人！
但独狼敏感的神经突然弹动了两下，他的靴子点点脚下。
“她呢？”达米安嫌弃的问。
哈莉安详的躺在他脚边地上。要是还醒着，高低得质问他搁这儿私家侦探查户口信息呢。然而她此刻已经在物理作用下沉浸入婴儿般的酣睡之中，无法对此丧心病狂的行为发出指控。
……小姑娘闭上嘴，不说话了。回忆纷至沓来，曾经犯下的愚蠢行径此刻突然复活，给了她还没平复的羞耻心再度一击。
“——嗯？”拖长的尾音危险地扬起，达米安眯起眼。
“…不是朋友。”她小小声的说。
达米安凝视着妹妹。
在兄长的注视下，塔米斯的目光忍不住漂移。
“很好。”他点头，看到妹妹神色松动下来，像是松了口气。
——这种细微表情的变化，他很自信，若没有多年默契，其他人定然无法发现。毫无疑问，塔米隐瞒了什么，关于哈莉奎茵，她们或许存在某种她无法诉诸于口的过去。
手掌有点痛。达米安低下头，他握着刀柄的手太过用力，像是要把这块冰冷的东西嵌进肉里。
没关系，他心想。他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以兄长的名义，若是这个疯女人对妹妹犯下了不可饶恕之事，他保证她的尸体会挂在大教堂最高的尖顶上。
达米安用深呼吸平复其心情，“还有那块木头？”
“……是沼泽。”
“好的，木头沼泽。”
“……等等，哥哥，它现在在哪儿？”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达米安挪开视线。
与此同时，迪克的咆哮声传来，“罗宾——！”
第95章 话事 我厌倦和年轻人打无用的交道了。……
这句咆哮几乎用光了迪克的所有力气。
他能够理解达米安再度看到妹妹的心情， 但这不意味着他可以接受恶魔崽子在他陷入苦战的时候在一边无动于衷！
毒藤女脸上的笑容可以完美诠释‘蛇蝎美人’这个词语，不，放在她身上用毒草美人才行。发明这个词语的人怎么就没生在哥谭？迪克苦中作乐的想着， 有时候植物可比蛇蝎还致命啊！
实际上他的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 过往的记忆像走马灯一样从脑海中闪过， 迪克吐了口气。
这毒性很奇怪。毒藤女在哥谭算是老对手了， 在迪克还是罗宾的时候他们就有过交锋。得益于蝙蝠侠是个无可救药的计划病患者，他们对毒藤女的了解程度相当高。对毒藤女的毒素特性，处理办法在蝙蝠洞的系统里都被编制成标准化流程文档了， 保证新的罗宾过来一看就能知道如何应对。
——天啊，这样一讲还真是有够糟糕的， 罗宾已经变成能够标准化的职位了吗。
毒藤女平日深居简出， 并不像其他没有什么咖位的罪犯一样， 经常出现， 但一旦出现必然是有大动作。在她上一次入狱的时候，监狱采集了她的血样， 布鲁斯说他拿取了部分血液样本用作基因测序， 并且根据测序的结果进行了靶向药剂的研发。当时迪克听到这些信息的时候， 满脑子都是：见鬼， 这得发多少论文！
他委婉的向布鲁斯询问有没有和外界实验室合作的意向，这个课题听上去像是能挽救一大堆生科博士的毕业问题。期间提姆抬起头幽幽说毕业即失业， 听上去是有几分道理， 但可为科学研究做出重大贡献啊！
这次的解毒药物就诞生自那次研发， 今天还是第一次投入使用， 作为第一批试药的小白鼠，迪克决定回去向布鲁斯控诉他这失败的药剂研发。不靠谱！真不靠谱啊！还不如多解决点毕业问题！
当然，此时脑子里闪过的这个不合适的冷笑话， 迪克是绝对不会向布鲁斯说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昏沉的脑子，实际上胡思乱想也是他维持精神的一种方式，“艾薇，你的毒素进化了？”
“植物的进化速度可是高于灵长类动物啊，你知道逆境胁迫吗，仅经过一次或者二次的迭代，植物就能适应新的恶劣环境。而人类达成这样进化，用数千年都不够。”毒藤女对灵长类动物有着淡淡的鄙夷。
夜翼心想我他妈现在不想上生物课，但他还是提起笑容，“这样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方不方便展开讲讲？”
毒藤女没有回答，或者说她本来想要回答，但是身后传来劲风，她必须应对来自罗宾的袭击，召来护卫她的三层藤蔓被瞬斩的刀光切碎，直直朝他的脊背袭来。
一一夜翼说话是在吸引她的注意力。在愠怒中，她意识到这一点。
以人类不可能达成的柔韧姿势，她的身体向后倾倒，躲过了那风驰电掣的一刀。
袭击她的人一击未得手但没有折返继续发动下一次攻击，而是越过她继续向前。
袭击者再挥出一刀！
在绵软无力的馥郁香气中，迪克的意识刚要投入迷乱的黑暗，一阵锐痛突然从左膝盖处袭来，伴随着不可抑制的膝跳反应让他面容扭曲。
——泛着银色冷光的刀背，薄薄的脊线猛然敲击上他的膝盖。达米安调转刀身，将刃面迎向毒藤女，朝半跪在地、神色清明些许的迪克勾起唇角，怎么看怎么嘲讽。
“我还担心打扰到你的成年人交际呢，格雷森。”
迪克感觉被气得更清醒了，他深深吸了口气，“我还真是谢谢你啊——但你们怎么没事？！”
达米安看着他的视线微妙的定格，他淡淡的说，“我们又不像你一样正在玩情趣游戏。显然是毒素传播渠道不同，血液明显强于空气。”
迪克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碎的衣服和底下露出红痕的皮肤，突然哽住了。就算带着面罩也能看出他很想找件新衣服换上。
毒藤女笑得很是灿烂，她眨眨眼，“你很有意思，罗宾，比最开始我认识的那个罗宾还要有意思。”
她微妙的笑容和语气让夜翼感觉他不如晕了得了。
“希望你被我踩在地上的时候，也能这么有精神的比较谁把你打的更严重一些。”达米安面无表情。
“别这么有恶意，如果你们不想把我带回阿卡姆的话，我们不是敌人哦。”她看着罗宾，若有所思，“看你和哈莉小狼玩得这么开心，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小狼呢？她去哪了？”
藤蔓窸窸窣窣的把哈莉拖到她身边，毒藤女看了她一眼确认无碍后便收回视线。
达米安一开始没有意识到她说的小狼是谁，旋即明白指代之后，他的神色更冰冷了。陌生的称呼代表着未知的过去。
但想到妹妹说过的话，他勉强压抑住心中像要出刀的暴躁。
“这就是你还站着和我说话的原因。”他冷冷说，“木——沼泽怪物的立场一向中立，它的话比你更有说服力。”
毒藤女叹了口气，“你们这些轴脑袋真是数年如一日的没有任何改变，难道说偏执也会空气传播？”
“这话听上去就有些伤人了。”夜翼说。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通讯器，布鲁斯怎么还没到？中间有什么事耽搁了么？有什么事情的优先级能比这里还紧急？
他已经快撑不住了，而他一旦无法控场，事件处置权就会落在恶魔崽子身上……在当前这绝对会是场彻头彻尾的灾难。期待同样刺客出身的陌生小妹妹能拉住他的缰绳，不如期待提姆放弃咖啡。
在凝涩的气氛之中，啪，一声脆响，毒藤女打了个响指。
一丝阴云陡然从二人心间划过，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迪克骤然眼前一黑，瘫倒在地。达米安这时候终于体会到了迪克先前的感受，晕眩感由浅至深，想让他软倒在地，他咬破舌尖靠疼痛保持清醒，将长刀插入地中堪堪保持平衡。
毒藤女转过身，“让能话事的蝙蝠侠来找我，我厌倦和年轻人打无用的交道了。”
第96章 矛盾 这辈子唯一一次坐蝙蝠车的机会。……
毒藤女自觉已经取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 带着一丝自得又夹杂了几分无趣的轻蔑笑容，她转过身，却攸然伸起双手。
枪管向前伸， 冷金属触感抵住她的下颌， 动作熟练。毒藤女毫不怀疑， 如果面前的孩子再长高一些的话， 会直接把枪口对准她的脑门。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塔米斯的声音带着冷意。
她的视线越过毒藤女，几米之外，达米安用刀撑着身子， 垂着头，细密的冷汗从额角溢出来。
那支FN SCAR-L在她手里被拿出了持刀的气势， 沼泽怪物坐在她的肩膀上， 毒藤女看到它不赞同的摇头， 显然是对她干翻两个义警有所异议。
“别紧张， 我和他们还没到你死我活的程度，只是睡一觉而
已， 不信可以问问你的小伙伴？“毒藤女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但仍保持着漫不经心的优雅姿态如此回应。
塔米斯不放心地看向沼泽怪物， 对方朝她点点头确认。
“不肯乖乖睡觉的小朋友就是这样咯， 自找苦吃。”毒藤女耸耸肩，语气轻描淡写。
空气里的花香愈发浓郁， 几乎让人窒息。对塔米斯来说这气味尚能忍受。但对于达米安， 却像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膝盖一软， 终于倒下。
“——！”小姑娘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朝那边快走了几步，却因为毒藤女的话突然克制住了脚步。
“那个罗宾是……你的哥哥？”毒藤女抱着肩膀，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联系刚才哈莉那边传来的只言片语， 她的神色逐渐变得若有所思。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种充满血腥气息的狡诈兴味逐渐在她的脸上浮现。
每次毒藤女露出这种表情就没有好事，沼泽怪物皱了皱脸，“ 按人类的说法，比她岁数大的不都该被称作哥哥吗？真要论起来，你还能是她阿……姐姐辈。”
沼泽怪物一向耿直到不懂变通，从它嘴里不管说出什么都很有说服力。毒藤女将信将疑，想起刚才他们打架的时候，哈利在那边姐姐姐姐的叫着，以及之前的各种亲密举动。
她倒不会觉得吃醋嫉妒什么的，豆芽菜小女孩对她和哈莉之间的感情毫无威胁，但她疑心哈利恐怕是起了一些其他心思。
毒藤女想了一想坟头草不止三米高的小丑，又想了想蝙蝠侠和他换了不知道多少茬、旁边永远未成年的罗宾。挑剔的目光在塔米斯身上转了一圈。
她放下手，单手叉腰，垂下的藤蔓像有生命的蛇一样，乖巧的在她的手臂上盘旋起来，“行吧，我没有意见。”
沼泽怪物不明白他是对什么事情没有意见，但有一种奇怪的恶寒从他的根中升起，“你好像在想什么奇怪的事。”
塔米斯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两一眼，有些迷茫，有点不确定要不要到兄长的身边去。毒藤女这时候给她的感觉像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隐隐的危险。
沼泽怪物伸出一根枝条，粗糙的表皮下渗出自然的勃勃力量，枝头渐次萌发两枚嫩绿色的新芽，在空气中摇曳生姿，最终舒展为指甲盖大小的叶片。
它把枝条递给塔米斯，示意她摘下两片小叶。
然而，看到这一幕时，毒藤女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崩塌，她猛地抓起那枝条，力道凶猛的将小叶狠狠碾进手心，再松开时手中已经空无一物。
迎着沼泽怪物不解的目光，她冷笑，刺过去的目光锋利，语气嘲讽得咄咄逼人，“你还真是有够慷慨的啊沼泽，已经虚弱到形体都要维持不住了，还想着分出力量帮助人类。告诉我，要是没遇到我，你还能撑多久，一天？两天？”
塔米斯一顿，同样的叶片在她身上还有一枚。
“你不该这样做，如果他们能够帮助——”沼泽怪物说。
毒藤女的脸色一沉，打断它，“不该这样？我可不想把主动权交给人类，更何况这些义警满脑子都想着把我抓进监狱里。”
“艾薇，你太偏激了。”沼泽怪物有些无奈，它深知毒藤女对人类的仇视，“我不认为这时候——”
他的话再一次被打断，毒藤女眼神冰冷的看了它一眼，“我偏激？当人类以贪婪和愚蠢肆意折磨植物同胞，犯下不可饶恕罪行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睡大觉？你从来没有站出来和我一同为自然发声，没有过一次！”
她的声音中带着刻骨的怒火和指责，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沼泽怪物说不出话了，它抽回自己的枝条，很想仰天长叹一口气。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喜欢和毒藤女一起共事的原因，理念不相同，让合作总是这样水火不容。
它跳下去，塔米斯下意识将伸出一只手接住它。另一只手仍握着武器。他们没有动手打起来，但塔米斯还是觉得有点不安。这样一吵，脆弱的临时结盟不会说散就散吧？
在当前环境下，必须时刻准备撤离或者战斗。
沼泽怪物沉默片刻，在毒藤女还未冷却下来的愤怒中，它缓缓抬起那根被她中断了展叶的枝条，搭在她的肩膀上，就像地下的根系与根系缠结，树叶在微风中触及另一条枝桠的树叶。
“艾薇，你一直在保护森林，在你战斗的最前线，我没有为你提供帮助，这是我的错。”它说。
毒藤女的愤怒戛然而止，她没想到这个固执的老朋友会选择低头。符合它作风的应对方式不是扭头就走么，突然诚恳道歉是闹哪样。
她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最后哼了一声，语气恢复到先前的漫不经心，“你知道就好。”
塔米斯：……
她低头看了一眼沼泽怪物，这一招以退为进怎么好像有点微妙的熟悉？
沼泽怪物示意幼崽无需过多担心，它指了指夜翼和罗宾的方向，枝条末端在莹莹绿光中又萌发起一枚新的叶芽。
塔米斯按住它的枝条，摇了摇头，她张开手掌，露出自己的那一枚叶片，低声说，“我的这一片给哥哥。他会很快醒过来吗？”
沼泽怪物沉默了一下，在静默中辨识出内心涌现的感情似乎叫做欣慰？奇怪，他怎么会有这种情绪，“如果他能吞下去的话，很快就会醒。”
“只是拿着呢？”塔米斯问
“那效果就会慢一些。”沼泽怪物说。
塔米斯点了点头。
问这个是什么意思？还没来得及疑问，塔米斯轻轻把沼泽怪物举到自己面前，以毒藤女无法听见的声音对他低声细语，“你现在打不过她。吵架不好，不要吵架。”
隔得很近，沼泽怪物看到幼崽垂下的微微颤抖的睫毛。
这就是为什么智慧生物的总是会对幼崽抱有额外的包容和关注，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
说完悄悄话，她拉远距离，“就在这里分别吧。”
一边听着的毒藤女扬起了眉毛。
沼泽怪物愣住了，“你不和我们一起…？”
其实早在他们出发之时，塔米斯就已经做下了这个决定。她低声说，“力量本身不带有善恶，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仅取决于那个握有它的人之手。你已经找到你要找的人，现在该我去找我的目标了。如果可以，我会在一切发生之前结束这一切。”
她的话语透出几分铁锈味的冰冷。
“是那个——”沼泽怪物想要说出口的那个名字，被她的轻轻摇头所制止，它犹豫了一下，“好吧，我想我还是要告诉你一件事，那只鹰，我想它应该是去消化我的本源之力了，所以不见踪影。万物之绿具有排他性，我不知道它能否成功。如果需要帮助的话，联系我。”
塔米斯面不改色：“不，它死了最好。”
她把沼泽怪物交给毒藤女，毒藤女面上带着几分嫌弃但还是伸出一只手接过了。
“联系你？还不如多指望指望我。”退化成这样还这么自信，毒藤女翻了一个白眼。
她突然在心里开始犯愁，哈莉醒过来发现玩具没了开始闹要怎么处理？放着不管或许是个好选择，反正她一向三分钟热度，闹
一会儿也就消停了。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她嘴上还是说着，“我建议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联系盟友这事很紧急，但我这里可没有这么快抽出手…在蝙蝠侠找上来之前，我要先去带哈莉找医生解决掉她身体里的纳米炸弹。”
沼泽怪物：“纳米炸弹是什么？”
“你知道了也没用，所以别问，我懒得解释。”毒藤女带着和善的笑容说。
她轻步走近，在兄长身边蹲下。即便已经失去意识，达米安的手仍紧紧的握着武器，塔米斯把武器从他手中抽出来，把片叶子塞进掌心后为他合拢手指。
时间到了，该去奔向她的命运了…本来还在想要怎么摆脱哥哥呢，没想到会这样轻易。
保持着双手包裹着他的手的姿态，这几秒之中她放轻了呼吸。
在她即将抽身离去的时候，达米安突然抬起手臂，紧紧抓住她，出乎意料的力气，抓得塔米斯的手臂有点发痛。他强行想要支起身体，塔米斯下意识的揽住他的肩膀，让他最终靠在她的怀里。
哥哥还醒着？！意识到这一点，塔米斯呆住了。
“纳米炸弹…沃勒用来控制自杀小队成员的工具。”达米安喘了口气，“我知道哪里有黑市医生能处理这个问题，马上给我解毒，我可以带你们去。”
他的手像镣铐一样紧紧箍住她，塔米斯低头，默默试图把手腕抽出来，未果。
“你过于出乎我的意料了，小子，这剂量都没放倒你。”毒藤女饶有兴趣的挑眉，“可惜你的话不够有说服力。”
死死抓着妹妹，达米安虚弱而又冰冷吐出最后一句话，“我知道怎么启动蝙蝠车。你们或许能找得到其他交通工具，但这会是你们这辈子唯一一次坐蝙蝠车的机会。”
第97章 蝙蝠车 没有人能够拒绝蝙蝠车。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拒绝蝙蝠车， 就连罪犯也如此。在冠上蝙蝠前缀之后，它便上升为了蝙蝠侠的象征。因为义警和罪犯立场的天然对立性，登上蝙蝠车这件事情有了更迷乱的意味。
如果要找一个比喻， 就好像是看到谁都没有好脸色、还一言不合就动手揍人的冷脸大小姐， 有一天突然晕倒在你面前， 于是你终于可以趁此机会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的……进入她的豪宅随意探索， 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血脉偾张啊。
在罗宾提出坐蝙蝠车的筹码后，毒藤女几乎是在瞬间表示同意。他只有一个要求，——罗宾坚持他身边的女孩不能走， 如果她不在这里，那么他绝对不会开启蝙蝠车的门， 哪怕是死。
塔米斯：？
她低下头试图把达米安的手指从手腕上一根根扒开， 但是他攥得更紧了。
毒藤女轻启红唇， 声音嘲讽， “这时候了还谈条件，你真的不怕我杀了你啊？”
达米安的声音虚弱但冷静， “这就要看你想要蝙蝠侠帮忙的渴望有多强烈了。活着的人质总比死了的有价值， 不是吗？”
他们的目光交汇， 交易达成。
她指挥一根细长的藤蔓缠起罗宾的手， 尖刺扎进手套，刺进他的皮肉里。几个呼吸之后， 毒藤女满意的看着他的脸恢复血色， 嗯， 现在她们就有司机了， ——就是年龄小了点。
哈莉凑到塔米斯身边，小声问她欠了罗宾多少钱，——罗宾说这些话时候过于咬牙切齿， 没个百八十万、血海深仇哪里能造成这样穷凶极恶（…）的执念！
然后她诚邀她一起去赌场。表示那里是个好地方，无论如何最后都能有大进账，——不管输赢她们玩几轮就可以直接开抢。
塔米斯没明白为什么突然扯到赌场上去，她试图把另一只手从哈莉的双手中解脱出来，没有成功。“……我对黑吃黑没有兴趣。”
她低头看着自己一边一只、通通失去自由的手，求助的目光投向沼泽。
沼泽怪物：……你觉得我说话有用吗？
它有些微妙的不舒服，很难描述那种感受，像是看到猎豹踩进人类的陷阱，森林上空盘旋枪响。它有力量的时候，这一切事情都很好处理，但现在不比之前。
一缕阴霾从它的心头掠过，天空漂浮的浓雨云在地上投下一大片寒凉的阴影。
植物园的公路两边生长着着巨大的乔木，它们在这片土地上已经生长十几年甚至更久，伸展的树枝交织在一起，绿色的荫蔽从两边一直延伸到头顶闭合。几分轻薄的橙光卸下，太阳要落山了，
毒藤女把死亡射手、回旋镖、杀手鳄几个人团团缠起来。按照先前的方法缠绕成茧，只露出头地吊在路中间，像是鱼线末端挂着的鱼饵。
此情此景，保证能给第一眼看到的人一个大惊喜。
她对这几个人没什么好感，能忍受满是心眼的死亡射手一直在眼前蹦哒，纯粹是因为互相利用罢了。死亡射手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她漠不关心。
悬在空中的几个倒霉蛋在风中摇曳，毒藤女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若有所思的目光探向了一边躺着的夜翼。
她转身朝哈莉提出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你觉夜翼醒来之后，是发现面前吊着三份礼物比较惊喜。还是发现自己正吊在半空，被几个敌人看着更惊喜？
哈莉眼睛放光：“这是很好的问题——”
简直荒诞。
达米安收回视线，站在一旁冷静提议，“为什么不结合一下？把他们全部都吊起来，面对面，最好还是同时醒过来。”
想象着那一幕带来的戏剧效果，毒藤女沉吟片刻，忍不住想要笑出声，她几乎可以听到即将在这静谧的林间上演的混乱与尖叫。比较可惜的是，他们马上就要离开，没有办法亲眼看到这一幕。
她又转向达米安，嘲弄而又认真地评论道：“说实话，你当罗宾可惜了。”
以丝毫未变的冷静，达米安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对现在的工作很满意。”
两人之间的紧绷感似乎暂时被这个小插曲冲淡，但塔米斯欲言又止。
哥哥，这样对你的队友真的好吗？总觉得这样下去。渐渐会没有人愿意做你的队友呢。
但是真要这样和他说，他大概会回答‘我不需要队友’之类话吧……
如果夜翼还醒着，在生气之后大概会无力地惨然一笑吧，恶魔崽子为虎作伥说出这种提议，他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等到树上出现四个蚕宝宝。哈莉在地下围绕着他们转了一圈，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用仿佛是在播报新闻的庄严语气，她郑重的说道：“这对蝙蝠来说这是一份超棒的礼物。我们不仅没有伤害小蓝鸟，还送了他3个伙伴。买1赠3！——我想要一块牌子。”
毒藤女：“别傻了。这里哪里去给你找纸笔？”
塔米斯默不作声的扒拉着地上的落叶和枝条。
哈莉看到地上的落叶，哈哈大笑起来，打开双臂就又要扑过来，试图对小姑娘进行热情的拥抱。
但她扑了一个空，罗宾若无其事的把人拉走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语气淡淡的说，“走了，去找蝙蝠车。”
*
蝙蝠车在阴影中如同一只蛰伏的猛兽，凶猛而不失优雅。流线型的车身充满力量。在无数个夜晚，这辆车划破城市的夜幕，光是残影都让无数黑暗生物闻风丧胆。
哈莉已经兴奋地绕着蝙蝠车转了好几个圈，童真的像是秋游的小学生，她拉着毒藤女疯狂自拍，而后者也半推半就的出现在镜头里。
一开始哈利还想拉着塔米斯一起拍照，但刺客本能蠢蠢欲动，小姑娘一看到镜头就低头转脸。要不是达米安拉着，肯定猫猫乱窜到不知道哪个阴影里去，总之拒绝任何留影，哈莉只好饮恨作罢。
在咔嚓咔嚓的手机照相声音中，沼泽怪物站在一边的地上，满脸茫然。
岁数是他们母亲辈的女人，现在的一举一动像没有脑子的小女孩。男人至死都是少年，她们这是至死都是少女啊？
达米安收回看向她们的视线，面无表情的放开塔米斯的手，然后低头看她。
小姑娘默默把目光挪开。
咔哒。
一道清脆的金属相接声音突然在二人中间响起，像是什么东西落了锁。手腕上落下冰冷的一横触感。
她低下头，一副银色的手铐出人意料地出现在他们的手中间，冰冷的金属闪着森冷的光。
塔米斯：“？”
第98章 手铐 “只有你这样认为，哥哥。”……
达米安的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腕， 现在这两只手被一只银色的
手铐牢牢锁定了。金属的材料遇热收缩，直到严丝合缝的贴合皮肤。冷硬而精致的两个环扣一高一低的扭着，在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塔米斯：“……”
沼泽怪物：“……”
塔米斯的表情一片空白， “哥哥， 这是什么？”
达米安慢条斯理地说， “如你所见， 手铐。”
“ ……是的，是手铐。”塔米斯呆呆地晃了晃手腕，“但是为什么在我们手上 ？”
难道是有什么手铐精突然在野外出现并对他们发动了袭击吗？——等等， 这个环扣的外侧怎么有个蝙蝠标志？
“这就要问你为什么这么想要——”
达米安顿住，把‘想要离开我’这句软弱的话吞进喉咙里， 唇线抿得死紧， 随后他长长呼出一口气， 仅露出的下颌冷硬的扬起， “你好好想一想吧。”
和记忆中的一样，他不开心的时候表情很冷。
一时之间有些沉默， 塔米斯当然知道为什么， 因为她想要离开。
她的目光挪到马路尽头那片空洞浓厚的黑暗里， “你已经有了新的一切， 新的生活，新的家人…这很好。”
这很好， 所以不要再回头看。过去的就该死在过去。被回忆缠绕只能崩裂苦痛的伤口， 盘旋的兀鹫在腐烂的疮口上纷飞。
“这些也会是你的。”达米安低声说。
她的声音低低的， 被风一吹就散开了， “只有你这样认为，哥哥。”
达米安咬紧了牙，巨大的无力感突然袭击了他。
是， 现在的他无权掌控太多东西，现在能开出的都是空头支票。
他们不再言语，塔米斯低下头。只有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才能阻止心底某处的空腔继续扩大。
就凭这样一副手铐，哥哥以为能够留住她呢。塔米斯默不作声地伸出另一只手，指尖沿着冷冰冰的金属表面轻轻滑过，她研究着手铐的结构，出乎意料的发现它居然和以前见过的都不相同，锁孔加入了复杂的机械装置，显然是被特别改良过。
对这种曲折回环的多层结构，铁丝金属薄片之类的工具无能为力。但是现在她可以找到更灵活的东西来帮忙。
终于受够了当哈莉的自拍搭子。毒藤女留下还在疯狂留影的哈莉，款款向他们走来。看到眼前的一幕，毒藤女眉毛一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罗宾，你还真是对自己当前的处境没有自觉。”
达米安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一声冷笑。视线在妹妹低着头的发顶上绕了一圈，收回来。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低气压到不愿意说话。
这幅样子在另外人眼里看来就是一副胡狼欺人太甚、罗宾不堪受辱的样子。毒藤女被误导了。
塔米斯还在研究那副手铐，等她抬起头，发现毒藤女正神色微妙地看着她。
“不错，”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慨，“这样下去，哥谭必有你的一席之地，我很期待那一天。”
塔米斯歪了歪头，有些茫然：“？”
被哥哥铐住了和她在哥谭未来有一席之地有什么关系？
“谢谢，我不需要。”塔米斯彬彬有礼的拒绝，她对哥谭没太多好感。
得到这样的回复，毒藤女并未放在心上。一旦被打下哥谭烙印，想要摆脱可不容易。年轻人总觉得可以反抗命运，最后仍成为命运的奴隶。
她转过身，不耐烦地朝身后喊道，“哈莉，别拍照了，该出发了。”
哈利欢呼着跑过来，她兴冲冲的跑到蝙蝠车旁边，像是脱了缰的快乐小马。但当她的手触碰到蝙蝠车冰冷的门把手时，一声惊叫划破了空气。
一边嗷嗷叫着，她一边飞快的缩回手。酥麻的电流从接触处传来，重重的刺了她一下。
“让我来吧。”达米安说，“蝙蝠车有生物识别系统。”
哈莉呲牙咧嘴，“怎么不早说！！！”
电的就是你。达米安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迈出一条腿才想起来手铐还横贯在两个人中间。
他低头看望向那束缚他们的银色手铐，又抬头看了一眼妹妹。
“钥匙在哪儿？”他问。
哥哥，这个问题是不是不应该问我？塔米斯很想这样说。
就在这时候，一直在塔米斯身后毫无存在感的沼泽怪物闷声伸出一根枝条，枝条的末端挂着一把小巧的钥匙。
塔米斯忍不住又呆滞了一下。沼泽什么时候拿到的钥匙？又是从哪里拿到的？
“不问自取是为偷。”达米安淡淡的说。
在幼崽困惑的眼神里。沼泽怪物闷不作声。
从怪物的枝条中扯过那把钥匙。达米安把它塞进妹妹的手里。
钥匙的金属冰冷刺骨，塔米斯却觉得异样的烫手。
“解开吧。”他说，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面具底下的眼睛冷冷淡淡的垂下来，碧绿色的瞳孔带着凶猛如野兽的凛冽，像是饥饿的狮子正在准备将猎物拆穿入腹。
从来没有见过兄长对她露出这种眼神，塔米斯握着钥匙的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一下，她把钥匙插入锁孔，“咔哒”一声轻响，手铐开启了。
达米安活动了一下手腕的关节，冰冷的金属从他的手腕滑落。
仅剩的半截挂在塔米斯的手腕上，她举起手，在这个角度下，手铐的银光跳进她的眼睛里。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奇怪的不安。
……好像有什么要失控了。
第99章 欲来 “你准备好面对真相了吗？”……
沃勒对她的办公室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对她而言，这里只是一个办公的地方，所有的东西都由助理提出配备， 清单统一交由后勤部门采购。任何一件东西都存在其作用， 所有的物品都在她的指挥下为她、为这片土地效力。
可以说， 这里是她的领地。
灼灼白日似的灯光照亮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 办公桌的黑色钢制制的表面几乎可以映出人的轮廓，沃勒从文件中抬起头，看着手边白色的陶瓷水杯中咖啡液面褐色的倒影， 心中突然掠过一丝隐晦的不安。
进入哥谭领空之后，自杀小队的信号就失踪了。失联前那刺耳的尖叫和杂音， 还有频道上再也没有回应的驾驶员， 一切都在说着有什么事情超出了她的掌控。
屏幕上， 属于自杀小队成员的的生命信号还亮着， 但他们已经失去了掌控。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无论是风筝自此消失不见、还是被树枝刮毁， 放风筝的人都只能站在地上无能为力。
现在沃勒只能寄希望于埋下的暗桩能够发挥他的作用。
但要如何解释心中突然涌现的不安？如果只是手下失联、无法完成任务或者死亡造成资产的损耗， 都还不足以让她感到汗毛倒竖。
滴答， 滴答。墙上挂着的时钟， 秒针在一格一格的向前走。机械的声音编织出一张巨网将思维拖入其中，她终于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心烦意乱， 豁然从椅子上站起。
突然， 房间内所有的灯光都齐唰唰的暗下去， 电力系统关闭了。头顶吊灯的白炽光熄灭， 永远流动着各式各样数据的投影屏黯淡下去，就连独立运转的空气系统的扇叶嗡嗡声也停止。
极度的恐惧一瞬间袭击了沃勒的内心。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沃勒伸手摸索着办公室上的内线电话，却失手翻倒了手边的咖啡杯，冰冷的液体沾湿她的袖口和手腕。
现在是下午，但沃勒甚至没有办法做到拉开窗帘，让日光照亮室内。——为了安全和隐蔽，这个房间深埋地下，没有窗户，隔着多层水泥砌筑的墙壁与蠕行的蚯蚓、蝼蛄为伴。
这个呆了很久的地方像是一口棺材，这个念头让沃勒打了个寒噤。随后她因为自己软弱的思想勃然大
怒。她越是身居高位，越无法接受自己的软弱。
这是怎么回事？！警卫都去哪儿了？她很想推门出去对着外面的饭桶们这样大喊。
她跌跌撞撞的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门前，但还没等她开门，门被推开了，沃勒以为是前来汇报的警卫，刚想要张嘴说话，但是一只手紧紧的扼住他的喉咙，将她提了起来。
双腿悬空，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重重的推撞上墙壁。
黑暗中响起男人低沉嘶哑的声音，“沃勒，我告诉过你，不要插手哥谭的事情。”
姗姗来迟的应急灯唰的在墙角的位置打开，自上而下的红色光芒倾泻而出，墙壁上投出那人耳朵尖锐的两道阴影，同时也为他的面具和下颌蒙上一层诡谲的红光。
“蝙蝠侠，擅自闯入军事重地，你是想和联邦作对吗？”
沃勒呼吸困难，她抓住蝙蝠侠的手想要解除脖子上的桎梏，但只是无用功，指甲徒劳的在覆甲的手套上抓挠，甚至没留下任何抓痕。
对方的手毫不留情的收紧，稳如泰山，让人生出面前的人是钢铁的错觉。
“你让你的人闯入阿卡姆监狱劫走那些罪犯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过那是闯入军事重地？”蝙蝠侠冷冷说，他的声音更阴郁了，“你以为你能代表联邦？若不是你所效忠的上将需要政绩，而你恰好又是一把好用的刀。你根本不会被提拔到这个位置。”
在沃勒觉得自己几乎要被掐死的时候，蝙蝠侠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后，应急灯的红光消失了。
沃勒沿着墙壁无力滑下来，在即将瘫倒在地的时候支起身子，靠着墙站起身。
沃勒摸了摸自己被卡的生疼的脖颈，那里一片火辣的疼痛。意识到这个行为或许会被解读为软弱，她的手指僵硬地向下移动，转为拍了拍衣服的衣领，掸走上面不存在的灰尘。
“你对华盛顿的了解还真是让我惊讶，但这样如何？总而言之，我坐上了这个位置，我不会停止我的工作，蝙蝠侠。你在哥谭肆意妄为的时代必须得到终结。”她死死瞪大眼睛，瞪视着面前的黑暗，用嘶哑的声音如此说道。
一片黑暗中，她的手指紧紧按着墙壁，只有这样才能让人看不出她的手指在抖。
应急灯的红光关闭，房间里的灯光豁然亮起，将一切照亮，角落里重新响起新风装置启动的嗡嗡声。沃勒猛地往四周看，房间里空无一人。墙角应急灯的灯罩裂开，一枚黑色的蝙蝠镖插在上面。
最重要的是，她的办公桌上桌面凌乱，咖啡浸湿了一堆文件，抽屉还被打开了。
蝙蝠侠离开之前，带走了她的一些东西。
她冲出门，大声咆哮，“警卫！警卫！！！——都死哪儿去了？！”
走廊静悄悄的，特种部队成员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武器洒落遍地。
沃勒咬紧了牙关，“一群废物！！！”
*
一只手把U盘插进弹出的插槽，黑色战术手套贴合着皮肤，因他手指微微弯曲的动作而出现细微的皱褶。
【正在上传数据……1%】
面前的小屏幕上弹出信息，数据进度条很快攀升到100%。等到上传成功的提示弹出之后，提姆把U盘从数据接口上拔下，塞进早已经准备好了的透明的证物袋，把密封条封好。
把这个证物袋放到其他一堆已经标注了同样日期和名字的材料里，提姆的动作轻柔而谨慎，随后他问，“现在把数据上传到蝙蝠洞进行分析吗？”
坐在驾驶座上的蝙蝠侠说，“交给便士一。记得单独用一台服务器来分析，沃勒可能在里面埋了后手。”
二人坐在并排而立的驾驶舱座椅上，被各类仪表盘和控制设备团团包围，各种屏幕和指示灯闪烁着光芒。长条的玻璃横贯在前方，视线的尽头，即将下坠的太阳在金色的云海中翻滚。
他们此刻正在离地千米的高空之上，远远可以眺望到哥谭的市区，建筑像是积木一样堆砌在一起，车流如奔腾不息的蚂蚁，泛光的长河在城市之间蜿蜒而过。
“好的，老爷。”扬声器里响起另外一个人的回答。远在蝙蝠洞内的阿尔弗雷德表示自己听到命令，“ 但是。红罗宾少爷真的有参加这次行动的必要吗？他才从纽约回来，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用餐。比起出任务，我认为他现在更需要的是休息。”
布鲁斯转过头，目光隔着控制台幽幽落在提姆身上。提姆默不作声的举起手臂做了一个做了投降的姿势，用唇语无声的说：帮帮我。
布鲁斯还能有什么办法？在阿尔弗雷德面前，这个锅他背定了。
“别担心，便士一，”他说。“我们自有分寸。”
“真希望有哪次我开口询问的时候，得到的回答不是自有分寸。”阿尔弗雷德说。
布鲁斯装作没有听见这句话，他的声音在驾驶舱内回响，“我们正在赶往植物园，破译就交给你了，便士一。”
他断开联络。
在蝙蝠侠突袭沃勒的地下基地的时候，系统收到了夜翼发来的求救信号，所以他们现在正在往信号发送的地方飞去。
“大约…15分钟我们就能抵达位置。”提姆看了看屏幕上的地图。
“明白。”布鲁斯说，他顿了一下，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提姆临时中断的访学活动，“纽约之行如何？”
“唯一让我有兴趣的是斯塔克企业。”提姆说，“其他东西给我的印象还没有沃勒的速溶咖啡来得深，咖啡因含量简直是咖啡之耻，还加了大量植脂末。——她怎么会喝那种东西？”
原本提姆应该还在参加那个麻烦的访学团活动，但他收到了迪克的那通电话之后，越想越觉得有蹊跷。
能让迪克支支吾吾遮掩隐瞒的事情，通常都不会太简单。于是提姆果断向访学团的带队老师告假，理由是家中有急事，鉴于他一向品学兼优，老师很爽快的同意了。
他买下最近一程飞向哥谭的机票又买了速通卡，一路畅通无阻，在一多小时之后就重新踩上了哥谭的土地。
但只有布鲁斯在在蝙蝠洞，提姆询问了阿尔弗雷德，才知道不久之前父子俩之间才爆发了激烈争吵，动静有如洪峰过境。拯救家庭关系持续向深渊滑落的是响起的警报，迪克拉着恶魔崽子美其名曰处理事情逃之夭夭。
提姆回来的时候，布鲁斯正打算直接去找真正引发警报的罪魁祸首——也就是沃勒算账，沃勒第一次差人袭击阿卡姆，部分罪犯出逃，毒藤女就是其中之一。
听到这儿，提姆毫不犹豫的把包往旁边一放，跟着布鲁斯上了蝙蝠战机。
他有很多话想和布鲁斯说。
提姆才不相信迪克说的前同事之类的鬼话，心里明白这显然是迪克现在身边的人。
迪克最近可是一直在哥谭，经常相处的人能有谁？杰森？不像。芭芭拉？不可能。一个一个划掉嫌疑目标，最后就剩了布鲁斯和达米安还留在嫌疑名单。
鉴于某人单方面的敌视情绪和两个人的微妙关系，提姆明智的选择了试探布鲁斯，
而布鲁斯竟也疑心重重，二人一拍即合，得出结论：关于胡狼，迪克和达米安定然有事瞒着他们。
但提姆没有向布鲁斯透露过多他和迪克的对话内容。毕竟有些信息实在是太微妙了。
如果把“朋友”这个身份代入迪克……呃，提姆非常清楚迪克在马戏团时期的经历背景、家庭情况，有妹妹的人肯定不会是他。
但要是换另外一个人代入进去的话……事情就很恐怖了。
“布鲁斯，你准备好面对真相了吗？”提姆试探性地问。
“什么事情的真相？出任务的时候称呼代号，红罗宾，希望去一趟纽约没有让你忘记这一点。”布鲁斯回答。
“抱歉，我会注意的。”提姆说。他的目光望向机舱外，远方已经能够看到轮廓的植物园半圆形建筑。
但是这件事情攸关的是布鲁斯，而不是蝙蝠侠啊。提姆幽幽叹了口气。
第100章 妹妹 想要从我身边夺走她，只有杀死我……
达米安走到蝙蝠车旁， 在车门某个位置轻轻敲击两下，随着不可察觉的轻响，黑色的门缓缓向上开启， 像是鸟类展翼。
站在车门边， 他的身体微微向内倾斜， “女士优先。”
毒藤女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他一眼， 未作回应。但哈莉极力想往前探的头突然缩回来，她表情呆滞，指出来一个他们先前都没有提到的问题， 蝙蝠车有了，但是， “我们现在有4个人， 这里面只有两个座位。”
变小之后， 沼泽怪物已经快习惯被忽视了。反正它占地基本为0。
要怎么分配座位？哈莉陷入沉思， 她的脸上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可真是难得。
毒藤女还没有说话。但哈莉脑门上的灯泡猛然亮起，她手握成拳， 猛地击打自己的手掌心， “妹妹可以坐我腿上。我坐在小红的腿上！”
她简直想为能够想到这么棒的方案的自己鼓掌欢呼。
达米安感觉额角的血管猛地跳动了几下， 忍耐快要接近极限。死， 他现在就要让这两个人死。
“清醒一点吧。阿姨。”他在这个称呼词上加了重音，“里面可没有这么高。”
哈莉兴高采烈的神色一顿，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阴惨惨的低下头， “罗宾， 蝙蝠侠没有教过你不要随便称呼女孩子吗？”
达米安冷冷回应：“我相信自己判断年龄的能力，不需别人的指点。”
哈莉左看右看，没有找到自己的棒球棍在哪里。她只好退求其次， 捋起袖子，神色癫狂，“——看来是时候让我代替小蝙蝠教导你了。”
一言不合，两个人又争执起来。毒藤女感到了熟悉的头痛，她按住额头，迅速介入两个人之间，“好了，停！”
她捂住哈莉的嘴巴，哈莉甩开她，气呼呼地试图冲向车门，却被毒藤女一把拉住。哈莉不满地踢着腿，“小红你干嘛啊！！！”
“你先上车。罗宾，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毒藤女转向达米安，警告道，“我可没有完全解除你身上的毒素。”
毒藤女在怀疑他。达米安面色不变，在心里发出冷笑。这个女人还算有点脑子，他原本想着等他们坐进去就声控启动蝙蝠车内的安全协议。
车载的安全系统早就已经考虑到了有人入侵时的各种应急方案。今天之前他会嘲笑父亲，杞人忧天。而今天之后达米安彻彻底底改变这种印象。觉得他有必要也试着考虑周全。
“好啊。”他说。“塔…胡狼和我一起。”
毒藤女挑了挑眉，按住又想激烈反驳的哈莉。“驾驶座能坐两个人？”
有段时间达米安极度不喜他人的质疑，热衷于在短时间内从行动到言语上将质疑通通击碎。
现在他自诩为人友善很多，面对毒藤女的质疑未多说什么。
“为什么不能？”他神色如常的反问。
*
塔米斯有点懵比。她到底是怎么坐到这上面来的？
她斜坐在两个驾驶座中间的操作杆平台上，双腿并拢堪堪放进驾驶位前的空隙。老实说这个姿势不太舒服，大腿边缘的位置，处于无动力状态操作杆倒伏着，隔着布料仍然硌得腿有些不舒服。
再恶劣的环境她也呆过，这点局促环境尚能忍受。但是在她侧方传来哈莉叽叽喳喳的声音，——哈莉的叠叠座计划最后还是未能成功实行，毒藤女表示拒绝，她的原话是“这太蠢了”。
于是两位反派现在正挤着坐在副驾驶座上，几乎是紧紧贴在一起。塔米斯感觉得到她们的存在，极其鲜明。
她不安地往下滑了滑，身体在这个动作下不自觉地向驾驶座的位置靠近。
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小半后背毫无防备地向不信任的人袒露。或许是职业病吧，刺客鲜少有这种体验。这时候后面发生任何事情，她都没有办法及时应对。
做了黑色防窥涂层的车窗倒映出她僵硬得笔挺的影子。就像掉出鸟窝落到地上的雏鸟，面对周围陌生的环境不知所措、僵硬得翅羽尖尖都一动都不敢动。
达米安坐在驾驶座，探手过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脊背，但这没有起作用，手底下的肌肉更僵硬了。
塔米斯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她的手探向腿侧，达米安猜那里肯定绑着什么武器吧，匕首、折刀，随便什么易携带的武器。只要拿着武器她就会觉得心安，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把武器绑到腿上的习惯。
可能是开始于某一天母亲在他们面前一撩裙子，拆出腿环上绑的匕首，划破了冒犯的登徒子的喉咙？
他们已经很久未见过母亲。说来可笑，达米安始终不知道母亲如何看待这至始至终的一切，她看上去就那样接受了。
因此达米安会那么愤怒，在离开刺客联盟来到父亲身边时甚至觉得有一丝解脱，——好像他才是那里唯一一个无法接受现状的人。
“你的定力都去哪里了？”达米安淡淡说。
没什么情绪的口吻，但又不是嘲讽或者斥责，定力？新奇的词儿，说出这种话可不像他。塔米斯默默看着他，不动了。
【……你要做什么？】她默不作声的用唇语说，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若有所感。【这不像你，哥哥。】
不管是向敌人屈服还是主动示好，都不像他的作风。
达米安没有回答。
看吧，这就是熟悉的可怕之处。你知道她的一切弱点，知道她战斗时候出招之后下一次的攻击间隙，知道什么东西会让她感到危险，又有什么东西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但熟悉是相互的，一扇门打开时，两侧的人都能进入彼此的世界。
这就是为什么人类难以容忍背叛，只有亲密的人才知道如何捅刀才能捅到最柔软的地方。
也就是说，只要摈弃那块柔软的地方，自此他就能刀枪不入，冷硬如铁。
“说说你那个黑市医生吧，说不定我还认识。”毒藤女说。她眯着眼睛，眼神若有所思的在塔米斯的背后打转。
本来有些放松下来的脊背在她的声音里又僵住了。
“不，你不可能认识。你猜为什么蝙蝠侠每次受了重伤后都能快速返回战场？”说这话的时候，达米安眼睛都不眨一下。
哈莉一直在副驾驶狭窄的空间里扭动，一会儿试图用指甲划伤皮质的座椅，一会儿又趴上车舷窗咚咚给窗户两拳，让本就狭窄的空间更加雪山加霜，她开心的插嘴，“我知道我知道，因为他是蝙蝠！”
咚。毒藤女微笑着给了她脑袋一拳，哈莉抱着头不动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即将拜访的是蝙蝠侠的…私人医生？”毒藤女问。
在场没人能判断罗宾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蝙蝠侠在普通民众眼里一向活得像个都市传说，到现在还有人坚定的觉得他的存在不过是个整蛊节目。说来好笑，了
解蝙蝠侠最多的人竟然是他的敌人们。
“差不多吧。”达米安耸肩，“我建议你们坐好，要出发了。”
他的手触上显示屏，调出动力界面，在长梯形的能量按钮上滑动，一档…二档…绿色渐渐充满条块，到最后变成鲜橙色，离顶部的红色只有几步之遥。
他收回手，单手紧紧的握住方向盘。
强大的引擎没有任何前奏，直接启动，声音如同咆哮，车像离弦的箭一样飞驰出去。巨大的推背感让所有人的身体都向后，动力把副驾驶的两个人都死死按在椅背上。但达米安不！他前倾身体，被手套附着的手背上青筋鼓起。
窗外的一切绿色都和光斑融成一团，化作流线型的光后退远去。衣服口袋里的沼泽怪物动了动，然后又恢复了沉寂。塔米斯下意识扶住驾驶座的椅背，她没有被推得失去平衡，托在她脊背上那只手钢铁似的牢牢支撑着她。
蝙蝠车的仪表盘亮着幽蓝色的光，车载控制面板上的蝙蝠Logo稳定的浮现着。
过了几秒，适应了这种高速感后，毒藤女开口质疑道，“听上去很难让我相信有这个人的存在，如果他的医术高明到蝙蝠侠都是他的客户，为什么会籍籍无名？”
问得很好，当然因为这都是他编的。
达米安嘲讽地微笑，目光透过前挡风玻璃直视前方，语气冷漠，“我理解你的担忧，但真的，我想问问，你真的以为我会等到到那时候再计划解决你们么？那还真是有够天真的。”
毒藤女的表情顿时一僵，这话说得颇有几分邪性，是杀人如麻的反派恶棍才说得出来的那种话。她对这一任罗宾的秉性根本是一无所知，蝙蝠侠挑罗宾的条件是不是越来越奇怪了？
“别忘了你身上的……”她面色阴沉的说，她伸出手，要知道她的毒素可不是只有通过植物才能起效，皮肤接触、孢子传播…她本身就是一座移动的毒药库！
达米安一直防备着她，他一把揽住塔米斯，将其推向座椅。而他则错身过去，一只手死死抓住毒藤女的手腕，另一只手撑在操纵杆平台上。
凭借着年少轻狂，达米安一句话就解决了这个威胁。他说，“我不在乎。”
车的速度超过两百迈，在这个情况下司机扔下了方向盘！！哈莉傻眼了，她尖叫起来，“车车车——”
哈莉的高分贝声音震得耳朵嗡嗡发疼，塔米斯下意识的握住方向盘，旋即皱起眉头，方向盘竟然纹丝不动！面前是一个弯道，若不成功转向，他们下场就是冲下悬崖。
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可不像哥哥。电光火石之间塔米斯突然明白了什么。
果不其然，在弯道前，蝙蝠车竟然自动转弯！一开始达米安就启动了自动驾驶系统。
“别担心，这会很快的。” 达米安的撑着的手猛的砸上操作杆旁边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按钮。
哈莉还没松一口气，突然感觉到座椅突然发生异动。
“等等，这是——”
毒藤女的话还未说完，座椅的弹射装置启动，头顶的天窗唰地展开，呼啸的风声灌进来，她和哈莉如同被巨大的弹簧推射一般，从车内弹出，直冲天际。
在有披风辅助的时候，弹射系统的助力配合钩索枪可以攀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这种作战方式经常打得敌人出其不意。但恐怕蝙蝠侠都想不到座椅的弹射系统可以这样用。
尖叫声随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中逐渐变小。达米安望着后视镜中迅速缩小的两个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塔米斯：……
刚看完一场震撼的空中飞人，塔米斯默默闭上想说些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的嘴，这个速度弹射出去，没有任何防护的普通人不死也是重伤，这辆车还有这个功能，当真是可怕如斯，总感觉车上还充满了其他各种意想不到的危险呢。
达米安坐回驾驶座，从塔米斯的衣服口袋里拽出沼泽怪物，它拿了手铐钥匙之后就一直悄无声息，达米安对原因漠不关心，若不是傻妹妹，这场闹剧里除了没有人会顾及它。
他的动作太快，塔米斯没有预料到这个举动，等她制止的时候达米安已经把沼泽怪物拽出来了一截。
“毒藤女的毒，你能解吧？”居高临下的命令态度。
在他的眼里它是异类，而不是平等的生命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沼泽怪物被他捏着，没有说话。
塔米斯按下心底突然涌现的忧虑，她把沼泽先前给她那枚叶子塞进达米安的掌心，不动声色地把它从兄长的手下拯救下来，“哥哥，这个给你。是一样的。”
她没来得及收回手，达米安抓住她的手腕。
“这下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塔米。” 他轻轻地说。
高速行驶的车里，密闭的空间，难以逃离，无法逃避。她说不出话，但达米安看着她。
阴测测的目光，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很想向窗户玻璃的方向退，但这个举动毫无疑问只会激怒兄长，“……这个话是必须要在这里谈吗，哥哥。”
“不然你想在哪里谈话？回家？你又不愿意。”看着因为距离过近而显得愈发僵硬的妹妹，达米安微笑，眼神却越来越冷，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可以接受你不回去，但你不能离开哥谭。我会为你找一处安全屋，暂时呆在哪里，我会很快解决你担心的问题。”
他话里的意味让塔米斯的瞳孔骤缩一瞬，她轻声说，“这是软禁？”
“这是保护。”尽管现在还年轻，但已经可以从形式作风中窥见日后充满控制欲雏形的暴君朝他的妹妹颔首。
达米安毫不怀疑，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父亲也会对哥谭实行这种封禁式的保护。不，他现在就正在这样做，蝙蝠侠拒绝一切非哥谭之物进入影响哥谭。
塔米斯静静的看着他，“哥哥，首领要来哥谭了。”
达米安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突然——啧，和那家伙在哥谭的活动有关？”
“有时候我仍然会做那天晚上的噩梦，我想结束它。”塔米斯轻声说。
关于这些信息，塔米斯见面之后想了很久要不要在告诉哥哥，在家人面前，她一向是个很体贴的孩子，从不抱怨，更不索取。她不知道这个消息会在兄长身上刮起怎样的狂风，让他做出何种举动，因而最好的方式就是不说。
但是现在，有必要把一切都说清楚。因为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哥哥们都像小孩子，占有欲强，什么都想要，不爽了就闹。一旦遇到分歧，抉择总会倾向他所要的那般发展，归根结底是因为她从来不懂得拒绝，因为曾经他的意志就是她的方向。
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也绝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有一瞬间她的话让达米安屏住了呼吸，散落的线索连成一张网，他瞬间明白了塔米想要做什么。
结束噩梦的最好办法就是杀死噩梦的源头，但事情哪里有这么简单？
达米安的脸色因为瞬闪而过的念头阴沉下来，他抓住她的手腕，“我不允许，——现在不行，太危险了。”
太阳要落山了，从前挡玻璃透进来的光线晦暗，仪表盘上的荧光灯闪烁，照亮了两人紧绷的表情。
塔米斯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瞳孔里的光仿佛散开了，“哥哥，你没有立场替我做决定。”
达米安的呼吸一窒，他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
日薄西山，太阳缓缓沉入森林的怀抱，天边的云朵打翻了晚霞的调色盘，浅淡的粉、紫罗兰和落幕的橙黄交织在一起，把树木的影子拉得极长。
在高处的山崖上，一个男人向下俯瞰盘山公路，眼神锐利，S型的环山公路盘踞在几座山头间，远远看去像是一条银色的河流。
【你收到他的求救信号了么。】一条消息发送进来。他没有回复。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如
果你在那里，能不能先别离开？有件事情我想问一下……】
真奇怪，他能有什么事情来找他？男人的眉毛扬了扬，随手带上一旁放着的头罩，遮住整张脸。
他的装扮在墨绿的森林之间非常显眼，卡其色外套加红色的头罩，在这里简直像个活靶子。这里唯一低调的只有改装摩托车，通体黑色，安静的停在他的身边。
一辆黑色的车出现在视野尽头的盘山公路上，距离一直在缩短，仅仅过去几秒，那辆车竟以飞驰而过两个弯道。
一分钟，他在心里想。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车里被弹了出来，在空中化出两道模糊的残影，转瞬即逝。他眨了眨眼，再睁开眼时影子就消失了。
此时暗青色的天空鸟群归巢，他寻思可能是飞鸟。
空气有些沉闷，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森林之中常常感觉不到什么风，因为树冠层作为天然的障碍物阻挡了风的直接通过，会大幅度减缓风力。若是没有视野遮挡，这将是绝佳的射击点。
耳麦里传来一个声音，轻微但清晰，“他没事，但是……”声音戛然而止，似乎在斟酌着要如何描述眼前的场景，“呃，我不知道怎么说，但你肯定会想看这个的。”
杰森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极有冲击力的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迪克和其他几个罪犯被齐齐整整挂在路中央的树上，正随风飘荡。生怕别人不知道是谁似的，还专门只露出了脸。
“我要一个特写。”杰森说，“肯定有人愿意掏大价钱来拥有这张照片。”
对话另一端的罗伊带着戏谑回应，“这可不是一顿饭能搞定的事情。”
“至少两顿。我敢打赌，会有很多人想看到这幕景象的。”杰森很自信。
25秒。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时间仍在杰森心中倒数。
“等等杰，我看到了…”
“嘘。”
罗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但杰森已经无瑕顾他，他压低声音，精神高度紧绷。
视野里已经看不见车的影子了，但数字仍在杰森心里稳稳落下。在第十秒的时候，他跨上摩托车，拔出了插在一边的榴弹发射器。
风向东南，风速1.5米每秒。
三秒。
两秒。
一秒。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静止，在读到一的刹那，即便脚下的公路上仍空无一影，但他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嘭！榴弹如同脱缰的野马冲出膛口。连续两发点射！第一发榴弹猛扑向一闪而逝的黑色的残影，径直击中高速旋转的车轮。在破片爆裂的火光之中，枪口迅速调转，不到一秒完成换弹，第二枚榴弹出膛！朝着失衡的车尾部发射，正中目标！榴弹紧紧咬在车胎和车身的缝隙之中，轰然爆炸！
向时速至少三百公里的高速行驶下的蝙蝠车发动射击，得多疯狂的人才能干得出这种事？！
蝙蝠车防弹，大多数射过去的弹药都是在做无用功，但开枪的是世界上最了解蝙蝠车结构的人！
摩托车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在尘土飞扬中如同猛兽般从山崖上冲下，直接拦截在触发急停系统的蝙蝠车前方。
“飙车游戏结束了。”杰森说，他跨下摩托车，手枪在他手中转了一圈。
没有任何动静传来。杰森挑了挑眉。他很确信蝙蝠车里面的人能够听到他在说什么。
劫持了蝙蝠车的歹徒不知道车门怎么开？不会吧。
突然之间车门向上弹开了，两道黑色的影子交缠在一起，穿着罗宾服的人跪压在黑色的影子身上，将其双手绞至头顶，铁锁般牢固地按在地面上。
咔嚓，在他这样做的时候，杰森听到关节脱臼的声音，他卸掉了对方的手臂关节。
“哟，不错啊，我还以为需要帮助呢。”杰森很想吹个口哨。
他说话的时候，两个人在战斗中一声不吭。两个人侧头看向他，同样的碧绿色眼睛，达米安的脸上压抑着冰冷的不耐。
看到另外一张熟悉而意外的面孔，杰森心脏猛地一跳，嘴角的笑意戛然而止。 ？！
望来的碧绿瞳孔里浮现愕然，记忆里苍白安静的影子突然鲜活起来，一瞬间无数回忆涌进脑海，如潮水般涌来，把他钉在原地。
在那天之后杰森和罗伊一直在寻找塔米斯但寻而不得，回哥谭后还试图从蝙蝠洞系统入手找到相关信息，但都无果。
回忆在脑海里刮起惊涛骇浪的狂风，她怎么会在这儿？——达米安是刺客联盟的接班人，来抓叛徒的？
“红头罩？”达米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抬起头，“夜翼不在这里，你找错地方了。”
达米安自认和对方交情不深，一开始就没往陶德是来找他的这个念头上靠过。
他说话的时候，塔米斯抓住这个空隙，抬起腿直击向达米安的侧腹。达米安的反应出奇的快，几乎是她动作的瞬间，他的手臂迅速下移，牢牢钳制住她的腿弯。
就这这个姿势，他把人抱了起来，塔米斯脱臼的手软软垂下去，她没有注意到沼泽在战斗中从衣服口袋里滑落出来。她瞪着兄长，但达米安并不看她。
杰森握着枪的手紧了紧，他抬高音量，“我很确信我没有找错位置。她这是犯了什么事？”
在他的印象里，塔米斯可不是什么会主动惹事的性子。
达米安的回答简洁，带着隔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我无意分享私人事务。”
他停顿了一下，问杰森陶德，“你有没有什么安全屋？能够避开他那种。”
杰森陶德算是和他理念相对合拍的一个家庭成员，而且隐藏能力超绝，就连父亲都难以找寻踪迹。出于对其能力的认可，达米安多问了一句。
他们都对话中的‘他’是谁心知肚明，在杰森嘴里这个‘他’有时是那个人，有时候又是老男人。
杰森瞳孔地震，“……不是，你想做什么？这小姑娘是犯了什么事？”
要安全屋是要干嘛？他心里觉得不对劲的感觉达到了顶峰，这话说得真刑啊。一瞬间无数文学作品闪过脑子。
达米安眯起眼，他不再和陶德说话，而是低头看向妹妹，用笃定的语气，他说，“你们认识。”
塔米斯一直没有和杰森说话，就是为了防止发生达米安发现，从而引发更多的问题，——兄长密不透风的控制欲，让人感到窒息。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可是不能否认看到杰森的时候心底有点雀跃的小开心。久别重逢，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但是闪过的画面里是染着温暖的颜色。
“是啊，可是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哥哥。”塔米斯硬邦邦的回答。
对于她来说，面对兄长用这样强硬的姿态正面回应实属难得。
在今天的一番互动里她也被弄出了火气，不管怎么和哥哥说话都说不通，他想让她的所有事情都按照他的构想前进。
放在以前说不定可以吧，但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看来你在外面的确学会到很多东西，塔米，你甚至学会了如何激怒我。——但没关系，我会得知一切。”
达米安轻声说，“作为兄长，缺席了这段时间对你的教导，是我的责任。往后一段时间，我会好好教导你。”
塔米斯面无表情，“我不要。”
杰森：……？
他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从这个动作能看出他有多不可置信，“不是，你们，是我想的那个意思？还是说这是你们刺客联盟的一家亲氛围，彼此之间都称呼兄弟姐妹？”
时至今日终于有人体会到了迪克那天的仓皇感，要是他在这里，说不定会给杰森一个难兄难弟之间的心有戚戚焉的拥抱。
达米安看了他一眼，冷冷说，“和你无关，不要多管闲事。”
杰森闭上眼，他突然叹了口气，有点暴躁，“妈的。”
“事先声明。这无关家庭事务。”他愈发低沉的声音清晰切入空气，“我这个人，见不得朋友受欺负。”
话音未落，他猛然拔出枪套里的枪！达米安错过身体，这么近的距离，对老手来说即便是速射也难以脱靶。但杰森的拔枪只是个假动作！他扔出几枚烟雾弹，屏住呼吸扑向渐起的浓雾之中。
烟雾迅速弥漫开来，如同灰色的帷幕瞬间隔断视线，看不清的朦胧将这片区域团团包围，夕阳折射而过，让所有的一切影子变得诡谲不定。
烟雾弹的效果是不是太好
了？
这个念头在杰森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但眼下没有办法思考这么多，他在雾气中短暂的和达米安交手。
他怀中抱着人，躲避攻击的同时还用身体护着塔米斯，使他在躲避杰森的进攻时显得格外吃力。
但杰森的攻击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他旋身转踢，在这紧要关头，达米安好像动作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动作，杰森一抢到人，扛起来就跑。
“她不愿意和你待在一起就别强扭瓜咯，再见。”他说。
向着摩托车的位置跑了起步，杰森终于发现不对了，他清楚地记得每一样武器的效果，这个烟雾弹的距离范围是5米。按照计算，他早应该冲出烟雾的覆盖范围，可他已经跑到了十几米外的摩托车前，眼前的白雾却依旧无边无际。
黯淡的雾里有细微的沙沙声。
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突然在杰森耳边响起，他瞧见雾中如蛇一般涌动的虚影，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离开这里，”雾里的黑影对杰森说。
“我靠，这是什么情况？”杰森目瞪口呆。
在他肩膀上，塔米斯有气无力的抬起头。她喘了口气，“放我下来。”
“没事儿吧？”杰森问，他轻轻地把她放在了摩托车的后座上。
“借你胸口用一下。”她低声说。
杰森下意识点头，还没细想借胸口做什么，塔米斯用肩膀顶住他的胸口，咔嚓一声，硬生生把脱臼了的一条手臂归位回去了。
天中突然飘下了蒙蒙细雨，白雾的范围在缩小。武装不断有武器相接的声音，白色的雾间黑影闪烁。一个身影握着刀，跌跌撞撞地走出来。
达米安斩断涌来的藤蔓，他趔趄走在雾中，嘶声咆哮，“想要从我身边夺走她，只有杀死我这一条路！把我的妹妹——还给我！”
咆哮声在森林间回响，一行飞鸟飞出林间，才跳下战机的蝙蝠侠的脚步凝固，在那片奇怪的雾气前不动了。 ？
妹妹？
什么妹妹？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这是他儿子的声音。跟在他后面的提姆和迪克陷入沉默。
提姆已有心理准备，很冷静的得出结论：……糟糕，分析是真的。
迪克面目扭曲，他避开布鲁斯的视线，恨不得继续晕过去。不该在这时候醒过来的！达米安你吼那么大声干嘛，这下可不怪我了啊！
在一片寂静里，布鲁斯韦恩环视他们一眼，缓缓说：
“到底是达米安一个人瞒着我，还是你们都瞒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