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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游乐园(2) 泰迪熊。

    剧院位于游乐园的边缘位置, 在树木的掩映之间,七彩灯泡沿着做旧的屋檐一圈一圈地排列。入口高挂着巨大的霓虹招牌,字体色彩斑斓。

    可以想象, 等到夜晚灯光亮起时, 这里必是七彩绚烂…绚烂到能让自诩成熟稳重的刺客下定决心, 再也不会再踏入此种幼稚之地一步。

    布鲁斯带着一对儿女走在前往剧院路上, 一路走来没有遇到任何人,只有隐隐绰绰的人声和音乐,从另一方的广场传来, 声音被树林过滤之后已经难以辨析。

    这里属于不对游客开放的员工后台区域。

    一只三米高的泰迪熊推开了剧院后门  ,看到他们时顿住了动作。

    没有心的资本家在先前已经领教了游乐园的牛鬼蛇神…或者说ip版权合作范围, 自认已经不会对在此出现的任何生物感到意外。

    一只普普通通、就是高了些的泰迪熊, 没有引起布鲁斯的特别关注。

    泰迪熊已经把笨重的后门推开了一半, 而且看上去没有离开的态度, 似乎是想为这几位客人继续撑门。

    既然如此,那大家就不客气了。达米安首当其冲, 从它身边迈了过去, 一头猛扎进门后的黑暗。泰迪熊的头微微一动。

    儿子实在过于莽撞, 无论什么时候都冲在最前。这一点显然应被纠正…行动之前至少先观察清楚环境吧。布鲁斯以小窥大, 在心里盘算着下一阶段的教育目标。

    路过泰迪熊时,他朝对方露出了典型布鲁斯式的笑容。

    “谢谢。”他抬头朝泰迪熊眨了眨眼。

    泰迪显然接受到了他的善意, 背缓缓弓下, 撑着门的熊掌也下滑了几公分, 看上去竟像是很想要放手…

    这时候放手的话, 能一门夹死这家伙么?不现实,但会很爽。

    诱惑很大,但它忍住了, 因为还有个影子没有进来。

    塔米斯站在离门几步之遥的地方,看了看门边贴着的过时海报。海报上,充满童趣的卡通人物带着魔术帽。

    隔着懊热的头套,中之人和少女短暂的对视了。实际上,在达米安进去之后,它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

    “塔米?”父亲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是,父亲。”塔米斯从它身边路过,一脚踏入黑暗里,路过泰迪熊的时候轻声说谢谢。

    门内是一条狭长的走廊,只开了两侧的壁灯,光照亮两旁有序对立的门,这些门一直分布到走廊尽头。有些门上挂着纸牌子,上面写着某某剧组的化妆间、道具室之类的词,显然房间流动性还挺大。

    咚。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奇怪的是泰迪熊并没有出门离开,它站在关闭的门前,看着他们的背影。

    布鲁斯微微皱眉,他停下了脚步,隐约察觉到这只熊……不,这个工作人员的行为有些反常。

    他转过身,第一反应是让女儿走到前面。

    目光里,泰迪熊的熊掌在身上摸索了一下。但这身棕色的玩偶服没有包袋的缝合口,它的手部位置也没有开口,纯粹是一片的掌状。玩偶服下的工作人员完全忘记了这一点,下意识做出摸索动作之后才反应过来。

    离他几步远的位置,塔米斯的耳朵动了动,她回头看着这个举动怪异的大熊。对方几乎是她一倍身高,一个更是顶她三个宽…这个体型委实感觉有些熟悉。

    看到她犹疑地停下脚步,泰迪熊伸出爪子,虚虚在她头顶一拍。

    塔米斯后退几步避开那只唐突的爪子,皱起眉头。这只熊是不是有些过于自来熟了?但想想这个地方,从员工到装潢,好像都充满着一种要把自己焊死在客人记忆里的侵入感……所以对方的举动也正常?

    除此之外,对方就没有再做出其他的举动。她避开之后,它的身形凝固了,手放下来,呆呆站在原地。

    塔米斯意识到她躲避的动作让这只熊有些受伤…不是吧?她绷着的唇角抽了抽。

    她当然没必要在乎一个路人甲的感受,可是大个子这种寡言可怜的感觉让她想起贝恩,或者赫雷提克。

    赫雷提克的体型有向贝恩发展的趋势…虽然还没到贝恩那种程度,但是有望比肩。有时候看到达米安现在的样子,又想到虎背熊腰的赫雷提克,塔米斯总是忍不住有几分担心…达米安未来也会变得像小山一样吗?

    她倒是完全没考虑过自己未来会长成怎么样。有些人从来不会提起以后,因为她已知晓自己没有未来。此时再谈起之后的事情,不过都是在看水中的幻影。

    塔米斯有些纠结要不要安慰一下熊…虽然她的安慰顶了天是拍拍他的手臂。但是这种心情能传达到的吧?大个子们的心思都很细腻的啊。

    布鲁斯没有给她纠结的机会,他把女儿揽到身后,抬头看过去的目光如刀锋般锐利,“怎么,这位熊…先生,你需要帮助吗?”

    熊没有说话,和布鲁斯对视几秒之后,它转身重新推开门。

    隔着一道门,沉重的脚步声远去了。

    警报解除,但是布鲁斯并没有因此放松精神。

    在他们进来之后,达米安的身影就不见了,布鲁斯抬高声音喊他的名字。

    “别一惊一乍的,父亲。我正在探路。”某个房间里传来达米安的声音,他正在像某些RPG游戏里的主角那样,挨个检查房间。

    没几秒,他从某个房间里探出头,“扎坦娜不在这儿,但我很确定这是她的道具间。虽然里面什么魔术道具都有…魔法师表演魔术还得准备掩人耳目的道具,双重身份之人的惯用掩盖手法,hum。”

    布鲁斯掠过他后面那句话里的讽刺,“门牌上已经很清楚的写明了那是她的休息室,达米安。她应该就在这里的某个位置,别乱动东西,我不能保证——”

    “保证不了就别保证,父亲。”达米安的身影消失在那扇门后,只有声音在回响,“我只不过是在检查这里的安全性,不要过多担心。”

    ……这里是扎坦娜的地方,就算是再危险应该也不会伤害到性命。儿子吃些苦头也好。

    这样想着,布鲁斯收回视线,探究的目光看向女儿,“刚才在发什么呆?遇到有异常举动的人,你的第一反应该是警觉。”

    面对异常和危险时的反应,正常人的教导应该是‘离远些’之类的话吧?他沉下声音教人怎么做事的样子很蝙蝠侠,布鲁斯几乎没有伪装。

    他其实已经想好如何揭露身份…韦恩的身份但蝙蝠侠式的态度和作风,展露一些并非常人能及的特质,在庄园里制造一点“偶然的”小发现,循序渐进地引女儿发现两个身份的异同点之类的。乍一接受到爆炸信息会无法接受,那就一步一步慢慢来。

    他总觉得还有很多时间,足够支撑他们渐渐了解彼此。

    运筹帷幄的老父亲已经做好计划,且不止一个。他对此很有信心。

    第一步,蝙蝠侠式的说话口吻。如果配合沙哑粗粝的音色,足够让正常人倒吸完游乐园所有的冷空气。

    但是他用的本音,且这里没有脑回路正常的人。

    韦恩家的先祖或许把一根筋之类的东西也刻进了DNA,放在现某一家之主身上,他就是要坚定的做蝙蝠侠打击罪犯,直到再也打不动或者身死道消的那天;放在达米安身上,他就是要一头猛扎进领地保卫战,保卫蝙蝠侠披风继承者、刺客联盟继承人、唯一绑定亲哥等多个身份的所有权利。

    有人胆敢在他的领地周围打转,当即就会受到毫不留情的教训。多疑、易怒,放在古代达米安一定是个当皇帝的好料子。

    放在塔米斯身上…她根据一直以来的印象,至今仍坚定相信父亲是个普通人,半点怀疑都没生出来过。布鲁斯和蝙蝠侠同时出现还会勃然大怒,质问蝙蝠侠把父亲怎么了。

    总之,和一根筋讲某些话题是讲不通的,他们就是要等到终局落地之后才会清醒…或者陷得更深。

    塔米斯没有意识到父亲言论中的异常。她的关注点仅在一件事情上:严厉的口气。

    她第一次听到父亲用这样的声音对她说话。

    她的视线有些漂移。在所受到的教育之中,受到训斥后应该坦荡的直面问题加以改正。但她不觉得刚才有什么问题。

    回头看了看门口,那里已经没有泰迪熊了。而哥哥还在不知道哪个房间里兴致勃勃地冒险…他有时候就是这样,会突然对某些地方或者某件事情感兴趣。

    总

    之,走廊里只有她和父亲…是一个分享过去的好时候。如果要是哥哥在,大概会打断她说“不要把生命浪费在回忆上目光要放在眼下”云云吧。塔米斯怀疑他没有和父亲说过什么从前的经历。

    “父亲对哥哥知道多少呢?”她小声问。

    布鲁斯的脸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塔米斯没有意识到这番问话对老父亲而言简直是反将一军……塔利娅可不是什么爱好分享育儿经的人,更没什么共同承担养孩子的打算,不然也不能闷声不吭养了十几年孩子。

    她就是那种谜一样的女人啊,永远也猜不到她要做什么,心里在想什么。可一旦她说话,那就是已经事成定局尘埃落地。

    有时候布鲁斯甚至这样怀疑,如果不是丧钟突兀叛逃造成联盟巨变,恐怕要等到他决定把披风传给继承人的时候,塔利娅才会把达米安领出来,喝着红酒淡定地告诉他,“这是你儿子。”

    毕竟先前她就是这样把达米安领到他面前的,简简单单一句话。达米安到家之后也很少分享过去的事情,态度端得是忌讳莫深,于是他们也从来没问。

    而平时,他展现出来的最大特质是……受雷霄的刺客教育毒害颇深。

    房间门之间的挂墙画框里张贴了很多张大图,应该都是以前曾经在这个剧院里演出过的节目宣传海报,他们身侧的海报是一张泛黄的沙漠之境,土黄色的沙丘层层叠叠占了大半张海报。

    她的目光就停留在那张海报上,“哥哥和我,以前在沙漠里呆过一段时间。”

    “训练?”他没有表露出异常,自然而然地点出了这件事情。

    不动声色这样问的时候,布鲁斯其实惊讶里带了些欣喜…分享过去的经历可是打开心扉的最好佐证,她对他的信任比他想象中还要深。

    “嗯。那时候有一个像泰迪熊…但是没有泰迪熊那么高的叔叔教我们如何在沙漠中生存。沙漠很干燥很热,要想办法在那里生存两个周,或者离开。但是我们在沙漠的正中央,没有载具,直升飞机将我们从边缘运进去花了两个小时。如果靠步行的话,哥哥说大约要走一个月吧。”塔米斯轻声说,她很少说这么长的话。

    饶是布鲁斯对刺客联盟的地狱训练有过认知,但仍被她描述的情形给镇住了一瞬。那时候他们才多大?两个小孩子就这样被丢在荒无人烟的沙漠里?

    “那时候会觉得害怕么?”他也放低了声音。

    “不,其实并不可怕。哥哥一开始甚至很不开心,因为有那个男人在,像是教练和安全员之类的身份。哥哥觉得他的能力被质疑了,只有弱者才需要配备安全员。他觉得我们完全不需要。”

    “还真是非常达米安的态度啊。”布鲁斯忍不住想要扶额,儿子那股睥睨一切的自信,或许就是这样在地狱训练的成功中培养出来的。

    “让我猜猜,结果安全员真的没有产生半点用处?”

    第122章 游乐园(3) 同行是冤家这个道理你……

    安全员不会产生任何作用, 达米安一开始也这样认为,没有把虎背熊腰的男人放在眼里。

    只是在沙漠里生存两个周,在他眼里有点像是苟活, 总之他不喜欢那样。于是一落地就作下决定, 要凭自己的力量走出沙漠。他们在傍晚时分开始赶路, 白天阳光最强烈的时候在石滩底下休息, 就这样在沙漠里走了几个夜晚。期间安全员一直跟着我们,但是达米安当他不存在。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第三天,突如其来的沙尘暴把一切没来得及固定的东西都吹到天上…兄妹两个人藏在戈壁的石缝底下, 风实在太强了,连带着他们也险些被刮走。

    “但是安全员冲出来把我们固定了回去, ”她轻声说, “其实哥哥醒来之后很不开心, 因为安全员靠药物注射才能维持体型和状态, 他说这是弱者在作弊…”

    “这样么。”布鲁斯发现儿子竟然也是个纯粹的**锻炼派,这点倒和他一模一样。

    “但是安全员说力量的来源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没有被自然征服, 我们被征服了。他身上的药物注射管是他的弱点…然后他自己拔下管子和呼吸面罩和哥哥打了一架, 哥哥没有赢。在那之后哥哥就不排斥安全员先生了。”

    这个描述当真是让人觉得很耳熟, 布鲁斯心想这不会是他认为的那个人吧…

    “贝恩?”他问。

    塔米斯一愣,显然是在惊讶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她点点头, “是的, 是贝恩先生。父亲您知道他吗?”

    布鲁斯:“。”

    何止是知道, 简直是老熟人,背部突然隐隐作痛。

    “自那之后哥哥就认可了贝恩先生。”她轻声说,“…要让哥哥认可很简单, 只要他认为你是有价值的强者。”

    那要怎么才能得到你的认可?布鲁斯想这样说。但是很快他意识到,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已经获得承认。在她眼中他并非蝙蝠侠,没有武力和体魄,她也同样承认并且尊敬他。

    ……因为他是‘父亲’,所以拥有了天然的承认权。

    “大多数时候贝恩先生并不和我们说话,但是有什么需要到他的地方,他就会马上出现……刚才那只熊让我想到了贝恩先生,中东的圣殿有很重的石门,哥哥和我要费一些劲才能推开。但贝恩先生在的时候不需要我们动手。”

    她回头看了看那扇关着的门,那只熊曾默默为他们撑起过。

    布鲁斯没有说话……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喉咙里一口气灌进辛涩气泡水。有另外一个男人参与见证过两个孩子的成长,站在他们前面为他们遮蔽风沙。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这原本应当是父亲的职责。

    女儿仰头看着他,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懊恼?她抿着嘴唇,“抱歉,父亲。我不该提起这件事情。”

    分享这种回忆对他而言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情,布鲁斯没有来得及告诉她,听到她轻声说,“但哥哥是不会回头看的人,所以我想我要是不说的话,父亲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过去的事情。一想到这里就会觉得有些遗憾。”

    会遗憾么?

    布鲁斯不是喜欢分享过去的人…有些事情只能藏在心里啊。尽管很多人都知道,但心里的那条小巷就只有自己能进去。至于其他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倾诉的,谁会愿意听无聊的花花公子浪荡史或者蝙蝠侠历程?

    女儿当然也不喜欢倾诉,她的讲述很干瘪,只是把记忆里的这件事情复述出来,他是第一个听到的人。

    其实没必要和他说这些,但她还是笨拙地说了,因为她想要邀请他参与他们的曾经。

    布鲁斯深呼吸之后露出一个柔和微笑,他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神色认真,仿佛信众正身处教堂,一言一行都格外的肃穆。

    “所以,以后的时间里,你愿意和我多分享一些这种过去么?我很乐意听。”

    ……她没有回答,但是目光无措的避开了他。

    这个反应。布鲁斯突然有些不安  ,不会是因为他表现得太郑重了吧?仔细想想,现在这个样子好像是太过于煽情……而这个词和刺客联盟的教育简直是绝缘。就连达米安面对温情时刻都只会别扭地别过脸。

    糟糕,气氛好像有些尴尬起来了。

    “嗯?你们在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我想没什么事情是我不能听的吧。”达米安从房间门的位置再度探出头,他回到走廊,手里拿着几张……纸牌?

    布鲁斯的目光几乎是瞬间锁定在了那些纸牌上,他皱起眉,“这些纸牌怎么了么?”

    “我进化妆间的时候,它们正立在桌上。显然魔术师女士无聊的时候会玩些搭纸牌的游戏…但是这座纸牌塔只完成了一半。”达米安说,他随便向旁边一甩,几张纸牌飞出指尖,牢牢扎进旁边的墙壁。

    有一张扎进墙壁里的牌离塔米斯很近,纸牌的一角嵌进米棕色的墙纸里,在她的注视下飘然落到地上。她几乎是瞬间明白了兄长的意思,“……她在玩牌的时候突然离开了?”

    “是啊,在明知道父亲会造访的情况下,她还是离开了。”达米安说,

    什么样的事情能让她在这时候离开?

    “显然是临时的事情,她认为很快解决,不然不会半点信息都不留……我来联系她。”布鲁斯说。

    *

    接到联络的时候,扎坦娜正在游乐园的员工宿舍楼里。

    “抱歉,我正在做卫生。”她叹了口气,推开窗户,让风吹进来带走房间里的尘土。

    倚着窗户,她捏着手机,语气轻松不失诙谐地说,“忙了一晚上结果没想到家里进了小老鼠,我得先弄清楚它这是看上我的化妆品还是魔术道具了。”

    “……别担心,它也没有大碍,最迟今晚上就能恢复。我这里尽快解决,稍等我一下好么?这里有很多好玩的,你们可以到处逛逛打发时间。”

    透过窗前摇摆的绿叶缝隙,能够影影绰绰的眺望游乐园建筑的吉光片羽。扎坦娜收回目光,看向房间里的“老鼠”。

    猪面教授被吊在半空,扭动挣扎着。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绳索,天花板上也没有能够挂住他的横梁。无形之物束缚着他,魔法能够完成不能完成之事。

    刚才和侦探描述的时候,她应该换个比喻的,闯进来的不是老鼠,而是只猪。

    “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你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目的了么?”扎坦娜淡淡说,“同行是冤家这个道理你不懂吗?可别告诉我你是想来吞并哥谭游乐园的。”

    委实说她对猪面教授的了解实在不多,只知道对方喜欢戴着猪的头套,开着马戏团在全国各地巡游,搞人体实验的勾当。就是因为有这种渣滓,马戏团的声望才会一落千丈啊。

    猪面教授惊恐地哼哼起来。

    扎坦娜一顿,“哦,不注意把你的嘴也封上了。我可不会说抱歉。——封解。”

    她熟练地吐出反语魔法,将魔法咒语倒着念诵,威力是其他魔法的数倍。自小就经受这种训练,这对于她来说像是呼吸一样简单。

    猪面教授仍被吊在半空中,没有半分反应。扎塔娜愣住了,怎么会没有效果?

    这不可能。电光火石之间,她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她相信自己的魔法如同相信手足,已经形成路径依赖,人一般不会怀疑长在身上的手突然失去作用。

    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没来得及生出这个疑问,她的眼前一花,视野像是破旧电视那样的雪花闪烁之后,暮光之中,吊在半空中的猪面教授不见了。

    如刚进门时的那样,布满灰尘的房间之中空空荡荡,四周的家具上都蒙着一层白布……猪面教授不见了。

    但是地面上出现了猪头人身的影子……叠在她的影子上,高高举起斧状的东西。扎坦娜心里一跳。

    “破爆!”她咆哮出简短的咒语,同时朝侧方翻滚。一把斧头劈在她原先站立着的地方,与此同时,她终于看清楚了房间之中的一切。

    猪面教授弯着腰,他刚才竟然站在她身后的位置!正哼哧哼哧地试图把斧子从地上拿出来,那赫然是把巨大的开颅斧…这东西劈在脑门上能让整个头都碎掉了吧?

    但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

    房间中竟然不止她和猪面教授二人!

    第123章 游乐园(3) 我看到她了,她还活着。……

    既然魔法不起作用, 那是时候展现真正的力量了。扎坦娜拔出魔术棍,左右一扭,原本小臂长度拇指粗细的棍子抽长又膨胀…最后变成一根长杖。

    她抡起法杖, 一法杖狠狠砸向猪面教授的头。

    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种打法, 猝不及防被击中, 猪面教授捂着脑袋连连后退几步, 骂了一句脏话,“*哥谭粗口*,你你你你——你哪里来的这东西?!”

    “现代科技, 小子。”扎坦娜冷哼一声,目露凶光, “你不会以为没有魔法我就没办法收拾你吧?!”

    那天晚上回来之后, 扎坦娜仔仔细细复盘了和爵士的战斗, 然后发现一个华点…在和同职业人士战斗的时候, 出其不意的非魔法招式或许能增加战斗的胜率。想想,在战斗时候突然拿出法杖砸人或者拔出枪…简直防不胜防好么!

    是时候让同行们意识到时代已经改变了。

    出门得太急枪没带, 但新到的定制法杖出乎意料挺好使。

    空气里泛起一阵轻笑。悦耳得能让人身体酥麻的声音, 但猪面教授活生生打了个哆嗦。扎坦娜回过头看。

    一道妙曼的身影倚在门口, 阳光淋在她的海藻般卷曲的黑发上, 也让那张精致得看不到半点瑕疵的脸暴露光中。她穿着一袭黑色的无袖挂脖领裙,鱼尾的裙摆摇曳着垂至小腿, 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体。

    毫无疑问, 这是个很美的女人, 站在阳光里像支怒放的黑玫瑰。

    然而她的打扮适合出现在任何正式地方, 就是不该出现在这里。扎坦娜看到了她脚下踩着至少十厘米的高跟鞋。正常人谁没事穿着这种鞋子来游乐园?找罪受么?

    考虑到她和猪面教授是一伙的,而且极有可能是他的上司,这副打扮突然就正常起来了……不管是超级英雄还是反派, 大家有一个显著的共同点——衣品独特。

    在当今的世道,只要穿的不正常,大家几乎都下意识会认为人也不正常……所以奇装异服有时候也会变成保护自己的狐假虎威手段。

    “好了,既然已经完成了交易的部分,那现在这里不需要你们了。出去,让我和魔术师女士好好说话。”女人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股自然而然的傲慢。她一定惯常身居高位,习惯发号施令。

    扎坦娜因为她口中的‘你们’而绷紧了神经。房间里不是只有他们三个人吗?还有其他看不见的人在这里?

    猪面教授握着消防斧的手松了又紧,看上去不情愿离开,应该是对刚才那棍子头槌记恨在心想要复仇。

    “我们只是合作,你别对我指手画脚。”他憋屈地捏紧手里的斧头,头套底下像是咬紧了牙在说话,“不然我…我……”

    半天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啊,只是合作。我可不用对你在这里的安全负责。”

    女人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脸上的微笑更灿烂了。

    不用对安全负责=可以杀掉他再嫁祸到其他人身上。听出她话里的威胁,猪面教授一哆嗦,像狗一样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出了门,“那你最好解决掉这家伙,”

    门关上了。

    女人弯起唇,懒洋洋地和扎坦娜打了个招呼,她的声音带着入睡方醒般的沙哑,“初次见面,魔术师。不要再费力气念诵你的那些咒语了,它们不会起作用。”

    扎坦娜喉咙一紧,她警惕的看着这个女人,“你怎么办到的?”

    她能够听到他自己的声音,从喉咙中发出,在胸腔内震动。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发出声音,但是魔法不起效。

    “你知道,如果站在敌人的立场上,

    我是不会告诉你这种事情的吧?“女人促狭地笑起来,房间似乎都因为这个笑容变得明媚起来了。

    扎塔娜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不妨碍她想问就问了。而且‘如果’是什么意思?有一瞬间的无语,这个女人居然觉得她没有站在对立的立场上?明明被消防斧砸破的木地板还在那儿裂着缝。

    更见鬼的是,她居然有一种对方其实真的对她没有恶意的感觉。

    “你想说你不是敌人?”扎塔娜用法杖点了点旁边的裂缝,“那就告诉我,你是怎么做让我的魔法失效的。”

    被两个女人注视着的地板裂缝沉默无声,灰尘在光中飞舞沉降。

    “大脑可是很会骗人的啊。你以为自己在说话,实际上只不过是单纯的嘴唇翕动罢了。但是大脑会为你模拟出你正在说话的错觉。”

    随行走扬起的裙摆再度搅乱那池将要落定的尘埃之光,女人走到她先前站着的窗前,黑色的丝绸手套点在窗台上,她眺望远方,碧色的瞳孔含上一汪嶙峋的潭水。“现在我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了哦。”

    居然还真的告诉她了…那她怎么知道她在说什么?扎坦娜的嘴角抽了抽,旋即意识到在先前的对话中,女人竟然一直在读唇语。

    催眠?幻觉?还是其他手段?

    魔术师紧紧闭上了嘴,心思斗转,这个女人有什么目的?她很确信她们没有见过面,最近唯一值得注意的事情…

    “来做个交易吧。”女人的红唇贴近她的耳朵,扎坦娜头皮一紧,她根本没发现女人什么时候到的她身后。

    在她避开的动作下,女人神色如常地继续说着话,“你可以相信我,因为…”

    ……

    泰迪熊站在楼道的出口,沉默笔直的像一座雕像。偶尔有人从楼前步履匆匆的走过。没有人多看他几眼,没有人对他出现在此处表示怀疑。

    沉重的呼吸声。

    玩偶服里没有任何辅助降温通风的装置,温度升高,浑浊的氧气变得灼热。但男人经受过比这更严峻恶劣的环境,对于他来说,现在的这点状况甚至算不上问题。

    但是心中想要杀人的暴虐情绪在升高,想撕碎一些什么东西的欲望节节攀升。他不太喜欢思考,但并不笨,刚才的见面已经足够让他明白很多东西。

    雷霄——他在口腔中咀嚼这个名字,如在咬磨硬骨。

    女人的裙摆出现在楼梯的转角。

    这栋楼外表光鲜,内里却老周到腐朽,水泥地面在一年又一年中被人踩得油光水滑,漆着白色油漆的铁栏杆扶手泛起层层的铁皮。但是女人走下来的时候姿态优雅,仿佛女王走在她的宫殿。

    “怎么还穿的这身衣服?”女人说,路过他的时候,她脚步没停…没什么能让母狮停下脚步。“虽然挺合身,但是要是被你的手下看到了,可能会让才建立起来的威信毁于一旦哦?”

    淡笑一直没有从她的脸上消失,但是看久了之后只能从她脸上的微笑中品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像是一张微笑面具死死焊在脸上,让人窥不见底下的半分情绪。

    “那我会杀掉他们。”泰迪熊跟上她,声音冷硬,“她拒绝了?”

    “嗯哼。无所谓,反正最后她总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女人耸耸肩,“殊途同归啊,她选择走些岔路,在路上吃点苦头,我也没办法。”

    “你确定要继续给那群臭鱼烂虾继续提供支持?他们昨天清空了生产白磷的化工厂,今天又开始提议清空警局的武器库,明天恐怕就要求大赦几个监狱了。这样下去会搞出非常大的动静。”

    “听上去不错,这不就是他想要的么?动静太小了我们要怎么完成他的命令呢。”女人悠悠说,尽管声音轻慢得听不出来对那个所谓的命令有多少尊重。“大赦所有监狱不行,赦一半吧。我们兴许有能用上侦探的地方,他要是太忙没有档期那就不太好了。”

    “你觉得他描述的新世界会成真吗?”贝恩问。

    “无所谓。”

    “我以为你会很在意这件事,毕竟他向你许诺了很多东西。”

    “许诺得再多,没有我想要的又有什么用呢。”女人轻声说,“你从见面到现在一直在试探我,贝恩,如果不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我想这段时间你就只能躺在床上等待这场戏的落幕了。”

    这条员工宿舍小道在建筑的背阴面,直直通向先前聚集的小广场。道路两侧的树伸展枝条,在头顶形成深浅不一的绿色穹顶。

    他们即将走出这块灰绿色的荫蔽。贝恩停下脚步,他说,“我看到她了,她还活着。”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女人一时间没有明白他在指谁,她继续向前走着,只不过朝他的方向略微歪了歪头。“嗯?”

    “你的女儿。”他冷冷的说。

    塔利娅停下脚步,她回过头,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

    游乐园里一派欣欣向荣万物勃发的欢庆氛围,即便今天不是周末,但园里的人流量仍然相当火热。各个区块的广播系统播放着不同的音乐,当音乐停止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关注起广播的声音。

    细微的电流滋啦声后,广播里传来播报员温柔的声音:“各位游客,今晚8点将举行盛大的烟花秀,观赏地点为城堡广场,请不要错过。”

    播报结束,音乐继续响起,鼎沸的人声之中,有人开始讨论起烟花秀的事情。

    “游乐园的星星糖已经达到了Next Level…

    “今晚上的烟花秀表演是今年最大的规模哦,等到看完烟花再走吧?”

    “免费气球!拍出人生照片!快来排队领取吧!” ”

    “听说在摩天轮上的同时看到烟花的人可以永远在一起。”

    “别逗了好么,烟花秀是8点,但是摩天轮7点就停运了啊。你难道要爬到摩天轮上去?”

    “见鬼,当我没说。”

    嘈杂的人声在周遭响个不停,但其他人的快乐与他们三人无关。布鲁斯带着两个孩子站在彩色旋转木马前,气氛死寂的沉默。

    达米安绷着脸,“父亲,既然您想坐这个,那请随意。不用顾及我们。”

    第124章 游乐园(4) 大家的痛苦也是你们游玩……

    一阵寒风卷起树叶刮过他们面前的地上, 旋转木马的童谣音乐震耳欲聋。

    塔米斯的表情从茫然逐渐转为若有所思,最后变得坚定起来。她认真地对父亲说道:“请不用顾及我们。”

    见鬼,不是他想坐好吗?

    布鲁斯有一种搬起石头砸到了自己脚的感觉, “……我以为你们会感兴趣?”

    他当然知道, 孩子们或许看不上这个游玩方式, 达米安兴许还觉得这过于幼稚可笑吧。

    “有些事情是只有小时候能够体验啊, 长大之后再经历这些也不会再有童年时候的感觉了。”布鲁斯的目光渐渐沉下去,他的声音变轻了,“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 就不应该留遗憾,对吧?不应该在多年后回忆起这一刻时感到惋惜。”

    如果现在有想做的事情, 就赶快去做。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也不会清楚是不是错过了这次就会错过一辈子。

    想着刚才的广播, 提姆说过的话再度在布鲁斯的心中浮现。

    达米安的表情微微变化, 似乎被说服了。他看了一眼旋转木马,最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表情坚毅, 视死如归的转向塔米斯。

    他认真的问她, “你想试试这个吗?如果你想的话, 我可以陪你。”

    抉择的重担一下子落到了塔米斯肩上。她困惑地“嗯”了一声,“我不知道。但是坐在塑料小马上面绕着一个固定的圆圈不断旋转, 然后回到原地…有什么含义吗?”

    达米安很诚实的回答了她的疑惑, “没有任何意义, 我认为只是单纯的时间浪费装置…甚至还有些讽刺, 无论坐上哪匹“骏马”。最终的结局都是相同——永远在一条看不见的轨道上兜圈子。—

    —努力奔跑,却始终无法向前。坐在上面的人们甚至无法意识到这一点。”

    塔米斯听完瞳孔都睁大了,“真是恶劣的地方。”

    达米安点了点头, “真是寓教于乐的杰作,集讽刺与人生哲理于一体。这样想来,这里还是有几分存在的意义。”

    这个设施过于邪恶,塔米斯默默的摇头。

    布鲁斯在旁边听得有些绷不住表情,他伸出手按住额头。他决定扭转他们对于游乐园设施的错误认知。

    旋转茶杯。

    工作人员轻声细语的说着注意事项。茶杯会自己旋转,但是中间的方向盘也可以操纵自转的速度。

    出于好心,他委婉的提醒男人,最好看着一点小朋友,不要让他们过于旋转中间的操作盘,

    单亲家长带着两个孩子出来玩真不容易啊。万一速度太快,两个孩子要是吐了的话,待会儿他肯定不太好处理。

    带着这样隐隐的担忧。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提到可以操纵自转的速度之后,两名男性的目光就放到了中间的转盘上。

    一分钟之后,在一堆正常速度的茶杯之间,有个茶杯以陀螺的姿态疯狂高速旋转,像是马上就要起飞。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和它对比起来,周围的一堆茶杯就像是宝宝巴士。

    ——但是看上去好爽。

    高速旋转陀螺出现传染现象,没过十几秒场内的所有茶杯都开始加速。

    工作人员:?

    “你不该告诉他们的,有的男人至死都还是个男孩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女人站在他的身旁。一袭中东女性的黑色罩袍掩盖住她的身体,只有一双碧绿色的瞳孔裸露在外面。

    此时这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茶杯,尽管那里只有一片模糊的残影。

    刚才那两个孩子有着和她相同的瞳色,再加上她语气中的那股熟稔。工作人员试探性的发问,“那是您的丈夫和孩子吗?”

    她扫过来的一眼让工作人员下意识地噤了声。和看向茶杯的目光不同,这一眼非常的凉薄,像是淬了一把刀。

    他还以为得不到回答了,但是静默了几秒之后,女人挪开眼,出乎意料的回答了他的话,像是还带了几分赞许,“不错,说对了一半。”

    啊?

    这话,瞬间就能脑补很多大戏了啊。

    等到游戏时间结束,茶杯归位。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就他们的关系开展浮想联翩,看到眼前的一幕,他的嘴巴缓缓张大了。

    茶杯上的人渐渐下来,但是由于刚才大家的速度都特别快,所以下来的不少人因为眩晕而走得东倒西歪,在地上摔成一团,甚至有的人直接扶着茶杯开始吐了起来。

    在一片混乱之中,男人和他的一双儿女神色镇定的走了出来,步履如常,扬长而去。

    不是,你们一点都不晕的吗?今天这是遇到高手了啊!

    他们交谈着渐渐远去。

    “无聊。”自带一股桀骜不驯气势的少年音。

    “是吗,刚才是谁在和我抢速度盘?”男人说。

    “哼,父亲,您一点都不觉得羞愧吗?”

    “……旋转茶杯和旋转木马有什么区别吗?”少女轻轻的问,“好像依旧是兜圈子之后回到原地。”

    “区别就是至少能有一部分的掌握权在我手里。”男孩说。

    工作人员:……?

    他不知道,接下来还有无数个设施的工作人员会遭到和他一样的心理伤害。

    过山车。

    杰弗瑞抬起头,长蛇一般的车道盘踞在柱子上,项目介绍上说这座过山车的轨道长度和弧度是哥谭之最。杰弗瑞今天很高兴能来到游乐园,虽然是有工作……但是工作之前爽一把也挺好。

    一排4个座位,但是他前面的是一家三口,应当是单身父亲带着他的两个孩子。他们连着坐在了同一排上,这也就意味着杰弗瑞必须和他们在同一排里。

    老实说,杰弗瑞真是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遗憾。生气的原因是因为他这样一个人可能会引起怀疑…遗憾之处是来游乐园的人都是拖家带口,但是没有人愿意和他来玩这个。

    一群没品的东西,既然来都来了,不玩点什么,简直对不起这一趟好吗?

    一个人的话,那么在过山车上一直镇定自若都没地方炫耀装逼了,只要想想就会觉得遗憾啊…等等,旁边这一家人不就是他即将展现帅气之姿的最好见证者吗?获得小孩子的崇拜目光岂不是轻而易举?

    他捋起袖子擦了擦脸,露出手臂刺满了骷髅头的花臂纹身。他没有注意到,坐在旁边的父亲样子的男人瞬间把目光投了过来,像是有一分警惕。

    通道里的灯骤然暗了下去,一片黑暗之中,几声机械的提示音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持续几秒之后骤然停止,一片死寂之中,过山车动了。

    杰弗瑞很快就没有心思想装不转比的问题…过山车轰然加速,如钢刀一般划破空气,又缓速如上断头台般的上坡,在百米高度的位置悬停,又如泥石流一般轰然滑下,连续三个360度的大圈,时速超过200公里。

    杰弗瑞大声尖叫,和人群的惨叫混合在一起,响彻整个游乐园。

    耳边全是轰隆隆的风声,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旁边那个单亲家庭的谈话。

    塔米斯的双手按着裙角。虽然安全护栏已经帮着她把裙子死死按在座位上,但是还是有种凉飕飕的淡淡不适感。

    随着过山车攀升是内圈的最高层,她整整齐齐梳在脑后的头发倒立下去,又随着下降冲刺的弧度回到肩上。她面无表情的理了理头发。没有用,肯定回不到老管家帮他整理时的样子了。

    她往左右看了一眼,父亲和哥哥的头发都好好的。钉在头上一动不动。

    塔米斯:……

    “这就是短发的好处。”达米安别过头看她,声音淡淡的,又带着一股自豪。

    看清楚她现在的发型之后,他愣了一下,然后绷着唇角伸出手,把她刚刚理好的头发又揉乱了。

    在塔米斯控诉的目光里,他警告道,“别想着把头发剪短,现在就很好。”

    布鲁斯:……你们又背着我加密通话了是吗?在儿女旁边,他有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如果她已经做下了决定,就别干扰她,达米安。”布鲁斯说,不轻不重的提醒。

    “真不敢相信,这是从您嘴里说出来的话。”

    隔着塔米斯,父子俩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塔米斯左看右看,又开始困惑父亲和兄长之间怪异的对视……这也是他们相处方式的一种吗?

    有一句话她不知道该问不该问,但此时视野之中的天与地再次颠倒,周围再度响起乘客们的尖叫声…

    塔米斯没有忍住,“……既然会觉得恐惧的话,为什么还愿意坐上来呢?明明没有人逼着他们这样做。”

    问话时应该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但是因为坐在父亲和兄长的中间。她不知道看谁,于是目光就直视着前方。

    这一段设施底下是一片绿茵的草坪,应该是缓冲地带吧。或许不能进人,但是塔米斯看到有两个黑色身影站在那里,一高一矮,仰头看着他们的方向。

    兴许只是普通的路人,她没有在意。

    “有的人就是喜欢自找苦吃,觉得这种地方可以体验危险,自证勇气。”

    达米安兴致缺缺的说,如果不是肩膀上压着安全杠,他一定会抱起肩膀,“随便吧,我不在乎。但是设计师在折磨学上的造诣还不够合格。”

    布鲁斯:……有时候儿子对于世界的看法委实让他觉得无力,更无力的是女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显然深以为然。

    ……不管是赞同达米安的哪个观点,都是很糟糕的事情啊。

    他觉得有点摸清楚两个孩子以前的相处状态了。恐怕达米安有一天突然说地球是方的,塔米也会点着头赞同然后信以为真。

    错误的认知应当被纠正,他温和地加重了声音,“我想这更象征着人类对未知的探索以及自我突破的追求。只有不断挑战自己,面对恐惧,才能够更好的生活下去。”

    ……然而。

    “不错的演讲,父亲。下次再来这里的时候,我会为你准备一个话筒。”达米安说。

    演讲,精彩的发言需要鼓掌。听到了关键词,塔米斯抬起手配合的拍了两下,掌声在尖叫里显得格外突兀。

    布鲁斯:“………”

    在频繁的尖叫中,坐在一旁的杰弗瑞已经失去了声带和表情,他的面容扭曲。见鬼,周围的大家都在惨嚎啊,你们怎么这么镇定的讨论起这些事来了!难道大家的痛苦也是你们游玩体验的一环吗?!

    *

    轰隆隆的轨道声带着尖叫从远处划过,杰森走进游乐园中央的城堡建筑中。金色和蓝色的装饰图案在天花板上交织出繁复的花纹,巨大的吊灯从中央垂下,仿佛是夜空中闪烁的星星。这里是个不错的打卡点,他看到不少人都在这里拍照。

    他避开人群,悄无声息的来到了城堡后厅的侧门前。一道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个牌子。

    【工作重地,非请勿入】

    他掏出铁片捅进门锁,几下打开之后,蹑手蹑脚的从门缝中滑了进去。

    门后是一道通往地下的楼梯,沿着楼梯向下,杰森短暂屏住了呼吸…然后深呼吸了一大口气。

    如果这里要是有什么异常物品的话,这样可以更加清楚地分辨出气味。

    但

    是空气里只有墙壁潮湿的味道,如地下室一般阴冷湿滑。他皱起眉头。

    在即将下到最后一梯的时候,他陡然停住了脚步。

    一个念头如轰雷般在他的脑海中惊响,如果是储存搬运大规模的货物,根本不会藏在这么难以抵达的地方。

    他中计了。

    第125章 游乐园(5) 【TW】【DW】【……

    他们站在摩天轮底下。

    这个季节的太阳西斜得很快, 还没意识到时间流逝,影子和光就告诉人们白天快要结束了。摩天轮缓慢转动着,被漆成彩色的车厢渐渐攀升。

    塔米斯抬头注视着这架像是水车但比那要更庞大的事物。

    这东西在哥哥心里大概是比旋转木马更无聊更能浪费时间的地方吧?像是要十几分钟才能结束一圈的转动。

    在她身后, 达米安靠近父亲。他的嘴唇几乎没有动, 用确保只有父子二人能够听到的气音说, “摩天轮是游乐园最合适谈话的地方之一。”

    布鲁斯:“……”

    他看了看手机, “扎坦娜还没联系我们…有些奇怪,她很少让我等这么长时间但是不解释原因。得去看看情况。”

    “一个完美无瑕的借口,父亲。”

    “一个必要的前置条件。”布鲁斯低声说, “做事要循序渐进。”

    “是啊,循序渐进, 或者说拖延。你不会想等到外公到来之前再解决这个问题吧?可能他已经到了。”

    布鲁斯绷着脸, “倒也不至于此…卫星已经停在森林上空了, 今天没有云层遮挡, 能见度很高,地面没有任何异常报告。我了解他, 如果他到了哥谭, 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检阅他的东西。”

    而在他没抵达之前, 一切都不会开始。

    “父亲, 我理解你想要周全引爆炸。弹的心情,但你的身边是越南战场, 随时可能踩上雷区。”达米安表情阴沉。

    “而你正试图把一整片雷区同时引爆。”布鲁斯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听到了只言片语, 塔米斯回过头, 有些疑惑, “?”

    几乎在她转过头的瞬间,布鲁斯的脸上挂起微笑朝她微一点头,达米安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 假装转头看风景。

    “那个店看上去不错。”达米安若无其事地说。

    “好像是在卖纪念品手串。”布鲁斯看着屹立在路中央的蘑菇状小店,略一颔首,“要不要去看看?既然来都来了。”

    果真是卖手串的小店,水晶或者金属串环的手链上缀着各种卡通人物或者小花,一盒又一盒的坠饰陈列在透明盒子之中,显然是能够自定义手串。

    都是很廉价的材质,布鲁斯本来没什么兴趣,但看到有着各种金属字母的盒子,还是忍不住晃了一下神。

    是那种很老掉牙的东西啊,姓名首字母的串链,就像袖扣上的首字母,或者衣服角里藏着的花体字。

    布鲁斯突然意识到他忘了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有时候姓氏是很重要的东西,可以不在乎,但是不能没有某个环节…要在正式的场合郑重宣告吗?还是现在?

    ……或许他不应该考虑做选择。

    几分钟后。

    黑色的编织绳手链,在成年男人的手掌心里显得格外刺眼,金属的字母坠饰在光底下折射出过于刺眼的光。塔米斯愣住了。

    【TW】

    【DW】

    【BW】

    见她没有反应,那只手往她的方向又探了探,“怎么了?这种材质是有些廉价……不过这里毕竟只是游乐园,买不到更好材料的东西了。回去之后我会再找人定做新的,想要宝石还是其他材质?”

    达米安面带嫌弃地拿走他那条,试图把另外一条也拿走塞进妹妹手里。但在父亲制止的目光下,他意识到了什么,放下了手。

    喉咙有些发紧,说不出话。沉默,好几秒后,塔米斯伸出了手。

    她把那串轻飘飘的手链系上手腕,手指有些抖,或许被兄长看到了。他扯过她的手,低头为她系上两端。

    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

    不知道。脑海一片空白,轻飘飘的。今天的一切都超出她的想象。

    原来《晚年》那本书里的鼠灰色的和服是这个意思么,黑漆漆的隧道,突然有一束光在前面。

    这里是很棒的地方…人们在这里牵手,微笑,悲伤和难过都不存在。

    “我们去摩天轮吧。”父亲说,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塔米斯今天的字典里没有拒绝这个词。

    但是这时候有不和谐的杂音响起。在他们不远处的地方砰地乍响,像是枪声——她的目光一凝,没发现父亲比她还要更快的抬眼看去。

    是一个气球突然破开,短暂呆愣之后,坐在地上的小朋友哇哇哭起来,——他刚才试图把气球当做瑜伽球般坐上去。

    气球质量很好,材质厚实。但质量再好的气球都承受不起一个孩童的重量。

    一路上塔米斯有注意到这种气球,工作人员似乎只对儿童发放。兔子头套的工作人员也试图将气球递给他们,但是达米安一抬眼,兔子就蹦走了。

    应该只是被吓到了吧,但是下一秒,孩子双眼通红的一口咬上想要安抚他的母亲。短促的尖叫后,母亲着急地收回流血的手,她把孩子抱进怀里…但是孩子在她怀里拳打脚踢。

    达米安兴致缺缺地收回眼,这种熊孩子没什么好看的。但布鲁斯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太熟悉孩子眼中的那种神色了。

    恐惧。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有任何异常的味道。但是心里突然有些不安…明明只是一个气球而已,但是他没由来的想起一个老朋友。

    母亲抱着孩子轻声哄着,父亲跑去了工作人员的方向,应当是想问医疗室在哪里。

    “你们愿意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么?”布鲁斯说,“运气好的话,我会带一束气球回来。”

    “运气不好,气球和人都不见了是么。”达米安没忍住吐槽,“whatever,父亲,你随意。”

    塔米斯一愣,“是…我们不可以去的地方吗?”

    “不…我只是去验证一个想法。”布鲁斯在她面前蹲下,认真地说,“等我回来之后,我们就一起去摩天轮……然后吃晚餐,好么?不用担心,要是担心找不到我的话就站在原地,我会回来找你们。”

    塔米斯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就像今天作出的一切反应那样,她点了点头。

    “达米安,照顾好你妹妹。”他站起身。

    达米安抱着肩膀,没有回答。

    等父亲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达米安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看着还望着那个方向的妹妹,“好了,我们去坐摩天轮。”

    塔米斯:“?”

    “你不会真想在这里等父亲回来吧?等待是最愚蠢的事情,之一。”意识到吐出的句子过于绝对,他懒洋洋的补充,全然不顾他也曾犯下愚蠢之举,“等他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坐一次咯。”

    达米安完全不在乎父亲发现了什么,会发生什么意外…父亲很有能够快速一切解决的自信,放在之前他可能会选择插手干预,但是此时此刻,他选择尊重父亲。

    他的右手,她的左手。两条手链碰撞在一起。

    在被兄长拉走之前,塔米斯回头看了父亲消失的方向最后一眼。

    *

    如果是和其他人,那摩天轮是世界上最无聊的地方之一。

    在密闭的空间里一起相处上十分钟时间,什么都没法做,只能彼此之间干瞪眼,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

    达米安真心这样觉得。但现在不一样。

    车厢缓缓上升,他想说什么,但此刻渐渐燃烧的夕阳撞进车厢,在她的侧脸上蒙上一层朦胧的光。

    摩天轮已升至最高,游人变成小小的影子,地面传来的喧哗失真了,像是两个世界。他很乐意代父亲之劳,这里是最适合谈话的地点:离地百米的高空,没有逃避的余地,只有彼此。她要是想

    跑,就只能打开轿厢一跃而下。

    但他竟然犹豫了…明明曾经无数次他们也一起这样看朝阳夕阳,不想打扰此刻的感觉多少有些可笑了吧?

    云彩的边缘烧上绚烂的耀金,狂风捕捉的云彩如飘带在灼日前横贯,流云摇曳着远去了……这个方向看不到哥谭城,远方是连绵的田野,更远处雾灰苍青的峰峦叠嶂。

    他们默不作声。

    高度在慢慢下降,十分钟结束了,他们即将返回地面。

    好吧,他妥协了。无论是在何处,远远眺望的日出日落似乎并无分别。

    “太阳从未改变。今日如此,今后亦然。”他低声说,对她来说这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吧。

    可她的声音也轻轻的附和着,“星辰是唯一不变的东西。”

    轿厢外的风也很温柔…像是声音一高蝴蝶就会飞走。

    *

    从摩天轮上下来之后,达米安给自己买了一个冰淇淋。

    摩天轮底下有一堆的商铺,卖的东西五花八门,除了刚才那家手串店,还有各种纪念品和小吃店。达米安像个没事人一样带着塔米斯溜了回去,表情淡定,像是从来没离开过那样。

    “是的,没有你的份。”他说。

    实际上塔米斯也没想吃…有两个冰淇淋还在她的肚子里。

    “哥哥,你很在乎父亲买的那个冰淇淋么?”她问。

    达米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然后咬下一大口甜筒,没有说话。

    这就是很在乎的意思。塔米斯悟了,又没有悟。

    “只是一个冰淇淋而已。”她不想道歉,因为兄长当时说的话很过分。

    “只是?”达米安加重了声音,身体也压了过来。显然对这句话很是不满。

    ……塔米斯不想继续就此说下去,今里是很快乐的地方,不该染上不开心的灰。在今后直到进入坟墓前的时间里,这里的记忆应当都保持温柔而又明媚的颜色。

    看她没说话,达米安哼了一声,几口把那个甜筒给吃完了。但是看妹妹垂着眼的样子,他的心里又有些发软。

    啧。

    几分钟后,塔米斯看着手里的冰淇淋:“……”

    “冷。”她咬了一口,如实的说。

    达米安的表情像是突然落进冰河里游了个泳,他阴惨惨地说,“吃两个的时候没事,一个就冷了是吧?”

    “因为现在没有生气。”她诚实的回答。

    “……”达米安现在的表情,像是游泳之后又和北极熊展开殊死搏斗,并且战败了。

    他再一次确定他命中的克星,磨着牙抢回了那个冰淇淋。

    有一个孩子擦肩而过,塔米斯的鼻尖动了动。

    香精刺鼻的甜香当中,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一瞬间将她带回到了溶洞或者是实验室,绿色荧光的液体泛着近乎消毒水的气息,带来近乎疼痛的错觉,次氯酸的阴冷劈开她的颅脑。

    她猛然转过头。

    在父母旁边,孩子边走边兴高采烈的摇晃着糖果罐。

    第126章 糖果 “你就是策划者吗?”

    只剩一半的星星形状糖果在罐子里摇晃。孩子的母亲夺走他手中的糖果。

    “盖子没有拧紧, 再晃就要撒出来了。”她拿过糖果罐。

    糖果的味道?塔米斯的精神绷紧了。

    她盯着那个小孩子的表情…看不出来异样。

    “怎么了?”达米安问。他几口把冰淇淋吞下去,以为妹妹想要那个,目光在周围环视了一圈, 附近似乎没有卖的。

    侧头把罐子还给孩子时, 母亲瞧见了塔米斯的神情。她回过身, 朝她笑了笑, “是在城堡的商店区卖的哦。”

    “……谢谢。”塔米斯说。

    一家人走远了。她盯着他们的背影,有一瞬间想要把那瓶子砸掉…或者抢过来。

    突然理解那种心情了,宁可杀错也不肯放过。

    手链系得太紧, 金属咯得骨头生疼,像是项圈, 又像是镣铐。她被冰冷的金属烫到, 把手放到背后去, 握紧那一处手腕。

    “我们去商店区吧。”她看向哥哥。

    “好啊。”达米安说, “我带了通讯…手机。不用担心出现被广播呼喊在哪里的问题。”

    他顿了一下,“或者我们让广播站播报父亲丢失信息也行。”

    有一瞬间他真的打算这样做, 父亲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但这种蠢蠢欲动很快偃息旗鼓。

    一走进中央城堡的大厅, 达米安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哪里似乎不太对。

    男人坐在休息区的座椅上, 额角耷拉着一撮白毛, 恶狠狠的啃着汉堡的样子像是在生啖敌人的肉。

    达米安的脸有些绷不住了。

    见鬼,杰森陶德怎么会在这里, 还一副遭遇了重大滑铁卢的生气样?

    要是放在平时, 达米安说不定会先冲去嘲讽几句, 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帮忙…但是今天他的心情很不错。

    完美的一天马上就要结束, 他不允许任何意外打扰这一天,也不想此刻的双人行突然变成三人行。

    啧,难办。他磨了磨牙, 现在只能暂时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他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那个方向,杜绝妹妹可能望过去的任何目光。

    “商铺区应该是在……”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楼层导览牌,把一张卡塞进她手里,“三层。你去买,我在这里等你。”

    妹妹乖乖点头。嗯,这时候她总是非常听话。

    等到塔米消失在视野里,他扭头看向杰森的位置……但是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他皱起眉头,目光四处搜寻。厅堂的一角挂了一张游乐园的平面图,色彩艳丽风格可爱,一堆带着孩子的家长挤在图纸面前。杰森站在人群后,抬头注视着那张占据了大半墙壁的图纸。

    “你在这里做什么?”达米安悄无声息地站到他身边。

    “来得正好,我有事想找你们帮……嗯?布鲁斯和塔米呢?”杰森低下头。

    说不清是因为身高差而不舒服,还是因为他说起妹妹时候的态度过于流畅自然。达米安狠狠皱起眉。

    “怎么?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什么事,你最好要说的是重要的事。”

    “昨天,郊区有一家化工厂的危化品运输车失窃,今天早上,我的朋友最后只在野外找到了车,里面的东西都不见了。”

    “能找到才是奇怪的事吧。”达米安漫不经心的点评。

    杰森低声说,“但车里面装的是整整一车的白磷,周围没有燃烧痕迹。调查后发现烟花公司也经过了那条路,他们受雇来准备今晚上游乐园的焰火表演。”

    “本年度最大的焰火表演,的确是很值得做一番手脚的时候。”达米安声音渐冷,目露凶光,“但是谁要敢来破坏今天,我只能让他横着出现碎着消失了。”

    “我认为那车白磷随着烟花公司的车被运到了这里,但是卸货区和烟花发射装置检查了,一切正常。最佳的储存方式是水里,但是水域都检查了一遍,水下探测器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城堡的地下储藏室是最后的地方,但空无一物。”杰森表情很不好看  。

    游乐园极有可能是个障眼法,但说是不在这里,还能在哪儿?除了那辆烟花公司的车,那条路就没有其他疑点了。

    “白磷的燃烧温度是40度,转移存储过程中很容易发生意外。这个小偷和他的同伙们精通化学。”

    达米安说着,突然一愣,他的表情阴沉下来,“刚才路上有个突然发狂的孩子,父亲觉得他表现得像是中了恐惧毒气,他去调查了。”

    \8 “如果真的是稻草人……”

    他们不约而同的抬起头。

    城堡的通风装置做得非常隐蔽,这里的所有东西都以童话的外貌包裹,一眼望过去简直是五花缭乱,很难找到通风口的位置。

    即将到用餐时间,城堡里的客流量在增加,很快这里会变成水泄不通之地。通风装置轰隆隆运转,无数人拿着餐厅排队等候的小票,孩子们举着漂浮的双层气球叽叽喳喳,依偎在父母身边,兴高采烈中夹杂疲惫。

    对这个时间还留在游乐园的人来说,今天是很棒的一天,只消一场烟花就能完美落幕。

    但在那之前,这里可能会变成地狱。

    *

    塔米斯独自一人站在商铺门口。

    这是一家杂物商店,橱窗里陈列着缤纷的商品,毛绒玩偶,水杯…进出商店的人们从她的身边走过,像是流水避开礁石。

    那些糖果罐非常非常显眼,就在商铺门口的正中央,层层叠叠的堆成一个笑脸的模样。

    气味太浓郁了,像是浸泡了消毒液之后又陈放了几日的发酵蛋糕,甜腻里带着某种特殊的味道,厚重得让人想吐。

    达米安没有跟着上来这件事让她松了一大口气,省了很多解释的时间。

    或许也不需要向哥哥解释。只要确认她是真的想要摧毁这里,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加入进来,跟着她一起把这里砸得稀巴烂。

    ……但也不需要砸坏这里,只不过是她想要破坏一切的欲望在升起。

    她低头,在灯光下,手里黑色的银行卡微微反光。

    几分钟后,商店门口拦上不可进入的红线,还在其中的顾客被笑容满面的导购请离出店铺。“因不可抗力导致闭店”,这个理由不能说服所有的人,但是当店员表示可以免费带走手中的商品时,店里再也没有出现反对声。

    有一个导购轻巧地下了楼,他有其他的任务,带话。虽然金主小朋友对要找的人的长相描述很笼统…但是站在一层大厅,独自一人,有着和她一样的绿色瞳孔,黑色衣服,同时拥有这几项特征的人应该也不多见吧?

    最后一个顾客离开,导购拉下了门和橱窗印着卡通动物的帘布,迄今为止这是店中唯一一次降下此物。平时没什么能够用上遮挡的地方,游客还没入园商店就开业了,这东西唯一的用处就是积攒灰尘。

    门被关上了,商店里没了任何声响。灯光仍然亮着,失去人之后,辉煌的灯光只能给人毛骨茸然的寂寥。

    【是昨天晚上新到货的商品来着,今天才上架。具体是哪里运来的货物…这个只有问问经理了。游乐园的一切都是他在负责。他在哪儿?应该是楼顶的办公室吧。】

    店员的声音还历历在目。塔米斯把手里的糖果捏得粉碎。

    *

    中央城堡是这栋游乐园维护费用最高的地方之一,塔尖高耸入云,无处不在的壁画需要十几个画家花费数月才能够绘制而成,每次修补都需要额外收费。除了维护外观之外,消防安全也是一笔大费用。总之,哪里都是用钱的地方。

    经理站在尖顶的阁楼向下眺望。今天天气不错,晴空万里,金色的阳光均匀的撒在城堡和护城河面上。

    在一个月之前,气象局便放出预报:从今日开始,哥谭将进入一段时间的绝顶好天。因此,从一个月开始,经理就在期待今天。

    雨水是游乐园最可怕的东西,一切鲜艳之物都在雨中褪色,一如灰尘消失在风中。

    时间会无可抑制的将所有的一切都老化褪色。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金钱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可以短暂的延缓时间消失,游乐园因此得以继续维持下去。褪色的外墙被重新粉刷,能够定时开展安全检查,购置新的设施,每个季度能够实际开展焰火表演,而不是用虚假的灯光秀。

    也正因为此,一切梦想最后都无可辩驳地向现实低头,滑落到对金钱的斤斤计较当中,落得一身的铜臭。

    “敬这个操蛋的世界。”经理喃喃自语。

    “是啊,敬这个操蛋的世界。”一个人附和他。

    没有听过的声音,是手底下的某个员工吗?还是误入此地的游客?

    合作的焰火公司往游乐园派驻了一批新的员工,经理现在还没有把这些人的形象映入脑海。

    他狐疑的转过头,随后因惊骇短暂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入目的这张脸在哥谭简直可称得上是家喻户晓…或者说臭名昭著。哪个小朋友没有做过关于这些人的噩梦呢?简直能够做到止小儿夜啼。

    稻草人走进门,双面人从他身后挤了进来。

    “你闻到了吗?”稻草人淡淡问。

    “说来惭愧我还没有过恐惧毒气的体验经验,闻上去好像有点臊…”经理哆嗦着回答他。

    “那是因为你尿裤子了。”双面人咳嗽了一声,完好的那半张脸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指出了这一点。

    紧接着嫌恶的狰狞之色出现在另外一半的毁容的脸上。

    “恶心。”他冷冷的说,随后舒展开表情,浮起轻松而又邪恶的微笑。“这里就交给你了,稻草人。你最喜欢的恐惧?啊哈。我要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终于可以把水里的宝贝们拖出来了。”

    他步履轻快的出了门。

    没有理会突然恢复正常的双面人,对一个疯子来说,疯癫的模样才是正常,正常是最大的异常。

    稻草人注视着窗外,城堡之中和户外的喧嚣的笑闹沿着风飘进来。

    “本来我是想说令人作呕的幸福味道,你选了一个很差的地方,这里能够听到所有人的笑声……当然,这也意味着哭嚎也会准确无误地传到这里,因此这里也将变成最完美的指挥塔。”

    “不过你现在成功的让这里变得恶心起来了。”他叹了一口气,对虚掩着的门外的人说,“把这里处理干净。”

    他的话音刚落,门被轰然撞开了,砸到墙上又剧烈弹回。

    稻草人皱起眉,还没来得及怒喝,就看到砸开的门之下,一道身影贴着水泥地面滑行了进来。

    双面人歪着脸趴在地上,不省人事。因为这撞击加滑行,他唯半能看的那脸现在也变得无法直视。

    但现在不是评判长相的时候,稻草人吃了一惊。见鬼,蝙蝠侠来了?这么快?!他们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开始!

    说不是有内鬼,那便是蝙蝠侠先前就在游乐园。不可能吧?蝙蝠侠来游乐园?这家伙黑暗的手段和职业生涯,和彩色唯一沾边的地方只有花里胡哨的罗宾衣服啊!

    门外一片黑暗。这经理真是抠搜得要死,走廊里没有开灯,他们来的时候也没想到把灯开上。

    黑暗中出现一个人的影子,稻草人屏住呼吸。

    一道声音从黑暗中浮现,少女走进房间,携着冷风与她的气质同样冰冷。尽管带着一个可笑的黑色面具,但仍然目光如刀。

    她扫了一眼地上已经被吓晕的经理,抬头看向稻草人,声音很冷,“你就是策划者吗?”

    稻草人一眼就认出来那面具…妈的,不是蝙蝠侠,是穿着绝地武士服的达斯维达!

    第127章 速通稻草 “你害怕自己的东西么?”……

    头套和头盔对视了。

    达斯维达的黑色面具泛着光, 黑色的目镜片遮住了其下的眼睛。这个可笑的黑色头盔挡住来人所有的表情,稻草人只能从她的声音和体型判断她是位岁数不大的少女,或者成年侏儒。

    他很想和对方冷冷对视, 但是在达斯维达的面具前败退了。

    好的, 这里是哥谭, 穿着什么都很正常。

    蝙蝠侠整天打扮的像个蝙蝠一样飞来飞去, 谜语人整天穿绿色衣服还带绿帽…最近几年绿帽被污名化都阻止不了他对绿色的爱。就连稻草人自己都带着贴面的亚麻布面罩…

    但这是达斯维达。

    这个电影角色在世界各地的知名度颇高,尽管是反派人物,但仍然斩获了不少粉丝, 至少稻草人就看过这部电影。

    所以现在的观感就好像是有人穿着迪迦奥特曼或者肯德基爷爷的衣服突然踹门而入…很难严肃起来。

    “你是谁邀请过来的?穿着这身是来搞笑的么?”他冷冷说。

    一进来就问谁是策划者,稻草人会错了意

    , 以为她是没有组织的闲散人士想过来分一杯羹, 不是幽默感异于常人就是脑子有病。

    原本是想说些狠话的, 但是看着这个面具就有心无力起来了。再想想这身衣服底下可能是个小女孩, 感觉就更奇怪了。

    在哥谭作恶,大风大浪见得多了, 小小cosplay罢了。尽管对方一来就用双面人给了一个下马威, 来势汹汹, 但稻草人有自信轻松拿捏。

    这种奇异的自信和镇定在义警们眼里通常被视作不见棺材不落泪……或者死猪不怕开水烫。

    房间里除了办公桌柜之外就只有一张沙发和茶几。玻璃茶几光可鉴人, 角落放着一个泛黄的马克杯,白瓷的杯身上刻着游乐园成立周年纪念。

    稻草人一脚跨过地上瘫倒的双面人, 又绕开玻璃矮茶几, 坐上了办公室唯一的那张皮质沙发。

    坐在这张沙发上, 尽管变成了和对方平视, 但他很有自信,能够在气势上压倒达斯维达。

    对方没有回答他,但几乎是稻草人刚沾上沙发, 就感觉眼前一花。

    电光火石之间,他没有看清楚对方的动作,但下一秒她居然就带着凌厉的风出现在他的面前。

    被黑色腕带遮盖住的纤细手腕,看上去一用力就很容易折断。但就是这样的一只手,探过来钢铁般拽住他的衣领,力道大得让稻草人猝不及防。

    头套底下悠然自得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了,他双手本能地想要推开对方,但是为时已晚。

    塔米斯的另外一只手按住稻草人的后脑,猛地用力把他的脸朝茶几上砸去。面部和茶几之间撞出轰然闷响,马克杯被震的跳了起来。

    “告诉我,那些掺了料的糖果是谁提供给你们的?”塔米斯轻声说,语调平直得像是湖面寒冰。

    但是稻草人觉得他每个字都用力的砸在他身上。无法忽视的威慑力扑面而来。

    他吃痛的嘶了一口气,随后大笑起来,他收起轻视之心,认可了她的武力。

    “真是少见,年轻女孩会喜欢达斯维达。这样品味高深、令人印象深刻的小姐若是活跃在哥谭,不会籍籍无名。方便告知称呼吗?我是稻草人。”

    塔米斯不知道他说的名字是什么,也不在乎。用黑卡买下那整家店之后,她没有对那些糖果做什么,如何处理是后面的事情,她要确保的是不继续流传出去,然后摧毁源头。

    需要告诉哥哥,塔米斯很有自知之明,这不是她一个人能够解决的事情,于是在让店员清场的同时让他们也带话。糖果,拉萨路池水,哥哥一定会明白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高浓度原液…这里会变成什么样?

    有一瞬间记忆闪回,灰色的实验室里那些蠕动的肢体和非人的怪物,大笑哭闹和布满泪痕的脸。在未设防备的姿态下,深埋的记忆轰然倾倒将她掩埋。

    喉咙变得干涩起来。

    找陌生人传话是最不妥当的方式,或许她应该先去找哥哥…但是她无法压抑想要马上找到罪魁祸首的心。

    他会是罪魁祸首吗?就算不是,也是重要的知情人。

    塔米斯默不作声的凝视了他片刻,扯下他的头罩。

    那团棕色的麻袋布头套居然还是个防毒面具,底下是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和他的穿着不同,这张脸堪称清秀俊美。

    当她把头套扯下之后,这张清俊的脸阴沉了下来。

    “看来你来这里不是打算和我们做朋友的。”稻草人冷笑着说。

    塔米斯把面具扔到一边,她取下他的面具可不是为了看清楚他的脸,而是方便做其他的事情。

    “回答我的问题。”

    她一字一顿的说着,抓着他的头发,狠狠按着头把那张脸往茶几玻璃上砸,“你们在糖果里加入了一些东西,令人作呕。从哪里得到的?”

    ——砰。

    眼前一片眩晕,整个世界都在旋转,稻草人在猝不及防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除了糖果,你们还把那东西投放到哪儿了?回。答。我。”她的声音渐低。

    他没有说话,反而笑出了声。他突然想到另一个漆黑的身影,真有趣。

    短暂的静默,房间的时间被冻结了。

    她没有再问话,只是抓着他的头发提起手。

    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回荡,一下,又一下,茶几出现蜘蛛网一般的裂纹,血色的网向外蔓延再蔓延,最后轰然破碎。

    口鼻都涌出鲜血,暴虐无情的猛兽没有因此停下动作,那只铁钳般的手再次将他的头向下压,把他的半张脸死死的嵌进冰冷碎裂的玻璃渣。

    空气里只剩血滴落的声音,血淌下脸庞,温热的液体模糊了他的一半视线。

    “令人作呕?这样说可有些不礼貌,那可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朋友的遗物啊。”

    得到片刻喘息的机会,但已经被砸得满脸鲜血,稻草人反而嗬嗬笑起来。

    “那可是……小丑的骨灰!”

    小丑的声名狼藉即便在他死后也未减弱半分,至今哥谭所有的娱乐场合仍禁止一切相关小丑表演。

    恶心吗?恐惧吧!稻草人死命歪着脸想要看过去,期待她的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但期待落空,因为她还带着那个可笑的黑武士面具,并且……

    她低下了头,仿佛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异样,“…谁?”

    稻草人:“……”

    空气短暂的寂静后,她松开钳制他的手。

    “原来只是骨灰么。”对方说,谁都能从举动还有声音判断出来,她瞬间对此事失去了继续拷问的欲望。

    这就有点侮辱人了。虽然小丑都没说什么,但是稻草人反应极大,几乎是勃然大怒。

    屈辱和愤怒涌上心头,他挣扎着从茶几上直起身,捡起头套的手指狠狠攥紧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景,他冷笑道,“你以为仅仅只是这样吗?待会儿还有更精彩的表演。”

    几罐毒气滑入十指之间的缝隙,“今天是和家人一起来这里玩的么?总之一定不是独自一人吧。”

    她停下脚步,“你是在威胁我吗?”

    瓶塞已经微微松动,青绿色的烟雾从瓶口渗出。稻草人嘶哑的笑着。将瓶子猛然摔向地面。

    在蒸腾而起的气体

    当中,稻草人戴上了头套。

    房间内变得混沌一片,稻草人深吸了一口被过滤后的空气。很快这里将响起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的尖叫。

    他期待着她展露丑态。

    四周安静下来,只有气体正在释放的嘶嘶声。对方没有继续前进,或许是已经沉浸在恐惧当中了。

    稻草人朝那个方向扑了过去,判断出他还站着之后,迅速低声,猛然挥出一技扫堂腿……击中了!

    对方仿佛失去了平衡,稻草人还没来得及狂喜,下一秒,极重的力度如炮弹一般猛然撞进他的怀里。

    不知踩中了什么东西,稻草人向后跌倒,背部猛然撞上了墙壁。

    真是活见鬼。她哪里来的力气?!毒素对她不起作用?

    稻草人惊怒交加,在气体毒素朦胧的视线中,他意识到那个可笑的头盔恐怕出力不少。

    稻草人被她拽到了几步之外的窗前,上半身用力向后折,以几乎要被按断腰的姿态,稻草人被她死死下按。

    抵入的膝盖以强势姿态将他固定,黑面具俯身下来,肘部用力压在他的脖颈。

    从鼻腔位置栅栏一样的呼吸孔里,稻草人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显然恐惧毒素对她并非没有效果。

    “你的勇气只是表象,一旦剥开那层伪装,恐惧才是你内心真正的主人!”稻草人咬牙切齿地低吼着。“来吧,感受恐惧的滋味!”

    带着狂妄的恨意,他的手如铁钳般狠狠按住她的肩膀。并非想要挣扎,他的手猛地向上一掠。塔米斯下意识向后仰头,但她的判断出了错,稻草人的目的是头盔!

    头盔被掀飞了,砸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凌乱的长发倾泻而下,隔着防毒面罩,发梢扫过他的脸颊。

    超乎稻草人的想象,头盔下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眉眼精致,甚至还显得几分稚嫩。湖绿色的瞳孔冷淡地垂下,有种和世界隔绝的冷漠。

    即便被掀开了头盔,她也没有半分惊慌之色…因为她下半张脸还裹着一层黑色的口罩!

    草!全副武装得有些过分了吧?!

    “你该庆幸我不想大动干戈,不然你现在会亲眼见到自己被一片片切下来的样子。”遮着半张脸的女孩轻声细语,“你把防毒面具带上了…你害怕自己的东西么?”

    她扯下他的头套扔出窗外,低下头和他对视了。

    只有从那双瞳孔里偶然闪出的片刻涣散,稻草人才能判断出恐惧毒素的确在起作用。

    ……很快他也品味到了同样的味道。

    衣服中还有其他的毒气瓶,被她握进掌心。银灰色的铝罐,稻草人从来没想到过,他有一天竟会用唇舌亲自丈量它的真正大小。

    他剧烈干呕起来,吐出阻碍的同时涎水顺着撕裂的唇角淌下。没有了头套,那些凌乱的发丝终于和脸直接接触,带来轻微的痒意。

    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与此同时,按着他脖颈的力度加深,在窒息的感觉中,肾上腺素分泌至顶峰。

    稻草人轻轻颤抖。

    并非恐慌,而是激动。他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喜悦…这是一道未经开化的鲜美食材,年轻,一往无前,不知恐惧。

    这样的敌人摧毁起来才会更加的美味。

    想要看到冷酷裂开,幽深的寒潭被波光击碎。

    他饱含恶毒压低声音,不需要伪装的嘶哑语调,“家人?因为我提到了他们?待会儿你就能听到他们传来的美妙哀嚎了。

    ——这里可不只有我!一切都要开始了!”

    他癫狂的大笑,笑到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在城堡的上空回荡。显然被他的话击中,她放开了手。

    这是一副想要离去的姿态,稻草人死死抓住她的手腕,那块位置像是带了条手链,坚硬的硬物感,他没有在意。

    带着狂乱的谵妄和扭曲爱意,他脚下一蹬,两人的身体一起向后倾去。

    窗外的寒风呼啸而至,金黄色的天空尽收眼底,失重感传来。

    世界颠倒,他们坠落。离天空越来越远,黄昏在飞速下坠的外墙面吞噬剪影。

    稻草人贴近她的耳边,如同毒蛇将毒液注入猎物的身体,“我的影子会在你的每一个角落…我会成为你永恒的梦魇!”

    剧烈的冲撞感从四肢百骸涌来,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哀嚎,他砸落至城堡某处低矮屋顶,自上俯瞰下去像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金色的天空渐渐暗淡下去,他已经看不见了,意识也涣散不清。

    但完全进入黑暗之前,他笑着吐出一口血,还在含混不清地喃喃,“你只能暂时逃脱,但黑暗总会再临,而我……我会在黑暗里找到你。”

    第128章 失控 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一辆结束游行的花车正在沿着主干道绕城堡游行, 花瓣和彩带夹杂着小礼物如雪花般飘洒。其下接到礼物的人群爆发出欢呼雀跃,喧闹掩盖重物轰然砸落屋顶的声响。

    岁月静好,游乐园照常运转, 无人注意到有人从高塔坠落。黑色的身影躺在漂亮的蓝色屋顶上, 像是一只渺小的虫子。

    塔米斯低下头冷淡地看着这一幕。

    她此刻正挂在一处窗台边缘, 全身悬空, 仅用单手攀着窗沿。浑身的重量都由这只手来支撑,覆盖着手套的指节用力绷紧。

    高塔不止一扇窗户,她在坠落时候及时攀住了这里。

    一阵风吹过, 掀起她黑色的袍角。

    “真可惜啊,没有死。”一道声音从窗台上响起, 塔米斯抬起头。一个人坐在窗台上, 眉眼弯弯地朝她微笑。

    一群白鸽飞过城堡尖顶之上那湛蓝的天幕, 米色墙面应太阳的余晖染上鲜艳的金。他穿着刺客联盟常见的黑色训练服, 弯下腰,自然而然地朝她伸出手, 仿佛他们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事实也的确如此。酒神因子。

    没有理会那只手, 塔米斯自己翻进窗台。

    这是个没有投入使用的房间, 水泥的地面堆满破败的灰尘, 墙纸斑驳,和城堡光鲜亮丽的外表完全不搭。

    她靠着窗台下滑坐下来。

    受到冷待, 少年也不在乎。他坐上窗台, 小腿在房间里垂着晃悠。

    背对着橙黄的天幕, 他猩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另一只手把玩着一张漆成小丑的面具。

    十几分钟之前,吸入所谓的毒气之后,这个模样的酒神因子出现在了塔米斯的视野里。

    比起这幅神似兄长的外表, 她更熟悉猎鹰的模样。

    但陌生不适感很快就被冲淡——它一如既往的聒噪,叽叽喳喳。因为体型变大,烦人程度还在增加。

    “需不需要帮助?不费吹灰之力,没有任何代价,很快就可以把这个讨厌的家伙碾得粉碎。”

    在塔米斯暴力逼问稻草人的时候,酒神因子就在旁边团团转,卖力地推销着自己,“不会造成任何的影响,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这种渣滓失踪之后不会有人追究他的去向…”

    在她把茶几砸碎的时候,它甚至跟着躺在旁边碎裂的玻璃碴上,见缝插针得能让电脑弹窗广告都肃然起敬。

    而塔米斯也一如既往地没有理会,将它当做空气。

    此时此刻,她坐在窗台底下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墙,低头拆下手套。

    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黑色的手套变成一团色块,像是镜头失焦,落入一滴雨水。

    尽管有着防护,但因为先前的剧烈运动,手仍然红肿起来。她预计了一下这幅不太正常的样子消散需要多长时间,哥哥不会说什么,但不想父亲看见。

    ——估计的结果不容乐观,于是她重新带上手套,决定下去换一副没有沾上血的。

    她站起身,外袍自肩下坠,柔软的面料在地上层叠累成一团。

    在来的路上,她只是稍稍变装了一下,里面仍穿着阿尔弗雷德准备的那身衣服,干净得一尘不染,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回到他们身边。

    酒神因子盯着她背后的蝴蝶结,随后扭头向外看了一眼。

    “他还没有死。需要一条龙服务么?趁他晕要他命,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他大声嚷嚷,把面具倒扣在窗台上。

    塔米斯回头看向他。他朝她眉飞色舞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甚至还斜吐出一截舌头。

    它也是这样笑意吟吟和沼泽做所谓的交易的么?在这之前沼泽甚至愿意帮助它。

    世界很美好,只是人类污浊的存在裹挟污流让一切都变糟…或许吧。

    她卡住他的脖子,酒神因子被她扯得前倾身体,表情清澈得无辜。

    “你是怎么敢还出现在我面前的?”她平静地说,手下的力道收紧。

    因过度用力,不正常潮红的指节泛起苍白。一瞬之间,施力感骤然消失,就像是从失去重力的梦中突然醒来。

    残存的惯力让她捏住了一团空气。

    窗台上空无一人,一只熟悉的猎鹰从外面飞进来,拍着翅膀落在窗台上,歪着头,满眼单纯无辜地看着她。

    “怎么啦?”他关切地问,声调和刚才说话时满是促狭逗弄意味的小魔鬼完全不同,仿佛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生物。

    刚才似乎真的只是她的幻觉,而酒神因子刚刚出现。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它羞怯地举起灰黑的羽毛挡住头。头顶的羽毛光洁如新,子弹孔已经愈合。

    “……你是在把我当傻子吗?”塔米斯扭头就走。

    “只是开个玩笑嘛。”它咕哝。一爪子蹲坐进先前扣在窗台上

    的面具,面具晃悠悠地刚好装下它,就像装下一只孵蛋的母鸡。

    窗外的太阳正缓缓靠近地平线,天空被染成了绚丽的橙红色,几缕薄云被霞光渲染成火焰般的红,夕阳的光芒为整个世界镀上金色的薄纱。

    “真美啊,对不对?在这时候开一些非致命玩笑是可以被允许的啊。”它幽幽说。

    窗台上出现一瓶无盖的糖罐,和商店中售卖的别无二致,它低头用喙啄起一粒糖果,仰头吞吃入腹。

    “那个小丑是谁我帮你打听到啦,蝙蝠侠的狂热追求者,同时也是酒神因子的携带者。”

    塔米斯因它的话停下脚步,酒神因子继续说下去,“携带着这玩意儿是不是注定会狂热的爱上什么人?老实说小丑的性格还蛮对我的胃口的。”

    “不装了是么?”塔米斯淡淡说,“那你去地狱找他吧。”

    “我还是更喜欢你啦。好了,不说废话了,真的不需要我的帮助吗?这里有很多小孩子哦,吃了这个糖的小朋友恐怕以后也会变成我们这样的疯子吧。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对不对?”

    它清了清语调,声音低沉,字正腔圆地说,“至少我会永远陪着你。”

    听上去竟然有几分见鬼的温馨,塔米斯没觉得这是正儿八经的真情流露,她面无表情,“你当我在穆杰诺岛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么?我看过那里的所有实验记录。”

    “是么,那你还记得多少?”酒神因子叹气。

    她的下颌绷紧了,一字一顿地复述记忆里挖出的内容,像是想要证明什么,“…‘所有的试验都证明尸体的拉撒路成分无法产生二次效果,只会引发朊病毒或者临时躁郁。’而这种躁郁几天之后就会好转,这些孩子的父母只会以为这是他们在游乐园玩得太过疲惫。”

    酒神因子歪着头默不作声的看了她几秒,用医生给病人下诊断结果的语气宣告,“你的状态有所好转,这真是件糟糕的事情。”

    转瞬之间,它的声音又充满同情,看过来目光充满怜悯,“不过也就这一会儿啦。不开玩笑了,我保证接下来说的话都是真的。稻草人说得不错,这里可真是危机四伏啊,想要混乱和毁灭的人可比想要保护这里的人要多得多。”

    “哦,提醒我了。”她略一点头,“现在应该先去补个刀,刚才没有下死手真是失策……那个脸烂了一半的人是稻草人的同伙么?”

    她朝窗外俯瞰,声音低下来,“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酒神因子定定看了她半晌,脸上的笑容竟然灿烂起来。

    “恐惧毒素对你不是毫无影响,你不再控制自己。”他说,拖长音调,“但委实说我很受宠若惊,你最恐惧的事物居然是……我。”

    塔米斯的表情变得相当难看。

    平息的怒火有死灰复燃的趋势,她把暖橙夕阳色调的空气深深压进肺腑,希望藉此有助于缓解杀意。

    努力失败。

    其实她也没必要克制自己对不对…?它不会死,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哥哥和父亲永远都不会知道,于是她还能卑劣地蜷起藏住怪物的尾巴,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

    塔米斯动作轻柔地抚摸了一下它的脖子。这真是少有的温柔,猎鹰仰起头发出享受的含混咕声。

    “你会用得上我的,你需要我时,我永远在你的身边。”这话说得当真是温情脉脉。

    下一秒,它的脖子被折断了。她把没多少重量的尸体推下窗台,就像掸走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从这里俯瞰下去,游乐园被各处五彩斑斓的灯光点亮,路边的花坛中盛开着各色花朵。黄昏的光线下摩天轮缓缓转动,过山车轨道是钢铁编织的游龙,旋转木马的灯光与音乐交织在一起,隐隐约约的旋律飘荡在空中。

    这里的确是很美的地方啊,人群在这里牵手微笑。

    轰——!

    巨响传来。塔米斯愣住了,酒神因子掉下去的动静会有这么大吗?

    她低下头,楼下的屋顶空无一物,稻草人也不见了。没关系,这种高度落下去,不死也是重伤,他跑不了多远,她很快就能补上缺失的那一刀。

    大教堂的钟敲响了六下,塔米斯很快意识到刚才的声音不是酒神因子弄出来的动静…而是有其他东西在同一时间炸开了。

    她曾见过的淡绿色雾气从城堡各处的窗户中涌出来,也在园中的花坛里、草地上升起。人群在喧闹之中变得混乱,逐渐响起尖叫声。

    ……父亲这时候在哪里?!

    与此同时。

    游乐园某处的密室里,穿着绿色西装的人神色一派癫狂,他在昏暗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展开双臂,愤怒而又抓狂地挤压他的脸。

    “稻草人那个蠢货怎么回事?!这也偷跑?!我的机关还没设置完啊!!!”

    他就知道,和这群虫豸在一起怎么搞得好谜语呢?!

    他深呼吸,“镇定,镇定…啊!有了!”

    想到了新计划,胸有成竹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

    第129章 速通谜语 “哦,刚才那个念诗的变态。……

    城堡周边的护城河旁边又有一圈草地, 平时草地上只有小动物的模纹花坛和绿雕,一旦要燃放烟花的时候,这一片就拉上闲人免入的围栏, 再围上假树, 最后交给烟花公司的人处理。

    除了烟花公司的人外, 这片地方其实鲜少有人造访, 只有零星要赶去其他景点的游人路过,但下午却热闹得紧。

    一个人躺在草坪上,穿着烟花公司土黄色制服马甲和施工帽, 他闭着眼睛,感受着又一阵震动从远处传来, 自他旁边跑过去。

    那震动路过他的时候狐疑地停了停, 然后继续向前。

    脚步松散, 反应迟钝, 估摸也正手无力,反手不精。

    男人估摸着, 睁开眼掀开扣在脸上的安全帽, 露出红色的发梢。

    那来路不明的人已经跑到河边的烟花堆旁, 男人猛地扑了过去, 一脚把人踹进河里。

    人头在河面上浮起来一瞬,马上又沉了下去, 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把他硬生生给拽下。

    几个呼吸之后, 一缕血红色从水下飘了上来, 渐渐被稀释成淡粉飘走。

    “啊?”男人大惊失色, “又死了?”

    水底下浮起一个人头……不是那个倒霉蛋,而是另一个人。

    潜水人仰起头,露出脸上带着的利爪面具, 沉默的对红角鸮点了点头,做了一个一击毙命的抹脖子动作。

    “……你们这队人真是我活爹。”红角鸮真诚地说。

    “我把人推进灌木丛你们给我噶了,我推水里也给我嘎了。说真的,到底要怎么样你们才能下手轻点?善后也是很难的好么?”

    沉默。这只利爪无声地沉回水里,像是还完斧头就沉下去的河神……不,他根本没把斧头带上来,想必是已经把尸体绑在石头上。

    常见的尸体处理手段,恐怕要把护城河的水排干,不然这具尸体就再也没有见天日的机会了。

    【红角鸮。】

    一道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红角鸮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按住耳麦站起身,美滋滋地回他刚才躺着的那块地方,伪装摸鱼人员,“哟小灰还真是一小时不联系如嗝三秋…我这儿的**全换成了普通烟花,水下的货也全部销毁了。你那里情况怎么样?”

    说着说着,他直起身来。钟楼敲响了六下,眼前的城堡没有因此消失,但像是存放了过量的干冰,从各个窗口之中冒出有如实质的滚滚云流……可是没有干冰是这种一看脏兮兮的黄绿色!

    “我靠!”像是屁股上装了弹簧,红角鸮一下子从草地上弹了起来,“稻草人在城里开大了!他哪里搬来的这么多恐惧毒素?!”

    【提高警惕,有其他势力在帮助他们。今晚上恐怕没有办法好好

    收场。——我刚才发现了一具利爪的尸体,他一直在哨位,是在隐蔽时候被人杀死的。】

    红角鸮又是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能发现隐蔽状态的利爪?!就连蝙蝠侠在没有提防的情况下都很难做到吧?!”

    【在这之前我们一直没有发现对方…所以他们是临时想要进驻这里,我无法确认他们现在是否还——】

    嗡——

    灰雕鸮的声音堙灭在尖锐的嗡鸣之中。

    突然之间,全游乐园的广播在同一时间响起,园中回荡起恐怖的回音。还未收到毒气波及区域的人们捂住耳朵,目光投向最近的广播柱。

    噪音消失了,片刻的沉默后,广播里响起一道愉悦的声音,情绪激昂得像是比赛解说或者诗歌朗诵。

    【你好啊,蝙蝠。真是令人惊喜,你竟也在这里……这是美好的一天,这真是一个美妙的相遇,对你我而言都是如此,不是吗?一切还没发生,你有机会改变一切……只要你找对了地方。】

    稻草人的声音慢下来,他说。

    【无尽循环的旅程,前行即是回返,高处终成低谷。

    不知尽头,不见起点。

    你能看到全貌,却无法触及终点。

    去吧,蝙蝠。以这座游乐园为赌注,不要让今晚上的烟花成为最后一次烟花。】

    广播结束了,尚在清醒状态的人群陷入惊慌的失控。

    “这是什么意思?谜语人又要搞什么鬼?!”

    “我要离开这儿!”

    “他妈的谜语人滚出哥谭啊!”

    有人咆哮,有人哀嚎,有人试图离开原地,结果一头扎进了更加混乱的区域。被恐惧毒素影响的人像是疯子,四处躲避又和人撕咬搏斗,是受害者的同时又成为加害者。

    而红角鸮表情沉重地戴上了他的面具……毫无疑问,是诗歌朗诵,还是情诗,真挚得能够感动鳄鱼。

    护城河底下冒出来新鲜的头,显然水下藏着的利爪们也听到了如此震撼的发言。

    说真的,阿卡姆真不是什么蝙蝠侠粉丝团吗?能进去的人在精神不正常之余,还必须是蝙蝠侠铁粉之类的…

    不,这不是重点。

    问题在于——

    “天还没黑啊!蝙蝠侠白天在游乐园做什么?!”

    广播室里,短暂的深情款款之后,谜语人再度陷入癫狂。

    在到达这里发表谜语的一分钟前,他才收到蝙蝠侠的目击报告。

    主控台占据了广播室的大部分空间,其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按钮、旋钮和闪烁的指示灯。一扇大玻璃窗嵌在主控台后的墙壁上,占据了大部分位置。

    透过这扇窗,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整个游乐园。

    穿着西装的核心手下们围在谜语人的身边,其中几个是颇有些学历或者脑子傍身的聪明人,不乏有硕博毕业即失业后走投无路,或者青椒受不了学校和生活双重压力的落草为寇之类的…

    大家平日里都是文质彬彬的学术原子,但是搞学术又不能吃饱饭。在谜语人身边当个包工头,进可在城里搞密室开发或者写谜语剧本,退可蹲阿卡姆监狱写论文,包吃包住版面费报销,也挺好。

    学术原子和其他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男人以谨慎的态度解读道,“定是有人提前走漏了风声!总不可能来这里度假吧?”

    学术原子反驳他,“怎么不可能?从生物学意义上来说,蝙蝠是群体动物,自然也有社交需求——”

    “于是和他的蝙蝠崽子一起来游乐园?别逗了好么。他穿着那身衣服在这儿,孩子们看到他估计还会以为他是新来的卡通人物,跑去找他要签名合影。”

    “诸位,安静。”谜语人说。

    所有人都噤声,广播室里只剩他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他为什么在这儿不重要,反正最后他总会来到这里,这里就是为他准备的…重要的是我心血的结晶只完成了一部分。还好他会先去谜底的地方…是的,他一定会马上去那里,而且会在倒计时结束之前结束那个谜底。”

    “等等…什么倒计时……”先前宣称蝙蝠具有社交需求的学术原子陡然一惊。

    在人群里,原子们惊疑不定的交换了视线,该死,没人知道谜语人在他所谓的心血结晶里干了什么。他们只做了游乐园所有设施的结构和应力分析。

    “倒计时就是倒计时,我已经放在那儿了,不然侦探怎么会知道时间可贵!”谜语人不耐烦地说,一时之间又突然得意起来,“这何尝不是一种驯服他的手段?他会默认在此之前不会发生任何意外,这样就有足够的时间在其他地方安装炸药了……”转瞬之间,他的表情陷入阴沉,“这一切都被那个傻逼稻草人给毁了。”

    学术原子震惊了,“炸药?”

    “不然呢,你们总不会以为我付钱是让你们来游乐园玩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吧?”

    谜语人停下脚步,环视着周围几个所谓的聪明人,他们觉得自己很聪明,但是在谜语人眼里都不过是些眼高于顶、自命不凡的蠢货。丝毫不明白这份事业的真谛。

    “而你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继续完善应力分析。我需要一个点…脚下这块土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点。”他把手掌叠起横举在面前,猛地合成拳,“嘭。”

    学术原子显然听懂了他的吩咐,冷汗涔涔,“会死很多人诶…”

    谜语人注视着窗外,橙红色的落日正在缓缓下沉,摩天轮在黄昏的余晖下缓缓转动。

    ……他要做隐匿在光影背后的指挥者,掌控着整个游乐园的生死兴衰,他要操纵这里的命运,掀起一场不可阻挡的风暴。

    这是太阳落山前的一分钟。日间动物准备入睡,夜间动物开始苏醒。这一分钟万籁俱寂,时间在蓝调之间踌躇向前。

    “不然蝙蝠侠怎么会重视我呢?今天太多竞争者了。”

    谜语人看着远方,“去做。你们不会想知道我失望之下会发生什么的。”

    好几秒后仍没有听到愚蠢下属们的答话,他蹙起眉头,刚转过身,腹部就被巨力袭击,来人一记凌厉的侧踢直冲他的腹部。

    谜语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

    飞出去,后脑勺咚地砸在观景玻璃窗上,缓缓滑下。

    这一刻太阳彻底消失于地平线,最后一丝阳光也被吞噬。

    “真恶心。”袭击者的声音很平淡。

    袭击者转过身,露出蒙着的半张脸…和身上穿着的淑女风格的裙子不同,她望过来的眼神平静里又杀气四溢。

    文弱的学术原子连连后退,在杀胚的目光下几乎想高呼好汉饶命……但是喊出来的话这份工作和接下来的人生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但他的同伴们很勇,在意识到发生之后,拳头和刀子一并蜂蛹而上,“这家伙只有一个人,干掉她!”

    塔米斯矮身顺势反手夺走混混的匕首,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拳头,其后猛然刺向对方的小腿。

    在惨叫声中,她旋身抓住他的肩膀将其重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人冲上来,手腕一抖之下,匕首划过空气,直取对方的手腕。

    刀刃与皮肤摩擦发出细微的嗤声,随之而来的是混混痛苦的咒骂声。

    ……

    她的动作一气呵成,短短几秒之后,室内横七竖八的倒下一干人马,也不是知道是死了还是失去了意识。

    学术原子目瞪口呆,旋即发现此刻他是房间里唯一站着的敌人。

    和女魔头对视一眼,他扭头狠狠撞墙,然后安详地躺了下去。

    *

    看着最后一个站着的敌人选择自我了断,塔米斯转过身,一脚踩上谜语人的绿色西装的胸口。

    谜语人刚要挣扎着站起来,又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脚。这两脚让他痛得够呛,他无力地躺回去,怒目而视。

    “你是谁?!又来了一个自以为是的英雄?!你以为打倒我就能阻止我吗?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现在踩着的可是哥谭最聪明的头脑!我为这场游戏精心策划了无数细节,游戏已经开始了。你能靠蛮力打倒我,但永远打倒不了这场游戏!”

    塔米斯点点头,她明白了。“哦,刚才那个念诗的变态。”

    她顿了一下,“你弱得超出我的预料。”

    第130章 寻找 你有没有见过他?

    一出口就是挑衅。谜语人意识到这女人绝非善类, 他瞪大眼睛,仰头认真打量这家伙,任何有价值的信息都能够成为他的武器, 用来让她畏首畏尾, 投鼠忌器。

    年轻, 家境良好, 受过专业训练,性别意识淡漠……

    几秒钟之后他停止分析,并非是由于对方身上没了其他信息, 而是对方半蹲下身,匕首锋锐的刀尖直直对着他的眼睛, 仅有半厘米不到。

    “还想要你的眼睛么?”她轻轻说。

    “我觉得我没有任何理由抛弃它。”

    匕首成为虚焦, 谜语人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朦胧, 在心里增加了一条:不按常理出牌, 杀过的人可能和他出过的谜语数量不相上下,不是雇佣兵就是杀手。

    匕首挪开了, 对方抽出裙装的腰带, 结结实实的捆住了他, 随后又割下他的衣服绑住他的头……视野被遮蔽了, 眼前一片漆黑。

    稻草人只觉得一股巨力从脑袋把他的上半身提了起来……对方正在拖行他。

    在松口气之余,谜语人又有一点遗憾, 他还以为腰带上是一条鞭子…等等, 他在遗憾什么?

    衣服外又绕了几圈绳子, 紧紧捆住脸, 勒出深深肉痕,但谜语人的脸部肌肉还是忍不住抽动了几下。

    睁着眼也只能瞧见深邃的黑暗,而一旦失去视觉, 其他的感官就变得灵敏起来。呼吸变得困难,衣服和地面接触时的窸窣声响,自己胸腔里的沉重心跳。这家伙是什么幽灵吗?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

    “我没有耐心,所以你回答我的问题前最好先思考。刚才的广播是什么意思?”女孩问,“你对这里做了什么?”

    “说实在的,既然听不懂,那说明你不是这场游戏的玩家,充其量只能算作增加游戏体验的npc。”

    谜语人诚恳的说,“融不进去的圈子就不要硬融。我承认你的武力很高,但智商不足又很好地平衡了这一点……唔!”

    脸上猝不及防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谜语人的脸不受控制的别过去。

    妈的,最看不起这种只会使用蛮力的人了!

    “你回答之前没有思考。”她低声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她的声音从高处传来,谜语人心里一紧。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对方把他的眼睛蒙起来,并非是想遮掩要把他带到哪里去,而是要对他进行威胁恐吓。黑暗会把一切感受扩大,未知是世界上最令人恐惧的事物之一。

    他小看她了,这女孩无疑是玩刑讯的高手。

    “这不是才第一次么怎么就最后一次了……我觉得我可以解释一下——”

    “你还是没有思考。”

    ……

    谜语人凄厉的惨叫响彻房间。角落里,学术原子悄悄地睁开了眼,入目之处同僚们躺了一地,瞭望窗外的天空现在是一片清浅的蓝色……但是没有谜语人的身影。

    真奇怪,明明他的声音这么响亮,就像是近在咫尺,为什么没有看到人在哪里?

    刺耳的玻璃碎裂声突然响起,玻璃窗在冲击下发出刺耳的爆裂声,万千玻璃碎片坠地时震得地毯似乎都抖了三抖,地面一片晶莹。

    看着空了一大片的窗户,学术原子惊恐地吞了一口唾沫……穿着谜语人衣服的人……不,那就是谜语人,此时正倒吊在窗前,身体被捆得严严实实,像晴雨天娃娃一般随着惯性前后摆动。

    血珠从他被蒙住的头部如线串淌落,像是垂下一条红色的线。

    玻璃是被谜语人的头硬生生砸破的。惊骇万分之余,学术原子不由得下意识开始计算起这得用多大的力,而颅骨所能承受的最大力是多少……

    救命,难怪不得去阿卡姆探望师兄师姐们的时候,他们总是说如果一个月都没赚到一辈子住ICU的医药费就别来哥谭入这一行。此言诚不欺师弟啊!

    黑色恶魔从窗外跳进来向他靠近,在极度惊恐之下,学术原子瞬间看到地上竟然有一把同伙遗落的匕首,他捡起来就朝着恶魔冲了过去……一个漂亮的滑铲!

    他滑跪在恶魔身前,用上供般虔诚的姿态托起匕首,“大佬饶命!鄙人帝国大学数学系毕业刚入职谜语帮不到一月,并非战斗人员没伤过人平日肩不能扛脚不能挑上有八岁老猫下有——”  ?什么乱七八糟的。

    塔米斯拿起他上供的匕首,打断他的话,“谜语人在摩天轮里埋设了炸药,控制系统在哪里?”

    学术原子一愣,“控制系统这个我不清楚,但是谜语人和我们提到过倒计时,所以控制系统应该已经被启动了……”

    注视着他的目光似乎愈发冰冷。

    在求生欲的控制之下,一瞬之间曾经做过的力学分析全部加诸于身,在这一瞬间,学科开山鼻祖阿基米德、伽利略和牛顿附体,学术原子闭着眼大叫,“但我知道炸药埋在哪儿!那座摩天轮是刚性机械结构,炸药只要在两根支撑柱和主轴就能摧毁整体!”

    嚎完这句话,好几秒周围都没有任何动静,只有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他悄悄的睁开半只眼,黑色恶魔不见了,房间里再度空无一人,谜语人静静倒挂在窗前,生死不明。

    窗外的天已经彻底黑下去,但仍然有隐约的音乐从光明之处传来,是那首很经典的歌曲《A Whole New World》,深情的男音唱着「公主啊,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让你的心最终做出决定」。

    本来应该是很感人的曲子,但此刻声音却阴森得像是从地狱传来。学术原子打了个哆嗦,他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一溜烟窜出了门外。

    一双腿从广播室的斜屋顶垂下,青年眺望着热闹的游乐园,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是看着那抹渺小如蚂蚁般的黑影奔向摩天轮的位置。

    “今夜之后就能做出最终决定了吧。”他愉悦地喟叹,游乐园的灯光点亮他猩红的眼。

    *

    干冰一样的雾气在地面盘踞,最初没有人感到害怕,任由雾气在脚边流淌。直到一些人开始表现出异常,他们脸色苍白,眼神惊恐,仿佛看见难以言喻的可怕景象。

    小女孩尖叫着跑向她的母亲,但母亲已经无法回应,她双手紧紧抓着头发,望向跑过来的女儿的眼神,仿佛是在看超出认知范围外的恶魔。一阵短促的尖叫后,她把孩子推倒在地。周围的人注意到她的异样,纷纷退避。然而很快就退无可退。

    毒素迅速扩

    散,越来越多的人受到影响。有人歇斯底里的尖叫,跪倒在地;有人癫狂的开始攻击身边的人。

    哭嚎,混乱,恐惧奏响地狱的协奏曲,谜语人的广播为混乱添加柴薪,然后带着防毒面具的混混们跑出来,喷雾器撒播,狂笑着引发更多的骚乱。

    达米安用刀背击晕被毒素感染的普通群众,又一脚挡在楼梯口的稻草帮混混踹滚下楼梯。所有人都在向下逃离,他却拨开人群向上去。

    有人出现在他的背后高高举起刀,却在一声惨叫之后滚倒在地。杰森在他身后收枪,“楼下那些渣滓都处理好了?”

    达米安看着他的枪和脚下的尸体,防毒面具下表情一愣,随即勃然大怒,“为什么你可以杀人?!”

    “因为我单干。而且这人也不一定会死……如果救治及时的话。”杰森说。

    放弃纠结这个问题,达米安向四处望去…刺客联盟是隐蔽的行家,城堡花里胡哨的通风口在达米安看来只不过是拙劣的隐蔽技法,他们摧毁了通风管道里的毒素瓶,但是没有料到稻草人还有这一招,让属下人工喷雾,真是好一个双管齐下。

    受到影响的人要么发狂要么自闭,达米安已经记不清他这一路上来击晕了多少人。即便心中焦躁得想要杀人,但是也不能下死手……啧,真是挑战忍耐力。

    躁郁每过一秒便加深一分…明明以前他从不担心她在危机中自保的能力。被毒气影响了吗?毫无疑问,没有。是因为其他情绪增长,竟让他患得患失,从理性而言,这种情绪应当被割舍,但他不愿意。

    他深深吸气,“你看到塔米了么。”

    *

    城堡外,靠近摩天轮的主干道。

    天已经黑了……摩天轮亮起绚烂的灯光,仍然在缓缓转动。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混混们没有切断游乐园的电力装置。但光明只会让眼下的一切更像地狱。

    一些清醒的人们开始试图组织撤离,他们高喊着让人们向出口方向移动,但稻草人的毒素让许多人已经失去了理智,冲撞、推搡、尖叫,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大家冷静点!别慌!”一名保安举着喇叭大声喊道,但他的声音很快被人群的恐慌尖叫声淹没,就连自己都在混乱之中失去平衡,即将向后跌倒在地。

    完了。他闪过这个念头。

    在人群之中跌倒非常危险,游乐园每年都会组织应急知识培训,他当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要是运气好点,数百的人会从他的身上踩过,不到十几秒钟他就会停止呼吸;运气不好,被踩得半死之后,前面正在把游乐园当猎场的混混会一枪结束他的生命。

    横竖都是相当痛苦的死亡。

    在他绝望的时候,一股非同寻常的支撑力突然从后方传来……有人撑住了他!还没来得及道谢,来人从他的背后绕出,一头猛扎进正在向外跑的人群里,像是一尾逆流而上的鱼。

    那身影分明还是个孩子!她想要做什么?!

    保安想要叫住她,但几秒之中,她已经到了十几米开外,那里有引发骚乱的罪魁祸首之一,男人正狂笑着用猎枪点射逃窜的人群,腰间挂着防毒面具。

    他的身边已经形成了一大片无人区。

    看到有孩子朝他跑来,男人愣了一下,他换了一个弹夹,瞄准她的位置,笑着说,“怎么了小姑娘,在找你的爹地吗?”

    他即将扣下扳机,但是…那孩子突然从他眼前消失了?!惊讶之中他眼前一花,旋即因腹部的剧痛惊叫出声,握着的枪也掉落在地。

    “他有着黑色头发和蓝色眼睛,你有没有见过他?”把刀捅进他身体里的女孩轻声问,他看到她茫然无措的眼睛。

    “没、没有…”男人倒在地上,捂着流血的腹部惊恐回答。

    居然还真是个找爹的孩子!得什么样的父亲才能生出这样狠的孩子?一言不发就直接捅人啊!

    这不是她想要的回答。

    后颈传来剧痛,他晕了过去。

    他不知道……他没有在此刻死去的理由仅有一个。如果在刚才的骚动中有某人因他而受伤或者死去,那么他就不配干净利落的死亡,因为这于他而言是一种仁慈。

    有人从后面跑过来,是那个被她随手救了的保安,塔米斯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因为他的背影很像父亲……事实证明仅有身高这一点相似。

    “孩子!你你你你你——”他紧张地绕到她身前,像是想要关心她。然后结巴起来……地面上弥漫出一滩血迹,小混混嗬嗬地喘着痛气。

    血线随着刃尖滴落…她低头看了看匕首,胡乱地在衣服上擦干净血。她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黑色头发和蓝色眼睛的人?”

    ……那是我的父亲。

    你有没有看到他?

    第131章 父亲 “要救他们。”

    蝙蝠侠深深吸气, 把焦躁的空气压进肺腑,显示屏上的数字一秒一秒正在变小,他剪下钢制和C4相关联的**供电线, 数字停止跳动。

    但心并没有因此回落, 他抬头向上看。

    夜色之中, 灯光绕着摩天轮的外圈依次向内, 形成数道明亮的光环。这些光线如今不再转动,停滞在原地,无法照亮底部的钢铁基座。两侧三角状的支撑柱泛着冷峻的灰色, 如巨人的双腿稳稳支撑起整个轮盘。

    在赶到摩天轮之前他正在处理毒素气球,不是所有的气球都有问题, 但他没有必要区分这个, 一次性解决就好。

    乍一听他要所有的气球, 送气球的工作人员连连摇头。索性最后还是解决了问题, 在足额的小费和一些适当的沟通下,对方还答应回收所有的气球并最后归放到某处……要是被认识他的人知道了, 可能又会被认为是某种韦恩式怪癖吧。

    但只要能解决问题, 声名是最无所谓的东西。

    稻草人的计谋很有隐蔽性, 气球毒气虽然仪式感满满但杀伤力不足, 显然还有后手。他的确也在周围找到了几个不同寻常的身影,其中一人还和他们一起坐在过山车的同一排。换上制服拷问之后, 果不其然, 是稻草人的手下。

    布鲁斯向儿子发出预警, 要他时刻注意周围的动向, 得到的回答只有没有任何情绪例行公事般的【收到,父亲。】

    ……布鲁斯知道他的确也不能要求更多,难不成还想要达米安对这件事热情洋溢、充满关注吗?这样似乎反倒是一种灾难。

    随后谜语人广播, 布鲁斯并不觉得意外,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毕竟在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暗地里的蟑螂已经在扎堆了。

    但是谁能够把这些眼高于顶、彼此都不服气的罪犯聚集在同一个位置作乱?疑虑在心中闪过,他暂时没有答案。

    「无尽循环的旅程,前行即是回返」。一如既往,谜语人依靠复杂的环境来增加谜语的迷惑性,游乐园里到处都是这样从起点回到起点的设施,如同衔尾蛇一般永无尽头。

    「高处终成低谷」。的确有几处这样的地方,但布鲁斯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摩天轮。他奔向这座五彩斑斓的巨兽,果不其然在下方的支柱找到了炸弹的身影。

    按照原先的设想,他应该和孩子们坐上这里……达米安说得不错,这里的确是一个很适合谈话的地方,在眺望哥谭城的同时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于是可以说一些哥谭和家族的历史,他的过去,或者其他一些东西。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他知道。但没关系,还有下一次。

    现在他已经拆下了支柱处的炸弹,从摩天轮的结构来看,中央的轴承处毫无疑问还有一处,也是最后一处。谜语人的策划追求精准,若无必要,三个位置

    就能破坏这里就绝对不会再有第四处。

    他了解每一个敌人,在生命漫长的阴雨里他一直在问自己,如果他是敌人会怎么做。

    也因此一股不详的阴影始终在心中盘踞…太简单了,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谜语人而言都是如此。谜语人一定隐瞒了什么东西。

    远处的骚乱影影绰绰地传来,摩天轮的工作人员显然知道了什么,疏散排队的人群之后又到摩天轮下把抵达轿厢的人拽出来,但这也是他能做出的最后努力,很快摩天轮停止运转。

    坐在上面的人的心情想必从幸福瞬间变为惊恐,蝙蝠侠听到了他们的尖叫以及隐约的啜泣。

    勾锁枪的抓钩悄无声息的攀上了几十米外的轴承,他随之升高,世界便降低…游乐园灯火通明,但是此刻的光芒看上去却那么黯淡。

    在钢筋之间跳跃,他找到了最后一处炸药,当他的身影被轿厢中的人看到的时候,喧哗以另外一种方式袭来。

    36个轿厢无法触及地面,至少36个人在等待得救,但是蝙蝠侠只有一个人…一个人拯救盛大的死亡。

    如同前面的炸弹一般,他如法炮制。C4唯一的优点就是敏感度低,没有高爆触机无法引爆。把炸药残骸留在原地,他荡向离地最近的那个轿厢。

    当有一个人得救,同样处在危难中的群体便会认为希望的曙光也会降临在自己身上。把第一对情侣放在地上,蝙蝠侠继续向上。

    嘀嗒,嘀嗒。突然听到此前从未听到过的声音,死亡的倒计时又响了起来。面具下的脸凝固了,他几乎是瞬间锁定发出声音的位置,并非是之前解除的炸药复苏,而是从刚才救出人的轿厢里传来。

    压力式感应装置!电光火石之间蝙蝠侠意识到了谜语人的狡诈,当车厢的重量超过限度之后,压力式感应装置才会触发。

    他迅速跳回轿厢,掀起座椅,蝙蝠标划开塑胶地板。必须马上解决这个装置,否则爆炸的碎片极有可能摧毁大半摩天轮。

    但是在他接触到炸弹的一瞬间,身后车厢的墙壁瞬间突然炸裂!

    又是一个障眼法!真正的危险在他的背后。

    巨大的轰鸣在空中回荡,如同惊雷乍响。在冲击之下,车厢钢板化作碎片如利刃般飞散,火光与烟雾遮盖了失控的尖叫和哭嚎。

    冲击力将他抛远就像是扔弃一块石子,在剧痛和鼓膜尖锐的耳鸣之中,他重重砸在地上。

    他倒在树林前的草地上,周围满是钢铁碎片的残骸。

    耳边嗡嗡作响,视线因剧痛和烟尘而模糊一片…对自己无能的愤怒攀至最高,但…当视野变得清晰时,他的瞳孔也凝固了。摩天轮离爆炸车厢最近的钢结构不断落下,在晃动中发出沉闷的呻吟,但竟然没有倒塌!

    那个车厢竟然是定向爆破…稻草人算好了破片方向!

    摩天轮是刚性结构,虽然比柔性结构用了更多的机械钢材,但就算炸毁,也只能波及方圆百米…但如果是轿厢就不一样了,一侧爆炸的冲击力足够让轿厢变成大号破片弹,辐射到整个游乐园。

    ……三十六个破片弹,这里会变成名副其实的地狱。

    第一声爆炸响起之后,稻草人该洋洋得意的出来炫耀什么了吧?奇怪的是没有。

    但蝙蝠侠还是仿佛听到了谜语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神经质的笑。

    『侦探,三十六个人的安危和成百上千人,你选哪一个?』

    *

    剧烈的爆炸声没有阻挡塔米斯的脚步,但是她敏感的神经因这巨响而崩得越紧。

    “在摩天轮爆炸的那里哦,父亲,我看到了。摔得真惨。”酒神因子说,它在混乱之中落在她的肩膀上,被狠狠拂去也不在意。

    人群尖叫哭嚎,混乱嘈杂涌进脑海一浪高过一浪,但她什么都看不见也都听不清了,此刻她的世界已经缩小至只剩眼前这座巨轮。

    『如果你找不到的时候就站在原地,因为会有人回来找你』他这样说。

    父亲。

    不应该听酒神因子的话,它极有可能只是在干扰她。

    父亲不会出现在摩天轮上的吧?可是万一呢?她无法忍受任何一点可能,非要亲眼验证过一遍才会心安。但若是因为她在这里耽误了时间,父亲遭遇不测呢?

    原来选择是有成本的。她的掌心渗出冷汗。

    塔米斯躲开袭来的碎片,带着无法抑制的焦虑与恐慌跃入爆炸的余烟,在火药呛鼻烟尘之中寻求一个心安的答案。

    钢架结构是最好行动的地方,不用任何辅助都能快速攀越,但她还是在上跃之中好几次险些跌落,因为心不静。

    第一个车厢,离爆炸最近的位置。碎裂的玻璃窗中,里面的人已经因爆炸的冲击而陷入昏迷,她没有踏入其中,毫不犹豫地转身继续向上。

    第二个车厢,一对情侣蹲在角落,眼中充满惊恐绝望,有人出现在破碎窗外的瞬间他们直直望向她,仿佛升入天堂。“我们得救了!”但当她毫不犹豫的离开时,希望之火熄灭,他们转瞬堕入地狱。

    塔米斯把咒骂和咆哮抛在身后。

    父亲。

    不可以做浪费时间的事情,她出现在这里仅是为了找寻他的身影。

    突然之间,她听到身后有声音传来……并非是怒骂,熟悉低沉的语调,像是潮热空气里的钢铁,空气都仿佛因此有一瞬间的寂静,“塔米,要救他们。”

    蝙蝠侠站在她身后收回钩锁枪,他的战甲比起曾经看过的那些轻薄了不少,像是无备而来。尽管浑身狼狈,但目光依旧锐利,带着一如既往的坚毅和……命令。

    塔米斯不在乎蝙蝠侠如何得知她的名字…她看向他,张了张嘴。

    *

    身体的每个关节都在发出抗议的疼痛。

    混乱,无辜的游客,女儿对路人的漠视。关于原则和救赎,蝙蝠侠知道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什么。

    他说,“塔米,要救他们。”

    女儿抬起头,表情有一瞬间茫然得像是走丢的孩子,他听到她冷硬可偏生有些颤抖的声音,“我没有时间做这件事……你有没有见到我的父亲。”

    他的心骤然缩紧。

    第132章 被蝙蝠速通 “…只是普通的烟花。”……

    无关求助, 这句话是喉咙本能发出的声音,疲惫又茫然无助,软弱得仿佛不堪一击。

    太软弱了, 听到的片刻她自己都愣了一瞬。

    多么愚蠢, 从声音到举动皆是, 竟然向立场相悖的人透露软肋。尽管兄长现在于他处修行, 但对她而言仍不意味着此人可信。成见已深入肺腑。

    藏起柔软的腹部,刺猬把刺又竖起来。冰冷的防备,她抬头看还未检查过的几个轿厢, 转身几欲离去,“我没有时间。”

    现在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

    她成功把声音压成寒铁般的冷硬, 但是没有按住其下更深的焦躁…像是困兽那样的低吼。

    在塔米斯离开之前, 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 强而有力如压千钧。无法挣脱, 她被硬生生拽回原地,甚至他还试图将她转向自己。

    碍事, 太碍事了。暴虐在心中涌起, 匕首已经滑入另一只手的掌间, 杀气淋漓。

    “放。开。我。”

    她回头, 手猝不及防僵在半空。

    不敢相信眼睛,但他看着她的眼睛…抬起的手掀起面罩边缘, 她溺毙在蓝色里。

    意想不到的动作, 意想不到的脸。原来一片空白是这种感觉, 利箭击中心脏, 搜寻不到记忆,一瞬之间声音和时间都远去。

    匕首掉下错综交叉的钢结构架,磕磕绊绊咣当叮呤着渐低, 几秒便静默无音,就像石子沉入深谭里。

    他说,“你看到了。”

    他说,“做正确的事,和我一起。”

    他说,“……”

    他说他说他说他说他说说他说他说他说说他说——

    他说出来的无数个词语发了疯,

    劈进鼓膜扭曲成尖锐刺耳的耳鸣,回音在大脑的沟壑来回冲撞震颤,有瞬间她听不清周围的任何声音,只能茫然地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

    唇语。

    对,她能读唇语。

    但思维没有发挥作用,像是凝固的水泥。重新遮上面具的脸,嘴唇一张一合,她无法作出解析。

    事情的全貌她已经看不见了,所有的想法都如烟雾一般消散。刚才发生了…什么?

    有人轻轻叹了口气,是她的世界里唯一清晰明定的声音,像光一样劈开混乱。

    【还有一分钟,这里就要爆炸了哦。】

    她近乎本能的循着声音向上望去,少年坐在他们斜上方的钢架上,望过来的目光…充满怜悯。

    什么意思?她呆呆想。

    酒神因子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来,它一说话那些尖锐扭曲的嘈杂就远去……不,不是远去,是她感受到的时间变慢了。

    父亲交代着什么话,把蝙蝠飞镖形状的东西递给她,可动作怪异的慢下来,像是黑白哑剧以负两倍的速度播放。

    【他在教你如何救人,他去处理车厢里的炸药…真是品行高洁得能把哥谭感动到哭啊。】酒神因子说。

    【但很可惜按他说的做你们只会被炸飞,从第一个轿厢爆炸开始,其他炸弹同时进入倒计时。我可以保你不死,但是他会重伤吧,而摩天轮上他想救的这些人会成为碎片四处飞溅……不过也无所谓了,几十个破片弹同时炸开,整个游乐园都会变成废墟,像是被轰炸的中东战场。】

    好可怕的画面,明明没有思考,但那副场景还是挤进塔米斯的脑子里。

    它从坐在上方变成和她并肩而立,看都不看蝙蝠侠一眼,转身俯瞰底下大半个游乐园。她也下意识地看过去…一百多米的高度足够把一切尽收眼底。

    霓虹彩光在还未被切断电源的设施之上闪烁,是承载了幸福的地方…可幸福是什么?

    酒神因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她自己都无法体验到的此刻感受,它竟描述出来了,【…想保护他?别害怕,这种无力的感觉马上就不会再有,毕竟今夜之后就没有什么值得你保护了。】

    【因为你的放任和那个该死的法师,现在力量减弱了很多,但是处理眼前的局面倒还是绰绰有余。你一直都知道如何使用我们的力量,只是不愿意去用。】

    提到法师时它的脸上闪过一丝凌冽的杀意,旋即又陷入深重的暴怒…悲伤浓重如海从绳结的另一端汹涌而来,奔腾着拍击堤坝撞成粉碎。

    它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咆哮,【你的爱救不了你,你以为的救赎把你送进地狱。不要再抗拒下去,只有我是你的盟友和剑盾!只有我站在你的身后!只有我能救你!别再傻了好么!坚持有什么意义?!只是跨过这条线而已!——当然,你可以继续抗拒下去,然后看着他们死。】

    它最后一个尾音森寒落下,她眼底最后一丝光也黯淡下去。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耳鸣消失了,她能够听清他的声音,蝙蝠侠的声音。在说什么于她而言已经任何用处或者意义,因为自今夜之后她再也不会听到他的任何言语。

    她把额头轻轻抵上他的胸口,真冷硬啊,感受到的胸腔起伏似乎停滞了一下。

    低下头她就能看到自己的手…颤抖的手指。她动作轻缓,轻缓地——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推下去。就像推下一块石头。

    错愕之中他毫无防备地向后倒。摩天轮亮如白昼的灯光前,黑影下坠。

    手悬在半空,塔米斯任由狂风和寒意将她吞噬。她慢了好几拍才把手放下去。

    空荡荡的…只剩她和酒神因子了…他会不会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

    “清场时间——!”酒神因子在她身后振臂高呼,纵声狂笑,“还剩——三十秒!”

    三十五个车厢停滞在摇摇欲坠的转轮上,几十个人在尖叫哭泣啜饮生命中最痛苦的时光。一个人要如何拯救盛大的死亡?

    她仰起头看天空…在轴承上只能看到深蓝色天空被钢架分割成碎片,每块碎片里都有灰尘在闪烁…今夜居然有星星。

    三十五个车厢的安全锁齐齐解除,所有的门在无形之力的操纵下一同开敞。几扇门里探出头来,满脸惊慌。门怎么会自动打开?坏了吗?还是谁开了门?

    离地近百米的地方,但是离天空还是好远好远…真羡慕飞鸟和群星啊。她举起手,闪烁的星星停留在指缝…她轻轻拢起手指,像是这样就能把星星收进掌心。

    没人能握住星星,想要得到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是荒唐的…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世界是爱的反面。

    随着她抓握的动作,摩天轮的结构居然自边缘向中心扭曲出弧面!何等可怕的力量,这座近一百五十米高的摩天轮是完全的纯钢结构,光是转轮部分的重量就超过五千吨。刚才的爆炸都仅仅是让它晃动了数秒,而现在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正硬生生把这个庞然巨物弯折。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发生,钢结构弯折得像是黄油融化一般丝滑流畅,没有钢铁痛苦的轰鸣,什么都没有,轻松得像是把一块软铁片凹成圆勺,毫不费力。

    被齐齐打开的门镇住的人们又开始尖叫起来了,因为他们正随着惯性从大开的舱门中滑出。

    摩天轮这种设施,门就是唯一一道安全装置,设计时就没考虑过要在内部做什么安全带…人被固定在座位上相对而坐,那还要怎么换座位到同侧轻声细语耳鬓厮磨呢?

    当然也可以就这样一起静静看着彼此或者看夕阳……爱有无数种表达方式,没有谁能够把它限定得具体。

    但是只有能被感受到的才能叫做爱啊,如果没有感受到,那就什么都不是。

    一道黑影自摩天轮的凹陷飞跃而上……为什么会这样?一切都超出了蝙蝠侠的预料。但是他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天上下起了人雨。

    五六秒之内就会尘埃落定,这些人最好的结果是瘫痪或者无知无觉的在床上躺过余生。

    他眼疾手快地拽住所能碰到的第一个人,旋即愣住了……这是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脸上涕泗横流,体重目测超过两百磅,但他拽住他时就像是抓住一根羽毛,没有任何重量。

    蝙蝠侠放开手,任由那个男人继续向下飘落。他攀住一根钢架向四周看,并非他的感官被拉长了——这些人的下坠速度也是异常的,五秒过去了但还在空中飘坠。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轿厢,这座摩天轮也被捏成了一团,轿厢就像无数根指头一样并拢在一起,像坨可笑的橡皮泥,尽管如此但仍然保持着危险的平衡屹立着。

    酒神因子站在她旁边,她看天空的时候,他就用欣赏的目光凝视他们的杰作,如同皇帝站在舰桥上检阅战场。

    他们还在轴承处的位置,现如今这里是整座扭曲结构之中唯一的凸点。

    “还有——十秒!”他严肃地说,“你觉得这像不像个激光发射器?你想炸掉这里么?只要我们把准心对准城堡…哒哒哒哒——哦,那玩意儿的声音或许是Boom?”

    他哒四下就过去一秒。塔米斯终于把目光从广袤无垠的星空前挪开了,酒神因子每过十秒就报一次数,其实她也在心里默数。

    没几秒了,她突然问,“他是不是先去救那些人了呢?”

    “欺骗会让你觉得好受点么。”酒神因子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明媚。

    当然不会。所以她再也没有向下看。

    她任由身体向后仰倒,坠落下去,酒神因子还站在原地。同一时间,巨大的轰鸣和光亮从天空中传来,在他的身后亮如白昼。

    她睁大了眼睛,明明已经控制了爆炸范围,就像拿一个透明的袋子把摩天轮装起来,确保不会火光和破片飞溅…但是为什么还是有这么明亮的光?

    下一秒她意识到了原因…不是爆炸,烟花,是烟花。随着第一声的低沉轰鸣,流星升上高空绽放

    出璀璨的花朵,耀眼的金色波斯菊如流淌的星河,洒向四周的光芒将整个夜空点亮。

    已经到了烟花的时间了吗?

    当然可以用魔法把戏减缓下坠的速度,可是这一瞬间美到极致,她什么都不想做,只是看着布满烟花的天空离她越来越远…就像是在过山车上那样。

    一个人从立柱的半高处跳下来紧紧抱住她,她越过他的肩膀看着五彩斑斓的天空,烟花真美啊。

    他们落在摩天轮另一侧的草地上,蝙蝠侠用力抱着她肌肉紧绷的手臂终于放松下来,他像是松了口气,低下头问她,“……有没有受伤?”

    更多的烟花接连升空,各色花朵在空中交错闪烁,迅速蔓延。一浪高过一浪的蓝色浪涛前,红色的波斯菊,橙色的雨伞面,巨大的光幕在他们的身后铺开,把夜空妆点得有如白昼。

    她说,“…烟花。”

    放松的手臂又紧绷起来,他抬起头,她知道他此时的视线绝不是欣赏。现在不是烟花的时间。

    “…只是普通的烟花。”在流光溢彩的天幕下,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梦游一样的恍惚的声音。

    乱糟糟的零碎场景。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他望来的眼睛;江岸烟灰色车窗里的侧影;森林间落叶满地,她在深坑之下抬起头看唯一的光明……她默默观察这个人,就像鱼隔着水面看上面的人影。

    曾经看到过的一切变暗坍塌,黑色流沙铺满脚下,她在蝙蝠形状的阴影中入定。原来隔着水面看到的一切都是失真。

    根本不需要保护啊,她呆呆想。

    其实塔米斯一直在忧心父亲要如何在危险的世界上生存…除了这件事之外,她一直觉得韦恩是个普通人挺好的,这样就不会见到很多可怕的事情。

    城市里某处刀光剑影血流如注,地球另一端邪恶组织把人体当做试验品论块切割。每天无数人死去,而他离这些东西最近的地方是电视新闻或者报纸…绝对安全的距离。

    白纸黑字不会渗血,更不会传递痛苦,视线划过时可以不咸不淡地点评‘真无趣’。

    事不关己是一种幸福,她始终希望他在光明中拥有这种幸福。

    兄长在父亲身边甚至让她更加安心,因为她知道他保护父亲绰绰有余。

    就算终会别离,但知道他会顺遂一生就会觉得安心…爱和仰望就是这种东西。

    可实际上她从来没有了解过他,所有认识都来自于自以为是的幻想。第一次见面开始就错得彻底。无论是哪个身份,他们在错误的时间以错误的身份相遇。

    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擅自喜欢又擅自期待……

    擅自这种感情在世界上没有立足之地。

    最后一枚烟花升上了天空,橙红的火光拖曳着彗星般的尾巴,如蒲公英一般在夜空中炸裂……漂亮的银色星雨在空中缓缓坠落成流苏般的银河。

    无人欣赏的烟花结束了,他们在幽暗中对着谢幕的天空默不作声,灰暗的幕布只剩下成片的烟雾,但这仅存的痕迹很快也会在风中消逝。

    “塔米,你听我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迈进身后的灌木丛,树干遮挡了她的身影,布鲁斯冲过去,但是那里已经没有人,只有晚风吹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刚才得救的人们在另外一头的草坪上拥抱亲吻,用嚎啕的哭和笑宣泄情绪。

    她离开了,头也不回。

    *

    黑匣子:

    福音书说忍耐到底的必将得救,但命运没有怜悯之心,狂乱的绝望和荒谬随着寒风沿着血管来回冲刷,她已无法继续下去。

    在无人的漆黑之地,她慢慢的蹲了下来,抱住自己的身体。

    酒神因子俯视着她,“不要再去奢求什么爱了,世界给你温柔只是想钻进来伤害你。只有得到又失去,痛苦才会更剧烈。世界就是这样,你无法理解这个世界。”

    “只有我是你永远都不会失去的东西,你知道为什么的吧?”

    “因为……你是我的一部分。”她低声说。

    酒神因子愉悦的笑起来。

    她终于不再执着分清现实和幻梦的界限。

    第133章 余波 真正的爱可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摧……

    加长林肯咆哮着在山道之间冲锋, 即便是在弯道前也从未减速,把城市夜景甩在身后。

    此车型的代名词一向是成熟稳重或者荣辱不惊,但司机显然不具备这种品质, 他一上车就直接踩死了油门。索性这辆车的最高时速只能到一百八十公里。

    万千花火在他们甩开的城市上绽开了, 塔利亚向窗外看, 确是很美的烟火。在这个山道的高度能够俯瞰小半个哥谭城, 烟花就像是光海里吐出的一连串气泡。

    车内灯光柔和。咔,展开的方形化妆镜反光点亮她的眉眼。

    她垂眼,慢慢将口红涂上丰润的唇, 深沉的哑光鸽血色渐渐覆盖其下那层明媚的红艳。其实没有脱妆,但是见不知敌友的人, 她很乐意武装到牙齿。

    就差最后一点了, 膏体亲吻唇角。但突然之间司机猛踩刹车, 轮胎和路面摩擦出的刺耳声音回荡在山间。

    塔利亚啧了一声, “贝恩?”

    “……他们已经到了。”贝恩说。

    车窗前的公路上横停着一辆白色大巴,几乎把整条路占得满满当当, 和护栏之间的缝隙极窄, 宽度勉强只能塞进去一个贝恩。

    林肯的车灯照亮了大巴车身上的字母, 【哥谭旅游】几个大字龙飞凤舞, 底下还用风骚的手写字体印了‘哥谭欢迎你’。一眼看上去像是老年人格外喜欢那种的夕阳红旅行社包车。

    贝恩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对面的大巴,罕见的无语。

    就像是和意向合作伙伴第一次接触, 你西装革履挑了辆还行的车油头粉面以表尊敬, 结果一进门就发现对方已经穿着背心裤衩施施然落座, 腿一翘露出踩着的人字拖。

    哪里来的逗比?真的是想谈生意的么, 是来搞笑的吧?很难说到底有没有合作的诚意。

    完全不是一个气质风格,两辆车之间的气氛很沉默。

    大巴车上,戴着面具的男人坐在中门前的位置, 手肘撑在扶手上,单手支脸,仿佛睡着了。

    在他身后,还能喘气的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目光直直刺向坐在其后一排的人身上。另外一侧打开的车窗里也有人沉默的探进来半个头,加入谴责的行列。

    感受到同僚们可怕的视线,红角鸮抱着头露出绝望的表情,他用微不可查的气音喃喃自语,“我这不是寻思大巴车能载的人多么…而且老板也没反对啊!”

    他开始怀念先前那队只知道执行死命令的利爪了,至少他们不会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

    林肯的司机下车走到后车门前,打开的车门里一只黑色高跟鞋踩下来,美艳动人的女人抬起眼。她光是往那一站,就让这条公路仿佛要开香槟酒会。

    但是当车里钻出其他的黑衣人,把捆得严严实实的利爪们拎下来的时候,香槟酒会的气质就荡然无存了,更像是帮派大佬来交易货物…事实也的确如此。

    红角鸮默

    默从车窗帘的缝隙之中收回眼,面色凝重。

    虽然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但是强龙气场全开来得漂漂亮亮……老板虽然你八块腹肌也穿着战甲同样很唬人,但还是要加油啊!

    他心里的呐喊助威传不到夜枭耳朵里。

    他仍坐在座位上,看不出是睡是醒。所有人都听到了他没有感情的声音,“把她的人都带下去。”

    *

    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坐在公园的椅子上,只会被人觉得是乞丐;若要是坐在宫殿的椅子上,那分明就是失意的君王。然而这里是游乐园,不管是乞丐还是君王,经理要求只要付了门票进来就等同对待,员工培训第一条规矩就是一视同仁…钱给得太多买了VVVIP票的除外。

    在此时此刻,他的信条以另外一种方式啼笑皆非地展现: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大家都得在城堡里避难。

    但他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了,朝着摩天轮的方向跑。一路上自发建立的救援者让他回去避难,但他不能。摩天轮崩塌,他苏醒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他必须去那里。

    地表满是人为混乱造成的余波,花坛尽毁,商铺座椅倾翻,蓬布和旗帜满是混乱的脚印。灯光明明灭灭苟延残喘,一切都被掩映进幽深的不详,一切都完了。

    出乎意料的是摩天轮附近居然没有救援人员…他原本以为这里是受伤受难最多的地方。

    “蝙蝠侠和罗宾救了我们,真神奇!我们掉下来的时候一点伤都没有!”乘客脸上的惊惶已经完全转化为了兴奋,“除了摩天轮倒塌了以外没有任何人受伤!你敢相信吗?!摩天轮就像坨泥巴一样被捏炸了!蝙蝠侠果然有超能力!就是有些奇怪,爆炸是怎么没有碎片四处飞溅的?嘶,蝙蝠侠果然有超能力!”

    看起来这件事完全会成为乘客一辈子的吹擂……随便吧,经理绕过他,加快了脚步。

    摩天轮果真是被炸得乱七八糟而且碎片没有飞散,而且两根三角柱还好好留在那儿,根本不符合力学。这玩意儿坏掉的时候物理学不存在了?还是说要感谢蝙蝠侠的超能力?

    反正他又不是物理学家更不会自杀,经理寻思这不是他这种人该考虑的问题。

    这时候他突然看到废墟隐绰的黑暗前站了一个背影,凝固如雕塑,脊背笔直的像是没有什么能够压垮他。

    但是……

    经理在他几米远外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见鬼,真见鬼,怎么会有人露出比他这个游乐园的经营者还更沉重复杂的表情?仿佛失去了一个世界。

    虽然你才买下游乐园不假,但是你早上买个游乐园的样子看上去和我随便买个冰淇淋差不多。不至于这么悲痛吧?要知道我一把人一把钱把游乐园拉扯大,现在都没这么伤心……

    心底打着鼓,经理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试图安慰他,“这么大的东西炸了,但是没有人受伤。真要感谢蝙蝠侠啊,韦恩先生。”

    他看到夜幕之中男人闭上了眼,声音超乎寻常的嘶哑。经理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有一瞬间头皮发麻,钉刨硬生生刮过血肉那般的痛苦蹿过脊背,像是感同身受。

    他说,“不是他。”

    *

    悲伤具有滞后性。

    医护人员把一车又一车的中毒人员拉走,GCPD处理完被捆得齐齐整整的罪犯,消防员初步排查评估游乐园情况。

    经理回到办公室,相关人员语气带着公式化的遗憾告诉他,游乐园需要停业整顿,直到被评估为可营业状态之后,游乐园才能继续开业。

    “哦,那到时候整顿好了我再联系您,辛苦兄弟们了。”带着谄媚的笑容,经理把一叠纸钞塞进对方手里,把人送出门外。

    刚关上门,他还没松一口气,办公室里的座机电话又响了……这样的电话已经响了很多次,他不得不只筛选那些有价值的电话接起,到后面干脆统一设置了语音留言,以慷慨激昂的语调,告诉那些想要看乐子或者真的来关心的人:一切都在处理,尽在掌控之中。

    有担当的人应如此,即便他已将是发福得肚子能塞三个小孩的中年男人,但依旧要有运筹帷幄仿佛一切尽在掌控中的气度啊!

    是一通内线电话,保安队长的号码,经理深吸了口气才把电话接起来,“别是告诉又出了什么幺蛾子………丢了父亲的小女孩?你没在避难人群里找到她?”

    短暂的沉默后经理愤怒咆哮,“今晚上恐怕有数百个这样的孩子!打电话给我有什么用?!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嗯?报告走失的孩子都回到他们父母身边了?妈的,那你还打电话给我做什么,她可能只是先和家人回家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沮丧,最后挂掉电话。呆呆看着那个按钮式的老式座机,白色塑料外壳已经泛黄了。

    他们带着噩梦回家了,家里有温暖的床或者父母在等他们。家安全而又温暖,把危险重重破破烂烂的游乐园甩在身后。

    每个人都有家…或者有一个能让人放松下来的地方吧,只要呆在那里就会很安心。

    办公室里那张玻璃茶几碎得很彻底,也不知道在他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像是有人用脸在上面滚过几百圈。无所谓了,总之茶几已经成为了过去式,现在只剩遍地的染血玻璃碴。

    无所谓……真的,其他东西没坏就行。现在他的办公室里就只有桌椅和那张皮沙发……还有那个印了游乐园Logo的马克杯,孤零零地躺在角落里。

    游乐园成立一周年的时候他托人定制这个杯子,用了十几年,一直到现在。

    他从地上捡起杯子,杯口磕坏了一角,但还能用。

    看着面上那个Logo,他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其实很有所谓啊,一切全完了。这么多年来,游乐园一直没有出过什么恶性事件,他深谙中庸之道,打点黑白只为求安然存续。在网络井喷式发展的时候,他也未曾想过靠营销或者其他方式博人眼球,吸引更多游客。但是今年业绩开始入不敷出,他不得不踏入向来敬畏的江河……一开始的确尝到甜头,最后也终于得到反噬。

    曾经市民们相信这里是安全可靠、能够放心游玩的地方。今日之后,一切都完了。

    “你在哭什么?”有个年轻的声音问。

    经理的哭嚎噎住,哪里来的小孩?!他想要怒视,眼睛却突然直了,变成敢怒不敢言的滑稽样。

    韦恩家的小少爷正坐在他那张皮沙发上,手肘撑在膝盖,交叉的十指托住下巴,看他的眼神像是帝王坐在宫殿冷淡俯视着不成器的家臣。

    从窗外斜射进来的灯光比室内昏暗的光要强烈,横贯在二人中间。

    他怎么在这儿?!

    在这目光下经理局促起来,突然涌现出一种奇异的羞愧,还有倾诉欲……他用纸巾擦了擦脸,也真如家臣般低声回答。

    “曾经游客信任我们,所以很多父母每周都带着孩子来这里…这是堆叠了十几年的信任。出现这种恶性事件,从今往后他们可能不会再愿意来到这里了吧。谁愿意再回到事故现场呢?而且重建是一笔很大的费用,韦恩先生才买下这里,我不知道他是否愿意…”

    “收起你哭哭啼啼的蠢样。这么容易就被摧毁,看来这份信任也没深厚到哪里去。”  。

    达米安站起身,“钱不是问题。无关韦恩集团,我名下的基金会协助重建,过几天会有人来联系你。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摩天轮要比先前的更大。哦,再设置一个悬停环节,之前时间太短了,我要在上面看一场完整的日落。”

    少年走出门外,恣意张狂的声音逐渐远去。

    “真正的爱可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摧毁的东西。”

    经理看着打开的门,用手合上大张的嘴巴。我靠,真是好一番豪气千云的发言,在少爷眼里恐怕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吧……他的眼神写满了‘你要是解决不了问题我就解决你’啊!

    说起来要不要联系韦恩先生,告诉他他的儿子在这里呢?虽然经理也弄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儿。

    不过他现在兴许是去找韦恩先生了吧?

    第134章 夜枭 散步么。

    路灯往路面上均匀倒扣下一盏又一盏光, 沿着路面有序罗列,人在光圈下像是蚂蚁径直爬过二维的碗。

    一只蚂蚁慢腾腾地往前走,她身上布满灰尘, 黑色的确是不太耐尘土的颜色, 像是在哪儿摔了个大跟头。但委实是只很吸引人的蚂蚁, 穿着打扮无不精致, 深夜独自走在上东区的街上,很容易让恶魔蠢蠢欲动。

    两个结伴夜跑的人路过她,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掉了头折返跑回后面, 另外个人挡在她的路上,笑容满面, “需要帮助么?”

    女孩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绕开他继续向前走, 靠近了他才听到她在说话, 声音很低, 像是喃喃自语,“不要下水道。不, 不去。”

    莫名其妙的话, 是哪家没看住跑出来的精神病人么?还是嗑大了从派对上跑出来的?小混混发懵之余看清那张脸, 又是一份意想不到的狂喜。捡大漏了, 交给帮里的大哥说不定能赚票大的。

    在他畅想的这几秒里女孩已经揍出去几步远,他伸出手想要拽住她, 手还没搭到衣袖上,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紧接着疼痛才涌上来, 他咬到了舌尖,“我草——”

    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没给人留任何时间反应。

    “你知道我是哪个帮——”还没意识到踢上硬骨头了, 他刚要挣扎着直起上身,圆口的小皮鞋底点在他刚抬起来的脑门上,猝然下压。

    砰——后脑勺剧痛震荡,他失去了意识。

    塔米斯绕开地上的人,“杀掉?你来处理尸体么。”

    脑子里传来的

    酒神因子声音语气悻悻,“这不是用力过猛没力气处理了么。不处理也没什么吧,反正…”他一顿,理直气壮,“反正又不用做垃圾分类!”

    作为一个乐子人,这会儿未见他身型出来蹦跶、仅仅只是在脑子里聒噪起哄,这属实难得。

    他给出的不现身理由也很简单,还非常正当:放完大招又接了个传送,没蓝了。

    真是不靠谱啊,它自己也不知道把他们传到了哪里,只知道是哥谭城。

    但也得益与此,她能够独自漫步在路上得片刻喘息。

    她又回到曾经的状态。行走在陌生的街头,没有人认识她,也没有人在乎她要去哪里。

    这个世界很好很快乐,就是和她没什么关系。除了完成某事之外,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要是能安静些就更好了。

    “走嘛走嘛,我们去下水道杀点东西整点蓝Buff咯。”他谆谆善诱。

    “像神殿的那条蛇那种?”

    “差不多吧,那玩意儿你还见过的。打团之前总得先补满状态对不对,然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几乎能想象酒神因子眉飞色舞的样子。

    塔米斯知道他说的‘蓝’是什么意思,游戏术语,魔法值或者法力值。有时达米安找不到游戏搭档,于是会把另一台游戏机塞她手里。玩起来很简单,总之XYAB,在自己的血量掉光之前把敌人的血量先砍到0。

    “我讨厌下水道。”她轻声说。

    一提到这个地方就想到和那个男人走在下水道里的样子了么?酒神因子这下有些想挠头了…尽管目前还没头可以给他挠。感知到的心情这么安详平静,看来心是真的死了。

    因为当时期待的火焰有多深,熄灭后就有多么冷吧。

    “魔法这种东西,用起来一时爽,用空了蓝就火葬场。”避开下水道的事情,酒神因子哼哼唧唧,“我们又不是正统法师,一不会念咒二没有自动回蓝。你现在就是个蓄水池,蓄水池知道么,先前简直是大放水,要学会开源节流啊。”

    “答应我。下次稍微省着点用好么,我勤俭持家坑蒙拐骗偷偷摸摸攒了这么久,结果一下子被你用光了,我现在觉得我是个辛苦打工攒够了钱结果拿回家被负心汉挥霍一空的妻子。”

    几句话,蓄水池和负心汉两个称号就扣到了头上,塔米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你很开心,不是么。”

    “呃,这倒也是。”

    “所以莫度配置的药剂的确没把魔力处理干净。”

    “牛奶杯子里里外外洗好几遍都不一定保证没蛋白残留,何况那点东西。”口气很不屑。

    “你吃掉沼泽怪物的身体也是在蓄水,水蓄够了,所以那天你第一次有了实体。”

    酒神因子静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笑意,“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关心这些事了,这种超规格的待遇委实让我受宠若惊。”

    塔米斯停下脚步,她抬头看前方,路灯之上的监控摄像头俯看着她,红灯稳定明亮着。

    已是深夜,沿江两侧的建筑物都暗下去,只剩一行路灯蔓延到看不清的远方。

    不知不觉又到了江边么,这个地方看日落很美。

    她挪开视线,“因为我只剩你了。”

    平铺直叙地说着这句话,没有任何的语气,酒神因子察觉到她的情绪平静如死水,好像是极其认真又心如死灰。它很少见的沉默良久,不是不愿意回答,而是不知道说什么。

    几根细如发丝的风筝线把她拴在这里,线绷得死紧,她无法降落又不愿离开,竭力想在线的引力和狂风之间维持岌岌可危的平衡。

    现在风筝线断开了。

    ……这不就是它想要的么?真奇怪,最关键一步计划的成功得到验证,它蓄谋已久,一直等待着这一天,但为什么没有欣喜传过来,某个不存在的地方闷闷的,好像有些发堵。

    它语气干巴巴的‘哦’了一声,意识到过于僵硬,随即又挂上那副世界越烂它鼓掌越欢的跳脱语气,“成、成吧。那下水道就先不去呗,先去整点近又不用杀的……”

    “但我想尝试一下,可以么。如果那里实在让人不舒服,我就离开。”她的心跳很稳定。

    “好啊,那就先去下水道。”酒神因子果断改口,“反正天亮之前搞定咯。给你挂个道路指引,我先睡了。”

    塔米斯轻声说,“你也是需要睡觉的么?”

    “是啊,所以很久之前都是你睡着了我才来找你玩,你醒了我就该睡觉咯。”它的声音低下去,“现在倒是不需要了,但是我……嗯,想省点蓝。要是需要我你就叫我咯,我听得到。”

    “好的,晚安。”她说。

    “……晚安。”

    他们互道晚安。塔米斯感觉到有东西压在心口的感觉忽然消失了。不是错觉,真切存在。这就是酒神因子的存在么,真的有重量。

    前面有条楼梯直通跨江的立交桥,立着盏探照灯,强烈的光源把桥下湍流不息的江水照得烁亮。

    酒神因子说道路指引还真是字面意思,泛着荧光绿的箭头直接贴在地面蔓延上折梯,像是一连串的脚印。

    维持着原先的呼吸和心跳,她低头一梯一梯把箭头踩在脚下,直至登顶。她站在桥中央,隔着遥远的路面眺望哥谭市区…她在走进城市。

    她学过如何专注在眼前的事上,她知道如何把自己压成空白的工具,不被看透。

    走到一半的时候塔米斯停下了脚步,一片的阴影自前方匍匐而下,遮挡了光。她抬头看,几个人挡在前面的桥上,身后也有人从她刚上来的楼梯爬了上来。

    她被包围了。

    这座城市好像一颗布满了蚜虫的树,树的枝条越粗壮,攀附在上面的蚜虫就越发饱腹,繁衍生息代代不绝,时不时出现惹人烦,有一劳永逸的办法解决问题,可偏生园丁不准许用。

    她终于没有控制住,深深吸气。

    *

    贴了【哥谭旅游】广告的大巴静悄悄的,像是棺材一样沉默着轧过江边的路面。

    车内没有开灯,蒙面的利爪默不作声地开着车,宽阔的车厢里除他之外只有两人。灰雕鸮跪在狭长的过道中间,死死垂着头,每描述一段遭遇情况就喉头滚动着加一句“属下无能”“回去后自愿受罚”之类的句子,言辞恳切,一向寡淡的脸现如今满脸都是恨不得一头撞死以死明志的沉愧。

    活着被俘对利爪而言完全是一种侮辱。

    对于他来说,这条命若是在几小时前死了,未给BOSS蒙羞,整个人生才能称得上有意义。现在每多活一秒,他都离这些词语越来越远。

    把他们从麻木无意识状态中解救的BOSS。

    给予他们存在意义的BOSS。

    他辜负了他的信任。

    夜枭看着他的发顶,脑子里闪过的却是另一个人。他说,“你该向红角鸮学习。”

    灰雕鸮面上的愧色越深,“回去后我会好好向他讨教战斗……”

    “不。”夜枭打断他,“向他学一下怎么才能锻炼出厚脸皮。”

    灰雕鸮:“……是。”

    这个话题点到为止。夜枭问,“他们是突然决定撤退的么。”

    “是的,非常匆忙。或许是临时收到的撤退命令。”

    “能够给她下令的人啊,只有那个人了吧。”夜枭漫不经心地向窗外看,“根本不屑于遮掩啊。”

    灰雕鸮略一迟疑,“刺客联盟的确展现得很有诚意…他们在中东的势力被丧钟侵吞得厉害,或许这是开始把视线转到北美的原因。今天的一切都像是个下马威。”

    一直倚在座位上的男人突然坐直了身体,他猛然拉开窗帘,衣服下的每块肌肉都紧绷起来。

    灰雕鸮陡然一惊,他很少见到BOSS如此失态。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鸟类的低啸,听到指令的利爪踩下刹车。

    他霍然站起,灰雕

    鸮给他让路的同时也跟在他的身后下了车。

    是看到了什么吗?

    这个男人一向是波澜不惊的代名词,就连坐在红角鸮安排的这辆可笑的大巴车上都处之泰然。就算开着‘向红角鸮学一下厚脸皮’之类的玩笑,声音里的威严也只会让人想向他低头应是……虽然大多时候他的语气都带着“这个世界真无聊活着真没意思”的冷淡疏离感。

    带着这种气质的人要么是站在权力顶端,经历过的太多太累,已经对一切都感到乏味…要么是精神病患。

    *

    从密歇根湖延伸出的江流奔腾不息,延伸出的数条支流将哥谭环绕。其中一道支流从纪念大桥下奔涌入海,卷击海流又被冲刷回返,拍岸惊涛在星空下含着深沉的暗蓝。

    这个点了,桥上还是有零散的车辆通过。但这座桥连接着城郊,附近居民寥寥,因而没有人注意到铁桥外沿的桁架上排排吊了数十个人,此时正靠着彼此痛哭流涕,就像抱团取暖的母鸡,他们的声音也被呼啸的风声吞没了。

    塔米斯的手上都是血,她站在护栏内看着那些人,手垂着血就沿指尖在水泥路面上绽起红花,狂风吹起她的裙摆和发尾。

    在几分钟前她是这里最凶恶的暴徒,碾碎敌人的骨头只为得到一句又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再也不会了”“我发誓”。

    她当然知道言语不会起效,只有真切疼痛才能让人刻骨铭心。

    “做下了承诺就要好好遵守哦,要是答应了结果没有办到的话……”她顿住了。

    她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若违诺言,利爪寻来。”一道声音从数米开外传来。

    看到栏杆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一张带着面具的人脸,挤在桁架上的人群里有人发出短促的尖叫,两眼一翻昏迷过去。

    哪个哥谭人没听过猫头鹰法庭的传说?但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这只是个单纯的童谣罢了。

    灰雕鸮轻盈地落在桁架上,目光和塔米斯接触时恭谨地垂下了视线。

    “散步么。”塔米斯回头看猫头鹰。

    完全是礼节性的问话,她并不意外会在这里看到他。

    猫头鹰很高,走过来的话阴影会笼罩在她身上,但他没有走过来,他们隔着几米的距离对望。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夜幕下的桥如一条寂静的线横跨在泛着微光的河面,远处的城市灯火模糊成一条闪烁的光带。夜风拂过,泛着涩味的海风微冷。

    “好。”他下颌略点。

    这个答复当真是自然而然不带任何一丝犹豫,塔米斯反而呆住了,“……我的意思是问你在散步么?”

    “没有,但现在想。”夜枭轻轻侧了一下头,“我有这个荣幸么?”

    “实际上我还有事…”塔米斯喃喃说。

    她和酒神因子的感受从未像今天这样紧密相连,所以她完全知道它现在闭目塞听…而且它对夜枭的兴趣不大。

    带上他么?可以么?可以的吧?

    她默不作声地看了他几秒,评估的目光,像是刺猬评估对方能经受住几根刺。

    第135章 下水道 速通杀手鳄

    夜枭大大方方任由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不。”

    她退后一步, 属于她的影子在桥上消失。

    一旁的灰雕鸮陷入沉默,这是拒绝?他不敢相信耳朵,但那个词震耳欲聋。他控制着不把视线放到BOSS身上。

    完全没考虑过BOSS被拒绝的可能性。

    想要得到资助或者合作的人, 带着物欲横流的污浊塞满酒店大楼的每个房间, 所有人都想见神秘的猫头鹰一面, 但幸运很少发生在这些蜂拥而至的人身上。要是听到夜枭邀请散步, 这些人不论男女都会陷入疯狂的吧。

    不,重点是灰雕鸮第一次听到没有娱乐活动、没有任何社交网络、对事业外一切事情都兴致缺缺的BOSS,邀请人散步!还被拒绝了!

    下一秒, 高大的影子从栏杆规整的光格中隐没。气温寒凉,呼啸狂风把微不可查的轻笑拖去远方, 一同湮没在黑夜里。显然, 夜枭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灰雕鸮站在原地好几秒都没有动。

    红角鸮一直鼓吹小小姐是BOSS私生女的论调, 但他其实根本不信, 这个论调在韦恩的存在面前根本站不住脚……但现在灰雕鸮有点信了。

    有些人真是该死的不能想,一旦想到他就会如幽灵般出现, 简直像是模因污染。

    【我有个颠覆性的研究成果, 如果他们真是韦恩的孩子。】红角鸮发来的消息。

    没有等他回复, 第二条紧接其后, 【自古以来,在父母缺位时与孩子血缘最亲近的男性往往会承担起抚养孩子的职责。老板来自刺客联盟这个论调过于惊世骇俗,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老板是布鲁斯韦恩的兄弟啊!叔叔养兄弟家的小孩很顺理成章对不对!一切证据都圆起来了!】

    灰雕鸮的思维有短暂的空白, 他从未想象过短短几行字的震撼对他会有那么大。还他妈自古以来, 他看着通讯器的眼神像是要把它盯出洞。他决定收回对红角鸮的信任。

    老板是那个不学无术花花公子的兄弟就不惊世骇俗了吗?!这什么鬼扯的研究!

    *

    哥谭的地下系统当真是惊人的四通发达, 雨水管网宽到能让四驾马车并驾齐驱,墙面厚重的砖石覆满了岁月积攒的青苔和霉菌。透过头顶锈蚀的铁栅,被切碎的昏光从上方的街道渗下, 一直落入破碎的水滩。

    一道阴影沐浴在铁栅的光下,朝后方转头。在她后面几米远的位置,夜枭淡淡说,“你可以当做我不存在。”

    这委实有些困难,尽管和代号一样,男人的一举一动近乎无声,但是对于在塔米斯的感知里,他的存在感非常强烈……除了脚步声之外,他根本什么都没有遮掩。

    哦,遮掩,其实还是有件事情他遮住了的。

    她继续沿着脚下的绿色箭头向前走,“遮掩身份很有趣吗?”

    行为的动机无关趣味,但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夜枭跟上去的动作顿住了,现在轮到他站在那片黯光里  。他抬头上望,哥谭的雨水窖大多设置在路边,从下水道里向外只能看到被路牙挡住的小半阙黑夜,仅有方寸。

    果然是吵架了吧,关于身份之类的事情。夜枭收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今天会有转机。

    有些人的世界很小,所以把走进来的一切都看得无比重要,一有点风吹草动都能草木皆兵。让要他们这种人接受改变,就像是从身上剜下大片肉。那可真是相当痛苦,放在以前夜枭绝不会愿意。

    成年人可以想方设法极尽恶毒达成目的,他杀死那个孩子的父母,维持世界不变。可她只是个孩子,手里没有任何权与力,而且她永远也无法通过杀死蝙蝠侠的方式达成目的。

    但事情不至于此。

    夜枭被圈在那片光里,栅栏的阴影也落在他的面具上,“带上面具不是保护自己,而是为了保护所爱的人。他刚成为蝙蝠侠的时候这样和一个警察说。按照这个说法我的确没有带面具的必要,在这个世界上我爱的人们并不认识我。但它对我还是很重要,这是来自过去的一份提醒。”

    塔米斯的脚步顿住了,她回过头,夜枭竟然取下了面具,看着它的表情像是在缅怀一个很久的朋友。而那张脸竟然和父亲有几分相似。

    她的表情变了。

    “想知道过去的事情么,是个很长的故事。”托马斯说,他终于看到今夜她露出第二种表情,比起惊讶更不如说是……恐惧?一转即逝。

    “……现在不是时候。”塔米斯挪开眼,“你可以带上它了,我不确待会儿出现的东西认不认识你,没有必要造成多余的麻烦。”

    这是在为他着想么,托马斯无言地笑了笑,尽管并不觉得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但还是戴上了面具。

    猫头鹰走在她身边,“所以在这里寻找什么东西?前段时间一直在下雨,如果是小东西,可能已经顺着管道被冲走了。”

    “等找到之后,我就知道那是什么了。”塔米斯跟着箭头跳进上方的一条岔道。

    没有任何的辅助设施,但她选择每个方向时都非常笃定,没有任何的犹豫,就像是已经在这里走过千百次,非常非常熟悉……但这怎么可能?

    “确定没有走错方向吗?”疑虑在夜枭心中闪过,他故意这样问。

    “有人在带路。”塔米斯轻声说。她觉得这已经是非常明显的暗示了。

    但她的暗示显然没有准确传达意思,猫头鹰猛地拽住她的手,潮湿发霉的空间里只能看到他的唇紧紧抿了起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我早该知道的…”每个字都像是他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跟我回去,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塔米斯知道他误会什么了,但她已经完全渡过了那个阶段。

    “不是幻觉,是真的。”她声明,“我没有精神疾病,只是暂时没有办法向你解释。”

    他的唇角继续往下压,声音沉郁得不像话,“你在找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就这样确信能够找到它?”

    塔米斯没有理他,她正看着地上的绿色箭头。他们前方又是一条管道,箭头在岔路口坚定地指向了右方。但是现在正在缓慢的向中间偏移。

    还是第一次看到箭头出现这种情况,但代表的意思不言而喻。她朝夜枭扑过去想把他按在墙上……没有按动。原来这个体型的男人在有防备的情况下这么难推动么。

    但很快猫头鹰也意识到了她为什么做出这种举动,沉重的脚步声在前方的管道中震动,声音由近及远。有什么长着两条腿的东西正在渐渐靠近。

    夜枭把她揽到身后,他全身戒备,可偏偏低声对她说,“别担心。如果是敌人的话,杀死就好了。”

    他真心觉得来得不会是什么问题。藏在下水道见不得光的东西能有什么危险?哥谭像是个巨大的养蛊池,在地上的毒虫们彼此厮杀,能够活下来和义警们过招的都是佼佼者。只有斗争失败的弱者才会躲藏到地下忍受潮湿发霉的空气。

    巨大扭曲的影子印在墙上渐渐变大,直到充盈整面墙壁。

    一个身影出现在洞口,像是在自己家一样闲庭若步,路过洞口时甚至没有想到要往这边看一眼。

    ——杀手鳄!

    塔米斯在那一瞬间认为她可以失去所谓的下水道恐惧症,绕开猫头鹰,她拔出匕首冲了上去。

    她的速度太快了,毕竟本身就是以速度见长的刺客。夜枭甚至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到她已经跳到了鳄鱼的背上。

    杀手鳄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粗壮的手臂猛然挥出,但几乎在他挥拳的瞬间,塔米斯便已转至他的侧面。

    叮,挥出去的匕首被鳞片弹开了,杀手鳄全身都是鳞片,她没能找准鳞片之间的缝隙,刀尖仅仅只在上面凿出一个小坑。

    几乎是同时,什么东西被扔到了杀手鳄的脚下,他不察之下转身险被绊倒,失去平衡的下一秒他从塔米斯眼前飞了出去,身体重重地砸在墙上。

    转而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夜枭…他缓缓放下手,呼吸一如既往的平稳到无法察觉,把这样一个大东西揍出去,竟然看不出有任何的费力。但是他浑身都充满杀气,像是进入战斗状态的狮子。

    塔米斯看了一眼滑到地上的杀手鳄…他睁着眼满脸茫然,显然已经眼冒金星。

    此前夜枭在她面前展现出来的状态更像是个后勤人员,比如叮当猫之类的…但现在下手如此之快准狠,委实让她再度意识到人不可貌相。

    没有人需要保护,大家都能够在世界上好好生存。

    夜枭也低头看杀手鳄,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唇角有继续向下垂的趋势。

    “才从监狱里跑出来。”他说。

    “……听上去哥谭的监狱像是某种能随意进出的旅游景点。”

    “对某类罪犯来说是这样……有些政治因素混在里面。”夜枭说,冷沉的一声哼笑,“权力需要工具巩固。”

    塔米斯在杀手鳄旁边蹲下来,在旁边指引着他的箭头加粗,还挂了绿色的爱心。

    她表情一动。

    在她的视野里,微光从他上肢以下部位的各处漂浮起来,像是反重力的灰尘。这样的微尘出现在他沿着走来的地方。

    “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么?”夜枭问。

    “不……好像还有其他东西。”她说,低头拍拍杀手鳄的脸,“醒醒。”

    杀手鳄的瞳孔渐渐有了焦距,他看着她的方向,像是要把混沌的轮廓看清楚具体的情况。头颅的阴影在他上方,这个距离实在很适合张开嘴加个餐。

    但他刚张开嘴,一截匕首和素白的手就伸了进来。

    ……要是咬下去的话,在吞下对方手的同时,它也会被匕首贯穿上颌。而且动物本能告诉他,有种更危险的视线正把他描定。

    杀手鳄的上下颌僵住了,它默默把扬起来的头退了回去。

    “……你刚才是不是去泡了什么东西?”手的主人低声问。

    第136章 邀请 天空不止有星星,还有猫头鹰。……

    这声音有点耳熟, 动作更是如此。杀手鳄把头往旁边一偏,粗粝又不耐烦的口气,“除了水, 下水道还有什么能泡的东西?”

    好不容易跑出来, 在领地里又莫名其妙挨一顿揍, 他的心里有点窝火。

    几米外披风的黑影垂下来遮住他, 也仅只能让他按捺暴躁的心情回话。

    ——毫无疑问是先前充满威胁警告视线的来源,他以为是蝙蝠侠。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塔米斯看着他尖利牙齿之间隐约露出的肉沫和碎骨, 明悟地点点头,“你吃了很多鱼, 那是条地下河。”

    杀手鳄哼了一声, 这会儿视线终于清楚了, 他挪过来视线, 看清楚她之后陡然一惊,“……胡狼?你怎么在这儿?!”

    还和蝙蝠侠在一块, 这叛变得也太快了吧!

    虽然就昨天那一次的接触, 但他能够在她身上嗅闻到同类的气息, 毫无疑问是头健壮的幼崽, 思维如刀般直来直去,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因而带出和人类世界格格不入的互斥。

    他突然有种革命阵营出现叛徒的愤怒。

    “路过。”她说, “原来你的主食是鱼么, 难怪不得鳞片很有光泽。但是坚硬度不太够, 可能需要再配合晒些太阳。”

    杀手鳄一愣,“晒、晒太阳?”

    “紫外线能够辅助合成维生素D,增加钙质吸收…你的鳞片也是钙质的。”她说, 语气淡定得像是在上课。

    什么东西?怎么突然就成为鳞片养护课堂了?愤怒偃旗息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他这样说。

    有光泽的意思是欣赏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在欣赏我?

    杀手鳄舔了舔牙齿,少见的局促,“月亮不行吗?”

    “月光没有办法合成维生素D,那只是太阳的反射。”她说,站起了身。流水般的刀光一闪而逝,重归刀鞘。

    杀手鳄的目光追随着那点银色的光,“我更喜欢晒月亮。月光,好看。”

    在阴沟里晒太阳还是有几分难度,杀手鳄任由身体躺在地上,浑浊的灰尘冲淡了身上来自地下河水的阴冷气息。

    真像月光啊,原本以为今晚看不见月亮。

    他突然提高了声音,“顺这个方向往前走个几百步,右边有个塌方的缺口。”

    其实很想说小心人类,没有任何人可以相信。但如果是蝙蝠侠,那好像没什么好说的。

    有声很轻的谢谢从她离开的地方传过来,杀手鳄坐起身,没等他起来,一块阴影笼罩了他的身影。

    汗毛倒竖的危险火花从头盖骨一路燃到脊背,杀手鳄猛地抬头,和男人银灰色头盔下的目镜对视了。

    从来没有见过的装扮,他陡然一惊,这时候才意识到一直认错了人。

    “你他妈是谁。”他

    呲起牙齿。

    夜枭低下头,“一个散步的人。”

    他仔细观察着他的样子,像是动物园隔着玻璃看里面的展览物那样的目光,不是在看同等的事物。地位不对等的打量,居高临下。

    杀手鳄还没来得及被这种目光激怒,夜枭慢条斯理俯身,用着仅有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我不喜欢你刚才的眼神。”

    什么眼神?对这句话杀手鳄几乎是茫然。

    一股巨大的力道重击颈侧,杀手鳄双眼一翻倒下去。

    在昏迷前他的最后一个念头依旧是——我眼神怎么了我?!

    他不知道,对于一些惯于专制很少被忤逆的大家长而言,自顾自作下定义之后就很难再更改标签。在这种人认为你冒犯到他的时候……你最好真的做了这件事。

    *

    隔着下水道一直传来若有若无的流水声,原先以为只是其他管道内正在运转着为城市服务,直到越靠近那道隘口声音就越响亮,塔米斯这才知道那是地下暗河的声音。

    跨出下水道狭窄的破口,眼前豁然开朗。宽阔的暗河出现在脚下,河面上漂浮着点点微光……已经不是灰色的了,而是无数银色的光点在上升!

    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这些光的海洋在向她靠近,毛孔都打开的舒张感。

    夜枭看不到那些光,但他被另一种光吸引了。

    “头顶。”他低声说。

    塔米斯一怔,她抬起头。溶洞的顶部高高拱起,洞壁以及垂下的石笋上覆盖着亮白色的晶片和裂纹,像是裹挟了石英或者其他矿物。

    不止洞顶,这样的东西一直延伸到暗河的石壁直至没入河中,柔和的光辉交织出一层朦胧薄纱。

    塔米斯先前没有注意到,因为她被河上浮起的光芒吸引去了注意力。

    有些放松…突然之间。她觉得一个地方很美的时候,身旁的人也这样觉得。

    “晶化。高纯度的能量源和矿石接触时会产生这种现象。”用一种微妙的语气,他说,“我第一次知道这里有这种东西。”

    记忆里见过类似的光辉,但不是在这里。哥谭过于危险的变量应当被监控,或者铲除。他尊重某个人的领地,但也必须这样做。

    世界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不能浪费,于是遁入阴影。

    ……最开始他也把他们视作变量。布鲁斯一夜之间多出了孩子、而且还不止一个。他对他们投以极高的关注,和一直以来践行的低调原则相悖,以至于手下都察觉出异常。

    一开始这孩子不愿意回去。为什么?夜枭不知道,他最初只隐秘不安,因她看着布鲁斯的样子,像是那个在冬夜街头卖火柴维生的小女孩,隔窗看着永远都摸不到的世界。手里的火柴划掉一根,离火焰中温暖的幻象就更远一步。每一次见面都有一根火柴燃烧殆尽,但要是直接进到火焰里,她又会被烧死。

    夜枭低头看她,倾泻而下的银色光辉映在她没有表情的脸上。还是个孩子,但是情绪日益收敛成旁人难以捉摸的样子。

    ……现在她果真被灼伤。

    来到这个世界后,夜枭很久没有这种闷在胸口发泄不出的烦闷感。

    他闭了闭眼,“这就是你要找的么?”

    “不是,算意料之外的惊喜吧。”塔米斯说。

    这块突出的石崖上实在很适合观景,底下半米开外就是涡旋丛生的湍急暗河,头顶则是光芒的海。

    她坐了下来,小腿垂在崖外,几乎能感到湿冷的水汽钻进骨子。入夜之后第一次这么放松。

    “实际上,我想要星星。”她说,圆头的鞋尖踹起小小的一阵光浪,在接触到鞋尖的时候,那些魔法元素光点随之消失。

    夜枭学着她的样子在旁边坐下来,黑色披风垂在他们身后的石地上铺成一块地毯。

    字面意义上的星星么?还是什么年轻人的新潮流物?陨石碎片倒是不难弄到。

    静默了片刻,他问,“为什么想要星星?”

    “因为我没有。”她低声说,“只有星星才能拥有星星。”

    “你不觉得自己是么。”

    “嗯,不是,所以想要。但是世界上所有的星星都被认领了,留给我的只有黑暗。”

    这可真是一番奇怪的对话,夜枭从来没想过他会和人探寻起意识流,但感觉不赖。他真的在认真思考了……是想要星星,还是想要成为它?

    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心里一动。

    这次的沉默前所未有的长,在刚才的一瞬间他下定了某种决心,只是犹豫要不要现在说出口。犹豫这个词从未如此频繁地降临在他的身上,患得患失,自理查德死后就再未有过。

    但现在的气氛很适合问话…就算是得到拒绝的回答,也仍有回旋的余地。

    暗流卷碎荧光粼粼的水面,但很快新的光又淋下来,像是星辰落进水里。

    他用若无其事的口气淡淡说,“天空不止有星星,还有其他的,比如猫头鹰。考虑把目光转到其他东西上么?”

    女孩扭头看向他,清澈如湖水的瞳孔染上愕然。

    第137章 承诺 他原本想做很多层果酱夹心的松饼……

    他们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塔米斯的手指蜷缩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在她想要说什么的时候, 猫头鹰制止了她。

    “嘘。”他说, 声音低沉得堪称柔和, “别急着表态, 这个邀请一直有效。只要我尚存一天,它的效力就一直存续下去。——你可以把这个当做一个承诺。”

    他隐约察觉到她对承诺的看重程度,这个词对她的意义好像重如千钧。

    “每个承诺在作下时都是发自真心, 但不是每个人都会遵守它。要是有人向你许诺海枯石烂、永远之类的词就要当心了,没有什么能比得过时间。”他笑了笑。“所以我只能保证到我生命的尽头……你可以相信我, 或者不相信也没关系, 选择权在你手里。”

    “谢谢。”她低声说, 除此之外不知道说什么。

    夜枭是个很好的领导者, 手下们也都很有意思。如果是在更早之前,在她还浑浑噩噩、没有遇到某个人的时

    候, 他说这番话, 她会答应的吧?

    可惜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如果, 如果这个词能起作用, 那她更希望自己从未出现过。

    视野里能看到的光点越来越少了,世界好像暗下去。蓄水池做完了应尽的职责。

    于是她站起身向他道别, “我要走啦。”

    不知道为什么, 猫头鹰好几秒都没有动。她快走进下水道的塌陷口, 他才说话, “如果没什么紧急的事情,今晚上要和我回去么?希望我不会被拒绝第三次。”

    “抱歉。”她轻声说。

    于是他从善如流的点头,像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脚步声渐渐远去, 不应该放她走的吧?但是去意已决的鸟是拦不住的,过激的手段只会付出血的代价。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个道理。

    而且……夜枭沉默地在平台上坐了会儿,在一片漆黑之中联系了利爪。

    “联系几个神秘学侧的人,我需要顾问。”他的声音泛起冰冷的怒火。

    能量石的光芒尽数消散,如同被黑暗吞噬。

    小朋友孤独久了幻想有个看不见的朋友很正常。但一旦涉及到精神和魔法的领域,情况就不一样了。

    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

    窄窄见方的窥视窗里,一具白色的木乃伊躺在病床上。谜语人现在的样子实在有些凄惨,绷带严严实实从脖子一直捆到脚。刚送到医院时,最见多识广的主治医师看到他的伤口都拊掌惊叹,所中数刀但刀刀避开要害,得是对人体极为熟练之人才能做到。这样伤口的人今夜医院接收了两具。

    作为行动的策划者之一,一旦医院确认谜语人和稻草人的情况好转,能够出庭被定刑,等待他们的是待遇加倍的监狱和刑期。

    荷枪实弹的GCPD警员们守在门口,同事走过来给他们送上咖啡。今夜会是个不眠夜。

    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从窗户滑进来,蝙蝠侠拽起谜语人胸前的绷带,“是谁召集的你们?谁为你们提供的支持?”

    谜语人睁开眼,脑震荡之下,他的脑子嗡嗡的,看东西都重影。在蝙蝠侠那张面具的极近怼脸之下,他差点没把魂都吐出来。

    “拜托蝙蝠,温柔点。我以为我们会有同为聪明人的默契,而不是像那个空有一身蛮力的女人那样只会动粗。”

    蝙蝠侠眯了眯眼,把他拽起来,“什么女人?”

    “呃,准确来说是个女孩……”这时候了他还在咬文嚼字纠正定义,然后突然陷入迷蒙之中的极大委屈,“我刚撂下话筒什么还没来得及做就被揍了一顿,真见鬼。谁会喜欢这种没耐心没脑子一言不合就下重手的女孩啊?”

    “?”

    这话里有几分奇怪的意味,蝙蝠侠低下头,他手下的力度在渐渐收紧,“你再说一遍?”

    ……谜语人被他森寒的声音冷清醒了,意识到黑暗骑士今夜显然极其、特别没有耐心。

    识时务者为俊杰,已经被揍得这样惨了没必要再给自己找罪受,他叹了口气。

    “好吧,好吧,一切都要从我收到贝恩的一封信开始说起……”

    一会儿之后,另一间病房。

    墙头投射出一对尖耳朵的影子,稻草人不耐烦扯一侧脸上纱布的表情一僵。他一向以可怖的面罩遮脸,因而从来没有学会如何控制表情。

    蝙蝠侠站在房间尽头的黑暗里,“需要帮助?”

    “在你的罗宾帮我刀刀见血之后,你来帮我下地狱么?”他冷笑。

    “不错的提议。”蝙蝠侠淡淡说,他向病床靠近。

    巨大的黑影笼罩下来。

    稻草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面具,“如果你想问我问题,那就先回答我的。等价交换。”

    “我从不做交换。”他的声音沉冷得能劈开黑暗。

    稻草人一窒,他扯了扯嘴角,目光阴鸷而又扭曲,“是吗?我还以为你和罗宾一样想知道我对‘她’做了什么呢,可惜他在我这里没有得到答案。”

    显然这就是他身上伤口的来因了。蝙蝠侠无法否认,他也成功被挑起了情绪。

    他的手握成拳而又松开,这样反复两次后,最后他还是朝稻草人拎起拳头。

    “你不该往天平上放东西,克莱恩。”

    ……

    病房里传出奇怪的声音,生怕犯人逃跑,高度戒备的警员几乎是下意识撞门而入。

    看到门内的情景后,警员默默拦住身后想要继续往里冲的同事,扭头仅仅用一个词就堵住了搭档的质疑。然后他拉住门把手,轻轻地关上了门。

    在门口,搭档问,“他在里面做什么呢?啧,我们完全没察觉到他来了。”

    警员的表情空白得像是刚进地狱面见了魔鬼,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架,“我想你还是别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比较好,阿门。你快去叫医生……不,这下就算是叫上帝来了也救不了稻草人了吧?”

    *

    实际上,救稻草人不需要上帝,只需要韦恩庄园的一通来电。

    【韦恩老爷,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阿尔弗雷德说。

    蝙蝠侠松开手,任由穿着病号服的稻草人软软倒地,他已经在极度恐惧之中陷入昏厥。

    “当然没有。”他低声说。

    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这通联络很好让他从即将失控的狂怒中挣脱出来。他知道要怎么摧毁他的敌人,但刑讯是了解信息的手段而不是宣泄的目的。他险些脱缰。

    稻草人在已经绷到不能再延展的精神上再砍上一刀。她对这些罪犯的了解仅浮于纸面,选用皮肉之苦进行威胁,但这只会让这群疯子更加亢奋。

    今晚的一切都在践踏他岌岌可危的神经,获得的喜悦还未降温,失去的钝痛转瞬极致。在未能入睡的昨夜,他把书房架子上那张玻璃透亮的合影看了又看,照片上父母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年龄,但是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他计划要找一个合适的日子带孩子们去见见他们,但现在计划成为泡影。

    是他的错。

    她离开之前还一直在找她的父亲,但找到的只有蝙蝠侠。

    站在医院天台上,他沉默的看着夜空。今夜没有云层。

    【刚才庄园门口突然出现了一封给您的信,署名是猫头鹰。我想您得回来看看。】阿尔弗雷德说。

    *

    通讯结束。

    灯火通明的大厅,那副《创世纪》的穹顶画下,达米安抱臂看着桌上那封信。

    那是他带回来的,就在庄园门口,素白的信封夹在门缝底下,非常显眼。

    父亲显然已经过了能入学霍格沃兹的年龄,所以达米安完全不觉得这会是真的猫头鹰送来的信。

    他试图拆开,但是被阿尔弗雷德阻止了。于是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信封。

    “……她不会回来了,是吗?”阿尔弗雷德突然问。

    心里突然好像有块地方揪了一下,达米安一瞬间失去了对这封信的兴趣。他想回房间了,于是把一切都扔在身后。

    “至少今天不会。”

    他身后阿尔弗雷德喃喃自语的声音,“……我买了很多浆果。”

    他原本想做很多层果酱夹心的松饼。

    第138章 重返森林 数块屏幕齐齐整整地排列在面……

    数块屏幕齐齐整整地排列在面前, 扑朔不清的光刺进眼睛里,干涩的眼角很不舒服,但提姆没有眨眼睛。

    无数个监控的画面正在以二倍速同时播放, 游乐园, 附近的街道…经过算法优化过的清晰画面上树影婆娑人流攒动, 他一旦眨眼就会错过想要抓住的细节。

    其实没必要这么拼吧?达米安在背后站了几秒就走掉了, 只留下一句‘这是在做无用功’,总之很不看好。

    从监控里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是避视线如吃饭喝水般自然的刺客。提姆当然知道这一点, 但是有些事总需要人去做对不对,未验证的选项需要验证, 这样才能排除错误答案。

    某个画面里有身影一闪而逝, 他突然坐直身体。

    选中那个画面, 回退, 回退。

    少女对着摄像头抬起头。屏幕前的提姆跟着她的唇语读下去。因为我只剩你了……?

    什么意思?

    顺着这条路继续查下去。

    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从路面经过,身后那个高的影子拖着一对……尖尖的耳朵?

    他的目光沉了下来, 那绝对不会是蝙蝠侠。

    【Error!】【Error!】【Error!】

    显示着这几个影像的屏幕突然之间弹出报错信息。提姆一愣, 他在线直接调用监控探头的本地数据, 未经过缓存, 发生这种情况说明……

    有人在篡改这些画面的数据!

    他刷新画面,果不其然, 这些关键的片段都消失了。

    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提姆回过头。布鲁斯低头看着手中的那张邀请函, 表情沉了下来。

    *

    去了很多不知道名字也看不清细节的地方, 大部分时候是追在一个身影

    后面。时间大概过去了很久很久,但她一直没什么变化,没有长高也没有变老。有一天他终于离她只有几步之遥了, 伸出去的手即将碰到她的肩膀,但是却摔一大跤。

    躺在地上他觉得懊恼,可是影子蹲下来,阳光中每根发丝都在发光,近乎透明的脸俯视他,像是天使降临凡间想要抚摸他的额头。

    ——赫雷提克猛地睁开眼。

    他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胸口仍残存着虚幻的幸福感。头顶过于刺眼的灯光拍在脸上,像个清脆的巴掌。

    和梦中一样,的确有光,人影确实也悬在头顶。他如猎豹般翻身暴起,躲过猛然刺下的冷冽刀锋。那长刀狠狠嵌进泥地里,刀身倒映出他那在梦中也带着的钢铁面具。

    袭击者错失良机,但没有丝毫迟疑地立即调整姿态,刀锋再次闪电般刺向赫雷提克。

    赫雷提克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扭,“丧钟,你竟然还敢出现。”

    “不敢出现的明明是你们这群下水道老鼠吧。”丧钟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另一只手从背后抽出一把**,“真不愧是他的走狗,东躲西藏,还真是让我一阵好找。”

    枪声骤响,尽管赫雷提克的反应极快,但子弹仍擦过他的腰腹,霎时间血流如注。他一声不吭,但疼痛和某些词语仍让动作略微迟缓了一瞬,愤怒也随之燃起。

    手掌堵住枪口,赫雷提克一拳砸中丧钟的腹部,低头避开他同时朝脖颈锁绞而来的刀锋,丧钟的身体像块木板一样被他掀飞砸在帐篷壁上。

    帐篷晃了几下,无人在意的角落,固定的绳钉松动了。

    “就算是老鼠。”赫雷提克冷冷说,“也好比你这个忘恩负义比狗都不如的背叛者要好。”

    丧钟微微一愣,这是他在整场战斗中唯一一个分神的地方。哥们你气急败坏得把老鼠和狗搞错了吧…这个反应委实很不刺客联盟。

    反手往身后的帐篷布上划拉了两刀,丧钟抬起枪口对准冲来的赫雷提克,“怎么会有雷霄的手下会因为被骂是走狗而破防的?你们不该是被洗脑得觉得给他当狗都是种荣幸么。”

    话音刚落,子弹击中了帐篷的固定绳。瞄准赫雷提克只是假动作!同时间的刀也砍中最近的绳子。帐篷坍塌了,丧钟后跃一步跳出帐篷,转瞬之间又冲上去,挥刀砍向落下蒙在篷布里的人形!

    绚烂的刀光在晨光里片片飞舞犹如水鸟,每一刀落下,迷彩色的帐篷布碎裂,其下也涓涓渗下鲜血。赫雷提克硬生生撕裂帐篷,同时最后一刀也捅进他的胸口。极其危险的位置,再偏半寸扎破的就是心脏。

    丧钟一脚踹在他的腹部,高高举起刀刃,“再见了年轻人。”

    刀尖即将落下,有道苍劲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真是好久不见了啊,丧钟。”

    语气很平和,但是丧钟的背影凝固了。

    他转身看向身后的人,刀尖直指对方,“你这种老不死的东西和我说好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也是个几百岁的老妖怪。别碰瓷年轻人好么。”

    十几米外,雷霄奥古站在一地废墟之中。他仍维持中年人的样貌,双鬓仅仅只是微白,看上去不会超过五十岁。

    “口头功夫比以前厉害了很多。希望你的身手也是如此。”他微笑起来,没有任何动怒的神情。

    “能捅你一次我当然也能捅第二次。”丧钟冷笑,他举起刀一个猛冲,这记正面攻击被突然出现的刺客挥刀挡下了。他也并不恋战,一个转弯,然后……扭头就跑。

    阻截他的刺客从两侧冲来。

    挥刀!挥刀!尖利的哨声从丧钟喉咙里发出,这是撤退的信号。一片废墟之中仍在战斗的手下们纷纷后撤。

    怎么就倒霉现在撞上了这家伙?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打无准备之仗。丧钟比任何人都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

    赫雷提克挣扎着坐起了身,满目废墟和尸体,他所在的帐篷最后一个倒塌。难怪不得刚才这么大的战斗动静都没人出现,他的人都被丧钟拖住了。

    捂着血流如注的胸口,他低头跪在恶魔之首面前。

    “是属下失职。”他这样说。

    雷霄没有说话,他看着远方,一架直升机正在晨光熹微的林间升起,风浪卷得其下树影摇晃。

    “连这里都找到了啊。”雷霄喟叹,“你觉得是谁走漏了消息?”

    赫雷提克维持着低头的动作,一动不动,“属下不知。”

    “你要是知道我反而会觉得奇怪。”雷霄淡淡说,“不过这应该就是终结了吧?莫度。”

    发号施令高高在上的态度,恶魔之首的意思不言而喻。在高处站得太久太少被人忤逆,他说话时的态度像是一切都理所应当。

    兜帽下的唇角沉了沉,莫度站在他们身后,“这可不包在合作范围里,你明明可以自行解决他,不是吗。”

    “我的手下在各地为你杀了那么多人,当我要你杀一个人的时候,合作者,你就做出这番态度吗。”雷霄转过身看向他。

    这番话让空气里泛起剑拔弩张的味道。

    赫雷提克仍跪在地上,血淌下衣服又渗进地里,周围的一圈土地已经被染成血红。

    莫度瞥了那圈红泥一眼,“……只是不想滥用魔法。但,你说得对。感谢你和你手下的付出。”

    他张开手,巨大的法阵在手的摆动之间缓缓成型,他的手伸向阵中央……寸寸金光随着他的动作向外乍泄,他从中拔出一支由光铸成的长矛!

    无数光线缠绕出矛身,那架直升机已经在森林上空掠走,越来越远。莫度眯起眼,他专注着看着那飞蚊般的黑影,单脚往后一支,将手中的长矛投掷出去!

    如剑雨一般的金光划过这片惨淡的空地上空,越过苍茫的林间。直升机也发现了向他们袭来的光芒,在半空中歪斜原来的方向,但这只是徒劳,光矛随之偏斜。

    轰的一声巨响,在森林后一轮缓缓升起的红日之间,火光翻腾,直升机融化在光中,碎片如雨点般于光中坠下。

    太阳吞噬了一切痕迹,森林中寂静无声。恶魔之首突然放声大笑,“这就是卡泰玛姬的魔法吗?真是颇具原始的观赏性。”

    他的话语里带着隐隐不屑的意味,莫度很平静,“我曾经的老师隐瞒了最重要的东西没有教给我。”

    “没有教会你怎么用魔法优雅的杀人,作为导师而言的确是最大的失职。”雷霄说,“真的不考虑加入刺客联盟吗,对这项精湛技艺,我一向不藏私。”

    “我的回答还是和以前一样,尊敬的恶魔之首。”莫度说。

    雷霄和他擦肩而过,“是吗,那还真是可惜。”

    “这家伙呢?”莫度突然说。

    在莫度投掷出那一击的时候,赫雷提克已经倒了下去,失血过多,他的嘴唇已经惨白。

    “碎掉的刀只能扔掉了。”恶魔之首漫不经心地说,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这段时间我和他搭档得还算顺手,你的其他手下都像是榆木脑袋,根本听不懂我说的话。”

    “哈,看来这把刀你用得很顺手。”雷霄停下脚步,他颇为自豪,“那当然,这可是我费了不少时间才锻出来的一把好刀。”

    ……但是一旦碎掉,你就不会再往上花费任何心思了,是么?莫度不再说话,再多说几句就有些过界了。雷霄显然是怀疑异教徒是走漏风声的叛徒,他自觉已经能够对那孩子有个交代。

    “不过也是最后一把刀了啊。”雷霄忽然有些感慨,他转过身,“算了,就当是——”

    他的声音停顿住,某人爆发出的大笑声响彻整个空地,正在打扫战场的刺客们没有任何的异样,做着手头的事情,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莫度扭头往赫雷提克的方向看。

    这么重的伤势,几乎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吧?他居然还能站起来,带着满身的伤口和血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来……像是本能的追逐着恶魔之首的背影。

    赫雷提克的身体高得像一座小山,佝偻起来的样子看上去削减不少。这样的一个血人,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地从身边经过了,每一步都让人怀疑是不是最后一步。莫度没忍住轻轻啧了一声。

    恶魔之手看着异教徒,眼神越发满意。

    “不错,不错。”他抚掌惊叹,“改造了这么多次,现在倒是有一点蝙蝠侠的影子了。要是继续下去,你能与他一战吗?”

    “……我会……超越他。”赫雷提克低声说,声音含糊不清的像是梦呓。

    “很好。”雷霄奥古颔首,他的眼睛绽放出莫度从未看过的精光,“那一天来临之时,我会向你降下应有的奖赏。”

    第139章 母亲 靠近权力久了就会生出自己也拥有……

    苍茫的森林间树木是最多的东西。其中一颗巨木的树梢

    上, 猎鹰绕着塔米斯飞了好几圈。

    “你你你你去哪里了你!”

    酒神因子相当震撼,家里本来一贫如洗室徒四壁,结果一觉醒来发现房间里堆满了金条大约就是这种反应。更简单的比喻是非酋抽卡结果十连五金…简直是一夜暴富。

    “我是根据感应设置了个指引没错, 但没道理这么多啊——你一路把哥谭搬空了?”

    “或许。我只是沿着路走。”塔米斯斜坐在树干上, 低头把布带往手腕上缠, 一圈又一圈。

    腕带能在战斗里起到一定的减震作用, 她仍保留着武士的习惯。

    酒神因子停在她旁边,昂着胸脯翅膀一挥,简直是神采飞扬, “好大个惊喜,今天我们发达了, 你想怎么造就怎么造……想让那男人怎么死就怎么死。”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 明明是滑稽的姿态, 可偏生掌握着生杀予夺般的威严。

    塔米斯轻轻“嗯”了一声, 表情淡淡,依旧没有过多的表示。

    酒神因子知道要这女孩多说几句话有多难, 对无关紧要的人她理都不愿意理。可偏偏现在他每一句白烂话她都会应, 这种情况要么你是她很爱的人……或者最恨的敌人。

    一夜之间就从一个极端变为另一个极端, 它竟有些不习惯, 当真是要感谢韦恩送来的好大一个助攻。

    她拿出一颗青色的野果,那是先前在森林里随手摘的。

    天空轰然乍响, 惊得群群鸟雀从林间飞起。一时间森林里甚至失去虫鸣鸟叫的声音。

    “哇, 白日烟花。”酒神因子抬起头惊叹。

    塔米斯朝声源的位置抬起头, 火光消弭之间, 无数黑色的碎片四溅飞射,其中一些正朝她的方向袭来。

    她微微歪头,一块匕首大小的碎片擦过耳际, 深深钉进身后的树干里。

    “是爆炸的飞机。”她神色如常,低头继续咬着手里青色的野苹果。

    皮厚肉薄,又酸又涩,吃太多大概会把胃酸都吐出来吧。她把苹果核反手扔进后面的树洞,里面有只小松鼠因为不速之客的惊扰在瑟瑟发抖。

    栖息的树一阵抖动。灰色松鼠抱紧头降的果核,从树洞里探出头,树洞外郁郁葱葱的绿叶在光中晃动。

    一片叶子飘下树梢,飞旋着落上额头。

    丧钟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睁开眼,全身被车来回碾了几遍的感觉也不过如此吧。但还活着就是好事。无降落伞跳机当真是刺激惊人,下方仅有层层叶蔓用作缓冲,砸下去那一秒你只有祈祷你的脑袋别撞到什么石头。

    但突然之间,他脸色变了,因为他突然发现此刻全身上下能动的只有手指头。

    收回活着就是好事这句话,要是他真瘫痪了,那还不如直接死。死在刚才的战斗里也比躺上一辈子好。

    “别乱动,你身上大面积骨折,我花了十分钟才把那些地方固定好。”一道年轻的声音说,冷凉有如夏日溪水。

    丧钟眼睛瞪大了,忍不住脱口而出了句脏话。他极力往声源位置翻动眼睛,入目所至绿叶和天空碎片掺杂在一起,棕色的树干也出现在视野。

    等他眼睛快扭回眼眶了才看那个女孩。她在叶幕的背景下低头看他,表情平静得一如从前,像是雕塑刻出来的那样。但放在被救了的这时候,丧钟愿意赞她简直是他妈的雕塑天使!

    他现在这眼睛委实像是人临终前的翻白眼,塔米斯仔细端详他,“眼睛抽筋了么?还是要死了?”

    “都不是,能说点好话么?”丧钟双眼一瞪,“在这种危难关头应该说点鼓舞人心的东西才对,比如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怎么在这儿之类的——”

    霍然拔出的长刀横在他脸上,丧钟闭上嘴。不愧是某个女人的孩子,当真是如出一辙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说起来这刀是不是有点眼熟。

    刀刃悬在眼前倾斜了个角度,丧钟马上明白这并非是突然发难,而是小朋友让他通过刀刃反光看现在的状态。

    旋即丧钟陷入沉默,刀身倒映出来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树枝人。他的双腿和双臂被藤蔓牢牢绑在两根被削掉枝桠的长树枝上,就像是黏在筷子中间的年糕或者被烧烤架上串起来的鹌鹑。

    这就是他动弹不得的原因。

    “正确的跳机姿势救了你,只是上下肢骨折,非开放性。”塔米斯说。

    处理骨折的第一步是用夹板固定伤势避免二次伤害,在这种环境里她只能就地取材。

    “很好,非常有创意且有效的固定方式,很高兴你的急救课没有白上。”丧钟盛赞,“我的背包里应该还有点肾上腺素和吗啡,给我来两只,以及——你他妈怎么在哥谭?我说怎么那家伙突然之间就没信了。”

    塔米斯沉默了一下,她从记忆里翻出一个贱兮兮的影子,在那座高塔后她再也没见过他。

    “……你现在的说话口气和一个人很像,他死了,抱歉。”

    丧钟突然有些沮丧,倒不是因为那家伙死了,事业遭遇滑铁卢之际,被靠谱贴心的晚辈说他和一个满嘴跑火车的二货很像,委实让人觉得难受,像是身上爬了蚂蚁。

    妈的,好像真的有蚂蚁。

    他长叹一口气,“或许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是我堂弟,别担心,就算世界毁灭了那家伙都不会死。”

    塔米斯点点头,“所以你找到他们了,是么。你的刀,一直以来,谢谢了。”

    难怪不得这刀这么眼熟!丧钟眼角抽搐,他一直以为这刀只是遗失在了战斗里。

    她还是没有回答他先前的问题,但这时候还刀,丧钟懂了她的意思,他咂舌,“就当是送你了,拿着吧——但不是让你抄着刀上去送死,接下来的事可不是小孩子能掺和的,我的直升机直接被光矛干爆了,那玩意儿还自带追击,真是去他妈的魔法,情报说老不死的旁边有法师我还以为是那种沽名钓誉之辈……结果还真有两把刷子。”

    他叹气,“总之你先带我先下山让我摇人……”

    在他说话的时候,塔米斯把什么东西塞进他的手心里。

    “你给我塞了什么玩意儿?”丧钟一愣。

    “追踪器。”

    “……谁的?”

    “好几个人的。”

    “谢谢你诚实的回答,孩子,但不妨展开说说,我现在不缺这点时间。”

    丧钟深深吸了口气,太过用力,以至于血腥气从受伤的肺腑一路窜进气管。

    你正在重伤,获救的希望是个三无面瘫脑回路清奇的小朋友,而对方此时塞过来不知是敌是友的追踪器。

    这种无力的感觉当真让人绝望。

    “再见。”塔米斯说,她的脸从视野中消失了。

    当真是说走就走,奥古家的女性都这样雷厉风行吗?!

    “你现在的口气更像是说永别。”丧钟舔了舔嘴唇,他放缓了声音,“听我的,别去。因为你,你的母亲正在做一件大事,最关键的时刻就要到了,你也不想去打扰她吧?”

    他话音落下的好几秒后空气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有鸟雀的啾鸣。不会真走了吧?丧钟心里泛起不安。

    视野中一只猎鹰突然从天而降,棕黄的爪子大张像是要抓瞎他的脸。丧钟瞳孔一缩,但那只鹰很快就被一只手拽住了翅膀。

    “……什么意思。”她的语气第一次有了波动。

    “脑子不清楚的老东西应该在棺材里,而不是还坐在宝座上霸占权力。我想了很久要不要告诉她在蒂华纳看到你还活着这件事,最后的决定是什么都不说。她在离他最近也是计划最关键的位置上。联系得越多,暴露就会越多。”他低声说。

    那个晚上本该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夜晚,但是丧钟一推开门就看见女人站在房间的窗前转身对他颔首,真是好一个不速之客。丧钟摸不准她的来意,但她问有一大单生意做不做。

    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单子,解决什么人或者造成点小破坏,所以一开始丧钟的态度还很随意。但几句话之后他就

    开始想夺门而出了,塔利亚开门见山,说的话如刀锋般直来直去。

    ‘糟老头子使美人计来钓鱼的吧?’丧钟满脑子都是诸如此类的念头。

    作为雷霄最宠爱的女儿,手里还养了个雷霄最爱的孙子,没有人认为她会背叛他的父亲。

    而塔利亚也只用了几句话就打消了丧钟的疑虑。

    “我的女儿,你见过她。她死了,因他而死。”她说。语气稀松平常,像是提起路边一株枯萎的植物,但是蜡烛架上燃烧的火光跃进她的森寒凌冽的眼睛。

    “靠近权力久了就会生出自己同样拥有权力的错觉,让我忽略这种东西还是切实独属于我才行。”她轻声说,“没想到是用血来明白了这个道理,真是相当宝贵的一课。”

    丧钟当时忍不住后退一步,他本来想安慰她,搜肠刮肚了很多话,但是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因为那一瞬间他面对的不是失去孩子的母亲,而是一头暴怒的狮子。

    和才失去幼崽的狮子是说不通话的,这时候你要么马上眉飞色舞地抄起刀告诉她‘很好我想这样干很久了’,然后跟着漂亮威武的狮子去干一票大的,自此吃香喝辣;要么就是马上成为她果腹的食物。

    这时候哪里有拒绝的道理!回答已经焊死在YES上了好吗。

    想到塔利亚丧钟就忍不住想要苦笑,他盯着天空,“但我也有私心。我怕她得知之后就不愿意继续计划。抱歉。”

    塔米斯抱紧酒神因子,猎鹰本来剧烈挣扎着,但不知道是因为她抚摸羽毛动作很温柔,还是因为丧钟的话。它渐渐停止挣扎,最后换了个姿势,温顺地在她怀里窝了下来,优雅地用喙梳理羽毛。

    “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她轻轻说。

    第140章 禅修 直到死亡尽头。

    晨光熹微时分, 他在房间席地静坐,然而始终未能进入清明而不动的禅定状态。

    修佛便要修四禅八定,四禅中的初禅为离生喜乐, 摒弃感官之欲和杂念, 达到无欲无求状态, 而后方能触及二禅门槛。

    可胸中杂念无法平息, 甚至在静默之中愈演愈烈,无数念头撞在一起又四散奔逃。此时此刻他甚至无法踏上初禅之门槛。

    继续下去毫无用处,一切都只是徒然无用之功, 达米安知晓这一点。

    他睁开眼,转身将厚重窗帘如挥刀般抛洒, 窗外微明的光渡上他的轮廓。

    “有何贵干。”他头也不回。

    “我以为你已经不在这里了。”提姆说, 他倚在门口的墙边, 光也在他脸上投出半明半暗的阴影。

    达米安禅定时他悄无声息地来到这里, 布鲁斯差他来看看达米安,除了想要让他远离神秘的猫头鹰邀请函之外, 或许也有看着达米安的成分在。

    达米安似乎冷冷笑了一声, “别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提姆歪了歪头, 把沉在暗处的那半张脸解救出来, 他湛蓝色瞳孔掠过光与微尘,“你很在意她,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一点。”

    “但还不至于丧失理智到失心疯的地步。”达米安转身看着他, 扬起下巴的凛冽样子像头雄狮。

    “因为你已经疯过一次了。”提姆说。

    “……哼。”达米安无可辩驳。

    “我原本以为你会对血脉相连的妹妹没那么粗暴, 看到她的时候我认为我错了。”提姆坦率承认, “所以现在的确很好奇你为什么现在这么平静。”

    “你有没有想过和某个人在一起,直到死亡尽头。”达米安说,他转过身整张脸就陷进背光的阴影里。

    提姆一愣, “的确没有。”

    他再度敏锐察觉到了有种怪异之处,如同阴影支起巨网盘踞在角落。只有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的人才会用‘直到死亡尽头’这种说辞吧?

    “那看来你也没有完全主宰支配过什么,认为永远失去然后又失而复得。”随即达米安下了定义,“所以你无法体会那种感觉。”

    提姆心说听上去你像是在嘲讽我,而不是想要问话。他对这两兄妹曾经失散有所耳闻,所以是在说妹妹吧?于是忍不住追问,“什么感觉?”

    “像是风暴。”达米安淡淡说,“和风暴搏斗,人永远是输家。它会把你的身体乃至心灵一同卷进去搅成粉碎。”

    “是这样没错。”提姆点头。达米安没有认为自然应由人来主宰,这一点真是令人欣慰。

    “所以你只有等风暴停歇之后再去抓住蝴蝶的翅膀。”达米安说这话时依旧平淡得有如在聊天气怎样。

    但劈头盖脸的抓蝴蝶把提姆从感慨之中踹了出来。

    他当然知道达米安说的什么,蝴蝶效应,蝴蝶扇动翅膀引发了风暴。但这话题未免也太过于跳脱了。

    而且,抓?

    突然之间提姆的脸色变了,他刹那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达米安在等!不是在等布鲁斯或者其他人带回来的讯息,而是在等那个女孩心情平复,这样他才能够去找她!

    他还是判断错了,达米安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个词!

    他从身后拔起长棍斜挡在面前,同一时间长刀劈砍而至。火花四溅,铛的一声震响!气浪扬落泛光的灰尘,两个人隔刀辊冷冷对视。

    “你也在等我。等我出现,这样就会有一段时间布鲁斯认为你还在这里。”提姆的声音沉了下来。

    “所以我很高兴不是潘尼沃斯在这里,明天早上他还要做松饼。面对你,我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布鲁斯已经在处理——”

    “父亲只会把情况越变越糟,我不认为他比我要了解她。”他如狼般幽深的绿色瞳孔泛起冷意,“我和塔米并肩作战的时候,他还在哥谭训练你怎么当罗宾呢。”

    怎么又一句话拐到身份这件事上,提姆有些无力了,“喂……还在耿耿于怀?”

    “只是陈述事实。”

    米色暗纹的墙纸碎裂露出其下的白墙,粉末沿着刀痕烁烁下降,旋即又被劲风扬起。橡木门砍上刀痕,矮桌上空荡荡的花瓶砸碎了。提姆被压至墙前,有些气喘,“说真的,多信任一点布鲁斯好么?”

    达米安冷冷拒绝他,“天气瞬息万变,蝴蝶飘忽不定。有些事情必须在我手里我才能够安心。”

    两个人在房间里打得热火朝天,但是突然之间,达米安的心跳骤停了一拍。

    有一个念头……一个突然出现的念头窜上他的脊背,让沉浸入战斗的热血瞬间冻结。

    “你在这里是为了拖延我。”他咬牙切齿地说,转身就要朝窗户的方向跳。

    而提姆拦在他的方向上,“是啊,我也才明白这一点。所以来这里的不是阿尔弗雷德。我想等下你就可以吃到松饼。”

    达米安站在原地,眼睛蒙上一层阴翳,他轻声说,“……不,你什么都不明白。”

    他一刀嵌入门缝往上一挑!嵌合的门锁在巨力之下寸寸崩裂,在达米安一脚之下门板都甚至倒下。不到两秒的功夫,这门的结局尘埃落定,达米安扭头冲出门外。

    提姆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啧!失策了。”

    蝙蝠洞内。蝙蝠战机滑出轨道,动力系统预热,飞行甬道尽头的出口闸开启。

    战机轰然加速,幽蓝色的尾焰划破黑暗溶洞,直冲光明。

    “……罗宾他们打架真的没关系么?”坐在战机的副驾驶座,巴里系上安全带,小心翼翼地说。

    收到蝙蝠侠的信息之后,他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这次用神速力从韦恩庄园正门进来,某个房间的动静当真是震耳欲聋,让人怀疑是不是进强盗了。

    本着守护布鲁斯的心情,巴里倒是想看看何方贼人胆敢在蝙蝠侠老巢闹事,此种勇气当真是令人想要五体投地。

    然而他一推开目标房间就看到好大一把刀劈过来,再一看,整个房间都快被两个罗宾拆光了。哦,原来是家庭纠纷,他只好默默又退了出去。

    “你的儿子真是非常有活力,就是,呃,好像太暴力了点。说真的我怀疑提姆打不过他……”

    “红罗宾不会输,他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他知道该怎么做,我相信他。”蝙蝠侠淡淡说。

    他停顿片刻,补充,“就像相信你一样。刚才告诉你的作战计划都记住了么?”

    巴里倒吸一口气,好几秒没有回答。正常的时间流逝视角下没人知道他刚才干了什么,布鲁斯扭头只能看到他沮丧的脸和手机屏幕上的录音界面。

    看到蝙蝠侠投来的视线,他默默把手机塞了回去,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爽朗的笑容。

    沉默。可怕的沉默。

    巴里缩着脖子,笑容渐渐僵硬,声音越来越小,“呃,当然。总之就是先检查一遍林子里有什么,对……吧?”

    蝙蝠侠定定看着他,这几秒的时间里,巴里已经搜肠刮肚了几十遍记忆、确认自己没有回答错。

    等到这时候,确认巴里已经真的牢牢记住了全部的某人也终于‘嗯’了一声,收回了眼。

    *

    植物,入目所至全是植物。

    经过昨日晴天的烘干,潮湿泥软的苔藓仍然温顺地绿着,红角鸮一脚踩上去,碾碎一粒藏在里面的石子。

    他扶着树干向远方眺望,头顶几十米是把光都吸收了的高耸树冠绿荫,入目的树干爬满了苔藓、附生蕨类和兰科植物。他们走在森林里,像是一群大号蚂蚁。

    “这地方给人的感觉当真是杳无尽头。”他嘟囔着,“我恨森林,到处都是蚊子和蚂蚁。”

    “你全副武装,蚊子咬不到你。”灰雕鸮淡淡说。

    这两天他们都没有穿西装革履人模狗样,而是穿回了利爪的制服,包裹得严严实实,就连马蜂来了都得摇头。

    “但还是很讨厌啊,一直在耳边嗡嗡叫。”红角鸮叹气,“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骚扰你还杀之不尽,总归是件很挑战人耐心的事情啊。”

    “我们快到了。”灰雕鸮低头看着追踪器,在森林植被的覆盖下,这东西的信号最开始弱不可察。但随着靠近信号源,信号就像是才打了肾上腺素的心脏一样强烈搏动起来。

    “所以小小姐跑来这里干嘛?”红角鸮有些纳闷,“这个方向也不是刺客联盟的据点啊。”

    红角鸮一说到刺客联盟,灰雕鸮就忍不住想起他惊世骇俗的老板是韦恩或者奥古兄弟的理论。

    本该是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吧,但是思及老板对韦恩家一对兄妹……尤其是妹妹的关注度,灰雕鸮又拿不准,有点想信了。

    “归根结底,他们来这片地方就很奇怪吧。”灰雕鸮说,他沉默了一下,“所以为什么不可能是奥古?刺客联盟也有类似制作利爪的技术。”

    红角鸮扭头,面具底下眼神惊恐,“我靠小灰你居然真的看完那条短信,呔哪个妖魔居然敢夺舍我兄弟——”

    “……”灰雕鸮面无表情的越过他,加快了脚步。

    他不该信二货,真的。

    离信号已经很近,红角鸮还在喋喋不休。灰雕鸮对他比了个手势,这二货虽然平时脱线,但关键时候还是不会掉链子。

    两只利爪悄无声息地潜伏上树,在树上一连串的跳跃之后,他们的位置已经和信号源重合,此时正位于上方。

    红角鸮往下探头,动作突然凝固了。

    他目瞪口呆,“草!我可爱的大小姐怎么进个森林就变成五大三粗的络腮胡壮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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