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回家（1） 他向她伸出手。

    死死拽着披风的手侑地松开， 酒神因子的尸体烁然化作光点，在试验室里升起一捧萤火，消散在寒凉的空气。

    垂下的披风轻微晃动着， 不足一个呼吸的停滞， 那双腿毫不犹豫地继续向前走。

    尽管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有变， 但酒神因子的话对布鲁斯并非没有影响。只是他已经习惯在敌人面前不动声色。

    如果露出破绽， 敌人就知道如何肆无忌惮地拿捏你了……所以要镇定，在越紧要的关头就越需要镇定。

    可是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奔跑起来。

    打败反派之后就应该进入到带公主回家的环节了吧？可是这个实验室好像没有尽头， 四面八方都延伸出来的尽头仍是培养槽。这个空间就像是个永无止境的监牢，他从器皿之间掠过就好像一只掉进蜂巢的蚂蚁， 根本找不到出口……见鬼， 见鬼！

    试验体们又扑上来了， 不管布鲁斯到哪儿， 它们都如影随形，孜孜不倦的张开狰狞的嘴， 就像是闻到了血的鲨鱼。活人就是那血食。

    虽然有些躯体线条有着人的某些形状， 但从它们更像是只拥有本能思考的野兽。

    披风在战斗中被撕碎了， 试验体的血淋在他身上。一只肉翅无羽的鹰人把布鲁斯扫飞在地， 把他团团包围，更多的怪物蜂拥而至， 可布鲁斯发现他还是很难下去死手。

    下一秒， 包围圈骤然缺失了一大块， ——几乎有三四米高的裂颅人大手一挥， 他面前的畸变种被全部掀飞，扫荡一空。

    当他俯下身来，头警惕地在几米外打量时， 布鲁斯才发现这个试验体不是裂颅而是有两个头，只不过是因为过于狰狞的血肉造成了裂颅的错觉，而头中间是它的舌头。

    它趴伏下来，四肢着地，舌头吐出来好奇的朝着他嗅了嗅，像一只刚见到陌生人想确认对方气味的小狗。

    没有闻到感兴趣的味道，它四肢迈着继续向前跑走了，避开布鲁斯就像他是块没什么意思的石头。一些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的试验体跟在他身后，像是百鬼夜行。

    这就是那一批自己打碎培养舱的试验品么？它们是这里的造物，是最熟悉这个地方的生命。

    布鲁斯精神一振，他跟上它们。

    明明是相同的方向，但是跟在他们身后，这片空间很快就有了边缘，顺着冷钢色的通道一直向前，尽头亮白色的光芒越来越耀眼，直至一切突然豁然开朗。

    ——蓝色，入目所至皆是一片耀眼的蓝色。

    万里无云的晴空底下接着同样湛蓝的海洋，天与海共一色，血迹斑斑的码头向海洋延伸，一个小小的影子在那里，洁白海浪从她站着的码头立柱下冲刷而过，一路荡涤至浅白沙滩。

    布鲁斯疯了一样朝码头冲过去，从沙地踩过时靴子沾染的沙子黏在覆盖在码头的肉泥里。伤痕累累的黑豹垂着尾巴从他腿边擦过，拦在路中间朝后面的那些试验体呲牙低吼。

    女孩站在码头边…白色的袍子一尘不染，在血色斑驳的码头上她是唯一干净的事物，她看着天与海交接的尽头。

    乱糟糟的记忆堆在脑子里，记起一些事情同时也遗忘得更多。但她不是很在乎这个，如同不在乎遍地的残骸一样。她仅在期盼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映在她的眼睛里。

    海面上空无一物，可她总觉得只要在这里等下去就有一艘船会来，有人会向她伸出手，把手交给那个人就可以离开这里，然后回家。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慢，也愈发清晰。来人最后来到她身边，可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站在她身边。

    他们一起默默望着空无一物的海面，粼粼波光的水面在阳光下随海浪起伏，泛起微光。

    “那艘船永远也不会来了。”他说。

    “……”她想反驳这句话，但抬头看到的那张脸，神色疲惫又温柔。她突然愣住了。

    布鲁斯低声说，“但是你愿意和我离开吗？——我带你回家。”

    他向她伸出手。

    *

    一只手推开数十米高的厚重石门，吱呀作响的刺耳摩擦声往耳朵灌，灰尘烁烁落下，还没落地就被刺骨冷风带走，一同挤进门缝。

    少年也跟着风一同钻进门缝，寒风刮起他厚重的斗篷，等他把身后的石门合上，让门外头的雪地和直升机都遮得严严实实，这风才终于停。

    他抬脚往里走，殿内外过大的温差很快让斗篷上的干雪化作湿雨，沿着边缘淌落而下。

    达米安啧了一声，把斗篷捋下来随手搭在臂弯上。

    这东西对他而言实在累赘，可架不住有一种冷叫做别人觉得你冷。知道达米安要去什么地方，塔利亚还没说什么，迪克就已经在问阿尔弗雷德防寒斗篷的事情，拍着胸脯保证韦恩科技出品绝对靠谱。

    比他这个韦恩集团的正统继承人都更相信产品。

    达米安当即眉毛一挑，告诉格雷森他在五岁时就已经能够独自攀上珠穆朗玛峰，此后更是在雪山上居住多年，区区零下气温对他而言根本不值得一提。然而格雷森一边说着哦是吗那你可真棒、一边把斗篷塞进他怀里，语气听上去很是敷衍，总是就是没当一回事。

    达米安扭头看向母亲。既然她在，就希望她能佐证点什

    么。但塔利亚女士只是对阿尔弗雷德泡茶技艺愈发精湛表示欣赏，喝茶，然后头也不回对他说：

    “直升机在外面，你知道如何驾驶。要么两个人回来，要么别回来。”

    回忆起出发前的种种，达米安长长呼出一口气。

    显然母亲对他的一意孤行颇有微词，不相信这里能够找到塔米，但达米安宽恕她，因为母亲不会明白这里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在知道酒神因子对他的针对，知道父亲经历过的场景之后，达米安就明白酒神因子那皮囊底下扭曲的执念是什么了，为此他一定会选择一个最能够耀武扬威，也最能彰显它成功的地方，然后向达米安宣告它的胜利。

    南伽圣殿寂静无声，一路上只有达米安的脚步声，这里在他前往哥谭后就再未投入使用，所有的人员都撤离，只剩空荡荡的建筑群如耄耋老人空守着昼夜轮替，就连蜘蛛和老鼠都没有。

    他独自站在大殿中，在天井洒下的朦胧月光中站定。厚厚的尘土在地面、在栏杆上积了数厘米，在浅淡的月色下就像是雪。

    达米安环视一圈，而后踏上其上的走廊，一层又一层，无数回忆也跟着涌上来。

    对他来说，这处天井最大的功能是作为训练场。他们站在中央，和从各个方向扑上来的对手战斗。等到对手都被扫荡一空，他们也变成彼此的敌人。那可真是一段单纯的时光啊，分割敌友的时机和界限非常清晰。要直到现在，达米安才知道一个人最大的敌人其实是他自己。

    一出天井就踏进贴着绝壁、半阙临空的廊桥，风挣扎着变大了，把达米安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廊桥是连接各个宫殿的要道，跳上层层叠叠的廊桥，可以很快就攀到山顶最高的地方，那里有个角落面向东方，也是最佳观赏日出的地点。

    以前达米安是真的不明白这日出有什么好看的，太阳亘古不变，每天的日出不都是一个样么？可架不住有人就是愿意看，以至于后来演变成一种训练前的习惯。

    沉浸在回忆里让达米安的神色软化下来，他走过这里，迎面擦肩而过的通通是曾经两个人的影子。

    忽然之间，他的脚步顿住了，眉头拧起来。

    站在对面的青年抬起眼，神色中如出一辙的烦躁，“阴魂不散，你来这里做什么？”

    达米安不错的心情暴跌下去，父亲那一番关于复制体的谈话让他想了很多，也暂时压下了他的杀心……毕竟需要什么人来证明他有所改变。

    虽然这赫雷提克为人讨厌说话难听不知天高地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委实是唯一一个达米安知道还活着的复制体了。所以这会儿骤然见面，达米安不得不压下心里的杀意，“我就不追究你抢我台词了……啧，你那东西是一伙的？”

    要是后者，那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留不得了。

    达米安没察觉到自己依旧是下意识把妹妹的存在放在复制体之外，但忽然察觉到了赫雷提克怀里抱着一个花盆。

    他定睛一看，一株雪莲住在花盆里怯生生地托举着花苞，看上去和之前塔米房间里那盆的模样有几分相似。要不是达米安很确信他带走的那盆雪莲死于哥谭的恶劣环境，估计得以为赫雷提克已经下作到一盆花都要偷的程度。

    注意到他的目光，赫雷提克警惕地双臂一揽遮住花盆，铁面具下的声音嗡嗡地。他冷声说，“什么那东西？达米安，雷霄已经沉睡，现在刺客联盟的势力由我…”

    看来他还没意识到先前并非是单纯的梦。达米安暂时不想理他无聊的炫耀，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或者说他手里的花盆，忽地扯起唇角。

    第162章 回家与新开始 无论多少次，无论在哪里……

    浅淡天色下， 达米安一手拎着刀一手托着战利品，看着植株米色的苞叶若有所思。

    摒弃掉偏见，再带上优胜者的滤镜， 赫雷提克当真是什么光环都不剩下， 好懂得让达米安觉得和他战斗都是一种降维打击。他假意出刀要斩破花盆， 赫雷提克就只顾护着盆栽了， 紧接着就被几下撂倒。

    只要在意的事物受到攻击，他就不会再考虑其他事情。

    也正因为此，达米安不认为赫雷提克会是酒神因子的同伙， 如果他知道有东西要对塔米不利，恐怕不会有闲心挖土， 而是直接和那东西拼了。

    但他疑心这家伙是来映证梦和现实的关联性， 不然为什么要抱着个梦里才提到过的花， 往妹妹房间的位置走？幸亏他来得快， 不然还真是差点就被这家伙捷足先登了啊。

    一进到走廊，全世界的光线都暗下来。达米安走过一扇又一扇门， 他太熟悉这里了， 就算是闭着眼也知道要到达目的地。

    最后他在一扇门前站定， 伸手按上门扉， 却又在将要推开门前顿住。黯淡的光线之下，木门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灰尘。

    花了很长时间来到这里， 可在这扇他本很笃定的门前， 达米安却犹豫了。他摩擦着指腹， 那些细腻的粉尘扑朔着下落。灰尘， 尽管在他的记忆里这些地方永远光洁如新、笼罩在辉光当中，但现实是灰尘，到处都是灰尘。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这儿。

    得出结论之后， 达米安没有再想其他任何可能性。他自信满满，全副武装，如果进门是会动的酒神因子，那迎接它的就是刀光。可如果进门之后什么都没有呢？

    只隔着一扇门，不安终于冒头了。这木门突然之间重如千钧，比先前推开的石门都还要沉重。

    达米安深深吸了口气，握紧手里的刀，按在门上的那只手骤然收紧成拳。

    但忽然之间，门从内开了，一席熹微的晨光从门里摔出来，绕过一个人的身影映进他的眼睛。

    两个人都愣住了。

    塔米斯向后仰了仰头，目光落在他举起的拳头上，看上去有些犹疑，就好像他在她的世界里不是真实的那样，“……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而达米安只觉得一瞬间心安神定。门正对着的窗户外是蓝紫色的天幕和一阙雪山，太阳即将升起，泛进来的光是这片空间里唯一的色彩。她背对着光像是天使朦着一层光圈。

    他松开拳头，垂下的手摸了摸天使的头，“无论多少次，无论在哪里，我总会找到你。”然后若无其事地说，“回家之前要去看日出么？我带了礼物。”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

    哥谭远郊，森林大爆炸事件两周后。

    起初两天，这起事件纷纷扬扬的传言扑遍了哥谭的大街小巷和整个网络，有人猜测是恶棍们又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打算侵略世界，或者军方秘密实验室出现意外玩火自焚，还有的媒体把这爆炸和死丘、天启还有通古斯三起毁灭性大爆炸事件相提并论，又在无人伤亡的结论下灰溜溜撤下了新闻稿。至于森林的灾后修复问题，除少数植保人士外无人在意。

    所有的流言蜚语在第三日终结，绕着森林飞行的直升机都散去，正义联盟官网出具了事件处理报告。尽管文件内容一如既往用黑块遮盖重要信息，以至于满页全是黑块，根本看不清前因后果，但重点在于联盟宣布对此事负责。

    哥谭是正义联盟哪位黑漆漆人士的势力范围，——懂得都懂。

    同一时间，韦恩集团宣布出资处理森林的生态修复，这下让最后关心灾后修复的人都闭上嘴巴。关于爆炸的大讨论偃旗息鼓，关注时事的人转头去追逐网上新的热点。

    但不是所有人都失去了对这件事情的关注。

    比尔咒骂那些人，认为他们根本不关心森林真正的情况，而只是将其当做一种谈资和噱头，就像闻到了血的鲨鱼那样蜂拥而至，瞧见没有食物又一哄散去。得有人真正知道现在森林如何了，韦恩集团到底有没有着手进行森林修复。

    于是在事件

    发生的半个月后，比尔向学校请了假，从大都会一路赶到哥谭，又徒步前往森林。

    森林灌草鲜美碧绿成荫，但更往深处走，看到的一切都让他愤怒，火灾边缘区域，无数的树干上已经萌发了无数青翠枝条，但这些冒芽的树木竟然被片片砍伐，七零八落地倒在同样被篱烂的土地上，裹挟着绿芽被翻进土里。

    “我就知道！韦恩集团不是真的在修复这里！”他愤怒得大叫，惊飞一群落在枯焦枝头歇脚的飞鸟。

    “…为什么？”有人忽然问。

    女孩浅淡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森林里像拂过一片薄雪，冷凉得让比尔觉得有一阵电光急速从脊柱窜上头盖骨。这里怎么会有人？！就算是和他一样的有志之士，但也太凑巧了吧？

    他僵硬地转过头，黑发少女站在一潭水泊旁，正歪着头看他。似乎是和他相仿的岁数，黑色冲锋衣的衣领竖起来，遮住她的下半张脸，只露出漂亮的湖绿色瞳孔。

    比尔松了口气，虽然只能看到半张脸，但鬼怪约莫是不会穿着ALPHA SV的冲锋衣还拎着一袋蔓越莓饼干的，但比专业的野外徒步人士，她又像个出来郊游的小女孩，——哪个户外人不背包而是拎个透明提袋啊？明显是手工做出来的饼干，不会是出门前她哪个长辈硬塞过来的吧？

    疑虑就此打住，因为她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比尔那点怒气冲冲又被勾起来，“他们把发芽的树砍倒了！还有什么为什么！”

    “啊，可这些都是桉树。”女孩眨了眨眼，“桉树的生长速度很快，这样下去这里会变成一片桉树林。”

    比尔一愣，“桉树林怎么了？”

    “其他种类的树就没办法生长了，桉树把阳光都遮住啦。”塔米斯说，“生态修复的重点就是维护生态多样性，混交林要比单一林的状态更稳定。”

    好一番有理有据的学术之辞！不速之客面红耳赤掩面离去了，塔米斯看着他的背影，“……他怎么了？”

    碍事之人终于走了，沼泽怪物从旁边的水潭里冒出头，“因为自己的无知而羞愧吧。”

    祂从水潭里走出来，带出的水顺着植物构成的躯体向下淅淅沥沥地流淌，完全站到地面时，祂的身高接近两米。森林在从灾难中恢复，祂也如此，甚至恢复得更快——扎坦娜在受袭的前夜把沼泽怪物放进了魔力摇篮。等到她从森林里回去找摇篮的时候，沼泽怪物已经撑破了摇篮，从巴掌大的树人变成了两米高的巨汉。

    扎坦娜很是痛心疾首，当即询问沼泽怪物能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沼泽怪物不理解，于是没有吭声。祂不会明白，女性看到小而可爱的事物长成如此样子，很难不滋生这个问题。

    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呢？庞大的躯体是自然力量的最有效证明。祂把小姑娘拎到肩膀上，然后继续——砍树。

    祂向着枯焦的森林深处走，被枝条扫过的树木一片片倒塌下去，这就是最近沼泽怪物在忙的事情：重建森林。

    韦恩集**过来的人都被祂赶走了，蝙蝠侠有过来聊过这件事情，但是沼泽的态度很坚决，NO，人类只会碍事他修复这块土地的速度，几百个工人搁这儿乱砍，还不如祂单干。

    “包括你，碍事，现在马上离开。”沼泽怪物对蝙蝠侠点头，但祂允许他带来的小朋友留下来。

    沼泽怪物不明白为什么说出这话的时候，蝙蝠侠欲言又止，手臂抬起来又放下，看上去像是很想给祂一拳。

    “这是我女儿。”他说。

    你女儿怎么了？沼泽怪物有点莫名其妙。说起来小朋友哥哥还挺多，挖了半天人类的记忆，沼泽怪物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回答方式，“那你还挺子孙满堂的，恭喜。”

    然后朝小朋友伸手，“塔米，来。”

    小姑娘看了一眼脸色黑如锅底的父亲，朝沼泽怪物轻轻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沼泽怪物回忆起亚力克的无数的记忆，猛然意识到一件事情，重点不是子孙满堂，是悲哀的人类家庭教育：就算孩子到了几十岁，都得老老实实晚上九点前回家，回家还得被盘问是和什么朋友出去玩了。朋友里不三不四的人NO，不伦不类的人NO。

    显然祂就是那个不伦不类的范畴，沼泽怪物很失望，“蝙蝠侠，原来你是这样看我的。”

    蝙蝠侠：“？”

    但过了几天，塔米还是来了。接送她的人每次都不一样，沼泽怪物不是很关注这个，但决定把蝙蝠侠的评价稍微拉上去几分。

    她说，“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对不起。但还是想要帮忙，你和这片森林因为我……”

    “不是你，是人类的欲望。”沼泽怪物摇头，这只正在成长的小兽根本不懂如何隐藏自己，祂一眼就看出她的歉疚和难过了，于是说，“做一个见证者吧，见证自然如何重建自身。”

    于是自那天后，每个下午她都会来，沼泽怪物没有特地等她，但每到这个时候还是会稍微留一点心。有时候他们会聊一些人类社交上的问题，有时候又谈起高山高原气候和亚热带气候的植被层分布，都是一些发生在祂肩膀上的零散对话，就像现在这样。

    “父亲给了我一片可以种东西的地方，你想来看看么？”

    “我对人类的地盘没有兴趣。这里到处都是你可以种东西的地方。你想种什么就拿种子过来。”蝙蝠侠能够给的地方比起森林还是差点意思。

    沼泽怪物走过的路上，无数草芽从土里舒展出嫩叶。

    “扎坦娜他们说酒神因子未来可能会复苏……它藏在我的血液和精神里。”

    “听起来是有点麻烦，有解决办法吗。”她说这话的时候很镇定，所以沼泽怪物也很淡定。

    “他们建议我继续深入学习魔法，然后把它剥离出来。”

    “只要有解决办法，那就没有必要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而担忧。”沼泽怪物说，“你的哥哥……嗯，脾气暴躁的那个，罗宾，去哪儿了？好几天没在森林边缘看到他了。”

    “……哥哥被父亲禁足了，因为不愿意去上学。”塔米斯小声说。

    “恭……真遗憾。”沼泽怪物说。罗宾每次过来都试图拿刀修剪祂观察用的分身，祂真的没有记仇。

    “……所以之后我只有周末才能过来了，”塔米斯说，“我也要上学。”

    沼泽怪物：“诶？”

    第163章 抗药训练 全部处理可能会有误伤，但隔……

    “有什么上中学的必要？父亲， 你正在以令人发指的方式践踏我们的数个博士学位。”

    “谢谢你再度提醒我一定要选择一个不关注学习情况，而是重视素质教育的学校，达米安。无数事实证明学术能力和社会化能力毫无关联。”

    “把狮子放进羊群一同共处， 美其名曰社会化训练

    ， 您比我想象中要更有创意。”

    “那就证明给我看， 你能遵守社会规则和普通人共处。”

    塔米斯一回家就看到哥哥和父亲又在对上学一事进行亲切交谈。

    大厅灯火通明，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涣散的瞳孔里只有彼此，对她的到来没有半分反应， 就好像她是一颗从门缝里挤进来的灰尘。

    小灰尘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落在茶几上， 桌上两杯喝了一半或者几口的杯子蒸腾着向上浮起热气， 白瓷壶的氤氲茶香一路飘至鼻尖。

    她嗅了嗅， 覆盖着手套的手伸出去， 刚想拎起茶壶给自己来上一杯，迪克幽灵一般出现在了身旁制止她， 按着她握着茶壶柄的手， 示意把壶放下来， “别——达米安往里面加了神经麻痹毒素。”

    塔米斯眨了眨眼， 侧过脸看他，“…我闻到了。”

    迪克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相当精彩， “闻到了还打算喝？这是什么刺客联盟习惯吗？”

    “我以为在进行抗药性训练。”

    小姑娘的回答很坦诚， 坦诚到迪克为之一哽， “……真的有这种训练？”

    得到一个默默的点头。迪克又想叹气了， 好，很棒，很符合对刺客联盟的刻板映像， 怪不得达米安下药如喝水。

    “训练清单上暂时没有这种条目，下次你发现达米安这样做的时候马上告诉其他人，好吗？”迪克只能这样说。

    塔米斯的眼底泛起震惊，“没有吗？”

    “真没有。”迪克很想扶额。就算蝙蝠洞的色调是黑色，这种刺客式的黑暗训练也黑得过头了吧。

    他咕哝着“我还以为是达米安不愿意上学蓄意报复”之类的话，四处望了一圈，看上去是琢磨要去哪里把这掺了药的茶水人道毁灭。

    “格雷森，我听得见。”达米安的声音从他们前面冷冷传来，表情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只要不看他完全没有焦距的眼睛，“塔米，过来，喝！”

    “你和布鲁斯慢慢喝去吧。”迪克忍不住吐槽。有点纳闷怎么布鲁斯没声音，放眼一看，布鲁斯看上去已经凝固如雕像，双目无神，只靠意志力在那儿强撑着了。

    但是同一壶茶的毒素，没道理布鲁斯的抗性比达米安弱啊？这个疑问在迪克脑子里闪了一圈。

    兴许是达米安的耐药性更强。迪克没细思，目光一边梭巡着，手一边想要握住塔米斯没有接触的下半部分茶壶把手，把茶壶拿过来。

    塔米斯一顿，她把茶壶拿远，“等——”

    迟了。

    迪克捏着把手，不解的看着她。

    然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酸麻的无力感从接触茶壶的手指一路窜上手臂，逐渐向四肢扩散。

    塔米斯默默把茶壶从他手上取了下来。

    几分钟后，三个人齐齐整整坐在沙发上，目光涣散。塔米斯站在他们面前，怀里抱着壶，用消毒湿巾擦拭着茶壶把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把手上抹了另一种接触式的毒素，和茶水里的毒素加起来是1＋1>2的效果。塔米斯毫不怀疑茶杯壁上也有这种毒药，显然哥哥为了撂倒（……）父亲煞费苦心，做了双管齐下的方案。

    空气很沉默。

    “哥哥，你这样会误伤到其他人。”塔米斯说。

    “比如我。”迪克喃喃说，“我可不想因为家庭矛盾而变成瘫痪人士。”

    达米安不动如山，脊背笔挺，“全部处理可能会有误伤，但隔一个解决肯定会有漏网之鱼。”

    原来他也是暗杀计划的一员吗，迪克安详地闭上了眼，“塔米，记得叫阿尔弗雷德联系莱斯利医生，谢谢。我希望这句话不是我的遗言。”

    塔米斯被哥哥话里的隐藏含义镇住了，像要解决掉全庄园除阿尔弗雷德之外的人然后继承家业。

    她不由得掀开茶壶，再确认了一遍茶水里并非致命毒素，而后谨慎提问，“……哥哥就这样没有办法接受上学么？”

    “那纯属浪费时间，在这个庄园里能够接触的同龄人数量已经足够了，我想我们和父亲都需要给彼此一些空间和时间静静。”达米安艰难地扯了扯唇角，目光压过来，“现在你只要做一件事情，塔米，把我身上的解毒剂拿出来，——就在衣服口袋里。”

    哥哥坐在沙发正中间，拿解毒药剂势必要经过父亲或者格雷森。塔米斯左右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头皮发麻，总觉要是真的让哥哥拿到了解毒药剂，情况会变得很可怕。

    这种直觉陪伴她度过了很多事情，每次出现基本上都是有危机发生。可是给哥哥拿个药剂有什么危险的？塔米斯忽然有些困惑。

    达米安黑沉沉的目光望过来，在催促她了。塔米斯来不及多想，猫那样悄无声息跃过茶几，踱到哥哥身前去。

    天气日渐寒冷，达米安在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件黑色风衣，简洁而干练，衬得没有表情的脸愈发寒冽而冷峻，但偏偏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锁定着她，看着她向他走来。

    有如实质的目光让塔米斯有些不安了，但达米安低声说，“左边的口袋。”

    口气催促，还带了几分隐隐的不耐。

    只是拿个药剂而已，有什么好不安的，哥哥现在的状态或许只是毒素后遗症吧？带着这样合理的推测，目光在垂在沙发的风衣上转了一圈，她俯下身。

    两个人的额头几乎要因此相抵，塔米斯伸手指探向他风衣的左侧口袋，因而错过了达米安的目光，深沉如同一潭无法见底的湖水。

    指尖触到的衣料冰凉而僵硬，在她刚要做什么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越进来，先她探进口袋，摸索出一支小小的直颈安剖瓶。

    塔米斯一愣。

    达米安面黑如锅底，狠狠拽住那只手，把那人拽得弯下腰来，“啧。”

    提姆德雷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沙发后，被扯到上半身撑过沙发背上的姿态也无碍脸上的笑意吟吟。

    他先是向塔米斯颔首，然后低头幽幽问达米安，“内服还是外用？不用谢。”

    达米安转过头，两个人冷冷对视了。

    “多管闲事。”达米安眯起眼睛。

    “这真是对我找对了正确介入时机的最完美赞扬。”提姆笑容和煦。

    被隔绝在火花带闪电的对视之外，塔米斯对怪异的氛围一无所觉，她只是松了口气，“哥哥已经恢复了么，那药剂可以先给父亲和格雷森了。”

    达米安：“……”

    *

    布鲁斯摄入的毒素量最高，他从双重毒素中缓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稳住自己的呼吸。提姆暗地对着他做了个私下聊聊的手势。

    布鲁斯微微点头示意知晓，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的目光停在了达米安身上。

    “达米安，这已经是本周第二次了。”自从昨天提出上学这个议题之后，情况就变得鸡飞狗跳起来。

    达米安淡定地回望父亲，毫无悔意地耸了耸肩：“如果您愿意重新考虑上学的决定，这种‘意外’就不会再发生。接受传统教育对我们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节外生枝。”

    迪克活动了一下肩膀，把身体再度瘫回沙发，有些绝望，“让我们中毒瘫痪就是有意义的么。你到底是为什么这么抗拒学校啊！那地方难道会比你这下毒如喝水似的情况还更可怕？！”

    塔米斯也不明白兄长对学校的抗拒，一直等到所有人都知道了达米安会看校园少女漫这种东西也无法明白。她对学校没什么感觉，但父亲作下决定一定有其道理，因而此刻一言不发。

    她乖乖巧巧地坐在提姆身边，双手放在膝盖上，是很省心的孩子，不管他做出什么决定，第一反应都是拥护和执行。

    ——布鲁斯又发现一点怪异之处了。提姆坐在两个孩子中间，达米安时不时转头看他，两个人

    的目光打上一场架之后又分开。一般而言他们两个人不会坐这么近，往往是兄妹两个人坐在一张沙发上。

    布鲁斯若有所思地把目光放回女儿身上，示意她坐到他身边。声音放轻了，就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塔米，来。”

    达米安眼睁睁地看着她过去，比刚才走向他要快得多，发梢都在开心雀跃地晃动。本来德雷克从中作梗就让他很不开心，现在连一张沙发都坐不成。

    有人没控制住情绪，脸黑下来。有人瞧着她坐到布鲁斯身边，终于放松了一直挺直的脊背，往旁边挪了挪座。然后两个人的目光再度相撞。

    “达米安，介意待会儿聊聊么？”提姆低声说

    “啧，我不觉得我和你有什么好聊的。”达米安别过头。

    “……那我先和布鲁斯聊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达米安不耐烦地扬起眉毛。

    在他们低声拌嘴的时候，布鲁斯在问塔米一个问题。

    “你想去学校么？关于这件事情，我的确应该多考虑你们的看法。”

    第164章 拐带 我一来这里就看到有人想拐带我的……

    除了同意之外， 塔米斯没有其他意见。

    “……Fine。”达米安的脸黑如锅底，艰难地吐出这个词儿。

    布鲁斯松了口气，一场家庭战争的硝烟就此烟消云散， 虽然可预见的未来里， 鸡飞狗跳还将继续下去， 但至少现在消停了。

    不好说达米安是不是真的就此投降， 乖乖接受上学这个决议。但是塔米斯明确表示同意，他就不会反对。

    此前布鲁斯一直觉得达米安对妹妹的控制欲是否太重了些，但这段时间里， 他发现一物降一物的自然界客观真理当真存在，甚至在韦恩庄园里形成了一条完整食物链。

    达米安平等质疑、挑衅所有人， 唯独会在塔米斯面前铩羽而归。也只有在妹妹面前， 他仿佛从骨子里散发出的躁郁才会暂时休止。而塔米斯也只会在他面前主动提出要求， 而达米安从不拒绝。

    因而， 夜巡出发之前，提姆委婉地说或许应该稍微注意一下两个人的相处模式， 布鲁斯深以为然。

    他停下检查腕甲的动作， “的确， 他们的关系状态比以前好多了， 多一些相处时间对彼此都有好处。”

    提姆：“……”

    接下来是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布鲁斯检查完腕甲，开始清点蝙蝠腰带携带的装备。而提姆欲言又止， 用了整整半分钟， 仍没有思索出应该如何接这句话。

    确实， 至少达米安没有再做出给人卸掉胳膊或者半夜窜进人房间这种事。但你放心得太早了啊布鲁斯！

    布鲁斯的反应太正常了， 正常得让提姆觉得是不是他咖啡喝太多所以思维被染黑了。旋即他否认这个念头，咖啡根本没有这种功能好吗！

    那是各种奇怪案件卷宗看太多了？或许是最近追踪格雷福斯案件太专注，让他多心了。

    这起案件的死者在家中被碎尸后尸体被抛入海中， 而凶手疑似他们死去几个月已久的一双儿女。

    提姆忍不住把目光投向远方，他们站在蝙蝠洞一角进行这场对话。而在另外一边，达米安已经换好制服，正站在蝙蝠车旁边和塔米斯说些什么。

    他们没压低声音，提姆很轻松就听到了他们的聊天内容。

    “哥哥，晚上我可以出门么。”

    “NO。在这件事情上我赞同父亲的观点，等你身体恢复之后再考虑家族夜间事业的问题，——和我一起成为罗宾。”达米安说。蝙蝠车的车窗映出兄妹两人的侧脸。

    喂，明明在一段时间之前还因为称号问题和我大打出手好么。提姆忍不住竖起耳朵，意识到达米安是认真的。

    他知道罗宾的称号对于达米安来说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而现在，他允许另一个人和与他一同分享。

    ……好吧，如果他把这看成理应继承的家产的一部分，和血脉相连的亲人共享家产好像也很正常？提姆开始说服自己。

    出乎意料的是塔米斯拒绝了，“……不要。”

    达米安很是不可置信。提姆也很不可置信。有人检查钩锁枪的动作良久顿住了，就好像上面生了锈连带着他也锈住。

    塔米斯微妙的视线从兄长身上挪开，放在漆黑的蝙蝠车上，车窗映出她的脸和兄长红黄黑绿配色的衣服。

    她默默闭上眼，“……成为罗宾就要穿这套衣服吗？”

    很好，听出对这套衣服的言外之意了。达米安缓缓吐气，最后还是没压住挑起的眉头，“这可是罗宾的制服！”

    他按着妹妹的头把脸转过来，低下脸额头抵过去，拉进距离，逼迫她好好看看这身衣服。

    带着多米诺面具，看不见眼底的神色，成功让他的威慑力加深了。塔米斯默默向后仰身，“哥哥，快到你和父亲出发的时间了。”

    “转移话题，你和谁学坏了……啧，算了，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达米安危险地眯起眼睛，直起身冷冷看向车窗。

    在车窗的倒影之中，他和提姆对视了，一抹冷笑从唇角浮起，“偷看开心吗？德雷克。”

    没有理会达米安的挑衅，提姆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咖啡的问题。”

    *

    夜晚是庄园最寂静的一段时间，不是因为所有人都已入睡，而是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做。——蝙蝠侠和罗宾在哥谭夜巡，夜翼去布鲁德海文活动，红罗宾外出处理泰坦的工作。

    前几天塔米斯不明白泰坦是什么样的组织，达米安用简单几句话作了科普，“一个用民主决策做决定、靠多人合作处理敌人的团队，以过于松散和缺乏效率作为显著特点。现任领导者缺乏铁腕手段。”

    他说这话的时候德雷克就在旁边，作为泰坦现任领导者，他的表情相当淡定，“谢谢你宝贵的意见。”然后把手里的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在那一秒，塔米斯明白了一件事情，为什么哥哥和所有人都剑拔弩张，但是和德雷克的关系尤其差。

    如此简单的语言配合动作就能让哥哥情绪波动，德雷克果然是当之无愧的强者。

    晚上九点，所有人都离开了，韦恩庄园一片寂静。房间门口，塔米斯把空荡荡的牛奶杯还给阿尔弗雷德，和他互道晚安。

    这一段时间来，她的身体尚未恢复，因而暂时被排除在家庭夜间的高强度活动之外。一开始布鲁斯和阿尔弗雷德还担心这是否会引发其他的问题，——并非是达米安那样，夜间行动不带他，他就自己行动的前车之鉴；而是另一种情况：会不会被认为是排挤。

    达米安说他们多心了，事实也的确如此，塔米斯充分理解家人的考量，并遵从医生还有父亲的要求，每日晚上九点回到房间，雷打不动。

    老管家很是欣慰，家里终于有了一个听得懂医生话的人。在她入睡前总是端来一杯补钙又助眠的牛奶，而她也当场喝下，从不迟疑，像是在完成应尽的任务。

    阿尔弗雷德一开始有些困扰，这孩子会不会真的把这当作是一种任务，实际上并不愿意喝。——牛奶是好东西，但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味道。而这孩子不像达米安，没有在他们面前说过一个“不”字。

    她永远都无条件认同并服从年长者的一切决定……就像刺客面对他们的主人。

    但没人想做她的主人。

    人应当是自己的主人，他们正试图让她明白这一点。

    “明天想吃什么？”阿尔弗雷德临走前问，然后为他的话打上一个巧妙的补丁，“——没有哪道菜叫做‘都可以’。”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角带笑，塔米斯忍不住避开他的眼睛，小声说，“——松饼。”

    “那明早上我们会有松饼。”阿尔弗雷德轻快地说，“明早上见。”

    “……明早见。”

    阿尔弗雷德消失在门后，塔米斯看着关上的门，悄无声息地踱过去将门反锁了。

    啪嗒，随着灯光暗下，室内陷入不可见不可触及的深沉黑暗了，只有窗帘下的地板夹杂了一线月光。窸窣声之中，布料垂上地板摞出层叠皱褶，一只手把衣服捡起来，折好放上一边的沙发。

    地板上的那一线月光随着窗帘动了动。

    塔米斯半跪在窗台上，远处蜿蜒的漫步道两侧缀着星星点点的地灯，一路蔓延到夜色伸出，而窗下的草坪一片黑暗，一株修剪成圆锥型的黄杨树旁，一个黑影仰起头，悄无声息地对她招了招手。

    这是安全的信号，塔米斯悄无声息地跃下窗户。

    几位爱操心的家长要是看到了这一幕，恐怕会陷入可怕的沉默，然后把树下的黑影揪出来，看看到底是谁带坏了小朋友。

    可惜他们都外出了，而黑影对他们的作息和每日活动范围了如指掌。

    “从正门进来的么？庄园的警报系统没有报警。”塔米斯走近树。黑影把玩着一枚羽状裂纹的长椭叶片，显然来自于某颗橡树，而庄园之中，只有正门的位置有橡树分布。

    两个周已经足够塔米斯摸清楚庄园环境，甚至弄明白物种生态分布了。

    “那个报警系统只能拦住不知道它存在的人，所以我会时不时来协助他们改进系统问题。”黑影幽幽说。

    “先绕开所有漏洞进来，出去之前再破坏掉它们？我在系统里看到了你以前的记录，但是不太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你明明可以正常进出这里。”塔米斯说。

    这就有点难以解释了，黑影抱着肩膀思考了几秒，“你给达米安添麻烦的时候，不会觉得很快乐么？”

    “……我一般不给哥哥添麻烦。”

    “从你选择深夜和我一起离开庄园开始，就意味着在给他添麻烦了。”

    “……”塔米斯陷入沉思，她认真思考后回答，“没有快乐，只是在担心他发现这件事情。”

    “好吧，个体差异，乖宝宝不会明白的。”杰森叹了口气，他随手扔下手中的橡树叶片，双手枕在头后，“走吧，我和罗伊白天找到了一处新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柄尖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从身后横在他的喉咙前，只

    消他再往前两步，就能扎进皮肉。

    这里可是韦恩庄园，谁能悄无声息的入侵这里？他的肌肉绷紧，随时准备暴起反击。

    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好极了，我一来这里就看到有人想拐带我的女儿，果然熟人的危险系数更大。”塔利亚淡淡说，“真高兴，每次来这里都能带给我惊喜。”

    杰森没想到最先发现的居然是塔利亚，因为她的措辞，他有点失语，“喂，不要说得我是在犯罪一样好么。”

    塔利亚放下刀，不看杰森一眼，而是扭头看旁边刀抽出来一半又默默收回去的小姑娘，“如果你父亲给我的日程表没错，你现在应该在休息。”

    塔米斯：“……我有日程表？”

    这不是对话的重点啊！杰森叹了口气，希望她能解释清楚，免得他来解释……他来解释也没什么啦，但问题是塔利亚明显不会听他的话。

    不同人的说话份量可完全不一样。

    像是想到了什么，塔米斯的眼睛忽然亮起来了，像是装满了小星星，带着小动物一样的困惑和天真，她说，“大家都出门了，所以母亲来庄园是来看我的么？但为什么要在我休息的时候过来呢？”

    塔利亚：“……”

    第165章 黑市交易 啊？刑讯专家？我吗？……

    她的话音落下后， 空气里一时间没有任何声音。

    寂静被拉长了。

    杰森把脸别过去，肩膀在黑暗里一耸一耸，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憋笑。出乎意料的一记直球， 球砸在别人身上看得果然就是爽， 他实在很期待塔利亚会怎么回答。

    看热闹不嫌事大， 看塔利亚的乐子就更让人期待了。睡过一个被窝的男女多少有些共性， 最显著的一点就是——

    不说人话。

    在杰森第一次从拉撒路之池里爬出来、认识这个女人，就发现了这一点。

    面对女儿期待的表情，塔利亚单手叉腰， 依旧满脸云淡风轻，“我为什么现在出现这里……你很快就会知道。”

    “不是正面回答。”杰森用手遮住嘴， 小声在塔米斯耳边说。

    他想继续煽风点火， 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感受一道沉甸甸的目光压过来。

    塔利亚看着他， “你们追踪到的那笔黑市交易，货物来自刺客联盟。”

    在女人冷冷绿瞳的压迫下， 杰森不由得直起身。妈的， 怎么眼神都这么像那个男人。

    一日夫妻百日恩？真想说点白烂话， 但是感情问题实在是不太好拿来调侃。于是他闭嘴。

    “那是母亲的货物么？”塔米斯果然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黑市交易， 这也是塔米斯昨天收到杰森消息的原因。几天前，远洋船偷渡了一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货物， 东西很快流入哥谭的地下黑市， 里面装着什么并不清楚， 唯一能确认的事情是物品箱上有刺客联盟的徽记。

    刺客联盟流出来的绝对不会是什么正常东西， 而且最近刺客们又在哥谭活跃起来了，像是也在寻找什么。

    但是。“如果是母亲要的东西…”能给她么？她扭头看向杰森。

    “还没弄清楚是什么就想给？我要是拒绝你不会在背后给我一刀吧？”杰森扶额。

    塔米斯的目光略微漂移了一下，然后坚定的对他摇了摇头。

    “谢谢你虽然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坚定站在你的队友身边。”杰森很欣慰。

    女儿说一句话留半句的习惯还真是一点没变， 但是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塔利亚的眼睛眯起来了。

    杰森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发冷，懵比的低头扯了扯身上的夹克，看上去在寻思要不要把拉链拉上。

    “利维坦已经取得应需之物，我对那东西没兴趣。但是刺客联盟很关注，所以我不介意给他们添点麻。”塔利亚移开视线，

    “既然你们已经在追踪，那利维坦就不再干预，如果需要人手或者情报，你知道联络点怎么找。”

    她的目光落在塔米斯身上，横过手中的刀。刀的金属握柄和护手镶嵌以蛇形装饰，一路蜿蜒至刀身的血槽。即便在黑暗中，这刀身仍散发着淡淡的辉光。

    她的脸上浮起如君主般的威严，“把胜利带回来给我，我的女儿。”

    她以前从不强调这种称谓。

    “是，母亲。我会为您献上胜利。”塔米斯伸出双手，看着那把刀落进她的掌心。

    一只手按在她头上，一触即离，塔利亚离开了。

    遮住月亮的云层刚好散去，点亮她一席墨绿色的长裙。塔米斯看着她一路走进韦恩庄园，默不作声地把手放在自己的头上。

    “……这是你们平时的相处模式？”杰森很不可置信。他瞪着塔利亚的背影，“如果B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我可能会忍不住往他脸上来一枪。”

    比起母女更像是上下属，可这是你女儿，她为了救你们和魔鬼做交易差点回不来了诶。

    忽然有点为小姑娘鸣不平。

    杰森有时候在想那晚上要是他没去处理阿卡姆的事情，在森林里会不会对局面有所帮助，结果看着森林恍如陨石坑的废墟只得出一个无力的结论，他在那儿也只能多送一个。

    塔米斯歪了歪头，“你觉得父亲是父亲么？”

    “……这不一样。”杰森别开脸。很棒，又是重点错，现在轮到他挨创了是吗。

    “一样，父亲和潘尼沃斯很在乎你，就像母亲在乎我一样。”她轻轻说，“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

    母亲知道的吧，她需要被人使用的感觉。这段时间她的确想要做点什么，不管是修复森林还是其他事情，但不能给其他人添麻烦。

    所以杰森一联络她，她就换上了夜行衣跳下窗台。

    如果杰森没有来，那么这件事是否会由母亲……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被你这样安慰我可真是一点都不觉得开心，甚至还觉得有点恶心。”杰森叹气，“算了，还是先去交易点蹲着吧。”

    “在那之前，可以再摸摸我的头么？”她忽然说，“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帮忙。”

    杰森啧了一声，几乎可以猜到她提出这种无厘头要求的原因，“我在队伍里的职责可不包括提供母爱，更不需要。”

    但还是伸出了手，手放在她的头顶上，一路从发顶到后脑，不轻不重的力度，像在摸一只小动物。

    有一瞬间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

    哥谭和大都会的交界的一处河岸边。

    丰水季节，上涨的水位淹没原本的滩涂，漫上枯水季生长出的茂密灌木林，行步道下面一颗矮构树已经结果了，河水即将淹没最后的那颗朱果，两只小鸟踩在果实末端的梢头，依偎在一起取暖。

    噗通，一颗石子被踹进河水，惊飞两只小鸟。

    “妈的，我们被鸽了？”行步道上，男人骂骂咧咧，不耐烦地收回脚，“我就知道大

    都会的人靠不住。”

    “要是再过十分钟他们还没来，我们就撤。总会有人其他人想要这批货。”另外一个人说，

    塔米斯收回看着江面的视线，她和杰森现在正蹲在行步道下方的一处废弃下水管道口，离上面的人近得能够听清他们的脚步声。

    但已经超过时间了，来自大都会的接头人还没有来。

    江边风太大，杰森把夹克外套拉链拉到了上面。为了保证手不被冻僵，已经用洞口旁边的芦苇叶子编出好几艘小船了，正堆在他们的脚边，塔米斯只演示了一遍他就明白了诀窍。

    两个人对视一眼……或者说塔米斯和杰森的红色头套对视了一眼。

    塔米斯默默把目光挪开了，她真的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这样喜欢鲜艳的衣服。

    所有草叶的小船落入江水之中，颤巍巍地随着江水的方向一路盘旋流淌，混混们的惨嚎也未能挽留它们的离去，但等一切哀嚎尘埃落定，先前被惊走的两只灰雀又飞回来，落在那挂着红果的梢头之上。

    “我去，红头罩，这可是稻草人的生意！”

    其他人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唯一还清醒的小头领坐在地上连连用屁股梭行着后退，还在破口大骂，“你要是识相点就放了我们，再把你打手的手留下——嗷！”

    塔米斯一脚踹在他背上，保证他前胸死死贴在地上之后，好奇地问，“打手是指我么？”

    稻草人这名字有点耳熟，是不是在哪里听见过来着。她想了两秒，恍然大悟，啊，游乐园那个乱放毒气的家伙。

    杰森迎着小头目走过来，上下打量她，带着兜帽的黑色夜行衣外加蒙脸，一看就是刺客，“确实是一看就很杂兵的装扮，你真的不打算换一身衣服？像我这样一看……”

    “一看也很像杂兵。”塔米斯说。棕色夹克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地位等级吧。

    回旋镖怎么就扎回到自己身上了，杰森按住头罩，有点无奈。

    他蹲下身看着小头领，拽起他的头发，“好吧，你说的杂兵可是我的合伙人胡狼，放尊重点好么。要不是你多这一句嘴，我不至于又被她哽一次。”

    “你这样黑吃黑下去，大家不会容许你继续在哥谭待下去的。”丝毫无法共情杰森，小头目瞪着他，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黑吃黑？”塔米斯一顿，“我以为我们是正义的伙伴……像蝙蝠侠和罗宾。”

    “抱歉妞儿，我们不是蝙蝠侠和罗宾，而是哥谭黑恶势力之一，红头罩和胡狼。众所周知红头罩不站在正义的那方。你看我像是个好人的样子么？”杰森把小头领绑起来，语气轻松。

    “……像？”塔米斯歪了歪头，“至少现在还没有人死。”

    杰森一哽，“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好么！”

    然后他用枪指了指小头领，这家伙正一脸‘你们两个杂鱼等稻草人知道了就把你们全杀了’的表情，看上去很是宁死不屈，“要是这家伙不交代把货藏哪儿了，他们很快就会因为失血过多全部下地狱。”

    威胁很有效，小头领的脸白了，“你真的打算撕破脸？！”

    塔米斯则再度陷入沉思，这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在她的理解里，父亲的家族事业是使用非致命手段在黑暗中躬行正义，就连兄长都接受了这一点，她没有不执行的道理……要不她还是单干吧。

    小姑娘举起手，“申请退出。”

    “拒绝申请，”杰森哼笑了一声，轻佻的声音让现在他听上去特别像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上贼船了还想跑？”

    嘭——！

    他狠狠把小头领抬起的头砸下，再拽起来时，水泥地面已经留下一个鲜红的印章。

    看着鲜血缓缓渗下男人的额头，杰森淡淡说，“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你现在不会死，坏消息是不回答我的问题你会在极度痛苦里死去——胡狼是刑讯专家。”

    啊？刑讯专家？我吗？

    小姑娘站在他后面，把面罩向上提了提，一直盖到脸下。好奇怪的说法…她的确是学过刑讯课没错，但被称作专家……

    很想说话，但是因为杰森正在忙，她忍住了。

    忽然之间，一抹残影划过视网膜，塔米斯瞳孔一缩。

    第166章 碍事 你也用刀吗？哥谭用刀的人好多啊……

    在反应到劲风袭击方向的瞬间， 塔米斯转身双刀铮然出鞘，刀鸣清脆如清泉击石，她反手一振， 刀锋朝袭击者的方向斩去。她留手了， 仅用刀背袭击。因为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某个人。

    ‘撕啦’， 刀的末端追上那残影的末端， 勾破了什么东西。同一时间，杰森从她的动作中察觉到了什么，但来不及反应了， ——袭击者是冲着他来的。

    什么东西轰然撞击上他的腹部，这感觉就像是被一颗炮弹袭击了。他被撞击出十几米远， 随着惯性甚至又滑行了数米， 头罩有效保护了脑袋不受到撞击伤害， 但杰森觉得脑袋就像是被塞进了滚筒洗衣机， 叮铃咣铛被晃了个散，头晕目眩。

    “妈的。”还没把小朋友带回去， 别让他知道是谁干的。

    下意识飙出一句哥谭脏话， 他抱着这个念头昏沉陷入黑暗。

    *

    在出刀的下一秒， 塔米斯就开始后悔用刀背了。袭击者绝不是闪电侠， 要比他慢得多，不然她绝对无法捕捉到那残影。

    她没能拦下敌人， 杰森当着她面前遭到了袭击， 塔米斯手背上的青筋鼓起， 握紧刀柄过于用力， 以至于隔着手套都能够清晰感受到每一寸刀柄上的蛇纹线条。

    失去意识的杰森孤零零躺在地上，十几米外远的路灯给出的吝啬光明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但依旧无法触及到他身上。

    几秒后她的影子终于全部投在他身上了， 塔米斯感受了一下他的脉搏和胸腹的受伤情况，没什么大碍。但是，是谁做了这件事？

    四处没有出现生人，她缓缓站起身，潺潺江水把苦腥的空气压进肺里，塔米斯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情绪，——愤怒。

    寒冷空气里响起小头目的尖叫声，“妈的，有鬼！”

    他转过头朝塔米斯咆哮，“快点儿放了我！你不是不想跟着红头罩干了么，我可以向稻草人引荐你，总之先解开我的绳子！不然我们都得玩完！”

    在他的视野里，红头罩就这样违反物理学定律的飞了出去，有什么看不见的、超出认知范围内的东西击中了他。绝对不可能是蝙蝠侠，如果是他，那接下来的肯定是一顿暴揍，绝不会这么温和。

    幽灵还是鬼怪？！不重要，哥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小头目活下来的经验就是面对不可知的东西还是先跑为上。

    但是被他苦苦哀求着的人不为所动，只是拎着刀站在原地。她有一双很年轻的眼睛，目光落在红头罩身上，像是被吓傻了。

    是才入这一行吧？新手就是麻烦，小头目不由得破口大骂，“废物！你在等什么？你以为鬼会放过我们吗？！”

    “我才不是鬼呢。而且你说话真的很不礼貌哦。”一道年轻的少年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些不满。

    小头目又发出一声尖叫，不是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吓到了，而是刀。

    流畅如弯月的瞬光划破他头顶的寒凉空气，只有余光能堪堪捕捉到一线刀光。

    他错了，他以为这胡狼一动不动是被吓傻了，其实她一直在等敌人现身，这样才能再次挥刀攻击。

    小头目不愿意去想自己会不会成为大佬战斗被殃及的池鱼。合伙人都跪了还有冷静反击，当真是好一个心理素质良好的杀胚，以后保不齐是阿卡姆新星啊！

    他绝望的闭上眼，双腿一蹬晕了过去，

    在小头目后面的少年也被吓了一跳，面对猛力袭来的刀，他连连后退几步，不然这刀肯定会划上他的胸口，他可不想父亲送的礼物受到任何可能的损伤。

    “哇，你别激动，我没有恶意呀。”他

    眨了眨湛蓝色的眼睛，笑起来的样子看上去有几分天真，“没有人强迫你做什么了，你可以回家啦。蝙蝠侠和罗宾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攻击有一瞬间的停顿，说到最后他的尾音也带上了一些不确定，嘟囔着补充，“蝙蝠侠一定会！罗宾我就不知道了——哇！”

    他光注意退后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一脚踩上什么圆滚滚的东西把他吓了一跳，还没等他手忙脚乱地维持好平衡，‘噗’地一声闷响，呛眼睛喉咙的烟尘从地面升腾而起，瞬间遮蔽了所有视野。

    乔刚想一口气吹飞这些讨厌的烟雾，一股巨力骤然从身后袭来，他一个趔趄铺在地上，紧随其后的大网把他死死盖在地上。

    “呸呸呸。”他艰难地翻过身，想要扯开这网，但是居然失败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手，又撵起一条线凑近了仔细观察，“不是吧……我居然撕不动？”

    灰黄色的烟尘正在散去，其中若隐若现的剪影双手持刀。穿着夜行衣的少女走出烟雾，江边的冷风吹起兜帽，她在几米外站定，垂下的影子和碧色瞳孔冷淡笼罩了他。

    少年呆呆仰望着她，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哇，你也用刀吗？哥谭用刀的人好多啊。”

    塔米斯没有关注他在说什么，实际上她正在打量他的衣服。——红蓝配色，胸口的S标志。披风碎开了一角，她做的。

    来自氪星的超人？不，这么迟钝的战斗反应，是他的儿子，超级小子。

    这段时间塔米在家里也没闲着，恶补了不少美国本土的生活常识，所谓的“超凡英雄”就在此列。他们拥有各种神奇的能力，有的人甚至一个人就能媲美一支军队。

    在暗处监管这些危险分子是父亲的工作之一。

    ……而她从来不介意为家人分担工作。

    “针对刚才的袭击，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塔米斯看着网中的超级小子，他正在对这网拳打脚踢就差上嘴咬了，“……别白费力气，这是新硼烯材料特制的重力网。”

    正打算用牙齿试试能不能扯开网的乔呆住了，他坐起身子扒着网，“什么烯？……不对，什么袭击，我明明是在救你们耶，那个红枣头男人不是在胁迫你为他做事么？”

    他四处望着一圈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人们。

    塔米斯陷入沉默，“…红枣头男人？”

    乔的手指往旁边的红色头罩人的身上点了点，在烟尘里他不知不觉就被逼到和红枣头排排躺了，语气很天真，“你难道不觉得他的头像一颗红枣吗？”

    这样一说的确很像，但这不是重点！

    意识到差点被敌人带歪了话题，塔米心中一凛，她认真纠正，“是红头罩。没有胁迫，我是胡狼，红头罩是我的队友。我们正在调查一起违禁物品走私，而你，超级小子，在我们调查的时候击晕了他。”

    乔张了张嘴，“……对不起？我其实有很小心控制力气了。不对，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啊！”

    证据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塔米蹲在杰森旁边，面无表情拉开了……杰森棕色外套的拉链。

    贴身里衣上，硕大而鲜红的蝙蝠标志漏出来。

    乔瞳孔地震：“……对不起！！！”

    蝙蝠标志就像超人的S一样，只有被认可的人才能够带上。当然也有假冒伪劣拉，但冒带标志有风险，轻则被仇家寻仇重则被正主暴揍，所以大家基本不会干这事。

    听到了想要的回答，塔米斯满意地把外套拉链拉了回去。

    先前的下水道委实很冷，刺骨的江水混着身后的冷风一直呼呼狂吹，杰森拉上拉链之前还特地问了她要不要衣服，但塔米斯在雪山里都能穿一套训练服，这点气温实在没什么感觉，所以婉拒了。

    明明穿着蝙蝠侠标志的衣服，却不愿意坦率面对蝙蝠侠。塔米明白那种感觉。杰森经常用和儿童相处的方式和她相处，在他眼里她还是个孩子吧，在她眼里他也是。

    “和我说对不起没有用，等红…红头罩醒来你在和他说吧。”她站起身，抱起肩膀，目光冷淡的落在他身上。好险，差点被带歪说出了红枣头一个词，氪星人竟然恐怖如斯，果然需要格外警惕。

    乔此刻像是骤然被雨淋湿了的小狗一样萎靡不振，头发都耷拉下去了，“也是哦，我会负责的。那你现在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帮忙。”

    “不碍事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少女说，她挽了个漂亮的刀花，从他们身边离开。

    “那可不可以先把我放出来？我绝对不会碍事的！”小乔扒拉着网卑微提问。

    今天实在是太糟糕了，追踪敌人的踪迹一路来到哥谭，先是被罗宾打击撞下楼，现在又被不知名的女孩子困住。两个人还都用刀，他是不是和哥谭还有刀犯冲啊？

    “不，把你放出来，你有大概率会碍事。”少女断然拒绝，“我不会在你身上赌那点概率。”

    “事情还没发生你就这样说，有点伤人诶。”乔有些沮丧。

    “是谁把红头枣砸晕的？”

    一句话让乔屈服，“……对不起。我错了。”

    塔米斯拎起头目的衣领，一路拽着他梭行下江岸的护坡，在邻水的位置站定。

    小头目在鼻孔大口啜饮江水的窒息痛苦中醒来了，火辣辣的江水带着海水倒灌的咸涩在气管里冲刷，他剧烈咳嗽起来。

    一只手绕过他的身侧，拳头猛地击上他的上腹部。

    海姆立克急救法非常有效，他呕出一口江水，刚恢复到能说话的状态，就听到身后少女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冷淡如刀，“……告诉我，今天交易的货藏到哪里了？以及买家是谁？”

    第167章 SuperSorryBoy 如果我没……

    接下来的三分钟， 是乔纳森-肯特迄今为止的生命里最漫长的三分钟。

    哀嚎和惨叫不绝于耳，求饶和哭泣顺着江风飘进脑子。倒霉蛋敌人的恐惧以另一种姿态钻进脑袋，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的同时， 感谢案发地点在下面的江边， 在行步道这里什么都看不见。

    但还是很不安， 他颤巍巍问， “喂——胡、胡狼，你不会杀了他吧？”

    在男人的呕吐声里，少女的声音冷淡而漫不经心， “我不杀人。”

    “哦。”他放心了……才怪啊！总感觉还不如一了百了的让他死掉啊！

    爸爸！哥谭好可怕！

    他现在不会知道，未来和某对兄妹成为固定队友后， 他依旧无法接受他们的残暴做派， 以至于每到这时候都要安详地走开， 带上特质蝙蝠耳塞再闭上眼。每每那时候他都能回忆起这个晚上， 两次遭遇滑铁卢的残暴初见。

    三分钟后，胡狼上来了。

    她的手是湿的， 晶莹的水珠

    顺着指侧一路淌到指腹的薄茧， 最后悬聚成扁扁的水珠， 将落未落地垂坠着。乔刚看到那点水珠要落下去， 她就戴上了手套。

    好怪！看她的手做什么？乔懵了一下，然后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被她拎下去的那个男人没声了， 也没被她拎回来。

    “你你你你你——”他惊恐地结巴起来， “那个人呢？还在下面？你不会把他杀了吧？”

    此前很少接触黑暗面的东西， 这个想法让乔的脑子嗡了一下。

    他才觉醒超能力没多久， 此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普通人，而父母是星球日报的普通牛马。直到有一天他的镭射眼烧穿了家里的麦仓。

    为了不花钱，超人在大半夜没人的时候偷偷飞起来， 用铁皮和镭射眼花了几秒时间补那个麦仓。拥抱麦仓下愧疚的儿子时，他很自豪，“看，超能力也能造福人类，造福生活，重点在于你要如何使用这股力量。”

    自那以后他一直觉得自己有保护普通人的责任，就像父亲那样，但是现在——

    咔嚓。韦恩集团旗下实验室最新研制、从未对外展示过的可抗数吨拉力的最新材料，被他撕开了一截。

    “那是另外的价钱。”少女平静的声音把他拉回来。

    他倒吸一口气，“意思是给钱就可以杀掉他吗？！你果然是杀手吧！”

    缜密凶残，冰冷高效。像杀手，像任何危险人物，就是不像他的任何同学，不像一个这个岁数的孩子。

    塔米斯皱起眉，她略微有点困恼，和超级小子交谈好像隔着一整个次元。她很难明白他在想什么，也还没意识到，只有某些家人拥有理解她只回答半句话的能力。

    “我是说——带他上来是另外的价钱。如果你想带他上来，那就去。”于是她进一步解释，目光从重力网上的裂口上收回来，“这网已经被你撕开了，现在限制你自由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乔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扯坏的网，“我不会赔这个，就当我们两清了。”

    “我和你没什么需要清的，坏了就坏了。而且，这东西是才研制出来的原型产品，不对外流通所以没有商品价格。”

    “……这是无价的意思吗？”贫穷小男孩默默裂开了。

    塔米斯蹲在杰森身边，戳了戳他的脖子，还有脉搏，但是还没有醒。她转头望向超级小子的视线平静，“要是他出现了什么问题……”

    语气也很平静，但乔觉得没有说出口的下一句话是让他去给红头罩陪葬。

    他打了个激灵，“我会负责的！”

    把躺在岸边淤泥里的小头目搬上来，给一地伤员叫了救护车，最后根据可怕杀手的命令把红头罩搬到他们的车上。小乔飞速做完这一切，看着车突然陷入呆滞。

    平凡无奇的黑色福特，街上每开过十辆车就有一辆这个品牌这个颜色，不会有任何人注意。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来开车？！你还不到能有驾驶证的年龄吧！”乔站在车窗外，看着驾驶座上满脸都写着平静、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可怕杀手，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他显然真情实感地觉得这件事不对。

    “托你的福，原本我不被允许坐在这个位置上。”塔米斯说。

    她心不在焉地试了试油门，发动机旋即发出低沉的轰鸣，这是她上车后第一个且唯一测试过的东西，“驾驶证的最大作用是知道该把罚单寄给谁，而不是证明使用者知道如何使用载具。——总之，那不重要。七岁的时候我和哥哥就学会所有载具的使用办法了。”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你哥哥为什么还没醒。”他又沮丧起来了。

    “红头罩不是……唔，算了。”塔米斯陷入沉默，因为她忽然意识到，一直以来她都忘记了一个问题。哥哥一直都称呼杰森他们姓氏，所以她也沿袭了称呼。但是……

    ——法理学意义上他们都是父亲的养子，那她要尊称他们为兄长么？

    这是个有点复杂的问题，回去问问哥哥好了。

    “接下来你们要去哪儿？要不先去医院吧，我可以帮忙——”乔干巴巴地说。

    “不需要。再见，SuperSorryBoy。”渐渐上升的车窗遮住女孩的脸，她单手搭上方向盘，从渐窄的缝里投来最后一眼，“他真要出了什么问题，我会找到你的。”

    “哇啊啊啊这是什么称号啊！！！”乔这才发现他今晚上的道歉已经不下五六次了，不由得捂住了脸。而后才迟钝的意识到——

    诶？她知道怎么找到我？

    深夜，东城区。

    这个点只有少数做深夜生意的店铺还开着炫彩的灯，沉默到压抑的夜晚里就连车都很风骚，路上少数几辆车走位荡漾，变道肆无忌惮，不好说是不是酒驾。疯子和怪胎活跃的时间，正常人反而是少数。

    黑色老福特车疾驰着轧过深夜，没有开任何车灯，路上的车不守规矩来回变来变去，它也遵循这条规则，以超过一百五十迈的速度从这些酒鬼车中间穿插，恍如黑色的幽灵。

    车主们往往意识不到后方来车，只能看到它从旁边飞驰而过，近得几乎能擦过后视镜，再看过去就只有尾气了。尽管惊起了一串哥谭脏话和鸣笛，但被吓了一跳的车主们下意识骂完脏话之后，都不得不感叹一句这车技确实牛逼，然后在脑子里脑补了炫车技的年轻人在超过他们后，在驾驶座上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塔米斯已经把油门踩到底，她已经把车的性能发挥到最大，但杰森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这辆车，最高时速最高只有一百五十迈。如果是换作父亲的车，那些司机连尾气都吃不到。

    碧绿色的瞳孔冷淡映出沿途的灯光，和那些车主想象中的不同，在他们眼里热血沸腾的事情，她做起来像是在喝白开水。

    她在赶时间。

    稻草人的手下说不清楚买家是谁，只知道是大都会人。

    做这一行买家是谁不重要，塔米斯也知道这一点，地下世界的法则之一：只要拿到钱，没人在乎雇主是谁。

    重要的是那批货，一个硬盘。

    这个东西让塔米斯感觉不太舒服，她想起穆杰诺岛她最后没有找到的核心数据硬盘，这些天以来，在平和安宁的生活里，她以为自己已经把那些痛苦的记忆都压回去了，一个相关的词再让记忆涌上来。

    世界上有这么多数据硬盘，没可能和刺客联盟沾边的就是她想的那个，但如鲠在喉的感觉。

    她要求小头目把见过的硬盘内容复述出来，可惜他完全记不清那些东西，只知道先前投石问路拿出去的几页材料引发了好几个买家的竞争。

    最后塔米斯只拿到了一个地点，一个存放硬盘的全脱机状态电脑，在东城区的帮派据点里，帮派的人守着那里。

    她看了地图，东区离哥谭一家医院很近，离韦恩庄园也很近，就是过一座桥的事情。硬盘固然重要，但杰森更重要。

    她从内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躺着的杰森，从他昏迷到现在过去了接近十五分钟，如果超过半小时就有可能是脑出血，现在时间才过去一半，她就在考虑脑出血的情况了。

    柔弱。

    血肉之躯太柔弱了。塔米斯又感到了熟悉的焦躁，越了解这个世界她就越觉得——恐惧。这个世界对普通人而言非常危险，她开始理解父亲对于哥谭的过度保护欲，以及对超凡者的敌意。

    扎坦娜和王在庄园呆了一天，蝙蝠洞的电脑资料多出好几T。父亲分析所有人，连带他自己，一视同仁。于情于理，不管是为了镇压酒神因子，还是为蝙蝠系统资料添砖加瓦，塔米斯同意两位法师的教导邀请，把魔法训练课提上日程。

    百来米远的前方骤然出现一道红色的影子，伸出双臂疯狂摆动，像是要示意车停下。

    得多没车辆经验的人才能做得出这种傻事？这可是全速行驶的车！

    塔米斯狠狠踩下刹车，ABS制动系统启动，车轮仍没有被完全锁死，橡胶轮胎在地面轧出尖锐刺耳的刮擦声。车离那个傻子越来越近了，她猛地转动方向盘。

    被猝不及防的急刹滚进前后座夹缝里的杰森睁开眼，满脸懵逼。

    拖拽着一路的火花和车辙，一个帅气漂移过后，黑色老福特车的车身在乔的面前停下。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轮胎焦糊的味道。

    “……哇，酷。”他缓缓张大嘴巴，他本来以为会飞是最酷的事情，没想到开车也这么酷。

    “还有更酷的。”降下来的车窗里，塔米斯的脸冷得像冰，“如果我没有及时踩下刹车，你会直接被撞飞，或者车失去控制，在路边撞碎。氪星人不会死，但是普通人会死。——挡在路中间之前，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后果？”

    她完完全全理解父亲对于这些超凡者的敌意，人类的力量和他们相比就像是蚂蚁。

    乔的表情连同额前的头发都耷拉下来了，他降落在地上。

    “超级小子的做法的确欠妥，但你严重超速了。

    T……胡狼。“一个人说。

    他从后面的一片漆黑中走出来，忽如其来的狂风骤然扬起披风，而他投来的视线能让空气都凝固，“如果我没有认错人，你现在应该在睡觉，而不是开着一辆套。牌车深夜狂飙。”

    看着来人，塔米斯冷若冰霜的脸渐渐融化成空白，她的手默默从方向盘上垂了下来，搭在膝盖上，安静如鸡。

    “以及，如果我的眼睛没出现问题，既然醒了就别再躺下去了吧？红头罩。”

    杰森：“……草。”

    第168章 没时间解释了！ 提姆有个朋友把别人妹……

    “注意语言， 作为在场年龄最大的人，你需要做好表率。”提姆说。

    他在场第二大，自认有必要提醒一下杰森在后辈们面前的素质问题。

    红罗宾站在车前不远的地方， 超级小子看到他就噔噔噔跑去了他身边， 虽然还是焉得像霜打的小白菜， 但恢复了不少精神。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不是离开哥谭处理事情去了吗？”杰森拉开车门， 扔下大开的车门往前走了几步，旋即才意识到没有关门。

    但这时候回去关门实在是太不红头罩了，他的腿重重向后一踹， 嘭地一声巨响，征战沙场的老车无助地晃了几下。

    提姆侧了侧头， 希望躲过门的哀嚎， 无果， “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已经处理完了回来了？”

    “很欣慰你的效率又提高了，但下次别这样快好么， 或者至少提前给我发个消息之类的。”杰森往车门一靠， 语气很是苦恼。

    “你躲蝙蝠侠就算了， 有必要躲我？”提姆单手按住额头， “超级小子求助说他好像把一个人撞成了植物人，而那个人穿着沙色夹克胸口有红蝙蝠标志。你知道我听到这件事情时心里是什么感觉吗？”

    旁边的乔心虚地对了对手指， “你一直没有醒， 胡狼还把你带走了， 我很担心。”

    “被砸了一下头就死掉或者成了植物人， 世界对这人的恶意得有多大啊。”杰森不由得感叹。“别担心，要是又死一次，胡狼会把我送去拉撒路之池的， 对吧？”

    好一个地狱笑话，没有人笑。

    先前杰森下车时，塔米斯也跟着下了车，在他旁边站得笔直。头回偷溜出门就惨被抓包，她只想藏在车底，而不是在车里。

    她的视线不知道落在黑暗之中的哪处，总之没有看在场任何一个人，说话语气过轻以至于显得有几分飘忽不定，“不会。我希望你能够得到安息。”

    杰森后知后觉某个关键词对她来说并不有趣，他默了两秒，“……我该说谢谢吗？”

    如果他真的说谢谢，那塔米斯一定会说不用谢。和性格无关，也不是因为杰森提到了拉撒路，而是某个小姑娘正在疯狂头脑风暴，回话全凭本能。

    现在的情况比直接被父亲发现要好，但也没好到哪里去。被德雷克知道这件事情，意味着离父亲和潘尼沃斯知道也就不远了。

    第一次在没有报备和允许的情况下离开庄园，她感到了——心虚。

    对面路牙子上有块碎石，漆黑又沉默，她远眺那块石头，像是能把它盯开花。石生花，哦，是有这种多年生肉质草本植物。散逸的思维对心虚没有帮助，她开始考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德雷克失去见到他们的记忆。

    然而，她的心虚在脸上完全得不到体现，外人看去她只有波澜不惊的平静，眉头都没皱一下，端得是泰山压顶而巍然不动，像是完全不觉得深夜和杰森外出有什么问题。

    但杰森觉得问题很大。

    在他的计划里本来不该出现这种意外，毕竟他一直在蝙蝠频道通讯里潜水，——这是个比监听要友善的说法。但事情就坏在他被超级小子一撞送进了滚筒洗衣机，以至于失去指引的小狼横冲直撞被红罗宾捕获。于是现在问题接踵而来了。

    布鲁斯很好解决，他应该习惯了。但杰森总觉得之后的某个深夜里他醒过来必然会发现一柄刀插在他脸上，而床边站着达米安。

    虽说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但这种事还是不要出现为好。

    他突然揽住小姑娘的肩膀，按着她蹲下身。

    背对着二人，杰森瞪着车轮目露凶光，仿佛已经将其当作了假想敌，“我有把握解决掉红罗宾，超级小子有道具也不难解决。等会儿我数到一我们就动手，务必要让他们对今晚上见到我们的事情守口如瓶！”

    塔米斯和他一起看着轮胎，没有说话，但手沉默而坚定地按在了刀柄上。

    “……”看着蹲在车轮边里密谋的二人，超级小子有点无力。他很想说他已经觉醒了超级听力，你们两的计划我听得一清二楚，而且只是让我们不要说出去而已，真的有必要动手吗？

    在人背后偷听到要如何解决自己的蛐蛐，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经历。他无助的视线投向红罗宾。

    提姆一时失语，但在后辈的求助目光中还是艰难开口了，“……没有超级听力我也听见了，红头罩就没压低音量，他故意的。”

    故意让他们听见，然后自发对今晚上见过他们的事情缄口不言。

    提姆收回看向他们的视线，感受到了熟悉的头痛，这种感受在面对达米安时常常出现。

    他错了，他以为家里终于有了个省心的孩子，最大的问题在于她哥还没从中东遗毒里矫正过来，在某些方面上显得控制欲过强，且举止过界。之前提姆很乐观的觉得，只要约束好达米安就能看到新小树苗茁壮成长，但情况显然不是这样。——杰森这股妖风正在试图把树苗吹歪。

    可能也有树苗本身和达米安一样比较歪的成分在。

    提姆叹了口气，“在你们解决我之前，我想告诉你们几件事情。”

    杰森鼓励地拍拍塔米的肩膀，留下一个大概是听我口令的目光，两个人站起身。

    所有人都往提姆的方向看。

    “超级小子，超人说等他忙完再和你谈谈今晚上的事情。”红罗宾安详地投下第一颗核弹。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乔感到呼吸困难。突然觉醒超能力、协助超级英雄们一起拯救世界，哪个青少年没有幻想过这种事情呢？父亲完全理解他的想法，允许他在允许范围内协助。

    但重点是——今晚上他的外出计划没有告诉父母，回家以后会怎么样他不敢想。

    一杀。乔捂住了脸。

    “超级小子最先联系的人是蝙蝠侠不是我，我在这里是因为我比较近。”第二颗核弹紧接其后。

    你的意思是说，蝙蝠侠已经知道了一个胸口有红色蝙蝠LOGO的夹克男疑似被撞成植物人？杰森第一反应是想要反问。但提姆仿佛洞悉他在想什么，朝他从善如流的颔首，安宁而又祥和。

    蝙蝠侠知道了，那旁边的罗宾估计也知道了。今天不仅被人听到笑话，还事实意义上拐带了塔米。完了，我红头罩的面子和里子都要没了。

    二杀，杰森摸着枪的手微微颤抖。

    “蝙蝠侠正在来的路上，而罗宾已经回蝙蝠洞了。”最后一颗核弹轰然砸落。

    留在这里会面对父亲，回去就能见到哥哥，或者父亲把她带回去然后见到哥哥。明明都是很不错的事情，但心情就像是才吃了轮胎一样沉重，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三杀，塔米斯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

    在场除提姆之外的人悉数阵亡，时间暂停般被凝固在原地。

    在这沉重的一刻，杰森终于担负起年长者的职责，头脑如飙车的轮胎一般迅速轮转。雅典娜、奥丁、文殊菩萨，诸世之间一切掌管智慧的神灵此时此刻加诸他身！

    必须得想个办法，把今晚上这破事遮掩得像是完全没发生过！什么黑市交易都先扔一边去，达米安要是闹起来那就完了！

    “红罗宾！没时间解释了！你快带她回庄园，我和超级小子断后！”杰森猛的拉开车门。

    *

    长夜已半，江岸四寂。救护车和GCPD都迟到了，一个街区外忽然砸落的电线杆挡住了车过来的道路，于是车辆只能绕远。

    地上混混们躺得整整齐齐，两个戴着面具的人站在他们前面，眼瞧着有个人要醒了，挣扎着要抬起头，其中一个人蹲下身，一拳给他把头砸回去。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混混在砰的一声里继续陷入昏迷。

    “看上去小小姐的捕猎技巧也在往鸟这种生物靠近啊，我还是更喜欢她以前更不顾死活的作风。”红角鸮甩了甩手，有些唏嘘。

    灰雕鸮没有接他的话，“那个知道交易人的头目不见了。”

    他不确定人是被谁带走的，因为发现到了超级小子的踪迹，他们观察时没有靠得太近。“但应该不是她……”

    灰雕鸮的声音忽然顿住了，同一时间，红角鸮站起来。二人肌肉紧绷，浑身都陷入戒备状态。

    江岸倾斜的护坡上忽然出现一个人，居高临下的俯瞰两名利爪，漆黑沉默的阴影笼罩在他们身上。

    不是蝙蝠侠。他们都看见了对方的装扮，他们曾经打过

    照面，尽管对方或许并不知道这一点。

    同一时间，一个人骨碌碌地滚落下护坡，拽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这个人在利爪的脚边停下，尸体死不瞑目的惊恐双眼倒映出他们的面具。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俱是一凛。

    ……那个失踪的头目。

    “多么卑劣啊，你们正在观测不属于你们的兽。”男人低声说。

    什么东西？暗示什么呢？不管我们在观察谁，都和你这个外地人没关系吧？红角鸮在心里啧了一声，他一直是话唠代表，但此时一言不发。气氛紧绷到一触即燃。

    在他们亮出武器的同时，男人骤然跳下护坡！

    *

    隔着车窗玻璃，苍白冷漠街道流线般飞逝后退，终于化作草木葱茏的乏味森林。阴郁的黑成为窗外世界的主色，玻璃上清晰映出达米安的脸，冰冷，年轻，面无表情。

    完美遗传了父母的优良基因，虽然还未成年，但他毫无遮掩在外出现时一定是最受打量和关注的对象。然而不会有人上前接近，他的每一根脸部线条都写满了——生人勿进。

    “怎么，由我送你回去就这样让人不开心？”迪克说。

    作为长兄他相当注意在弟弟面前的行为表率，不仅系了安全带，就连双手都放在方向盘上。

    “不，我只是在想真的有人会因为被毛头小子撞了一下就脑出血？”达米安啧了一声，“总觉得是后脑勺砸到石头就会死掉的那种人，太弱了。”

    “……这种致命位置还是不要随便攻击比较好。”迪克弯着唇，“毛头小子？就这样嫌弃超级小子吗？我本来还想问问你对他的看法。”

    今天达米安第一次遇到超人的儿子，说是追踪大都会的人误入哥谭。达米安相信这个说法，因为他在回答时候差点被帮派成员袭击，就这样了还不提高警惕，以至于第二次又被他的攻击得手。

    总之，看上去就不是说谎的料。

    “天真软弱，毫无技巧，缺乏训练。”达米安再度把头转向车窗，“假以时日他或许会成为一个不错的对手……如果给他成长的时间。”

    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相当委婉的说法。潜台词是只要现在解决掉超级小子，他以后就不会成为具有威胁的对手。

    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人。

    达米安相信格雷森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只是因为在接通讯因而没有做出反应。但奇怪的是，他此时只是单手按着耳机，盯着车载通讯屏幕上红罗宾的头像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注意到前方是一个弯道。

    “……不至于吧？”迪克突然说。

    对方回答了什么，他又陷入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死寂沉默。

    来自红罗宾的加密通讯，他现在应该在找或者找到了红头罩。达米安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但显然让格雷森措手不及甚至颇感棘手。什么事情能让他这样？

    达米安挑起一边的眉毛，不动声色地望着前方。弯道离他们越来越近了，蝙蝠车这样下去会冲出车道。但达米安还是一言不发，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

    岌岌可危的距离，在车头即将入弯的前一秒，迪克猛地旋了一下方向盘。

    蝙蝠车安全过弯。

    “你想在哥谭再巡逻一会儿吗？”迪克放缓了车速。

    ……嗯？

    达米安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和他有关，或者是和韦恩庄园有关。

    有趣。

    他不动声色地回答，“父亲的命令是让我回到蝙蝠洞整理这起事件的线索。”

    “我是问你，达米安，抛开他的命令，如果你想再夜巡一会儿，我想我们可以去。”

    “不，我对稻草帮的驻地一夜之间被人捣毁这件事更感兴趣。有人抢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所以我要让那家伙知道捷足先登的下场。”达米安微笑。

    迪克哽住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这不算是假话，只能算是搪塞。稻草人还在医院里躺着，达米安原本很想让那家伙知道觑觎不该之物的下场，但最近塔米实在是过于听话，而只要不考虑上学的事情，生活又实在是过于舒心。以至于他一时之间没有着手进行此事。

    车速越来越慢。

    达米安望向格雷森的眼神饶有几分兴趣，有人在故意拖延他们回到庄园的时间，“德雷克到底说了什么？”

    “哦，是这样的。提姆有个朋友把别人妹妹带去玩，结果没把握好回家时间。刚才在问我这会不会引起什么误会，我以前没妹妹我也不清楚……但应该问题不大吧？小朋友玩性比较大这也很正常？”迪克笑得很僵硬，“你一直有妹妹，你怎么看……”  ？

    德雷克会问这种问题？

    要是陶德他妈的还没死，德雷克现在不该是和陶德在一起？

    陶德认识谁的妹妹？

    嗯？？？

    唇角的那抹弧度渐渐消失，达米安面无表情。他深深吸了口气，“现在，格雷森，你有两个选择。把蝙蝠车的档速调到最高，或者我来驾驶。”

    “你不会知道那个哥哥会做什么的，未知才能给人最大的恐惧。”他的声音低沉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天幕般压抑。

    迪克绝望的抹了一把脸，妈的，妈的，他就不该多嘴！

    提姆，你们快点回庄园啊！！！

    第169章 猎人和猎物 “……那、那我走？”……

    一向冷静的提姆现在很慌。

    当真是重压之下出天才， 杰森做了一个无比严谨周密的计划。

    ——迪克拖住达米安，杰森带着超级小子回蝙蝠洞弄出些动静，不管怎么出动静， 总之他会保证既可以应付蝙蝠侠， 又能把达米安吸引下来。而提姆分配到的任务只有一个：确保达米安不在庄园， 然后把塔米送回房间。

    杰森把这个看似最简单的任务交给他， 但说实在的，提姆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前提是你们可以成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提姆按住额头，“不然要是罗宾突然折返回来——风险太大了。”

    想想那个场景都窒息， 他还没把人送回去，就和达米安面面相觑。倒不是畏惧和恶魔崽子打上一架， 而是在这件事情里， 打架对提姆和整个事态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只能证明情况正在往最糟糕的地方滑落。

    “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件事情没有风险。”杰森一脚踩满油门， 震声回复，声音充满斗志中气十足， “别去想失败会怎么样， 不然就会中墨菲定律的陷阱啊！”

    “要真的发生了， 你欠我的， 红头罩。”提姆有气无力地说，完全没精神， 他想喝咖啡了。

    他现在之所以坐在车上， 同意参加这个计划， 一切都是为了杰森和塔米不至于过得水深火热。

    后座， 乔有些懵圈地看着两个人。

    靠谱大人们似乎正在讨论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什么夜翼还在路上而且掌握方向盘，吸引注意力拖延进度之类的。乔知道夜翼， 爸爸很喜欢的第一任罗宾，甚至会时不时和他提起他们曾经一起的冒险经历。

    但是红罗宾和红头罩现在说什么他委实不太明白，他是被红头罩一句“只要跟着我走，去到蝙蝠洞，我有办法让你不被你爹骂”给带上车的。

    先不提爸爸，那可是蝙蝠洞耶！他上次去都是好久之前了，那会儿罗宾还是红罗宾呢。

    “墨菲定律是什么？”乔小声问旁边的胡狼。

    车里轻轻响着轮胎高速行驶时独有的梭梭声，后座没有开灯，全车昏暗的光完全来自前座的仪表盘。但他的超级视觉看得很清楚，女孩正闭目养神，朦胧的光映在她的侧脸轮廓，两柄从不离身的刀摊平放在膝盖上，而她的手指搭在刀鞘，静谧沉稳得像是正在修行的武士。

    乔觉得她不该在车里，而应该在画或者电影里，背景是肃穆祥和的禅院或者山水，而地上血流成河全是尸体。——这就是他对杀手的全部想象了。

    但她偏偏在这里，在他身边，从想象中的画和电影里走出

    来。即便如此，他投向她的目光近乎隔着一个世界，说话都变轻。

    “如果担心某件事情会发生，那么它就越有可能发生。”塔米斯睁开眼，她一直在听，只不过是在闭目养神。

    杰森和德雷克的计划她都听在耳朵里，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严防死守的重点是哥哥，但计划目标是让她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回到房间，让她像是从来没有出过房间过。这与塔米斯的想法不谋而合，因此杰森吩咐下来的任何事情，她都点头了。

    因为杰森和提姆的存在，她心里浓浓的心虚都被冲淡了。

    ——共犯。她突然想到一个不合时宜的词语。

    杰森和提姆商量了一些计划细节，又做了该死的一堆备用计划。听到塔米斯的声音，杰森问，“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的怎么灵活应变吗？胡狼。”

    车从隐秘开启的自动门驶入哥谭地下通道，把门卷帘落下的声音远远抛在身后。灰尘飞扬中，远光灯开启了，把通道前方很远的地方和两侧的褪色红砖墙都照亮。杰森的目光和塔米斯在前视镜中相遇了。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塔米斯眉目一肃，认真念出杰森先前耳提面命传授的游击战术八字方针。总之只要避开哥哥回到房间就算成功。

    念完之后她眨了眨眼，澄澈的绿色瞳孔有几分困惑，被杰森调动起来的严肃氛围荡然无存，“……但是哥…罗宾不是敌人吧。”

    其实她感觉主要问题还是在父亲身上。

    “怎么不算！一切任何可能阻挡我们计划成功实施之人都是敌人啊！”杰森猛地一拍方向盘，“总之到时候听耳机状况行事！”

    很有道理，就像战斗演练里没有家人只有敌人一样。意识到自己的思维似乎过于狭窄，小姑娘认真点头，“我明白了，战斗只有胜败，没有哥哥。”

    听到这场对话，提姆没有想别的，只是有些无力。认真是好事，扯上战斗是不是过于沉重了。

    但是先前的生命里，这孩子最重要，也最需要严肃对待的事情就是战斗了吧？

    达米安显然知道战斗的意义，很多时候他表现得心智成熟，像是成年人被塞进了十几岁少年的身体。可她知道吗？现在是否只是因为沿袭兄长和家族的行为而战斗？

    他从前视镜凝望她，她显然比先前更加认真起来了，撩起一边的头发把隐藏式的耳麦塞进耳道，这系列的耳机从外表上来根本看不出佩戴，但她还是把头发故意拨弄过耳朵，垂在脸侧。

    如果时机合适，他会这样开口问的。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也一并想要询问。但现在显然不是那个合适的时机。

    通讯器上滴滴作响，来自迪克的消息从哥谭的另一处送达，【我们回哥谭市区继续夜巡。】

    这是一条能够让杰森振奋的消息，几乎等同于危机解除，一切计划付诸东水，再多的担忧都可以安心放下，只要回到蝙蝠洞，一切就都结束了。

    然而提姆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下意识觉得不太对。迪克的确是家里和达米安相处最融洽的人…

    但这也太简单了吧？让人难以相信。

    谨慎起见，提姆直接拨通了电话。并非蝙蝠频道，而是私人联络方式，好几秒的等待后，电话才接通，提姆开门见山，“是你吗？”

    嗯？杰森转过头。

    “不是我还能是谁？”对面回答，的确是迪克的声音，但有些气息不稳。

    像是预料到他会就此提问，迪克在他发问前就进行了抢答，“我们现在正在处理突发事件——有劫匪抢了一位男士的手机，我们正忙着追踪。别担心，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这下终于可以心神一定了……吧？提姆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在这件事上迪克没可能和恶魔崽子统一战线。

    “好消息。”他看着挂掉的电话，对车内所有人说，“现在我们只需要回去就行，夜翼搞定罗宾了……但最好还是稍微警惕一下，我觉得太简单了。”

    杰森一激灵，猛踩油门，“我靠？”

    杰森和提姆都不敢相信事情这么简单，一致认为小心行事不为过。

    地道里，车在离蝙蝠洞很远的地方停下，他们又绕了其他隐藏通道一路上去。

    对偷溜回蝙蝠洞最熟练的杰森打头阵，提姆断后，一行人猫猫祟祟，谨慎得像是在执行什么超危秘密任务。

    即将到达蝙蝠洞，乔终于憋不住了，弱弱问，“蝙蝠洞不是你们的家吗，你们回去真的有必要这样小心翼翼吗？”

    杰森在拐角处停下，探出头观察了一会儿蝙蝠洞的隐藏入口，然后收回目光，语气沉重地说：“你对达……罗宾的可怕之处一无所知。”

    乔眨了眨眼，忍不住想说其实他已经有点体会了——毕竟上次他和罗宾刚打个照面就被攻击，差点从楼上摔下去。

    罗宾的凶残程度历历在目，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到红头罩语气沉重的继续说，“上次胡狼想自己去办点事，结果被罗宾卸掉了胳膊。两条。”

    “哇！”乔震惊地望向前面的女孩，她正在和杰森一起观察四周。

    罗宾在他心目中的危险程度加深了。

    “嗯？……那次是，意外。”塔米斯这句话说得很艰难。

    糟糕，原本觉得兄长那一关其实没什么问题，毕竟他自己也经常做这种事情，一定能够理解。被杰森这样一提醒，她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了。

    “你不会忘记这件事了吧？”杰森瞬间转头看她，语气恨铁不成钢。

    沉默。塔米斯默默把头低了下去。

    所有人都听见提姆叹了口气，像是非常忧愁。

    *

    【准入权限核准成功，进入时间…识别人：红头罩（权限等级：高），胡狼（权限等级：高）…】

    在他们无法看见的地方，蝙蝠系统日志静静刷新出一连串数据。

    “……呵。”坐在沙发上一直关注着笔记本屏幕的人看见了，蓝色荧光为他的侧脸勾勒出冷淡轮廓，他放下交叠的双腿，啪地一声，笔记本重重合上。

    一切重归于黑暗。

    *

    蝙蝠洞一片安静，中控系统休眠模式下，就连服务器的低鸣都不存在，只有地下河的潺潺流水声一路远去。

    乔已经沉迷在蝙蝠洞摆出的各类收藏品中，塔米斯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以防此人做了不该做的事情。提姆上楼查看庄园的情况，而杰森陷入沉思。

    没有乌七八糟的陷阱，没有突然劈砍而下的刀，没有突然从洞顶、从地下、从各个角落里窜出来的恶魔崽子，一派宁静祥和，就这样安全回到了蝙蝠洞。

    杰森恍惚觉得自己来到了没有恶魔崽子的异世界。

    “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吗？”他不由得喃喃自语，下一秒头罩下眉头倒竖，“——嘶！塔米你干嘛！”

    小姑娘仍然维持着捏着他手臂的姿势，闻言眼睛眨了眨，“痛吗？痛就不是在做梦。”

    她应付这个很有经验。

    “你怎么不掐你自己？”杰森诚恳地提问。

    “因为我知道这里是现实呀。”她歪了歪头。

    杰森折服了，“……行。”

    一切安全，蝙蝠洞一如既往，提姆没有在楼上发现任何异常。警报解除，劫后余生。杰森重重松了口气，打算和提姆按着超级小子参观蝙蝠洞。小姑娘则该默默溜回房间了。

    出于刺客的习惯，她不太习惯在黑暗里走正门。所以上了楼又猫到庄园外，打算爬窗户回去。庄园的墙很高，但对她来说这不是什么问题。

    房间的窗户如出门时一般暗着，在黑暗中犹如张着嘴的沉默巨兽，等着猎物自投罗网。她轻盈地几下攀上窗户，衣摆在夜色中无声晃荡，几乎像是鸟展翅飞上梢头那样轻松。

    在窗前，她停顿了片刻，借着黯淡的月色看了看离开前习惯性在窗檐洒下的灰尘，依旧平整，显然无人来过。

    她终于安心滑进房间，双脚无声落在地毯上。

    房间一片漆黑死寂，窗户合上之后就连风声

    都不再有，只有无尽的黑暗深渊般吞没一切。

    轻轻往前走了几步，她想去沙发拿此前换下的衣服。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她脚步却突然僵住了。

    黑暗中，一道人影静静坐在沙发上。手肘拄着膝盖，修长的十指交握撑住下巴，阴影把面容模糊不清，凌厉的压迫感却扑面涌来。黑暗中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身上，那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房间的空气都变得凝滞。

    “回来了？”达米安的语调平静得仿佛在述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股冷意瞬间蹿上了塔米斯的脊背。

    危险，极度危险。动物般的直觉让小姑娘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而这个举动让达米安的唇角扯出冰冷笑容。

    按捺住下意识想要跳窗逃跑的冲动，塔米斯小心翼翼地请示，“……那、那我走？”

    第170章 你的兄长 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

    达米安低笑了一声， 轻得像是落叶坠进深不见底的寒潭。

    “走。”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这个词的荒谬。

    未完全拉合的窗帘缝隙中投进一袭月色，他站起身， 缓缓向她逼近， 月光把斜长影子映在冰冷的墙上， 移动的阴影很快就把另一道影子完全笼罩。

    塔米斯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达米安每靠近一步， 她不妙的感觉越发浓郁，如有冰冷手指慢慢攥紧心脏。毫无疑问，她又说错话了。

    如果兄长怒气冲天， 塔米斯还不会这么紧张。可偏偏他唇角扯着一抹笑，笑得她心里发怵。

    “好啊， 走， 和谁走？陶德？还是德雷克？”他平静地问。

    就算是塔米斯也能察觉到这是一道死亡陷阱， 谁都不能选。她微张着唇默了两秒， 鱼吐泡泡般憋出一个微弱的气泡，“……我自己走？”

    无处可走， 黑暗中她的背已经快贴上冰冷的墙。

    站在她面前， 达米安微微低下头， 眼中幽深的暗光和她对视了。

    “好女孩。”他低声说， 冷冽的声音柔和下来，似是对她做出正确回答的奖励和安抚， “下一个问题， ——未经我的允许， 你和他们出去做什么了？”

    其实也没有‘们’， 只是和杰森——塔米斯的喉头默默滚动了一下，把想要如实答复的念头吞下去。这样说杰森会有麻烦的。

    哥哥有时候就像小孩子，不爽了就闹， 闹的程度又比普通人要厉害，真的会流血，还会有人死。

    “和他们没有关系。我只是……出去查点事情。”她小小声地说，头微微侧过，避开他的视线。

    这下真给达米安气笑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摆正头看向自己。

    “塔米，你一直有个很坏的习惯，说谎会移开视线。”他低头靠近她的脸，唇角的笑容没有丝毫温暖，只有冷冽的愤怒，“现在，看着我，——这两句话，哪句是谎言，还是两句都是？”

    被困在墙与他之间，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胸膛的起伏，小姑娘的眼底浮起震惊，嘴唇无助地微张，“——真的吗？”

    她说谎会这样？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个问题，这可是很明显的弱点，必须要改掉。

    她的心慌瞬间转到了另一条岔道上，甚至陷入沉思。

    让她从不合时宜沉思状态中醒来的是下颌的疼痛，达米安的手更加用力地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专心。现在我们不谈这个。”他冷冷说，脸近得让她感受到他的呼吸，“和他们没有关系？没关系会一起回来，还让格雷森打掩护？”

    几乎不用猜测，达米安都知道她又关注到了无关紧要的地方。而面对这种情况，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快刀斩乱麻。剔除杂枝，强迫她关注回最初的问题。

    他的做法很有效，一直如此有效。妹妹从她的世界里离开，再度回到现实了，在他的视线下不安地抿直嘴唇，进入思考。她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习惯性的小动作，但达米安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关注与日俱增，他一年比一年明白这是他付出一切都要保护的珍贵财产。

    “……母亲来过。”她忽然说，直视着他，瞳孔里承着的碎光融进他的眼底。声音低得如同气音，含混不清得把他的心也搅弄进去。

    “继续。”有些东西成功抚平了达米安听到这个消息后想要皱起的眉头。他松开手下的力度，掌心锢着她的颌线。既不至于伤到她，但足够让她无法挣脱。

    “利维坦在追踪一批刺客联盟流失到哥谭的货物。”她慢吞吞地说，还是那样温软的语气和专注的目光，“母亲给了我任务。”

    “……”达米安眯起眼，手指收紧了一瞬，深嵌柔软的皮肤旋即又松开。他的声音低沉又冷漠，“利维坦当真是没人了。”

    “陶德刚好有货物相关的线索……但他突然被撞晕了，然后我们遇到德雷克，一起回来。”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塔米斯明显松了口气，把这段话完整说出来对她而言似乎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达米安没有起疑，对她来说，在不想说话的时候非要说话一直很困难。而且这和他知道的情况连上了，因为超级小子的弄出来的麻烦，夜巡被迫中止，他提前回来。陶德和德雷克显然过度揣测了他发现塔米不在的反应，因此紧赶慢赶把人送了回来。

    嘁，还算识相。但是……

    “看来母亲的事业不太顺利，任务都给到你头上了。”达米安的声音冷如寒刃，“所以你就决定自己去解决问题？”

    “……”小姑娘低下头，他只能看到她的发顶了。她的声音轻轻的，但是每个词都很清晰，“对不起，哥哥，但我想为父亲和母亲做些事情。”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达米安的神色越发深沉。在迫使她抬头之前，他深深吸了口气，“我不会阻拦你，塔米。但你做错了一件事情。”

    他如冷铁冰凉的手指爬上她垂下的手，最终停留在手腕上。塔米斯的瞳孔不安地震颤了几下，眼睛里再度映照出他面无表情的脸。而他冷冷说，“你不该对我隐瞒任何事。”

    “记住，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应该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行动，而是——找我。”达米安的声音夹杂着不可违逆的威严，“我是你的兄长，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

    可是，他握在手里的，他想要守护的珍宝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哥哥。”

    *

    世界第一侦探察觉到今夜家族成员的状况不对劲，不对劲到让他坐在蝙蝠车里都觉得坐立难安。

    首先是杰森，提姆离他的位置最近，找到人之后汇报说状况无碍，所以先带着杰森和超级小子回蝙蝠洞休整——听上去很正常对不对？但放在杰森身上，对就有

    鬼了。

    布鲁斯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杰森是不是被什么幽魂夺舍了。他居然愿意和提姆回蝙蝠洞？

    庄园和蝙蝠洞的大门永远对杰森敞开，但他没什么事情基本不愿意回去，就算回去也不愿意走正常路。最近这段时间，因为塔米和他曾经有那么一段共同经历，杰森回来的次数勤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罢了。阿尔弗雷德依旧每过几天就要想一堆不存在日历上的节日借故邀请他回来，最近的一个借口是‘秋季的第一份松饼日’。

    “告诉杰森蝙蝠洞第二个仓库里都是为他准备的配给，密码他知道。”布鲁斯如此说。

    通讯静默了几秒，杰森应当就在旁边，提姆回答得很快，“他说不需要。”

    必然是美化或者截短之后的说辞。很好，虽然仍然不知道杰森回来的原因，但可以确定是他本人没错。布鲁斯不动声色松了口气。

    但第二个不对劲之处接踵而至，布鲁斯意识到他这口气松早了。他问提姆，“乔在你身边吗？”

    “是啊，我们在带他参观蝙蝠洞……不涉及机密的那部分。”提姆说，“你不是一直想让孩子们和乔认识一下么？所以我想今天或许是个好时机？”

    弟弟妹妹出现之后，他已经很快进入年长者的角色了。

    “……或许也不是个好时机。”布鲁斯说，按掉蝙蝠车的车载通讯，几乎是瞬间给超人拨了过去。

    “怎么了B？”超人正在半个国度外的突发火灾中转移疏散民众，滚滚烟尘中拎着人忽然接到通讯，有些蒙圈。

    “乔在蝙蝠洞，记得来接他回去。”

    蝙蝠侠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超人笑容满面，“哦哦，看来他和夜翼相处得不错……”

    “是红罗宾。”

    超人从善如流的改口，“真高兴乔和红罗宾相处得不错……”

    啪。通讯骤然挂断了。

    超人也没多想，蝙蝠侠一个月里有几十天是会这样捉摸不定。

    而一家之主握着方向盘，看着车灯在疾驰黑暗中照亮的前路陷入沉默。

    提姆居然没有继续工作，而是在陪参观蝙蝠洞。杰森带着乔已经绰绰有余，提姆显然是把陪同…或者说监视他们也当成了工作的一部分。只有在认为随时会发生意外的情况下，他才会这样做。

    意外肯定和杰森和乔相关，而现有情况最有可能造成危险的嫌疑人是达米安，——他今夜对超级小子的不友善态度丝毫没有遮掩。但如果是达米安，提姆大概率会直言不讳。

    然而在电话里，他丝毫没有提到相关的内容。

    很古怪。

    紧接着，第三个诡异之处随之而来。布鲁斯重重踩下刹车，车轮和地面骤然加大的阻力发出刺耳的声音。

    蝙蝠车原路后退，遇到一道正在悲伤夜跑的黑色人影后，放慢车速和对方并进。

    降下车窗，布鲁斯挑了挑眉，“跑回蝙蝠洞，新锻炼方式？达米安去哪儿了？”

    迪克：“……别说了，先让我上车！”

    迪克上车之后直接伸手拧了一瓶能量水，仰着头往喉咙里灌，好一会儿才说话，“你真的该给蝙蝠车加个童锁模式，驾驶座才能解锁的那种。”

    布鲁斯一听就明白了，“……他把你弹射出蝙蝠车了？”

    “还报废了我的所有电子设备。”迪克一手捏扁空水瓶，很是崩溃，“布鲁斯，你真的应该限制他的使用道具。”

    “我限制了。”老父亲默默注视着前方，“所以你们因为什么事情产生了分歧？”

    沉默。

    出乎意料，迪克不说话了。

    布鲁斯的余光看到他把喝光了的扁瓶又拧开盖子，默默怼在嘴唇上。看上去是在伪装喝水。

    ……好极了，迪克在心虚，又是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

    布鲁斯没有继续追问。

    但下一秒。迪克像是猛然想到了什么，惊得手里的瓶子都掉了下去，“布鲁斯！快！告诉提姆达米安已经回去了——天，还来得及吗？”

    他绝望的抱住了头。

    布鲁斯：…果然和达米安有关。

    如果只是单单某个人出现状况那还正常，但所有人都不对劲，布鲁斯可以肯定，今晚上有大事情发生了。

    他猛踩油门，蝙蝠车划破黑夜，直直冲回蝙蝠洞。

    第171章 夜宵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我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塔米斯如此对兄长宣告。

    的确。达米安低头看她， 她的脸颊正在褪去孩童般的稚嫩，属于女性的曲线如板块碰撞般隆起。

    但若问他如何看待这一切，他只会评价这是一起不会回退的必然事件， 随时光流逝， 这些事必然发生， 就好像地质变化。

    “别傻了， 我从没把你当做孩子。”他的回答不甚在意，在塔米斯听来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但你正处于叛逆期。”

    好的， 哥哥还是没听进去。

    塔米斯不太开心，但她的不开心就像一颗石子落入浅浅的池塘， 一点声响都没有。可那池水清澈， 达米安看见了。

    “怎么， 我哪里说错了？”他啧了一声， 抬起的手想要扯扯她的脸，却又停住， 目光顿在她的脸颊那一小块贴着骨骼的皮肤上。

    是的， 她已经长大了。

    他沉默下来， 神色莫测， 一时间寂静无声，寒凉空气在悄无声息的彼此呼吸中转向黏稠， 顺着衣服紧贴脊柱，

    塔米斯又感受到了熟悉的不安， 轻微但确实存在， 背后贴着的墙像是长出了凹凸不平的石子。她不知道脸颊怎么了，但凭战斗经验判断现在是拉远距离的最佳选择，哥哥分神了。

    她一猫腰， 从墙和兄长之中的缝隙中溜出去，未果，达米安扣住她的肩膀向后按去。

    他神色不变，偏偏下手力道之重，塔米斯只觉得肩膀生痛。

    ——咚咚咚！

    脊背重重撞上墙的声音和一阵猛烈急促的敲门声融混在了一起，门外那声响与其说是敲不如说是砸，急促得像是恨不得把门砸开踹碎。

    “睡了吗？阿尔弗雷德做了夜宵，吃吗？”隔着厚重的门，杰森大咧咧的嗓门仍然清晰。

    比起叫人起来吃夜宵，他这副做派更像是要把食物全部粗暴塞进别人咽喉的暴徒。

    塔米斯的眼睛毫不掩盖的亮起来了。

    达米安啧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眯起眼，“怎么，他出现就这么开心？”

    “是想吃潘尼沃斯的夜宵。”小姑娘表情镇定，完全看不出来这话有任何心虚作假的成分。

    她现在完全掌握了糊弄兄长的办法，只要真假话掺半，说话时就不会心虚到移开视线。

    达米安的手指缓缓松开，站直身体，他淡淡说，“不，你不想，就这样回答他。不准开门。”

    塔米斯：“……”其实她真的有点想。

    达米安走到门在的那一侧墙，倚墙而立，下颌朝门的位置扬了扬。

    没有办法做到嗓门大得能隔着墙和很远都能被人听见，塔米斯磨磨蹭蹭挪到门前，顶着兄长没有感情的目光，她清了清嗓子，“…我不想吃。”

    有种不想叫做达米安觉得她不想。

    塔米斯刚说完这句话，达米安的唇角上扬，露出一丝嘲弄的笑容，旋即猛地抓住她的兜帽领，把她往他的方向拽过去。与此同时铮然拔出她挂在腰上双刀中的一把，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中寒光凛冽。

    嗯？

    疑惑还没来得及滋生，下一秒，轰——！！！

    一股狂暴的冲击力突如其来，门在轰然巨响之下骤然向内倒塌，砸在地板上又是重重的一身闷响，整个庄园的地面似乎都为这声响战栗。

    杰森一脚踏上门板，达米安拎着刀站在塔米斯身后，手正放在她颈后，看上去很不老实像是扼着她的后颈。

    看到这一幕，杰森倒吸一口冷气，“妈的我就知道！塔米你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这是什么突如其来的发展？塔米斯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卡

    壳，“……嗯？我没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只拽过她的手如蛇一般滑过后颈，冰冷的掌心捂住她的口鼻。

    丝毫不顾妹妹瞬间想要挣脱的反应，达米安把她往怀里带了带，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他挑衅地看着杰森，“别说得像是你能做些什么似的，陶德。”

    杰森勃然大怒，“草！有本事你就冲我来！”

    “我刚好想找你算账，你就急着送上门了。”达米安的刀锋直至杰森，“这一次敢用吃夜宵这种愚蠢的托词骗人开门，下次你会做什么？”

    “收手吧罗宾，我们都在外面！”乔从杰森身后跳出来，和他并肩而立，看向达米安的目光痛心疾首，也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又脑补了什么。

    “超级小子……哼。”达米安扯了扯嘴角，回应只有一个——

    他举起了刀！

    顷刻之间，房间化作战场。

    三道人影交错，家具破裂粉碎，撬棍和长刀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塔米斯站在原地，劲风扬起她的额发，而她…陷入沉思。

    在当下，一个老问题重新将她困扰：哥哥和其他家人打起来了，她帮谁。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而她刚往战斗中央迈了一步，达米安冷冷的声音传来，他扯着乔的披风一个凌厉的过肩摔，旋即挥刀挡住杰森袭来的撬棍，头也不回地对她说，“出去，别插手我的战斗。”

    同一时间，杰森也说，“别过来，今天有些人必须知道教训。”

    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发出一声响亮的冷笑。

    塔米斯：“……好的。”

    可这是我的房间，真的不能出去打吗？

    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她默默吞回去这句想说的话。太迟了，事情已成定局。到了明天，不，或许甚至不用到明天，很快父亲就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有的小女孩虽然还站在这里，但是眼神已经死掉了，灵魂飞离，留在人世间的只是躯壳。

    所以提姆出现在身边时，塔米斯一点反应都没有。

    提姆幽幽说，“达米安骗我们他还没回庄园，然而出现在这里。相比起来杰森说的话完全不算骗，因为阿尔弗雷德真的做了夜宵…吃么？”

    他端着一叠饼干，甜软的奶味混着家具死掉的木味一齐往鼻尖里钻，塔米斯的神终于被唤回来一点点。

    她木然地伸出手，“……吃。”

    于是几分钟后，出现在房间门口的布鲁斯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由不省心熊孩子们组成的拆迁队正在疯狂拆房，将一切化作战争废墟，刀棍以及人的速度快得只能看到残影，叮铃哐啷声音大到他们刚出蝙蝠洞都能听到。

    而最听话的两个孩子排排坐在墙角，面前中间位置摆了一盘小饼干，正你一块我一块的摸着饼干往嘴里塞。

    提姆是正儿八经吃夜宵，咖啡杯摆在一边，漆黑的液面随场内激烈的打斗震荡，已经混进去不少天花板掉下来的粉尘。

    塔米斯则在以固定频率向盘子伸手，机械地拿取饼干，眼睛毫无高光，看上去完全在光凭生物的本能进食，布鲁斯怀疑如果盘子里掉进去一块石头，她说不定也会拿起来塞进嘴里。

    冷风从破损的窗户里灌进来，吹得人拔凉拔凉，布鲁斯深深吸了口气。

    第一时间意识到父亲的存在，塔米斯把饼干送进嘴里的动作顿住。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因为过于绝望，她的脸上反而浮现出安详释然的笑容，而后举起手，把饼干递向站在一边的父亲，“父亲，要来一点吗。”

    提姆也默默举过了他的咖啡杯，“我没喝过，你现在或许需要这个。”

    “……”老父亲陷入沉默，他闭了闭眼，朝两个省心孩子强挤出一丝和善的笑容，努力把声音变得柔和一些，殊不知这样只会让他看上去更加恐怖。

    “谢谢，暂时不用。你们可以先带着它们去蝙蝠洞等我么。”

    手指关节在他的活动下劈啪作响。

    *

    十分钟之后，蝙蝠洞。

    达米安和杰森分坐两侧，分别给自己包扎，期间瞪向彼此的目光电光火石。他们身上大半伤来自彼此，剩下的都来自于‘劝架’的蝙蝠侠。

    伤口处理这件事本来一向由阿尔弗雷德来做，但老管家表示很遗憾无法帮助两位少爷进行伤口处理，尽管语气听上去没有半分遗憾。

    “既然二位能够在短时间里将房间变成这样，那想必处理伤口这点小事是轻而易举，总之不会比整理房间要来得难。”

    就算不是当事人都能听出阿尔弗雷德的讽刺，但这种话他们已经习惯了，虱子多了不怕痒。

    当然，阿尔弗雷德的确有正经的拒绝理由。他联系了施工队明天来重新建设房间，在此之前需要处理好现场所有携带蝙蝠标志的物品。

    ……顺便想个能说得过去的搪塞之词，以应付有人问起。

    没有人知道他已经想好了理由：饲养员暂离期间家养凶兽互相搏斗，什么凶兽？先生，你不会想知道的。

    那是塔米斯的房间，小姑娘认为自己对整件事包括房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必须承担起相应义务，于是默默上楼去和阿尔弗雷德一起处理残局，提姆也加入进去。

    达米安本来想对此说些什么，但是妹妹唇角挂着安详的微笑向他投过来一个眼神，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直以来都是他占据主导地位，称得上是专。制独。裁，反省的次数少之又少。毕竟反省的前提是判定自己有错，但达米安很少觉得他错了什么。

    在妹妹的眼神下他环视了一圈狼藉的房间，勉强承认他有至少33%的错误。由于这是她的房间，所以可能还需要再承担多一些。——‘至少’是这来的。

    啧，如果只是和陶德打架，不至于损毁至此。讨厌的超人类。

    达米安危险的目光瞥向超级小子。

    第172章 对付超人 父亲的口袋里现在正装着氪石……

    小乔坐在中间四处张望， 坐立难安。蝙蝠侠强势介入局面，三个人里他是唯一没挨揍的那个，但因此也更心虚了。显然就是因为他是别人家的孩子。而作为外人的他， 在蝙蝠洞里和蝙蝠侠的助手打了起来， 听上去就让人很想要捂脸。

    而且认真说来， 这算是蝙蝠侠的家庭事务……吧？而爸爸对他说过， 蝙蝠侠一向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分内之事。超级英雄们的领地意识都非常重。

    但他的坐立难安被迪克当做是想回家的表现，迪克端来一碟新的甜点放在旁边，——在这种鸡飞狗跳的晚上总是需要一些糖分补充热量， 顺便缓和一下过热的脑子。靠谱的长子熟练地安抚小朋友，“别担心， 超人说他很快就来。”

    但这话对于现在的小乔而言， 称得上老师请家长般可怕， 他痛苦地皱起了脸。

    余光瞥到超级小子脸上露出如此像一个普通人的表情， 达米安冷笑了一声。

    杰森也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冷笑，达米安的动静被他认为是朝着他来的再度挑衅， ——鉴于他们目前的确仍在剑拔弩张之中， 如此觉得无可厚非。

    战争， 生生不息的战争又要拉开序幕。迪克擦着冷汗， 已经被达米安的做派磨砺出来超绝钝感，他暂时没理解两个人吵架的逻辑， 也不需要理解， 达米安的控制欲的确随了他爹， 而杰森的暴脾气一如既往，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不争吵才是奇怪——或者说，达米安和谁吵架都不奇怪。

    但是毫无疑问，他们的心理年龄加起来或许没有乔大。

    他站进二人中间伸出手， 用身体隔绝他们越靠越近。夹在二人中间，迪克苦口婆心说了一堆劝服的话，但是没用，在他们耳朵里估计就像是一只大号蓝苍蝇在嗡嗡嗡。

    于是迪克不得不使出杀手

    锏，“停，停——布鲁斯要回来了哦。”

    一家之主此刻正在庄园上面处理其他问题，的确有随时可能出现的风险。

    然而杀手锏也没有用，两个人都知道布鲁斯不会管没有实质性损伤的情况，他们打起来了，他还会干预一下。至于斗嘴，可能这在大家长的眼里只不过是幼稚的表现。

    “不管你们以前是怎么相处的。现在你最好收收你的那一套，别强迫她，她不是你的所有物。”杰森冷冷说。

    达米安没忍住嗤笑出声，声音满是嘲讽。他没有过多对这番话进行辩驳，“别多管闲事，先管好你被撞得昏迷的脑子。那是我的妹妹，不是你的。”

    杰森的额角青筋绷动。好，嘲笑他是吧。“哈，一句话就露出真面目了。一直在强调‘你的’这一点，控制狂能不能收收味？”

    “怎么？接受不了事实？”达米安双手抱臂，杀气四溢，“一直以来你对我们之间关系的关注实在是可疑，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有其他想法。”

    “谁关注了啊？！别太自我意识过剩了！”

    “谁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就是谁在关注！你居然没有否认最后一句话？！”

    刚进蝙蝠洞的提姆陷入可疑沉默，他试图说点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迪克强颜欢笑，无力地按住额头，糟糕，被吵得头开始痛起来了。

    而乔的嘴越张越大，“啊？胡狼是罗宾的妹妹？？？”

    冷酷杀手和暴躁罗宾竟然是兄妹，这一点在乔的眼里很不可思议，简直怀疑听力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比如超级能力觉醒出了问题导致幻听之类的。但是下一秒，眼前发生的一幕告诉他，耳朵没有听错。

    带着面罩遮住下半张脸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罗宾身后，因为比罗宾矮了半个头，小乔差点都没有发现她。但是就是这样比罗宾小了一圈的女孩子，没用一句话就让罗宾闭上了嘴。

    ——她朝他伸出了手。

    而罗宾陷入沉默，把手里想要举起的刀缓缓僵住了，随后放下去。从凝滞的动作来看，他真的很不想放下刀。但是那只覆着露指手套的掌心往前探了探，罗宾就满脸凶神恶煞地…把刀柄搁进她掌心了，甚至刀刃朝向他的位置。

    这么凶恶的表情得用拍才合理吧？但他真的就是用着冷脸做最轻的动作。刀很厚重，放下时候像一根羽毛。

    沉默，达米安没有主动挑衅。世界终于安静了。暂时休战，两个人不看彼此一眼。

    在那一瞬间，乔看向胡狼的表情堪称敬畏。

    迪克看着这一幕，表情逐渐变得若有所思，“我悟了。”

    提姆倾向他，姿态郑重语带期待，“真的吗？你悟什么了？”

    “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啊！”迪克神色激动，家里有救了。

    “……我不该对你有期待的。”提姆一个勾肩制住想扭头就走的杰森，决定放弃情商时好时坏总是错过重点的家族长兄。

    杰森不爽地顿住脚，“干嘛！”

    “关于今天的事。找个地方好好聊聊？”提姆说。

    杰森不置可否的颔首，“总之别在这儿。”

    *

    不用回头，达米安都知道是塔米斯来了。换做其他人这样突兀出现在他身后，迎接对方的必然只有刀剑。但他们熟悉彼此的脚步和心跳节奏，甚至是玄之又玄的气息。

    几乎是在微凉冰雪从身后缠绕上衣角的瞬间，达米安就闭上了嘴。

    他对旁边兄弟们的闲言碎语漠不关心，因为她来到他身边。

    达米安回头看了一眼，她正在他后方近在咫尺的位置，低头把刀收回刀鞘。

    那柄他借用的刀显然用材极为考究，即使是在刚才和父亲实打实的战斗中都未把刀刃损毁半分。蛇形的刀柄雕刻精致，血槽蔓延而下，显然是杀人的凶器……或者还兼任了其他象征性的功能。

    他原本还想着是不是陶德送的，但是从刚才的战斗来看，显然并不是。

    绝不可能是父亲或者韦恩庄园任何人赠送的礼物。

    “母亲给的武器？”他问。

    塔米斯点了点头，她抽出一截刀摸了摸银白的剑身，像是在抚摸一只小动物。

    于是达米安便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毫无芥蒂地说，“收好它，别让它落进任何人手里……包括我。”

    另外，现在还有件事情需要他注意……或者说，尤其注意。

    既然超级小子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离超人的到来也就不远了。

    “今天我们要进修新的课程。”他这样对妹妹说，背对着兄弟们，—尤其是超级小子，将声音压低。“关于…如何对付超人。”

    最后那句话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嘴唇翕动。但是房间中的空气都因为这句话而降温了几度。

    塔米斯：……！

    ＊

    超人一进蝙蝠洞就觉得今天的氛围有些奇怪。

    虽然蝙蝠洞一直都很奇怪，但是今天这怪异感觉格外强烈。仿佛什么东西一直注视着他，如芒在背。

    看到儿子站在角落一脸神游天外心不在焉的表情，他下意识把怪异感按在了这上面，一定是因为担心乔所以产生的错觉…吧？

    “他和罗宾相处得不太好？”他这样询问布鲁斯。

    “把这句话改成陈述句。”

    “让我想起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历史的轮回……不过其他孩子们去哪儿了？我还没见过你女儿呢。”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不知道为什么，克拉克总觉得布鲁斯的声音有些无奈。

    旁边的迪克左右看着四周，后知后觉只剩下他一个人。某对兄妹早就悄无声息地就不见了，另外两兄弟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被兄弟们排挤的悲伤突如其来将他淹没……与此同时，因为布鲁斯的话，他的心中也生出某种不妙感。

    蝙蝠洞静悄悄，达米安必然在作妖啊！

    ＊

    从魔法到外星人，不加以限制的力量是灾难。世界就像是果盘中的蔬果，野心之人虎视眈眈。因而蝙蝠洞有大量如何应对各类人士或者突发事件的预案，蝙蝠侠的多疑就像是哥谭的雨季般连绵不绝。

    正义联盟的每个人都有他们的专属方案，因而达米安始终坚信也有一套对付家中所有成员的方案，保证能让某些人直接消失在家中，一了百了。

    很可惜，达米安始终没有找到那一套预案放在了哪里。

    “……但现在我们找到了超人的资料。那就更有必要精进应对他的技巧，尤其是在当前的职责范围下。”

    达米安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着冷光，“他是个难处理的敌人，但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解决。”

    超人类

    是极其强大的存在，强大一词和能造成多大危害的含义几乎相等同。塔米斯已经对这一点有了清楚认知，也知道父亲监视着超凡者们，随时准备将其扼杀在造成危难前。兄长说要进修技巧，她很同意。

    但是……

    “父亲看上去很信任他。”塔米斯看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画面。

    “对超人这样一个无法被轻易控制、随时可能瞬间毁灭整个城市的存在抱有信任？”达米安对着屏幕上的‘世界最佳拍档’挑了挑眉，“我敢打赌，父亲的口袋里现在正装着氪石。”

    屏幕里，几个人站在蝙蝠洞的中岛，超人揽着他的儿子，对蝙蝠侠和夜翼笑得很阳光灿烂。

    屏幕外，漆黑房间里，幽幽的蓝光照亮兄妹二人的脸，如出一辙的……阴森黑暗，没有表情。

    那是蝙蝠洞的实时监控，达米安在蝙蝠系统里做了个后门，在任何地方任何设备都可以调用蝙蝠洞的功能和数据……摄像头也是其中之一。

    兄妹二人现在正处于蝙蝠洞的“铅房”，顾名思义，完全由铅材料制作而成的房间，超人的视线无法透视这里。

    进来时他们没有开灯，毕竟黑暗和刺客更配，但屏幕幽冷的光还是把角落几个大型铅制柜照亮了。

    那些柜子上没有任何标志，但解除验证的方式非常复杂，需要通过权限和多重生物识别才能开启。他们钻进来时只带了一台笔记本电脑，鼓捣了好一会儿才黑掉柜子的验证。

    一打开柜子，他们看到的藏品相当丰富……但也千篇一律。

    成堆的氪石简直绿得能闪瞎人眼，把整个房间都变成了荧光绿的海洋，超人的资料在另外个柜子里堆积如山，很难想象蝙蝠侠都做了些什么研究。

    达米安一目十行的看过去，越看唇角弧度越深，到最后已经是胜券在握的姿态，宣称不需要使用氪石就能制胜，于是塔米斯默默把氪石柜门又合了上去。

    “父亲看上去总是很‘信任’任何人。”达米安说。

    “……实际上父亲对任何人的信任都有所保留。”塔米斯喃喃接上兄长的话。

    达米安敲了几下键盘，调用出蝙蝠洞顶的另外个摄像头，以便更清楚的观察判断他们的站位。

    手上的动作漫不经心，他见缝插针地提点妹妹，恨不得把一些事情变成思想钢印钉在她的脑子里，“记住，世界上没有人值得你完全信任——”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这种说法过于绝对，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泰然自若地补充，“除了我。”  ：

    塔米斯：。

    她很想告诉兄长，他现在实在是让人很难以相信。就比如今天，他们意见相左的地方就有很多，但塔米斯无师自通学会了糊弄大法，要么不发表意见要么糊弄过去，所以现在还能维持岌岌可危的和平。

    比如先前，要是她说是杰森先联系的她，总觉得哥哥会气到上天。

    这样一想，塔米斯安详发现了盲点，她淡定地提醒哥哥，“但我不值得信任。”

    达米安：“？”

    他眉头一皱，“是否值得的判定权不在你。”

    第173章 山就在那里 那么他就要去征服它。

    能让超人觉得安全的地方， 蝙蝠洞算一处。

    这是他最好的朋友的巢穴，而蝙蝠侠是个悲观主义者，对一切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把这里建造得如同堡垒。倘若有一天能够灭绝世界的大洪水降临， 克拉克的反应一定是去问布鲁斯：诺亚方舟建好了吧？

    如果他疑心病的好友给出了否定回答， 那接下来阐述的一定是其他计划， 让世界末日见鬼去。

    他信任他。

    因而超级听力捕捉到断断续续的高频音时，超人的第一反应是：“——B，你家里有什么电子设备坏掉了吗？”

    普通人耳无法听见这个频率的声音， 但超人知道它正在响彻蝙蝠洞。在超级听力中，它突然出现， 然后如水波般将洞穴充满。

    蝙蝠侠的第一反应是看了一眼远处正被夜翼领着的乔， 夜翼正在自豪地向他介绍历任罗宾的制服。超人话音落下， 超级小子才四处看， 似乎是想找到所谓坏掉的电子设备。

    看来他还没有完全觉醒如他父亲般敏锐的超级听力，只是听觉优于人类。

    “克拉克。”布鲁斯说。

    “嗯？”那双如日光下海洋般的蓝眼睛眨了眨。

    “别听。”说完这句话， 布鲁斯叹了口气。“……迟了。”

    克拉克还没来得及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秒， 刺耳的频率吱呀作响冲进他的鼓膜， 如同长而尖利的指甲刮擦过黑板。

    长无尽头的噪音一路顺着耳蜗钻进脑子，变成一柄搅进脑子的刀， 克拉克没忍住按住了耳朵。视野里， 布鲁斯向他走进了几步， 然后——蝙蝠洞骤然陷入黑暗。

    “这里也会停电吗？”小乔有些懵逼。

    在黑暗中， 迪克猛然看向蝙蝠侠和超人所在的方向，然而连续几发闪光弹在蝙蝠洞中怦然炸开，他被这强光给炫得闭上眼。

    明明灭灭的光扑在脸上， 迪克安抚住旁边慌神的小乔，无力地扶住额头，一直以来不详的感觉应验，他一瞬间就知道这是谁在作妖，“达米安你又在搞什么——！”

    搞什么？当然是在搞超人了。

    达米安瞬身出现在超人的身侧，刀锋裹挟着锋锐的冷意朝他挥去。

    锵——！声音和震感几乎像是和金属相接触！即便听力和视觉都已经遭到压制，但超人仍在在混乱之中准确判定出了攻击袭来的方向，抬手挡住了刀。

    一击不成，敌人已经有所防备。对和超人类作战而言，达米安已经完全处于劣势，但他并不灰心。

    他能想到的计划，父亲都已经想过了……这没有摧折他的锐气，反而让年轻的雄狮更加跃跃欲试。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周密的作战计划，任何计划的存在就是为了被打破——刺客深知这一点。复杂多变的环境会摧毁一切精良缜密的备案，实战才能检验方案的可行性。

    真正战斗中，能依靠的只有能够随机应变的自己，这才是完成任务的最重要之物！但对两兄妹而言，他们了解彼此的每一个出招习惯和战斗风格，信任几乎基于本能，他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的延伸！

    “哼，我可不是孤军奋战。”达米安的唇角带着凛然冷笑。

    几乎是顷刻之间，超人感觉什么东西从身后重重撞上他，无比坚硬，动力十足——蝙蝠摩托！猝不及防之下他踉跄着松开钳制达米安的手。

    高高跃起的少女从天而降，带着全身的力气将刀锋向他压来！

    一分钟后。

    啪——。断裂的火线被迪克重新接上，照明系统恢复供电，蝙蝠洞一片光明，光明照亮了超人的身影，也笼罩了洞里众人的沉默。

    超人稳稳站在蝙蝠洞的平台正中，左臂高揽着双脚离地、满脸阴郁的达米安，像是在携着一根木头；右手臂则托着表情安详得像是已经放弃治疗的小姑娘。

    三个人里只有他笑容闪亮，仿佛正站在什么比赛领奖台的现场，完美得能被贴进画框，就差闪光灯噼里啪啦把他照亮。

    蝙蝠侠叹了口气。

    “真高兴你今天也这么有活力。”超人低头，开心的和达米安打了个招呼，旋即又把目光转到一边的小姑娘身上，“你好啊，孩子，刚才那手摩托玩得不错，怎么没用蝙蝠车？”

    地上一片狼藉，摩托车和各类武器的残骸落了一地，一眼就能看出来刚才的黑暗里发生了什么。

    这幅场景配合着这一番的话，超级小子的表情渐渐空白。

    爸爸你也太钝感了吧！受到袭击还这么波澜不惊真的好吗！！！

    此时此刻，乔意识到自己离成为超级英雄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至少他现在没有办法在突然受到袭击之后还淡定和袭击者打招呼，外加和人讨论用什么武器。

    塔米斯眨着眼收下这句夸奖，没敢说不开蝙蝠车的原因是父亲在场……而且她今天飙车才被抓包，对再开车有点心有余悸。

    于是她很有礼貌的对超人道谢，“谢谢。你很强，我想就算是换成蝙蝠车也用处不大。”

    一大一小在商业互吹，达米安声音郁卒，“放。我。下。来。”

    两个孩子先后落了地，达米安拉着妹妹迎向走来的父亲，在他的身边站定。乔跑过他们身边，去了超人身边。

    塔米斯仰起头，父亲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但她这会儿突然有些心里发毛了。

    ……突然发起战斗，在正常人看来很莫名其妙的事情吧。虽然超人看上去不是很在意甚至有点习以为常的样子，但依旧不能阻止这其实是很冒犯的举动。

    蝙蝠侠低头看了他们两个人一眼，表情平静。等他视线一挪开，塔米斯就扯了扯兄长的披风。

    达米安还在复盘作战大失利的原因，——声波有用，但也没那么有

    用。父亲的资料该更新了，啧。衣摆传来的轻微拉力让他转过头，妹妹不安的眼神传过来。

    达米安抓到她偷溜出门时候，她都没表现得这么心虚。达米安短暂不爽了一瞬，但情绪是会传染的……他后知后觉骤然发动攻击的确是在打草惊蛇了，不应该对这么草率。要是让超人对父亲起疑就糟糕了。

    今天的确太冒失了，超级小子的孱弱和资料上的数据给了他虚假的印象。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安静如鸡。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接下来两个大人什么关于袭击的事情都没说，就好像那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超人反倒还邀请他们下次一起去他家的农场玩。

    超人越友善，塔米斯的良心就越痛。她又看了一眼兄长，眼神里的含义让达米安啧了一声。

    ‘不，绝不可能。’他这样瞪回去。

    两个小朋友之间的视线交流几乎让克拉克想笑起来了，并非嘲讽，看到花坛中茁壮成长的花朵，或者甩着尾巴路过的猫时，他会露出同样的笑容。

    在布鲁斯送他和乔出蝙蝠洞的路上，已经有了十几年父亲经验的男人对一年内喜提双胞胎的父亲说，“等会儿回去后还是好好和他们说下话吧，我想他们已经认识到错误了。”

    对这一番话，布鲁斯不置可否，“我觉得达米安认识到的错误和你想得不太一样……但是我会考虑的。”

    *

    “能采访一下你们在想什么吗？”布鲁斯很诚恳地问。

    对超人发起攻击，真是好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就连他准备和超人战斗都必须全副武装穿上氪石装甲。

    达米安双手抱臂，回答只有一句话，“山就在那里。”

    上个世纪攀登珠穆朗玛峰失踪的某位登山家如是说，达米安虽然对失败者没什么印象，但很是中意这句话。既然山在那里 ，那么他就要去征服它。

    他说这时神色睥睨，而塔米斯双眼无神地缩在角落里，“我不应该动手…应该拦住哥哥的。”

    她没那么大的雄心和野心，只注意到了父亲的态度。他显然不赞同他们的举动。

    此时此刻，达米安终于意识到超人和超级小子相比的确不是一个量级。不愧是扎根大都会多年、就连父亲都不得不严阵以待的男人，只用了几句话不到半小时，就兵不血刃的解决了塔米斯，玩弄人心之术显然已经炉火纯青。

    他勃然……压住大怒。这和妹妹没什么关系，——超人！

    没人察觉到他的阴郁。女儿能有这种自觉，布鲁斯很是欣慰。

    迪克简直被塔米斯的回答感动到热泪盈眶，“没错，下次达米安要做出格举动之前，阻止他。”

    新的问题出现了，塔米斯虚心请教，“……我要怎么判断是不是出格举动？”

    “我觉得对普通人举起刀就蛮出格的。”好问题，一旁的迪克抹了把脸。

    缺乏社会经验的小妹妹对这些事的迟钝，让他有种在使用童工的罪恶感。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答应我，去学校之后不要让达米安对任何人动手，好吗？”

    达米安冷冷一笑，“你以为她拦得住我？尽管幻想吧，格雷森。把狼和无知羊群放在一起，总归会付出一些代价。”

    “哥哥。”塔米斯扭头看他，“你一定要切点什么吗？需不需要准备一些水果？”

    一家之主微笑补充，“如果真的需要，韦恩集团可以和食堂谈谈，除了供给蔬菜之外，你可以随意在那里切任何东西。”

    迪克才喝下一口茶，差点被这对话呛到。

    “……”

    二连击，达米安被成功打出失语。他沉默片刻，痛定思痛之中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确实，他不该直接对超人发起攻击。这种自大过了头，最大的损失不是原先预想的战斗失利，而是在妹妹面前失去作为兄长的威权。

    战斗目标的选择应该循序渐进。

    他明白了。

    泰然自若的抱起肩膀，他直视父亲，“对弱者举刀，我没那么无聊……但事情也没那么绝对。我可以保证*安安分分*呆在学校，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的安安分分是指不无故缺勤且所有成绩都达到正常合格标准？”面对儿子谈判的姿态，布鲁斯挑了挑眉，他做了个手势，“如果是这样，请继续。”

    “我要自己选择学校。”达米安冷冷说。

    第174章 误会 下次记得把话说全。

    达米安吐出“西城学校”这个名字， 布鲁斯没有任何意外。

    两个人的目光交汇，父亲瞬间就明白了儿子想做什么。

    “记住你说的话。”布鲁斯的目光压向他。

    达米安轻轻哼了一声，桀骜不驯的狮子朝他绝对权威的头狮低下头， 做下许诺， “当然， 父亲。”

    塔米斯歪着头， 不太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而兄长为什么要指定这个学校。

    “那你该去休息了，达米安。”布鲁斯说， “现在我要和你妹妹谈谈今晚上的事情。”

    塔米斯：“！”

    今晚上的事，今晚上还能有什么事？

    她以为杰森要死了飙车到轮胎都要起火， 结果被超级小子紧急刹车遇到提姆的事情？

    但以上所有人员都保证不会透露这件事情！父亲是怎么知道的！

    ……好吧， 父亲知道什么都很正常。

    塔米斯坐立不安， 塔米斯试图用目光挽留哥哥。

    达米安收到求救， 他没有丝毫停顿地说，“父亲， 今晚上的事情我不认为有什么好聊——”

    “因为你是惯犯， 达米安。”一家之主以不容置喙的声音打断他。

    这就是出门不叫我的结果。达米安目带怜悯， 拍了拍妹妹的头。要是叫上他， 现在他就能留下来了。

    让塔米长点教训也是好事。

    但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他遗忘了什么事情， 等到达米安出了蝙蝠洞， 这种感觉也还残存在脑海间。

    ……能有什么事？

    他前脚刚出去， 杰森后脚就回了蝙蝠洞。

    在哥谭一条路越走越黑的红头罩先生脚步虚浮， 他现在已经是小半个哥谭地下**名人，**的肮脏手段见得多了，打包加起来的冲击都没有刚才的一番谈话来得大。

    什么叫做疑似超过安全线的感情？

    他很想问提姆是不是《波吉亚家族》看多了， 或者上网冲浪冲到了奇怪的地方，以至于思维方向出现了什么问题。

    但是在提姆坚定的眼神下，他一句话都问不出口。

    布鲁斯对事情一无所觉，——这件事当然最好也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就按死在萌芽里；迪克完全指望不上，——他感情经验确实丰富，但一向是被女朋

    友用完就丢的那个。（没有不尊重他历任女朋友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是男性。

    这个家的确是缺少一些女性长辈来教导感情相关的问题。而作为亲生母亲的塔利亚，提姆认为按照奥古家思路来看，她根本指望不上，说不定还会举双手赞成。

    杰森对这一点表示怀疑，大部分时候，塔利亚看上去还是挺正常的。

    但是。

    “这不意味着我要来当妈吧？！”一米八三的壮汉瞪着提姆，很是崩溃，“而且我完全不觉得恶魔崽子明白什么叫爱啊！”

    “除了达米安之外你们关系最好，不是么。”提姆的目光饱含鼓励，“不知道就更要防患于未然了，正因无知才更容易犯下大罪！”

    “你一定可以的，杰森。只是传授一些就算是家人也要保持距离之类的知识，你可以的！”

    可以的。

    这句话震耳发聩到现在还在耳边回响，让杰森眼前发直，毫无戒心的踏进蝙蝠洞，丝毫没注意到尽头站着的人，只有正在操作蝙蝠系统的布鲁斯和他低头盯地板的女儿，气氛沉默得能杀死蚂蚁。

    小姑娘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他眼睛都亮了，像是看到救星。

    杰森还在精神恍惚。是啊，他可以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经验，刚认识小姑娘那会儿她一点男女之防都没有，哈哈。这样一想达米安当真是越发需要警惕……但为什么他要当妈啊？！

    布鲁斯转过椅子，看向他们。杰森一来，所有当事人就都到场了。

    “你们离开后，赶到现场的救护车报了警。”他说，“……留在现场的所有**成员都死了，其中一些人死前受过折磨。”

    一连串的照片投在屏幕上，满地的尸体和血。

    塔米斯一愣，她盯着那些照片，确实是她和杰森遇到的那些**成员，就连地点都没变。

    大部分人应该是在昏迷中死亡的，没有挣扎的痕迹，下手人的割喉动作很老练。

    杰森终于从他丰富的精神世界中脱离出来。他看了一眼照片，几乎是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表情就阴沉下来，“怎么？怀疑是我们做的？还是说怀疑我？”

    要是布鲁斯露出半分反驳态度，他都会平息骤起的愤怒。但听到这句质问，布鲁斯沉默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不然呢，他在期待什么？

    空气寒凉，这片平台外的黑暗深不见底。杰森的冷笑声在空旷的洞顶清晰盘旋，他以为自己不会失望——结果最后只能控制没有露出失望的眼神。他真该带回头套。

    他扭头就走。

    应该辩驳，应该解释误会。但他突然很愤怒……也很累。一直都是这样，他就是这样，懒得多说。

    算了。

    一只手突然拽住他的衣角，一小块衣料和不太重的力度，让他停下来了，他低下头看到小姑娘的手，曲起的指节和他沙色的外套角牢牢贴在一起。

    他听到她坚定的声音：“——那个浑身湿淋琳的小头目是我做的！”

    杰森：“？”

    “妈的！不要乱认领没干过的事好吗！”他气了个倒仰，扭头教训小姑娘。

    她这会儿显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满脸都写满了认真。杰森按着她的肩膀摇晃，怒气冲冲，“做这种事被发现了很跌份的！”

    布鲁斯又是好几秒的沉默，“……其实我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

    他刚才只是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不明白杰森怎么会联想他在怀疑他们这件事上，现在他更不明白为什么女儿要这样说。

    明明这两个周她的心理量表一直在稳定状态，酒神因子完全没有冒头的迹象。

    想到二人都泡过拉撒路之池，老父亲突然释然了。

    于是他再度重申，“我没有在怀疑你们。”

    但没有人听他说话，或者有人听到了也不想理。

    杰森忽然悚然一惊，他停下把小姑娘晃成摇头玩具的举动，表情染上严肃，“我昏迷之后……你不会真动手了吧？！”

    他还以为塔米拿完情报就带他走了……不应该啊！要是真的把人搞死了，超级小子怎么能这么平静！一路上都没提这事儿。

    塔米斯完全没理解杰森怎么这么激动，她扶着被晃得有点晕的头，小声说，“……我是说他全身湿淋淋是我干的，那时候你在昏迷。但我们走的时候他还活着，也没有鼻青脸肿。”

    杰森现在什么愤怒疲惫都没了，只剩下无力，“下次记得把话说全……你把他踹河里了？”

    “他不肯告诉我东西在哪儿，所以我把他头按河里了。”说到按河里这半截话时，小姑娘有点局促，她舔了舔嘴唇，“……从他那里拿到情报没有花很多时间，三分钟，我有在计时。脑出血的最佳抢救时间是一小时，我来得及把你带进医院。”

    是在解释为什么没有马上带他走啊。杰森心里忽然有小块地方塌下去，被人算着时间每分每秒关心的感觉还不赖……就是有一点很糟糕。

    “把我昏迷这件事忘掉。”他黑着脸说。昏迷一下怎么就脑出血了。

    “现在暂时还没有办法，等我忘记了会告诉你的。”塔米斯的回答很坦率，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杰森默默看着她，“但是你忘记了要怎么告诉我？”

    塔米斯：“……是哦。”

    她缓缓移开视线看向蝙蝠洞的漆黑深处。

    而布鲁斯此时终于能说出那句话，他得知消息后一直很想说了，“杰森，待会儿做个身体检查吧。”

    塔米斯赞同的点了点头。

    杰森的脸黑如锅底，“你也忘掉！”

    “……”一家之主别开视线，继续面对屏幕上的照片。

    空气里只剩下有点尴尬的沉默，杰森不好说是不是只有他这样觉得。

    还不如刚才扭头就走了啊！

    江岸边稻草帮的成员们死得相当蹊跷，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马上就有人出现干掉了所有人，就像是一直在旁边监视着他们一样。唯一身上有伤痕的小头目，是得知情报的重要角色，他遭到了二度拷问。

    ……其余人都是一击毙命，不是泄愤，而是为了掩盖证据。

    更奇怪的是，所有的混混都死前都没有反抗，但偏偏地上发现了被血淹没的打斗痕迹。

    在他们走后，那里发生了一场战斗，一方落败，胜利的一方切开了所有人的咽喉。

    布鲁斯没有问孩子们正在调查什么事情，只是问女儿得到的信息包不包括一处地点。

    当塔米斯说出那个地点时，他们都听见布鲁斯低声说，“……那里也只剩尸体了。现在开始，这件事由我接手。”

    杰森和塔米斯对视了一眼。

    *

    庄园深处的某个房间。

    暖黄壁灯点亮小圆茶桌，为女人握住茶杯的修长手指渡上一层淡光，澄澈的茶汤泛起涟漪，把她美艳的眉眼模糊不清。

    茶香在微凉的空气中四溢。

    门被推开了，塔利亚握着茶杯头也不回，声音漫不经心，“你处理鸟宝宝事务的时间比我想象中还要久，吾爱。”

    “两个孩子袭击了超人。”蝙蝠侠淡淡说，他没有在她对面坐下，只是站在她背后的黑暗里。

    这就是他回到庄园处理完打斗之后没有马上去蝙蝠洞的原因。

    “不意外，幼鸟总是喜欢展示有几根羽毛。”塔利亚说，杯子抵在红唇边微抿一口，“更何况命运渴望他们成为强者……或者暴君。”

    “那你呢，塔利亚。你要成为什么？”他的声音和极寒空气一同冷硬，“带着利维坦和刺客联盟的争斗离开哥谭，今晚上有几十个人为你们的斗争支付了性命，你不应该把塔米斯扯进去。”

    塔利亚勾起了唇角，这是自男人出现后她露出的第一抹微笑。灯光把高挑妙曼的影子投在地上，她站起身。

    “吾爱，没人能够控制风暴的走向，它已经在哥谭肆虐，而她正在中心。”

    娇艳的红唇缓缓靠近黑暗骑士的侧脸，塔利亚的目光落在门后的黑暗，“今晚上的事和利维坦无关，我的孩子可不是你养在笼子里的罗宾鸟。吾爱，你还是多关注一下那只你始终没能抓住的猫头鹰吧。”

    温热的呼吸远离蝙蝠侠，和他错身而过。

    塔利亚走过门廊的黑暗，两侧的人物油画投来冷淡注视，盔甲和雕塑装饰面容不虞，她神色自若从它们之中走过。蝙蝠侠没有跟上来。

    一个人倚在墙边，在她经过时候严正申明，“我可没偷听，更什么都没听见，是你们没关门。”

    第175章 惊喜 这种惊喜我不想要啊！

    塔米斯正襟危坐， 挺直的脊背从未靠上过沙发背，她穿着一身熨烫妥帖的小西装校服，灰色裙摆止于膝上。

    清晨阳光飘进透彻的落地窗， 微光和点亮她线条柔和的侧脸， 澄澈的瞳孔里倒映出的杰森都在闪闪发光。这一幕美好宁静得像一座雕塑， 仿佛世上任何事物都与她无关。

    但杰森不发光也不宁静， 杰森很颓废。

    他瘫在沙发里，几乎要从上面滑下来，无神的眼睛瞪着她， 眼圈下的苍青色浓重得快要拖到地上，显然没有得到妥善

    休息。

    “……你应该去休息。”塔米斯说。

    雕塑精致如铸的平静面容因为他浮上担忧关切， 变回活生生的人。杰森丝毫不觉得荣幸， 他沉重闭上眼， 心如刀割。

    他昨晚上是真的没想到还能再遇上塔利亚， 既然遇上了，那肯定得拽着人委婉谈谈两只崽子的教育问题。而塔利亚果真如提姆所说那般靠不住。

    杰森的话题出发点非常委婉， 如在马里亚纳海沟， 旁敲侧击提起兄妹两个人的相处问题， 比如达米安控制欲太强了点、没什么边界感， 而塔米斯又太乖巧听他话。

    塔利亚的反应则平淡得像是在听什么废话，回应更是轻描淡写：他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好一个放养式教育， 根本指望不上， 对比起来老男人都算是温柔体贴。

    想到这破家只能靠他和提姆来守护， 杰森心里不由得升起来了一股完蛋的心情。

    更糟糕的是——两只崽子要去上学了。

    不受监管的自由之地！

    “答应我， 如果达米安对你提出或者准备进行任何违反宪法民法相关规定的要求和行为，砸爆他的脑袋，好吗？”杰森语气陈恳， 表情沉痛，“我待会儿把法典的电子版本发你。”

    长长一句话听得塔米斯有些发懵，这段没头没尾的话让她很不安。法律？杰森不会真的被撞坏脑袋了吧？

    她的表情严肃起来了，“要去医院吗？”

    杰森一哽，“……都说了忘掉！我很好！”

    “家里每个人都在从事违法行为。”

    提姆脚步虚浮，看上去同样一夜没有休息好，他悄无声息从他们旁边飘过时就像一只幽灵，“尤其是你，杰。”

    杰森：“……”无法反驳。

    幽灵在杰森旁边坐了下来，黑眼圈二人组成功汇合，有气无力的靠着沙发。

    显然他们昨晚上去做了其他事情，一夜未眠。

    塔米斯默默看向窗外，草地上阳光明媚，这是个不错的清晨。

    对她而言，现在的生活宁静祥和如风平浪静的水面，其下的冰山阴影时不时浮起，露出狰狞的一角。只要下潜，就能够到达黑暗。

    对这种两面式的生活，庄园中的每个人习以为常。

    而现在她也要过上这种生活，不能被人察觉身份，把锋锐的刀好好藏在鞘里，然后——上学。

    达米安确定下来的学校地处大都会，而父亲更是雷厉风行，当即表示他会处理好一切，让他们第二天就上学去。等塔米斯从几小时的睡眠中醒来，校服盒子已经放在了门口的地上。

    她查了资料，看不出那所学校有什么问题。但他们这样决定一定有其道理，联想到昨晚上的超级小子——很有可能超人类也在普通人的学校里读书。

    ……这样一想，人类学校也有随时变成战场的风险。

    “我去拿点东西。”她从沙发上站起。

    只带刀可能不够用。

    *

    今天不过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清晨，但迪克很兴奋——两个孩子要去上学，他比某位一家之主还要欣慰且兴致勃勃。

    于是他一大早就收拾好了东西，欢快地下了楼，打算给他们的第一天入学来点仪式感。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杰森和提姆瘫在沙发上，像是在健身房训练了一晚上那般疲惫。

    在他下楼不久后，达米安也悄无声息出现在客厅里，一如既往的神出鬼没，目光扫视房间内的所有人。在他身上，藏青色的西装校服穿出了高级剪裁的质感。

    看着他抹上去的头发和格外凌厉的脸，迪克眨了眨眼，“……上个学而已，这么隆重？”

    达米安语气平淡，“迎接战斗理应如此。”

    杰森被这话说得一哽，“你只是去上学而已，西城学校又不是霍格沃兹，更不是泽维尔学院，那里都是和你们岁数差不多的普通青少年……而且战场和你的发型又有什么关系啊！”

    在两兄妹面前，他时常觉得自己像个无助的吐槽役。

    达米安闻言冷笑一声，“一群精力充沛的无知青少年被强制拘束在一个阶级体系松散的地方，强制接受着不愿意听从的教育，满脑子都是无聊情爱和下半身冲动，而发泄精力的唯一正规渠道是体育课程。——你知道美国青少年怀孕率是多少吗？”

    图穷匕见，此话一出，大厅霎时间陷入绝对零度般的死寂。迪克缓缓转过头看向另外两兄弟，“是我听错了吗？”

    没人回答，一时间只有吊灯的光在晃动。

    直到提姆默默说了一个数，细思恐极的寂静终于被打破。但杰森扭头看向提姆，悚然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提姆轻咳一声，“……我每天都会关注新闻。”

    “但是这种数据怎么想都不是随便一眼就会记住的类型吧？！”

    塔米斯刚悄无声息地摸到沙发旁边，就听到这样一番奇怪的对话。臂弯间搭着藏了一堆武器道具甚至微缩炸弹的外套，她停在原地，很快就在脑海中推导出了兄长这番发言的逻辑，一时间陷入沉思。

    “前提是，我有一个男朋友。”她说这话就像是提起路边野花那样随口一说，完全没想太多。

    但大厅里又是一寂，只有‘咔’的声音响起。

    达米安放下茶杯。杯柄消失不见，只有陶瓷残渣从他手中烁烁落下。

    而塔米斯猛然想起母亲似乎从未给父亲冠上过名分，至少在离开刺客联盟之前，她和哥哥从未听到过父亲的存在。

    小姑娘喃喃自语，“…好像没有男朋友也可以。”

    咔拉。又是一道声音。

    难得起了个大早的老父亲凝固在楼梯上，被他扶着的楼梯碎裂开一角，木料滚落下台阶。

    所有人都看见了一家之主看似平静表情之下的空白。

    “……你们在聊什么，方便我也加入吗？”布鲁斯幽幽问。

    *

    乔纳森肯特一大早起来就觉得右眼皮狂跳。

    俗语里这是即将遭遇灾难的征兆，但有什么事能对超级小子而言是场灾难？

    他又忍不住想起昨夜。

    从哥谭回来后，克拉克非常高兴地告诉乔，第二天他会在学校里发现一个大惊喜。

    会是什么惊喜？乔猜了又猜。他最近一次的测验成绩惊为天人？年级足球队允许他加入？克拉克对他所有的猜测都报以包容爽朗的笑容，任他怎么好奇都拒绝提前披露。

    “只有在发现的那一刻才能算作惊喜，不是吗？”克拉克说。

    乔被说服了。

    今天有惊喜将要发生，乔无条件相信爸爸说的话。思及此，他决定将眼皮狂跳一件事视作昨夜精神紧张的后果。

    昨夜经历给了他相当大的哥谭震撼。哥谭人遇到罪犯和超级英雄的第一反应不是‘得救了’而是疯狂骂街，罗宾看到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友好交谈而是攻击，以及——桀骜不驯的罗宾和冰冷杀手竟然是兄妹。

    乔碎碎念这些事情的时候，克拉克安慰他，“你说的这些我都经历过，哥谭是这样的，别担心，你一定能和他们成为不错的朋友。”

    “……蝙蝠侠也有兄弟姐妹？”乔呆滞。

    “没有，我是说身份。”克拉克有些感慨，“我当时是真没想到蝙蝠侠居然是……”

    正好有一阵风呼啸着刮过，把房间开敞的窗户怦然合上。

    乔没有听清楚克拉克后面说的话，也没有追问。他知道蝙蝠侠的名字，他们关系很好，爸爸总是亲昵称呼蝙蝠侠的本名。

    全世界叫布鲁斯的人很多很多，年级里就有好几个。

    他戴好眼镜，背着书包走进西城学校的围墙大门，同样穿着校服的人潮从他身边经过，鱼贯而入不同的教学楼。

    在这时候，不需要开启超级听力，整座学校里发生的细碎事情也能涌进耳朵，还夹了很多流言。最近几天的热门流言是有人深夜回学校取遗忘的书包，离开时发现有鸟人站在天台上俯

    瞰他。

    有哥谭人猜是蝙蝠侠，被大都会的本地人以“这里是大都会不是哥谭”为理由赶出了讨论。

    今天的传言稍显正常，有人抱怨老师总是点名让人回答问题；有人兴致勃勃讨论起上个周出现在学校的富翁。

    ——这件事情乔也听说过，不好说是不是流言。因为那天绝大多数人都言之凿凿地保证，学校停车场出现过一辆什么沙拉马蒂还是布加迪威龙。你一言我一语的细节拼凑出一辆不错的车，听起来那流线型的车身的确在学校里出现过。

    有人说车上下来的男人直接去了校长室，后来是校长带着年级教导主任一同又送至停车场。一向不苟言笑的校长慈祥得仿佛天上掉下馅饼，又有分管学生的教导主任。因而有人判断他们恐怕要有新的转学生了。

    但是一个周过去了，学校里也没有出现什么新的人，讨论转校生的声浪就低了下去。

    乔对这件事情没什么感觉。

    西城学校是座私立学校，虽然在他眼里这里又没什么特别的，但这里的特点之一似乎就是有钱人扎堆，停车场接送学生上学的豪车如流水。

    就算有富豪入学，在这里就像是水融进池塘，而他从几百公里外汉密尔顿学校转学过来，是‘乡下男孩’，是颗格格不入的石子。

    公立和私立学校的排挤形式不尽相同，但在乔眼里都差不多。汉密尔顿直接上手打架，西城学校用嘲笑和漠视。

    他一溜烟跑到操场去，把周遭的声浪都抛下。今天的第一堂课是体育课……委实说他不太喜欢这门课。

    他才觉醒超能力不久，对力气的掌握还不熟练，为了不把别人传来的球踢爆或者撞碎，只能小心翼翼使力，以至于经常出现窘况。

    ——就像现在这样。

    球骨碌碌地停在离脚几米远的位置，显然力量收太多了。乔收回脚，没忍住长叹了口气，他准备好面对嘲笑了。

    他们班上的比尔是橄榄球队队长，运动全能，对这种菜鸡行为很看不上眼，每每都会带头嘲讽。

    果不其然，好几秒后，他听到比尔心不在焉的声音，“恭喜肯特同学，今天的力气堪比三岁小孩了。”

    一阵哄笑。

    ……但对比之前来说，攻击性有点太弱了，完全不像比尔，乔不由得有些奇怪。

    但耳朵捕捉到了奇怪的声音，他一顿，抬起头来看向远方的天空。

    周围的同学恍若未觉，恶意的声音还在扎过来。

    “要不今天还是别上课了肯特，去吃点饭长长力气吧。”

    “你是怎么好意思踏进操场的？”

    桨叶的声浪越来越近，一时间所有声音都噤住，大家都抬头看。

    直升机如猛禽般从远处逼近，巨大的黑影从操场上空掠过，所有人都能看到机身上面印着的白色“WAYNE”标识。

    “不是，怎么还有坐直升机上学的？”有人喃喃说。

    乔看到直升机中坐着的人了，少女在后排靠窗而坐，穿着和他相同的校服，撑着脸朝他落下视线。

    她怔了一下，乔没明白为什么。紧接着在她旁边的阴影中又浮现出一张脸，冷淡朝他扯了扯唇角。

    乔：？

    奇怪，怎么眼皮好像跳得更起劲了。

    第176章 校园drama（1） 你们两真的有什……

    短暂骚动之后， 体育课继续。

    划过天空的直升机离学校很近，但是离学生们的课程很远，更对现在的情况没有用处。它只是把校园霸凌短暂停止了十几分钟， 然后参与其中的所有人又在残存的兴奋好奇中更加乐此不疲。

    比尔踢着足球慢慢走过来， 手肘不轻不重地撞在乔的肩膀上， 他恢复精神了， 用夸张的口气大声说，“嘿，小肯特， 听说你很会跑啊，怎么今天不跑了？被吓傻了吗？”

    有的人靠别人的目光过活， 失去注意力这种事比杀了他还难受， 所以要想尽一切办法获得所有人的注意力。

    周围的几个同学笑了起来， 比尔成功了。

    比尔随手用力一脚， 把足球猛地朝乔纳森的脸踢过去。

    “来吧，接住它， 肯特！”他的声音带着嘲弄和刻意的轻蔑。

    敏锐的感知让时间变慢， 乔皱着脸， 看着那球在视野中逐渐越变越大。这些人故意玩得太过火了， 这已经不是开玩笑，而是彻底的挑衅。

    他知道自己完全可以抬脚反击， 把球狠狠踢回去， 让他们知道“欺负乔纳森”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可是要是把球打爆了， 或者伤害到普通人——他不想这样做。

    乔沮丧地吸了口气， 准备侧身让球从脸旁擦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但就在他这么决定的时候，另一颗球突然从半空中强势掠过， 如利刃切开空气，朝原本飞向乔的足球撞去。

    砰！

    刺耳的破风声中，两个球在半空猛烈相撞，比尔踢出的那颗球直接反弹，在瞪大的眼睛中狠狠砸上他的脸。惨叫声中，鲜血从他的鼻子里涌出来。

    另一颗球则在半空划过优美的弧线，越过场地，砸中乔身后的球门……门柱，又反弹回来瞬间撞上乔的后背。

    被这球猝不及防砸坐在地上，小乔懵了一下，这角度也太刁钻了吧——！

    突如其来的发展，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只有比尔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哀嚎。体育老师从远处跑来，急忙查看他的伤情。

    “看来我的准头不错。”一道声音轻飘飘地穿过球场。

    所有人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

    球场边缘，沐浴在众人的目光下，就连发丝都写满了桀骜的少年单手插兜，扫视场中的目光像是巡视自己领地的野兽。他的身旁站着的女孩在阳光下白皙得近乎透明，微风扬起她的头发，而她平静的目光落在乔身上，场中的一切对她而言似乎是毫无意义的戏剧。

    跟在他们身后的教导主任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呃……韦恩少爷，这……”

    他没敢问是哪方面的准头不错，到校不到一小时就出现这种事情，头开始痛起来了。

    乔还坐在地上，一道阴影笼罩住身体，他呆呆抬起头，少女每根发丝都像在发光，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什么从未见过的动物。

    总觉得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你比我想象中要……”她沉默了，似是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啊？想象？什么想象？我们认识吗？

    乔几乎要被这关注弄得局促不安了。什么，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吗爸爸，只要呆在学校里，突然有一天就会有单方面认识你的美少女从天而降，在你被霸凌的时候对你伸出手拉你站起来什么的。

    “呃，谢谢？”他扭捏地伸出手，旋即被手掌心的泥巴弄得窘迫了一瞬，脸红起来。

    然而就在下一秒，啪！乔的手被另一只手狠狠拍开。

    “不。用。谢。”达米安每个词都咬得很重，看上去很是恨铁不成钢，“真高兴一来学校就见识到了你在校园是何处境，乔纳森肯特。”

    他开始怀疑把超级小子当成击败超人的磨刀石是否正确。

    塔米斯也终于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了，她歪着头，语气平静得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你比我想象中要弱。”

    啊？

    好伤人的话，一记重拳砸在乔的脑门上。

    但是好熟悉的声音，这种打击式的直言不讳——乔忽然浑身一激灵。他倒吸一口冷气，坐在地上都用双手撑着连连后退。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两人，“等等？你们？啊？”

    啊？啊？！爸爸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吗？！

    分明是惊吓吧！！！

    “你你你你你你们来学校里干嘛啊！”他几乎崩溃地问道，语气里满是惊恐和不可思议。

    罗宾和杀手来这里，学校是出现什么犯罪事件了吗？！

    这个蠢问题让塔米斯都怔住了，她低头，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套崭新的校服上，“……上学。”

    “很遗憾你没有长眼睛，肯特。”达米安面无表情。

    “上……上学？”乔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中满是怀疑，“你们……你们俩来这里……是为了上学？”

    拉奥啊，你们两真的有什么来上学的必要吗？

    *

    在操场上的意外发生后，教导主任飞速结束了校园参观环节，直接把两兄妹送进了教室。

    塔米斯还以为他们会和超级小子一个班级，她歪头看向兄长。达米安也啧了一声，“大意了。”

    不过问题不大。

    在课程上的时间，他们确立了在这门课程里的统治地位，——在几个问答之后，所有任课老师允许他们免考，还能在课上做其他不影响纪律的事情。

    任课老师几乎一致认为他们已经获得了这个学龄段——甚至更高等级的知识。

    “你们真的有必要亲自来上学吗？”有同学这样崩溃捂住了脸。

    既然父亲觉得有必要，那就是有必要，更何况超级小子在这里。塔米斯是这样想的。

    由乔纳森引发的挫败仅在达米安胸口留下了淡淡痕迹。上午之前，就连塔米斯

    都觉得这座学校恐怕是超级小子的领地，但现实让两兄妹相当不可置信。

    被普通青少年欺负的超人类。

    达米安深刻怀疑超级小子只是在伪装。旋即燃起熊熊的征服欲，要在学校里建立起他的统治。

    没有人愿意自己的领地受到入侵，他要从这一点开始试探！

    ……课堂上的统治就是第一步。获得所有老师承认的过程中，班级上所有人都认为新来的韦恩很爱出风头。于是第二步就顺理成章。

    午休时，有人将挑战信放在了达米安的课桌上。兄妹两人一进教室就看见那封信，红色的封口似乎还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至于这封信是谁放的——可能是乔纳森的同学，也可能是班里的其他人。没有人清楚。

    塔米斯拎着那封信，看着封面若有所思，“可是杰森说下午路过学校来接我们回家。”

    达米安从她的手中拿过信封，准备拆开的动作顿住，“……早上不是父亲送我们来的吗？为什么是杰森？你怎么知道？你上午在和他发消息？！”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教室，光芒在他的面庞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哥哥总是有好多问题，推导出来了答案还要再问她一遍。

    塔米斯看了一眼教室外的天空，再回头时，只用一句话就让达米安说不出话来：

    “晚上我要和他去继续查昨晚上的事情，但父亲不准我们去，哥哥你要告诉父亲么？”

    这句话的杀伤力等同于父亲和妹妹选哪个，达米安差点哽得一口气没上来。妹妹告诉他，或许只是单纯告诉他有这事，完美遵照了他们昨夜的约定。

    但达米安考虑得更多。比如要不要加入他们——不可能，不参加夜巡，父亲会起疑。

    那能选择的只有一条路了。

    空气中有股午后独有的浮躁，太阳穴在隐隐作痛。他按着额头，深吸了一口气。

    “你知道父亲会怎么想。”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努力克制着语气中的烦躁，“陶德那家伙——啧，他不会有事。但父亲或许会把我们在庄园禁足一个星期。”

    塔米斯眨了眨眼，她犹豫地说，“……那就不让父亲知道？”

    达米安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好极了，不是他的错觉，自昨夜开始，塔米变得对他肆无忌惮起来了。

    “所以呢，哥哥？”妹妹偏着头看他，神情无辜而又纯洁。

    达米安有一瞬间觉得她知道他会妥协，这句追问只不过是故意施压想要得知他的反应。就像幼崽不熟练地朝雄狮晃动她的尾巴，觉得狮子也会如她那般，被如此明显的诱饵所吸引。

    不管她是不是这样想的，达米安几乎想为自己想象发笑。

    “好吧。”带着无法抗拒的妥协，达米安投降了，“我不告诉父亲，但是保持联络。”

    但是在这之前……

    他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了过去，眉头挑起。

    “挑战信的问题我来解决，这里面有些句子我很不喜欢。”达米安淡淡说，把这封信撕得粉碎，碎片裹挟着【如果sheng'li

    果不其然，他就知道。

    第177章 校园drama（2） 鸟在求偶时会亮……

    兄妹两个人的课桌相邻， 出于长久以来的习惯，达米安知道妹妹必然会选择视野最开阔的位置，因而将靠窗的座位留给了她。

    同样也不出他所料， 一整个上午， 除开必要的回答问题之外， 塔米斯一直都在撑脸望着窗外发呆， 长至脊背的黑发有几缕倾泻过耳边。——七天前，她想要把所有头发都剪成和耳垂并齐、便于行动的短发，达米安不动声色提及起母亲， 回忆她如何带着满身累赘的装饰披散秀发，在血与刀光中全身而退。他不太高明的伎俩成功了。

    目前看来， 窗外风景是这座学校第一个让她满意的地方。据称是建校时种下的悬铃木将将窜上这三楼教室的窗户， 灿金色的叶片已全然进入秋天， 风吹动时哗啦作响的叶片恍如麦浪。但她翡碧的瞳孔里仍呈着夏天， 能将一切映进其中的生命带回到躁动的季节。

    不关注任何人时，塔米斯身上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孤离感。像是没有人在她的世界里真正存在。达米安这时候看着她， 总觉得就连空气里的声音都变轻。

    与此同时奇怪的破坏欲蠢蠢欲动， 达米安想把那个没有他的世界敲碎， 把她拽回当下的真正世界。听上去很正义， 但绝不是什么正面的情绪，像蛆虫一样蠕动着啃噬腐肉， 心头绵软得发痒， 压制这种感觉很困难， 面对蠢货时的不耐和杀意还要难。

    离别的坏处就就在于此， 他当真在她的世界中永远缺失一部分。

    一整个上午，不少人时不时朝窗户的方向看，达米安知道他们不是在欣赏秋季， 就如同他知道被任课老师感叹“下红雨般”的活跃氛围产生的原因，许多人争先恐后回答问题，绝不是有活水引入或者觉得被达米安挑衅。

    鸟在求偶时会亮起最引人注意的羽毛，与世隔绝的冷淡暂时使得没有人敢主动上前搭讪，但每次达米安漫不经心回答问题，像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人会侧过头来，所以这群蠢货就以为知识是羽毛了。

    达米安不是那种故意把特殊之处展示出来的张扬之人，但在这种情景下，他很乐意让人知道事情的重点。

    你不是那个人，所以话说到口干舌燥都是无用功。

    离开教室之前，达米安朝窗边投注最后一眼。在金橙色的风浪喧嚣前，妹妹澄澈的视线久久专注的黏在他

    身上，她最后问了一遍，“不需要我去么。”

    达米安带上门，“……只是普通人，花不了太多时间，我会很快回来。”

    对普通青少年，就算什么武器都不带，达米安都是降维碾压。如果故意欺负普通人，这种行径堪称不光彩，但谁让对方提到了想认识塔米呢。如果言辞再露骨点，在一些地方，已经足够家属发起荣誉决斗duelo de honor了。

    处在躁动的同龄人之中，达米安坦然接受了他的举动变得稍微幼稚了些的事实。但这点程度削减下去，他自认仍是这个年龄中最为出色的罗宾。

    在闲暇时，迪克曾对兄妹二人提及他当年才成为罗宾时的情况。

    第一二任罗宾接受家庭教育。达米安以为这代表着有着大把时间加入家族事业，但迪克耸肩了，告诉他那时布鲁斯的控制欲比现在更甚。能否参加夜晚活动的判断标准不是有没有做完当日的作业，而是他觉得今夜你不该出现，就不会带上你。

    达米安不认为现在的父亲和他口中曾经的样子有区别。

    格雷森和陶德都没接受K12教育，而德雷克品学兼优。如果达米安不思进取，那么目标只要超过德雷克就行了。但他是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的那种人。

    即便这所学校有超级小子，也无损他要成为学校里无可动摇的统治者的自信。

    这并不是为了他自己。

    通常他不愿意和无关紧要之人交流，在学校里扮演一个普通学生轻而易举，但是……

    向家中所有人申明他对学校的看法后，达米安已经不愿意再过多赘述相关内容。他对这个地方的所有意见都基于一件事情：有眼无珠之人必然会出现，就好比到了沙滩就一定会沾上沙子。

    果不其然，第一天才过半就有蠢货主动送上了门。和达米安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

    乔纳森双目无神。

    体育课上劈头盖脸的惊吓已使他灵魂出窍，前往不可知的远方。他很难相信昨夜才认识的这对兄妹真的是来上学的，——如果直接说是来暗杀他，乔纳森完全不会怀疑。

    但先前纷至沓来的传言让他不得不相信，原来那对可能的转学生就是他们。入学这种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显然在流言传播时就已经在计划中了。

    如果乔纳森知道兄妹两也是今天早上才得到的消息，说不定会对蝙蝠侠的崇拜更上一层……然后察觉到不太对劲。而如果他把这件事告诉他的爸爸，克拉克只会拿起杯子战术性喝水，“这就对劲了。”

    在一个学校读书罢了，乔安慰自己，但安慰还没起效果，兄妹两一走，他就被叽叽喳喳的同**淹没了。家世斐然，出差拉风，两个韦恩落地的第一时间就如直升机桨叶一般卷起大风浪。

    同学都好奇一个问题，他和韦恩家的兄妹是不是认识，有没有什么能够分享的其他瓜。

    前者的答案相当确定，只不过是扯出后一个问题的铺垫。——要是不认识，怎么会特地帮乔出头，甚至伸手拉他起来？！所有人都看到乔伸出的手。

    乔听到这句话更加绝望，可恶啊只有他自己伸出了手但根本没人拉他起来好吗！谣言就是这样产生的啊！

    带着惨然的笑容，他很想告诉同学瓜是有的，而且是惊天大瓜，可惜就是瓜里有毒谁吃谁死……这可是罗宾和杀手！

    乔万万没想到，把他从被询问里苦海里中拯救的会是比尔。

    他的脸已经处理好了，那一下没有伤到骨头，只不过是流了不少鼻血，现在除了肿起来的脸之外，看不出任何问题。

    看到他这幅样子，乔心里倒没什么歉疚，如果不是他主动挑衅，又刚好撞上罗宾，今天其实也不用受这一灾。幸灾乐祸就更没有了，这个词则从未出现在乔纳森肯特的字典里。

    乔有些无奈，“不是吧，你……”都这样了还想来挑事么？

    比尔打断他，身子前倾，眼睛发亮，“你认识韦恩小姐么，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下！我昨天——咳，我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啊！”

    乔：“？”

    “不是吧你！”他几乎要瞳孔地震了。原来这就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来投吗。

    虽然比尔人是讨厌了点，但是乔自认还不至于亲眼看着一个人去送死，打定决心要消除他的作死想法。

    这可是下手狠辣一刀能穿两个你的杀手！还想要活命就离她远些！但话又不能这么说，他一时间欲言又止。

    丝毫没有注意到他面露难色，比尔一谈及一面之缘，不免再度坠回那枯焦丛林。他提及萌发新芽的可恶桉树，她是如何温柔告知他必须伐树的始末缘由。

    乔很快意识到，面前的人已经沦落入虚假之境，在幻想和回忆美化的双重镜面中动弹不得。他试图打碎镜面，举出的证据确凿，“温柔？你到底哪只眼看出来温柔的，你醒醒啊！”

    比尔精神一振，“你们果然认识，不然怎么知道她什么性格！帮帮我，以前的事是我不对，我道歉！”

    废话，昨夜他亲耳听到她怎么拷问敌人的好吗！乔捂住了脸。

    倔牛下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乔被烦得不行，决定把罗宾拖出来作挡，“她好像被她哥哥管得很严，就连迟回家都会被……呃，总之她哥哥也很可怕，从早上那个球你应该就发现了，死心吧。”

    比尔恍然大悟，“我懂了，所以是要先认识大舅哥。我这就去写信约他放学一起打球。”

    乔：“……？”什么哥？

    有点不舒服的感觉从心里头升起来，乔惊异于他对这个搞笑的词怎么反应这么大。他第一时间没有想象罗宾听到这个词的反应，而是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故事里总是这样写的吧，死皮赖脸死缠烂打的人最后获得一切……虽然乔觉得杀手小姐大概率根本不会看比尔一眼，她像是那种不太关注周围的人。

    乔扶着眼镜默了几秒，最后只是说，“……我会给你收尸的。”

    *

    再度学习已经知道的知识，这种重温的过程时常让人觉得时间流逝缓慢。杰森来消息的时候，讲台上老师口若悬河，而塔米斯正在第三遍翻阅这门课的教材。世界文化地理。

    书里面写的、老师说的，她和哥哥很久之前就学习过了。但她复活之后，以前的记忆一直在褪色，像是在钉满了尖刺的铁桶被刮掉一层。那时候她总是拥抱纷杂的回忆，在痛苦里用此方式固定住曾在生命中发生过的重要时刻。像课本知识这种不太重要的东西，就任其坠进虚无空白了。

    不过现在她知道那不是坠入虚无，而是被沙掩埋的遗忘。她看了三遍，终于把盖住相关记忆上的沙给拂走，然后在老师激情四溢的声音里，为曾经教导过他们地理课的老师默哀。

    ——做他们老师的下场都不太好，母亲总是能想出很多种处理不合格老师的办法，而在她眼里似乎没有一个能合格。

    【晚上怎么说？】

    【要是你解决不了你哥，我自己去就行。】

    杰森的短信一条又一条，但间隔时间很长。几乎可以想象他靠着机车漫不经心握着手机的样子。

    塔米斯看了一眼旁边的兄长。

    中午午休结束，直到上课的前一分钟，达米安才踏入教室。不知为何塔米斯感觉他现在的心情很是诡异，介乎于不耐烦和愉悦之间。

    面对她询问的眼神，达米安只回答了一句话，“乔纳森还不算愚蠢透顶。”

    乔纳森肯特，超级小子。早上兄长还称呼他为肯特，在一个小时里，肯特就变成了乔纳森。

    一个小时，让哥哥对他的态度改观了。

    【哥哥答应会帮我们瞒住父亲。】她低头回消息，沉默了几秒，把聊天框里“超级小子有问题”几个字删掉。

    杰森：【？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你不会没告诉他我们要去的是阿卡姆监狱吧？】

    第178章 是你么 呼吸声停止，没有回答，电话被……

    把要去的地方都汇报得一清二楚， 塔米斯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也不觉得有这样做的必要。达米安每次离开前也只会留下一句要去做什么，大到清洗恐吓有异心的附庸势力， 小则突然想去某个地方写生， 不管什么事都说得坦然。

    他去向飘忽， 但是认定的归处向来清晰明定。

    大部分时候塔米斯会和他一起行动， 但如果达米安认为没有同行的必要，她就在原地等他……只有情况必要，才会溜出去做其他事情。

    她总会在哥哥归来前回来， 因而从未养成交代出行的习惯。

    这样想来，一直没有留言习惯的人竟然是她么。

    指尖在屏幕上犹疑着凝固了。塔米斯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座位的达米安。课堂氛围热闹滚烫如地底汣出的温泉， 老师的一个问题往往能得到数个回答， 课堂化身大型讨论组会。而达米安保持了高度的置身事外， 他看着黑板， 漫不经心玩弄着手里的笔。

    接收到她的视线，达米安微微侧头， 掷来询问的一眼。

    “哥哥， 你们中午去了哪里？”借着讨论的喧嚣， 她低声问  。

    这是个简单的问题， 却将达米安带回中午的情景。

    保健室的空气遍布尘埃，乔纳森的怀柔恰到好处， 不至于让无关紧要之人在他的警告下晕厥。——达米安已经收敛许多， 但这家伙委实抗压能力堪忧。

    红脸和白脸， 就连达米安都惊异他们未经磨合就做出不错的配合。

    绝不可能将答案和盘托出， 恐吓小朋友这事情虽然正当，但听上去绝不好听。他现在很爱惜自己的羽毛。

    几乎没有多加思考，达米安果断把这个问题敷衍过去， 答非所问，“做了一些男人之间的小事。总之，他展现出了高度的……可塑性。”

    塔米斯原本打算做出一些改变……如果哥哥回答了她的问题，那么她可以顺理成章地点点头，说‘好的，我晚上准备去阿卡姆’。

    但这个回答只想让她说：好的，哥哥可能生病了。

    把乔纳森肯特这个名字放进最高警惕名单，她说，“我想告诉你晚上的计划。”

    “那就展示给我。”达米安挑起眉。有一瞬间比战斗还要莫大的愉悦从他的心间冲刷而过，这是他的兽。妹妹主动向他展示什么，几乎等同于正在向他敞开她世界的大门。

    “但刚才的对话让我改变主意了，哥哥。”妹妹说。

    达米安：“？”

    达米安在即将开启的门前碰了一鼻子灰，然后才知道他的错失根本没办法弥补。啧。

    他转这笔的动作都顿住了，但塔米斯没有再看他。

    手机微微震动，一条新的消息进来。她低下头，和所想不同，并非杰森的消息，而是短信，来自陌生人的号码。

    ——【别去阿卡姆。】

    她的目光骤然凝住。

    谁会发这样的消息？谁会知道她正在做什么？

    *

    钟声在学校上空盘旋着四散开来，悠扬的声音绕过西飞的椋鸟群。这所学校仍用着钟楼那古老的五音钟进行报时，钟声穿过教学楼时，所有教室都骚动了。——这是一天课程结束的声音。

    下午三点半，阳光仍然灼热如午后。身份交叉时刻，所有的学生都在期待抛掉学生的身份，朝无尽的时光挥洒自由。塔米斯站在天台上，人潮无序向校门涌出，如逐光的婚飞白蚁。

    她转而低头看向握在手里的屏幕。

    嘟，出人意料，拨过去的电话被接通了。

    陌生号码的主人几乎是瞬间接起电话，就好像自短信发出后就一直在等待。以绝佳的耐心，他等待一通必然会到来的质询。但事情真正发生时，他不可抑制地露出了马脚。

    隔着遥远的距离，塔米斯听到扬声器中传来的失真呼吸，粗糙而又沉重，像是砂砾。

    “……”

    没有人说话。

    “是你么？”塔米斯问。

    呼吸声停止，没有回答，电话被挂断了。

    “不然还能是谁。”达米安从她身后走来，“啧，你以为是谁？”

    “……来接我们的人？”她说。悄无声息的把手机掩进校服的袖口，将错就错把误会掩埋。

    塔米斯对电话那头的人有些许猜测。

    时至今日，她仍没有向家人告诉夜枭的事情。尽管夜枭本人或许并不在意这一点，但她仍对他的存在保持沉默。——韦恩家族的血系清晰可查，每个人名都写在谱系当中，她和哥哥在最新伸展的根系之下。但没有任何一个成年男性和夜枭岁数相仿。

    他是家中的不存在之人，一如他隐没在蝙蝠侠的视野里。

    仙女教母的魔法一到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就不复存在，塔米斯不是灰姑娘，从不担心魔法，只是不愿意去触碰一个可能性：她还未能从紧密的时间中抽出片刻时间去寻他，他就因为她的多此一举而消失不见。

    对她的回答，达米安没有起疑。

    二人一同俯瞰着今日校园的终结，人流已经渐渐稀疏，只在路上留下几只慢腾腾的小黑点，而很快这些小黑点也将离去，只剩还在天台等待的他们。

    停机坪在行政楼的天台上，他们在等什么不言而喻。

    空让囊虫蚕食时光，达米安终于不耐烦了，他咂舌，“准时显然是个比复活更困难的挑战，陶德最好是在坟墓里沉思人生，而不是在街角的某个速食店里。”

    塔米斯：“……哥哥，别这样说。”

    妹妹默默看向他，显然有个词成功踩在她的神经上，让她变成了不安的小猫咪。

    达米安语重心长，说出来的话语安抚和教导齐重，用以掩盖炮轰陶德时的一时失言，“……因此你已经成为击败陶德之人，塔米。但不要被这战果蒙蔽双眼，——对手不值得一提，击败他就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说到最后一句话竟然带出几分身临其境的感慨。

    塔米斯不想知道哥哥在说这话时联想到了什么。

    校园里，沿着草地簇拥的灰泥路，一个小小的影子正在缓慢向校门处移动。从高处眺望，他是那条路上唯一的人。和其他学生没什么不同，拖着书包，笨重的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但塔米斯知道这些恐怕都是伪装。

    在先于兄长之前，她把目光投在乔纳森肯特身上，沿着他所行的路一直扫视到尽头，却忽然发现校门外一些奇怪的地方。

    大街上一些人紧盯着校门，高矮不一，齐齐看着门口，看上去不像是在接人放学的，更像是一堆凝固的雕塑摆在那里，几乎要造成恐怖谷效应。

    “——哥哥，不太对劲。”她扯了扯达米安的校服外套的衣角。

    达米安此时莫名陷入感慨状态，正在远眺天边大都会的城际线，目光悠扬，像是悟出了什么哲思。

    不轻不重的力道把他拽回现实了。

    “嗯？”他挑眉。

    同时之间，乔踏出了校门，几乎是踩着最后一班校车的点。他向涂装了校名的车辆走去，一个人突然挡在他面前，目露凶光。

    *

    “你的学校还真是多姿多彩。”达米安抱着手臂说。

    “每天都会发生这种奇怪的事么？”塔米斯端详着乔纳森肯特。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我平静普通的学校生活都是从你们出现开始才变得奇怪的？”乔纳森由衷说。

    他们现在正坐在学校附近的汉堡店，座位在临街景的玻璃窗旁。坐在窗边的原因很简单，方便观测有没有突然冲出来的暴徒。

    十几分钟前，在塔米斯提醒兄长的瞬间，那些她觉得很诡异的雕塑中，其中几人迎面走向路边的乔纳森肯特，原本只是正常路过，一到他身边却又像是闻到了鲜血的鲨鱼群，将他撞到在地之后扬长而去。

    几秒之后，其他看着这一幕的雕像又都以惊人的速度迅速离去，只留下满脸懵逼的乔……他在那时候才发现他在冲撞中受伤了。

    一大份薯条放在中间的桌上。每个人的面前都摆着一杯可乐，但没有人吃喝，他们买这些东西的唯一原因是要找个坐处。

    乔坐在对面的座位，满脸颓丧，衬衫袖口撩起来了，捆在小臂上的布条洁白如新。每过几秒，这片自衣料上扯下的临时包扎物就会被他撩起来，看看底下伤口的情况。就像是把金条都藏在罐子里，时不时就要去看一眼东西还在不在的老太太。

    达米安锐评他这举动简直不像是超人类的所作所为，旋即以在刺客联盟教导学徒的口气开展说教，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尽管你乔纳森是被一堆普通人按在地上抢劫书包而受的伤，但这无损你受伤的事实。作为一个恢复能力很强的氪星人，你更应该把勋章露出来，所以赶紧把那愚蠢的绷带扔掉。

    在他的长篇大论之下，乔忘记了伤口，专注纠正他两件事情，第一，能够伤到他的绝对不是普通人，他们力气大得能抵过三个抱着肩膀说风凉话的人。第二——

    “就算我有一半的氪星血统，但是我是土生土长的地球人好吗！人受伤了就是要绑着绷带才能好得更快啊！”

    乔辩驳得很激动。

    塔米斯发现了，他很强调自己人类的身份，但人一般不强调自己是人类。以及…

    “但你绑的不是绷带。”她说。

    两个男孩都看到她低下头解开校服西装外套的第一颗扣子，达米安面无表情看向看着这一幕脸色突然爆红‘诶诶诶’惊叫起来的乔纳森，杀气骤起。很明显，有人联想到了奇怪的事情。

    塔米斯把外套在摊在桌上，摸出一颗微型炸弹形状的东西，不，那就是炸弹。

    乔：……

    他的脸色由红转白。

    第179章 担心 有人很担心，所以专门过来看你。……

    双刃短刀， 微型炸弹，装着不知名液体但绝对不是好东西的黑瓶子…

    达米安皱着眉，不轻不重地批评了她一句藏东西的地方不够隐蔽， 而零碎又可怕的东西让乔觉得他需要吸氧。

    谁上学会带这么多奇怪东西啊！虽然放在杀手身上好像也很正常…不， 救命， 他居然觉得这很正常。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 “我突然听到爸爸说叫我回家吃饭我就先告辞了……”

    “比起超级听力突然增强，这句话更像是有人想要离开的借口。”达米安无情戳破他的场面话。

    “我觉

    得我没有截肢的必要吧！“这些东西看上去像是要搞死他啊！

    塔米斯最后终于慢吞吞的拿出来一卷绷带，她抬起头看到站起来的两个人， “嗯？不要绷带了吗？抱歉，我带的东西太多了。”

    她好像一直在状况外， 只是专心找着东西， 像仓鼠翻找着坚果堆里唯一一颗瓜子。

    看到正确物品出现， 乔终于松了口气， 坐下来了。

    塔米斯说“把手臂伸出来”，他就很听话的把手放在桌上。塔米斯解开布条，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伤口已经愈合了， 皮肤光洁如新， 只有染血的布料证明它存在过。

    “真了不起， 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达米安说，任橱窗外路过的猫都能听出他话里的嘲讽。

    乔尴尬得想要一头豆腐撞死。而塔米斯神色如常， 把真正的绷带缠上他皇帝新衣般的伤口。

    他小心翼翼为自己找补， “呃， 我真没想到愈合得有这么快， 之前我还是正常人的恢复速度。”

    小姑娘抬起头，轻轻嗯了一句，澄澈瞳孔映出他的倒影。乔有些受宠若惊， 只有在这时候，他真切体会到一件事情——他真切存在于她的世界里。

    那绷带最后还是缠在他的手臂上，顶着一个蝴蝶结。

    塔米斯说，“没有勋章，但有这个。”

    乔看着那个蝴蝶结，忽然心里一动。有点意识到为什么会有人在森林里听几句话就能坠进臆想、想入非非了。

    达米安盯着那块染了氪星人血的布料，不动声色把它扯下桌面。

    在乔纳森看不到的桌下，他力道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放在膝上的手背。做得不错，他想表达这个意思。知他莫若妹，要不是为了配合他拿到氪星人的DNA，妹妹不会故意拖延这么多时间。

    但看到乔纳森盯着手臂上的绷带时，达米安神色自若的表情突然顿住了，眼睛缓缓眯起来。

    “你被人盯上了，最近小心些。”他说，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几下桌面，“更准确的说……是超级小子被盯上了。”

    乔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啊？我有什么被盯上的价值吗——”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你的活动范围在昨日之前一直止于大都会，为什么昨天会突然出现在哥谭。”

    乔左右看了一圈。他们是现在汉堡店里唯一一桌客人，店员正在贴满了花花绿绿广告的柜台里忘情哼歌，而窗外过路的行人鲜少。

    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大都会好几个研究所说有员工失踪了，他们失踪前都接触过一家试剂公司……所有人都记得推销员和他橙色涂装的车，但是那家公司旗下没有那辆车和员工。”

    “假身份。”/“显而易见。”

    达米安对妹妹的总结颔首表示赞同。

    “昨晚上我看到一辆很像的车，一路去了哥谭，然后我跟丢了。”说到最后乔叹了口气。

    而塔米斯的重点只有一个，她重复了一遍关键词，“试剂公司。”

    一般只有生物和化学方面的研究所会有试剂公司合作。

    “是啊，那几家实验室都是生物方面的来着。”乔说。

    他语气正常，完全没有意识到要是几件事情连成一线会遭致怎样可怕的后果。塔米斯联想到了不太妙的事情。

    而达米安几乎要为他的天真惊叹，“你需要加强训练。”

    他以医师般的态度如此诊断。

    桌上忽然有风浪裹挟着残影一闪而过，塔米斯的额发在风下微微晃动，瞳光倒映出兄长和笨蛋氪星人瞬间剑拔弩张的氛围。

    乔手臂绷带上的蝴蝶结散开了，他站起身把身体压过桌的中线，怒视达米安，“喂你干嘛！”

    “同样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本次训练结果：不合格。”达米安同样站起身，俯身朝他掷以冷笑。

    “谁需要你训练了，我的意思是，谁问你了！”

    两个人的对视之间像是有电光闪烁。

    塔米斯一向很尊重哥哥，但现在她很怀疑氪星人是否包含某种病毒，会对人类的大脑活动造成影响。

    她默不作声地低头看手机，眉头忽然皱起来。

    “哥哥。”她抬起头，扯了扯达米安的衣摆。

    在微不足道力度的牵引下，达米安哼了一声，但还是站直了身体。她用一句称呼就打断两个人的对峙。

    “你是对的，杰森今天不会来了。”塔米斯说，“有人火并，他路过时候小腿中弹了。”

    达米安耸耸肩，“不出意外。”

    乔结结实实吃了一惊，“哥谭这么凶残的吗？听上去对普通人很不友好啊。”

    “……可能是因为在这之前他用车把他们都撞飞了。”塔米斯站起身。

    在她要把外套拿起之前，达米安率先扯起衣服揽进臂弯，只给乔留下一句话，“希望明天你还热着。”

    玻璃窗外，穿着一身黑色的燕尾服的老人向他们微微弯腰致意，注意到乔纳森投来的眼神时，朝他露出一个彬彬有礼的微笑。

    乔真是受够这种反差了，非人兄妹实际上也有普通生活，上学还有家人接送。

    但联想到直升机，他决定把普通两个词删掉。

    *

    杰森说，他就是很普普通通路过了一下，听到有打架的动静，就打算把所有人都创飞。正好他搞来的那辆老福特车该报废了，能解决几个不长眼的东西也算是光荣退役。

    这车是他从其他**那儿摸来的战利品中最不起眼的之一，委实没什么大用，但是扔了又可惜。所以平时里就拿来干干黑活，迷惑迷惑某些人。

    任谁一看到机车加红头罩，都会知

    道是他来了，但看到破车里坐了个红头罩，都只会想‘兄弟，你cos这货真是好大的狗胆’。

    塔米斯还记得前一天晚上杰森提到这个论调时的样子，他们坐在下水道口，江面把全世界的波光粼粼都朝他们送来。他懒洋洋揪着旁边的细长草叶，语调几乎可以想象有多眉飞色舞。

    但现在他缩在沙发里，表情阴沉得能让蚂蚁迅速搬家。安全屋没有开灯，明明灭灭的电视光映在他脸上，把一切都衬得像是恐怖片片场。

    悄无声息地滑进房间，塔米斯扭头看了一眼电视。屏幕里男人神色癫狂，举起斧头狠狠砍下，一下，两下，血花四溅。画面右边贴着电影名字，《美国精神病人》。

    “你打算COS贞子？”杰森幽幽说。

    “这个演员长得有点像年轻时候的父亲。”塔米斯说，眼睛在昏暗里闪着猫一样的光。

    “打住，我绝对不是因为他们长得很像才看这部电影的。”杰森面无表情，“我不是说了今晚上的行动暂时取消么，你现在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回你爹家睡觉。”

    “我担心你。”塔米斯眨了眨眼，又像猫一样踱过来，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坐得端端正正。目光落在他搭在茶几上那条正绑着绷带的腿，认真得像是在研究什么课题。

    而几乎是在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杰森就在心里脱口而出了个脏词。后面她说起枪伤需要注意什么之类的话，他都完全没有注意听。

    要是换做其他某些人，他肯定要翻白眼，或者说什么‘收起你没用的假意’‘我不需要你的关心’之类的话。但是放在她身上，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有人很担心，所以专门过来看你。

    他有些烦躁的把腿放下来，脸上云淡风轻，“没事，问题不大，我心里有数，我中过的枪比哥谭复活过的人都要多，明天就好了。”

    塔米斯又被地狱言论又扑了一脸，唇角不太开心地垂下来了。

    乖巧猫猫突然变得阴郁起来，杰森心里一突，没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琢磨了一下，“今晚上去阿卡姆也行，趁热打铁。你爹今晚上被其他事情绊住了，再迟一天怕只能吃他尾气。”

    他越说话，小猫脸越垮。杰森哽了一下，“——好了好了！我也没想到那群家伙掏得出来枪啊，明明举着棍子叉子一股子械战风格，我一下来突然有人放冷枪，真是毫无帮派操守！”

    “哦。”塔米斯说。

    好一个‘哦’，杰森咕噜说了一大堆，没有任何正面反馈，只换来一个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字。他眉头皱起来，垮脸小猫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从他身边溜走了。

    啧，又搞砸了。

    杰森胡乱按了几下遥控器，把身体倒进沙发，瞪着漆黑的天花板，那深黑的墙像是在开口对他说话：

    呆瓜都能被你气走，不愧是你啊兄弟。

    杰森想想，他好像自一开始就没让谁满意过。就连最开始当罗宾那段日子，顶上也压了个迪克。他拼了命想要让什么人满意，但结果总是相反。

    汹涌的沉郁要涌上来把人给淹没。

    房间里突然响起闷闷的脚步声。认识的人里就没几个走路会有声音的，别是小姑娘走的时候没关门，有什么小贼溜进来来吧？

    算这蟊贼今天倒霉，撞上他心情最不好的时候。

    他抓起旁边的枪，杀气四溢的转过头。

    一大摞物资箱子走进房间…不，是有人抱着这堆物资箱子，只不过是箱子叠在一起太多太高，甚至已经遮过了人的头顶。

    塔米斯从箱子后面探出头，看着杰森指着她的枪，歪了歪脑袋。

    第180章 阿卡姆监狱 少走几十年弯路

    杰森试图说点什么， 但比起说话，现在还是把手里的枪给放下更要紧。有点尴尬，可这些纸箱子是啥？

    他有些摸不清什么情况了， 刚站起来， 探头看了他一眼的小姑娘缩回头， 完全不觉得刚才那枪指着她怎么了， 一句“不要动”就把他定在原地。一时间抬脚不是坐下也不是。

    他还是磨蹭着走过去了，重心放在另外一条没受伤的腿上，尽力维持着脚步正常的样子， 脸上云淡风轻，让人看不出来心里正连连嘶着冷气。刚才一下子站起来没注意， 用力过猛了， 腿上钻骨似的痛。

    就这几步路， 小姑娘咣啷啷就把箱子堆在了墙边。听这重量声响， 杰森有一瞬间担心未来小朋友会长成肩膀好似双开门冰箱的肌肉芭比。

    他琢磨了一下，好像也行， 挺健康。

    “什么玩意儿？”他打量着那堆沙色的纸箱， “要寄存在我这儿？别是什么游戏卡吧？”

    他还是罗宾那会儿， 打个游戏都有时间限制， 还想玩就得偷偷摸摸。

    但小姑娘摇了摇头，滑进掌心的匕首往中间某个箱子一戳一划， 瓦楞纸的箱子应声敞了个大洞， 里面流沙似的淌出来一堆黑色东西， 叮里咣啷落下来， 骨碌碌滚了一地。

    砸得有声有色的是催泪剂，音爆弹，团成球的抓捕网。沙一样淌下的则是橡皮子弹。弹药补给滚得满地都是， 在脚边堆积如山。

    这还只是其中一个箱子，鬼知道其他几个里面是什么。

    杰森眉头一皱，“蝙蝠洞搁我这儿清库存来了？”

    “没有，是大家都很担心你。”她说。

    他陷入沉默。

    送货小猫来了，送货小猫走了。

    来的时候爬的窗户，走自然也是从窗户跳下去。她拉上面罩，自夜空无声掠下，披风展翼如同正在滑翔的游隼。蝙蝠车的天窗无声将鸟吞吃进去。

    “怎么样？”驾驶座的人问。

    “可能好几天不能用那条腿了。”塔米斯抬起头，看着天窗把那扇黑暗的窗户关上，“你为什么不进去？”

    “这时候他不会愿意看到我、迪克或者布鲁斯中的任何一个。”提姆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他是那种不喜欢暴露软弱，更不喜欢直接接受的人。”

    “……但他知道的吧。”

    她一个人当然没办法拿到这么多东西，还把东西从蝙蝠洞带到这里。在她窜进窗户之前，就有人已经把东西悄无声息堆在门口了。

    有人出主意，有人默许，有人把东西带到这里。她要做的只有钻进那扇窗户里。

    “是啊。”提姆说。

    蝙蝠车无声驶离街区，夜色下的公寓窗户里，撩起一角的窗帘落下。

    塔米斯觉得父亲的家庭很好也很奇怪，所有人都擅长一种拐弯抹角的艺术。如同房间里的大象，不可言说的事物就在那里，但所有人都不会提起它，就连关注的目光都是拐弯抹角转嫁过去。就像是现在。

    而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成为大象。

    塔米斯不明白，她默不作声的给哥哥发了消息。

    即便是正在夜巡中，达米安的回信也来得很快，这件事情并不出乎他的意料，【对于不肯直面现实的弱者来说，这很正常。】

    ……好的，她是那个用来拐弯抹角的道具，而兄长则站在一边，平等的看不起所有大象，致力于把大象都斩于刀下，以证明他不可辩驳的家庭地位。

    她看向流光四溢的窗外。夜色之下，无数灯光化作线条正飞速远离。

    “我要去阿卡姆。”她说。

    骤然降速的轮胎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蝙蝠车在路边停下，提姆很确定他没有听错那个词语。

    多米诺面具下的眼睛眯起来了，他若有所思地说，“和昨天稻草帮的事情有关？你们原定今天去阿卡姆？”

    那地方可不兴随便去，里面关着的某两个变态被小女孩揍过之后似乎觉醒了某种奇怪的癖好。提姆知道蝙蝠侠让阿卡姆给稻草人加大心理治疗力度就觉得奇怪，这群疯子基本上已经无药可救，除非出现什么新病症。

    根据新入职的医师的情况推断出新病症之后，就连见多识广的提姆都不由得想要皱眉。

    稻草帮的事情，进去当然是找稻草人。听上去像是骨头正把自己送进狼口。

    倒不是怀疑小姑娘的战斗力，但是对于哥谭的这些精神病，战斗力是最不好用的东西。而且使用暴力，——现在搞不好是在奖励他。

    “我今天下午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警告我不要去那里。然后杰森就出事了，有人朝他的腿放了冷枪。”塔米斯低声说，“我不觉得这是意外，有人在阻止我去那里。”

    车窗映出她没有任何情绪的小半张脸，瞳孔冷得像淬了冰。

    她这副神情让提姆恍惚看到了达米安，一直以来，她在他的眼里是安静得像一汪清池，融化的雪水只带着浅淡凉意。

    而现在，冬季来临了，刀锋般酽冽的寒意扑面而来。

    他把‘我会和你一起去’这句话吞进肚子里。

    “……虽然我不觉得你自己去那里是个好主意，但我会把你送过去。”他说。

    *

    塔米斯对于阿卡姆监狱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她知道那是一座监狱，前身是精神病院，后来精神病院独立出来，监狱主要关押着精神状态异常的罪犯，而医师们在面向外界就诊的同时也在监狱内供职。

    这个词语不可避免的把她带回到第一次遇见哈莉奎因的那一天，那会儿她看上去还很正常，塞过来的药一开始也的确对酒神因子有用。后来塔米斯才知道哈莉精神时好时坏，而且没有处方权。

    尽管她曾经确实是精神医师。

    德雷克显然深谙社交距离，不管是对杰森还是对她，在接触距离上把握得恰到好处。没有劝诫，他只是告诉了她稻草人被关押的位置和路线。从他的描述里可以听出来，他对这个地方简直是了如指掌，就连介绍的口气都像是导游。

    走廊灯光明亮，地面铺设平整的冷银色钢板光可鉴人。监控摄像头无处不在，像瞳孔一样紧盯着每一个角落，每隔几米还有感应器闪烁着红光。

    和传统监狱不同，每个牢房都由特制的钢化玻璃隔开，里面的罪犯们仿佛是展览品一样被陈列着，电子控制系统取代了传统门锁。

    超乎塔米斯对监狱这个词的认知，这里看上去更像一座高科技监控的堡垒。

    站在监狱里的漆黑角落，她扭头看向还没离开的红罗宾。

    “这里的投入不像是普通的专类监狱。”

    德雷克只用了一句话就解答了她的问题，“在美国，监狱可以由企业投资经营。”

    在哥谭，有什么企业能经营起阿卡姆这座监狱？

    塔米斯默默收回视线……父亲的产业真的好多。

    但是为什么德雷克还没离开？

    “因为我也有事情要在这里处理。”察觉到驱赶的目光，提姆回答得面不改色，“待会儿见。”

    黑色披风一扬，他悄无声息消失在角落。

    塔米斯总觉得好像不太对，他真的是有事，而不是随便找的什么借口吗？但人已经离开了，她只能把困惑咽进喉咙。

    如果他想要一起同行，其实塔米斯不会拒绝。但显然，房间里的大象又出现了，只不过现在她从拐弯抹角的道具变成了大象。

    ……原来任何人都能变成大象么。

    她踏进钢铁迷宫的长廊。

    “又出现什么新人了？来阿卡姆参观？”

    “千万别迷路，不然我可要撕掉你的翅膀了，小东西。”

    “恭喜啊，少走几十年弯路，年纪轻轻就找到了哥谭人的灵魂归处。”

    有人冲到玻璃前咆哮，有人用力拍打着玻璃。隔着厚实的壁垒，他们的声音就像是隔着水波般模糊不清。蒙着脸的黑衣女孩目不斜视从他们面前走过，波澜不惊得就像是路过一片稻田，完全把所有嘈杂都视作没有意义的蛙声阵阵。

    “哇！胡狼！”有人震惊了，“菜菜，救救，捞捞我啊！”

    嗯？塔米斯停下脚步，扭过头。

    回旋镖满脸震撼，喜上眉梢，几乎整张脸都贴在玻璃上，在上面洇出一大团肉痕。他满脸都写着‘他乡遇故知’或者‘快来捞兄弟一把’的激动。

    塔米斯谨慎地端详了几秒，确定他是哈莉那个所谓‘自杀小队’的一员没错，“……你怎么在这儿？”

    “对啊！我怎么在这儿啊！我又不像哈莉那个疯婆子那样有精神病！”回旋镖激动得直拍玻璃，“但是他妈的我和杀手鳄就是被扔这儿了，这下我是没精神病也快成了啊！快救我！”

    这段话的要素太多了，哈莉也在这里？但塔米斯陷入沉思，“我在外面看到过杀手鳄。”

    回旋镖愣住了，旋即勃然大怒，“他妈的，我说怎么前段时间监狱查牢房损坏情况，我好不容易用牙签扣起来一块砖都给我又填了，原来是这狗鳄鱼钻出去了没带我？！”

    ……这个精神状态实在是很这里很契合，看来没关错地方。塔米斯朝他点点头，“你继续加油。”

    这就是撒手不救的意思了，话音刚落，回旋镖一眨眼就发现人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

    对着空无一物的玻璃墙，他双手抱头发出凄厉的惨嚎，“别走啊——要不你帮我联系一下中心城的闪电侠让他帮我转狱也成啊——”

    而塔米斯正在发现，这座监狱里的熟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多。

    “漫长的夜即将结束，黎明前的瞬间最为绚烂，而被束缚的风要开始怒号了。”谜语人站在玻璃墙后，神采奕奕地伸开双臂。

    小姑娘眉头一皱。

    奇怪，怎么突然想揍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