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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四十一个女主任由摆布

    赵晛下意识地走近了偏殿,还未向前两步,便被宿卫挡住。

    宿卫一手按在了腰间剑鞘上,沉声道:“殿下留步。”

    见宿卫这般反应,赵晛脚步一顿,越发确信偏殿内藏着什么猫腻。

    便在片刻之前,他得了太后口信,道是有人瞧见吕昭仪带着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太监去了立政殿,而后久久未出。

    赵晛不难猜出吕昭仪的心思,无非是想费尽心思诞下龙嗣,以此动摇他橙家根基。

    他原本有些不屑,父皇向来不近女色,更是这些年未曾踏入后宫,吕昭仪此举无疑是自取其辱。

    但转念一想,赵晛忽然记起了自己的母亲。

    谁知道吕昭仪为达目的会耍些什么手段?

    橙家如今最大的依仗就是赵晛,万一吕昭仪今夜承了宠,又恰好有了身孕诞下皇子,那朝堂上的局势怕是要天翻地覆了。

    赵晛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收到信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只可惜虽然皇宫中四处布满了太后的眼线,这立政殿左右却宛如铁墙一般,水泼不进,针插不入,直到上个内监张韬被杖毙后,太后再无法得知立政殿内的丝毫动静。

    赵晛不确定赵瞿跟吕昭仪已经进行到了哪一步,自是心急如焚,此时见那偏殿中火烛通明,又似有女子身影,心底顿时凉了半截。

    这是已经宠幸过吕昭仪了?还是宠幸前的洗洗涮涮?

    赵晛越想越慌,冷着脸抬手推开宿卫,上前两步便跪在了偏殿外:“父皇,儿臣有急事要奏!”

    他骤然拔高了嗓音,心跳如擂鼓般咚咚作响,却迟迟等不来殿内的回应,呼吸不由沉重了几分。

    “父皇,儿臣求见!”

    赵晛又扬声重复一遍,殿内仍是没有回声。

    他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想:难不成是吕昭仪给父皇下了药,父皇如今已是神志不清,任由摆布了?

    赵晛再等不及,也顾不上礼数和规矩,猛地起身推向偏殿大门。那殿门剧烈地晃动了一瞬,又很快弹了回来,显然是有人从殿内拴上了殿门。

    宿卫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阻拦赵晛,但赵晛像是发了疯似的,抬脚便往殿门上踹去,他用了十成的力气,只一脚就踹得殿门木屑横飞,摇摇欲坠。

    谢昭昭哪想到赵晛会踹门硬闯。

    平日里赵晛怂的一批,赵瞿说一他就不敢说二,这般唯唯诺诺的性子竟敢做成如此僭越冒犯的举止,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殿内毫无

    遮挡物,若想在短短一瞬间跳窗逃跑也不太现实,这汤池药浴水色又太浅,她便是憋气沉水下去,一旦赵晛靠近水池就会发现她的存在。

    但也总比直接被发现来得强。

    谢昭昭深吸一口气,正要抱着赵瞿的腰沉下汤池中,颈后倏而多了一只骨节明晰的手掌。

    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赵晛闯进了偏殿之中。

    他还未站稳脚,面前不远处的汤池中便传来一道冷冽沙哑的嗓音:“放肆——”

    赵晛呆愣地望着眼前一幕。

    赵瞿赤身沐在汤池中,怀里偎着一个华容婀娜的纤弱身影,她似是羞极了,轻颤着埋在他胸膛前不愿抬首。

    他便也纵容着她,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后颈,漆黑的眸漫不经心垂视着她红透的耳尖。

    赵瞿随手勾了一缕她鬓边的湿发,绕指把玩着:“看够了吗?”

    赵晛:“……”

    他闯进偏殿前,脑子闪过很多种可能性:或许是吕昭仪给父皇下了药意图不轨,或许是吕昭仪身边长相清秀的小太监魅惑了父皇,或许重喜和宿卫已被北人收买联手暗害父皇。

    独独没想过,殿内两人是你情我愿。

    与橙梓、吕昭仪那般,赵晛很早之前就怀疑过赵瞿的性取向。

    他几年前就开了荤,这种男女之事便是越来越上瘾,赵晛不信赵瞿触碰过后还能清心寡欲这么多年。

    除非赵瞿根本不喜欢女人。

    此事于赵晛而言是天大的喜事,毕竟赵瞿就是宠幸再多的男人,男人也不会怀孕。

    这同样意味着,无人可以撼动赵晛储君的地位。

    但此时此刻赵晛看到的画面,抨碎了他所有的笃定与从容。

    后知后觉的恐惧爬上心头,赵晛慌忙低下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父皇恕罪,儿臣本有急事要禀,见父皇迟迟未应,以为父皇在殿内昏厥,情急之下才会破门而入……”

    赵瞿乜了他一眼:“你到底有什么急事,能急得过朕?”

    “皇祖母突发惊厥昏迷,儿臣实在忧心皇祖母,便想请父皇召任太医入宫为皇祖母看诊。”

    赵晛说得诚恳,实则不过是一个临时编造的托词。

    先前太后也病过,本欲请任羡之看诊,但任羡之不买太后的账,只有赵瞿能请得动他。

    赵瞿又向来与太后不睦,便也不了了之。

    如今用此事当做借口正好,左右赵瞿也不会真将任羡之召进宫里给太后诊脉。

    “哦,那是很急。”赵瞿道,“传朕旨意,召任羡之入宫为太后看诊。”

    赵晛:“……”

    赵瞿:“还有事吗?”

    赵晛:“……没了。”

    赵瞿冷笑一声:“没了还不滚?”

    等赵晛失魂落魄地离去,重喜连忙将摇摇欲坠的殿门重新合上。

    赵瞿看着赖在他怀里不动弹的谢昭昭,长吐了一口气,哑声提醒道:“赵晛走了。”

    谢昭昭紧闭着眼睛,只想原地去世。

    赵瞿什么时候醒的?

    他难道是在装晕?他刚刚都看到什么了?

    谢昭昭双腿隐隐有些发软,手臂勉强挂在他腰上,这才没有滑进汤池中。

    要不然她也装晕好了?

    总比她睁开眼面对穿开裆裤的赵瞿强。

    谢昭昭刚一打定主意,还未开始表演,腰上突然多了几根手指,只在腰侧上轻轻一掐,她便忍不住痒得弓起腰。

    “别,别挠了……”

    谢昭昭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将脑袋从他怀里拔了出来。

    她闷声道:“陛下什么时候醒的?”

    赵瞿没说话,伸手从汤池边扯了条袍子下来,披在了身上。

    他其实早就醒了。

    从谢昭昭光溜溜钻进汤池沐浴那会儿。

    至于为什么装昏迷,赵瞿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看见她光赤的后肩,他便下意识阖上了眼。

    迷迷糊糊之间,他感受到了身体莫名其妙的变化。

    自从赵瞿被太后算计,一怒下喝了任羡之开的那服药后,他已是很多年没有过这样鼓鼓囊囊的酸胀感了。

    赵瞿迷茫。

    赵瞿震惊。

    而后便是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他恍惚迟疑的时候,谢昭昭走了过来。

    她淌着池子里的温水,哗啦啦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像是鬼魅惑人的低吟。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就像是他控制不住那东西一样。

    闭着眼的感官,似乎要比睁开眼更敏锐。

    赵瞿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一切细微的动静,她的心跳声,她的呼吸声,甚至于她的气息也比往日更加炽热。

    倘若那时候谢昭昭摸一摸他的心口,怕是一眼就能堪破他的伪装。

    赵瞿从未有过这样奇妙的感觉。

    她指尖所触之处,每一寸皮肤都泛着酥酥麻麻的灼意,无法言喻的刺激感仿佛一道雷电在脑海中炸开,沿着四肢百骸贯通而下,又快速地弥漫开,化作一阵阵颤栗。

    像是会麻痹神经的毒物,让他无法思考。

    甚至堕落到沉溺其中,听到她大不敬地喊着他的名字,他亦是不愿醒来。

    直到谢昭昭不经意间摸到他腰后的疤痕时,他才恍惚清醒过来,心尖似是颤了下,不知是怕吓到她,还是怕她嫌恶心。

    她沉默不动的那一刻,好像变成了漫长的一整年。

    赵瞿静静地等待着。

    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

    可惜没等到谢昭昭做出什么反应,那坏事的赵晛便莽莽撞撞闯了进来。

    赵瞿沉默的时间太久,以至于谢昭昭以为他不会回答,她正要转移话题,却听他淡淡道了声:“刚醒。”

    谢昭昭自是不信他的说辞,抿了抿唇:“陛下方才起热高烧,任太医来过,凑巧他家中有急事便先行离开,将药浴擦身的事情托付给了我。”

    说罢,她又忍不住道:“既然陛下已是无碍,我就先退下了。”

    不等赵瞿回应,谢昭昭哗啦一下站起身,匆匆忙忙便想要离开,还未抬腿迈出汤池,脚踝上倏而多了道沉重的牵扯力。

    赵瞿攥住了她的脚腕:“你就这样走?”

    谢昭昭愣了愣,后知后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湿漉漉紧贴在皮肤上的外袍。

    她刚才褪下赵瞿里裳,看到某处模模糊糊的轮廓后,忽然生出一丝危险感,便随手捞了一件外袍裹在了身上。

    但袍子布料薄,浸透了水就像是没穿一样,贴在身上勾勒出若隐若现的曲线。

    赵瞿松了手,转身背靠在汤池边,微微阖目:“换好衣裳再走。”

    重喜早便备好了干净的换洗衣物。

    谢昭昭褪下湿透的外袍,仓促地擦了擦身上的水,手忙脚乱套上了衣裙。

    她忍不住想,她要是会遁地就好了。

    便如此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遁到岭南之外,也免得日后再与赵瞿相见了。

    谢昭昭穿好衣裳便径直往殿外快步跑去,跑出没多远又倏而顿住脚步:“陛下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赵瞿想也不想:“不能。”

    他垂着眸,指尖轻叩在池沿上,皮笑肉不笑道:“朕要将她大卸八块。”

    谢昭昭:“……”

    没想到她还一个字没提,他竟已是猜出了她的心思。

    谢昭昭并不想站在任何人的立场上去批判别人,于她而言,这件事本身就跟她无关,所以谁对谁错也根本不重要。

    她只在意结果如何。

    倘若赵瞿杀了吕昭仪泄愤,便是与吕家,乃至于整个北人一族为敌。这原本跟她也没有关系,但现下她许多事情都要依仗赵瞿,要是赵瞿提前给自己作下线了,她的好感度该怎么办?

    她可不想再转头去攻略赵晛。

    谢昭昭试图与赵瞿讲道理:“吕昭仪犯下大错自是罪该万死,陛下想要怎么惩治她都不为过。只是吕丞相为北人之首,这些年效忠陛下,鞠躬尽瘁,没有功劳亦有苦劳,陛下便是看在吕丞相的面子上,不妨再给吕昭仪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她的确该死。”赵瞿自喉间挤出一声轻笑,“若想重新做人,何须如此麻烦,朕帮帮她就是了。”

    “……”

    谢昭昭怀疑自己说了这么长一段,听到他耳朵里就是“吕昭仪该死……阿巴阿巴阿巴……吕昭仪重新做人……”

    完全是对牛弹琴。

    赵瞿似乎根本不在乎后果如何,他只要吕昭仪死。

    谢昭昭顿觉无力感涌上心头,她如今跟赵瞿算得上一根线上的蚂蚱,赵瞿又是给她爹升官赏宅,又是给她娘封爵食邑,连带着她小妹都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和商铺地契。

    他恨不得在脑门上写着几个字:朕是谢昭昭的靠山。

    赵瞿要是噶了,那些曾经被他得罪过的人,岂不是要将她一家子当做打击报复的泄愤对象?

    便是不提这些,今日赵晛破门而入显然是事出有因,怕不是得了信知道吕昭仪来了立政殿侍寝,这才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赵晛方才并未看清楚她的面貌,该是将她当作了吕昭仪,若赵瞿今夜还搂着“吕昭仪”亲昵共浴,次日便将吕昭仪大卸八块,难免不会惹得赵晛生出疑虑。

    谢昭昭沉默了片刻,轻吐出一口长气:“倘若陛下就当是为了我呢?”

    “我不想让赵晛知道今日是我。”

    此言一出,赵瞿脸上不冷不热的笑意消失了。

    他原本以为谢昭昭是担心他,怕他杀了吕昭仪会引得吕丞相怀恨在心。

    可如今看来,她担心的根本不是他。

    谢昭昭只怕赵晛知道今夜与他共浴的人是她。

    赵瞿眉梢一压:“你还爱他?”

    他绷紧了面皮,语气却听起来毫无起伏:“朕说过不准你爱赵晛。”

    说罢,赵瞿死死盯着她的脸。

    像是想从她神情中辨别出些什么。

    只要能证明她改变了心意,哪怕是一丝退却,哪怕是一毫畏缩。

    但是什么都没有,谢昭昭脸上尽是沉默。

    就像她方才说的那样,她只是不想让赵晛知道今日是她。

    她心里仍有赵晛。

    赵瞿越想越觉得烦闷,似是有一股无名火窝在心口,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竟是比他发现吕昭仪下药时更羞恼。

    赵晛凭什么?

    赵晛有的东西,他全都有。

    赵晛没有的东西,他还是有。

    谢昭昭到底爱赵晛什么?

    卡在赵瞿喉咙里的“滚”字,在舌尖滚了一圈,化作咬牙切齿的妥协:“倘若朕放过吕昭仪,你能不爱赵晛了吗?”

    第42章 四十二个女主心慌意乱的滋味

    谢昭昭回去大吉殿的路上,耳畔仍萦绕着赵瞿那句“倘若朕放过吕昭仪,你能不爱赵晛了吗”。

    她没想到,当初随口编造的一句说辞,却被赵瞿放在了心上,甚至到了如今仍在纠结她是不是爱赵晛。

    谢昭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莫须有的问题,只能沉默以对。

    谁料赵瞿似乎误会更深了。

    但不论如何,结果是好的。

    只要他不想着杀吕昭仪,不与北人结仇为敌,谢昭昭便已是达到了目的。

    她这般想着,心脏却鼓动地异常快。

    他为什么那么在意她是不是爱赵晛?

    难道赵瞿真的喜欢她?

    谢昭昭不由想起她生辰那日,他也是忽然纠结起她为什么喜欢赵晛,她便引导似的问他懂什么叫喜欢吗,他说懂,她又紧接着问他喜欢她吗,他干脆地答了句喜欢。

    彼时她并不觉得赵瞿是认真的,只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无力感。

    可如今谢昭昭却有了一丝动摇。

    她行至殿外,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了大吉殿。

    吕昭仪蜷在地上,目光呆滞,身体不时抽搐颤动几下,似是惊吓过度,听见脚步声便猛地一晃,哆哆嗦嗦跪了下去:“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她嘴里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倒叫陪在身旁的吕自安有些无措和惊诧。

    吕昭仪自出生以来便是众星捧月,从小被父亲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受尽荣宠。平日里性子骄纵惯了,向来是颐指气使,恨不得将眼睛长在头顶上。

    她心比天高,自然是无所畏惧。

    吕自安何曾见过吕昭仪这般惶恐无助的模样,不禁担忧道:“娘娘,吕昭仪这是怎么了,立政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才立政殿传来惨叫声,吕自安也想跟过去,却被谢昭昭拦下了。她实在想不通吕昭仪经历了什么,只是见吕昭仪浑身血迹,想必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谢昭昭走到吕昭仪身侧,将伏在地上颤抖的吕昭仪扶了起来,贴耳低声道:“陛下不会杀你,但你要对今夜的事情守口如瓶,万不可向任何人走漏半个字。”

    她特意咬重了“任何人”这几字,便是提醒吕昭仪管住嘴,不要让吕丞相和背后家族掺和进来。

    吕昭仪涕泪满面,呆愣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她神色恍惚间,好似又想起了方才命悬一线时,那逆光而来的纤细身影。在那一刹,宛若救世的神女,将她从无尽无头的绝望中解脱出来。

    吕昭仪干涩的唇瓣颤了颤,微微张合:“谢,谢谢……”

    谢昭昭轻拍着吕昭仪裙踞上的尘土:“在此处换身干净衣裙,回去好好睡一觉。”

    等安抚过吕昭仪,她又看向吕自安:“谢谢你送给我的糕点,今日多亏了你才没有酿成大错。若你相信我,便将大吉殿内的所见所闻忘干净,切莫与旁人提起,以免引火烧身。”

    吕自安向来怯懦惯了,又在后宫生活了这么久,早便懂得自保之道,只是见吕昭仪如此模样不免心慌意乱,这才追问了几句。

    如今被谢昭昭提点了一句,顿时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好,好!”

    *

    任羡之刚出了皇宫不久便被重喜截回了宫里。

    听闻赵瞿已经醒来,他舒了口气,依着赵瞿的意思去了千秋殿。

    赵晛早已在殿外等候,而太后则卧在床榻上,双目紧闭,黑沉着一张脸,手脚时不时抽搐两下。

    见任羡之来了,赵晛迎上去,又将在赵瞿面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任羡之进了千秋殿,看见太后第一眼便猜到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不由微微失笑。

    他就说赵瞿为何让他来千秋殿给太后看诊。

    分明是看出赵晛扯谎,便有意让他来千秋殿折腾太后。

    太后为了赵晛也是拼极了,竟是豁出一张脸皮去,当众表演起了惊厥昏迷的病态模样。

    宫中太医大多会察言观色,若贵人们有个头疼脑热却查不出具体的病因,他们既不敢妄下定论,又唯恐治不好惹来责罚,便会言词含糊,随意挑选个不轻不重的病症搪塞过去。

    可惜这演技骗一骗旁的太医便罢了,却瞒不过任羡之的眼,他一向丁是丁卯是卯,诊出什么病就是什么病,才不会敷衍了事。

    赵晛见任羡之久久不语,心中忐忑不安,迟疑着试探道:“任太医可有法子让太后醒来?”

    任羡之放下药箱,不紧不慢地取出一卷粗银针:“太后久病体虚,许是忧思过度导致气血逆乱、邪气内侵,臣这便施以针法,为太后疏经驱邪。”

    “只是太后惊厥病急,恐怕要针灸半个时辰方能起效。”

    赵晛看着任羡之手里铁钉一般粗长的巨针:“……半个时辰?”

    太后:“……”

    任羡之微微颔首,净手后精准地找到穴位,缓缓刺入,只听见太后齿间发出一声隐忍的闷哼,那针头已是没入皮肉半寸。

    待巨针停稳,他面容温和地轻捻针尾,手指捻转轻提,引得银针微微震颤,太后紧闭双眸的面目越发扭曲,颊侧的肌肉用力绷紧,眼尾竟是滑落下一滴清泪。

    赵晛已是不敢再继续看下去:“任太医,这银针是否太长太粗了些?”

    任羡之温笑道:“这样见效快。”

    言罢,他将手中的第二针,第三针也接着扎了下去,太后原本抽搐的手脚哆嗦得更厉害了,片刻后倏而听到一声呕吐,竟是将白日里进食的饭菜一

    股脑全哕了出来。

    赵晛连忙上前:“任太医,这是怎么回事?”

    任羡之不急不躁:“排病反应。”

    他还要再继续扎针,太后却倏而睁开了眼,她胸口不断起伏,似是刚刚惊醒般,满头大汗:“哀家,哀家这是怎么了?”

    任羡之弯了弯唇:“殿下你看,臣便说这样见效快。”

    等赵晛将任羡之送走,千秋殿内响起噼里啪啦的砸东西声,赵晛在殿外驻足半晌,硬着头皮进了殿门。

    不出意外,入目一片狼藉。

    太后将手边上能砸的东西全砸了个干净,此时正喘着粗气,怒瞪着他,却迟迟不说一句话。

    赵晛绷紧了唇,垂首走至太后身侧蹲下身,乖顺地伏在她膝头:“孙儿知错,皇祖母你消消气,莫要因孙儿气坏了身子。”

    “这任羡之分明是有意折腾哀家……”太后扶着桌子的手臂微微颤抖,眉头紧皱着,“必定是那虎狼崽子的授意,他如今是越发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了!”

    她双目泛红,隐有恨意:“去,去将你外祖公请进宫!”

    既然赵瞿容不得她橙家,一而再再而三欺辱于橙家,她又何惧与他撕破脸皮?

    如今赵晛已是长大成人,赵瞿这个傀儡皇帝便再无用处。

    *

    从千秋殿离开后,任羡之并没有直接离宫,而是调转方向去了一趟立政殿。

    赵瞿正坐在烛灯下批阅奏折,见到任羡之来,第一句话便道:“你的药失灵了,再给朕加些剂量。”

    任羡之愣了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赵瞿口中失灵的药是何物。

    他早先查验过吕昭仪所用的助情香,不可否认那经过重新调配的助情香药效更为猛烈持久,又有曼陀罗花粉致幻的效果加持,若是用在平常人身上,恐会致人神志癫狂,极度亢奋。

    但赵瞿曾服用过他特调的汤药,那些草药皆是大寒性凉之物,便是对上吕昭仪调配的助情香,最多就是两相相抵,短时间内总不至于叫药效完全失灵。

    任羡之觉得不是药效失灵了,而是赵瞿动摇了。

    他斟酌着该如何应答,面对赵瞿直勾勾的眼神却有些无法开口,半晌才道出一句:“陛下,此药伤身。”

    赵瞿无所谓道:“死不了便是。”

    任羡之叹了口气:“彼时陛下让微臣调配此药是无可奈何,如今您已是根基稳固,又因何作践身子?”

    赵瞿垂眸不语。

    任羡之又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陛下无需为此惶恐,不如坦然待之。”

    他其实看出了赵瞿纠结的地方根本不在于药效是否失灵,而是在于面对谢昭昭时的失控感。

    赵瞿习惯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偏偏身边多出一个无法预测的变数,他杀不得,剐不得,只能摆在身边,时刻搅得他心神不宁。

    往日便罢了,赵瞿没将她放在心上,只想着加以利用,足以缓解头疾之苦,叫他整夜安眠便是。

    但经过这一夜,赵瞿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心慌意乱的滋味——无论是对她有了身体反应,还是他因她一句话乱了心神。

    赵瞿从来不是一个会妥协的人。

    等到谢昭昭走后,赵瞿便开始后悔说出了那句话,他根本就不打算放过吕昭仪。

    胆敢算计他的人,就该受千刀万剐之刑。

    更令人懊悔的是,他竟然莫名其妙说出什么“你能不爱赵晛了吗”这种话,等过些时候静下心来,赵瞿才体会出当时说出这话的语气,简直卑微到宛如哀求。

    若非是被那助情香迷昏了头,他怎么会吐出如此陌生的字词,做出如此陌生的行径?

    赵瞿急需要把控住当前的局面。

    而最好的方式就是回归原本的轨道,将一切重新归位。

    赵瞿恹恹抬眸:“朕给你十日时间,将那汤药重新调配出来。”

    说罢,不等任羡之再劝,赵瞿便继续埋头批阅起奏折,只是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脑海中就闪过谢昭昭的脸。

    任羡之看着他这般模样,不禁又叹了口气。

    赵瞿极少在夜里批阅奏章,唯有心浮气躁,彻夜难眠时才会搬来那堆成小山的奏折,一本一本阅过去。

    上一次见他如此,已是不知多少年前因为薛妃寻死之事而烦忧。

    任羡之默默行至赵瞿身侧,屈身跪坐在案旁,抬手为他砚墨:“陛下今日元气大伤,务必保重龙体……”

    话音未落,任羡之目光扫到了赵瞿正在批阅的奏章上。

    那朱砂红笔落下的批语上,寥寥草草地写满了三个字。

    谢昭昭,谢昭昭,谢昭昭。

    第43章 四十三个女主她跟赵瞿关系不正当(二……

    谢昭昭折腾了一宿几乎没合眼,翌日迷迷糊糊睡到半晌午。

    她是被哑光喊醒的。

    “娘娘,您是不是起烧了?”哑光跪伏在床榻一侧,望着谢昭昭脸上不均匀的红晕,焦急道,“奴婢这便去请太医。”

    她下意识地扯住了哑光:“我没事。”

    话音落下,谢昭昭才察觉到自己嗓音嘶哑,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又疼又痒。

    想必是昨夜在立政殿捂出一身汗,又在偏殿汤池里受了凉。

    自从那日谢昭昭在别苑认错了人,被赵瞿警告过后,她已经很久没再让赵晛放过她的血。

    原本赵瞿伤害她,她也可以恢复生命值,但赵瞿只掐过她一次脖子,后来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几乎事事顺着她。

    她这身子本就是病骨支离,便是日日服用汤药也不过是勉强吊着性命,那点子疗效倒不如让赵晛割一次肉来得痛快。

    若是放在先前,谢昭昭早就去找赵晛,上赶着寻了借口叫赵晛割肉放血了。

    但如今她有了别的选择,只觉得瞧见赵晛就心烦。

    “什么时辰了?”

    谢昭昭坐直了身子,浑身滚烫得像是着了火,连说话时吞吐的气息都泛着热意。

    哑光道:“刚刚过了巳时。”

    刚过巳时便是上午十一点左右,谢昭昭撑着身子下了榻,稍作梳洗更衣,摇摇颤颤出了殿门往立政殿的方向走去。

    哑光急忙跟了上去,扶住了谢昭昭:“娘娘,您这是去哪里?可是要去立政殿给陛下请安?”

    “娘娘有所不知,昨夜陛下宠幸了吕昭仪,今日一大早便让人赏赐了吕昭仪,那华贵的首饰珠宝流水般抬进相思殿内,这般荣宠可是这些年后宫里的头一遭,难免引得其他妃嫔们也动了心思。”

    哑光往立政殿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嗓音:“如今立政殿外围堵了几十位贵人小主们,妃嫔们一个接一个的来请安,比捅了马蜂窝还吓人,娘娘今日怕是进不去立政殿了。”

    谢昭昭闻言,忍不住愣了愣。

    她昨夜求赵瞿饶过吕昭仪一条性命,原本是想将此事按下去,最好不要再起任何波澜才是,却没想到赵瞿竟是如此大张旗鼓,恨不得让前朝后宫都知道吕昭仪昨日被“宠幸”了。

    如此一来,前朝后宫必定轩然大波,那些已经摆烂咸鱼的妃嫔们也有了重新奋斗的目标。

    虽然听起来跟谢昭昭没什么关系,但就如今日这般,若是妃嫔们时时刻刻围着赵瞿打转,她连立政殿的门可能都挤不进去,又怎么获得赵瞿的好感度,恢复自己的生命值?

    谢昭昭吸了吸似是被水泥堵住的鼻子,仍抱着一丝自我安慰的希望:不管怎么说,赵瞿没有杀了吕昭仪,他愿意为她妥协,或许就说明她在他心中总归是有些不一样的。

    如此她总能找到机会见到赵瞿。

    谢昭昭走到大吉门旁,果然看过了哑光口中的盛景。

    只是今日不同往日,前些日子见她们还一个个打扮的妆容精致,发髻高耸,衣着华贵如牡丹盛放。

    而如今她们却面容素净,仅以淡粉轻扫双颊,发髻也只是随意挽了个低髻,再簪上一支步摇,配上浅色衣裙,举手投足宛若幽兰。

    谢昭昭:“……”

    这打扮好熟悉,昨日吕昭仪似乎也是这般模

    样。

    她们是复印机吗?

    “娘娘觉得这打扮眼熟吗?”哑光哼笑了一声,“也不知怎么,突然时兴起了娘娘那日在长公主生辰宴上的打扮。”

    哑光一提醒,谢昭昭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那日故意身着素衣,不过是为了铺垫自请废除太子妃身份,这些人恐怕是误会赵瞿喜欢她这样楚楚可怜的打扮,见吕昭仪模仿后成功“侍寝”,便一个个都跟着学了起来。

    谢昭昭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她在大吉门旁驻足片刻,见立政殿外人来人往,便歇了想见赵瞿的心思。

    她转身正要离开,却听见背后不知是谁喊了声:“陛下出来了!”

    谢昭昭脚步一顿,抬首望去。

    赵瞿站在廊下,玄色深衣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眼睫微垂,唇色丹晖,更衬得眉心那点朱红愈发秾丽。

    他神色淡漠,襟口松散敞开两寸,足下懒懒勾着竹屐,踢踏着向前走去。

    像是没看到殿外翘首以盼的诸位美人。

    走出没几步,又忽然顿足,似是漫不经心地抬眸乜了一眼大吉殿的方向。

    在目光扫到谢昭昭身上时,赵瞿倏而敛住眸色,侧首对身旁的重喜道:“怎么不见吕昭仪?”

    重喜一愣,正莫名其妙陛下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便听赵瞿继续道:“快到午膳时间,你去请吕昭仪过来,朕要与她一起用膳。”

    此言一出,守在立政殿外已久却连殿门都进不去的妃嫔们,脸上皆是露出掩不住的艳羡。

    这是何等的荣宠殊待啊!

    吕昭仪不但一夜承宠,如今竟是还能跟陛下一同用膳了!

    简直是天大的福气!

    当事人吕昭仪却露不出一丝笑意,她接到通知吓得脸色煞白,两腿一软险些瘫在地上。

    昨夜那血腥画面仍历历在目,她现在听到“立政殿”这三个字都有应激反应,那些往日的雄心壮志也化作齑粉,只恨不得离赵瞿远远地,最好这辈子不要再见面才好。

    吕昭仪借口梳妆打扮拖延了些时间,连忙召来了吕自安:“你去大吉殿找太子妃,求她去劝一劝陛下,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份殊荣!”

    等吕自安急匆匆赶到大吉殿,谢昭昭正在喝药。

    到了嘴边的话却被忘了干净,吕自安忍不住道:“娘娘,您病了?”

    谢昭昭点头:“许是着了风寒,今日有些起热。”

    她原本想着去找赵瞿,糊弄着先从赵瞿身上恢复些精气神。但赵瞿瞧着有些奇怪,方才明明瞧见了她却装作看不见,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谢昭昭觉得莫名其妙,便调出了系统面板,谁知道她昨晚上照顾了赵瞿大半夜,那好感度竟然纹丝未动。

    再细细一查后台,原来好感度并不是没动,而是涨过又掉了。

    谢昭昭盯着那条【赵瞿好感度-5】看了好一会,半晌才敢确定,那好感度既可以增长,也可以往下掉。

    可是她昨晚上干了什么,为什么赵瞿好感度会掉?

    是因为她在偏殿中在他胸前作画,被他发现了?

    还是因为她给吕昭仪求情,让他不高兴了?

    谢昭昭一生病脑子就像是浆糊,她前思后想将脑袋想得生疼,索性不再揣摩,转身便回了大吉殿煎药。

    只是忍不住感叹,昨日到底是她有些自作多情了。

    赵瞿才不懂什么叫喜欢,更不可能会喜欢她了。

    “娘娘等一等嫔妾,嫔妾去趟膳房。”

    吕自安丢下这句话便往东膳房跑去,没过多久,又提着食盒回了大吉殿。

    她给谢昭昭煮了补气升阳、固表止汗的黄芪粥,怕她嘴里没滋味,还炒了几道素菜搭配。

    谢昭昭本来没什么胃口,但好歹是吕自安亲自下厨做的,她便尝试着夹了两筷子姜丝藕片。

    入口清脆,余味回甘,还有些酸醋辛辣的滋味,只觉得清口解腻,将舌尖的浊腻涤荡一空。

    谢昭昭赞叹道:“你的厨艺真好,简简单单一道藕片也能做出这般味道来。我往日吃的藕都是软软糯糯,你做出来的藕片为什么这样脆甜可口?”

    “藕分为两种,一种是九孔脆藕,光滑洁净,藕节间的孔洞细密似蜂巢;一种是七孔糯藕,孔壁厚实,藕节粗短,口感绵密。岭南盛产七孔藕,是以宫中膳房内多以糯藕为主,而嫔妾今日用的是九孔藕,是嫔妾专门托人从中原带来的藕节,足足养了一水缸。”

    吕自安谈及吃食便一改往日怯懦模样,颇有些眉飞色舞:“若是娘娘爱吃,嫔妾下次再给您送些脆藕来。”

    谢昭昭愣了愣,没想到吃个藕还有这些讲究。

    她不由轻叹道:“你懂得真多,厨艺又这样好,若是能在京城开一家食肆酒楼,定是门庭若市,座无虚席。”

    吕自安被夸得脸红:“嫔妾阿母曾是宫里帮厨的厨娘,伺候过橙昭仪一段时日,后来到了岁数便被放出宫,托人在吕家谋了份厨庖的生计。嫔妾自小跟着阿母,耳熏目染便也学了些皮毛。”

    “嫔妾也曾想过开家食肆酒楼,却不想误打误撞进了宫。”提及往事,她苦笑道,“不过就算不入宫,嫔妾也没本事能在京城立足,那商铺寸金寸土,便是将嫔妾发卖了都凑不够一间门头钱。”

    谢昭昭听到“橙昭仪”这个称呼,咀嚼的动作稍顿。

    橙家往赵瞿后宫里送了不止一个女儿,但被称作橙昭仪的人只有赵晛生母一人。

    她倏而想起橙梓先前曾抱怨过,太后不将她们橙家女子当人对待,道是赵晛生母并非是难产而亡后才被剖腹取子,而是在她活着的时候就生生剖腹。

    想必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隐情。

    谢昭昭状似无意道:“你阿母曾伺候过橙昭仪?太子殿下总与我讲起母妃,但过去的事情殿下也都是听旁人学来的,说来说去不过是那几句。你可知道什么关于橙昭仪的过往,我好记下来跟殿下讲一讲。”

    吕自安并未察觉她话语中的试探,低声道:“阿母天生失语不会讲话,只能比划些手语与人沟通,旁人都以为阿母是个又聋又哑的,很少有人愿意理她。但橙昭仪是很好的人,她喜欢舞刀弄枪,是个乐天达观的性子,对待身边的下人十分宽厚,也从不因为阿母失语便轻贱她半分。”

    “橙昭仪平日便嗜辣,有孕后更是无辣不欢,但太后知道了很生气,逼着她每日吃酸李子,吃得她直喊牙疼,后来吃不下饭险些滑了胎,太后这才不再逼着她吃酸了,只是仍不许她吃辣。”

    “刚开始橙昭仪的肚子总是圆滚滚的,阿母便以为她怀了女儿,还特意给橙昭仪的孩子求了一道护身符囊,谁知后来她的肚子慢慢变尖了,太医诊脉也说是个皇子,阿母才知是闹了个乌龙。”

    “橙昭仪很是喜爱腹中孩儿,自从怀了身孕后便不再习武,每到晌午就坐在树荫下的躺椅上,一针一线学着给未出世的孩子缝制襁衣,常常扎的手指上全是针眼。”

    “有时候橙昭仪为了练手,不但缝小皇子的衣裳,还做了一些小公主穿的翟衣。只是还没缝制成型便被太后瞧见了,太后将橙昭仪痛斥了一顿,自此橙昭仪就不再缝衣裳了。”

    “后来阿母被调去了西膳房帮厨,便没再看见过橙昭仪,直到宫内传出橙昭仪的死讯。阿母难过了许久,她以为橙昭仪是足月产子,又素日身强体壮,本不该胎大难产。谁知世事难料,橙昭仪竟生了三天三夜也没有诞下龙嗣,最终失血过多而亡。”

    “没过多久,橙昭仪身旁伺候过的宫人全被赐死了,唯独调去西膳房的阿母逃过一劫。”

    谢昭昭安静听着吕自安回忆过往,越听越觉得十

    分诡异。

    不管是酸儿辣女,还是看孕妇的肚子来辨别孩子的性别,这些都是民间毫无科学依据的“经验之谈”。

    但倘若太后重视橙昭仪腹中子嗣,一开始便是疑神疑鬼了些也能说得过去。谢昭昭只是不理解,既然太医已经诊出胎儿性别,橙昭仪为何要缝制公主翟衣,若只是为了练手,那太后得知此事后又何至于那么大反应?

    难道那腹中胎儿已经定下了的性别,还能再变成另一种不成?

    再说太后在橙昭仪难产而亡后,将伺候过橙昭仪的人全部处死这件事,便如同欲盖弥彰想要遮掩什么秘密似的。

    谢昭昭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不由追问道:“我听说太后是当着陛下的面,亲手剖开了橙昭仪的肚子?”

    吕自安迟疑着点了点头:“宫中传闻众多,嫔妾也是听人这样说的,具体情况如何恐怕只有陛下知道了。”

    等送走了吕自安,谢昭昭又忍不住徘徊到了立政殿外。

    此时宫中妃嫔们已是散了大半,只还有凌散几人不甘心地守在殿外不远处,似是在等待像吕昭仪一般改变命运的契机。

    谢昭昭实在急迫地想要验证心中的想法,径直走向重喜:“我有事要找陛下,劳烦重喜公公帮忙通传一声。”

    重喜抿了抿嘴,神色有些为难。

    陛下今早上特意吩咐过,今日谁都不见,特别是太子妃。

    但重喜总觉得这话不能这样理解。

    或许陛下是想表达,今日谁都不见,太子妃是特别除外。

    他迟疑的功夫,那一旁候着的几位妃嫔已是走了过来,她们笑吟吟向谢昭昭施了一礼:“娘娘有所不知,吕昭仪还在殿内陪着陛下用膳,这一时半会陛下怕是抽不出空来见娘娘了。”

    “吕昭仪这样的独宠,还是宫中头一遭呢!”

    “还不是托了太子妃的福气,若不是吕昭仪东施效颦,怎么会得了陛下宠信?”

    刚开始妃嫔们说话还算克制有礼,说到后来却是带上了一股阴阳怪气的意味。

    偏偏若是只讥讽吕昭仪便罢了,那妃嫔酸溜溜将谢昭昭也一并捎带进去,暗讽她跟赵瞿关系不正当,若非是赵瞿与她有一腿,又怎么会爱屋及乌宠幸了吕昭仪?

    谢昭昭闻言不语,只是抬眸上下打量了一番说话的妃嫔,视线在妃嫔素净的衣裙上缓缓移动,而后勾唇轻笑了一声:“希望你也能早日托上我的福气。”

    她嘴上说着瞧不起吕昭仪那般邯郸学步之态,实际上自己不也是一身素净打扮,恨不得将吕昭仪昨晚的容姿一比一复刻下来?

    妃嫔被噎得面色一红,却是说不出话来了。

    重喜见不得谢昭昭这般受屈,咬了咬牙:“奴婢,这就去通,通报。”

    说罢,他便埋头快步进了立政殿。

    赵瞿早已经用过了午膳,但一桌子的膳食并没有撤下,他坐在吕昭仪对面,支起下巴直勾勾盯着瑟瑟发抖的吕昭仪。

    从进了宫殿后,吕昭仪便躲得他远远的,像是怕极了他。

    吕昭仪与他同桌而食时,完全不像谢昭昭那般自在随意,她拿着筷子的手指在抖,视线低垂着,只敢吃摆在她面前最近的几道菜,一口一口,看着如同嚼蜡,难以下咽。

    而谢昭昭跟他一起吃饭的时候,虽然进食速度并不算快,却吃得很是专注认真,总是会仔细咀嚼。

    她似乎很容易被满足,便好像粗茶淡饭也能吃出珍馐佳肴的滋味。

    赵瞿正失神,重喜已是快步停在一旁:“陛下,太子妃求见。”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见。”

    说罢,赵瞿才反应过来重喜说的是谢昭昭。

    他瞥了一眼对面的吕昭仪,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不见!”

    重喜听出赵瞿语气中的怒意,心头一沉,连忙垂首转身要回去传话,走出没两步,背后却又传来赵瞿略显冷淡的嗓音:“让她进来罢。”

    第44章 四十四个女主谢昭昭骗他(二更合一)……

    重喜将谢昭昭恭恭敬敬请进了立政殿,直将一旁等了半个时辰,却连赵瞿的边都没沾到的几个妃嫔惊得目瞪口呆。

    那方才奚落过谢昭昭的妃嫔忍不住道:“重喜公公,劳烦您帮嫔妾通传一声,嫔妾也有重要的事情见陛下。”

    重喜道:“陛下口谕,谁都不见。”

    “那太子妃怎么进去了?您好歹帮嫔妾通传一声试试?”

    重喜眼观鼻,鼻观心,却是不再回应了。

    太子妃跟她能一样吗?

    都说伴君如伴虎,但在太子妃面前,那猛虎却收了獠牙,蜷了利爪,温顺得如同一只被驯服的狸奴。

    有这种想法的人,并不止重喜一人。

    当吕昭仪看到谢昭昭走进宫殿的那一瞬,便仿佛看到了神女降临,背后似是散发着柔和温煦的浅光,每一根头发丝都闪闪发亮,霎那间驱散了萦绕在立政殿内的阴霾与寒意。

    她从未这样期盼过一个人的到来。

    自从进了立政殿后,吕昭仪脑子里便时不时闪回昨夜赵瞿割下小倌头颅的残忍一幕,她看到他慢条斯理地用膳时,视线不住停留在他握着筷箸骨节明晰的手掌上。

    不可否认,赵瞿长得很好看,不发疯时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眉目低垂,朱砂鲜红,活像是尊菩萨佛像。

    正是因为往日看多了这十分具有迷惑性的容貌,吕昭仪才难免会生出一些异想天开,想象着冠宠六宫的偏爱,想象着母仪天下的尊荣,更是会忍不住畅想她跟赵瞿生下的孩子长得像谁。

    但所有美好的幻想,全在昨日赵瞿将长剑抵在她脖子上的瞬间,化作绝望的齑粉。

    吕昭仪再不敢胡思乱想了,她只想好好活着,哪怕是半生青春年华蹉跎在宫墙之内,只要能活着便是。

    待到谢昭昭停在食案旁,吕昭仪黯淡的眼眸重新有了光,她掩在衣袖下的两只手不住揉搓着,一脸期待地看向谢昭昭。

    她已经在立政殿待了太久,久到她以为吕自安根本没有去找谢昭昭,又或者谢昭昭不愿意来帮她。

    吕昭仪看着谢昭昭的目光实在太灼热,以至于谢昭昭下意识回看了她一眼。

    方才吕自安来了大吉殿后,一瞧见谢昭昭生病正在服药,便将吕昭仪的求助全然忘在了脑后,直到离开也没有记起此事。

    是以谢昭昭并不知情吕昭仪心中所想,只是看吕昭仪神情扭捏,眸中似有泪光,便约莫猜出她此刻很是煎熬。

    恰好谢昭昭要问的事情不便让旁人知晓,她顿足后向赵瞿施了一礼:“陛下,儿臣有要事相议,还请吕昭仪回避。”

    赵瞿不紧不慢地掀起眼皮,黑眸冷淡地乜了她一眼:“有什么事便直接说,你看不见朕正在与吕昭仪用膳?”

    他自是看出了谢昭昭在替吕昭仪寻借口离开,她越是如此,他越不让她如意。

    谢昭昭看向食案上已经凉透了的午膳,忍不住沉默了一瞬。

    这顿中午饭他吃了半个多时辰了吧?

    既然不喜欢吕昭仪,又何必非要将她摆在眼前时时刻刻看着,赵瞿到底是在折磨吕昭仪,还是在折磨他自己

    赵瞿冷声催促:“还不说?”

    谢昭昭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赵瞿本就想杀了吕昭仪,她如今想问的事情又事关他的男性尊严和皇家颜面,若她真的开口问了,恐怕吕昭仪是不能活着走出这道门了。

    她迟疑了半晌,走到赵瞿面前跪了下去:“儿臣昨夜染了风寒,今日烧热不退,是以求见陛下,想请陛下召任太医进宫。”

    这虽然是谢昭昭临时编出的借口,却是半个字都没掺假。

    若不是刚刚煎了一副药喝下,又喝了些吕自安做的黄芪粥暖胃,她此时恐怕已经昏过去烧迷糊了。

    话音落下,赵瞿朝她看了过来。

    不似方才敷衍冷淡的扫视,他认认真真地看向她,视线直勾勾盯住她的脸。

    印象中谢昭昭皮肤莹白透彻,如今面上却浮着一层不自然的红晕,似是瓷上添了一笔浓郁的釉彩,秾丽灼人。

    她的唇有些发干,底层泛着苍白,向来挺得很直的轻薄背部微微垮了下去,仿佛被骤雨打蔫的兰草。

    赵瞿便说今日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昏沉烦躁,他还以为是头疾又犯了,却没想到是谢昭昭发

    烧了。

    他眉梢一压,抬手抵在了她额上。

    手背冰冷的温度触碰到她眉心的刹那,谢昭昭浑身猛地一激灵。她下意识垂首,似是想避开他的手掌,但他掌背像是黏在了她额头上,跟着她的动作向下移动。

    昨夜他中了助情香后哭着奔向她,当着吕昭仪的面抱紧了她便罢了,到底是事出有因,吕昭仪怕是吓得魂飞九天也并未注意到太多。

    而此时此刻,吕昭仪还在身侧,赵瞿竟毫不避讳。

    若他总是这般随心所欲,往后宫里还不知道要传出怎样变本加厉的谣言来。

    谢昭昭有些无奈地喊了声:“陛下……”

    她视线对上赵瞿的黑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似有哀求。

    赵瞿盯了她好一会,漫不经心地收回手,淡淡道:“吕昭仪,你吃完了吗?”

    突然被点名的吕昭仪愣了愣,待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吃完了,臣妾先行告退。”

    说罢,她对着赵瞿施了一礼,提裙匆匆离去,像是背后有虎狼在追似的,脚下步步生风。

    吕昭仪一走,立政殿里原本紧绷的气氛顿时消散无踪。

    谢昭昭往日都是夜里来立政殿,如今白日光天乍一来,倒还有些不习惯。

    她松了松肩背,视线在殿内环绕了一圈,倏而停顿在墙壁上一幅突兀的挂画上。

    那挂画很是眼熟,正是谢昭昭幼时所作,后来被谢父挂在堂屋里挂了许多年的那副山水图。

    谢昭昭迟疑道:“陛下……这山水图怎么在您寝殿里?”

    赵瞿哼了声:“这天底下,朕想要什么还没有得不到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谢昭昭往自己身前扯了扯:“你发烧了为什么不早说?”

    谢昭昭垂眸笑道:“陛下寝宫外太热闹,我挤不进来。”

    这话却是颇有些打趣的意味了。

    赵瞿冷着脸扫了她一眼,她顿时敛住笑意,悻悻低下头。

    他喊来重喜,让重喜去召任羡之入宫。说罢,赵瞿又看着谢昭昭道:“下次再有不舒服,你直接叫人出宫去请任羡之,他会来的。”

    他说得笃定,倒叫谢昭昭忍不住发问:“陛下怎么知道任太医一定会来?”

    赵瞿不冷不热道:“你是朕的人,他不敢不来。”

    明明是极有重量的话,落在他嘴里却轻飘飘的,略显漫不经心。

    谢昭昭晃了一瞬的神。

    她是他的人?赵瞿竟是这样认为的吗?

    若真是如此,他今日为何用那般爱答不理的眼神看她?又为何明明看见她却要装作看不见?

    谢昭昭搞不明白赵瞿的想法,就像她从未看透过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只能从旁人口中拼拼凑凑,试图将一块块碎片黏合成完整的赵瞿。

    可在每个人眼中,赵瞿都是不一样的人。

    谢昭昭便像是掉进了万花筒中,每一片棱镜都折射着他迥异的分身,看得久了,她也迷花了眼,再难分辨出真假虚实。

    她沉默之际,赵瞿已是让人撤掉了食案上的午膳,打了盆温水来。

    他垂着眸,将柔软的巾布浸在温水里打湿,两手一拧,待到巾布滴不出水,便扯过她的手腕,叠起巾布覆在了她的掌心。

    赵瞿一言不发地撩起她的衣袖,视线在她手臂上道道结痂的疤痕上停顿了一瞬,捏着巾布擦拭起了她的肘窝。

    谢昭昭不太习惯被人这样碰触,她手臂往回缩了缩:“陛下,我自己来吧。”

    赵瞿按住了她的手,讥诮道:“你害羞什么?朕总没有在你胸口乱涂乱画。”

    谢昭昭:“……”

    赵瞿果然早就醒了!他竟然一直在汤池里装晕!

    可他既然醒来了,为什么要装晕?

    倘若赵晛昨日不闯进偏殿里,他岂不是要继续装下去,任由她摆弄擦拭股腹沟和大腿根了?

    不知怎么,谢昭昭忽然就想起了赵瞿胫衣下模糊的轮廓。

    她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自耳根向脸颊两侧漫上绯色,舌尖下莫名分泌出唾液,却仍旧觉得口干舌燥。

    谢昭昭羞恼地低下头:“陛下何时学会了唬人?”

    赵瞿淡淡道:“跟你学的。”

    “……”

    谢昭昭又是一阵沉默。

    赵瞿擦过双侧肘窝,便一路向上,直将衣袖掀翻至肩上,一手掐着她的手腕向上抬起,另一手捏着打湿的巾布不轻不重贴覆在了她的腋下。

    微凉潮湿的触感令她绷紧了身子,赵瞿却慢条斯理地轻轻擦拭,指尖似有若无地碾过她泛红的肌肤,搔得她眉眼僵了僵,咬住了牙关才勉强忍住身体本能的颤栗。

    起初赵瞿并未注意到谢昭昭的反应。

    他只是很少照顾别人,手上动作才略显笨拙了些。

    直到无意间抬眸瞥到她通红的脸颊,赵瞿眉梢一挑,似笑非笑道:“你哆嗦什么?觉得冷?还是太热?”

    说罢,他攥着谢昭昭腕骨的手臂往回一收,连带着她身体猛地向前晃了晃,一头栽进了他怀里。

    赵瞿俯视着她,眼眸低垂,一手桎梏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开,另一手随手丢开巾布,带着湿润的凉意捻在了她耳垂边。

    他不是第一次捻她的耳垂了,但先前赵瞿似是将她当作了可以把玩的玩意儿,与盘在手中的核桃或菩提无异,却从不会用这般意味不明的眸光看着她,像是在试探她的反应。

    谢昭昭浑身没有力气,尝试着挣扎了两下,见动弹不得,索性便顺势躺倒在了他怀里,摆烂似的闭上了眼。

    任由他如何摆弄,她便是咬紧了唇无动于衷。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赵瞿跟她是一样的人。

    睚眦必报,小心眼,更是不肯吃亏。

    她昨夜在汤池里戏弄过他,他逮到了机会自是要报复回来。

    既然如此,谢昭昭何必挣扎,还不如让他发泄个痛快,也省得他一直怀恨在心。

    但谢昭昭越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赵瞿便越是生出一股抓心挠肝的无名火。

    任羡之不是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吗?

    既然人人都会有男女爱恋繁衍的原始欲望,谢昭昭自当也是如此。

    但赵瞿见过许多模样的谢昭昭,却唯独没见过她动情的一面。

    赵晛定是见过吧?

    他们早便在新婚夜圆了房,赵晛将她拥在怀里耳鬓厮磨时,她也是这般无动于衷的模样吗?

    赵瞿冷不丁松手,将谢昭昭推搡了出去。

    她滚在地上翻了半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赵瞿扔了出去,不由莫名其妙地睁开眼看向他。

    赵瞿低头擦拭着自己的手,嗓音不冷不热:“你来找朕到底有什么事?”

    谢昭昭手脚并用爬了起来,总算想起了这趟来立政殿的正事。

    “陛下还记得橙昭仪吗?”

    赵瞿擦手的动作一顿,唇边漫开一丝冷笑:“你提她做什么?”

    谢昭昭从赵瞿的语气中隐隐察觉到了危险。

    她不过只是提了橙昭仪的名字,他便满身的戾气杀意,看来此事还需要旁敲侧击,方可窥得真相。

    “太子殿下生辰将至,殿下生辰又是橙昭仪的忌日,往年祭祀总会请巫师安抚亡魂,如今我嫁入东宫掌管中馈,便想……”

    没等谢昭昭说完,赵瞿便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太子……生辰?”

    他漆黑的眼眸翻涌着怒意,骨节发白的手指缓缓收紧,掌骨下咯吱咯吱响着,直掐得她无法呼吸。

    赵瞿俯首凝视着她,脑海中尽是他昨夜卑微低声的央求。

    ——倘若朕放过吕昭仪,你能不爱赵晛了吗?

    谢昭昭骗他。

    即便他步步退让,答应她放过了吕昭仪,她还是满心满眼都是赵晛。

    当年赵晛的存在本就是个

    错误,如今的谢昭昭更是如此。

    他就该直截了当杀了她,只要将她脖子拧断,谢昭昭再也无法扰他心神。

    赵瞿动了杀心,手下自然是不留余力,却似乎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忘记了他与谢昭昭之间的羁绊,不过短短一瞬颈上便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

    喉管像是被挤压成一道狭窄的褶皱,残存的氧气在胸腔里炸成无数尖刺,生生穿过血肉在肺部横冲直撞。

    赵瞿无法呼吸,身体抽搐着向前弓起,止不住猛地咳嗽起来。

    而谢昭昭却觉得四肢百骸被打通了般,除了喉间隐有窒息感,那先前的疲乏和混沌一扫而空,仿佛有源源不断的能量涌入体内。

    像是电量告急的手机突然插上了快充电头。

    她今日煎熬了大半天,烧得整个人迷迷糊糊,走起路来头重脚轻像是踩在云端,却又寻不到合适的理由让赵瞿出手伤害她。

    谁想到这一趟竟还有意外之喜,谢昭昭颇有些享受地仰起头,任由那卡在颈上的手掌不断收力。

    不过刹那间,她耳朵不嗡嗡作响了,双目似是更加清明,苍白诡红的脸庞也恢复了正常的红润。

    当谢昭昭后知后觉意识到赵瞿起了杀心时,他已经咳得浑身发抖,双膝一软,便直挺挺倒在了她面前。

    谢昭昭:“?”

    被掐脖子的人不是她吗?赵瞿怎么昏过去了?

    她揉着脖子干咳了几声,待到呼吸平稳,试探着推搡了赵瞿两下:“陛下?”

    赵瞿毫无反应。

    这次不像是装的。

    谢昭昭蹙了蹙眉,脑海中莫名闪过赵瞿前些日子的古怪行径。

    他总是能在她受伤的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伤口,连那些遮盖在衣裙下不为人知的伤势也了如指掌。

    他非要给她手腕上的伤口上药,还强硬地命令威胁她,不许赵晛再伤害她分毫。

    还有许多曾经相处时被她忽略的细节。

    譬如谢昭昭在太后立规矩时装晕,傅母用针扎了她的脖子,她感知不到痛觉,但听到赵瞿在人群中大叫了一声,而后冲过来捏住了她的耳垂。

    譬如谢昭昭在千步廊之宴上被胜男追着咬了一口,坐在高位的赵瞿却嗷了一嗓子,狼狈摔在了地上。

    再譬如谢昭昭在别苑曲水亭中与赵晛、橙淮两人对饮,赵瞿便大半夜乘着步辇满山头找寻他们,捂着肚子痛苦地摔在了她的脚下,哆哆嗦嗦朝她伸出了手。

    她没记错的话,当日她恰好来了癸水。

    谢昭昭又想起了此次赵晛入宫的目的——侍疾。

    赵晛曾与她说过,赵瞿突染怪疾,总是觉得身上疼,一会是手臂疼,一会是脖子疼,寻不出什么规律,但身上却没有伤口。

    好巧不巧,他怪疾发作的时间,又正对上赵晛割她手臂放血的日子。

    往日记忆中凌散的碎片,在此刻突然被拼凑成了完整的真相。

    谢昭昭不禁呆住。

    所以她痛觉从来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了赵瞿身上?

    第45章 四十五个女主你跟父皇之间是怎么回事……

    谢昭昭愣神之间,任羡之已是踏入了立政殿。

    他目光无意间瞥到地上弯成虾米似的赵瞿,神色一滞,顿时加快了脚步:“……陛下?”

    方才赵瞿摔倒时撞翻了案几上的水盆,铜盆倒扣在地上,蜿蜒的水流浸透了他的衣袍,沾染在暗色的布料像极了血迹。

    任羡之心跳险些骤停,直到俯身探出赵瞿还有脉搏,这才缓缓舒了口气,放下肩上的药箱,略显吃力地将赵瞿扶了起来。

    他将赵瞿的手臂绕在肩头,看向神情恍惚的谢昭昭:“劳烦娘娘搭把手。”

    谢昭昭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哦了一声,上前搭住了赵瞿的另一只手臂。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赵瞿缓慢地朝着床榻移动,任羡之忍不住询问:“娘娘,方才发生了什么?”

    重喜请他入宫时分明说得是太子妃身子不适,怎么等他赶到了立政殿,倒在地上昏睡不醒的人却是赵瞿?

    谢昭昭默了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自半年前她突然激活那个劳什子鬼系统,顺带复苏了她上辈子的记忆后,她的生活就朝着扯淡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先是从追求者众多的万人迷,摇身一变成了人人都可以刀一下的虐文女主。而后便是为了得到她前世父母和弟弟的线索,不得不去攻略赵晛,又在攻略过程中觉醒了“m”属性,只要被赵晛伤害就能恢复生命值。

    正当她绞尽脑汁追着赵晛上赶着割肉放血时,忽然横生变故,身边多了一个可攻略对象赵瞿。

    她本来只是单纯觉得赵瞿好感度涨得快,这才频频与他接触,哪想到赵瞿接近她也是目的不纯。

    倘若这痛觉转移是真,谢昭昭便可以理解赵瞿为何待她与旁人不同了。

    可赵瞿是什么时候发现了此事?

    他往日喜欢捏她耳垂,又频繁与她肌肤接触,是否与痛觉转移相关?

    赵瞿素来跟任羡之走得近,任羡之知不知道这件事?

    谢昭昭头脑有些混乱,见任羡之还在等着她回答,抿了抿唇:“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提及太子生辰和橙昭仪忌日,陛下便忽然掐住我的脖子,接着便摔了过去。”

    她说话时看向了任羡之,本是想从他神情中辨别出些什么,但任羡之却面不改色,依旧一副温吞模样:“如此说来,陛下或许是怒急攻心,一时气血逆涌才会昏厥。”

    说罢,他体贴地向她解释起来:“娘娘或许曾听闻过橙昭仪的传闻,那传闻不假,橙昭仪生产时陛下便侯在殿外,她足足生了三天三夜,陛下也等了三天三夜。”

    “直到稳婆神色慌张冲了出来,说橙昭仪血崩如注,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恐怕是母子性命不保。陛下一听这话便直接闯进了产房,却撞见太后正在提剑生剖橙昭仪……”

    说到此处,任羡之垂眸轻叹:“彼时陛下年龄尚幼,还不是如今嗜杀的性子。他亲眼看见太后从橙昭仪腹中掏出了太子殿下,橙昭仪大叫一声便没了气息,后来连着数日梦魇惊醒,直到搬到立政殿才不再如此。”

    任羡之将赵瞿放平在榻上,提醒道:“橙昭仪于陛下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每年忌日时祭祀招魂也不会大肆操办,往后娘娘还是避讳些好。”

    谢昭昭不禁有些恍惚。

    她听吕自安讲述那些过往后,本是怀疑橙昭仪腹中怀的是公主,却在生产时被偷梁换柱成了皇子。

    但倘若赵瞿是亲眼看着太后剖开了橙昭仪的肚子,从中取出赵晛,那便证明她先前的猜想是错的。

    是了,她之前总以为太后在橙昭仪活着的时候就剖腹取子一事很是古怪,毕竟橙昭仪是太后的亲侄女,太后没理由去母留子。

    如今看来,或许是太后知道橙昭仪存活下来的概率不大,未免母死子亡的局面发生,她便狠了心剖开了橙昭仪的肚子。

    这的确是太后能做上来的事情。

    毕竟在太后眼里,再来十个橙昭仪,也比不上一个拥有橙家血脉的土人储君。

    谢昭昭叹了口气,将视线定在了赵瞿身上。

    他刚才掐她脖子,恐怕不是因为橙昭仪吧?

    她原先还搞不清楚赵瞿为何不让她喜欢赵晛,时而因此生出错觉,以为赵瞿对她有意思。

    现在却是明白了——赵瞿是怕她恋爱脑发作,继续追着赵晛割肉放血,如此一来,他便要平白承受不该有的痛苦。

    看来她得寻个机会跟他说清楚,也免得他总担心此事。

    谢昭昭道:“任太医,陛下何时才能醒来?”

    “陛下一时半会怕是醒不过来。”任羡之看了一眼榻上双目紧阖的赵瞿,轻声道,“听闻娘娘昨夜着了风寒,不如您先回寝殿休息,待微臣给您配一副汤药煎好了便送过去。”

    谢昭昭此时已经退热,吃不吃汤药都是无碍,但她并未拒绝任羡之的好意,点头应下,转身离开了立政殿。

    直到她背影消失不见,任羡之这才温声道:“陛下,她走了,可以睁眼了。”

    赵瞿缓缓睁开了眼。

    他一双黑眸望着床帏的顶端,不知到底在看什么,神情不掩疲乏,却更多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赵瞿很早之前就想杀了谢昭昭。

    从他察觉到触碰她可以减轻痛苦的那一日开始,他便想过将她脖子拧断。

    可到了今日,他却也不能将她如何,甚至一冲动给自己掐晕了过去,险些活活憋死。

    杀又杀不得,留在身边还觉得烦心。

    赵瞿竟是拿谢昭昭一点办法都没有。

    见赵瞿不说话,任羡之便斟酌着开了口:“陛下对太子妃似乎很不一样,但凡与太子妃相关的事,您总是非常上心。”

    “她的生死与朕紧紧相连,朕上心些不应该吗?”

    赵瞿抬手抵在双目上,轻阖着眼,嗓音又低又闷。

    他像是在说服任羡之,又好像在说服自己。

    谢昭昭跟别的女人没什么不一样,她的特殊只在于她对他有利用价值。

    倘若有一日她不再有用,他便会毫不留情将她置于死地。

    任羡之却摇头:“微臣所见,陛下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一层羁绊,才对太子妃这样上心。”

    赵瞿哼了声:“你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说朕喜欢她?”

    他语气略有些讥诮,似是不屑。

    谢昭昭进宫到现在,满打满算不过是一个月,他根本不了解谢昭昭,谢昭昭也完全不了解他。

    他允许她放肆,允许她的亲近,只是因为靠近她可以止痛。

    剥去这层利益关系,他们之间再无牵扯,更不可能有什么可笑的男女之情。

    情情爱爱只会让人变得愚昧无知,头脑发昏,赵瞿才不需要这种累赘的东西。

    任羡之见他如此笃定,不由失笑:“微臣斗胆问陛下几个问题,不知陛下方才为何掐太子妃的脖子?”

    “掐她又如何?朕还想扭断赵晛的脖子。”赵瞿轻嗤一声,低垂的眼睫颤了颤,“谁叫她欺骗朕,明明答应了朕不再喜欢赵晛,却还谨记着赵晛的生辰。朕最讨厌言而无信的人,连朕都做到了不杀吕昭仪,她怎么就做不到自己答应的事?”

    若非是谢昭昭再三央求,那吕昭仪如今早就该身首异处。

    他强忍着厌恶为她遮掩偏殿药浴之事,她不知感激便罢了,竟还特意跑来追问他赵晛生辰,这不是上赶着找死?

    “好,就当如此。”任羡之继续问,“那陛下方才明明醒了,为何不愿睁眼?”

    赵瞿想也不想,恹恹道:“朕不想看见她。”

    “一睁眼就想杀了她,不如不看她,看见便觉得心烦。”

    任羡之弯了弯唇,视线落在墙壁一侧悬挂的山水图上:“既然不想见太子妃,陛下为何将她亲手所作的字画挂在寝殿中?”

    赵瞿沉默了一瞬,眉梢压了压:“你绕来绕去,还不是想说朕喜欢她?不过是一幅画而已,朕过会便拿去烧了。”

    任羡之听着他不耐烦的语气,好像在赵瞿脸上看到了“自欺欺人”四个大字,轻叹了声气,却不再追问下去。

    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总归是赵瞿的私事。

    赵瞿猛地坐起身,阴恻恻盯着任羡之问:“你不信朕?”

    “朕现在不喜欢她,往后也不会喜欢她。朕对她好,不过是看她可怜便随手施舍给她,朕可以给她,自然亦可以收回。”

    说到最后,他已是有些咬牙切齿:“你等着瞧,朕往后再不会理她了。”-

    赵晛比谢昭昭还早一步到大吉殿。

    他将自己在千秋殿偏殿的行囊全搬回了大吉殿,见谢昭昭不在殿内,寻来了雾面和哑光问:“太子妃去哪了?”

    没等两人作答,赵晛视线正对上从隔壁回来的谢昭昭。

    他脸色一沉,双眸寒光闪烁:“阿昭,你去了立政殿?”

    原先赵瞿借着探望他伤情之名频频来往大吉殿,赵晛从未多想过,只当是赵瞿关心他,还为此激动雀跃了许久。

    可后来赵晛从别苑祭祖回来后,暂时搬到了千秋殿与橙梓同住了一段时间,这期间赵瞿却一次没去探望过他,甚至连派人慰问一句都不曾有过。

    今日吕昭仪受宠的消息传遍了前朝后宫,看着后宫妃嫔们有样学样穿起了素裙,赵晛后知后觉吕昭仪是模仿了谢昭昭的衣着打扮,这才得了赵瞿宠幸。

    再回首一看赵瞿往日行径,不管是在祖祠中从毒蛇口中救下谢昭昭,还是在长公主生辰宴上不惜羞辱橙家为她撑腰,又或是赏赐谢昭昭流水般的首饰珠宝,连带着给她爹升官,给她娘封爵,给她妹妹良田商铺。

    这桩桩条条皆是赵瞿明目张胆的偏爱。

    可问题是,赵瞿是他爹,而谢昭昭是他的妻子。

    这偏爱明显已经过了界,哪里还有父子君臣的纲常伦理?

    他便说谢昭昭近日怎么总对他不冷不热,原来心思全飞到了赵瞿身上。

    赵晛强撑着理智将谢昭昭拽进了大吉殿,他按捺住将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尽可能平静地问:“你跟父皇之间是怎么回事?”

    谢昭昭心头一颤,面上却并未表现出分毫,定定望向赵晛:“殿下这话什么意思?”

    “你刚去了立政殿。”赵晛绷紧了唇线,顿了顿,“今日父皇除了吕昭仪不见任何人,你找父皇做什么?父皇让你进去了?”

    谢昭昭一听这话,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又放了回去。

    她还以为赵晛察觉到了昨夜浴池里的女子是她。

    “我今日有些发烧,喝了药也不见好转。”

    谢昭昭拉起赵晛的手,带着他放在了自己额上:“我想请任太医帮我诊诊脉开个药方,又怕请不动他,便去求见陛下了。”

    虽然赵瞿掐她脖子让她恢复了精气神,但脸上的灼意并未完全褪去,她眉心仍是一片滚烫。

    赵晛感受到手背隐隐传来的温度,神色一愣:“只是如此?”

    难道是他回错了意,谢昭昭跟赵瞿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不过是赵瞿单方面对她有意思?

    思及至此,赵晛却不敢松口气。

    现在没有发生什么,不代表以后也是如此。

    他跟谢昭昭如今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成婚一个多月却还未圆过房,若赵瞿动了真格与他夺妻,他便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赵晛反手攥住了她的手:“阿昭,你知道宫中都在谣传什么吗?”

    “她们说吕昭仪是托了你的福才得宠。”赵晛不等她回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眉眼中隐有焦灼,“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若放任这般谣言继续传下去,旁人该如何看你,又该如何看待父皇?”

    谢昭昭感觉到被他握住的手心冒了层薄汗,黏腻地贴在指缝之间,有些不舒服,但他攥得实在紧,她抽不开手。

    “殿下什么意思?”

    赵晛抬起另一只手,轻叩在她后腰上,将她往前一扯:“阿昭,我们是夫妻,成婚至今却未曾圆房,这不应该。”

    谢昭昭方才便听出了赵晛话语中暗藏的机锋。

    那看似关切的问询,实则满是试探与猜忌,赵晛已经开始怀疑她跟赵瞿之间的关系。

    如今他主动提出想要圆房,她若是不答应,他定是疑心更甚。

    早在谢昭昭答应下来这桩婚事,便想过有一日赵晛会与她行房。前世她做杀手时便进行过色.诱的专业培训,贞洁对她们这行来说是身外之物,只有顺利杀死目标,完成任务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事不可避免,她也并未纠结过,只想着走一步看一步,若真是需要同房便同房好了。

    左右赵晛在她眼中就是个新鲜预制的死人。

    但人的想法总是此一时彼一时,刚嫁入东宫的谢昭昭愿意跟他同房,而现在的谢昭昭光是想一想这事情,便觉得头皮发麻。

    她为什么要为了上辈子的恩怨,作践这辈子的自己?

    赵晛见谢昭昭沉默不语,心下一沉:“阿昭,你不愿与我圆房?”

    第46章 四十六个女主太子妃和太子就寝了……

    他嗓声中满是疑虑,还有些不加掩饰的焦灼,面上却尽可能保持着平稳,仿佛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谢昭昭怀疑她只要说出一个“不”字,赵晛便会在沉默中爆发,很可能采取强硬的手段逼迫她。

    她不再试图挣脱他攥紧的手,反而轻轻握住了他,指尖轻挪,钻进了他的指缝间,与他掌心紧紧相扣。

    “从

    成婚那日我便想问殿下一个问题。”谢昭昭缓缓抬眸看向他,嗓声极低,“殿下娶我是真心爱慕我,还是为了给我表姐治病?”

    赵晛被问得一愣。

    谢昭昭这个问题跨度太大,明明方才两人还在谈论圆房的事情,下一秒却突兀地提起了薛蔓。

    从她嫁入东宫后至今已有一个月左右,谢昭昭在此期间从未对他割肉放血一事表现出任何的不情愿,更不曾质问过他为何要这样做,又或是为什么要选定她来做药引子。

    她不问,他便也刻意将此事忽略了过去,仿佛只要如此,赵晛便可以忘却自己娶她的初衷满是利用和算计,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只偶尔看到谢昭昭满手的伤痕,赵晛心底才会浮动出一丝怜惜和愧疚感。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愿自己心软耽搁了薛蔓治病,后来索性就不再亲自割肉放血。

    直到此时此刻谢昭昭突然将此事问出口,像是猛地撕开了他道德和尊严的遮羞布,令他脸色微微臊红,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崇尚儒道,以仁爱、礼义为立身之本,将君子之风刻进骨血,世人皆道当今太子渊渟岳峙,玉洁松贞。

    而这样的他,却对一个弱女子机关算尽,不惜以名节和姻缘为束缚,画地为牢将她囚.禁。

    赵晛几乎不敢对视她的眼睛。

    他垂下首,似是想用长久的沉默将此事糊弄过去,但谢昭昭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不说话,她便极有耐性地等待着。

    殿内空气似是变得焦灼而窒息。

    赵晛绷紧了面皮,半晌从唇齿间吐出一声叹息:“阿昭,我如今是真心喜欢你。”

    当真是一句避重就轻的回答。

    谢昭昭却不揭穿他的龌龊,她适当沉默了一瞬,低声道:“可是殿下,你也同样真心喜欢我表姐。”

    赵晛僵了僵。

    “殿下在我心中是明月高山般的存在,我自知配不上殿下,却还是抵不住仰慕殿下的心意嫁入了东宫。我不希望殿下因流言蜚语而误解我,更不想我们在一起是为了向旁人澄清真相,我想要等到殿下纯粹的爱。”

    谢昭昭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段酸溜溜的情话,虽然没一句实话却说得面不改色,直将赵晛听得一愣一愣。

    那明月高山的大高帽子扣在赵晛头上,他便是此刻有再多的想法和心思,也只能先咽回肚子里。

    赵晛抿着唇,在心里挣扎了两下,还是忍不住道:“我自是相信阿昭,但父皇向来肆意惯了,从不将世俗规矩礼法放在眼里,我怕父皇……”

    话还未说完,重喜躬身进了大吉殿。

    他身旁带着一个端着汤药瓷碗的小太监,站定在两人面前:“娘娘,这是任太医给您煎,煎好的退热药。”

    谢昭昭借机抽出手,将黏腻的掌心贴在衣裙上擦了两下,抬手接过小太监递来的药碗:“多谢两位公公。”

    她装模作样喝了两口,见重喜还不离开,不由抬眸:“重喜公公,还有旁的事吗?”

    重喜迟疑了一瞬,开口道:“陛下口谕,如今怪疾已愈,着令太子和太子妃,即,即刻收拾行幐离宫。”

    谢昭昭:“……”

    赵瞿什么意思?让她收拾行李滚蛋?

    她又怎么惹到他了,他为什么在此时让她和赵晛离宫?

    难道就因为她方才借着赵晛生辰打探橙昭仪的事情?

    赵瞿的心眼当真是比芝麻粒还小,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一醒过来就急着让她离开。

    谢昭昭心情颇有些复杂,却还不能表现出来,等送走了重喜,她看向赵晛:“殿下现在可相信我的话了?”

    赵晛又忍不住红了脸。

    宫里那谣言传的有鼻子有眼,他再一联想先前赵瞿对谢昭昭的特殊照顾,自然难免误会。

    人一旦先入为主,那些回忆中的细节似乎都被添了层偏见。

    可如今看来,他不但误会了谢昭昭,也同样了误会了赵瞿。

    想必赵瞿突然叫他们收拾东西离宫,或许是听闻了那宫中的谣传,大抵觉得匪夷所思,便选择了最直接的证明方式。

    ——只要谢昭昭跟赵晛回了东宫,往后不在皇宫里侍奉了,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便是退一步讲,赵瞿曾经对谢昭昭有过什么想法,但他并未付诸行动,如今也算是表明态度,及时将错误扼杀在了摇篮里。

    至于赵瞿宠幸了模仿谢昭昭的吕昭仪,或许他就是喜欢这种素衣美人,总归赵瞿只要不将主意打到谢昭昭身上便是。

    赵晛默了半晌,还是向她低了头:“阿昭,对不住,我不该疑心你。圆房的事情不着急,我愿意等着你。”

    谢昭昭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却并不满意这个结果。

    若是她就这样离开了,往后再想见赵瞿就难了吧?

    她怎么也该向他解释清楚误会再离开。

    谢昭昭吩咐雾面去收拾行囊,自己则在赵晛不注意的空档溜去了立政殿。她去之间在心底演练了无数遍该怎样解释,但到了殿外却被重喜拦住:“娘娘请回,陛下今日已经歇下了。”

    谢昭昭瞥了一眼西边还未落下的太阳。

    天还没黑,赵瞿就睡了?

    这分明是挡她的借口。

    早知如此她方才就不该离开立政殿,便守在他身边等着他醒来,也免得他这样记恨在心。

    谢昭昭回了大吉殿,又在殿内磨磨蹭蹭拖延了大半个时辰,也没等到赵瞿改变主意,只好带着行囊离开了皇宫。

    东宫与皇宫相隔并不算远,两座建筑物紧紧相邻,却被中间横亘的宫墙隔绝为了两个世界。

    橙梓随同谢昭昭和赵晛一起回了东宫,等踏入宜秋宫,她敞开双臂,深吸了一口气。

    “这些天快憋死我了,我终于自由了!”

    橙梓小跑进了偏殿,换了身窄袖短胯的袍衫,提剑便一通挥砍,直到满身湿汗这才停手。

    而谢昭昭便坐在院中石椅上,支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橙梓走到她身旁坐下,伸手擦了擦额上的汗,见谢昭昭一副恍惚的模样,不由疑惑:“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难道你更喜欢在宫里待着?”

    橙梓小时候被送到太后身边养过一段时间,没进宫前雀跃兴奋,进宫不过三日便被太后磋磨得险些褪了层皮。

    此后她便怕极了入宫,更不理解那些争着抢着打破脑袋也要进宫的女子。

    谢昭昭垂着眼睫,心不在焉把玩着指尖轻叩的茶杯。

    这是她嫁入东宫后第二日赵瞿赏赐的青釉葵口杯。

    便是那套赵瞿将王郡守一家老小臀骨切割下来,亲自烧煮晾干,将臀骨磨成了粉,和进了泥料中烧制而成的茶具。

    赵瞿送给了他们当做新婚礼物。

    那时候她只觉得赵瞿是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而如今她却好似对他有了更多的认识。

    赵瞿在她生辰挽袖揉面的样子仍历历在目。

    还有他拿着小鱼干耐着性子喂猫的样子,他望着墙上山水图一本正经附和她父亲浮夸赞美时的样子,他受了委屈哭着踉踉跄跄冲向她的样子。

    太多太多,拼凑成为一个旁人未曾见过的赵瞿。

    谢昭昭了解得越多,越是觉得相比起克己守礼、戴着伪善面具的赵晛,她更愿意跟性格反复无常的赵瞿待在一起。

    但如今她见不到赵瞿,攻略对象便又换回了赵晛。

    依着赵晛增长缓慢的好感度,她怕是再耗费两三个月都换不回一条线索。

    橙梓见谢昭昭沉默不语,凑近了她,用手臂戳了戳她的肩背:“别烦闷了,再过不了几日就是冬狩,到时候我带你纵马打猎。听说今年罗浮山上放了一只银狐,那东西的皮毛柔软

    舒服,做成狐裘穿最是暖和了。”

    谢昭昭终于后知后觉想起了冬狩一事。

    她脸色一垮,却是更难看了。

    冬狩是原文中的重要转折点:赵瞿在罗浮山狩猎时出了意外,身受重伤,吸入不少瘴气。虽侥幸捡回一条性命,却因此引发瘴疟,终日昏沉谵语,赵晛便趁此机会接管了朝政大权。

    如今剧情发展虽然脱离了原本的轨道,但并不意味着赵瞿此次狩猎就没有了危险——前些日子赵瞿在长公主生辰宴当众落了橙家颜面,以太后的性子,说不准会在罗浮山设下埋伏暗算赵瞿。

    若是谢昭昭此时在赵瞿身边,或许还能婉言提醒他两句,偏偏她回了东宫才想起此事。

    不……再过几日才到冬狩,她还有时间。

    她侯在宜秋宫外等赵晛等到了天黑,后半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赵晛撑着伞回来,正看到蹲在檐角下避雨的谢昭昭。

    他愣了愣:“阿昭,你怎么还没歇息?”

    说罢,赵晛意识到她是在等他回来,不由心虚地解释道:“橙淮将军方才来探望你表姐了,薛蔓近日恢复得不错,已是可以下榻走动了,我跟橙淮陪她说了会话,这才回来晚了。”

    赵晛俯身去扶蹲在地上的谢昭昭:“外面冷,咱们进去说。”

    手还未碰到她,面前却忽然多了一把银鞘短剑。

    谢昭昭缓缓拔出短剑,凛冽寒光映在她眸底:“殿下,表姐今日还未服药吧?”

    赵晛又是一愣。

    下一瞬沉甸甸的短剑已是躺在了他手里。

    “不,现在不用每日放血了。”赵晛回过神,连忙将谢昭昭塞过来的短剑推回到了她面前,“巫医说薛蔓病情有所好转,往后每三日放一次血便是,等再过些时候,薛蔓或许就不用你的血做药引了。”

    谢昭昭懒得听他扯东扯西。

    她放血又不是为了薛蔓。

    既然她的痛觉没有消失,而是转移到了赵瞿身上,那她只要受到伤害,赵瞿便会感觉到疼痛。

    以赵瞿的性子,见手臂又开始作痛,应该会像是那日翻窗来找她那般,怒火冲天跑来叱骂她吧?

    如此她才有单独见他的机会,才能提醒他狩猎要小心。

    谢昭昭本要自己动手,但转念一想,还不如等着赵晛来动手,毕竟他伤害她能触发回血buff,而她自己伤害自己只会更加虚弱。

    哪想到那狗屁巫医竟是突然改了医嘱,将每日一次的放血改为了三日一次。

    她还要再等两日,如此才能有正当理由让赵晛亲自动手。

    两日的时间不长不短,不过是日月轮替两次。

    谢昭昭向来不是个吃亏的性子,倘若是事关她利益的事情,她总能算得一清二楚。

    她应该等得及,她没道理等不及。

    谢昭昭盯着那短剑看了片刻,将剑刃收回到剑鞘之中。

    她蹲了太久,腿脚发麻,被赵晛搀扶着才勉强站稳脚。

    赵晛见她脚下踉踉跄跄,便收了伞放在廊柱上,微微俯身,一手揽住她的后腰,另一手绕过她膝下,轻松将她打横抱起。

    谢昭昭蹙眉:“……殿下?”

    赵晛垂眸笑了声:“别怕,我说了会等你就会等。”

    说罢,他不等她再拒绝,便抱着她踏进了寝殿。

    殿内烛火摇曳,细雨噼里啪啦落在殿外的石阶上。

    那黑夜中闪过一道阴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不多时,立政殿内多了一名暗卫。

    赵瞿赤足披发,正伏在地上抄写经书,他神色极为专注,笔锋挺立,字迹方寸工整。

    经书还有最后一行便抄写圆满。

    那暗卫跪在地上足有片刻,却不敢开口打扰他。

    赵瞿心平气和落下最后一笔,吹了吹宣纸上未干的墨痕,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他似是后知后觉注意到暗卫的存在,眉梢一压:“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们盯着她?”

    说罢,赵瞿略有些漫不经心道:“她在干什么?”

    暗卫犹豫了一瞬:“太子妃和太子就寝了。”

    第47章 四十七个女主大抵是犯了相思病(二更……

    赵瞿手中狼毫应声而折,甩飞的墨水迸溅在抄写好的经文上,大团乌黑洇开的水痕渐次凝固。

    他唇角微掀,视线定在跪地垂首的暗卫身上:“还有呢?”

    嗓音却是冷得刺骨。

    暗卫忍不住颤了颤。

    还能有什么?成了婚的夫妻,一男一女同房共寝,接下来的事情便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了。

    但这话暗卫却不敢说出口,只能硬着头皮将方才所见所闻复述出来:“太子夜半未归,太子妃便守在殿外等候。直到子时三刻太子方从丽正殿方向归来,太子妃见到太子便拿出一柄短剑递上,太子将短剑推回,搀扶着太子妃起身,而后抱着太子妃进了寝殿……”

    空气中沉浮着死寂的窒息感。

    暗卫迟迟等不来赵瞿开口,小心翼翼地抬高半寸视线,刚扫见那张被墨水洇透的宣纸,便听到“啪嗒”两声。

    折成两段的狼毫竹笔掉在了地上。

    赵瞿问:“然后呢?”

    “……”暗卫手掌心渗出一层黏腻的湿汗,紧叩的牙关轻颤了两下,“然后殿内熄灯了。”

    他心跳如擂鼓般砰砰作响,实在害怕赵瞿再来一句“然后呢”,但赵瞿这次并未沉默太久,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淡淡道了句:“哦,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暗卫离开,赵瞿垂眸盯了一会被浓墨吞噬毁掉的经文。

    他看起来十分平静,面无表情地抬手取来桌上的火烛,两指夹着宣纸凑近跃动的烛火。灼烧的温度渐渐贴近指尖,他却毫无察觉似的,任由那炽热的痛感肆意蔓延。

    火舌舔舐处,经文化作一缕扭动的青烟,在灰烬中消散殆尽,只余下几片透着火星的焦黑残片。

    赵瞿随手捻灭了闪烁的火光,重新取了一支狼毫,一张宣纸,跪伏在地上,一笔一划誊抄起经文。

    狼毫蘸饱墨汁,呼吸随着笔尖的移动而变得绵长而均匀,他心头莫名升腾起的怒意,似是在这经文方寸之间被化解的无影无踪。

    但没写多久,他笔尖倏而一顿,却是发现自己将经文抄窜了行。

    赵瞿微微皱眉,凝视着那处错误,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他自小便开始抄写经文,那些经书他几乎倒背如流,闭着眼睛也不会写错一个字。

    为什么会抄窜行?

    赵瞿想不通,便深吸了一口气,随手将面前的宣纸揉作一团扔了出去。

    他又重新拿起一张宣纸,这次赵瞿摊开了经书,对照着经书上的字迹,凝神贯注写得格外缓慢。

    几秒过后,赵瞿盯着宣纸上的错别字,再一次折断了手中的狼毫笔。

    他不信邪似的,再次取来宣纸和狼毫笔,直到身旁被揉搓成团的经文堆成一座小山,赵瞿终于按捺不住愤怒摔飞了砚台。

    墨水四溅,迸在他赤着的双足上。

    赵瞿抱起许久未碰过的红木鱼,拿着木槌咚咚咚敲了起来。

    可他越敲,心跳越乱,似是将刻意压抑的情绪一股脑搅了出来。

    他又将手里的木鱼砸了出去。

    赵瞿目光不知怎么扫到了挂在墙壁上的山水图,伸手便将挂画撕扯了下来,动作粗暴地扔在了地上。

    他先是踩了两脚,又似乎不解气一般,拿起火烛凑近了山水图。

    两簇跳跃的火苗映在黑眸中,带着几分炽热与躁动。

    他合该烧掉它。

    烧掉它就可以证明他从未将她放在过眼里。

    烧掉它就可以证明任羡之是错的。

    可望着那明亮的火焰,赵瞿拿着山水图的手却僵在了远处,再难向前一寸。

    殿内又响起砸东西的声音,时高时低,此起彼伏,吓得守在殿外的重喜缩了缩脑袋:“陛下,这是……怎么了?”

    宿卫咂嘴:“大抵是犯了相思病。”

    重喜一愣:“相思病?什么相思病?”

    宿卫朝着大吉殿的方向望了一眼,却是不再言语-

    谢昭昭几乎一宿没睡。

    她不习惯跟赵晛同榻而眠,更不习惯熄灯睡觉,这让她很没有安全感。

    她睡不着,阖着眼睛便开始胡思乱想。

    她忍不住想,为什么她跟赵瞿在一起能睡着。

    谢昭昭睡眠极浅,又从小就不习惯与人同屋睡觉,连她最亲近的爹娘

    小妹也是如此。

    以前她想不通其中的缘由,后来绑定系统恢复了前世的记忆,她才知道这都是上辈子做杀手时养成的习惯。

    这习惯已经刻入骨血,哪怕失去记忆也无法改变,她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如此,可赵瞿却成了她生命中的一个例外。

    第一次跟他同眠该是曲水亭那一次。

    她来了癸水,煮了些姜丝枣汤暖身,他非要喝,又要她亲自喂,等喝完枣汤便倚在她肩上,让她唱什么北谣。

    一首北谣还未唱完,他已是沉沉睡去。

    后半夜的时候,谢昭昭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事后她冥思苦想却不得其解,只以为她是来了癸水身体不适,或许是因为她喝了些果酒麻痹了神志,又或许是因为她湿气入体,染了风寒头脑昏沉才会睡着。

    但后来谢昭昭没有来癸水,没有喝果酒,更没有染风寒,她却还是依偎在赵瞿怀里睡沉了过去。

    直到现在,谢昭昭仍是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她只能将所有想不通的事情归功在系统身上,毕竟系统为了将虐文结局爆改成小甜文,连痛觉转移这种扯淡的功能都实现了,还有什么是它做不出的?

    只是系统会不会搞错了转移的对象?

    难道不该将她的痛觉转移到赵晛身上吗?

    天将将泛明时,赵晛起了床。

    太子不需要上早朝,但他辰时有早课,每日一到清晨这个时辰便会准时醒来。

    赵晛望着身侧睡颜恬静的谢昭昭,心底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柔情,不由放轻了起身的动作,生怕扰了佳人清梦。

    按理说太子起榻该由太子妃亲自侍候更衣,赵晛却不想吵醒她,静静盯着她看了一会,轻手轻脚穿好了衣裳,径直离开了寝殿。

    等他一走,谢昭昭便睁开了眼,过了片刻总算有了些困意。

    她睡到晌午才醒,正犯迷糊,雾面抱着一摞账本走了过来:“娘娘,方才太子詹事来过一趟,他送来了去年至今的开支账本,还预备了下半年的支拨预算草案,道是请娘娘批阅后尽快回覆。”

    “太子詹事还说去年账目里有些款项涉及重要拨款,需要娘娘亲自过目把关,若有不明之处,可以随时遣人去召他。”

    哑光忍不住兴奋:“娘娘嫁入东宫月余,太子詹事在此时将账本送来,该是太子殿下授意。殿下这是希望娘娘掌管中馈呢!”

    无论何时,权利只有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最靠谱,那太子妃的名头再好听,若没有实际的管事权便是空有其表。

    换而言之,赵晛让谢昭昭掌管中馈,就如同在众人面前变相认可了她太子妃的身份。

    相比起哑光的雀跃,雾面却有些担心谢昭昭:“娘娘,您初掌中馈,如此繁重的账目核查,怕是会累着身子。”

    谢昭昭随手翻了翻账本,只看了两眼便出了正殿找橙梓去了。

    此时正是橙梓传午膳的时间,谢昭昭也不客气,让人添了副碗筷便坐下吃了起来。

    橙梓听说了太子詹事来送账本的事情,不由打趣道:“你这大忙人,不趁此机会好好表现一番,还有空来找我吃饭?”

    谢昭昭笑了声:“这表现机会让你要不要”

    赵晛让人送账本过来显然是为了向谢昭昭示好,但她对东宫内的账务状况一点不感兴趣,自然不会对此上心。

    如今距离冬狩还有好几日,她这两天闲着也是闲着,既然不能通过获得好感度的方式获得线索,不如索性直接找吕献碰一碰面。

    左右吕献就住在东宫内的崇文馆里,据说他几年前搬到此处,每日除了辰时到崇文殿授课,其他时间都在崇文馆里翻阅文史,是个不折不扣的文痴。

    刚好赵晛送了一堆账本来,谢昭昭可以借着此事去崇文馆翻找算术书,如此便可以名正言顺见到吕献。

    这般想着,谢昭昭话题一转,倏而凑近了橙梓身边:“你说太子太傅为何是个北人?太后不是一向不喜欢北人吗?何况那还是北人之首的吕丞相之子。”

    “这你就不知道了,太后虽然厌恶北人,那吕献却是个特例。他的琴技在越国出类拔萃,乃是数一数二的名手,比那杨守成的琴艺还要精妙三分,而太后平生最爱音律,初闻吕献奏琴便无法自拔,深陷其中。”

    橙梓口中的杨守成,便是那个惨遭灭族的倒霉驸马爷。

    曾经的杨家乃北人之首,手握重兵,风光无限。

    早早被定为杨家下一任家主的杨守成更是少年成名,战无不胜,其威名令周边诸国为之胆寒。而杨守成不但善战,更擅琴乐,莫说是岭南之内,便是放眼整个中原国土也没有几人能超越他的琴技。

    这般少年英雄本该是前途无量,也不知怎么就好端端冠上了走私兵器、私藏甲胄之罪,牵连整个杨家被诛灭三族。

    此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橙家,那杨家垮台后,掌控三十万军马的兵符便落在了橙家手中。

    有不少传闻道,长公主当年嫁给杨守成便是有所图谋,杨家满门灭族定是与她逃不脱关系。

    但此事已然过去了二十五个春秋,真相究竟如何早已无关紧要,没人愿意冒着风险去重翻这笔陈年旧账,杨家的兴衰荣辱便如此逐渐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谢昭昭对过往的事情不感兴趣,只是听到吕献擅琴艺,不由挑了挑眉。

    刘耀祖是个五音不全的音痴,连唱国歌都会跑调,更别提擅长什么乐器了。

    但他这个人倔强,越是不擅长的事情越是执着,他大学时候曾加入民乐社,硬是在社团里死磕了大半年的乐器,也勉强只是达到凑合能听的地步。

    总不能到了古代,他就摇身一变成琴技超群的香饽饽了?

    用过午膳后,谢昭昭心里已是有了试探吕献的主意。

    她不知道刘耀祖是什么时候穿到了这个世界,或许跟她一样是胎穿,又或许是半路穿书。假设刘耀祖是带着前世记忆穿书,不管他性格再改变,外貌再变化,总有一些细微的习惯和本能反应会暴露他的来历。

    譬如他上辈子最恐惧的东西——南方蟑螂。

    刘耀祖是北方人,大学却考到了南方去上学,那几年他最常跟她抱怨的就是南方长着翅膀会飞的大蟑螂。

    他怕极了这东西,每次在宿舍里看到蟑螂,都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大喊救命。

    因此被同学笑话没见过世面,又说他娘娘腔连蟑螂都怕。

    岭南常年潮湿高温,越国最不缺的便是半个拳头大的蟑螂。

    谢昭昭没嫁入东宫前,每天平均能在灶台上、米缸旁、床铺缝隙中碾死五六只蟑螂。

    而富贵人家的府邸里,蟑螂虽也有踪迹,却并未造成多大的困扰。他们常用艾草或雄黄驱虫,更是每日都有仆人定期清扫,便是偶尔跑出两只蟑螂来,也会立刻被抓住消灭干净。

    倘若吕献就是刘耀祖,他看见蟑螂时必定会流露出本能的恐惧——虽然谢昭昭不能完全排除吕献不是刘耀祖,却也同样怕蟑螂的这种可能性。

    但只要他们之间多一些相似之处,她便可以早一日确定吕献到底是不是刘耀祖,总比好感度一动不动,她获得不了线索只能坐以待毙来得强。

    谢昭昭费了些功夫从东宫内抓了两只蟑螂,偷偷藏在了荷包里,接着便装模作样抱了两本账本,直奔着崇文馆而去。

    崇文馆在丽正殿的正西侧,馆内藏了海量珍贵典籍,涵盖了经史子集、天文地理、医术占卜等各个领域的古籍,平日里除了赵晛以外,便只有吕献可以自由出入此地。

    谢昭昭一进门就看见了倚在书架上看书的吕献。

    他听见动静抬起头,看见她愣了一瞬。

    吕献视线下移,落在她手里抱着的账本上,弯唇笑了笑:“娘娘是来找算术书的?”

    谢昭昭点头:“太傅大人可有什么推荐?我初掌中馈,对这些账目不甚熟悉,便想着来此寻些算术书学一学。”

    她这

    理由找得十分妥帖,在外人眼中她是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便是往后嫁人也是寻得门当户对的普通人家,自然不会像是橙梓那般的高门贵女,从小就要学习怎么掌管中馈,怎么管教妾室和下人。

    吕献微笑道:“若是初学者,像是《周髀算经》《九章算术》这样的书未免有些晦涩难懂,学算术不是一日之功,娘娘不如去请教太子詹事,或许可从中学到一二。”

    谢昭昭一边不动声色借着衣袖遮掩解开了荷包,一边捻住一只蟑螂,朝着吕献走去:“我不想叫太子詹事看了笑话,他上次连冰块都克扣于我,显然是不将我放在眼里……”

    说着,她放软了语气:“大人博学多才,许是对这些算术书也稍有涉猎,可否请大人为我指点迷津?”

    吕献定定地望着她。

    他似是对她的行为有些不解,却并未表现出来,沉吟片刻:“不知娘娘对账目哪里有疑惑?”

    谢昭昭停在了他面前,将手中账本递出去的同时,顺带将蟑螂抛向了吕献的裤脚。

    “那便劳烦大人了,就是此处……”

    她正翻着书,嗓音却戛然而止,顿了足足五秒钟,倏而发出了刺耳的尖叫:“蜚蠊——”

    这一声爆鸣突然炸开在吕献的耳边,惊得他向后一退。

    谢昭昭涨红着一张脸,指着他的脚边:“蜚蠊,这里怎么会有蜚蠊?!大人快踩死它!”

    吕献下意识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是一只半拳大的蟑螂正趴在他的裤脚上,待了不过刹那间,便又挥舞着翅膀向上飞去。

    崇文馆藏着大量古籍,为确保古籍不会因为潮湿而损毁,管事每月都要分批将古籍运到光亮处晒一晒。但因崇文馆藏书太多,工程浩大,管事便在馆内四处洒了石灰粉,以此来防潮驱虫。

    蜚蠊似是嗅到了石灰的气息,跌跌撞撞在空中飞舞,一会落在他的衣襟前,一会又爬到了他的肩头上。

    吕献拿着手中的账本胡乱拍打着身上,不知是慌的还是吓的,面色憋得微微发红,踉跄中竟是脚下一晃,仰面朝着背后的书架摔了过去。

    那崇文馆里的书架一排挨着一排,中间只隔着过人的空隙,若他将身后的书架撞倒,恐怕会如同多米诺骨牌似的,一排排轰然倒塌。

    谢昭昭下意识伸手去抓他,本是想要拉扯住衣袖,不想抓了个空。但她没抓到吕献,吕献却出于本能挣扎着攥住了她的手臂。

    他拽着她一同向后摔去。

    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那书架摇摇欲坠向后倒去,上头堆积如山的古籍如决堤洪水般倾泻而下,噼里啪啦砸在了两人头上。

    谢昭昭摔在吕献身上,险些被砸懵。

    她足足反应了好一会,才僵着脖子从书堆里挣扎出来。

    但很快谢昭昭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她方才摔得位置很尴尬,正扑在吕献腿上,手掌不偏不倚按在了他腿中间。

    更尴尬的是,谢昭昭什么都没摸到。

    看来“顶端发育抑制侧芽生长”这句话果然是至理名言,吕献浑身上下的营养,大概都用来发育身高了。

    谢昭昭忙不迭抽回了手,揉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大人,您怎么样?”

    吕献似乎也被砸懵了,愣了片刻才缓过神:“臣无大碍,娘娘如何?”

    “我没事。”谢昭昭踉跄着站起身,望着吕献道,“大人也怕蜚蠊吗?”

    她说话时盯着吕献的神情,吕献却并未表现出太多情绪:“娘娘有所不知,蜚蠊繁衍能力极强,若是不及时除害此物,它便会四处产卵,难免会损毁崇文殿内的古籍。”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妥当,像是一个爱书的人会做出的事。

    谢昭昭此行目的已经达到,陪着吕献捡了片刻的书,便寻了头疼的借口回了宜秋宫。

    经过这几次与吕献的接触,谢昭昭莫名生出一种直觉:吕献似乎并不一定是刘耀祖,但吕献身上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谢昭昭还未来得及细想,刚踏入宜秋宫,便见橙梓兴高采烈道:“昭昭,你快去收拾行囊,陛下将几日后的冬狩提前了,方才有太监来传话,说是即刻就要启程呢!”

    第48章 四十八个女主这辈子都不见她……

    冬狩突然提前,橙梓一路上兴奋地眉飞色舞,待到出了京城后,隔不了片刻便要掀开车帘向外探上一眼。

    罗浮山紧挨着白云山,远远望去,峰岭的轮廓在夕阳下稀薄的雾气中若隐若现,连绵起伏的山峦便如蜿蜒的巨龙,盘踞而卧在天地之间。

    “昭昭,你看那处。”橙梓指着广袤山林中浮升的一缕炊烟,眉眼中掩不住的激动,“接下来十日,我们便要住在那营帐里,夜里烤炊火,望星辰,还能去夜骑射箭打野味!”

    谢昭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听到橙梓又道:“这是你第一次来罗浮山冬狩吧?我来过许多次了,对这里山形十分熟悉,必能带着你猎到那只银狐,你身子孱弱,到时候便将它做成狐裘送给你,冬日披在身上一定暖和。”

    “对了,在罗浮山脚下的西南方,有一处我和橙淮亲手搭建的木屋,门前门后栽了好几颗枣树,每年冬狩时我们都会过去打枣吃,那小枣又脆又甜,味道可好了!等过两日我带你去摘枣子吃!”

    谢昭昭嘴上一一应下,脑子里却在想着赵瞿的事情。

    原本冬狩是在几日之后,她还有时间和机会从中转圜,而如今突然被提前,一下便打乱了她全部的计划。

    她得赶在太后动手前,提醒赵瞿狩猎要小心。

    ——但前提是谢昭昭能单独见到赵瞿。

    往日赵瞿总将她和赵晛的住处安排在隔壁,也不知这一次他会如何安排。

    等马车停在罗浮山的营帐外,已是傍晚时分。

    谢昭昭望着远处大大小小的营帐,扯着橙梓问:“咱们住在哪?”

    “你看营帐的颜色和图纹就知道了。”橙梓道,“陛下是九五之尊,营帐便是明黄色绣有龙纹的那一顶。妃嫔们则是颜色鲜艳,绣有花卉、飞鸟等图纹的营帐,而臣子及其家眷们的营帐是按照品阶高低依次排列,颜色从深到明,绣纹多为祥云和吉兽。”

    “至于咱们,便是跟着太子殿下住在那玄色绣有蟒纹的营帐里。”

    谢昭昭从左到右找了一圈,视线终于定在了橙梓所说的玄色蟒纹营帐上,这模样的营帐共有三处,紧紧相连,显然是为谢昭昭、赵晛和橙梓分别准备的。

    她又沿着这玄色营帐往四周看去,直在五颜六色的营帐中看花了眼,寻了许久才看到赵瞿那顶明黄色的营帐。

    他们营帐之间间距了几里地,其中相隔了至少三十多顶营帐,甚至连橙右相和吕丞相两人的营帐,都比她靠近赵瞿的住处。

    谢昭昭:“……”

    赵瞿这是打定了主意,这辈子都不见她,也不理她了?

    想不到世上竟有比她还小心眼的人。

    谢昭昭刚进了营帐将行囊整理好,便看见自家小妹蹦跶着冲了进来:“阿姐!我听说这次冬狩有只银狐,阿姐见过活的银狐吗?我只在话本里见过银狐的模样,也不知它到底生得什么样子,正好我最近想绣银狐呢!”

    谢彰彰此次缠着谢昭昭想参加冬狩,为的便是这只银狐。她自小便痴迷女红,最喜欢抱着绣绷一针一线,细细勾勒目光所及的万物众生。

    她绣的花纹图案栩栩如生,价格又远低于市场价,不少商铺都争着抢着要买她的绣品。

    前些日子有人在谢彰彰这里定了一张银狐嬉雪的绣纹图案,她从未见过活的银狐,绣了许多天却迟迟找不到感觉,恰好听闻冬狩上的猎物中有一只银狐,便想着亲眼来看一看银狐的模样。

    谢昭昭朝她身后望了望:“阿母和阿爹也来了吗”

    “没有,阿爹刚升了官,被一堆琐事缠的焦头烂额,哪里有时间来罗浮山狩猎十日。”谢彰彰道,“阿母不擅骑射,更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便也留在了家里没有来。”

    谢昭昭松了口气。

    她上次带着赵瞿去过家里,虽然他乔装打扮过,却也不过是换了身平常人的衣裳,若她父母瞧见他必定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姐妹两人说话时,橙梓撸着袖子跑了进来:“昭昭,快来尝尝我烤的山雉好不好吃!”

    谢昭昭领着小妹出了营帐,此时天色已黑,帐子外用木柴点着篝火,照的四处亮澄澄。

    地上

    架着一只青铜质地的烤槽,槽上中间摆着油滋滋的雉肉块,时不时有油脂淌落,滴在炭火上便是滋啦一声。

    橙梓拿着花椒研磨的碎粉,一边转动竹签上的雉肉,一边均匀撒上调料,待到雉肉表面泛起金黄色的光泽,便取来已经烤好的面饼,将竹签裹在饼子里一撸,趁热递给了谢昭昭姐妹两人。

    谢昭昭尝了一口,那雉肉脂膏丰腴,咬下去汁水四溅,外头皮肉焦香内里软嫩,夹在烤得酥脆的面饼里,却是别有滋味。

    她不由赞叹:“好吃,你的手艺比皇宫里的御厨还好。”

    谢彰彰也是连连点头,嘴里咀嚼着雉肉含糊不清道:“太好吃了,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橙梓被夸得脸红,烤起肉串却是更卖力了。

    她还是头一次见谢彰彰,三人在一起边吃边聊,没多久便熟稔起来。

    吃了半饱时,赵晛和橙淮一前一后从营帐后走了过来。

    橙淮望着橙梓嘴角的油渍,轻笑一声:“原来你们躲在这里吃喝快哉,我说怎么没在望舒湖见到你们。”

    说着,橙淮的目光落到了谢昭昭脸上。

    自白云山祖祠一别,他已是许多天没见过她了,上次谢昭昭说过赵晛对她很有占有欲,是以她才会疏离他。

    他先前没有机会见她,如今却是有了试探的机会,他倒要看看赵晛是否像是她口中说的那般在意她。

    橙淮往前走了两步,站定在谢昭昭面前,动作十分自然地掏出了一条帕子,慢条斯理捻着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阿昭,你嘴上沾了东西,如今也是嫁做人妇,怎么还像是小时候一样不顾形象?”

    谢昭昭:“……”

    她嘴角一歪,忍不住抬眸看向橙淮。

    他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原先他装模作样在洗尘宴上屈膝为她整理裙摆时,她还未与赵晛定下婚约,即使他目的不纯,落在旁人眼中也是才子佳人的风雅韵事。

    如今她已经嫁给了赵晛,他又在这里骚里骚气开什么孔雀屏?

    橙淮却像是没看到她眼中的质问,笑吟吟回望着她,一双桃花眸勾着些缠绵缱绻的深情,若非是谢昭昭知道他的本性如何,恐怕要被他这般模样唬了去。

    两人对视之间,赵晛皱起了眉。

    不管他曾经娶谢昭昭是抱着何种目的,她如今已是他明媒正娶拜过祖祠的太子妃,橙淮此举何止是僭越,简直是不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赵晛正要发作,橙淮却转过了身,一边笑着与他搭话,一边又捏着帕子擦了擦橙梓的嘴角:“殿下你瞧瞧,这一个两个都是如此不修边幅,若是让别人看见可怎么了得。”

    他神色太过自然,便仿佛将谢昭昭当做了橙梓一样的亲妹妹,倒叫赵晛愣了愣,硬是将漫到嘴边的斥责咽了回去。

    赵晛本就不是个擅长冲突的人,他抿了抿唇:“无妨,大家都去了望舒湖赏月,这附近也没有旁的人。”

    橙淮漫不经心地扫过赵晛紧绷的面皮。

    他分明从中看到了不悦和愤怒,便如同谢昭昭说的那样,赵晛对她的确有占有欲。

    可这占有欲到底是男女之情,还是男人尊严被挑衅的嗔怒?

    橙淮决定再试一试赵晛。

    他走到烤槽旁,撩起衣袖:“橙梓烤肉的手法可是跟我学的,殿下你们还没吃过我亲手烤的肉串吧?”

    橙淮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分割好牛羊肉,将大小均匀的肉块摆放在烤槽上,不多时便有焦香味飘了出来。

    “这炭火不好,该用无烟无焰的桑炭烧烤才更有滋味。”

    橙淮先递给了赵晛几签肉串,又笑吟吟拿了两串羊肉送到了谢昭昭面前:“阿昭,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谢昭昭蹙眉瞥了一眼烤羊肉,还未开口拒绝,便见面前横伸来一只手臂,却是赵晛将橙淮递过去的羊肉串夺到手里。

    “阿昭不吃羊肉。”赵晛嗓音没什么起伏,拿着羊肉串便咬了下去,“味道是不错,就是太膻了些,看来是只未阉割的公羊。”

    他一向在外人面前秉着温润君子的模样,连红着脸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此时语气却有些含沙射影之意,显然是对橙淮的行为很不满。

    橙淮面上笑意一敛,这下彻底确定赵晛背叛了自己曾经的誓言。

    赵晛明明向他保证过,一切以薛蔓治病为先,绝不会耽搁薛蔓的病情。

    赵晛还说,此生必不负薛蔓。

    等薛蔓治好了病,若是她想嫁给他,他便废除谢昭昭太子妃之位,将凤冠霞帔亲手捧到薛蔓面前。

    而现在,赵晛却因为一签羊肉串与他阴阳怪气。

    橙淮并未发作,只是嘴角含着冷笑望了一眼谢昭昭。

    既然赵晛背弃承诺爱上了谢昭昭,他便要赵晛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那刺骨的寒意一闪而过,很快橙淮又恢复了笑吟吟的模样,插诨打科转移了话题:“阿昭,你和小妹是第一次来冬狩,恐怕还没见过望舒湖吧?不如让橙梓带你们过去逛一逛,那里夜景很美,说不准运气好还能撞见夜游的银狐呢。”

    谢昭昭对银狐不感兴趣,她只想找机会溜去见赵瞿,但谢彰彰听见银狐二字便来了兴致,眼底满是渴望。

    她迟疑了一瞬,正要将谢彰彰托付给橙梓,却听见赵晛道:“孤正要去望舒湖找父皇,不如你们同孤一起去?”

    橙梓惊奇道:“陛下也在望舒湖?”

    赵晛颔首:“父皇同吕昭仪在望舒湖对酒赏月。”

    橙梓咂了咂嘴:“想不到吕昭仪竟是如此受宠,往年陛下都不曾去过望舒湖,怎么今年倒有了这般雅兴?”

    赵晛自然也摸不清赵瞿的想法,只是见吕昭仪如此受宠,不免心中恍恍——赵瞿正值青年,若想传宗接代并非难事,恐怕再过几个月便能听到吕昭仪有孕的消息。

    他如今能稳坐储君之位,完全是因为赵瞿仅有他一子。

    倘若赵瞿有了更多的选择,即便有橙家在背后保驾护航,也难保皇位能顺利继承到他手中了。

    赵晛并未将心思流露出来,他看向微微愣神的谢昭昭:“阿昭,你要去吗?”

    “去。”谢昭昭垂眸,“我陪阿妹去望舒湖寻一寻银狐。”

    第49章 四十九个女主无名的妒火(二更合一)……

    如今已是初冬,罗浮山夜里的风漫着一层刺骨的湿冷。

    橙淮推辞有约先行离开,谢昭昭几人分别回了各自的营帐增添衣物,她翻出鹅黄色锦缎兔毛披风,正要披在身上,肩后却倏而一沉,瞬间被浓郁的龙脑香包裹住。

    是赵晛将他的绒氅披在了她身上。

    “阿昭,你这披风穿了多少年?”赵晛望着她披风围领处一圈微微打卷的兔毛,嗓音含笑,“夜深露重,你的披风不保暖,先披着我的,等冬狩结束,我着人给你制一件银狐裘。”

    谢昭昭笑了声:“看来殿下对狩场那只银狐亦是势在必得。”

    赵晛一边垂首为她系上披风垂带,一边道:“听阿昭这意思,还有人也对那银狐势在必得了?”

    谢昭昭:“橙梓也要给我做件狐裘。”

    赵晛抬眸望向她时,正对上她嘴角若有若无的浅笑。

    他微微一怔,恍惚间好似想起了两三年前的谢昭昭。

    谢昭昭从很小的时候就成了他的伴读,那时候她还不到他的肩头高,性格孤僻,身子又虚又弱,却是一言不合就喜欢与人打架。

    但她在外人眼中张牙舞爪,到了他面前便会敛尽所有戾气,变得乖顺而柔软。

    再长大些,谢昭昭便总喜欢对着他笑。

    她生得好看,那双眼睛更是炯炯有神,像是山野间奔跑跃动的麂

    子,眸子明亮清透又充满勃勃生机。

    如今想起来,谢昭昭似乎很久没对他这般笑过了。

    是了,他这样伤害她,算计她,她又怎么会笑得出来呢?

    若他是谢昭昭,恐怕要对自己恨之入骨了。

    赵晛不敢再看她,垂首轻握住了她的手:“阿昭,你再等一等我……”

    等他像赵瞿那般权倾天下,等他还完了薛蔓的恩情,他必定十倍百倍对她好,再不叫她受一丁点的委屈。

    营帐到望舒湖并不算远,还未靠近便听到少年少女们嬉笑打闹的声音,漆黑的夜空布满灿灿星辰,植被茂密的林子里飞舞着细碎的流光,仔细一看才知是萤火虫在林间穿梭。

    谢昭昭几人前后并排走在湖边,谢彰彰似是看什么都好奇,目接不暇地望着四周:“阿姐,这怎么还有人摆摊子?她们脸上为什么戴面具?手里好像还拿着兰草?”

    橙梓知道谢昭昭也是第一次来,便开口替她解释:“冬狩说是狩猎,但在开猎前其实也是一场相看宴。那些摆摊的人不是普通商贩,而是提前部署好的官家货郎,专为宴上的贵人们提供兰草和面具。”

    “越国民风开放,那些快要到了婚嫁年龄的男女们,便会趁着冬狩的机会寻觅良缘,不论男女只要看中了对方,都会送上一株兰草表明心意。若是接受心意,就会将那兰草别在腰间,以示情定有主。”

    “至于那面具,一是为了避嫌,二是为了更好分辨男女们是否婚配。”橙梓指着那样式众多的动物面具,“只有那未婚的女子和男子们才会佩戴面具,不过这毕竟是相看宴,是以这些面具只能掩住半边脸。”

    谢彰彰犹豫了一下:“我能去看看吗?”

    谢昭昭还未应允,橙梓已是点了头:“当然可以,那边很热闹,要不然我陪你过去?”

    说罢,她似是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越俎代庖,连忙看向谢昭昭。

    谢昭昭自是能看出来橙梓的不自在,从赵晛来了营帐后,橙梓便像是浑身有虫在爬,一分钟恨不得八百个小动作。

    这不是喜欢一个人时表现出的踌躇不安,而是下意识想要远离的抵触。

    ——橙梓不想跟赵晛待在一起。

    “去吧,别跑太远。”

    谢昭昭没有拆穿橙梓的心思,点头应允下来,对橙梓叮嘱道:“麻烦你帮我照看妹妹。”

    橙梓如获大赦,连连点头,拉着谢彰彰便转头离开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赵晛却是趁着空隙去买了一株兰草。

    谢昭昭一抬头就看见怼到自己面前的兰草,她忍不住看向赵晛,神情不掩惊讶。

    赵晛抿着唇,眉目低垂,似是有些羞涩:“阿昭,送你。”

    他成婚前曾当众向她弹奏凤求凰求爱,只是那时候他并不喜欢她,完全是为了薛蔓的身体才出此下策。

    初时赵晛心里很别扭,许是觉得这样做对谢昭昭不公平,又时而觉得自己此举是背叛了薛蔓,直到谢昭昭真正嫁进东宫,他的心仍在摇摆不定。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对谢昭昭心动,但事实便是这样,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关注她的一举一动,还总是会莫名其妙地突然想起她。

    赵晛向来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感情,在此事上亦是如此。

    他暗中挣扎过,更试图通过冷落她的方式控制自己的心,可惜越是克制便越是失控,当他意识到赵瞿或许对谢昭昭有意时,心口像是溢出了沸腾的熔浆,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发烫。

    赵晛第一反应竟是害怕。

    他怕赵瞿抢走她,更怕她爱上赵瞿。

    好在是虚惊一场,他还有机会和时间挽回这一切。

    谢昭昭盯着赵晛沉默了一瞬,伸手接过了兰草,莞尔一笑:“殿下,咱们都成婚多日了,何须此物来定情?”

    赵晛听闻此言,心底莫名涌上一股失望的情绪,他当然知道这送兰草的举动有多么幼稚,但他方才就是忽然生出了想要送她兰草的冲动,像是想要弥补先前当众求爱的利用。

    这次他是真情实意的表白。

    他本以为谢昭昭会配合他的稚拙,收下兰草后别在腰间,她却只是收下了兰草,再没有一点其他的动作了。

    当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赵晛暗自在心里别扭了一会,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虽然谢昭昭没有将兰草别在腰间,但谢昭昭也没有扔掉兰草,而是一直将兰草紧紧握在手心里,像是捧着至宝,时不时便垂眸打量一眼手中的兰草。

    两人沿河走了没多远便隐约听到了赵瞿说话的声音。

    谢昭昭抬头看去,只见望舒湖畔旁,绿茵地上铺着大片的草席,左右用屏风围挡,前后站着两排身穿金甲的侍卫。

    赵瞿坐在篝火前,正懒洋洋地撩起袖子在片生肉。

    摆在盘中的牛肉色泽红润,纹理清晰,清癯修长的手指轻握玉柄银刀,随着刀刃的不断移动,一片片薄如纸纱的牛肉片从整块牛肉上飘落下来,整整齐齐地躺在白玉盘中。

    篝火上夹着一个银质的网架,他随手将牛肉片摆放在架子上,滋啦一声冒起油脂,原本红润的肉片在高温下迅速变色,边缘微微卷曲。

    这一幕似曾相识,谢昭昭隐隐记起长公主生辰宴上,赵瞿也曾亲自片肉,煎肉,然后温柔地赏赐给长公主食用。

    但问题是上次他烤的是人肉。

    恍然记起这画面的人,不止谢昭昭,还有坐在赵瞿身旁的吕昭仪。

    不过短短几日,吕昭仪已是削痩了一圈,她面色苍白,双目无神,肩背向下微微垮着,看起来活像是得了肺痨。

    如今赵瞿每天都要召见她很多次。

    在外人眼中这是足以嫉妒到眼红的独宠,而吕昭仪却清楚地明白,赵瞿是在折磨她。

    偏偏他并未伤害她,只是将她带在身边,让她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总也无法忘记那如噩梦般血腥残忍的一夜。

    父亲对她期望极高,听闻她得宠便托人送信,命她趁热打铁,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尽快有孕。

    她不敢将实情告诉父亲,原本还能将救命的希望寄托在谢昭昭身上,听闻谢昭昭离宫归了东宫,她险些哭瞎了自己的眼睛。

    此时听到脚步声,吕昭仪下意识抬首,恍惚间看清了谢昭昭的脸,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伸手揉了揉眼,顿时来了精神。

    她直勾勾看向谢昭昭,脸上仿佛写明了几个大字:救救我,救救我。

    谢昭昭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赵瞿今日并非是单独与吕昭仪对酒赏月,左前侧还坐着深衣打扮的两人——那不是越国常见的服饰,看起来像是中原人的官服。

    这本书是架空文,除了坐落于岭南的越国之外,中原还分布着三个国家的势力,分别是郑国,宋国和周国。

    这三个国家实力旗鼓相当,虽然表面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彼此间都觊觎着他国的土地与资源,只待暗中寻觅打破平衡的契机。

    前些日子周国的老皇帝突然驾崩了,因生前并未定下储君人选,周国朝堂就此陷入内乱,各方势力为了争夺皇位明争暗斗,便也给了郑国和宋国可乘之机。

    只是即便郑国和宋国蠢蠢欲动,两国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不管谁先出兵攻打周国都可能引火烧身,平白让另一方坐收渔翁之利。

    两国君主谁都不想吃亏,只按兵不动等着对方先出手。

    这般僵持了数月,眼看着周国新帝的人选将要定下来,对方还没有动静,郑国君主不得不改变策略,将主意打到了越国身上。

    越国向来不掺

    和中原三个国家的明争暗斗,他们也曾想过吞并越国,但越国占了五岭天险的天然地形优势,与中原足足相隔了五座险峻雄伟的山脉,除非他们凿空五岭,否则三国兵马绝无可能踏入越国一步。

    既然打不动,郑国君主便动了心思想要拉拢赵瞿。

    倘若能与越国结为盟友,背后多了一分助力,便无需惧怕出兵攻打周国时被宋国偷袭。

    想必这坐在席间的两人就是郑国派来的使者了。

    谢昭昭敛住眸光,随着赵晛下跪行礼:“儿臣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赵瞿煎肉的动作一顿,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黑漆漆的眼眸不偏不倚睨在谢昭昭身上。

    不过一日未见,她的容貌便显得陌生了些,此时端正着俯身跪在地上行礼,露出颈后一小截白腻的肌肤。

    这般恭恭敬敬的态度,着实让人寻不出一丝错处。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不知想起了什么,心底莫名升起烦躁的情绪,按在牛肉片上的夹子便用了几分力,压得油脂滋滋作响。

    赵瞿垂下眸,将视线收了回来:“起来罢。”

    两位郑国使者望向谢昭昭和赵晛,忙不迭夸赞道:“这位定是越国的太子殿下了,当真是丰神俊朗,气宇轩昂,有此贤明储君,乃万民之福也!”

    既然夸了太子,便没有漏掉太子妃的道理,另一位使者紧接着补充道:“早就听闻太子妃有倾国倾城之貌,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与太子殿下恰似珠联璧合,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

    烤架上又是传来滋啦一声响。

    肉片上的油脂滴在篝火中,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瞬间蹿起一簇高高的火焰,吓得吕昭仪身子往后一退,险些跌倒在席间。

    谢昭昭不由抬眸望了过去。

    那跳跃的火光映在赵瞿脸上,勾勒出他无喜无怒的眉眼,低垂的睫羽投下小片斑驳的暗影,让人分辨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看起来他还在生她的气。

    不,应该说,他是在担心她恋爱脑发作被赵晛放血。

    赵瞿对她的好,全是来源于痛觉转移。

    其实仔细想一想也可以理解他,别说赵瞿是一国天子,就算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也不会有人愿意代替别人承受痛苦吧?

    他不能杀了她以绝后患,更不能叫别人发现此事拿捏住他的把柄,还要在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防着她受伤,单是想想便觉得苦不堪言。

    谢昭昭轻握手中的兰草,随同赵晛落了座。

    内侍很快将案几摆满膳食,如今十一月份正是吃蟹的好时节,碟中摆放着清蒸的大闸蟹和吃蟹的工具。

    谢昭昭觉得吃蟹麻烦,再加上方才跟着橙梓已经吃了不少烤雉肉,便只意思着夹了两口凉拌菜。

    赵晛似是看出了她不愿动手,伸手将衣袖卷上去几分,拿起剪刀剪下螃蟹的钳脚。待掀开蟹盖后,他从容不迫地舀出蟹盖中的蟹膏,再掰开螃蟹壳,拆下蟹肉。

    他如此重复着手中的动作,直将碟中的清蒸蟹全都处理干净,便把单独盛出来的蟹膏和蟹肉推到了谢昭昭面前。

    “尝尝看,这和你平时吃到的清蒸蟹味道不一样。”赵晛一边净手,一边轻声对她道,“但不要贪多,此物寒凉,配着姜醋汁吃可以中和寒性。”

    谢昭昭看着碟中的蟹肉一愣。

    今日的赵晛很奇怪,又是怼橙淮,又是送兰草,又是剥螃蟹,不像是良心发现,倒像是被某种邪物附了体。

    她不禁担心这螃蟹里是不是下了毒,正犹豫要不要给赵晛一个面子,装模作样吃上两口,便听见坐在对面的郑国使臣发出感叹:“太子殿下与太子妃真是伉俪情深,让人羡慕。”

    另一人赞同道:“所言极是,殿下与太子妃这般恩爱深情,实乃世间难得,令人心生向往。”

    话音未落,两位郑国使臣的桌上就送来了一盘赵瞿亲手炙烤的牛肉片。

    赵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二位远道而来,没有什么可招待的,不如尝尝朕的手艺。”

    郑国使臣笑吟吟应下,一低头却对上那烤得焦糊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黑片片。

    “……?”

    这是烤牛肉片?这明明是切成片的黑炭块吧?

    越国天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他们的示好太不明显,还是哪里做的不好引得他误会了?

    郑国使臣面面相觑,忙不迭道:“多些越王好意,吾等禀郑国天子之命,前来与贵国商议援兵之事,不敢耽搁正事……”

    话未说完,便被赵瞿打断:“你们为什么不吃?是不喜欢吗?”

    他话语中满是不容置喙的寒意,郑国使者本是求和而来,略一沉吟,只能硬着头皮夹起了焦黑的不明物体:“越王说笑,这是您亲手煎烤的牛肉,吾等怎么会不喜欢。”

    浓郁的焦糊味在齿间漫开,那味道尖锐而苦涩,咀嚼过程中掉下来的黑碎渣呛得两位使臣咳个不停,好不容易将刮喉咙的碳片咽了下去,又听见赵瞿淡淡问:“好吃吗?”

    谢昭昭已是第三次听见赵瞿问出这句话了。

    语气熟悉到让她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果然在郑国使臣答了一句“好吃”后,赵瞿皮笑肉不笑地接了一句:“那你们全吃了。”

    “……”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郑国使臣互相对视了一眼。

    若是吃完了这些焦黑的东西,他们往后恐怕要永久性失声。

    对于越国天子的昏聩暴虐,两人早有耳闻,但听说归听说,如今见赵瞿这般咄咄逼人,不由生出悲愤决绝之情。

    他们此行前来代表的是郑国君主,他们主动示好,赵瞿不但视而不见,竟还用这样的法子羞辱他们,摆明了是不将郑国君主放在眼里,既然如此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两人正要起身愤言,谢昭昭却先一步站起来,她走到赵瞿面前跪下:“儿臣不敢叨扰陛下与两位使臣商议国事,可否请吕昭仪随同儿臣四处走走?”

    她这话说得突兀,赵瞿盯着她看了一会,似是想辨别她要做什么,但谢昭昭并未等他开口应允,已是起身走向了他身侧的吕昭仪。

    离得近了,赵瞿嗅见她身上的龙脑香,这才注意到她身后披着赵晛的绒氅。

    谢昭昭身上从不熏香,向来只带着淡淡的草药味,有些微涩,但并不不浓烈,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而此时,她浑身上下裹满了赵晛的气息。

    赵瞿心里绷了几日的弦似是弓张到了极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幽乌的眼像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不等那无名的妒火发作出来,下一瞬,赵瞿面前的案几上忽然多出了一株兰草。

    谢昭昭动作极快,借着衣袖挥摆的弧度将兰草甩了出去,同时亲昵地挽住了吕昭仪:“听说银狐是夜行动物,咱们沿着望舒湖走一走,说不准走到头就能见到银狐了!”

    吕昭仪还未反应过来,已被谢昭昭扯走了,只留下赵瞿对着案几上的兰草怔神。

    谢昭昭给他留下了……一株兰草?

    她为什么会送他兰草,难道她不清楚送人兰草是什么意思吗?

    谢昭昭是第一次来冬狩,她恐怕不清楚相看宴的规矩。

    可若是不清楚,她手里的兰草又是从哪里来的?

    是了,既然谢昭昭在此时留下兰草,她定是明白送兰草的含义。

    赵瞿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抄在袖中的双手微微垂着,正要离开,却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眼乜向郑国使臣。

    他一改方才的冷淡态度,用着难得和煦的语气:“太子,你来招待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第50章 五十个女主谢昭昭亲他(二更合一)……

    望舒湖很长,湖泊的形状似是弯弯的月牙尖,粼粼波光的湖面上倒映着两条纤细的身影。

    谢昭昭和吕昭仪漫无目的沿着湖边向前走着,脚下草丛里时不时响起蛐蛐的叫声,伴着林间少女们追逐嬉笑的声音,本是热闹极了,两人却各怀心思,仿佛与世隔绝。

    谢昭昭在想赵瞿有没有看到兰草。

    虽然她不知道那两位郑国使臣怎么得罪了赵瞿,但依着赵瞿肆意妄为的顽劣性子,今日那郑国使臣若不将那一盘子烤焦的牛肉片吃干净,他们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罗浮山。

    赵瞿行事向来不顾后果,便如他不惧得罪土人和北人,更不

    怕斩杀使臣会引得郑国君主震怒。

    岭南占了五岭天险的地形优势,或许可以抵挡中原三个国家的正面强攻,可这不代表赵瞿惹怒了郑国君主后,郑国君主便会如此善罢甘休。

    明的不行,他可以玩阴的。

    倘若赵瞿与之结仇,郑国君主大可以跟橙家联手搞他,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虽然赵瞿脾气臭,但她觉得有时候他还挺好哄的。

    只要让他感受到自己被重视,他的怒气转眼就会冰消瓦解。

    谢昭昭不想让赵瞿树敌太多,当时那场面她也不便插嘴,便只能尝试着用这笨拙的法子转移赵瞿的注意力。

    她垂眸沉思着,忽而听闻身侧并肩而行的吕昭仪轻声道:“太子妃,陛下很爱你。”

    谢昭昭:“……?”

    她诧异地看向吕昭仪,似是有些不理解吕昭仪怎么能说出这样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虽然在外人看来,赵瞿曾几次三番在众目睽睽下为她撑腰做主保护她,但怎么也不至于就扯到了爱不爱的高度吧?

    “你那日愿意救我,是因为我父亲对吗?”吕昭仪自顾自说着,“倘若我死在陛下手里,必会惹得我父亲与之反目,到那时陛下腹背受敌,性命恐怕是岌岌可危。”

    此话言外之意便是谢昭昭也爱赵瞿。

    谢昭昭不是喜欢跟人解释的性子,此时却忍不住分辨:“我救你是为了我阿爹。”

    赵瞿将她阿爹高高托举起,一下从名不见经传的谏官升官成了位列三公九卿之一的御史大夫,地位仅次于两位统领土人和北人的丞相,以及掌控越国军事事务的太尉。

    她阿爹没有背景和根基,唯一能依仗的便是将他提拔上来的赵瞿。假如赵瞿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跟着倒霉的就是她阿爹。

    若非是为此,谢昭昭怎会绞尽脑汁想要护下赵瞿。

    吕昭仪闻言愣了一下,抿了抿唇:“仅是如此,太子妃没有分毫的私心吗?”

    谢昭昭几乎毫不犹豫道:“你既然喊我太子妃,便该清楚我的身份。”

    什么私心不私心,这些又有多重要?

    她只知道,如今赵瞿跟她紧紧绑着,他不会轻举妄动伤害她,她跟他便是盟友。

    既是盟友,她帮赵瞿就是在帮自己。

    见她语气斩钉截铁,吕昭仪却是垂眸笑了笑:“太子妃倒是想得清楚,也难怪陛下会喜欢你。”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吕昭仪就是整日活在虚幻里,没有及时看清楚眼前的局势,这才会让自己身陷囹吾,举步维艰。

    她先前只以为他如表面那般昏聩无能,这几日接触下来,她方知赵瞿并非善类,更不单单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不然怎能稳坐皇位二十余载。

    君心难测,圣意难揣,是她将赵瞿想得太简单了。

    “还请吕昭仪谨言慎行。”谢昭昭睨了吕昭仪一眼,“陛下与我之间清清白白,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吕昭仪脚步一停,倏而将两手抬至额前,对着谢昭昭便跪了下去。

    谢昭昭蹙了蹙眉,听见吕昭仪略显哽咽的嗓音:“太子妃或许不知,陛下决定的事情从未有人能改变,他向来是说一不二,此次陛下却能为了太子妃改变心意,饶过我一条性命,我想如今能救我的人只有你了。”

    谢昭昭垂眸望着她颤抖的肩背:“我还要如何救你?你现在不是好端端活着。”

    “自太子妃离宫后,陛下便坐立不安,心绪难宁。他不快活便要来回折磨我,不分昼夜随时召我去立政殿侍奉,我每日过得提心吊胆,又惊又怕,只觉得活着了无生趣。”

    吕昭仪眼底含泪,字字恳切:“先前是我愚昧无知,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给陛下下药,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求太子妃救人救到底,助我脱离苦海。”

    望舒湖边有不少人,谢昭昭见有人张望过来,皱着眉扶起吕昭仪:“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想出宫去尼姑庵修行,又或是诈死隐居山林也好,只要不再让我见到陛下。”吕昭仪涕流满面,眼中满是哀求,“我会永远念着太子妃救命的恩情……”

    她一手紧握着谢昭昭的手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谢昭昭沉默片刻,问道:“你不后悔?”

    吕昭仪拼命点头。

    谢昭昭:“好,我试试。”

    吕昭仪总算破涕为笑,她知道只要谢昭昭愿意救她,她便一定可以得偿所愿。

    她擦干净脸上的泪,还未来得及高兴,眸光却无意间扫到林中立着的颀长身影。

    虽然赵瞿换了身衣袍,吕昭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吕昭仪被吓得浑身僵硬,转念一想便了然赵瞿并非是为她而来,她松开攥紧谢昭昭手臂的手:“太子妃,我该走了。”

    说罢,她快步向前走了几米远,又倏而顿住脚,似是挣扎了一瞬,提着裙踞到货郎处买来了两只狐狸面具,转头塞到了谢昭昭手里:“太子妃,此处人多眼杂,你要小心。”

    直到吕昭仪疾步狂奔出了老远,谢昭昭还有些摸不到头脑。

    她看了一眼手中只有半面的白色狐狸面具,抬手拿着面具往脸上比划了两下,刚好可以掩住她左半张脸,右脸则只露出一只眼和半张鼻唇。

    但吕昭仪为什么要买两个?

    谢昭昭正把玩着手中的狐狸面具,面前倏而覆下一道暗影。

    她下意识抬首望去,眼前横出一只清癯苍白的手掌。

    赵瞿骨节明晰的手指间紧攥着一株兰草,似是捏得有些久了,兰草微微打蔫垂下。

    他单刀直入质问道:“谢昭昭,你什么意思?”

    谢昭昭愣愣地看着他。

    她留下兰草本意是想安抚他的情绪,借着兰草告诉他,他对于她和赵晛之间有些误会。

    赵瞿竟然丢下郑国使臣,直接追了过来吗?

    见她沉默不语,赵瞿又冷声道:“你知不知道送人兰草是什么意思?”

    谢昭昭张了张嘴,正想与他解释清楚这两日的误会,刚从齿间吐出一个“我”字,抬眸却是扫到了行走在望舒湖对岸的橙梓和谢彰彰,她们迎面走来,离他们越来越近。

    她心脏骤停了一瞬,忙不迭踮起脚,捏着手中另一张面具戴在了赵瞿脸上。

    谢昭昭怕阿妹认出自己,躲又来不及躲,想走又怕惹恼了身旁这个坏脾气的越国天子,只好咬牙将心一横,抬臂便撞进了赵瞿的怀里。

    她这戴面具和拥抱的动作几乎是同时进行,直到谢昭昭将脸埋在了他胸口,双臂紧紧环扣在他腰后,赵瞿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的心脏比大脑更早反应过来,砰砰砰乱跳着,像是要跃出胸腔,血液似乎沸腾起来,燃烧起来,身体也随之灼热滚烫。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便如同那天在立政殿药浴时的感受类似,每一寸皮肤都泛着酥酥麻麻的灼意,无法言喻的刺激感仿佛一道雷电在脑海中炸开,化作一阵阵无法遏制的颤栗。

    他下意识感觉到危险,却并不抵触,甚至沉溺其中。

    “谢昭昭,你干什么?”

    赵瞿一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嗓音有多奇怪。

    嘶哑,低沉,微微轻颤,每个音节都像是裹着粗粝的茧。

    “我知道。”

    少女压低的嗓音从肩下隐隐传来。

    赵瞿怔了怔,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是在回答他上一个问题。

    ——你知不知道送人兰草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

    赵瞿:“……”

    他喉结滚了滚,吐出的气息浑重了些,莫名觉得燥热,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僵着,一时间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谢昭昭知道送兰草的含义,那她为何要将兰草送给他?

    她不是痴心不改,一心一意喜欢着赵晛吗?

    难道她改变心意了?

    赵瞿越想心脏跳动得越快,甚至连谢昭昭都隔着胸腔听清了他的心跳。

    她疑惑地仰起头,却见赵瞿颈后渗出一层涔涔薄汗。

    赵瞿是个不易出汗的特殊体质,至

    少谢昭昭与他接触了这么久,从未见他身上有过一丝汗意。

    哪怕是上次他中了助情香发烧起热时,她将厚褥子里三层外三层将他裹起来,他依旧只发热不出汗。

    如今赵瞿怎么却热出了汗?

    难道他方才是跑过来找她的?

    是了,谢昭昭与吕昭仪离宴后,她们便一路沿着望舒湖向前走着。赵瞿这么快出现在她面前,还换了身衣袍,显然是在她离开后便一刻不停追了过来。

    他似乎很急迫找到她。

    谢昭昭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吕昭仪方才说的话——太子妃,陛下很爱你。

    但这个想法刚在脑子里冒出来,她便惊愕地压了下去。

    谢昭昭忍不住憋到脸红。

    疯了,她真是自恋得疯了!

    望舒湖这边相拥的两人各怀心思,对岸的橙梓和谢彰彰却毫无所知。

    橙梓给谢彰彰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谢彰彰腰间挂着一只老虎面具,手里握着一把兰草,正笑吟吟与橙梓说话。

    “我都不知道原来越国贵族这样奔放,那深林里好多人在亲热,什么相看宴,明明是初识怎么就搂抱在了一起,真羞人……”

    说着,谢彰彰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视线四处张望了一圈,目光定在了河岸对面一高一矮紧紧搂抱的两道身影上:“橙姐姐,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我阿姐?”

    橙梓闻言抬眸望去。

    望舒湖的形状形似月牙尖,她们此刻便位于月牙尖尖不远的位置,是以河岸两侧相距的间隙并不算太远,约莫就是十几步的距离。

    湖畔虽然燃着篝火,但若是不仔细看也看不清楚人的容貌,橙梓循着谢彰彰的视线看过去,迎着火光影影绰绰瞧见了两人拥抱的背影。

    便如谢彰彰所说的那样,那女子的身形背影很像谢昭昭。

    橙梓无法确定那女子是不是谢昭昭,不过橙梓却眼尖的认出,女子抱住的人不是赵晛。

    赵晛没有那么高。

    如果不是赵晛,那会是谁呢?

    橙梓倏而记起了皇宫里近几日盛传的谣言,她心里咯噔一下,再不敢继续想下去,连忙抬手捂着了谢彰彰探究的目光:“你这小孩,怎么盯着别人不放?非礼勿视懂不懂?”

    谢彰彰迟疑道:“可那人好像我阿姐,要不我过去看看……”

    两人的嗓音不高,但谢昭昭却隐约听见了对话的内容。

    她脑子里旖旎暧昧的想法霎时间消散了干净,只剩下即将被小妹撞破的忐忑不安。

    不行,不行,她得想办法阻止谢彰彰的好奇心。

    谢昭昭想起自家阿妹脸皮薄,咬了咬牙,踮起脚便仰着脖子,将嘴唇虚虚贴到了赵瞿的唇畔上。

    赵瞿一下僵住了。

    他定定站着,任由谢昭昭作出轻薄的举动。

    她亲他,她亲他,谢昭昭亲他……

    赵瞿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响着这几个字,他僵硬地垂首,微微歪着脑袋,黑漆漆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谢昭昭脸颊漫着不自然的红晕,纤长的睫毛似是蝴蝶的羽翼轻颤着,她好像没什么经验,便笨拙地吻在他的唇角,压得十分用力,却连位置都寻错了地方。

    两人亲吻的动作落在橙梓眼中,她双目瞪得圆溜溜,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忙不迭扯住了试图向前走的谢彰彰:“看什么看,你阿姐跟着太子殿下去见陛下了,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橙梓拉着谢彰彰往前走,不知是在说服谢彰彰,还是在说服自己:“而且你没看到湖对岸的两人戴着面具吗?戴面具的男女都是未婚的少年,自然不会是你阿姐了。”

    谢彰彰一边被拽着往前走,一边还不忘回头望一望那对岸的两道身影,但见两人搂抱在一处亲吻,她唇瓣一抿,下意识伸手捂住了眼,再不好意思继续回头看了。

    直到两人脚步声渐远,谢昭昭才舒了口气,将紧扣在赵瞿身后的手臂缓缓松开,垂首向后撤了一步。

    但下一瞬,赵瞿便抬手抵在了她腰后,另一手扼着她的后颈,迫使她重新仰起头看向他。

    赵瞿盯着她看了半秒,不紧不慢地俯首贴近了她的耳畔,嘴角漫开凉飕飕的笑意:“谢昭昭,你最好跟朕解释清楚。”

    他的嗓音压得很低很轻,附在耳畔像是情人低语,但轻吐出的每个字音都极有分量,令她忍不住心头一颤。

    赵瞿与她靠得实在太近,温热的吐息裹着一丝淡淡酒意擦过她耳垂,激起一阵细密的颤栗。

    谢昭昭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她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开始解释自己这僭越的行为,虽然她错位亲在了他的唇角,却并未完全贴敷在他唇上,但这也不是她随意轻薄赵瞿的理由。

    她下意识向他认错:“对不起,我不……”

    赵瞿打断她:“朕不想听你道歉。”

    言外之意,他还是要听她解释。

    谢昭昭一阵沉默。

    他攥在她后颈上的指节没有用力,只虚虚拢着,便耐着性子等她开口。

    她垂眸轻声道:“我并非有意要轻薄陛下,方才我阿妹和橙良娣在望舒湖对岸,我怕她们看见我们,便想先躲一躲,但陛下在这里,我若是不与陛下说清楚,陛下恐怕不会让我离开。”

    “我看林子里有许多未婚的男女追逐搂抱,一时间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将面具戴在陛下脸上,学着旁人的样子想要将她们糊弄过去。”

    谢昭昭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至于我轻薄陛下这件事……陛下或许听到我阿妹方才在隔岸所言,她似乎认出了我,想要寻过来辨认清楚。我知道我阿妹脸皮薄,最见不得旁人亲热,往日路过街头的青楼楚馆都要捂着眼睛才能走过去,我想着再装得过火一些,她看了害羞便不会再继续探究下去。”

    天地良心,谢昭昭对赵瞿说得每个字都是实话,不掺一丝假。

    她想着,既然她能听到谢彰彰和橙梓在对岸的说话声,赵瞿必定也能听到。

    与其胡编乱造的扯谎惹他恼火,还不如坦白从宽,争取从宽处理。

    反正她的痛觉都转移到了赵瞿身上,他总不能一气之下杀了她。

    谢昭昭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真诚,她甚至强忍着羞臊,缓缓抬眸与他对视。

    赵瞿便如此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

    他嗓音骤然压低:“为何要躲?朕与你不能站在一起吗?”

    “能是能。”谢昭昭轻抿唇角,“宫里不是将咱们的关系传的乱七八糟的,我怕橙梓和阿妹看到了胡思乱想。”

    而且最重要的是,谢昭昭在看到对岸迎面走来的两人时,下意识慌乱了一瞬,脑子里满是压不住的心虚和焦躁。

    此刻想来,便如赵瞿所言那般,她其实不躲不避又能如何?

    他们两人好端端站在那里,不过是在说话而已。

    但彼时那一秒,她就是觉得心慌意乱。

    仿佛宫中的传闻并非虚言。

    仿佛她跟赵瞿之间真的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些都是借口。”

    谢昭昭本就心虚,如今听到赵瞿忽然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更是浑身血液倒逆,后颈汗毛根根竖起。

    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快,像是被人不依不饶揭穿后的恼羞成怒。

    但很快谢昭昭又将这莫名的情绪压了下去,她打量着赵瞿的神情,不知道他到底想听怎样的答案。

    她开始尝试着在赵瞿身上寻找正确答案,先是盯了他一会,在嗅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时,她迟疑了一瞬:“抱歉,其实我喝了点酒,当时头脑不太清楚。”

    话音落下,赵瞿便俯身压了下来。

    他掐在她后颈的手掌微微用了两分力,不似谢昭昭亲吻他唇畔时的笨拙,他撬开她唇齿的动作带着十足的侵略性,舌尖抵在她齿关碾磨时,她隐约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呜咽。

    赵瞿从来不是吃亏的人。

    他像是要将她方才的

    轻薄十倍百倍奉还,两人面上的面具被撞得偏离原本的轨道,松松垮垮悬在脸侧。

    谢昭昭被亲懵了。

    直到赵瞿放开她,她仍然在愣愣发呆。

    他抬指抹干净薄唇上的浅色津液:“撒谎,你没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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