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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坏了 望它在你手中有用武之地

    县衙后院

    纪县令和县令夫郎难安睡, 皆是等在纪绍年院中。

    对于耿文说的事,两人信了个八九分,一是纪绍年对吴玉泽情根深种, 又任性妄为, 二是,耿文说出了纪绍年为何愿意嫁给他的缘由, 是因为纪绍年想压彦遥一头。

    这事只有他们家中人知, 若不是耿文听到纪绍年所说, 想来也难知道。

    再者, 纪绍年是没醒,并不是死了, 耿文那小子要是浑说一气, 等到纪绍年醒后对不上话, 纪县令自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只是, 吴家真是欺人太甚。

    “夫君, 吴家不能就此放过。”

    纪县令心中怒火不比县令夫郎少, 道:“夫郎放心,他们想着攀高枝,那我就把他的高枝折了,今日的事,我让他传遍四周,我看他定亲的那家高门大户, 可还不要脸面的嫁女进来。”

    他冷笑道:“吴家也不想想, 自古女子哥儿高嫁的多, 人家高门大户的女子为何凭白愿意和他订亲,不过是其中有内情,在国都寻不到好的, 一群蠢东西。”

    婚事没了,吴家的生意,纪县令有的是法子整治,真当他是个病猫不成。

    丫鬟轻步而来,道少爷醒了,两人关心哥儿,急忙进了里间。

    纪绍年只觉得浑身难受的厉害,见到县令夫郎哭着喊了声小爹,县令夫郎终归是不忍心,走过去坐下。

    语气还算柔和道:“年儿,你和小爹说说,今日发生了何事?你怎就被骗去了吴玉泽的院子。”

    纪绍年道:“我,我在湖边想喂鱼,吴哥哥说送我紫毫笔,让我随他去拿,我就去了。”

    县令夫郎压着火气继续问:“后来呢?”

    纪绍年:“后来吴哥哥就说他原也是喜欢我的,只不过他是家中长子,我太过任性又没城府,所以家中祖母不同意,但是我定了婚后,他心中难受的厉害,情难自禁,就来和我互诉衷肠了。”

    “再后来呢?”

    若是纪绍年瞧一眼他两位怒火滔天的爹,保准不敢再多说一句。

    可此刻回忆着,继续道:“再然后,吴哥哥的房中好热,吴哥哥就说就说有法子和我厮守。”

    纪绍年还没傻到根上,什么脱衣服生米煮成熟饭的事,终归是不敢说的。

    县令夫郎:“什么法子?”

    纪绍年垂头不语。

    “说,什么法子。”

    “吴哥哥说”

    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耳光闪到纪绍年脸上,县令夫郎双眼猩红一片,用震的发麻的手指着纪绍年,怒道:“你再喊一个吴哥哥,我非拿针把你的嘴缝上不可。”

    纪绍年疼的眼泪落下,他不敢置信的望向纪县令和县令夫郎,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傻的不知反应。

    “我来问你,你可记得耿文入了门。”

    县令夫郎如索命阎王,纪绍年哪里还敢多说,问什么答什么。

    “记,记得。”

    “还记得他进去后如何做的?”

    “我,我就好热,迷迷糊糊听他说什么,让我出去,他带我了离开,吴哥”纪绍年被县令夫郎的嗜血眼神吓的一激灵,忙改口道:“吴玉泽不愿意,让耿文走,那耿文好像又说堂堂正正求娶,不能算计哥儿清白”

    “小,小爹,那房中好热,后面年儿就记不清了。”

    县令夫郎:“来人,从现在起,少爷不准出这个房间一步,都给我看牢了。”

    纪绍年:“小爹,小爹?”

    不管身后呼唤,县令夫郎大步出了门,随后腿一软,纪县令忙伸手扶住他。

    县令夫郎流下两行泪,双手合十对月拜道:“真真是老天保佑,祖宗保佑,信士日后定多做好事,余生吃斋念佛。”

    黄叶落尽,每日都要冷上几分,耿母原想着那日就是去见见世面,不曾想她遇到了两个好亲家。

    彦老爷自是不必说,现在县令夫郎对她也是顶顶好。

    逛街裁新衣,遇到合适的布匹都会让人送到耿家,首饰簪子,也送了耿母和蕙娘一次。

    耿文去学堂原都是布衣,县令夫郎也是裁了几身衣服送来。

    不过他知分寸,倒也没送那价值高昂的东西,都是中等之物。

    只是不知为何,她这原就安静性子的儿子更静了,有时说着话还会失神。

    耿耀彦遥和耿文知道他所谓为何,见耿母喜不自胜,每日都受宠若惊的,也未曾说破。

    日子一晃半月有余,纪绍年如鸟儿被关在笼子里,整日绣那个嫁衣,只是他哪里会,手都扎破了好些次。

    这次县令夫郎气的很,纪绍年不敢再生事端。

    虽说他傻,但是也知道,那日吴玉泽所做的事,所说的话,都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丫鬟把膳食摆在桌上,道:“少爷,可以吃饭了。”

    纪绍年放下手中嫁衣,走过去坐下。

    “少爷,有你最爱吃的安康鱼。”

    纪绍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嫩肉,只是刚张开嘴,胸腔就涌起一股翻滚。

    他忙把筷子丢了,冲着一旁干呕了两声,烦躁道:“厨子今日怎做的鱼,腥味如此大。”

    丫鬟忙道:“我这就去灶房,让厨子重新做。”

    纪绍年闷闷不乐道:“算了,小爹还气着呢,怕又要以为是我生事。把鱼撤远些,我吃旁的吧!”

    王千总现在自觉深谙制衡之术,戴正平的人都是底下的人自己选的,他也不好意思重新划拉给耿耀。

    故而平日对耿耀的人多有亲热,对戴正平则是少言少语,结果下来还不错,被拍马屁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不说,还时不时的能收到点底下人的孝敬。

    王千总现如今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军营,指点指点耿耀戴正平等人的拳脚。

    军营里也就十来匹马,王千总闲得无聊就带着耿耀他们一行人跑去青龙山,偶尔戴正平送的东西和他心意了,他也带戴正平一回。

    反正就从来没空手回过,上次还和耿耀他们打了头野猪回来,王千总满身血,高兴的做梦都要笑醒。

    今日天气好,王千总马鞭一指,说他家孙子想要个毛茸茸的小兔子养着。

    耿耀等人翻身上马,跟着他们的千总直奔青龙山。

    如之前一样,山脚下留个人看守马匹,其他人上山撒野。

    人多,耿耀不敢带他们如深山,只在半山腰上活动着,王千总坐在地上吃烤鸡,耿耀连抓了两个兔子他都不满意。

    “我孙子要小兔子,再小点,再小点。”

    耿耀:哎。

    山下似有阵马行走,又似有凶残野兽的怪叫声,一行人忙走到边沿,朝下望去。

    只见弯曲官道上,一行长长队伍正由远而来,打头的十几人发须杂乱披散,一举一动皆是狂妄野性,此刻正扬天大笑着,像是说到了极其畅快之事。

    只是那笑声猖狂至极,似天地间都容不下他,让听到的人心生厌恶,恨不得一刀了结了他。

    在他们之后,则是挂了红绸的马车,两侧是带刀兵士,再之后,是一辆辆装满了箱子的马车,绵绵无尽头。

    耿耀等人安静瞧着,冯如松不解道:“这是什么?”

    王千总刚才还是乐呵着,此刻仿佛又老了十岁,挺着的腰都弯了些,道:“公主和亲。”

    仅四字,就让四周没了话语,树上鸟儿喳喳叫,不知喜怒的诉说着什么。

    耿耀:“那后面的马车?”

    王千总:“岁币。”他骂道:“娘的,黑齿赶来几只羊,我们就要回这么老些东西,金银珠宝,丝绸锦缎,价值几百万两白银,我们自己当兵的都拿不到饷银。”

    王千总恶狠狠的咬了口手里的鸡腿,仿佛这鸡腿是杀千刀的黑齿人。

    这事让在场众人握了拳头,可除此之外,却再难改变什么,高坐王位的愿意送闺女,愿意送银钱,他们老百姓觉得耻辱又如何。

    今日都已没了游玩心思,想着等送亲队伍远去就回去,不妨山脚下马匹嘶鸣一声。

    这山脚离官道有些距离,只怪那打头的黑齿人耳聪目锐,竟引得黑齿人调转了马头。

    随着黑齿人离了队伍,送亲队伍也不由的停了下楼。

    王千总顾不上再伤感国事,忙道:“坏了。”

    这明显是来者不善,自然是避着些好,只山脚下有马匹不说,还有看守马匹的高田勇。

    耿耀急忙道:“王千总你留在此处,我去看看情况。”

    他说着就往山下跑。

    王千总在后面边跑边嚷道:“你小子,还记不记得谁是千总,哪里有你挡前面的份。”

    军营的马匹骨瘦毛糙,黑齿人所骑的马健壮高大,一行几人围着高田勇打转,高田勇今日佩了刀,却依旧紧张的腿肚子打颤。

    原应当是黑齿人先行离去,等到大景将领把公主送至边城,黑齿人再派人来迎接。

    只这两月礼部为了留布折,所言皆是要等生病公主痊愈方可一同离去,至于礼制?礼部那些人总能从圣贤书里找出想要之话。

    怕小将压不住狂妄布折,朝廷所派乃是一年迈老将,他身上披挂是上阵之甲胄,外在气势依旧,只内里已经老老垂矣,临出发前就已经和家中交代了后事。

    此刻他驱马前来,盯着高田勇冷眼道:“何处之人?”

    高田勇忙到:“回将军,我是宁安县守备军”

    话未说完,就听山上传来大喊:“哎吆哎吆,李将军”

    王千总脚下打滑,一头朝下栽去,耿耀忙伸手扶了一把,随后一行人跟着他跑下山。

    王千总看向马上双鬓发白的李将军,犹如思念亲人的儿郎,跪行军礼,声音嘹亮的喊道:“王尽忠,参见李将军。”

    李将军哈哈大笑,道:“没想到今日竟见了你,起来吧!”

    随后问道:“怎么带人在这里?”

    王千总尴尬的嘿嘿笑,老脸臊的通红:“属下带着人来青龙山训练一二。”

    李将军用马鞭指了指一旁的十几匹马,又指了指王千总凸起的肚子:“骑马训练?怕是来打野味的,你这些年,瞧着过的不错。”

    王千总缩着脖子不敢答,李将军抬头望那高山,沧桑一笑,道:“哎。”

    这一声,差点没把王千总哎到地下,他腿一软跪下,猛的伏地痛哭:“卑职愧对将军教诲。”

    李将军不再对他多说,看向布折,让精通两国话的礼部之人转达:此乃我国城池宁安县守备军,并无异样,为早日到达边城,还请继续赶路。

    礼部之人一一转达,布折侧耳听着,却依旧停在此处,打量着众人不言语。

    礼部那人刚想再催,就见如野兽粗犷的布折猛的拔刀劈向耿耀面门。

    众人惊呼中,耿耀猝的变了脸,这一招是真的要他命,他急忙一个后退弯腰躲过,那动作快如闪电,让布折劈了个空。

    礼部叽里咕噜的劝着怎打了起来,李将军气的破口大骂,四周围了一圈,却无人敢出手帮忙。

    布折把耿耀砍死,那就是大景死一人,最多是丢了面子,时候声讨一番即可。

    若是两方打起来,那就是把事情闹大,一个处理不好就又要动战火。

    原以为耿耀今日难活命,谁知他虽狼狈,却也躲过了一招又一招,李将军骂的心火起,见此情景不由双眸发亮,大喝一声:“好小子。”

    随后拔出自己腰间刀扔给耿耀。

    耿耀抬手接住刀,后退中接住布折凌厉攻势,下一瞬,两人同时扬起刀,刀刃对上刀刃,两侧火花四溅,看的四周人肉跳心惊。

    耿耀犀利双眸闪过震惊,没料到布折反应如此之快,布折反应与他无二,也是没想到他能接下这一式。

    李将军坐在马背上,手上已经拉起弯弓,震慑布折休要继续闹下去,跟在他身后的士兵随着搭弓抽刀,齐齐对准布折。

    布折所带之人用黑齿话大声嚷嚷着什么,骑着狂躁之马扬起刀,只等布折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杀个痛快。

    黑齿族在边关砍杀大景人如砍白菜,这样的大景,养出了他们的不可一世,在他们眼中,大景将士皆是懦夫,战力如蝼蚁,哪怕人数是他们的多倍,他们也难生出怯意,有的只有即将染血的兴奋。

    四目相对,耿耀狭长的眸子里裹挟着嗜血的仇恨,他转动手中刀,毫无惧意,外放的杀气让人心惊。

    布折同样转动手中刀,只是这次多了警惕,似在评估这什么。

    片刻后,他环顾四周,知道今日难杀耿耀 ,把刀插入刀鞘,翻身上马。

    布折居高临下,用刀尖指向耿耀,用黑齿话道:“你来日必死在我刀下。”

    随后调转马头,大笑着离去。

    另外几个黑齿人忙跟上。

    耿耀挥过刀的胳膊发麻,他缓了两息,把刀双手奉给李将军。

    李将军看了半晌,却解下了腰间刀鞘:“我曾有幸跟随过齐王,这把砍月刀乃是他亲手所铸,亲手所赠,我已老,它跟着我不过是进坟墓,今日我便把这把刀转增给你,望它在你手中有用武之地。”

    齐王,异性王,一字并肩王。

    经过刚才一战,此刀刀刃如故,一丝未卷。

    耿耀欲推辞,李将军就把刀鞘扔了过来,问:“叫何名?何处学的功夫?”

    耿耀道:“回将军,耿耀,拳脚功夫都是跟着王千总学的。”

    王千总觉得落在地上的面子捡起了些,腰身微微直起,等着被李将军夸两句。

    谁聊李将军骑马打了个圈,看着王千总脸上的骄傲叹息了一声,只道:“王尽忠啊~~”

    似慈爱长辈面对愚笨子孙的无奈。

    耿耀和布折过招不多,但那一进一退间都是老辣,王尽忠自己都没有这样的功夫,怎会是跟他学的。

    可偏偏他带大的兵,连这点都看不出。

    李将军的目光沧桑浑浊,却依旧能看出过往犀利。

    人生如日升,人死如日落,太阳东升西落,走一遭安稳无虞,人生人死,这一世却要受尽苦楚。

    他最终看了王尽忠一眼,似看破世间的豁达,对这个给他牵马的孩子,留下了一抹铁汉柔情,他说:“也好,就这样活着吧!”

    李将军带着人离去,停滞不前的送亲队伍再次启程,耿耀收起刀,察觉到注目的视线,循着看过去。

    就见马车内,身着嫁衣的公主花容月貌,见到他望过来脸颊微红,却轻轻颔首浅笑了下。

    观模样,两颊还有少许婴儿肥,估摸着十五岁上下。

    耿耀握着砍月刀的手紧了又紧,心中浊气坠的心脏生疼。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耿耀抬头望天,今日白云飘动,晴空万里,它自顾美丽,不管人世间死活。

    耿耀在心中道:贼老天,你若是恢复我灵力,我现在就去把这些人秒了。

    可惜,直到送亲队伍远去,老天都未曾恢复耿耀分毫灵气。

    送亲队伍只有礼部一人会黑齿话。

    故而布折等人只驱马前行了几步,就说起了黑齿话。

    布折抽出刀,如金光的阳光下,那刀刃已卷,细看是浅细小坑。

    一人道:“布折王子,你为何抽刀砍向那人?”

    布折收了刀:“他不怕我。”

    在大景,很少有人不怕他。

    那人虽垂眼,但是不怕他,打斗中更是露出了带着仇恨的杀意。

    黑齿人道:“布折王子,此人武艺能敌你,今日何不借此机会除了,若不然日后别成了大患。”

    布折嗤笑道:“那李老头虽快死了,却也是个硬骨头,我若是真的再动手,他真的会放箭。”夸了句:“不亏是跟过齐王的人。”

    齐王是他族噩梦,哪怕人已死,李将军也已老迈,但对于黑齿族人来说,多少还是会有两份顾忌。

    布折:“他们大景不是有句话,不能因小失大。”

    又一人道:“要不要回去禀明可汗,让他让大景的官除了此人。”

    “我并未输,禀告父王,反而显得我不如人也。”布折道:“待明年我带兵到宁安城下,我族铁骑踏平宁安县,他必成我刀下之魂。”

    几人哈哈大笑,仿佛黑齿铁骑踏平大景已到眼前。

    若不是这次谋算有失,可汗想小心行事,此刻黑齿人已踏平了半个大景。

    听那笑声,马车内的公主已吓的花容失色,她推开帘子喊:“外公。”

    李将军驱马过去,慈爱道:“哎。”

    公主想说怕,但知道此话说了也无用,只凭白惹外公心伤,她从车内案桌拿起一个果子,递给李将军,笑的甜甜道:“外公吃果子。”

    李将军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接过果子大口咬下,还没嚼就道:“甜。”

    “外公,刚才那人叫什么名字,怎如此厉害?”公主眸清如水,好奇道。

    李将军:“耿耀。”

    公主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她合上木窗吃果子,过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道:“哦,我说呢,怎么感觉这名字似曾听过。”

    第42章 木箭 耿哥哥?你想不想?想不想?……

    回城路上, 耿耀一行人骑马而行,静静无话,豪爽的王千总似丢了魂, 拽着缰绳左右摇晃, 耿耀和高田勇骑在他身侧注意着,防止他别摔下马去。

    今日, 彦遥拿着赚钱的账本, 去找了彦老爷, 他手覆在肚子, 一番蛊惑忽悠,彦老爷不愿倒不是贪图他嫁妆, 是念他管着铺子累到自己, 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彦遥先言不会累到, 稍感疲惫就让爹爹帮忙, 又从自己日后要当耿耀贤内助, 自然要精通钱财之事, 若不然倒是岂不是自己无用,耿耀要找旁人。

    最后又说,孩子在肚子里就接触账本银钱,以后定是个聪明伶俐的,若是天天晒太阳,日后定是个懒笨。

    彦遥在彦家待了半日, 离开彦家时露了笑脸。

    只是, 他坐上马车, 摸着未有孩儿的腹部,心里那叫一个慌,在彦家时念着自身, 只觉得彦老爷无情,现如今哄骗着彦老爷,事事都随了自己心意,他又心虚的厉害,唯恐露馅让彦老爷对他失望。

    毕竟那是爹。

    他想着,等到所有的铺子都理顺,换上自己的人,和彦老爷说摔了一跤,孩子没了。

    他爹猜不透这拙劣手段还好,若是猜透了,不知可会恼的不认他这个儿子。

    街上人头攒动,彦遥手捧着汤婆子,冷风吹动帘子,他瞧见一熟悉之人,冲跟车而走的秋雨道:“我瞧着那人像是高田勇,你去问一问,今早耿耀说和王千总骑马去青龙山,是现在就回来了,还是他高田勇未去。”

    秋雨忙去询问,过了片刻回来,道:“少爷,是都回来了,说是遇到了些事,就提前回了。”

    彦遥俊眉微皱:“何事?”

    秋雨:“高田勇说三两句说不清,我就想着少爷回去可以问姑爷,就让他走了。”

    “嗯。”彦遥:“那不去铺子了,回家吧!”

    彦遥原以为耿耀是在肉摊帮忙,回了院中让阿贵去叫人,才知他未回来。

    彦遥手中还拿着幕篱,立在院中心中不安,秋雨见状忙和阿贵去寻耿耀。

    片刻后,秋雨急忙进了院子,道:“少爷,姑爷在后院房间呢!”

    “后院?”

    彦遥抬脚就出了角门,走过两院中间的石板路,进了他自己买的院子。

    平日耿耀很少来这里。

    秋雨指了指房间,彦遥过去后推开门。

    桌上瓷瓶中插着几支山茶花,床畔轻纱被风吹动,层层叠叠如浓雾,耿耀坐在房中央,手中是一把他常用的匕首。

    正一下又一下的削着木箭。

    他脚边木屑成堆,身侧是已经成堆的木箭。

    这箭没有箭羽,箭头也未作处理,哪怕是射艺绝佳的人,也最多是上山射些近距离的野味。

    彦遥常见耿耀削这些,原先他想着,许是家中无钱,只能用这些,可他只见耿耀削,却并未见耿耀用过。

    甚至在家中都未见过弓,他问过,耿耀还得意的说他手头准,不用弓也能掷中猎物,问他喜欢吃鸡还是兔子,下次帮他弄两只回来。

    上一次,彦遥还见耿母把耿耀堆在一旁的箭拿到灶房烧了。

    彦遥进了门,耿耀才察觉到,他抬起头,又看了看四周,浅笑道:“抱歉,我等下给你收拾干净。”

    彦遥蹲下身,素白衣摆落在地面,他歪着头,笑道:“今日出了何事,耿哥哥怎心情不好了?说给阿遥听听,阿遥给耿哥哥排忧解难。”

    他自夸道:“毕竟,阿遥最善谋思,可不是一般哥儿。”

    “不说吗?那阿遥心情不好可又要玩闹喽,这次想看耿哥哥被爹娘揍的皮开肉绽。”他撑着下巴,得意道:“你说,我要是说你骂我,还打我,会怎么样?”

    他环顾四周,指着桌子:“我把头在桌子上磕一下,磕出血来。”

    他作势要起身,被耿耀一把拉住:“疯子,别闹。”

    用脚勾了个矮凳给彦遥:“坐着说。”

    彦遥揽袖坐下:“阿遥洗耳恭听。”

    耿耀垂首继续削箭头,把今日的事说了一遍,怕自己和布折打架的时会吓到彦遥,故而只简略说了两句。

    不妨彦遥伸手就扯他衣服,耿耀抬手想捂着,又失笑一声垂下手。

    道:“没受伤。”

    耿耀:“不害怕吗?”

    “自是害怕,他若是把你劈死了可如何是好,我就没有夫君了。”彦遥见他身上确实没伤才放心,又见他肌肉扎实如铁,调皮的伸出手指戳了戳。

    “别耍流氓。”耿耀侧身躲过,问:“黑齿人和戴正平的事你知道的,不怕我露了底细,到时候牵连到你?”

    “可是耿哥哥是阿遥的夫君啊!”彦遥手撑着侧脸,垂下的帕子流光溢彩,却不及他容貌万一,他轻眨双眸,一字一字道:“阿遥和夫君同生共死呢!”

    因太过娇软,软了嗓音,也多了几分不着调。

    耿耀不知怎的,就想问一句:“若你夫君不是我呢?”

    “那耿哥哥的事是牵连不到我。”彦遥:“不过旁的夫君也会有别的事,人这一世安稳是意外,意外才是常态。”

    他说的坦荡,耿耀盯着他笑了下。

    “所以耿哥哥是因为担忧家中之人被牵连,才愁眉不展的?”彦遥好奇道。

    耿耀手握匕首,手背青筋凸起,道:“不是,我就是见那和亲的公主,有些”

    彦遥:“你见了公主?”

    耿耀:“远远一瞥,还是个未长大的孩子。”

    穿越这些年,哪怕大景非盛世,他也不由的成了大景人,大景男儿。

    让一个本该灿烂的公主去和亲,这是对大景男儿的耻辱,耿耀心中的那把火被尘土闷着,已闷的他浑身发疼。

    可是又能如何,他现如今不过是乱世一蝼蚁,上有天道抽走灵气,制约他当个普通人。

    下有皇权忽视百姓,将领要么屁都不懂,只知道朝上方拍马屁,要么就是能打的将军不受重视,缺衣少粮各种荒唐皇令。

    耿耀在武平县时,也曾年少轻狂,无聊的行走在各军营里,想着耿母不愿,他就偷偷的找个明将,披个马甲,背地里出战打几场。

    最后结果千奇百怪,不提也罢。

    匕首锋利,他一下下削着木头,木屑卷起落在地上,不妨彦遥抬了手,那泛凉指尖落在他紧缩的眉心,好奇道:“耿哥哥,你想不想当皇帝。”

    耿耀手一抖,匕首差点没削到手上。

    彦遥被他吓的脸色苍白,这要是削到手上,半个手掌要没了,忙夺了他的匕首扔到一旁。

    恼怒道:“杀猪郎你小心些,这么大的人了怎还不稳重。”

    耿耀:他不稳重怪谁。

    “耿哥哥,你想不想当皇帝?”

    耿耀瞬间回神。

    “别说这种找死的话。”

    “哦。”彦遥把圆凳往他身旁挪了挪,这次贴着他的耳朵,小声问:“耿哥哥,你想不想当皇帝?”

    耿耀:这玩意是他想不想的事?

    “耿哥哥?耿哥哥?你想不想?想不想?”

    “耿哥哥,你怎么不理阿遥。”

    “耿哥哥”

    耿耀求饶道:“别叫”

    彦遥:“为什么?”

    耿耀:“扛不住。”

    这是真扛不住,耳朵发痒,一直痒到了心底。

    彦遥似是被他逗乐,趴在他肩上笑的直不起身来,若是黑线能化为实质,此刻定是已经挂满了耿耀脑门上。

    斜阳落在脚边,驱散刚才沉闷,两人衣袖交叠,耿耀垂眸看向肩头黑发,深邃的双眼里是不易察觉的温柔宠溺。

    入了冬的暖阳让人欢喜,巧的是今日风也小,只有地上无人注意的蚂蚁搬着家,提前察觉到了夜中大雨。

    此时此刻,连秋雨都唇角带笑,送了茶水出来坐在院中,也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之感。

    彦遥坐在书桌前翻着账本,目光却时不时的瞧一眼还在削箭头的耿耀。

    一个没说走,一个也没让他出去。

    “杀猪郎。”

    “嗯?”

    “我今日去见了我爹”

    彦遥开口把事和耿耀说了一遍,又自夸着自己生意有道,用内裤赚了不少,现如今就算别家也做这生意,但他家铺子仍是翘楚,他卖得贵,但在富贵人家,这也是证明身份之物,若是有买了别家的,则是丢人。

    他还道,东南大街新开了一间成衣铺子,主卖内裤,受众是寻常百姓家,定价便宜许多,那就是他偷摸开的,旁人都不知。

    他说,杀猪郎,我琢磨着,客人身份不同,不好在同一个铺子里做买卖,若不然则是丢鸡捡鸡蛋,不甚合算,所以又开了间铺子。

    耿耀停了手中动作,静静的听他倾诉炫耀,适时的说两句夸耀之话。

    彦遥说的口干舌燥,最后道:“杀猪郎,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内衣,可否画给我?你说这个难些,我估摸着能赚更多。”

    耿耀:“行。”

    他洗了手,走到桌边,拿起了最小号的毛笔。

    彦遥站在一旁瞧着,最后面容古怪道:“耿哥哥,你这是什么?”

    耿耀手拿着毛笔,看着纸上的东西也沉默了,脑子里想的,和他画出来的,不是一个东西。

    “画不出来,要不我跟你说说,你自己琢磨?”

    彦遥点点头:“好,那耿哥哥你说。”

    耿耀用尽平生所学,磕磕绊绊的,说着自己知道内衣的细节

    中途他观察着彦遥神色,见他面色如常的听着,也就胆子大了些,什么托举作用,以及可以如何做花样,都一一说了出来。

    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自觉为了彦遥的事业贡献了一份力量。

    耿耀最后一句话落下,刚想伸手去倒杯茶,就见一卷账本劈头盖脸的砸过来。

    再一看,彦遥已经怒红了脸,气骂道:“好不要脸的杀猪郎,瞧着正经模样,原来背地里就和野狐狸琢磨此处。”

    耿耀忙伸手接住面前的账本,沉默半晌,真诚问道:“我刚才说的时候,你怎么不发怒?”

    彦遥理直气壮道:“那我如何得知内衣如何做的?”

    虽然早知如此答案,但真的听到,耿耀还是冲他竖起了大拇指,赞道:“我敬你是条汉子。”

    彦遥双眸睁大,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拿起桌上的账本又要去砸,耿耀忙不迭的跑了。

    他跑的快,没看到彦遥已经气红了眼。

    “秋雨,把屋里的东西抱灶房烧火。”耿耀说完,随后一溜烟的出了院子。

    彦遥捡起地上账本,伸手在自己身前按了按,烦躁道:“每日皆揉半个时辰,怎也不见大,一点用处都无。”

    半晌,他又骂道:“该死的杀猪郎,招惹野狐狸。”

    秋雨进门收拾地上之物:“少爷,姑爷让我抱到灶房烧火。”

    彦遥心中虽恼,却还是道:“收拾个箱子出来,装起来吧!”

    好不容易削的。

    在正堂吃了晚饭,耿耀折了些细木棍,和厚哥儿玩着搭三角,见耿武走过来,他摸了摸厚哥儿的头,让他自己玩。

    兄弟两人走到院外,耿武在他胸口捶了捶:“没伤到吧?”

    耿耀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没。”他道:“对不起。”

    耿武:“对不起什么?”

    耿耀:“一个没忍住还手了。”

    耿武又好气又好笑,心中酸涩蔓延,道:“不还手我就没弟弟了。”

    他粗糙手掌捏着耿耀肩头,说:“咱安稳过日子,小心谨慎不惹事,但这是要能活的下去,哥是怕你惹事,却更害怕没弟弟。”

    晚饭时,耿耀话格外少,耿武收回手,嗓子口堵了千难万语,沉默良久,他道:“你就一平凡人,不要把不是你的责任背负在身上。”

    “大景兴亡,是当权者的责任,需要你负责任的,只有爹娘,还有你夫郎。”

    “阿耀,你是人,不是神,你没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哥希望你认清自己,活的轻松些。”

    “多为爹娘和彦少爷着想,也多为自己着想。”

    耿耀扯出一抹笑,似阳光在努力穿破阴云:“哥,我都懂。”

    院中刮了狂风,猝的下起急雨,砸到砖石上溅起水花,落到土地上化为泥泞一片。

    彦遥心里记挂着耿耀情绪低沉,睡的不如往日沉,被那雨声吵醒,悠悠睁开眼来。

    自两人同床而眠,蜡烛已不再燃整夜。

    骤雨的夜无星又无月,四周漆黑如墨,没有一点光中,伸手不见五指。

    彦遥念着耿耀身躯高大,故而往日睡时都会自动靠里,紧贴着墙睡,现在黑暗里,如有一把小锤敲着彦遥心脏处。

    他好像被人抱在了怀里。

    怪不得这两日他睡梦中并不觉得冷,反而有些燥热。

    他柔软的身子被耿耀抱了个严丝合缝,面前是坚硬胸膛,身后被耿耀的双臂禁锢着。

    彦遥被他强势气息搅得红了脸,微微抬头,红唇擦过耿耀俊朗下颚,一刹那,彦遥心悸不止。

    万幸这杀猪郎没醒,只是彦遥又心慌的睡不着了。

    这雨下到次日清晨都未停,耿耀如往常一样,先一步起床出门,他见灶房没多少柴了,就先去了趟柴房,打算规整点细柴抱到灶房。

    彦遥撑着伞到了灶房,他眼底青紫,双眸中还泛着红血丝,一瞧就是夜里没睡好。

    烧火的耿母心疼道:“怎累成这样,夜里老二又闹你了?”

    彦遥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坐下后乖巧的点点头:“嗯,阿遥一夜都没能睡着。”

    和面的蕙娘因这话脸红,耿母骂道:“这老二,也太不知道心疼人。”

    彦遥又点点头,告状道:“娘,你骂他。”

    门口抱着柴的耿耀:

    蕙娘在屋檐下兑了温水,耿母对彦遥道:“乖儿,你先去洗脸,我来骂老二。”

    彦遥又重重点头,起身去洗漱,路过耿耀时还面露得意,似狡黠的小狐狸。

    耿耀把抱过来的木柴放耿母身后,还没直起身,就被坐着的耿母一把拧住了耳朵。

    蕙娘似是知道耿母要说什么,面和了一半,就闪身出了灶房,说去正堂拿白糖。

    “你这混小子,你是什么壮如牛的身体,阿遥是什么身子,你居然敢折腾他折腾一夜,连觉都不让他睡。”

    “阿遥是要陪你一生的夫郎,你不顾着他,还能让谁顾着他?你这个”耿母咬牙,嫌弃道:“又不是有了今夜无明夜,你”

    耿耀蹲在地上,揉着耳朵,叹气道:“知道了,娘。”

    耿母见他认罪态度良好,这才最后放了句狠话:“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失了理智折腾阿遥,我非饶不了你。”

    耿耀:“哦。”

    他从灶房出来,直接用彦遥净过面的水洗手,彦遥撑着伞凑过来,笑语盈盈道:“夫君又挨骂了呢!”

    耿耀:“呵呵,开心吗?”

    彦遥凑近他,轻声道:“阿遥可开心了。”他问:“那杀猪郎开心吗?”

    耿耀好笑道:“开心,多谢夫郎手下留情,这次只挨骂没挨打,耿耀已经知足了。”

    彦遥不妨他如此说,没忍住笑出了声,那声音轻快入耳,搅乱了谁家一汪池水。

    王千总一连两日都未去军营,耿耀去了趟王千总的宅院才得知,王千总自从那日从青龙山回来,就一病不起。

    耿耀进去探望,王千总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他那疼到心肝上的孙子拿着鸡腿喂他,他都吃不下去一口。

    见到耿耀道:“我应当寿命到也。”

    耿耀安慰了他好半晌,王千总只摇摇头,一副无人知他心中苦的模样,耿耀无奈只能退了出来。

    又隔了两日,戴正平也得知了王千总重病的消息,当下就笑了起来。

    没了王千总,耿耀手上十号人,他手上九十多,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耿耀有想到过戴正平会找麻烦,只是未曾想过他会这么快按捺不住。

    军营饭堂内,冯如松端着饭碗走过戴正平身边,戴正平伸了脚,冯如松机灵的跳了过去,戴正平揪住他的后衣领就往演武场去,说是见他如此灵巧,想必定是武艺不俗,刚好和他比试比试。

    耿耀当时不在,等到高田勇把他找来,冯如松已是鼻青脸肿,趴在地上起不来身,底下一阵欢呼叫好声。

    戴正平今日不过是想杀鸡儆猴,让耿耀看清谁是大小王,瞧见耿耀急急忙忙跑来,理了理衣袖,打算说几句让他识相听话的言语。

    不想耿耀跳上演武场,疾步去看了看冯如松,随后不讲三七二十一,抬脚就踹了过来。

    他力道狠厉,戴正平喉咙当下就涌出一股腥甜,只是还不等他反应,耿耀又步步紧逼,眸如猎鹰巡视着猎物。

    有件事耿耀想做很久了,不想惹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如今

    第43章 结仇 打架就打架,你脱人家裤子干嘛

    耿耀出手快如闪电, 所用都是吴千总教的那些招式,只是这些招式到了他手中,因为速度快, 都变的凌厉难挡起来。

    守备军一百多号人围着演武台, 就见耿把总和戴把总对打了起来,上一次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耿把总, 这次变的厉害了很多, 闪身那叫一个快。

    瞧着是势均力敌, 不过还是不如戴把总厉害, 因为耿把总只在戴把总身边转来转去,出手又缩回, 缩回又出手, 最多也只摸到了戴把总的衣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敢打。

    戴正平心中得意, 耿耀和王千总学了拳脚又如何, 现在一见他就起了惧意, 对打都不敢下手。

    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收起,出的拳刚走半途,就突觉风吹pp凉。

    他茫然低头看,对上了自己垂着的鸟。

    四周寂静中,只有无辜的风避无可避的撞上了他光着的大腿,还有那个P股。

    耿耀转来转去, 把他的裤子脱了。

    外裤掉了, 里裤也掉了, 戴正平此刻脑海中就一个念头,他不应该因为内裤是耿耀夫郎铺子里所卖的东西,就拒绝购买的。

    自家夫郎给他做了一个, 他还骂了句哗众取宠,无用之物。

    “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耿耀慌忙蹲下身去给懵逼的戴正平提裤子,一不小心手肘撞到了戴正平的膝盖,戴正平咣当一声,来了个原地劈叉。

    四周众人:

    耿耀眸光一闪,震惊不已,他原以为这次只是最终确认,不曾想戴正平两侧大腿上,居然没有那个祇字。

    是真的凑巧?

    戴正平堂堂七尺汉子,此刻光着屁股劈叉,面红耳赤,怒的浑身颤抖,他从地上爬起来,裤子都顾不得提,抄起一旁的长枪就要玩命。

    耿耀自知理亏,抄起地上趴着的冯如松就跑。

    高田勇等人也不是个傻的,撒丫子就跟着跑。

    “耿耀,我势要杀你。”戴正平恨意怒喊,震的近处的人耳朵发疼。

    十一个人一口气跑出城,街上众人皆是躲避瞧着,还以为是出了何事,只是还不等他们开口问,耿耀一行人已经不见了人影。

    彦遥看账本看的双眸疲累,他站在窗边眺望,正巧耿耀飞奔而过,那手中还提了个十五六的半大小子。

    速度快的,活似身后有恶鬼追命。

    彦遥惊的睁大双眸,忙让阿贵去街上打听,这是出了何事。

    只是阿贵到了街上,一问三不知,谁也不知道是为何。

    彦遥想着应该无事,刚才耿耀所奔方向是城外,想来是要出城。

    他压下心中惊疑,又坐下看其他铺子的账本,想着等晚上再问一问。

    日头西斜触碰山间,已是到了傍晚,彦遥让秋雨抱了匹布料,打算回去给蕙娘。

    酒楼食肆的说书先生还在说着彦遥和耿耀的天赐良缘,这故事刚开始说时,彦遥马车经过总要让阿贵停一停,他听上两句。

    现如今听腻了。

    “哎吆,我可算知道耿家郎君今日是为何跑的如此快了。”

    买菜的大娘提着篮子,聚在角落里说着话。

    这次不用彦遥吩咐,阿贵自己就停了马车,为了防止大娘们发觉,阿贵还悄悄退到了马车另一侧,和秋雨躲在了一处。

    大娘们回头瞧了眼,见只有一个马车,也没赶车的人,只当没人,就回头继续说。

    “为啥跑这么快?”

    “耿家郎君,又和那个戴把总打起来了。”

    “哎吆吆,那个姓戴的怎如此讨厌,又欺负耿家郎君,怨不得耿家郎君跑的如此快,若不然又是挨的鼻青脸肿。”

    车内的彦遥眸光泛了冷意,他指尖收拢,脑中思索着戴正平娶的那个有钱哥儿家境,算计着如何收拾戴正平,替耿耀出出气。

    先挑话头的那人憋着笑:“不是,不是因为这个跑的。”

    “那是因为什?”

    “姓戴的打了耿家郎君手下一小孩,耿家郎君就跳上去和姓戴的打了几招,他自是打不过那姓戴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绕的,一不小心把那个戴把总的裤子脱了。”

    围着的大娘:???

    刚凑过来的路人:???

    彦遥:???

    那人又道:“耿家郎君也吓坏了,蹲下身就想给戴把总提裤子,谁料一紧张,胳膊肘撞到戴把总腿上,戴把总身子不稳,直接光着屁/股来了个劈叉。”

    那大娘见众人皆傻住,成就感爆棚,她把跨在身侧的篮子扣紧了些,小声道:“咳咳咳,你们是不知道算了,不说了。”

    她欲走,四周人怎舍得让她走,忙几双手把她拽住,央求了好一会,想让她继续说。

    大娘轻咳了几声,压低声音道:“那戴把总没穿内裤,裤子一掉,那玩意可就露了出来。”

    成过婚的妇人和哥儿全都懂,眼睛全都瞪大了。

    大娘继续道:“那个,我也是听说的,可不是我说的,说那戴把总,瞧着身子壮实,但是那个玩意,却是又细又短的,啧啧,反正他家夫郎是个没福的。”

    这话让人羞又让人移不开脚,大娘一回头,见围了好些人,吓了一跳,忙道:“走了走了,回家做饭了。”

    她就一平头百姓,那戴正平多少是个把总,背地里说说就好了,这么多人听着,要是传出去,真真是得罪人。

    等人散了差不多了,阿贵才架着马车回了耿家。

    加耿耀共十一个人,跑到城外气喘吁吁,冯如松一落地就扶着树狂吐起来。

    吐的一群人嫌弃的远走了几步。

    冯如松擦擦嘴,崇拜的看向耿耀:“把总,你乃神人也,居然从军营提着我跑到城外。”

    耿耀转动着胳膊,道:“还好,你偏瘦,也就百十来斤。”

    高田勇愁道:“把总,这可咋整,我看那戴正平,眼珠子都气冒火了。”

    耿耀还在想戴正平身上怎么会没有祇字的事。

    随口道:“这两天躲着点,我想想办法。”

    十一个人在城外晃荡到日落,才悄摸的回了家,有那胆小的,想抱团取暖,去旁人家住。

    耿耀道:“放心,让他出丑的是我,只要你们暂时不露面,他想不起来你。”

    十人齐齐看向他,目露同情道:“把总,你晚上睡觉可要把门锁好。”

    耿耀嘴角抽了抽,道:“放心放心。”

    在路口分开,耿耀只觉得两侧路人都在悄悄打量着他,边打量还边捂着嘴,和身旁的人说着什么。

    耿耀:???戴正平平日牛的二五八万的,现在不要说他没管住人,这一会功夫就让军营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

    不可能,不可能,除非戴正平不要脸了。

    直到他刚进了院子,就被耿母一把拽住,震惊道:“老二,你真拽掉了戴正平的裤子?”

    院子里的耿家人那叫一个齐全,连平日闷在屋里看书的耿文都在。

    耿母这一问,连大带小,七双眸子十四只眼,全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耿耀:艹,戴正平这么没用?糟糕,仇结大了。

    虽然原本就不小,但明显,在军营光P股露鸟,和在全县城光P股露鸟,这仇是翻了好几倍的。

    耿耀摸了摸鼻子,含糊道:“嗯,这就是,不小心。”

    耿母气的打他:“你这性子,打架就打架,你脱人家裤子干嘛。”忧心道:“要不辞官吧?”

    耿耀:“娘,我要是连个把总都不是了,他不是更好找麻烦。”

    耿母叹气:“也是。”

    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住脚回头,反复两次,那到了嘴边的话还是没问出口。

    耿耀:???

    再看那边的几个人,耿父耿武耿文,皆是一副想问又不好问的八卦神色。

    耿耀:???

    “你们想问什么?”

    耿家众人:没事,没事。

    随后各忙各的去了。

    院子里有些冷,耿耀去灶房倒了碗热茶出来,刚走到树下喝了一口,彦遥就凑过来,小声问道:“杀猪郎,戴正平的那玩意,真的又细又短吗?”

    噗

    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来,彦遥嫌弃的挪了半步。

    见院中耿家人瞧过来,又忙捏着帕子给耿耀擦嘴角,柔声道:“夫君多大的人了,怎喝个水都不会,日后可要小心点。”

    耿家众人忙收回视线:非礼勿视。

    耿耀现在顾不得这些,握着彦遥手臂问:“你从哪里听来的?”

    “什么?”

    “就说戴正平的这话。”

    “大街小巷不都传遍了。”

    耿耀心凉了半截

    他扶着彦遥肩头,虚弱道:“爹娘,大哥,老三,你们晚上睡觉记得锁好门,别睡太死。”

    彦遥被他压的差点没站稳。

    用了晚饭都已回房,耿耀洗了脚后,又不放心的去检查了院门,回来后彦遥坐在塌上记账,笑道:“至于这么怕?”

    耿耀站在桌前给自己倒水,道:“这事是个男人都不能忍,他那个人又是个小心眼的,肯定忍不了这种奇耻大辱,还真有可能拿把刀,在夜里摸过来。”

    彦遥转头看他:“那你为何脱人家裤子?”

    耿耀:“他先打了冯如松,我自己倒无所谓,总不能让跟着我的人受委屈,之前就一直想看看他腿上有没有那个祇字,就想借此机会看看。”

    “你脱人家裤子前,没想到人家会摸把刀过来找你拼命?”

    “主要是我也没想到,人家会传他那什么。”

    他不好说出口的话,彦遥自然接道:“没想到传他那玩意又细又短?”

    耿耀艰难的咽下茶水,他敬彦遥是条汉子。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看塌上的人,肤白貌美,温柔似水,谁能想到,说这事都不脸红。

    “嗯,没想到。”耿耀:“艹,戴正平是干什么吃的,居然管不住手下人,这才多长时间。”

    他正暗自感叹,不妨彦遥盯着他那处看,语出惊人道:“杀猪郎,你的是粗的还是细的,是长的还是短的?”

    “为什么这细了短了会成为奇耻大辱?”

    “这东西多长算长?多粗算粗?”

    “杀猪郎,要不你帮我看看我的,我不知道我的是长是短,是粗是细。”

    耿耀:

    彦遥把耿耀的沉默当同意,当下就要掀开衣摆解裤子,耿耀一把按在他腰上。

    彦遥红了脸,指点道:“杀猪郎,你按错地方了,在下面,这是腰。”

    耿耀叫了声祖宗,把人打横直接扔到了床上,被子往彦遥头上一蒙:“睡觉。”

    是夜,彦遥再次睁开眼,没有炙热胸膛,伸手触摸,是冰凉的墙。

    彦遥:耿耀听耿母话不折腾他了,但是心里怎么还有些恼。

    彦遥转了个身,往外侧移了移,哪怕还没贴上,就已经察觉到耿耀胸膛的热气。

    漆黑的视线里,也瞧不见耿耀是何种模样,彦遥一时犹豫着要不要移到耿耀怀里。

    到他怀里,彦遥是真的心慌睡不着。

    犹如软兔落入野兽巢穴里,虽知不会受伤害,可野兽气息可怖,让人难以忽视。

    可怕冷的人被一个火炉抱着睡觉,那感觉真的让他沉醉。

    连同那颗飘荡无着落的心,好似都跟着安生了起来。

    耿耀胳膊枕在脑后,原就没睡沉,彦遥翻身往这蹭的时候他就醒了,然后就静静的看着这作精大半夜的不睡觉打算做什么。

    当彦遥一寸寸挪到耿耀怀里,拽着他侧腰衣服的时候,耿耀恨不得把耿母叫过来,让他看看,到底是谁折腾谁。

    知道彦遥怕冷,耿耀也未多想,只是他这边刚闭上眼,就察觉到彦遥伸手往下。

    那指尖缓慢移动,似温热羽毛轻扫肌肤,哪怕隔着衣服,也让人心肺酥麻不止。

    “艹,你干嘛?”耿耀猛的按住那只作恶的手,因为太过害怕,连把手伸到被子里的时间都没有。

    此事,彦遥的手隔着布料按在,耿耀的手隔着被子按在彦遥手背。

    彦遥似遇到了惊奇玩具,诧异道:“杀猪郎,这怎会跳?”

    耿耀:“我艹”

    “你别捏。”耿耀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一命呜呼。

    彦遥:“杀猪郎,你当真是凶猛,居然连这处都是硬的。”

    “彦耀”耿耀从牙缝里挤出他的名字,倒吸了口冷气,恨道:“别掰。”

    彦遥似来了兴趣,半趴在他胸膛:“好玩。”

    耿耀:“你给我松手。”

    “睡不着。”彦遥用手丈量,惊喜道:“杀猪郎,你的比我的长很多,粗很多。”

    耿耀有一万句脏话堵在嗓子口。

    他匕首呢,他匕首呢,今天他和彦遥怎么都得死一个。

    “咦,杀猪郎,好像又大了些。”

    半盏茶的功夫后,耿耀终于从他掌心逃脱,一个翻身下了床,拿起桌上的蜡烛就点。

    一连点了三支蜡烛,整个房间照的通亮。

    彦遥披散着黑发跪坐在床上,歪着头打量着耿耀,随后笑个不停:“杀猪郎,你脸怎这么红。”

    他指了指:“耳朵也红了呢!”

    “杀猪郎,你鞋还没穿呢!”

    彦遥也知道身体是害羞处,不能随意给旁人看,也不能随意碰触旁人,可在他心中,他和耿耀已成了婚,又无碍。

    他可听人家说过,夫郎的身子只能给夫君看,给夫君碰,耿耀又不会纳妾,那自然,耿耀的身子也只能他看,他摸。

    彦遥脸上也是绯红一片,但和耿耀相比,又好上了许多。

    彦遥不满道:“我又不嫌弃你脏,若是你觉得不公,我的也给你丈量一下。”

    耿耀手里举着蜡烛,转头看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恨恨的吐出两个字:“妖精。”

    怕三支蜡烛不够,耿耀又点了两支,留下五支蜡烛,耿耀说了句去耿文房间睡觉。

    彦遥坐在床上,瞪着那个大半夜离去的背影,在心里骂了句小气。

    耿文原是睡的好好的,听到有人敲门,他惊了下,还以为真如耿耀所说,戴正平半夜摸了过来。

    后又听到耿耀叫了声耿文,举着凳子的耿文这才松了口气,开了门让他进来。

    兄弟俩躺在床上,良久后,耿文睁开眼,无奈道:“二哥,你已经叹了十三次了。”

    耿耀:“哎,抱歉,有点睡不着。”

    耿文:“哥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彦少爷多好的脾性,对你又是千依百顺的,你也好好的待人家,现如今半夜跑出来,凭白伤人心。”

    耿耀张了张嘴,最后发现自己只能:“哎。”

    没谈过恋爱的耿耀想找个人问一问:性别男,爱好女,但是命根子被一个男的握硬了,这是弯了,还是没弯?

    还有上次两人在塌上暖脚,他兄弟也那什么了下,这是单纯的被美色蛊惑的忘记了男女,还是真弯了。

    可惜在这里无人懂他,这话要是问出来,多少落得一个神经病的称号。

    翌日,耿耀吃了早饭,回房后又出来,腰上已经挂上了砍月刀。

    彦遥指着耿耀对耿母道:“娘,夫君怕了。”

    耿母捂着心口:“娘也怕,老二这次做的过了,真怕那人不管不顾的要老二的命。”

    她嘱咐了又嘱咐,让耿耀一个不对就跑的远远的,耿耀安慰了他好一会。

    耿耀出门,彦遥抬脚送他,停在门槛前的昏暗小间,彦遥道:“此事关键还是要看王千总,他是何处的毛病?我看看宁安县是否有善此症的大夫,若是没有,我今日回去找趟我爹,让他派人去府城寻摸下。”

    “要不然你势弱,现在又把人得罪死了,无人护着挨欺负,实在不行就先告病在家。”

    耿耀指尖点在腰身,这样的彦遥让他自在多了。

    笑道:“他就心病,没事,不用找名医,我有分寸。”

    彦遥诧异后笑道:“你有分寸,所以昨日才敢脱了人家裤子,让大家看到戴正平又细又短的?”

    耿耀:这事过不去了是吧!

    “走了走了,别担心。”

    遇到一个流氓,最好的办法是比他更流氓,耿耀原本是有此念的,现在抱歉,他修行还不到家,还得继续努力。

    高田勇等人得了耿耀昨日的吩咐,今日都闭门在家不出。

    耿耀握着砍月刀出门,没去军营,转了方向去王千总家的宅子。

    仆人通传,耿耀等了片刻就见到了王千总。

    前几天还能被扶着坐起来的王千总,此刻已经只能躺着了。

    他看到耿耀流下感动的泪水,念道:“还是你是真心敬佩我,真心待我,我好的时候戴正平拍我马屁,现在病的快要死了,他连看望都没了。”

    耿耀坐在房中圆凳上,突然有些愧疚,他这次来也是抱有目的。

    第44章 提前 心疼我弟弟,不行?

    王千总哭道:“我这一去, 谁都不挂念,就唯独放不下我的小孙子金宝,耿耀啊, 你是个好的, 我求一求你,日后, 你多帮忙照顾两分, 我王尽忠来世当牛做马的报答你。”

    耿耀忙道:“王千总, 你这就是小病, 养几日就好了。”

    王千总虚弱道:“哎,我已梦到阎罗, 离死也就这一两日的功夫了。”

    耿耀又开解了几句, 随后摆了摆腰侧挂着的砍月刀。

    王千总随着看过去, 豪爽的脸上哀伤不止。

    耿耀装作一个误猜他心思的下属, 解下砍月刀递向他:“王千总要看看李将军的刀吗?”

    “哎, 已经拔不动刀了。”

    冷兵器出鞘的声音似寒冰洗涤胸腔, 耿耀把刀拔出,那刀身自带杀气,让人心生胆寒又移不开眼。

    耿耀装作无知,道:“王千总,你之前说你是跟着李将军的,我那日瞧着, 李将军怎么像是对你不满, 可是你以往做了什么背叛他的事?”

    王千总大怒:“胡说, 我王尽忠就是死,也定不会背叛李将军和齐王。”

    耿耀连声道歉,后又不解道:“那为何, 李将军对着你叹气。”

    鉴于耿耀以前表现的好,还有王千总不善弯绕,闻言也未多想,道:“我如今这模样,哪里还有一点从前模样,将军对我失望矣。”

    耿耀:“李将军为何对你失望?”

    王千总老泪横流,开始诉说自己是如何不好。

    和耿耀想的差不多,不外乎是觉得宁安县千总无用处,让自己和手下人混沌度日了,弄的自己吃了个凸肚子,下属更是吃喝玩乐样样通,没个兵样子。

    原本王千总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但偏偏撞到了李将军,最不堪的一面被偶像之一看到了,豪爽又脆弱的王千总扛不住了。

    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想着想着,也就“大限将至”了。

    耿耀等他说完,看着他,插人心肺的问:“王千总,可是你就这样死了,在下面的时候,有脸见人吗?”

    “现在还是李将军,要是在下面见到了齐王,齐王见到你高兴,刚想拍拍你的肩膀,然后就看到了你凸着的肚子。”

    “随后齐王又问,这不是给李房军牵马的小孩吗?李房军没下来,你怎么就下来了?可是战乱又起,你战死沙场了?你现在是个什么官职?千总?无妨无妨,好男儿不以官职论英雄。”

    “当年你的功夫还被我调教过两次,想来你手下的兵都不俗,你领着他们出了那些战绩?”

    耿耀道:“王千总,你可想好如何答了?死后到了底下也就到底了,可就无法再死一死逃避了。”

    “你要如实回答吗,说你的兵最会摇骰子,你死是因为没脸见人,羞愧而死。”

    王千总虎躯一震,圆目睁大,犹如被人当头一棒。

    齐王齐王还真有可能这么问,那他王尽忠咋办?乖乖,那个时候就算他当场抹脖子都无用。

    耿耀的形容恐怖如斯,王千总情愿自己下十八层地狱,被剥皮抽筋,都不愿意面对那样的场景。

    他的那么多偶像,看着他的大肚子,听他说他敌人没杀一个,死也是羞愧死的,平日就是吃吃喝喝,带着下属掷骰子玩投壶

    病中惊坐起,王千总一把拽住耿耀,吓的脸都白了:“那我可咋办?”

    耿耀早上来的,从王千总家出来时,天都黑了,他扶着墙脑袋直冒金星,从来没见过这么笨的学生。

    笨就算了,主要是不自信,一句话反反复复的询问:能行吗?这样死后就能见齐王和李将军了吗?真的可以吗?这

    不自信也行吧!能不能有点爱心,那水他喝了一碗又一碗,就不说让嗓子冒烟的耿耀喝一口。

    他大孙子拿着鸡腿来喂,王千总吃了两个,耿耀待了一天,野菜窝窝头都没落一个。

    想到最后王千总因为饿了这么多,猛然进油物肠胃不适,吐了又吐,耿耀心里舒服了很多。

    耿耀原是想在街上吃点东西,一摸口袋空空如也,走在街上看到阿贵赶着的马车,耿耀想也不想的跳了上去,他推门而入,还带进去了一句路人的打趣:情痴夫郎和耿家郎君的感情可真好,这半日不见,就如此急切的抱夫郎了。

    耿耀:行吧!

    车上铺了软垫,耿耀屈膝而坐,胳膊搭在上面,一点都不文雅,但瞧着却自在极了。

    因路程不长,彦遥身上的披风未解,腿上放着汤婆子,他显然也是听到了那句话,笑着问道:“杀猪郎,你要抱阿遥吗?”

    耿耀连喝了三杯水,才道:“别闹。”

    “有吃的吗?饿了。”

    彦遥车上没放吃食,他推开窗看了眼位置,和跟在外面的秋雨说了两句,让她让阿贵停下马车。

    “阿遥请夫君去天香楼用饭可好?”

    他说着小心打量着耿耀,那日两人因为天香楼闹了不愉快。

    耿耀弯腰而起,手掌覆在他侧额上轻柔了两下,好笑道:“我才没你小心眼。”

    说着推开车门下了车。

    彦遥嘀咕道:“你才小心眼。”

    县衙后院,县令夫郎再一次来到窗边,偷偷看了看屋里的纪绍年。

    见他老老实实的坐着绣嫁衣,连扎到手指都没丢开不管,县令夫郎这才算满意。

    想来是知道错了,以往关个一天都要闹的人不得安生,现如今关了快一个月了,也没生事。

    他让人推开门,纪绍年抬头看见,丢了嫁衣就扑他怀里,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哭着道:“呜呜,小爹,我还以往你和爹爹不要我了。”

    县令夫郎心疼的不行,面上却冷硬的推开他:“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纪绍年忙道:“小爹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也不说吴玉泽了,他坏,他哄骗我清白,没清白的人会被人瞧不起,一辈子诟病,孙姨都和我说了。”

    县令夫郎没好气的瞧了眼跟着他的孙姨,孙姨讪讪笑了下:“少爷你心疼小少爷心疼的睡不着,奴婢也是心疼的很,就来多说了几句。”

    又道:“少爷只是心思单纯不思虑后果,你瞧,我这说几句,他不就懂了。”

    县令夫郎:“当真想清楚了?”

    纪绍年这次真是怕了,害怕县令夫郎真的对他失望,真的不要他,连连点头道:“儿子真想清楚了,儿子以后不喜欢那个坏人了,他不好,不坦诚。”

    他小心翼翼的扯着县令夫郎衣袖,撒娇道:“只有爹和小爹最好,爹和小爹最重要。”

    县令夫郎这才软了话:“那就好,若是再瞧不清,小爹当真是不管你了。”

    一个月前挨的巴掌,纪绍年现在捂住脸,哭的委屈:“小爹,你打我。”

    县令夫郎横了他一眼:“若下次再拎不清,就不是这一巴掌的事,我非拿大板子把你打的皮开肉绽。”

    纪绍年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县令夫郎让人摆膳,道:“今日你爹爹有公务,小爹和你一起用膳,小爹让人做了你最爱的安康鱼,你近些日子吃的也太少了。”

    “爹,近来做鱼的厨子是不是换了?那鱼做的一点都不好,腥的我一闻就想吐,难受的厉害。”纪绍年道。

    县令夫郎猛的变了脸,他和身侧的孙姨面面相觑。

    半个时辰后,大夫收回手,恭喜二字来到嘴边,又急忙咽了下去,擦了擦冷汗,好悬没说出来。

    对于未成婚的哥儿来说,这事实在算不得喜事。

    “这贵家少爷已是有一月身孕,不过看脉象,胎有些不稳。”他垂眸道,不敢多瞧。

    房间静了片刻,县令夫郎看向孙姨,孙姨忙笑着道:“有劳大夫了,还请大夫随我来。”

    房门外,大夫一连声的是是是,显然是孙姨吩咐了些什么。

    房内,纪绍年茫然的摸着肚子:“小爹,我肚子里有小孩了?你和爹要做外公了?”

    县令夫郎头疼的厉害:“闭嘴。”

    “哦。”过了片刻,纪绍年又小心翼翼的问:“小爹,那我这孩子爹是谁啊?耿文吗?”

    县令夫郎:

    捂头的手又改为捂胸口,县令夫郎差点因他这一句背过气去。

    宁安县现在出了个新景,那平日闲着无事就扛着孙子逛街的王千总,也不知怎么的,开始练兵了。

    每日辰时(虽说也不太早)带着一百多号人往城外跑,每个人手里拿着俩馒头,直直跑到青龙山。

    为什么是青龙山,不是在军营里,答案:军营里伙食不够,青龙山可以上山吃山。

    至于吃什么,管他呢,有本事你就打野味,没本事,你就找野菜,再或者找那四季都青绿的树叶,再不济吃树皮,反正自己解决。

    耿耀精的跟个猴一样,带着高田勇等人片刻不离王千总,戴正平连捉个落单的时候都寻不到。

    “耿耀,我和你势不两立。”戴正平那叫一个恨。

    此时已经入了冬,山上更添了几分寒冷,只不过他们一路跑来,累的额角生汗,倒也不觉得冷。

    耿耀现如今还有些收着,大型的野物不敢碰,只每日打些鸟,兔子,野鸡野鸭这些,此刻他手里提着野鸡,衣服下摆里是十几个鸟蛋。

    被戴正平拦住路,道:“那日确实是我多有得罪,我向你赔个不是,但是事后那些传言,确实和我无关,当时王千总病重,你手下这么多人,我就是个傻的,也不敢得罪你。”

    戴正平恨意不减,揪着他的衣领,威胁道:“别仗着王千总偏向你就得意妄为,我早晚有一日会收拾了你。”

    没人想被人揪着衣领,耿耀的手劲不俗,原是想把戴正平的手腕攥下去,瞧见坐着的王千总往这看了,就索性站着没动。

    果然,那边王千总大喊着:“戴正平,你做什么呢?”

    说着就忙起身,屁股上还沾了个枯草。这护犊子的样子让戴正平气的双目冲血。

    戴正平恼怒的松开耿耀,随后带着人去找吃的。

    他手下是有九十多人不假,但那是王千总不在时。

    王千总是千总,他们一百多号都得听王千总的。

    王千总现在对耿耀是一百个满意,关切的问了几句,耿耀摸摸头笑着,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憨厚,道:“那日冯如松受伤趴在地上动不了,我一心急就和他打了起来,也不知道怎么绕的,他裤子就掉了,这事确实是我做错了,让他丢人了。”

    冯如松在旁边愤愤不平道:“谁知道是不是他自己裤子没系紧,赖我们耿把总。”

    王千总道:“没事,我到时候劝劝,大家坐下来喝一杯,看看能不能握手言和。”他瞥了眼四周,低声道:“放心,我知道你老实,千总我是向着你的,肯定护着你,别那么怕。”

    耿耀连连道谢。

    怪不得彦遥这么喜欢做戏,这滋味确实不错。

    回去再和那勾人的狐狸请教几招。

    耿耀手头准,加上他就十个人,顿顿有肉不是问题。

    戴正平则不同,他有九十多号人。

    这边天天吃肉,那边肉皮都分不上,手下自然会有怨言。

    耿耀瞧的出来戴正平正焦头烂额中,刚还听到承诺,过两日再请手下人去天香楼吃饭,最近一段时间应该没空来找事。

    王千总毕竟是被养出来了,虽说有意修正,但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他跟着耿耀吃了饭,找了个背风又有太阳的地方躺下,打算小歇一会。

    他一走,高田勇和冯如松等人就对着耿耀叫苦不迭,埋怨王千总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好好的日子不过,居然又折腾什么练兵,宁安县这地方,练个毛线兵。

    耿耀低头吃肉,只听不语。

    心病只能心药医,王千总郁郁而终,和大家苦上一苦,定是要选后者。

    更何况,一百多号人,就数王千总身宽体胖,累的最狠,不一定能坚持。

    夜幕深深,耿耀靠在床尾给彦遥暖着脚,顺带看着游记。

    那头的彦遥已快要睡着。

    敲门声响起,彦遥又睁开了眼。

    耿耀:“你睡,我去看看。”

    他把彦遥脚挪到床上,把书顺手搁在桌上。

    拉开门,瞧见门外的耿文,意外道:“怎么了?”

    “二哥。”耿文还算镇定,但耿耀极其熟悉他,听出了那抹惊慌。

    耿耀把门关上,两个人走到院中:“出什么事了?”

    耿文:“二哥,彦少爷有身孕了。”

    耿耀:

    “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县令夫郎让人叫了我过去,说了此事,话语间观我神情,又问我如何想。”

    今日月明星繁,院中的杏树在这时节已只剩秃枝,耿耀安慰道:“慌什么,这不是好事吗?我家三弟就要当爹了。”

    发慌的耿文被他打趣的脸上通红:“就是,这毕竟是未成婚。”

    耿耀:“你如何和县令夫郎说的?”

    “我一时乱了分寸,就发傻的说若不然婚事提前,不好让孩子生在纪家。”耿文道:“然后县令夫郎没说可与不可,转说那日之事毕竟不光彩,除了你和二嫂知道,爹娘都不知道,这猛的要成婚,旁人先不说,成婚后爹娘要如何看待纪少爷,他如何待在耿家。”

    耿耀:“县令夫郎怕儿子成婚后被爹娘家人看轻。”

    耿文点点头:“是这样。”

    “你如何想?”

    “我”耿文:“我还没想好如何和爹娘说,似是如何说都难说。”

    耿耀道:“纪少爷现如今已经怀孕一月,婚事就算急着办,最快也要一两个月,我们这边没什么走动的亲戚,成婚日就算两边顾着,最多也就顾个外人,家里的爹娘自然是瞒不过的。”

    他见耿文又要慌了,道:“明明白白的和爹娘说清楚,是对是错他们自有分断。”

    耿文:“可是如此一来,爹娘怕是会不喜纪少爷,纪少爷那性子又是个受不得委屈的”

    到时候就是家宅不宁。

    耿耀没再说话,耿文坐在院中,勉强笑道:“二哥先回去安歇,我再想想,看有没有两全之法。”

    耿耀心中发疼,随着他坐下,过了好半晌才道:“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耿文忙问。

    “你把过错全揽了过去,就说那日纪少爷约你相见,你见纪少爷长得好,心生爱慕,又恰逢偷喝了些酒,心生醉意,就鬼迷心窍犯了错。”

    “你性子闷,这事听来不一定可信,但你咬死如此说,我再旁帮言几句,想来爹娘就算疑心也怨不到纪少爷身上,毕竟,这事从明面上看,是他吃了亏,只是如此一来,你就落不得好了”

    似是终于找到了解决之法,耿文终是露了轻松笑颜:“此法可,爹娘对纪少爷心生亏欠,绝不会为未婚身孕看轻纪少爷,如此甚好。”

    “爹娘对纪少爷如常,纪少爷应当也不会和爹娘闹脾气,到时候家里还能安稳。”

    他又道:“纪少爷和我想的有些出入,他不喜我,那日我又欺负了他,成婚后怕是会有些挑刺,到时候若是他闹腾,我就和他单独分出去过,不能让爹娘跟着受委屈。”

    耿耀宽大的手掌捏着耿文肩头,一松一握间全是心疼,耿文坦然笑道:“二哥,如此挺好,爹娘总不至于把我打死。”

    “心里介意吗?”耿耀喉咙酸涩,一句话打破了耿文的强颜欢笑。

    怎能不介意,谁能不介意。

    耿文想扯出笑意,但实在无能为力,慢慢红了眼眶,似委屈幼童,他在安静夜色里,小声又小声,道:“二哥,我那时虽混沌,但耳中所听,皆是他喊着吴哥哥。”

    彦遥不知是谁敲门,但想着这么晚来墙门,定是有急事。

    他趴在床上等着耿耀回来,青丝随着宽袖在床沿摆动,见到人回来,问道:“刚谁来了?”

    杀猪郎瞧着似是不甚高兴了。

    耿耀:“耿文。”

    彦遥意外道:“耿文怎么了?”

    耿耀给自己倒了杯水,平淡道:“纪少爷有孕了。”

    “什么?”彦遥猛的坐起身:“纪绍年有孕了?”

    耿耀坐到床头,把他的脚移到自己腹部,道:“嗯,睡觉。”

    彦遥用脚踹了踹他:“这可如何是好?难办了。”

    耿耀:“有什么难办的,提前娶进来就是了。”

    “既然你不为难,为何心情不好?”彦遥奇怪。

    耿耀靠着床尾支撑,闭上眼休息:“心疼我弟弟,不行?”

    彦遥略一思索也明白了,脚趾在他腹部微动着:“耿哥哥,是不是还是阿遥好?阿遥心里都没人。”

    耿耀睁开眼,丢了他一个神色莫名的复杂眼神:“你?和纪绍年半斤八两,人家是心里有人,你是直接没心。”

    因耿文的事,他冷的厉害,话都没有以往温和了。

    彦遥想和他理论,耿耀按住他捣乱的脚,道:“累了,睡。”

    又嘱咐道:“那日的事你只当不知,爹娘要是问你你什么都别说。”

    彦遥:“为何?”

    耿耀:“明日你就知道了。”

    他一条腿弯曲在床上,一条腿却垂在床外,闭上的双眸尽是疲惫,彦遥良心发现的没再扰他。

    那王千总日日折腾着练兵,今日又是去青龙山跑了个来回,耿耀确实累了。

    他每日给彦遥暖脚,后半夜才会躺着睡会,睡不好又疲累,彦遥瞧着确实也心疼。

    彦遥抿了抿唇,在心里喃喃道:我怎就没了心,我也心疼你不是。

    又心虚:这不就是还没找到解决之法。

    若不然明日再让耿耀躺着睡下试试,自己难熬就难熬,习惯习惯总会睡着。

    分床是万万不行的。

    大嫂有了厚哥儿,纪绍年如今也有了身孕,只余下他一人没孩子,这怎能行。

    彦遥手移到腹部,这都同睡许久,怎还没孩子。

    翌日,山间笼了雾气,天上不甚明朗,街上往来之人还不多。

    耿家人吃了早饭,耿武身着捕快衣服,手握刀身,走了两步见耿耀坐着不动,又折回身问:“不走?”

    这些日子王千总抓的紧,都让他们早些去。

    相熟之人能看得出耿耀面色微沉,耿武这个大哥自然也能。

    耿耀:“今日不去了。”

    耿武眉头微皱,瞧见彦遥和耿文也都坐在正堂不动,他让蕙娘把厚哥儿送私塾,自己也一转身坐了下来。

    耿母收拾好灶房,擦着手出来,瞧见一屋子人,吓了一跳:“这是咋了?怎都不走?”

    耿文站起身,急促间带了些忐忑不安:“娘,我有事要和你和爹说。”

    耿母养了耿文十八年,倒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忙道:“那我喊你爹。”

    片刻后,耿爹负手回来,和耿母进了耿文的房间。

    第45章 凳子 许是喜欢你哄他

    秃枝上落下歇脚的鸟儿, 耿耀时不时的瞥一眼房门,他真是太清楚耿父了,世俗中的好人, 条条框框把自己圈的严实, 唯恐哪里对不住旁人了。

    哪怕是吃点亏,也会说吃亏是福, 问心无愧的性子。

    他原就生的锋利, 又眉黑眼深, 少了笑意冷着脸, 真真是吓死人。

    若是相识最处,彦遥定是离他远了又远, 现如今, 他轻声安抚道:“没”

    一个字刚吐口, 紧闭的房门就咣当一声响, 那两扇门被撞的晃荡, 似是什么东西砸到了那上门。

    耿耀喊了声艹, 如离弦之箭,飞一般的跑了过去。

    耿武也是吓的不轻,他至今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踹开门,耿父气的火冒三丈,耿文则是蹲在地上捂着肩头。

    彦遥脚步慢了两步,刚疾步走到门口, 就见耿耀单膝跪在耿文身侧, 气的双眼泛红, 他怒视耿父,狠声道:“姓耿的,你敢动耿文一个指头, 咱们父子俩同归于尽。”

    耿父又被气的浑身发抖,用手指着耿耀:“你,你,你个畜生,还敢弑父不成,你都不知道耿文这混账做了何事。”

    耿耀眉眼泛冷,讥讽道:“不就是那纪家少爷有孕了,娶进来就是,人家县令都愿意婚事,没动耿文一个手指头,你这个当亲爹的可真是疼爱儿子。”

    耿文忙拽了下耿耀,忍着肩头的疼道:“没,爹还没开始打,就是扔凳子砸门的时候碰到我肩膀了。”

    那咣当一声的凳子已经被滚到床边。

    耿父沉冤得雪,他弯腰就想脱鞋,耿耀:“今天你敢动手一个试试?”

    眼看父子俩就能打起来,耿武忙上前拽着耿父出了门,还好他察觉到不对留了下来,要不然真的是连个收场的人都没有,今天家里能闹个人仰马翻。

    彦遥往日与人冲突多有婉转,初次见如此针锋相对,还是当儿子当老子的,吓的呼吸都轻了。

    他看着那凳子,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以后再也不敢在耿父面前说耿耀坏话用来玩乐了,耿父怎还如此暴躁,实在是吓人。

    念头一瞬间的功夫,彦遥忙折身去后院,让阿贵驾车去请大夫。

    他瞧耿文脸都白了,别把拿笔的胳膊砸伤了。

    蕙娘送了厚哥儿去私塾,回到院中见大夫从耿文房中出来,当即吓了一跳。

    因耿文伤在肩头,大夫查看时需要宽衣解带,彦遥身为一个哥儿自然不方便待着。

    他站在门外,见蕙娘来问就带着她走远了些,把事情一一说了。

    蕙娘惊的目瞪口呆。

    “怎,怎会阿文这孩子最是知礼,万不会做出如此事。”

    她看着彦遥,话未曾过脑,道:“那孩子当真是阿文的?”

    不等彦遥回答,蕙娘就悔红了脸,急忙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彦遥忙安抚道:“我知道,大嫂莫自责。”

    若不是知道内情,就冲耿文这性子,彦遥都得这样问一句,是不是纪绍年犯了错事,故意找家贫的耿文喜当爹的。

    这事不对劲,彦遥这个和耿文相识不久的人都能看出来,耿父却

    他把高位者看的太重,把自家放的太过卑微。

    “这事是那日在吴家发生的事,我和夫君都知,确实是三弟的孩子,其中有些弯绕之处,只不过当时想着两人有婚事,所以就没有告知娘,不料现在有了孩子”彦遥简单解释了两句。

    蕙娘刚才生了诋毁心思,此刻只觉得对不住那未见过的三弟夫郎,道:“那就好,虽说这事不甚光彩,但家里成婚得孩儿,对家里也是喜事成双,好事的。”

    彦遥点点头,低声道:“大嫂,爹一直一直这么凶吗?”

    彦老爷最多就是冷言冷语,哪怕是那继母无脑闹腾,也就是最多拂袖而去。

    之前彦遥折腾着玩,耿父耿母追着要打耿耀,但因耿耀四处跑着嚷着,故而只觉得可笑,今日那门晃了又晃的,彦遥当真是被吓到了。

    蕙娘点点头道:“咱爹性子是冲动了些,这些年已经好上许多。”

    她笑道:“你别看二弟现在跑得快,都是打出来的,一开始可犟了,挨打罚跪都不带眨眼的。”

    彦遥道:“怎这般傻。”

    蕙娘叹道:“二弟后来自己想开了,按照他的话说,是不和爹一般计较了,又不能断绝父子关系。”

    “只不过他自己挨打挨骂都不计较,但三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护的紧,别说打,爹就算是骂一骂二弟都不愿意的,都会和爹吵上许久。”

    “三弟是我夫君一手带出来的?”彦遥意外道。

    那些时光已经远去,蕙娘只一想就露了笑,见房中大夫还没出来,也就和彦遥说了些。

    彦遥细细听着,不知何时也带了笑,他夫君,还真是调皮的厉害。

    大夫开了两副药,阿贵抓了回来,蕙娘熬了,耿耀端到房中给的耿文。

    中午吃饭,耿耀一言不发吃着饭,那脸沉的厉害,瞧得出耿父也气的不轻,可儿子大了,虽说怕不至于,但总归是有点怵的慌。

    一顿饭安静吃完,直到出了院子,耿父才低声骂了句:“小畜生,当初生的时候就应该溺在盆里淹死。”

    耿耀原本帮着收拾桌子,耳聪目明的听到了只言片语,直接道:“早知道有个这样的爹,我刚出生就应该直接跳到水盆里把自己溺死。”

    眼看又要闹起来,耿武拽着耿父就走:“爹,门口肉摊离不开人。”

    心中道,刚才大夫走后耿耀让他去县衙当值,万幸他没去,若不然,回来当真是没了爹又没了弟,家都要没了。

    彦遥站在门槛处,后背已经快贴到了门上,耿耀手里端着碗筷,路过时停下脚:“怎么了?”

    彦遥握着帕子的手停在了胸口处,轻声道:“杀猪郎,你好凶啊!”

    “怕我?”

    正堂无人,彦遥扯了扯他小臂上的袖子,不自觉的撒娇道:“嗯,你生气时吓人,阿遥害怕,耿哥哥给阿遥笑一个。”

    耿耀:

    扯出一个假笑,哄道:“不是对你,若是不去铺子,就回房关上门待着,今日有风比较冷,等下我帮你弄个汤婆子。”

    “那阿遥听耿哥哥的。”彦遥双眸含情,脸颊微红,耿耀想着他又装了起来,不由的真笑了出来。

    灶房的门不高,耿耀微微弯腰进了灶房,彦遥瞧着他的背影,心中似喝了甘甜水。

    越来越觉得,他夫君是个顶顶好的夫君。

    耿文的事过了耿父耿母的明路,后面的事由双方父母操办,已不用耿耀多操心。

    只不过耿家毕竟家底薄,这半年先是买宅子,又是娶彦遥,现在再办喜事,总归是手里不宽松。

    耿耀在王千总那边请了假,带上干粮去山上待了几天,把青龙山翻了一半,回来的时候给了耿母三百两银票。

    随后简单冲了个凉水澡,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这几日耿耀不见人,问谁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耿家人日子如常,也无人担忧,彦遥心里虽然挂念,但也不好太过大惊小怪。

    只是无论白天黑夜,他总是难以习惯。

    他正在巡视铺子,后院小厮紧忙寻来,说姑爷回来了。

    彦遥当即停了后面的巡视,坐了马车回耿家,路上思索着耿耀这几日未打招呼的离去是为何。

    回到耿家,不等他问耿耀答,彦遥就知道了缘由,耿母当真是一个极好的婆母,她把彦遥叫到房中,手中拿着三百两的银票,面露赫然。

    她言,因大家一处住着,耿母管着家,像耿武的奉钱是她拿着的,耿耀之前是在家中帮忙,现如今去了守备军,到时把奉钱交给她当个伙食费就好。

    现如今耿耀已经成了婚,这种大笔的银子她不好直接拿,这对二房不甚公平。

    只是现如今家中操办耿文婚事,实在是极其缺钱财,彦遥和纪绍年都是矜贵哥儿,耿母没想有区别,但总归也要一样办了才是,不好太过穷酸。

    彦遥心下发暖,笑着说着好些话,把耿母劝了又劝,说无碍。

    耿母见他当真是不计较,不往心里去,这才放心了下来。

    她抓着彦遥的手,千言万语哽在喉咙,最后只慈爱道:“娘心里都有数。”

    一切都有数的,他们家都是好孩子,日后若是有机会,她这个当娘的定会多补偿几分,只不过彦遥不缺银钱,怕是难有此机会了。

    彦遥懂她心中愧疚,俩人又说了些话才出了房。

    彦遥和耿耀的房中,秋雨接下彦遥身上披风放在一处,悄声退了出去。

    彦遥移步到床前,静静打量着沉睡的耿耀,侧脸有一条细细的痕迹,似是不经意间被什么东西剌了一下,下巴还冒了胡茬。

    显得更凶了。

    未成婚前,彦遥最为害怕的事,就是成婚后夫君算计他钱财,现如今耿耀缺钱不说一言,自己去山上当野人寻钱,彦遥心中又不是滋味。

    彦遥握着胸口,暗道,人还真是奇怪。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他虽说觉得耿耀是个好夫君,若是这次耿耀问他借银钱,他借归借,心中应该是会有些警惕。

    如此一想,彦遥顿时心生烦躁。

    他问自己:彦遥,你到底要你家夫君如何呢!他自己吃苦弄钱财,你心疼他之余,又觉得他拿你当外人,心生不满。

    可他真的问你借银钱,你定又是心生想法。

    耿耀这几日没睡好,睡的昏昏沉沉中,一双似冰的手落在了他脖颈处,冻的他打了个激灵。

    他未曾睁眼,直接伸手把脖子里的双手握在掌心,声音嘶哑道:“彦少爷别闹,我睡会,脱了鞋把脚放我身上暖。”

    彦遥抽回手,脱了鞋上床,把脚赛到耿耀腿下,又把手放到耿耀腰腹,耿耀熟练的包住他的双手。

    灼热的热意流淌到心底,彦遥觉得自己心中酸涩的厉害:“杀猪郎。”

    “嗯?”

    “我睡不着,想和你说说话。”

    “嗯,你说。”耿耀睁开眼,里面是熬夜后的猩红。

    彦遥突然不忍心闹了,改口道:“你睡吧!等你醒了我们再说话。”

    耿耀失笑,夸道:“多谢彦少爷体贴。”

    彦遥自得:“那是自然,阿遥是天下最最好的夫郎,最是体贴夫君的。”

    耿耀笑意加深,却也没说旁的话,再次闭上眼睡去。

    纪家和耿家都急着嫁娶,顾忌着周围人的目光,却也是不好急的明显。

    等到成婚前一日,宁安县已是落了初雪,耿母站在院中还愁的不行,怕明日新婚之日没晴天,落雪就算了,万一下了雨可就糟了。

    耿耀军营里有王千总顶着,这段时间过的还算安生,和戴正平小打小闹的都不算事,只要不背后套人麻袋就行。

    李将军威慑力惊人,耿耀原以为王千总会半途而废,不曾想竟也坚持到现在,下面的人摸鱼背着人,王千总却是实打实的练自己。

    吃出来的肚子都练了下去,上次还脱了上衣给耿耀展示臂膀,松散的手臂已经有了肌肉的轮廓。

    今日耿武县衙走不开,耿耀请了假,在院中树上和门前挂着红绸。

    他处处爬高,动作利索好看,彦遥披着厚厚的披风跟着他跑,柔软的毛羽在他侧脸轻抚,手中是刚换的汤婆子。

    彦遥抬着头,耿耀低头看了眼,笑道:“怕冷还不知道去屋里待着。”

    彦遥回他一笑:“看你忙活好玩。”

    秋雨在一旁高兴道:“今年冬日有姑爷真真是好,往年少爷过冬都会日日咳嗽,今年还没听到少爷咳嗽呢!”

    耿耀笑着回道:“你们家少爷那体温啧啧,半夜把我冻醒了好几次。”

    彦遥瞪他:“你嫌弃我?”

    不待耿耀回答,转身就走,那脚步都重了几分,明显是真的生气了。

    耿耀:???

    秋雨孩子气的做了个鬼脸,冲耿耀道:“姑爷,你又把少爷弄气了,哄去吧你。”

    耿耀从树上跳下来,认真请教道:“你家少爷近来是生气的比较频繁,我说的话真的很过分?”

    以前彦遥也没这样过啊!

    秋雨忍不住偷笑了下,轻声道:“我觉得,是少爷近来变的娇气了,许是喜欢你哄他。”

    耿耀:

    “哎”耿耀:“我的命啊!”

    秋雨:“姑爷的命如何?”

    一个苦字来到唇边,余光恰巧看到彦遥身影,生死急速中,耿耀硬生生转了个弯。

    “好,我命好。”

    万幸老天赏脸,翌日是个大晴天,唢呐奏着喜乐,花轿出门迎回新夫郎。

    因顾着纪绍年身孕,花轿落地就被人护着进了后院,也就是彦遥买的那个院子。

    等到拜堂时又来到前院,两个多月的身孕暂未显怀,外加冬日衣服厚重,拜堂倒也无人看出不同。

    这边拜了堂,转身蕙娘就又护着他回了后院待着,若不然前院要待客,吵吵闹闹不说,万一谁家的小孩横冲直撞的,不甚安全。

    大家都知道他是县令家的哥儿,也不觉得突兀。

    彦遥因是哥儿,又因容貌惹眼,再者也怕撞到彦老爷,也直接躲到了后院。

    他侧身躺在塌上,虽手拿一卷书,却一个字都未看入眼中。

    他无孕的事一直拖,越拖越容易出乱子,此事彦遥自然知,只是总怕有了闪失,让他爹知道了真相。

    若不然这两日就住在后院,明日让耿耀去彦家走一趟,说孩子未保住。

    可这样一来,他爹带人过来,耿父耿母这边又如何是好。

    太过珍重,做起事来反而束手束脚,唯恐伤了人心。

    房门从外被人敲响,秋雨放下手中针线去开门,见到门外的丫鬟就皱了眉头

    “彦少爷,叨扰了,我家少爷说饿了。”门外是纪绍年的丫鬟,语气还算和善。

    以前跟着纪绍年的丫鬟哥儿性子都跳脱,和纪绍年差不多的不靠谱。

    现如今成婚,又是如此情况下的成婚,县令夫郎实难放心,把纪绍年身边跟着的丫鬟哥儿都留在了县衙,把自己身旁的一个沉稳丫鬟送了来。

    名叫翠茵。

    秋雨没有章法,回头看向彦遥。

    彦遥原就烦的厉害,大喜的日子耿家人都忙的不行,他也不想多闹腾。

    后院有打扫做饭的婆子,彦遥让翠茵回去告诉纪绍年等着,让秋雨去安排婆子做饭。

    彦遥看了几页书,刚打算小睡一会,就见秋雨气鼓鼓的走了进来。

    “少爷,纪少爷太过分,我送了饭菜过去,他非但不感恩少爷,还气着说少爷是故意不给他饭吃,没有一样是能入口的。”

    彦遥坐起身:“我去看看。”

    后院房门也都贴了囍字,纪绍年盖头已掀,坐在桌前,气的那叫一个明显。

    见到秋雨推门,彦遥走了进来,他当下就道:“我就说你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虚伪至极的人,你明明知道我有身孕,一闻油腥就反胃,还让人给我大鱼大肉的,我这怎么吃。”

    秋雨气不过,当下就怒道:“纪少爷你说话好不讲理,我家少爷又未曾有身孕,他怎知你闻油腥就反胃,这是我让厨子做的,就是怕你挑毛病,才做了些丰盛食物,不想又被你挑了礼。”

    纪绍年指着秋雨,和彦遥道:“看看你身边跟的丫鬟,张狂成了什么样子。”

    彦遥目光泛冷,淡淡道:“我的人,想张狂成什么样子就张狂成什么样子,看不惯就给我忍着。”

    纪绍年眼眸一转,高兴笑道:“彦遥,你怎么还没孩子,我和耿文一次就有孩子了呢!你都嫁过来这么久了,都还没有。”

    他得意道:“看吧!我就是比你强,我夫君也比你夫君强。”

    彦遥懒得搭理这没脑子的货:“秋雨,把膳食端着,既然纪少爷吃不惯,那就饿着吧!”

    “你不给我换一份?”纪绍年今日起的早,现如今是当真饿了,气急:“你不换我就在耿家拆穿你的真面目,让你遭人厌弃。”

    彦遥上前一步,美目露出狠厉,犹如山羊化身为凶兽,纪绍年吓的连连后退,途中还不忘护着自己的肚子。

    “蠢货,案板上的猪肉都比你聪明,你自己是个什么情况不知道?还敢来找我事。”

    “我真面目是什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你的真面目是什么?没脑子的跟着吴玉泽去他的院子,被人下药差点被人强上了?”

    “我的真面目你有什么证据?我三言两句就能把你绕进去,你的真面目我的证据倒是很多,我要是肆意宣扬一番,别说耿家厌烦你,就是你小爹都能打死你,县令大人治家不严,前途都能影响。”

    “你现在不给我夹紧尾巴做人,居然还敢三言两语的挑事,当真是好大的胆,也就三弟脾气好吃了这个哑巴亏,若是我的性子,我管你去死,如此搅家精打死我都不娶,你就剃了发,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吧!”

    纪绍年后腰已经抵到了桌上,指着彦遥:“你你你”

    彦遥又凶了几分:“既然已经嫁给了三弟,就给我好好过日子,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心里还有那个吴玉泽,我饶不了你。”提声怒道:“听到了没?”

    纪绍年下意识回:“听,听到了。”

    呜呜,彦遥露出真面目,怎么比他小爹还凶了。

    彦遥这才满意的直起身,示意秋雨端膳食,随后主仆二人出了门。

    因秋雨端了膳食,故而彦遥自己关的门,等到一转身,猛然愣住。

    就见耿文提着食盒站在门侧,刚才屋里的对话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彦遥回想自己刚才的恶模样,一时想哭了,他怎么又露了陷。

    而且纪绍年又是耿文夫郎,自己刚才算不算是欺负了人?

    恰巧,屋内的纪绍年回了神,不敢置信的对丫鬟道:“彦遥刚才是不是骂我了?是不是骂我了?他说我蠢,说我笨,说我连案板上的猪肉都不如,呜呜呜,他骂我,我要回去找小爹,呜呜,成婚没饭吃,我好饿,他还骂我。”

    纪绍年个没出息的,又被气哭了。

    彦遥尴尬而笑,正想说些什么,就见耿文温和一笑,对着彦遥恭敬一拜,感激道:“多谢二嫂,纪少爷有些不知好坏,耿文多谢二嫂不计较。”

    彦遥讪讪道:“三弟不怪罪我欺负他就好。”

    彦遥抬脚又落下,似是有话想说,又不知要如何说。

    耿文意外后忙道:“二嫂放心,耿文刚才什么都没听见,定不会和家人学舌。” 想到什么又笑道:“想来二哥是知道的。”

    往日耿耀和耿文唉声叹气诉苦,耿文还想着二哥用偏见待人,此刻才知,原来还是二哥慧眼识人。

    反倒是他眼盲心瞎的。

    和夫郎恩爱已不敢奢求,只望莫要搅了家中安宁。

    彦遥强撑着说了句多谢,随后忙带着人回了房。

    关上门,彦遥拍了拍尴尬到发热的脸,哎,怎就被人撞见了呢!

    此时日头已西斜到山尖,秋雨道: “少爷饿了吗?我让人做了饭菜送来。”

    彦遥:“不用,这些膳食纪绍年没吃,浪费了总是不好,我就吃这些吧!”

    秋雨一一摆好,彦遥拿起筷子,一块鱼肉来到嘴边,彦遥腹部翻滚,猛的侧身弯腰。

    他干呕了几声,秋雨吓的不行,忙端了茶水给他。

    彦遥喝了半盏茶,脸上的惊喜难以压制,问道:“秋雨,你说,我是不是有孕了?”

    秋雨刚才只顾得担心,此刻反应过来,喜不自胜道:“是是是,少爷也闻不得油腥味了,可不是有喜了,那张靠墙的床都撤了那么久了,也该有喜了。”

    第46章 成婚 今日耿家的晚饭格外沉默

    纪绍年穿着大红喜服, 哭的妆容花了一片,耿文敲门而来,翠茵见是他心里一咯噔, 听自家少爷还哭的哽咽, 忙解释道。

    “姑爷,我家少爷因有孕, 情绪多有起伏, 瞧过大夫的, 说过了这几个月就好, 平日不是这样的,更不是因为”

    更不是因为今日成婚不喜才哭的。

    翠茵怕耿文多想, 又怕耿文没想到这茬, 她说了反而让他多想。

    耿文点点头道:“无碍, 我进去看看。”

    翠茵怕自家少爷又犯傻, 但人家新婚夫夫相处, 她一个丫鬟又不好待着不走。

    犹犹豫豫的跨过门槛关上门, 想着立在窗户处听一听,到时说与县令夫郎听。

    只是她这边刚站好,就见院中的阿贵与两个婆子都看了过来,翠茵一时脸热,忙走到院中,和婆子叙起了闲话。

    房门内, 纪绍年越想越觉得人生无望, 哭的不能自己, 眼泪模糊的看不清来人。

    直到有人拿着帕子帮他擦泪,动作间皆是温柔,他才知道房中多了个人。

    耿文:“我帮你拿了些吃的, 你看看喜不喜欢。”

    蕙娘生厚哥儿时耿文已记事,故而拿的食物无大鱼大肉,现如今冬日也无甚青菜,除了米饭糕点这些,另有一道白菜豆腐汤,里面放了些咸肉,滴了香油,醋也放了一些。

    纪绍年连吃了两碗,道:“这个好吃,味道刚好。”

    耿文笑道:“这是大嫂专门给你做的。”

    纪绍年道:“大嫂好,二嫂不好,彦遥人太虚伪,刚还来欺负我,一直骂我。” 说完忙捂住嘴。

    耿文不解:“怎么了?”

    纪绍年犹豫片刻,终究是压不住性子,直白道:“我小爹说我做错了事,你肯定对我有意见,让我嫁进来先装一装,要少说话,还说彦遥先嫁进来的,他手段好,肯定把你们家人都笼络住了,让我管住自己,不能说他坏话。”

    语气里含了许多哀怨委屈。

    耿文扶额失笑,大红喜袍多夺目,却无法遮挡他容颜一二。

    纪绍年自小就不爱读书,诗词更是丢在一旁,此刻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句: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温。

    纪绍年还奇怪了下,这是谁的诗词?他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一句?怎现在冒了出来。

    不过,这么瞧着,耿文好像是比吴玉泽好看了许多。

    也不是好看,就是一笑起来就让人心里暖暖的,纪绍年想,他喜欢耿文如此笑。

    好奇怪,耿文怎么不生气?应该骂他才对。

    耿文笑后眼留余温:“在爹娘面前莫要说这些,若是憋的难受,在我面前说两句无碍。”

    纪绍年双眸轻眨,先试探的说了几句彦遥的坏话,见耿文只静静听着,不像县令夫郎一样的骂他,也不像其他交好之人说他嫉妒,顿时放心了。

    心里感动的无法言说,终于有人懂他了。

    当下就把刚才彦遥骂他,给他送油腥物,想让他新婚日吐出来出丑的事说了两遍。

    待他话落,耿文才笑着给彦遥解释了一句:“二嫂还未有孩子,不懂这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多想。”

    大人不记小人过,这话说的纪绍年浑身舒服,他喜道:“那好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他一般见识。”

    又笑如朝阳,得意的犹如横着走的螃蟹:“还是我们厉害,只一次就怀上了孩子,你二哥和彦遥不行,连个孩子都怀不上。”

    耿文脸热难接话,言前院还需招待宾客,嘱咐了几句后,起身出了门。

    翠茵见新姑爷出了门,忙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少爷”翠茵话一停,转弯叹道:“少爷,你怎躺下了。”

    喜被都盖在了身上。

    纪绍年吃饱喝足犯困,他打了个哈欠道:“我和他说大夫说怀孕嗜睡,说我困了,耿文就让我躺下睡了,鞋子都是他帮我脱的。”又嘱咐道:“你别和小爹乱学,这是他让的,不是我不懂规矩。”

    翠茵:

    她坐在床沿帮纪绍年掖了掖被角,打听了两句刚才房中的话语,纪绍年知道她是小爹安排过来的“奸细”,怕回门那日挨训,纪绍年也就一一说了。

    话中的重心皆是放在了耿文的话语上,是他说无碍不需要装的,是他说可以对着他说彦遥坏话的,不是他不装。

    纪绍年说完后满意的睡去,翠茵在心里叹了口长长的气,感叹道:人啊!该是啥命就是啥命,真是羡慕不来。

    这也算是傻人有傻福吧!

    耿家亲戚是个什么状况,耿父耿母没说过,只知道办事从未来过。

    但今日的婚事,来人是真真的多,县衙捕头不说,主薄等人都上了礼,名头自然不说是巴结县令,用的皆是和耿武共同办事之由。

    再有守备军的人,王千总领头来的,他想着今日是个好时机,上了礼就是两个把总握手言和,故而硬喊了戴正平上礼。

    自家把总都来了,原本戴正平手下想来,又恐他不高兴的人自然也来凑了热闹。

    毕竟耿家都和县令家结了亲,眼看又跨高了一层,谁都不想凭白得罪人,还不如来一趟示个好。

    王千总还抽了个空和耿耀炫耀了一番,耿耀瞥了眼戴正平铁青的脸,违心的夸王千总英明。

    县里不似村里,可以在院中和门前摆上桌子待客,在长街摆桌子自然不好,耿家有了耿耀弄回来的几百两,做事不再束手束脚的算计,直接包了对面的客栈一日,宾客上了礼后,直接过了街去喝茶等着吃饭。

    耿耀还请了云来酒楼的说书先生,说书先生得到认可心下大受感动,言分文不取。

    耿耀银两照付,只有一个要求,他拍响惊堂木说书,说什么都好,就是不能说他和彦遥的故事。

    说书先生最为得意之作居然被嫌弃,他似受到了侮辱直接拂袖而去,耿耀鬼话扯了一连偏,才算是把说书先生哄住。

    说书先生最后理解道:“耿郎君言之有理,此乃你三弟婚事,我若说你与夫郎的故事,确实有喧宾夺主的意味,不好不好。”

    耿耀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虽然他没这样说,但说书先生自行脑补的理由也不错。

    说书先生捋着胡子,目露沉思道:“可你三弟和那纪家哥儿也无甚故事可说”

    不等耿耀开口让他随便说,就见说书先生拍板道:“既然得了耿家郎君信任,我自当全力以赴,今晚回去就谋思动笔。”

    他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耿耀张口又闭上,行吧,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只要不是他和彦遥的故事就行。

    成婚这日,说书先生一身粗布长衫,站在长桌前,气定神闲的开了口。

    耿耀刚好在门口招呼人落座,听了几句直接在心里喊了声我艹。

    这先生大才也。

    不让说他的得意佳作(耿耀和彦遥的回生传),耿文和纪绍年也没什么事好编排,他就连夜写了纪县令,外加耿父耿母的家风。

    先有纪县令机谋断案,再有夏日发水,冬日积雪时,纪县令日夜难眠,不顾三更天,披着蓑衣要连夜出城查看民房如何,可偏偏城门已关,连县令都不能无故开城门。

    他们爱民如子的县令大人就站在城门处等着,想着城外百姓默默流下眼泪,最后心如油煎。

    实在无法了,对着夜空拜了又拜,掀了衣袍跪在了雪地上,只望老天可怜他宁安县百姓,让这场大雪停下。

    老天被纪县令感动,故而这场大雪次日就停了,可怜纪县令因在雪地跪了一夜,从此落下了腿疾,一到寒冷时就双腿泛寒。

    这先生言语诚恳,神情投入,三言两语勾勒出一个画面,让听的众人犹如真的看到这一幕。

    客栈外挂着大红灯笼,里里外外围了几圈,都是这条街的邻里,有那感性的,当场感动的哭了起来,耿耀耳边一声哭,像是猛兽抽噎。

    他转头一看,就见王千总泪流满面,道:“我纪老弟当为当官者楷模也。”

    耿耀:

    夸了纪县令,又开始夸耿父耿母是如何和善之家

    趁说书先生小解之时,耿耀一把拽住他:“老先生,你如此编排县令大人,是否太过夸张。”

    说书先生裤子提了一半,道:“怎会夸张?我说的全是实话,我知纪县令是官身,有些事不便对人言,故而我昨日已去见了县令,当着县令的面把今日内容说了一遍,县令大人高兴的脸上通红,最后很是高兴的说了可,还给润色了不少。”

    他感叹道:“纪县令还是太过低调,有些话歌颂他丰功伟绩的话都被他勾掉了,真乃好官也。”

    耿耀:???确定是高兴的脸色通红,不是尴尬的?

    疑惑道:“你与县令认识?去了就见到了?”

    说书先生系着腰带,道:“怎会,我就算去十次也见不到县令,这不是你让我去的?我报了你的名字,也就见到了。”

    耿耀身躯一震:“我让你去的?”

    说书先生道:“自然,不是你让我编写应景故事,若不然我怎会翻来覆去的想出这些,只是毕竟是县令,还是需要他过目,我看你家办喜事忙,就自去县衙。”

    耿耀不确定道:“你和县令说,是我让你写的这些?”

    说书先生一脸正色点头:“那是自然,老夫自然要实话实说。”

    围着的人还等着继续听纪县令的功绩,说书先生疾步走了,留下耿耀在原地安抚自己脆弱的内心。

    他被迫拍了纪县令的马屁,还是让双方都尴尬到脸红的马屁。

    纪县令可没有王千总好糊弄。

    他耿耀在纪县令心中的形象算了。

    天色渐晚,宾主尽欢的喜宴散去,有些相熟的人坐在一桌,喝的痛快,走时都是搀扶着离去的。

    今日耿家的菜色让人夸赞,客栈一楼的桌子上被吃了个干净,都是空盘,只有二楼的两个接待贵客的包厢里,桌上还残留一小半膳食。

    付了钱,这些菜就是主家的了,耿母站在桌前犹豫着,耿耀刚巧上了楼,看见了直接让厚哥儿回家找盆去。

    耿母忐忑道:“是不是不太好?阿遥和绍年怕是会嫌弃。”

    耿耀:“扔了你不会心疼的睡不着?”

    耿母捶打了他一下,笑道:“我也不是如此小气的人,就是怕浪费。”她看着桌子道:“鸡还有一大半呢,肉也剩了一半,还有这猪蹄”

    “没事,你若是不好意思吃,我吃。”耿耀说:“我又不嫌丢人。”

    都是穷日子过来的,耿耀以前跟着武平县那些当兵的混过,连树皮都吃过。

    别说剩的鸡鱼肉,就是路上路过的白鸽鸟屎都是被人争抢的东西,据他们说,吃起来特别香,是所有鸟中鸟屎最香的。

    不过耿耀到底是修炼不到家,啃树皮都不愿意吃鸟屎。

    就隔了一条街,厚哥儿小短腿跑的那叫一个快,他气喘吁吁的把盆给耿耀,耿耀拿了双干净的筷子,把两桌的东西挑挑拣拣的放到盆里。

    耿母:“鸡头也要了,给你爹吃。”

    后院毕竟是彦遥的院子,纪绍年去躲清静无碍,但总不好新婚之夜住在那里。

    宾客尽数散去,耿文去请了刚睡醒的纪绍年,他原想着纪绍年许是会不满,不想纪绍年穿上鞋就和他走,还打着哈欠说又饿了。

    离刚才吃饭不过一个时辰,耿文虽意外了下但想他身有孕,也不觉什么。

    耿文眸中笑意柔和了几分,说领他回房,等下家中做好饭,端到房间给他。

    纪绍年停住脚:“彦遥是回屋吃,还是和家人一同用饭?”

    耿文沉默了一瞬:“一同吃。”

    纪绍年下巴微抬:“那我也要一起吃。”

    耿文:“我们今日刚成婚,在房中吃也无碍,你自在些。”

    纪绍年:“不要,我才不要比彦遥差。”

    耿文:

    跟着的翠茵捂脸:说句大不敬的话,他家少爷脑子真的缺根弦。

    可是巧的很,这边耿文和纪绍年,连同翠茵三人进了角门,那边耿母和耿耀厚哥儿也进了院子。

    耿母因剩了不少肉菜高兴着,耿耀端着盛了剩菜的盆。

    两方迎面撞上,不等纪绍年询问,耿母就已经尴尬的无地自容。

    纪绍年也是个不怕生的,好奇的走了两步,睁着大眼睛单纯的问:“这是什么?要了剩菜回来喂猫狗的吗?”

    他四周环顾着,奇怪道:“你家养了猫狗吗?我怎没瞧见?”

    一刹那,翠茵想捂脸痛哭。

    “喵呜”树上挑了高灯,彦遥信步走来,学了一声猫叫,靠近耿母,惊喜道:“今日落了这么多东西?我已经听了好几人夸今日宴客的膳食好,可惜一直没吃上,娘你把这些热些,我也尝一尝。”

    耿母对着彦遥自在了许多,忙道:“可是饿到了?娘想着你后院有人做饭,就没让人给你送。”

    彦遥笑道:“没饿到,就是听旁人夸想着尝尝,这只鸡不错两只腿都有,等下厚哥儿一个我一个,娘别抢。”

    耿母笑的开心,忙想说好,就听另外一个儿夫郎愤愤不平道:“我也要,都是儿夫郎,凭什么彦遥吃我没有?”

    院中耿家人:

    彦遥要不是想维持人设,多少要翻个白眼。

    纪绍年想抢彦遥的,但还要脸面说不出抢厚哥儿的话,他拍了拍肚子:“两个鸡腿,孩子吃,大人不吃,厚哥儿吃一个,我肚子里的孩子吃一个,你没孩子,没你的份。”

    院中耿家人:

    翠茵已经在心里哇哇大哭,好想跪求县令夫郎让她换个人来,她再稳重也经不住自家少爷如此这般。

    话被秋风快,她想拦都拦不住。

    这里最为难的是耿母,彦遥现如今是真的把耿母当自己亲娘疼着,侧身挡住无理取闹的纪绍年,挽着耿母往灶房去:“娘,我帮你烧火。”

    耿母被他带着走,心里怕纪绍年生气,但已经走到了灶房门口,也就只能如此。

    她笑道:“家里人多用不到你动手,让老二烧火,我做饭就好。”

    今日糖果瓜子什么的没够用,又让人送来了不少,蕙娘和耿武去铺子算账付银钱去了。

    做饭要在锅前转来转去,洗菜炒菜都需要力气,烧火就轻松了不少。

    耿耀让耿母坐着烧火,他自己洗了手切菜做饭,彦遥诧异道:“夫君还会做饭?”

    耿耀:“没大嫂和娘做的好吃。”

    耿母望着耿耀忙碌的背影,满目慈爱,和彦遥轻声道:“别看老二最惹气,却是个从小就知道疼娘的。”

    纪绍年见耿母被彦遥拽走了,抬脚就想追上把耿母拽回来。

    只是他刚抬了脚,就被耿文拉住了手腕。

    “干嘛?”

    耿文把他拉到树下站着,把为何有那一盆膳食的事说了一番,他说家贫,说那些食物是他们自家人吃,不是喂猫狗的。

    纪绍年听的呆呆的,睁大了眼,连耿文说不会让他吃那些的话都没听见。

    他反应过来后,感叹道:“耿文,原来你家这么穷啊!”

    翠茵望着院中的那口井,在犹豫着是现在跳,还是等到夏日天热的时候再跳。

    饭菜做好,出去办事的也都回了来,都未想到纪绍年会今日就出来吃饭,一时多少都有些拘谨。

    各自拿起筷子吃饭,纪绍年把桌上的东西都看了一遍,问:“那只鸡呢?”

    耿母又去厨房把鸡端过来,纪绍年一点都不怕生,把两个鸡腿掰了下来,一个给了厚哥儿,一个放到了自己碗里。

    最后还得意的看了彦遥一眼。

    彦遥连个眼神都未曾给他。

    沉默,今日耿家的晚饭格外沉默。

    可罪魁祸首完全无所觉,还说想吃蕙娘做的那个白菜豆腐咸肉汤,蕙娘当即就想去给他做,被耿文忙喊住。

    纪绍年:“今日吃饱了,大嫂明日再做。”似是也察觉出来了不妥,纪绍年直白道:“大嫂,谢谢你给我做汤,我明日送你一个簪子。”

    耿耀差点没被一口米饭噎死,彦遥嘴角都抽了两下。

    蕙娘愣了好半晌,忙道不用。

    门外的翠茵不打招呼的走了,后面那一排的院子暂无人家卖出,把她安排在彦遥院子中歇息。

    不是她当丫鬟的不尽忠,实在是纪绍年每说一句话,她都想往井边多迈一步。

    还需习惯,还需习惯,日后习惯就好了,翠茵如此安慰自己。

    吃了饭,各自散去回房,耿耀去灶房打热水,耿母做贼心虚的拉着他,小声道:“老二”

    耿耀:“怎么了?”

    耿母道:“那个,你说老三夫郎是不是脑子缺了点?我瞧着怎么不太聪明?”

    如此就说的通了,怨不得县令夫郎寻了他们家。

    第47章 吻泪 杀猪郎,你莫要捏

    耿耀因耿母的话沉默了, 耿文订婚前,他就见过纪绍年一次。

    当时纪绍年是来找事的,后来听闻他为了让耿家送猪肉, 情愿挨打都不愿意失信, 耿耀就觉得这人还有可取之处。

    彦遥说纪绍年没脑子,耿耀也就以为是个单纯的, 但想想人家才十八九, 又是古代, 单纯也是应当的。

    他实在是没想到, 纪绍年单纯到让耿母都觉得他脑子缺点。

    娶都娶进来了,肚子里耿文的孩子都有了, 耿耀还能怎么说。

    “娘, 你别当着耿文和纪少爷的面说, 就是被养的性子单纯了些, 人瞧着不错, 不是还知道劳烦了大嫂, 给大嫂送个簪子。”

    耿母忙道:“我知道,我知道,娘又不傻,这不就是娘跟你私下里说说。”

    又说道:“你说的是,你说的是,绍年性子单纯, 心地是好的, 还知道给你大嫂送簪子。”

    就是这事吧!

    耿耀端了洗脚水进房间, 就见彦遥坐在软榻上垂首,浓密睫毛轻眨着,好似拂去了谁心上的尘埃。

    他手覆在腹部, 犹如里面也有了孩子。

    耿耀站在门口停了好一会,走过去蹲下帮他褪了鞋袜,双脚泡在热水里,彦遥把手放在耿耀头顶,道:“杀猪郎,你的头发长长了不少。”

    耿耀嗯了声。

    彦遥原本想告诉他他们应该也有了孩子,但耿耀冷淡的嗯声让他生气,也就冷哼一声不说了。

    宁安县潮湿许多,那风直往骨子里钻,耿耀把门窗关的严实,躺在了床的外侧,伸手把彦遥搂在了怀中。

    现如今越发冷,彦遥浑身都似冰块,只暖手脚已经无用,耿耀就直接躺下把人抱在怀中暖着。

    前两夜不习惯,后面倒也还好,不在他怀里彦遥反而睡不着了,耿耀炙热怀抱太舒服了。

    彦遥伸手揽住耿耀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口,虽说习惯了,但每到此刻,彦遥脸上还是有些发热,心跳也快上不少。

    耿耀回抱着他,有句话压在心底,想问却不知道为何要去问。

    “阿遥。”

    “嗯?”

    “你喜欢我吗?”

    彦遥诧异抬头:“你是我夫君,我自然是喜欢的。”

    他眼尾微挑,看人时自带三分柔情,此刻美到动人的双眸里清澈如水,似孩童般纯粹。

    耿耀揉了揉他的发顶,遇到这么个哥儿,耿耀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可也知道,他娶的这个夫郎,还不懂情爱是何。

    他问的喜欢,他回的喜欢,不是一回事。

    彦遥不满道:“你是不是觉得纪绍年心中有吴玉泽,所以才来问我的?我和纪绍年可不一样,我若是之前心里有人早算着嫁给人家了,怎会嫁你这个杀猪郎。”

    彦遥在耿耀面前最是自在,说完不见耿耀说话,不由的疑惑了下。

    下一瞬,他呼吸停滞。

    耿耀深沉的眸子静静的看着他,里面好似无边深渊,复杂的让人琢磨不透。

    彦遥抓住他胸前衣服,像是被带入了那深渊中,只有靠着耿耀才让他心安几分。

    “耿哥哥,阿遥以往真的心中无人。”彦遥怕他介意,软着声音说着。

    耿耀露出一抹笑,把人搂的紧了些:“嗯,知道,睡吧!”

    彦遥手指轻点他心脏处,压着心中难受,问道:“耿哥哥呢?心里是否还有那野狐狸?”

    耿耀想说没有野狐狸,但不用想都知道,这句话一说,彦遥有一百个问题等着问。

    道:“无意见到的,心上没人,也不认识野狐狸。”

    彦遥冷眼瞪他,瞪了好半晌,耿耀就见他胸前起伏越来越重,快要自己把自己气死的节奏。

    还没想好怎么哄,就见彦遥推开他的怀抱,跪坐在床上,在耿耀来不及反应时,一把拽掉了自己身上的衣衫。

    青丝半遮半掩中,肌肤胜雪,轻纱垂落臂弯,美景似可口樱桃,引诱着面前人失控的去品尝。

    耿耀躺着没动,只那落下的目光似火焰,彦遥指尖轻颤,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撤退。

    彦遥握着垂下的素白里衣,脸颊如火山云,装着冷脸问:“你是我夫君,想到这里,脑海中只能是我的,把那野狐狸的不正经从脑中甩出去。”

    “嗯,好。”耿耀喉咙滚动,嗓音带了沙哑。

    彦遥不放心的又问:“是只看过旁人的?那你发誓不曾摸过野狐狸的?”

    耿耀:

    彦遥性子那叫一个好强,耿耀隐隐约约能猜到他后续会做些什么,故意左右徘徊,前后犹豫,摸了摸鼻子没发这个誓。

    彦遥不过是顺口一问,不曾想耿耀竟然心虚不敢答,当下就气红了眼。

    随后拉起耿耀的手腕

    那移动速度不算快,彦遥力气不算大,耿耀有机会抽出右手,可直到……,他也没收回手。

    似泥沙被海水冲刷,两者都震颤了心神,彦遥像是被那无名海浪冲击的没了力气,不由的倒在了床榻间。

    他还怕只贴一下不够,不够消除野狐狸在耿耀心中痕迹,故而就连倒下都按着这只手。

    他移到耿耀怀中,搂着耿耀脖颈道:“杀猪郎,日后想起这事,也只能想起我的。”

    “好。”耿耀嗓音已经哑到发紧。

    “杀猪郎,是那野狐狸的舒服,还是阿遥的舒服?”

    “阿遥的。”

    彦遥似满意了,缩在耿耀胸口,喃喃道:“杀猪郎,你的手似带了麻药,一落上,阿遥身子就泛酸,浑身无力了。”

    他被子里的双腿动了动,像是想要些什么,想做些什么,可彦遥自小被养在后院,无人教导过,连他自己都不懂自己动腿是何意。

    “阿遥”

    “嗯。”彦遥呜了声,身子猛的软成一汪水,他求饶道:“杀猪郎,你莫要”

    彦遥不知道如何说,说好难受,可又不似难受,说不难受,但他又实在有些承受不来。

    耿耀忙停了手,许是男人的无师自通,他自己都未发觉他在那上面有了动作。

    耿耀收回手,帮彦遥拉上衣服,彦遥原想着就是被碰触两下,不曾想耿耀的手一上去会如此难以承受,故而也就不再挽留。

    缓了片刻,彦遥问:“杀猪郎,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事。”

    “你说,不说我不让你睡了。”

    “我若是死了,你会伤心多久?”

    彦遥:???

    他脸上红晕未褪完,震惊的看向耿耀。

    耿耀也觉得这个问题比较操蛋。

    彦遥小心打量着耿耀神色,见他露了烦躁,试探着问道:“你觉得,我应当伤心多久你会满意?”

    耿耀忽而就乐了,把人按在胸口,道:“睡觉睡觉。”

    彦遥还想再说,脑后的手掌却扣的他张不开嘴。

    被窝已被耿耀暖的温热,彦遥今日也是真的累了,听话的睡去。

    察觉到怀中人呼吸平稳睡着,耿耀才在心里叹息一声。

    彦遥一心想当好夫郎,对耿家人没话说,对耿耀也没话说,哪怕耿耀现在要了他,他都会乐意配合。

    可是这是彦遥对夫君的好,不是对耿耀的好。

    翌日推开门,院中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耿耀去了军营,早起遇到耿文和耿武都出了院子。

    耿武一切正常,就新郎官耿文,打着哈欠没什么精神,眼下都有了黑眼圈。

    耿耀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冲他竖起了个大拇指,耿武也失笑不已,学着耿耀竖了个大拇指。

    耿文知道他们是打趣什么,寒冷的天直接让他红了脸,眼神躲避着,终归没解释。

    新婚夜,他那夫郎和他盘膝坐在床上,控诉了彦遥一整夜。

    若不是鸡打鸣他要去县学,纪绍年能再说上三天三夜。

    不过细细听来,他二嫂和绍年也无甚大事,最多就是你让他丢了面子,他讥讽你几句,大多都是纪绍年吃亏。

    光纪绍年诉说时,就已经哭了好几场,万幸被他哄住了,若不然那哭声被家人听到,定会以为是他在折腾纪绍年。

    耿文心中明白对错,但也没直接和纪绍年说些道理,想着时日还多,慢慢来就好,现如今多说几句,怕纪绍年连他都不会理了。

    昨日彦遥思了又思,彦家还是他自己走一趟为好。

    用了早饭,彦遥坐了马车出门,到了彦家门口却被拦了。

    门房说老爷不见客,彦遥心中不安,和门房说回清亭院休息片刻,门房又言:老爷说,彦家已无清亭院。

    “耿家夫郎,老爷让我转达,道:你娘和小爷爷的嫁妆都尽数给了你,彦家另外的陪嫁就当是行善事,也不收回了,以往算他有眼无珠,识人不清,耿家夫郎既然如此能干,想必也是不需要娘家帮衬撑腰的,我们父子缘分已尽,还望你日后好自为之。”

    门房说完后转身进了院子,把角门关的严实。

    紧闭的院门外,伞上落雪,彦遥在门外静立许久,他肤色似雪,唇无血色。

    好似石雕无了生命,阿贵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秋雨心疼的哭了出来,忙对阿贵道:“快去军营找姑爷。”

    阿贵转身就跑,秋雨立在彦遥身侧,一声声唤着少爷。

    伞上有了积雪,彦遥流下两行清泪,他掀开衣袍跪在铺了白雪的青石板上,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他趴在雪地上,呜咽哭出声,道:“多谢爹的养育之恩。”

    车辙滚滚而去,秋雨不会赶马车,她牵着马绳走在前面,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马车。

    阿贵摔了一身雪,一副快急哭的样子把耿耀吓的不行,当下就和他往家里跑。

    路上把事情听的七七八八。

    被亲父拒之门外,断绝父子关系,耿耀原以为彦遥会在房中落泪。

    不曾想他这边刚进了院子,就见彦遥坐在正堂内和耿母蕙娘烤着火,纪绍年也争宠的坐着,逮到机会就和彦遥争论两句。

    耿母见耿耀急匆匆的回来,还吓了一跳:“怎的了?”

    耿耀看了看彦遥,道:“无事,回来拿点东西。”

    彦遥见耿耀身后跟着阿贵,也懂了他为何回来,和耿母笑道:“娘,房中东西都是我放的,我去帮夫君找。”

    两人一同回了房,纪绍年吃着耿母剥的烤花生,没忍住呢喃了句:“狐媚子。”

    耿母当下就想说些什么,蕙娘忙伸手拉住,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耿母放下花生:“我去街上帮你爹卖肉。”

    蕙娘:“娘我和你一起。”

    纪绍年:“我也去。”

    蕙娘笑道:“你有了身孕,还是坐着烤火吧!外面冷的厉害,雪地又滑,别摔了。”

    纪绍年想想也对,复又坐下:“哦,好。”

    房间内,耿耀把彦遥的手抓住,习惯性的给他暖手,轻声道:“父子没有隔夜仇,等过些日子爹气消一些,我和你一起去给他赔罪。”

    彦遥苦笑一声,缓慢的摇摇头道:“我爹这个人不会这么轻易的原谅我的。”

    心狠不说,就算不说睚眦必报,也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今日只断绝关系,不曾出手对付彦遥,已经是念了父子情,还有顾着耿耀的紫气东来,给日后留了后路。

    最少,在耿耀登高位之前,他爹都不会把他当儿子了,日后若是耿耀登了高位,彦遥跟着水涨船高,彦老爷就算是跪在彦遥面前也可,现如今

    在他爹心里,耿耀还是他姑爷,彦遥已经不是他儿子了。

    彦遥坐在椅子上,把头靠在耿耀身上,缓缓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只是害怕这个猜测,每每避了过去,让自己莫要多想。”

    “所以我才会一直拖着,一直拖着,我心中知道,装摔装孩子没了,不太能瞒得住我爹的。”

    “我爹应当早就知道了,他对我冷了心,连找我对峙都不曾,直接在心里摒弃了我。”

    他脸上落了泪,耿耀伸手帮他擦着:“没关系,日子还长着,总有转机的,我们慢慢来。”

    彦遥朦胧泪眼里痛苦浮现:“杀猪郎,我不是哭我爹和我断亲了。”

    “我,我就是在回来的马车里,问过自己,若是知道现如今的结果,我是否还会欺骗我爹,我问了自己许多遍,答案都是会的。”

    他环住耿耀的腰,呜声哭噎,委屈道:“杀猪郎,我很坏,很不好。”

    他为了自在的婚事,会欺骗彦老爷,他为了拿到亲娘和小爷爷的嫁妆,会欺骗彦老爷。

    哪怕现如今让他回到那日,他依旧会选择忽悠彦老爷,欺骗彦老爷。

    彦遥清晰明了了自己本性,他品行不端,他连自己亲爹都会算计,还不知悔改。

    耿耀拇指摩挲着他哭红的眼尾,一字一句道:“阿遥很好,你没做错,是你爹没给你安全感。”

    “杀猪郎,我品性不好,你不要嫌弃我。”得了财富,却失了唯一的亲人,彦遥好似孤身站在山巅,心中空旷的厉害。

    他仰着头祈求着,原就无自信,因不够善良又升起了浓重的自卑,他容貌美,可本性卑劣,犹如皮肉下是吓人枯骨。

    彦遥知道的,世间男儿皆爱纯善温柔之人,可他一样都不占,若是此刻初相识,若是早知自己会如此喜欢耿耀,彦遥定会把自己装的严实,只是现在已经来不及,耿耀对他了解颇深,再难更改印象。

    温热湿了指腹,那泪灼烧着耿耀心肺,恨不得吻干水渍,吻出彦遥狡黠笑颜。

    今日风大,吹动树梢,上面的雪扑簌落下,耿耀俯身吻上那眼角,惊的彦遥痴傻住。

    轻轻一吻,四目相对,彦遥指尖触碰眼角,带水的睫毛眨动,好奇问道:“苦的吗?”

    耿耀失笑:“不苦,咸的。”

    “哦。”彦遥又好奇问:“你还要吃泪吗?我还能哭出来。”

    耿耀坐在另一个椅子上,把人掐在怀里搂着,闷在他肩头笑个不停:“妖精。”

    每每说些装傻的话,勾的人腹部发紧,这情趣还真是要人命。

    彦遥瞪他:“你才妖精。”

    彦遥未曾强颜欢笑,耿耀陪他在房中待了会,又去了军营。

    下着雪城外的路不好走,街上人少了很多,耿母和蕙娘在街上待了会,又都进了院子。

    耿母高兴道:“可是巧,有人提着桶卖鱼,我见里面有三条,直接全要了。”

    “这鱼大的很,阿遥,你让你那阿贵送一条给你爹,绍年也让人送一条回县衙去,剩下的一条咱晚上炖汤喝,最是滋补了。”

    彦遥面不改色的说好,让阿贵去彦家送鱼。

    阿贵踌躇,彦遥说无碍,他爹会收的,果不其然,阿贵送了鱼过去,门房让他稍候片刻,转身回来时接了鱼。

    耿母要用冷水给鱼开膛破肚刮鱼鳞,彦遥拉住她,蕙娘笑着烧了一锅热水。

    耿母乐呵道:“好好,都知道心疼我。”

    纪绍年硬挤在灶房,满脸不高兴,他觉得自己像是外人。

    鱼下锅露了味,纪绍年终于找到了话,道:“娘,我闻鱼腥恶心。”

    耿母怕他不满,忙道:“对对,娘记得,家里还有半只鸡呢,等下娘给你炖个鸡汤,油撇出来,不腻人。”

    纪绍年哦了声,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耿母对他和对彦遥完全不同,纪绍年是想争宠讨耿母喜欢的,可又实在不会,心里一时有些恼。

    蕙娘烧着火,脸上露出红晕,害羞的轻声道:“娘,也莫要做我的鱼,我,我闻着也有些恶心。”

    耿母惊喜问道:“有了?”

    蕙娘低头道:“还未请大夫看过,但近些日子身上乏累,闻油腥也是反胃,估摸着,应当是了。”

    她性子稳妥,小日子已晚了快一个月,只是有彦遥和纪绍年在,这话就羞的不好说。

    耿母喜的不行,连连说好。

    纪绍年是喜欢蕙娘的,一同有了孩子他也高兴,相比较没动静的彦遥,纪绍年自觉彦遥垫了底,走到蕙娘身旁,对耿母道:“娘,我和大嫂都有了,就彦遥不中用,成婚这么久都没怀孕。”

    “要不然我去找我小爹,让他请个精通此道的大夫来,给彦遥看看是不是身体有毛病,我见过好几个身子有问题的,都需要天天喝药调理呢!”

    纪绍年自觉说的好心,不妨蕙娘脸上的羞涩没有了,耿母脸上的喜色也没了,隐隐还露了气。

    纪绍年的嘲讽对彦遥就如狗吠,一般很少入耳,但他不想耿母为难,就拉了彦母衣袖,笑着道:“娘,我也吃不得鱼。”

    耿母脸上乍现亮光,鱼都顾不得管了:“阿遥也有了?”

    彦遥还没请过大夫,原是不想说,但看她如此高兴,也就不好意思道:“还不知,就是也觉得鱼腥肉腻了。”

    蕙娘听到彦遥有孕,比她自己有喜还高兴:“我瞧着你这几日饭量减了,只以为是天冷,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耿母:“哎吆吆,那肯定是了,好好好,我的老天,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

    她说的是家中三人都有了喜,是天大的好事,纪绍年却以为耿母把彦遥有喜当成天大的好事,当下就委屈的哭了出来,控诉道:“我是后来的,娘就不喜欢我。”

    随后转身边哭边回了房,连给耿母反应的时间都无。

    耿母慌张无措:“这这这,娘又说错什么了?”

    彦遥心中微恼,原以为已经很了解纪绍年了,现如今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才知道纪绍年比他想的还幼稚愚蠢。

    他安慰了好半晌,耿母都有些放不下,洗洗手站起身道:“娘去看看,他还怀着孩子。”

    彦遥叮嘱:“娘,若是他提及我,他说什么你只管应着哄着就好。”

    耿母还不太懂这句话是何意,说了声好:“娘先看看。”

    第48章 饺子 咱们就去请大夫把个脉

    蕙娘和彦遥说着话, 等到耿母回到灶房,蕙娘问道:“三弟夫郎可好了?”

    耿母系上围裙,猛不妨笑了出来, 哭笑不得道:“好了, 现在乐呵的收拾屋子呢!说要把屋子收拾的比阿遥屋里还好看。”

    彦遥剥着花生吃,不用问都知道纪绍年是什么样子。

    耿母对彦遥道:“怨不得你那般交代我, 绍年这孩子真真是, 看性子竟比厚哥儿还小上两岁。”说完忙下意识的看看屋外, 唯恐别让纪绍年听到了。

    蕙娘茫然不解, 耿母好笑道:“绍年问我,有一个鸡腿我给阿遥还是给他, 我说给蕙娘, 那孩子点头说, 给大嫂行, 大嫂对我好, 又问我, 有两个鸡腿,一个给大嫂,另外一个给阿遥还是给他,我说给厚哥儿。”

    耿母继续道:“他说也行,又问如果有第三个给谁,我就哄他说给他, 他不哭了, 又开始提了许多要求, 大多都是要疼他要多过疼阿遥,连吃饭时如何坐,走路靠着谁都有要求。”

    蕙娘也跟着笑了起来:“当真是比厚哥儿还小了, 竟如此吃醋。”

    耿耀自从当了这个把总,都没发过军饷,伙食也是一天比一天差,寒冬腊月的又下雪,青龙山上打野味都难。

    王千总今日心情沉闷,连饭都少吃了一半。

    倒也不全是因为没钱

    他蹲在屋檐下看雪,耿耀也随着他蹲下。

    听闻江东流民刘胜已经攻了五城,调了两路军都没拦住,当今朝廷又调西北吴思鲁,吴思鲁拒遵旨意,朝廷连发了五道调兵圣旨,最后一道更是要收回他手中兵权,让他九族提头来见。

    吴思鲁无法,只能安顿好西北后,领兵带人去江东灭流寇。

    耿耀用枯枝在地上随意画着,虽是随意,却也能看出是大景简略舆图。

    王千总瞧着私下无人,叹气道:“吴思鲁用兵不错,皇上先前让他灭周边流寇,他兵贵神速的灭了,现如今旁的人靠不上,朝廷只能指着他了。”

    耿耀接了句:“他灭周边流寇,灭的太快了。”

    西北离江东千里遥远,又是大冬天,就是脑子有坑的也不会这么调兵。

    不过耿耀也能猜的透朝廷的想法,他们怕刘胜过江,南下。

    只是,北有镇北王,东有安王,这两处都比西北近。

    他的树枝在雪地北和南都点了下,王千总道:“这两处朝廷调不动。”他叹道:“若是齐王多活几年,这俩藩王早撤了,他打的外敌不敢动,震慑的四王跟孙子一样。”

    忆往昔,王千总又来了精神:“想当年,齐王只带百人入江东,中山王就双手奉上了兵符,西北的忠勇王也是如此,毫不费力,哪里像如今每年索要银钱粮草不说,还调换不动。”

    耿耀指尖落在树枝上,问:“齐王是怎么仙去的?”

    王千总黯然神伤:“突发疾病。”

    他蹲的腿发麻,刚想起,就听耿耀问了句:“你说,黑齿会不会趁吴思鲁调兵江东之际攻进来?”

    王千总腿一软直接摔倒地上,顾不上拍雪,就先在耿耀后背上打了一巴掌:“你个兔崽子,想吓死老子不是。”

    “不会的,不会的,咱刚和谈的,又是嫁公主,又是送钱财的,是个人都不能这么丧良心。”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别扭,一拍大腿,骂道:“你说说这个吴思鲁,你非调兵干啥,咋不知道动动脑子,这千里遥远的,又劳兵又容易疏忽了西北。”

    耿耀道:“他若是一直抗旨,北面和南边就可以发兵把他西北吃了。”

    或许,这也是镇北王和安王允许刘胜坐大的原因。

    自古流民难图大业,只要刘胜不是什么老天的亲儿子,那他就翻不起滔天的浪,但是吴思鲁不同,他是西北的定海神针。

    临近年关,夫郎妇人在街上办着年货,有些男子骤然闲下来,就在酒馆里点壶热酒,配上花生米,三两个人聚在一处说说话。

    不过无论是文人书生,还是贩夫走卒,大多都是隐约感叹大景内乱不稳,天灾人祸不断。

    只不过文人书生骂的文雅点,贩夫走卒骂的粗白些。

    耿耀顺路也打了两壶酒,回到家中刚巧做好饭,耿武和耿文也都回来了。

    耿父见他买了酒露出几分笑意,伸手接过,让厚哥儿去拿碗。

    以往彦遥都是贴着耿母坐,今日彦遥的位置却坐了纪绍年,都是一家人吃饭,耿耀也未多想。

    直到纪绍年端起碗和耿母说想喝鸡汤,还生硬撒娇说娘给我盛鸡汤。

    耿耀转头看了眼彦遥,彦遥察觉到,笑道:“夫君也想要鸡汤吗?阿遥给你盛啊!”

    他笑的不如以往甘甜,耿耀泛起心疼,笑道:“夫君给你盛。”

    彦遥没想到他如此说,还当着耿家人的面自称夫君,怔愣后瞬间笑如春山,把碗给他:“嗯,不要油花,也不要鸡块。”

    纪绍年:

    垂头看了看碗,又瞧了瞧彦遥手里的碗,一仰头把大半碗鸡汤喝了,碗递向耿文:“夫君给绍年盛汤,不要油花,也不要鸡块。”

    桌上众人:

    有人来争宠,尤其是又把宠争了过去,哪怕知道耿母是哄着纪绍年玩,彦遥面上没露出来,心中也是有一番苦涩。

    但因耿耀主动给他盛汤,自称夫郎,彦遥那番苦涩又被压了下去。

    此刻把鸡汤喝完,又对着耿耀柔柔一笑:“夫君,阿遥还想喝鸡汤。”

    耿耀知他鬼主意,忍着笑又给他盛鸡汤,只不过是盛了小半碗。

    果然,纪绍年又一仰头把鸡汤喝了,冲耿文豪气道:“夫君,盛汤。”

    耿耀盛的时候用手遮挡了下,盛满一勺子送回大半勺,每次只盛了小半碗,故而盛了四五次,也就只有一碗多的量。

    耿文不知,一次次都是盛了大半碗,加上耿母盛的,一连喝了六碗鸡汤。

    腻不腻的先不说,反正肚子是撑着了,一顿饭没吃完,就红着脸走了出去。

    虽没明说,但是桌上的人都猜得出,纪绍年定是去小解了。

    彦遥笑倒在耿耀肩上,耿母也笑出了泪,道:“这孩子。”

    她伸手要拿彦遥的碗:“娘不偏不向,也得给娘的阿遥盛一碗鸡汤。”

    彦遥忙夺回碗:“不要不要,我也喝饱了。”

    桌上的人笑个不停,蕙娘把碗递给耿母:“娘,蕙娘也要。”

    耿文道:“绍年不懂事,还望二嫂莫要让自己生了气。”

    彦遥笑道:“无碍,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小孩一般见识。”

    纪绍年估计是自觉丢人,小解后就直接回了房,还是耿文帮他拨了些晚饭出来。

    回到房中,彦遥的高兴劲还没过去。

    两人躺在床上,彦遥捧着耿耀的脸,笑的眉眼弯弯:“多谢耿哥哥替阿遥找回面子。”

    耿耀随着他笑:“不客气。”

    开心了好半晌,彦遥拽着耿耀的衣襟,目露威胁道:“娘有三个儿子,有大嫂和纪绍年,她的心可以分成三份,你的不可以,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夫君,心只能完整的落在我身上,不能分于旁人。”

    “娘说过的,耿家不能纳妾。”

    一生得到的东西太少,彦遥不曾强求过,现如今握在掌心的好,他不想失去。

    狠话后是唯恐丢失的恐惧,耿耀在他眼尾落上一吻,轻声说好。

    几息间,彦遥眨眨眸子,眼帘上有了湿润,感觉到眼泪即将滑落,他忙道:“快快,我哭出来了,你吃泪吧!”

    耿耀:

    他把彦遥推到墙上,转身朝外,蒙着头就睡。

    一时说不准他和彦遥谁病的更重点。

    彦遥又滚到他背上,不满道:“你这人好生奇怪,你爱吃泪,我哭给你吃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推我做什么。”

    见耿耀当真不回身抱他了,彦遥舍不得他温热体温,直接从后面抱住耿耀,紧贴着他的后背闭上眼。

    翌日雪停,耿耀早起了会,用铁锨把院中的雪都堆到了角落。

    屋檐上挂着小指粗的冰柱,虽不粗却也挂的紧密,他见有人还没起,怕有掉落的动静,就没打下来。

    肩头被人从后拍了下,耿耀抱着柴回头,是耿武:“起这么早?”

    耿武道:“没你早。”

    耿耀:“天冷,娘老寒腿,让她多睡会,我烧点洗脸水。”

    耿武笑道:“只准你孝顺,我就不能孝顺了?”

    兄弟俩弯腰进了灶房,一个烧水,一个捋了袖子,打算把早饭做出来。

    耿耀意外道:“大嫂还未醒?”

    他倒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蕙娘长年累月的起的早,哪怕让她多睡会都不愿,今日没起,耿耀一时诧异罢了。

    耿武往锅底填了一把柴:“嗯,她又有了喜,不知是不是往日太过操劳,说着刚开始就累的慌,困的眼都睁不开了。”

    耿耀高兴道:“好事啊!咱们家双喜临门,日后让大嫂多歇歇,生厚哥儿月子都没坐好,落下腰疼的毛病,这次直接坐个双月子,看看能不能养回来。”

    “大嫂面子薄,是个委屈自己的性子,你到时候和娘说,你不说我就去说。”

    耿武笑道:“怨不得蕙娘说你小时候比我招人疼,长大了也是一样。”

    他又道:“不过,你可算说错了,明明是三喜临门,彦少爷不是也有了身孕。”

    耿耀正在切菜,闻言差点没把手指切掉:“谁说的?”

    这事彦遥只骗过彦老爷,彦老爷应该没这么损,又来耿家炫耀一番彦遥有孕的事吧!

    耿武把蕙娘和他说的事,又和耿耀叙述了一遍。

    耿耀:“你们别瞎理解,他只说闻不得油腥,又没说有孕,应当是这几日肠胃不好,不是有孕。”

    彦遥要是有孕,他耿耀就真成了王八,头上一定崭新的绿帽子。

    耿武也未多言,只道:“有孕是好事,没怀也不急,你们成婚还不到一年。”

    已是腊月二十五,军营无事,王千总大手一挥直接放了假。

    耿武则是不行,临近年关,街上办年货的人每日都多,他身为捕快走不开,怕是要忙到大年三十。

    鉴于耿耀和彦遥的爱情故事,宁安县的猪肉生意,耿家若是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尤其是这几天,生意那叫一个好。

    耿父耿母舍不得不挣这个银钱,但家中人多,灶上又要蒸又要炸,只蕙娘一个那能行,她现如今又有了身孕,彦遥和纪绍年自嫁过来,连火都未烧过,耿母也不愿意让他们帮把手。

    更不好意思使唤后院的婆子,当了一辈子的穷苦百姓,实在是不习惯当只动嘴不动手的老太君。

    耿耀是忙了前面又忙后面,给他爹剔骨割肉的熬到半夜,天不亮再起来,给他娘和蒸馒头的面,调炸丸子的馅

    年二十九,出了个暖阳,耿母把桌子搬到院中,和蕙娘坐着包饺子/汤圆,彦遥和纪绍年也动手,不过他们俩动作很慢,而且包的丑不说,还时不时的露馅流汁水。

    街上的热闹传进来,耿母乐呵道:“现在天冷,饺子汤圆的提前包出来,明日就轻松了,只做年夜饭就好,今年家里来了阿遥和绍年,娘打算做满满一桌的菜,鸡鸭鱼肉样样有,保管有你们爱吃的。”

    蕙娘笑道:“娘还给对面客栈的厨子送了酒,让他教了好几道大菜呢!”

    耿母:“家里今年喜事连连,娘高兴。”

    彦遥夸耿母,纪绍年也学着夸耿母,只是那夸与夸却是不同的,纪绍年夸人都夸的磕磕绊绊,娘好大嫂好的话反复的说了几遍。

    彦遥无语失笑,耿母和蕙娘也是笑成一团,只有纪绍年觉得自己胜过了彦遥,下巴微抬的得意着。

    耿母:“咱们上午饺子和汤圆弄了,下午就去街上逛逛,要是药铺还有坐诊的大夫,咱们就去请大夫把个脉。”

    几个人跟着说好。

    四个人干活,蕙娘擀面片,耿母包着,另外两个反正就磕磕绊绊的跟着忙活。

    耿耀中途回来喝水凑过来看了眼,在彦遥头上拍了下,彦遥不满的抬头看他。

    “怕什么,放心大胆的包,你包的单独放,明日煮了我吃。”

    星光撒如湖泊,不满的人瞬间露了比蜜甜的笑,点点头:“好。”

    纪绍年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舍得放饺子馅,每个馅子都包不住,饺子皮都撑烂,但他包的开心,烂不烂的就包好放在一边。

    彦遥自小无人宠,做事小心谨慎了很多,想的也多了许多,怕煮的烂了,就慢了又慢,放不开手脚。

    他抿着唇想压住笑,可怎么都压不住:“你能吃多少饺子?”

    “你能包多少我就能吃多少。”耿耀说。

    他又去灶房拿了个放饺子的篦子,放在彦遥手侧后才出了院子。

    蕙娘活泼打趣道:“娘,你别包了,就让阿遥包吧!咱看看阿耀能不能吃完。”

    纪绍年不喜被冷落,有样学样,自己去灶房拿了个最大号的篦子:“我包的也只给我夫君吃,我包多少他就能吃多少,肯定比二哥吃的多。”

    三人看了看他流汁的饺子,皆是默默低下头憋笑,在心里同情了耿文半晌。

    耿母因为心疼儿子,为了让纪绍年少包点,耿文少吃点,她手上包饺子的速度都快了许多。

    寻常百姓家办年货多来东南大街,耿母因顾着彦遥和纪绍年,直接来了永安大街。

    和比肩继踵的东南大街不同,永安大街路上宽敞,就这日子都能过得下马车。

    耿母一行四人街上,彦遥戴了幕篱,纪绍年原是不戴的,见彦遥戴他也随着戴。

    彦遥:想一脚把纪绍年踹飞。

    耿母直感叹,若不是家中光景好了些,这铺子她看了都不敢进,东西一看就金贵。

    彦遥在这条街上有间书肆,还有间首饰铺子,彦遥带着耿母几人进去逛了逛,他想让掌柜的拿些笔墨纸砚回去给耿文用,但又不想让纪绍年生事端,又把话咽了下去。

    首饰铺子的时候给耿母和蕙娘选了两只金镯,耿母和蕙娘连连推辞,都被彦遥按住不准摘。

    “我们日日做活,戴这些浪费。”

    “知道娘和大嫂舍不得收贵重的,这两只金镯都不值什么钱,是包金的,只是样式新颖些。”

    听到是包金的,耿母和蕙娘这才收下,高兴的互相看了起来。

    耿母的上面刻着福寿二字。

    蕙娘的上面刻着平安二字。

    纪绍年冷着脸不说话,彦遥让他自己挑,他神情古怪了半天,最后说了句不要白不要,选了和蕙娘一样的镯子。

    一行人出了首饰铺,走了几步后,纪绍年说忘了东西,他快步回了首饰铺,过了片刻走了出来,把一只镯子塞彦遥怀中。

    赫然是刻着平安二字的金镯子,与蕙娘和纪绍年手上的一般无二。

    “这个我付了钱的。”

    彦遥送了他,他自然要回礼的。

    彦遥说了声多谢,把镯子戴在手上。

    耿母和蕙娘走快了两步,纪绍年似瞧不上彦遥一般,低声道:“奸商,一个包金的镯子卖的如此贵,和实金的价格一般无二,也不怕走路掉坑里。”

    彦遥:

    哎,还是不能高估纪绍年的脑子。

    刚巧,保安堂的坐诊大夫还在,耿母跨过门槛言语着。

    却也没说是把喜脉,只说顺巧路过,想请脉看看身子如何。

    那大夫听了来意,笑着让耿母坐下,把了脉后说耿母身体康健。

    等到蕙娘时,他抚须笑着给耿母道喜,说蕙娘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耿母高兴的不行,连连道谢。

    下一个就是彦遥,彦遥坐下后伸了手,幕篱下的脸上紧张的不行,心如擂鼓的跳动着。

    耿母忙道:“先生,他极其怕冷,手脚一到冬天都是冰凉的,你看看可有法子。”

    坐诊大夫诊好脉,收了手后才道:“你家夫郎应当是有大夫吃着药,我看调养的不错,按照大夫开的方子吃药就好。”

    彦遥是每日一粒药丸,往年冬日极少出门,一个月有小半月咳嗽,尤其是夜里。

    今年成了婚,夜里有了耿耀,倒是甚少咳嗽了,夜里直往骨缝里钻的寒凉也没了。

    长板后的伙计在按方抓药,彦遥的手还伸着没动,坐诊大夫一时有些不解了,想了想,又多说了几句。

    随后,两方又沉默了会,这边彦遥刚起来,纪绍年就好奇的问了句:“你没把出来他有身孕吗?”

    大夫一愣,听纪绍年话音好似已是确认彦遥有孕,今日是来踢馆的。

    第49章 找娘 是真的又不习惯我睡身边了?……

    片刻后, 坐诊大夫挺直了腰身,肯定道:“耿家夫郎暂无身孕。”

    纪绍年:“啊?没有啊!”

    他惊叹语气犹如一巴掌扇在彦遥心上,彦遥站起身, 勉强笑道:“有劳大夫了。”

    耿母怕他难过, 忙道:“不急不急,你们这才成婚多久, 我和你爹当年成婚了一年多才有的耿武。”

    大夫也跟着安慰了几句, 彦遥笑着应承着。

    几人出了药铺, 耿母和蕙娘虽说还是说这话, 但气氛明显不如刚才。

    彦遥又陪着逛了半个时辰,说明日过年, 自己要去铺子里叮嘱几句, 让阿贵把耿母几人送回去。

    保安堂里, 彦遥带着秋雨, 去了又来, 见此时无人, 他摘下幕篱。

    他似有踌躇,大夫道:“痴情夫郎若是不便说,可移步到二楼,上面僻静些。”

    彦遥点点头,随着大夫上了二楼,让秋雨守在外面后, 才道:“我身子怕冷聚寒, 可是有碍子嗣?”

    大夫又细细看了他的脉象, 道:“身子是弱了些,但这几年调养得当,应该与子嗣无碍, 想来是子女缘分还未到。”

    彦遥收回手:“多谢大夫。”

    大夫:“你们成婚刚四月,若是两者都康健,怀上身孕也正常,暂未怀上也正常。”

    “若是痴情夫郎急着要孩儿,可让耿家郎君也来一趟,我帮他诊诊脉,老朽年纪大些,见得多,有些妇人和夫郎没有孩儿,日日吃汤药,绕了许久才会知觉,是自家夫君有问题。”

    彦遥震惊道:“可是我夫君,大夫你应当是见过的,他身体很好,帮着公爹砍肉,手起刀落的,砍刀深夜都不累。”

    大夫张了张嘴,半晌,仗着自己的年岁已经能当彦遥爷爷,开口道:“你夫君行房事时,可有一盏茶的功夫?”

    彦遥:???

    见他不答,大夫又问:“你们几日行一次房事?”

    彦遥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大夫问的让他摸不着头脑,想想周遭无人可问。

    只能试探道:“大夫,你是说同床而睡吗?我和夫君每日都同塌而眠。”

    大夫:???

    “你,这老朽卖老多嘴问一句,痴情夫郎说的同塌而眠是何种?”大夫人过半百,此刻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彦遥心底发慌,犹豫半晌,把他和耿耀在床上如何说了个大概。

    大夫面色严肃沉默着。

    “大夫?大夫?”

    大夫:“啊,这”

    同房之事,同为哥儿说起都难为情,大夫就算是年纪大,也是张不开嘴。

    只含糊说想要孩子只同塌而眠是不够的,彦遥追问那要如何,大夫实在是说不出口,想让他回去问问亲娘,但转念就想到彦遥亲娘两岁就没了。

    心中怜惜,好脾气道:“我观你婆母对你疼爱如亲子,此事老朽实在是无法言说,痴情夫郎可回去询问婆母。”

    彦遥道了谢,浑浑噩噩的坐上马车,秋雨把汤婆子放在他腿上,他手都不知道贴上去。

    秋雨把他的手移到汤婆子上,害怕道:“少爷,怎了,可是大夫说了什么?”

    彦遥轻轻摇头,苦笑道:“秋雨,我想我娘了。”

    秋雨劝道:“少爷,亲家婆母待少爷极好,虽说现如今有了纪少爷,但我瞧着还是疼爱你的,少爷莫要多想。”

    彦遥点点头:“嗯,我知道,小爷爷说,人是要知足的。”

    天快黑时又下了雪,耿父看着空中雪花,说怕夜里下大了,明日积雪不好出城。

    让耿母给耿耀买了几个包子,让他骑马去城外村里给人结银钱,总不好拖着帐过年,人家心里惦念着,也过不好年。

    耿耀接过包子:“行行行,别人过不过得好年我不知道,反正你欠了钱,你是过不好年了。”

    今天要是结不清账,明天就是下冰雹他爹都得出门。

    眼看这场雪要下大,明日的买卖应该是无法做了,耿母直道耿父可以休息一日了。

    晚饭做的丰盛,只耿耀未回来。

    用完饭,蕙娘收拾好灶房,彦遥道:“大嫂,我可以问你些事吗?”

    蕙娘忙擦擦手:“自然可以。”

    两人去了彦遥房中,两人还把门关了。

    纪绍年刚巧在正堂看到,心中觉得又被排斥了,当下就丢了烤番薯,撑着伞走了过来。

    房中,蕙娘坐在塌上:“阿遥想问我何事?”

    彦遥咬了下唇肉,想让自己自在些:“大嫂,阿遥想问问,房,房事是什么事?”

    蕙娘犹如被雷劈了,震惊的看他。

    “我,我日日与夫君同塌而眠,可大夫说,生孩子只同塌而眠是不够的,要行房事,阿遥,阿遥没人教,也不知道问谁,不知道房事是什么事。”

    彦遥艰难的把这些话说完,像是被人扒光了扔在街上,难堪的厉害。

    蕙娘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你,阿耀,你,你们还没行过房?”

    彦遥把他和耿耀在床上的事说了一遍,也就他给他暖脚,他等他睡了再躺下,天冷了耿耀就抱着他睡觉,给他暖着。

    蕙娘急道:“不不是这种,这,这事要如何说。”

    她原就性子腼腆,真真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只能简单道:“房事就是,要,要他把娃娃种到你肚子里才是。”

    彦遥眨眨眼,难堪化为了好奇心:“怎么种?”

    蕙娘:

    蕙娘含糊着说,含糊到彦遥完全听不懂。

    蕙娘百感交集,最后少见的爽利道:“你是哥儿,这事要男儿主动,我回去和娘说一说,让她骂一骂阿耀,到时到时你听阿耀的就好。”

    彦遥:“我夫君许是也不知道什么是房事。”

    要不然这么久了,耿耀怎不和他行房事,往他肚子里种娃娃。

    蕙娘想想也是,犹豫着:“那我先于你大哥说一说,让他教教阿耀?”

    彦遥也知问不出什么门道了,点点头说好。

    耿耀学起来是方便些,耿武是他亲大哥,教这事不为过。

    这俩人还未同房,这事在蕙娘心中堪比龙卷风,她回到自己房中都还未彻底静下来。

    彦遥撑着下巴思索着房事,蕙娘脾气好性子善,初听时震惊,后面是真的着急,看得出不是害羞,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说。

    见她真心发愁,彦遥心里的难堪都去了大半。

    他趴在桌上,指尖点在桌面,等着耿耀回来。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他转头看去,纪绍年伸着头看进来,两只眼瞪的像是牛眼,大的吓人。

    彦遥:“何事?”

    纪绍年回头看了眼院子,见没人才道:“你你你,你怎么连房事是什么都不知道?”

    彦遥猛的变了脸,坐起身怒瞪着他。

    纪绍年被这眼神吓了一跳,伞扔在一边,进来关上门后走过来坐下。

    “你别瞪我,大嫂脸皮薄,她说不明白,你求求我,我教你啊!要不然耿耀不愿意和你行房事,你也没个娘的,谁管你。”

    没娘这二字,似是一把尖刀插到彦遥脆弱心脏,他红了眼,道:“滚出去。”

    纪绍年气道:“你这人,怎不识好人心。”

    他见桌上有茶水,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感叹道:“你说你,别人都说你有倾城容貌,怎耿耀和你同塌而眠都不想和你行房事,莫不是你睡着了打嗝放屁,让他没了兴致?”

    纪绍年似是真的有些愁了,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又升起气愤:“你刚和大嫂说,耿耀应该是不会行房事,我刚在大嫂门前偷听了,大嫂和大哥说耿耀不会这事,大哥说不可能,说耿耀,也就是你夫君,在武安县的时候跑了不知道多少趟的青楼了。”

    “大哥和大嫂成婚的时候,耿耀还送了大哥不少画册子呢!”

    纪绍年喝着茶水,打量着怒火中烧的彦遥,怒其不争道:“虽说我瞧不上你,但你这皮囊确实不错,怎耿耀碰都不愿意碰你。”

    “哎,我恼你装模作样的坑人,现如今你惨的连房事都不知道,我又可怜你没娘了,想想也是,我听我小爹说,你娘在你两岁的时候就死了,你应该都不记得你娘长什么样了。”

    “不过也没事,我来教”

    话音未落,纪绍年手中茶水被人一巴掌打翻,彦遥双目猩红好似要生吃了他:“滚出去。”

    纪绍年多见彦遥柔弱模样,现如今可怖如鬼煞,当真是被吓了一跳,连挽回面子的话都顾不上说了,直接疾步出了门。

    回到房间,靠在门上拍了拍胸口:“吓死了吓死了。”

    耿文在看书,见状笑道:“怎了?”

    纪绍年缩了缩脖子,揪着帕子道:“无事无事。”

    彦遥好生气啊,自己刚才是不是又说了不该说的?大嫂脸皮薄不会教,他就是想去教彦遥什么是房事而已。

    只是这话赶话,还没教就先把彦遥数落了一遍。

    现在想想,纪绍年一时不确定是否自己说的太过了。

    张嘴想问问耿文,又怕真的错了挨骂。

    耿耀连去了几个村子,把钱都结清,又快马赶在城门关之前回来。

    进了院子拍掉身上落雪,推开门诧异了下,彦遥今日睡的如此早,还想着他应该烤着火盆看账本呢!

    去耿母耿父的屋里对了帐,交了剩下的钱,又逗了会厚哥儿,耿耀洗脚后回房躺下。

    他刚想把彦遥捞在怀中,就见彦遥打着哈欠坐起身,道:“这两日我们同睡,我又开始睡不安稳了,你睡塌上去吧!”

    耿耀看了看那软榻,睡上去他腿都无法伸直。

    彦遥:“那你睡这里,我睡塌上。”

    耿耀忙按住他:“我睡我睡。”

    他下床走了两步不放心,又折回来看彦遥神情:“是真的又不习惯我睡身边了,不是我无意惹到你了吧?”

    彦遥猝尔一笑:“杀猪郎,我若是说你惹到我了,你要如何?”

    耿耀放下心来,玩笑道:“哄是要哄的,只不过要明日哄了,这几日我人都快累废了。”

    彦遥瞪了他一眼,耿耀转身去睡软榻,没瞧见彦遥眼神变换。

    含春的眸子刹那间荒凉如沙漠,盯着他的背影,像是从未认识过一般。

    可那陌生双眸中,又夹杂了说不清的苦楚。

    雪下了一夜,翌日依旧是雪,街上人少,耿家也没摆肉摊,没什么活计,一家人坐着说话。

    纪绍年昨日被吓到,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早起来瞧见彦遥,找茬都没敢。

    观察了好一会,见彦遥与往常无二,也就渐渐大胆了起来。

    等到他试着说彦遥包的饺子难吃,彦遥也不与他计较,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人多,饭做起来就快上许多,天还未黑透,桌上就已经摆满了饭菜。

    彦遥包的饺子是单独煮的,纪绍年的包的饺子也是单独煮的。

    耿家人就乐呵的瞧着他们俩吃破饺子。

    耿耀连吃了三碗,求饶的说剩下的明天吃,其他人笑,彦遥也跟着笑。

    耿文随着吃三碗,吃的都快哭了,纪绍年又夹了一个破饺子给他:“我包的比彦遥多,你也要吃的比二哥多,多一个也叫多。”

    最后满桌子饭菜剩了大半。

    “娘,夫君说咱家没有守岁的习惯,我今夜去后院待着守岁,秋雨阿贵他们还弄了锅子,我去凑凑热闹,刚好玩一玩。”

    耿母说好:“那让老二陪着你。”

    彦遥笑道:“他这些日子累的很,让他休息吧,再者说他长得凶,他一去秋雨和阿贵都不敢夹菜了,拘谨。”

    耿母想想也是。

    彦遥又和耿耀说了一遍这话,耿耀眉梢微挑,故意露出不满道:“我哪里凶了?”

    彦遥抬眼好笑道:“你这杀猪郎,不识好人心,你昨日睡软榻都伸不开腿,今夜让你睡床还不赶紧偷着乐。”

    他就站着,已是最美景色,配上娇嗔语气,勾的人心中发痒,耿耀望着那细腰,手掌微动,若是少了两分理智,他怕是已经把彦遥勾到了怀中。

    半真半假道:“不抱着你睡不着。”

    彦遥:“那你就睡不着吧!”

    说着转身推门离去。

    地上有了积雪,踩在上面咯吱作响,耿耀把彦遥送出角门,见他进了路对面的院子。

    软榻上有个针线篓子,耿耀闲着没事拉出来看了看,一件刚做了一半的白色里衣,用的是上好的料子。

    看尺寸,应该是彦遥给他做的。

    耿耀之前是真的又累又困,现在躺在床上也是真的睡不着。

    好像一语成谶,彦遥不在他真的睡不着了。

    昨夜没抱着人睡的不安稳,但最起码彦遥是在房中的。

    此刻困的要命,屋里少了个人,耿耀闭眼毫无睡意。

    起身穿上衣服和靴子,也出了角门去后院,打算凑个热闹去。

    “出城了?”耿耀因后院婆子的话怔愣住。

    此时天已黑透,大雪洋洋洒洒,眼瞅着就是一时半刻的停不了。

    “去哪里了?”

    “这个少爷倒没交待。”

    地上的车辙被新雪掩盖着,只隐隐约约的看到路线,耿耀估计着,最多跟到城门处就看不见了。

    “我出城找他,要是你家少爷提前回来了,让他自己安睡,我明日城门开就回来了。”

    他转身就走,婆子又道:“不过秋雨姑娘说,若是姑爷在城门关之前过来,就让我告诉你是城外熙合山,若是姑爷在城门关后来,就不让我说了。”

    熙合山???

    耿耀自己解了马绳,翻身上马出了城。

    翠茵是随着住在后院的,见了动静不知发生了何事,炖好红枣莲子汤,从角门来到了前院,见耿文不在房中,就把这事与纪绍年说了说。

    纪绍年心下一惊,拿着勺子的手抖了下:“熙合山?”

    翠茵擦流到桌上的汤水,奇怪道:“是熙合山,少爷怎了?”

    “熙合山好像是彦家祖坟所在,彦遥亲娘是不是葬在那处?”

    翠茵笑道:“彦少爷亲娘是彦老爷的明媒正娶,自然是葬在祖坟处的。”

    她见纪绍年发慌,又问了一遍怎么了,纪绍年把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翠茵惊得瞪着他,连尊卑都忘了。

    “我,我看他白日没事,怎大晚上的又大雪天的往他娘坟上去,这,和我没关系吧?”

    翠茵又是气又是急:“少爷,你你你,当真是说话没个把门的,怎说如此捅人心窝子的话。”

    纪绍年:“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他连个教他这事的娘都没有,我就是同情与他,我没,没想捅他心窝子来着。”

    翠茵恨不得一头撞死,又问他这事有没有和耿文说,得知没有立马交代着,这事万不可告诉耿文。

    无论有没有坏心,纪绍年这话都淬了毒,把人家彦遥逼的出了城,真真是

    要不是尊卑有别,她都想拿棍子揍自己少爷一顿。

    今日没月亮,雪地一片白,耿耀有了目标,策马狂奔直奔熙合山。

    彦遥的马车栓在山脚的树上,耿耀翻身下马推开车门,里面无人。

    山上的路马车不好走,马也难行,耿耀把马栓在一旁,跟着脚印往山上走。

    山上平日无人来,天冷积雪不化,几场雪的厚度已经能把脚陷进去,耿耀心急如焚,都不知道彦遥和秋雨阿贵三人是如何走的。

    来到山间,若隐若现的火把似指路明灯,一座座墓碑由黑化为白,安静的站在空旷山谷中。

    耿耀循着光疾走着,看到火把旁一座黑色的墓碑时,猛的停住脚。

    火把被绑在树上,彦遥孤身一人,如蜷缩小兽的坐在娘亲墓碑旁,哪怕是此刻心境中,他还未忘记给娘亲带吃食。

    梅子酒,桂花糕,还有他亲手包的饺子和汤圆。

    心中有千言万语,竟不知道如何吐口。

    眼泪模糊了视线,他下巴搁在膝头,轻声说:“娘,我嫁人了,爹疼我,你和小爷爷的嫁妆他都交给了我,还另外给了我好多陪嫁。”

    “夫君对我很好,我冬日手脚冰凉,他都帮我捂着呢!婆母也好,真心疼我,还有婆家人,都很好。”

    听到脚步声,他怕被人看到眼泪,垂下头道:“不是让你们离远些吗?”

    第50章 罚跪 杀猪郎怎吃他的唇

    如山般厚重的存在感从头顶涌来, 还不待彦遥抬头查看,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彦遥披风下摆垂着,他精致的脸掩在柔软绒毛中, 雪白里夹杂着几缕赤红, 是难见的红狐毛。

    他气急,挣扎着要下来, 耿耀垂首看他, 眼中狠厉像是要吃人, 再无往日温柔好脾性。

    “你给我老实点, 要不然我把你扔山下去。”

    彦遥因挣扎手还正推着他的胸膛,他静静的睁大了眼, 似是傻了。

    反应过来更是恼了:“你, 你个杀猪郎, 你还凶我?你把我扔, 扔到山下, 直接扔死我, 我做鬼都要来索你的命。”

    “你混账,你混账至极,你放开我,我要让娘打死你个混账玩意。”

    自家少爷如此这般,秋雨和阿贵被彦遥逼着往后退,可哪里敢走远。

    他们站在不远处, 瞧见耿耀大步而来的时候高兴的快哭了出来, 见到耿耀把彦遥抱了起来更是喜极而泣, 直接往这边小跑而来。

    可还不待他们跑到跟前,就见自家姑爷把怀里的少爷转了个身,直接按到了一旁的树上。

    他把彦遥的双手举到头顶按着, 腾出一只手就往彦遥屁股上招呼。

    冬日穿的厚,彦遥身上又系了御寒的披风,巴掌落在上面不疼,可这动作却极具侮辱。

    彦遥似待宰的羔羊,无论如何都翻不出耿耀的五指山。

    屁股上的巴掌一下又一下,彦遥原是骂着,可他越是骂,耿耀打的就越凶。

    阿贵想上前被秋雨拉住,两人提着灯站在不远处,脸上着急却也没上前。

    远处响起阵阵鞭炮声,璀璨烟花在落雪的夜空炸裂开来,如绚烂花束。

    大景已是去了旧年,来了新岁。

    侧脸温度融化凉雪,直直抵上了粗糙树皮,彦遥终是崩溃大哭:“都欺负我,都欺负我没有娘,你们都欺负我”

    耿耀扬在半空的手掌颤了又颤,把人拉到怀中按在胸口,嗓子口堵的像是生吞刀片。

    他想说:别哭,别哭,乖,谁欺负你了,和夫君说,夫君帮你出气。

    这话要出口,引不出彦遥愤怒,他难寻内里详情。

    彦遥估摸着昨日就出了事,可装的毫无破绽,昨晚到今日,和家人欢欢喜喜的过了个年,找了个旁人不会怀疑的借口才敢来亲娘坟上哭一哭。

    这是他委屈至极,却不想和人诉说的事。

    可是耿耀看不得他如此委屈自己,他想知道,他不想让这件事压在彦遥心底,成为日积月累的巨石。

    彦遥挣扎不开他的怀抱,还哭喊着都欺负他没娘。

    耿耀:“不会,没人欺负你没娘。”

    如他所向,此话犹如在火上泼了盆热油,彦遥当下就化身为炮竹。

    他推不开耿耀握着他的手臂,气的似走投无路的小兽。

    “就是欺负我没娘,欺负我像个傻子,欺负我没娘教,欺负我连房事是什么都不知”

    耿耀猛的怔愣住,彦遥挥开他,蹲在地上抱膝痛哭:“都笑我没娘,都可怜我没娘,我还说纪绍年傻,明明我最蠢。”

    “大夫可怜我,大嫂可怜我,纪绍年可怜我都在心底笑话我,瞧不上我。”

    他抬手朝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那力道重的让路过鸟儿都心惊。

    “都说我长得好,我说我长得好,这脸无用处,容貌正盛都拢不得你的心,还不如让我爹送给权贵谋前程。”

    脚下的靴子陷入深雪中,耿耀蹲下身,把哭的难以自制的彦遥抱在怀中,一遍遍的唤着:“阿遥”

    此刻再多解释都不合时宜,彦遥太过悲伤,早已听不见四周声音。

    东西南北风,处处都冷,秋雨护了许久的琉璃灯终是在晃动中灭了。

    彦遥身子弱,这事搁在心中两日,已在内里哭泣了两日,今日又裹着寒,顶着风,踩着深雪上山,离昏倒也不过一步之遥。

    他已无力挣扎,不去管身前是谁,放任自己倒在了那个同样寒凉的怀抱中。

    夜空一声响,又一道烟花去到了最高处,只片刻又化为流星落下。

    短短一瞬,它好似听到了一声呢喃,那个男人说:阿遥,我好像是爱你的。

    只是那话语中多有迷茫之意,像是,不太确定。

    随它而上的那道烟花如它同样高度,同样转瞬即逝。

    可因为时机好,听到了那个男人说:阿遥,我爱你。

    这一次,他得到了答案,五个字中,再无一丝迷茫犹豫。

    耿耀抱着人大步离去,衣摆刮落枯枝上积攒了许久的白雪,露出了枯枝本来面貌,不够好看,却是属于它的低调。

    阿贵去解开树上火把,和秋雨急匆匆的追上。

    爱上彦遥,像是不可思议之事,又像理所应当之事。

    自那日回城,得知彦遥已嫁了过来,那一瞬,这个哥儿在耿耀心中已经不同。

    那时起,这个叫彦遥的人,就已经被耿耀划到了保护圈。

    再之后

    被彦遥捉弄的恼怒

    见到那张床的感动和佩服

    明知是彦遥装可怜却还是会上当的心疼

    只要彦遥高兴,耿耀挨骂挨打也甘之如饴的纵容

    还有彦遥每次的引诱,他拉着他的手贴上那胸口,生气的说以后想到胸口只能记得他的

    日复一日的相处,情不知所起,此刻回首,这个叫彦遥的哥儿,早已入了耿耀的心。

    爱上如此灵动的人,是个太过容易的事。

    彦家的守坟人是一对无儿无女的老人,皆是花甲之年,因年轻时受了苦,现如今眼花耳聋。

    在离彦家祖坟半里地的山腰上搭了三间泥土屋,平日就拔拔坟前坟后的杂草。

    虽是新岁却也早早睡了,不过因为年老睡得浅,听到山上有动静就穿好衣服提着灯出来,想看看这是怎了。

    等一切安稳已过了许久,耿耀在火盆前把自己烤热,去被窝里把彦遥的衣服全脱了,随后把人紧紧抱在怀里暖着。

    粗布棉被下,两人第一次如此相贴,中间未曾有一寸布料相隔。

    等到让彦遥染上人的体温,耿耀才在他额上印下一吻。

    彦遥这次遭了罪,怕是会染上一场风寒,只是现在城门关着,除了帮他暖着,暂无他法。

    情形不对,耿耀觉得自己应该心无旁骛,可结果却是,他心猿意马,作恶源头已胀到发疼。

    阿遥,好软,好香

    耿耀的心神荡漾未曾持续多久,因为彦遥起了高烧。

    一盆盆水送入,耿耀把彦遥的手脚擦了一次又一次,天实在是冷,擦全身他怕再让彦遥冻着。

    彦遥这一夜睡的极其不安稳,似有一只扰人的苍蝇,一直在他耳边唤着阿遥阿遥。

    彦遥被叫的烦躁,但那苍蝇不叫了,他又想的慌,喃喃的开始自己叫:“阿遥阿遥”

    彦遥听到苍蝇笑了声,但还算识趣,又开始在他耳边叫阿遥,很是温柔。

    彦遥醒来已是初一中午,他手脚被人缠绕住,想挣脱都难。

    耿耀的眼熬的通红,察觉到动静睁开眼,随后额头贴上彦遥的额头:“还好,不那么烧了。”

    昨夜之事尽数袭来,彦遥烧了一场已是冷静了下来,那是他的狼狈难堪,最好是装作无事发生。

    他想扬起一抹笑,道一声多谢夫君。

    可做不到。

    推着耿耀的胸膛,冷声道:“你起开,我不要与你睡一张床。”

    耿耀搂紧他的腰:“别动,刚退烧,进风了又要冻着。”

    “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我是你夫君。”

    彦遥突然就静了下来,片刻后,他问:“你脱了我的衣服,把孩子塞我肚子里了?”

    彦遥现在不想怀孩子了,说不清为何,就是心中难受的慌。

    耿耀瞧不上他,他就不想了。

    耿耀:“没有。”

    “哦。”彦遥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我教你。”

    “什么?”

    “什么叫做房事。”

    “不想知道了。”

    耿耀:“真不想知道了?那别人都知道的事,你真想当个傻子?”

    彦遥抬手捂住耳朵:“我就是傻子,你们都去笑着吧!”

    “阿遥”

    “你像个苍蝇嗡嗡嗡,莫要叫我。”

    耿耀停了话,用手背在他侧脸贴了下,道:“可还难受的厉害?若是能忍,我们回城,这里缺衣少药,伙食也无法滋养你身子。”

    彦遥放下手:“嗯。”

    他想坐起身,刚一动就一股寒意袭来,又不由的缩到被子里。

    耿耀手臂长,从木凳上拿过一件红色里衣,塞到被子下,握着彦遥的手腕给他穿着。

    彦遥别着脸不看他,却也乖乖的任由他穿衣。

    耿耀看的想笑,又实在是不敢笑,这夫郎难哄的很。

    “生孩子我的这里”耿耀握着他的手先去了趟作恶之源,又竖起他的一根食指,点了彦遥身后的一个地方:“会顶进你的这里。”

    彦遥黑发红衣,肩头白皙诱人,他生了病,耿耀未想动他,但有些男人的生理反应是他自己也无法控制的。

    故而彦遥触碰的作恶之源,虽说不是全盛状态,却也是惊人的厉害。

    彦遥原是慵懒的任由耿耀伺候,不想他有如此举动,不怕冷的坐起身,怒视着耿耀。

    骗子,又逗他玩。

    他那是什么东西,自己那处是什么地方?

    如茶壶配百年老树,把茶壶打碎了都塞不进去。

    还顶进去,怎能顶的进去,这杀猪郎要他的命不成。

    就是欺负他没娘,又哄骗他。

    耍了流氓的耿耀:心虚。

    “好了好了不说了,日后再教,我给你穿衣服。”三下五除二的把彦遥穿戴好,耿耀也利索的给自己穿了衣服。

    入了冬后,彦遥心疼耿耀日日去军营,给他做了两件大氅,昨日出来的急,顾不得穿,又折腾了一夜,就算是耿耀也有些受不住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摸不出来热与不热。

    把彦遥包严实,耿耀辞别守坟的一对老人,抱着彦遥深一脚浅一脚的下山。

    也就是耿耀体力好,臂力不俗,若不然真的难以抱下去。

    他抱的稳,但彦遥却是不放心,也顾不得气了,两只手牢牢的抱着他的脖子。

    耿耀让阿贵把马车赶到后面的院子。

    请了大夫,耿耀让秋雨和阿贵喝了驱寒的药,让他们回房歇着。

    他自己嗓子也痒的厉害,想着驱寒的药都差不多,大夫给秋雨和阿贵开的药他让婆子熬了一碗。

    彦遥靠在床头,抬眼道:“该,最好让你大病一场,原以为你是个好的,不曾想竟然动手打我。”

    耿耀一口气喝完一碗药,嘴里苦的厉害:“纪绍年欺负你这事没跑,大嫂笑话你的,是你磨不开面子胡说的,还是真的?”

    彦遥不理他。

    “那我去问大嫂。”

    “回来。”彦遥见他真的要走,吓的忙道:“没,大嫂没笑话我。”

    耿耀脚步不停:“知道了。”

    房门被关上,耿耀已经走了,彦遥一时不知道耿耀要做什么妖。

    莫不是自己刚才说话难听,他心生恼意。

    随他,反正他说知道了,不是去找大嫂就好,若不然彦遥真没脸见蕙娘了。

    耿耀站在门外唤来阿贵,在他耳边悄悄耳语了一番,阿贵认真听着,随后忙去办事。

    清早做了饭,耿母去叫彦遥来用饭,粗使婆子只说了人不在,她回来又没见耿耀,便以为是小两口出去了,也并未多想。

    此时临近傍晚,耿家众人在正堂吃着饭,见到耿耀回来,耿母笑道:“阿遥呢?可吃过饭了?”

    耿耀没答,直接回房,再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把砍月刀。

    堂屋里就一把交椅,被一家之主耿父坐着,耿耀入了堂屋,拍了拍耿父的肩:“起来,让一让。”

    耿父气的脸都绿了:“混账,混账。”

    耿武等人垂头扒饭,恨不得立马跑了。

    耿耀冲厚哥儿道:“找你娘去。”

    厚哥儿忙端着碗挤到蕙娘怀里。

    随后耿耀把刀往桌子上一拍,还不等耿父发火,他就双手伸到了耿父腋窝下,直接把耿父掐到了厚哥儿的凳子上。

    桌上人:埋头埋头,桌角真好看。

    在耿父捂着胸口的骂骂咧咧中,耿耀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中。

    他后背靠着,左脚搭在右膝上,视线落在缓慢抽出的砍月刀上,气势比土匪还土匪,一瞧就是要找事。

    半晌,他歪头看向纪绍年,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唇角,狭长的眸子里裹着利剑般。

    纪绍年手一抖,筷子落在了脚下,他原就心虚,此刻更是看也不敢看耿耀。

    “我这人最不爱说废话,也没什么不打哥儿的良好品行。”

    说着话,耿耀无聊的把刀刃搭在瓷碗上,他有意威慑,砍月刀又非俗物,那碗似承受不住重量,一寸寸裂开。

    纪绍年当下就吓红了眼,他紧紧抱住耿文的胳膊。

    “耿文。”

    “二哥。”

    “出去跪着。”

    纪绍年死死抱着耿文的胳膊不放手,耿文冲他笑了笑,掰开他手指,出门跪在了院子里。

    纪绍年不平道:“说错话的人是我,你凭什么让他跪?”

    耿耀把刀回鞘:“你要不是现在身怀有孕,我拳头已经砸你脸上了。”

    他站起身:“这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彦遥刚有点睡意,就见耿耀打着哈欠进门。

    “你别抱我。”彦遥恼的挣扎了两下。

    耿耀:“困,乖,让我抱着睡会。”

    彦遥被这话搅的心乱,也不知怎么了,他觉得耿耀待他好似有些不同。

    但细琢磨又琢磨不出来。

    彦遥迷迷糊糊睡去,有谁敲响了房门,他刚想起身,就听耿耀闭着眼道:“睡觉,别管。”

    敲门声一次又一次,那人说了话,彦遥听出是翠茵,只是说的话让彦遥琢磨不透。

    “二爷,又下雪了。”

    “二爷,让我家姑爷起来吧,他身子不如大爷和二爷,实在受不住的。”

    “二爷,再过两月我家姑爷就要科举,受不得伤和病。”

    “二爷,我家少爷真真是知道错了的,他就是有口无心。”

    “二爷…”

    “二爷…”

    彦遥推耿耀:“你做了何事?翠茵怎急成这样,都快哭了。”

    耿耀被他推醒,扶额道:“原本是想打纪绍年一顿,又顾忌他有身孕,就让耿文在院子里跪着。

    彦遥猛的坐起,惊噩道:“你是疯了不成?”

    怨不得翠茵急哭,耿文那是什么身子骨,书生清瘦,怎经得起。

    彦遥慌忙下床,穿鞋时见耿耀还淡定躺着,气道:“你混账,做事怎如此没分寸,三弟再过两月科举,旁人护着都来不及,就唯恐病了,你怎敢让他雪天跪雪地。”

    耿耀笑道:“我心狠。”

    耿文小时候身体不好,他用灵气温养了两年,要是跪半天就垮了,那他耿耀就是个垃圾。

    再说,他刚才让阿贵给耿文送了两个加厚的“跪的容易”,再加上冬天棉衣厚,无碍。

    就是耿文是吃不胖的体质,又是温文尔雅的气质,一笑像个小白兔了,确实很具有欺骗性。

    彦遥气极:“你,混账至极。”

    这事不说谁对谁错,要是耿文出了事,他和耿耀都是家里的罪人。

    彦遥拂袖而去,忙不迭的去前院,耿文跪的笔直,束起的黑发落了一层白雪。

    耿家人围着劝,纪绍年骂了又骂,哭了又哭,耿文死心眼的不起不说,连纪绍年想往他腿下塞个棉衣都不要。

    瞧见彦遥进来,纪绍年又哭又气道:“我以后再也不说你没娘的事了,你快让他起来。”

    彦遥让耿文起,耿文和他笑着道歉,却摇头拒绝起身。

    彦遥又回房间拉耿耀,耿耀只让他别管。

    直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口,纪县令扶着县令夫郎而来。

    纪绍年扑到县令夫郎怀里哭,县令夫郎的手抬起落下,落下又抬起,最终还是未舍得打有身孕的儿子。

    他推开纪绍年,拉着彦遥的说了好半晌的话,字字句句都是惭愧,无脸见人。

    彦遥没想把事闹大,若不然也不会装着笑脸过年,深夜才出城。

    马车来了又去,纪县令让人请了大夫,县令夫郎只对纪绍年慈爱的笑了笑,两人一句重话都没说,可那叹息却犹如利箭插入纪绍年胸口。

    纪绍年站在角门外,翠茵帮他撑着伞,两人一同望向雪夜中远去的马车。

    纱灯摇晃拉长斜影。

    “翠茵,我刚才好像看到我小爹有白发了。”

    “几年前就已有了,县令大人的白发也不少了。”

    纪绍年忽而哭的泣不成声,他刚才竟从他小爹身上看到了低声下气四个字。

    明明不该的,他小爹出身名门,在家受宠,嫁给爹后也是被娇养着,一生都不应该有低声下气的机会的。

    “我,我爹是县令,我祖父是翰林,我外公,我外公……”

    他哭的有些说不下去了。

    耿家,不是说耿家不好,可耿家算什么,怎就让他爹爹低了头。

    翠茵望着他,笑中带泪道:“少爷,你在耿家,他们不得不低头。”

    他是他们的软肋,此事是纪绍年的错,耿家二郎得理不饶人,耿家人又拧成了一股绳,他们就不得不低头。

    比心狠,岳家输给了耿耀这个二哥,他们怕耿文腿废了,怕他们的儿子日后缺少夫君依靠。

    翠茵叹道:“少爷,日后说话做事谨慎些吧!你不止是你,你还是老爷的儿子,姑爷的夫郎,这次还是家中的事,若是,若是日后你在外面得罪了人,受苦的也是他们”

    纪绍年哭的泣不成声,又觉得丢人,走到角落里压制哭声,他想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他知道错了的,他做错事他跪就好了嘛,他也可以让彦遥骂回来,耿耀凭什么让耿文跪,凭什么让他爹爹上门低声下气的来赔罪。

    他错他自己担就不行吗?

    往日热闹的耿家骤然安静了下来,耿耀突然变成了里外不是人。

    耿父耿母不用说,虽没明着怪他,也是一个好脸都不给,耿耀凑过去都不理人。

    彦遥心里也是有气,自己抱了被子睡在软榻上,耿耀挪过去,直接挥袖子让他起开。

    耿耀:一片真心喂了狗。

    “会写赔罪的拜帖吗?”耿耀剪了蜡烛,坐在碳盆前扒拉着番薯。

    彦遥歪着看账本,闻言不搭话。

    年后去彦家,彦老爷提前派了人来,说彦遥怕冷,无需冒雪过去。

    耿耀自己携礼上了门,回来时彦遥失魂落魄的坐着,他抱着他直至半夜。

    耿耀:“我字丑,说话比较直白,你帮我给县令夫郎写封赔罪拜帖,顺便选两样厚礼。”

    番薯皮剥了一半,耿耀举到彦遥面前,讨好道:“一穷二白,阿遥让我吃吃软饭,选的厚礼暂无银钱给你。”

    面前番薯甜香诱人,彦遥瞪着他:“去县令家赔罪?”

    耿耀点头:“人家是县令还是长辈,台阶只能我们这边搭,于情于理都是要走一趟的,我又不是那不知道分寸的人。”

    这话让彦遥发恼:“你知道分寸?你知道分寸还闹的如此大,你让我在家中如何待?耿文驱寒的药吃到现在,县学都几日没去,你让爹娘如何看我?我与纪绍年的间隙我自会讨回,暗暗把这气出了,我还占了一个理字。”

    耿耀盯着他,那叫一个咬牙切齿,恶狠狠的咬了口番薯,仿佛吃的是面前的人。

    他能怎么办?他倒是真的想直接找纪绍年,回来的路上还在思索打不了要不吓唬一番,犹豫再三还是没敢。

    这玩意,万一孩子吓的没了,或是胎像不稳了,这家是真的要乱套。

    彦遥有片刻的心虚:“我知你是为我好,是心疼我,护着我,就是你说我说的在不在理?这些日子家中都不似”

    未吐口的话被人堵在口中,彦遥下巴被人捏着,琉璃双眸惊的睁大。

    番薯香甜自耿耀口中而来,这杀猪郎,杀猪郎怎吃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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