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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起风 不是火急火燎过来抱夫郎的?

    耿耀得总兵一职, 最高兴乃是欠钱之人,一个个大老粗平日连软话都不会说,各个提笔给上官上书, 让他找耿耀谈谈, 能不能把帐清了。

    以前那是生意,现在都在一个阵营, 怎还好意思收钱。

    上官原是知道这回事, 但也没往心里去, 毕竟能欠钱也是个本事, 他是没说过还。

    但此时却被算出来的金额吓了一跳,总兵参将这些也就算了, 怎么连伍长都能有欠款的?

    耿耀入住总兵府这天, 门口那叫一个热闹, 熙熙攘攘跟菜市场一般。

    再看送礼之人所提之物, 还不如菜市场的大白菜。

    一个个都穿着打补丁的衣服, 这个手里是两个野菜窝窝头, 那个手里一小块粗布。

    道喜后都丧着脸哭穷,装可怜的问能不能销账。

    耿耀:要脸吗?

    绝口不提销账的事。

    等到众人失望离去,耿耀才笑了出来,正门外,一个少女在他身侧,已是快要笑出眼泪。

    又是枯叶败落时, 彦遥坐在马车内, 望见那两人遍体生寒, 好冷,冷的他牙齿止不住发颤。

    他怀里一个木盒,里面是耿耀在宁安县买来的桃花簪, 一支不是送他的桃花簪。

    正门外,一男一女不知在说着什么,那笑温和又熟络,彦遥已是看不下去,他猛然闭上眼,泪水大颗滑落。

    已快四年,他每日想着耿耀现如今是何种模样,念着重逢之日他惊喜的来抱他,吻他,要他。

    很好,他万千幻想都不如耿耀此时模样。

    他身材修长高大却不粗犷,五官原就凌厉,现如今束起长发,更添威严气势,往那一站犹如天神而降,让人心生向往又胆怯不敢靠近。

    他笑了,笑的人心中乱跳,可是他是冲别人笑的。

    末了,一男一女一同进了院子。

    哑婶想去拿彦遥手中木盒,彦遥死死扣住,疲惫求道:“哑婶,先回吧!我先回去想想。”

    虽知道那俩人可能并非那等关系,可盼了四年,猛然见到这一幕,彦遥一时难以应付,他得回去想想,好好的想一想。

    “耿大哥,你是要去国都见我爹了吗?” 总兵府中,少女问道。

    她声音轻快,谈及国都和过往已不再害怕。

    耿耀点点头:“对。”

    少女是延平帝亲女,长乐公主,现在对外姓李,名萱。

    青龙山下,耿耀和她见过一面,当时她坐在和亲的马车里,因年纪小,眼中带着单纯,脸上还有着婴儿肥。

    身为大景男子,让公主和亲,后又战乱,耿耀虽没觉得这是他的因果,但心里总归是记得这件事的。

    后在乱中见到她和李将军便将其救了出来,定义父义妹身份,安置在武平县。

    耿耀一直四处游动,平时只偶尔有空的时候关照几句,武平县人受耿耀恩惠不少,听闻这老头和姑娘是耿耀义父义妹,都多有照拂。

    李萱笑道:“耿大哥这次去,定是升职的。”

    耿耀功绩不菲,领兵能力人皆看之,只要国都面圣不出岔子,定能手握兵权。

    皇上让他去面圣,一般也就是此事,放重兵总归要见一见。

    若是没有这个意思,也就不会让耿耀大老远的去面圣了。

    “耿大哥什么时候回国都?”李萱问。

    耿耀:“还不知道,我想再去一趟江东看看。”

    “找你夫郎吗?”

    “嗯。”

    耿耀算着三年之约,从一年前就开始给家中去信,耿武回信说彦遥在他离去后不久就走了,只说是江东,跟着彦老爷学做生意。

    前两年偶有回来,时不时送书信,寄些东西到宁安县,皆是从江东而来。

    这两年书信少了,逢年过节的却也没少过节礼,还是江东而来的船只送来的,只是彦遥具体住在何处是不知的。

    那时耿耀就急马去了趟江东,后来灭刘胜更是快把江东翻遍了,都不见彦遥踪迹。

    朝廷没给他去国都面圣的期限,耿耀随便寻个借口就能拖一拖。

    两日后,武平县新开了间铺子,主卖内衣内裤,掌柜的言之凿凿,说这两物始于他们铺子,在宁安县,

    宁安县的那间成衣铺就是他家主子的,是第一个卖内衣内裤的,全大景第一家。

    武平县民风比宁安县豪放不少,街上说这事的都有之。

    原打算去江东的耿耀直接去找了那掌柜,得知他们主家在霍沧府,当下调转马头直奔霍沧府。

    霍沧府彦宅,霍沧府彦宅

    一个彦字让耿耀定了心,若不是彦遥,定是没有这么巧的事。

    马踏黄叶,那思念快要化为实质,耿耀带着人不眠不休,到霍沧城外时,他心脏已快从胸腔挣脱出去。

    “可是武平县而来的耿总兵?”城门口,一小厮忙上前问道。

    耿耀把马绳递给一旁下属,忽而笑道:“嗯,谁让你来的?”

    他所想,不外乎是彦遥,彦遥定是知道他所有消息,知他在武平县安稳了,不去寻他,反而去开铺子,勾他主动来找他。

    谁料,小厮笑道:“是我家知府大人让小的来迎耿总兵的。”

    耿耀:“你家知府?”

    小厮:“正是,耿总兵,我家大人的马架就在不远处,请随我来。”

    霍沧府比武平县繁华许多,街上一侧立着双匹马,后面是一架虽谈不上奢华,但也绝不简陋的马车,只看外观,就知里面定是宽敞。

    “大人,耿总兵到了。”小厮立在马车一侧回。

    随后马车被人从内推开,一人穿大红官袍踩着脚凳下来,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耿总兵。”

    耿耀一身炫黑色衣袍,负手而立,垂眸看他:“你是”

    他倒看得出这是阿贵,只是,昔日赶车小厮,变成今日官威甚重的知府,耿耀一时有些恍惚。

    “下官于贵。”于贵抬起头,侧身引道:“耿总兵,此处人多杂乱,我们还是上车说。”

    耿耀意味不明的嗯了声,先一步上了马车。

    他端坐在中间主位,于贵也就顺着坐在了他左手那侧。

    马车缓缓而动,耿耀瞥了眼尽力掩饰紧张的于贵,倒不是他不念旧情有意为难,是于贵今日所行所言,无一丝叙旧的意思。

    不过也是,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人家现在已经是四品官,怕是再放不下架子叫一声姑爷。

    “彦遥在霍沧府?”这一出是耿耀没想到的,他确定道。

    不妨刚还紧张的人,听到彦遥二字脸上露出笑,是提到心爱之人的宠溺,道:“少爷是在霍沧府,这两年他跟着我在容县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现如今来到霍沧府,就可以让他多休息休息养养身子了。”

    耿耀猛的看向他,那双眸子如利刃,让于贵官袖下的手指抖了几下。

    他强撑着,笑的勉强:“不知耿总兵怎这么盯着我?”

    耿耀:“你们这两年在容县?”

    于贵点头称是:“少爷待我很好,给我走动了一个县令的官职,又不放心我,就跟着我一同到了容县,这两年,多亏了少爷。”

    当年沉闷的小厮此刻脸带笑意,诉说着这几年的种种。

    彦遥帮他挑选衣物,细细嘱咐他如何应对官场之人,耐心的教他读书识字。

    天深夜晚时,秋雨会敲门送水送糕点,唯恐他们的少爷累着了,饿到了。

    于贵自觉他没说谎,就算闹到彦遥面前他也没说错。

    这些事都有发生,只是他掩去了其中内里。

    身为男人,自然知道什么话会让耿耀多想。

    如他说送水,是茶水,但此时此刻,他家姑爷脑海中想的,应当是恩爱事后的送水。

    这几年间,耿耀气势更甚,于贵身穿官袍,此刻后背已经渗出冷汗,强撑着些许官威,让自己不要那么狼狈。

    耿耀看了他许久:“你们在一起了?”

    于贵懂的他话中含义,装傻道:“这几年,我和少爷确实是在一起的。”

    于贵是秋雨口中的老实人,这不是谎言的谎言太容易被戳破,可事成的成果太过诱人,他鬼神使差的放任了卑劣心思。

    高高在上的少爷啊!似神明俯身一笑,连他身上需要佩戴何种荷包都会叮嘱,话语温柔,犹如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夫。

    他的少爷是如此神通广大,弹指一挥间就让他换了身份,仅用三年,就让他从小厮变为知府。

    彦遥住的院子清幽,布置的处处舒适。

    橘黄的光晕落在精致眉眼,彦遥看着镜中自己,问哑婶:“我唇色是不是有点白?用不用用些口脂?”

    哑婶笑着摆手,用手势道:少爷就是太紧张了,少爷唇色原本就艳,不涂口脂也可。

    她跟在彦遥身旁四年,未曾提及过往,彦遥见她不想说也未曾问过。

    不过多少能猜出来她以往非寻常百姓家,管家算账皆是一把好手,彦遥见她能理账,就试着把手中银钱交由她打理。

    现如手中帐已无需彦遥操心,只隔月查看一次。

    主仆相处几年,彦遥如今也能清楚她手上意思。

    放下心后又站起身:“把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我再看看有没有更好的。”

    哑婶有些哭笑不得,彦遥今日一早就起了,衣服换了两箱,午膳都未用。

    “少爷少爷,来了来了。”秋雨经这几年,已稳重能独挡一面,现如今却毛躁似孩子,从院外疾奔而来,脸上喜色明媚。

    彦遥猝而坐了下来,垂着眼似高兴也似不高兴:“好,你去迎他进来。”

    秋雨连连点头,转身就往外跑。

    “大人。”

    “大人。”

    “大人。”

    静谧处的宅子,从门房到打扫婆子,见到于贵皆是称大人。

    连通传都不用,直接开门进之。

    秋雨疾步出主院时,于贵带着耿耀与他身后亲兵已走到院外。

    她静立等着,想唤一声姑爷,可瞧见耿耀脸上神情瞬间不敢言语。

    那眼中无一丝笑意,脸上犹如阴云密布,吓的人怦怦乱跳。

    “秋雨,这是少爷落在我那里的披风。”

    秋雨忙接过披风,笑道:“多谢大人。”

    少爷说,阿贵已今非昔比,让身边人来往皆是唤一声大人,连秋雨都不例外。

    不过分寸要拿捏好,像秋雨,只喊大人就好,无需行礼,不过分失礼,也不会少了熟络。

    人心难测,虽说阿贵依旧多有忠诚,但彦遥已想着逐渐放手,不再把他当小厮对待,若不然不过是凭白惹怨。

    披风一送一接,习惯又自然,似是如此了许多次。

    耿耀看着披风下摆晃动,眉眼沉寂如远山。

    于贵又冲耿耀行礼道:“耿总兵,下官先行告退了。”

    原本想大大咧咧叫姑爷的秋雨:

    她心中一时迟疑,最终行了一礼道:“姑爷,少爷在等着了,姑爷请随奴婢来。”

    秋雨转身一脚跨过门槛,见耿耀未曾跟上,不解道:“姑爷?”

    耿耀郁结填满胸腔,里面五味杂谈让他难以承受,道:“你先进去,我在外面站一会。”

    很乱,乱的他不知如何进去,如何见彦遥。

    说了三年归,三年后可自行寻良婿,如今已过三年,耿耀已经愧对彦遥。

    不恨不怨,就是,就是猛然间,他承受不住。

    恐慌如潮水把他淹没,耿耀手握成拳却用不上力。

    院内院外,想了四年,梦了四年的人只有几步远,彦遥失神的望着院门处,等到夕阳落下都没等到人进来。

    他站起身,先一步出了房门,缓慢的朝院门而去。

    如此近,却又如此远,彦遥绕过影壁,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背影。

    他背对着院门而站,一侧站着两个黑衣挎刀亲兵,瞧着好不威风,只不过垂着的手动了又动,毫无定数,又似是极其不安。

    “怎么,阿遥已如此可怖,让耿哥哥连见都不敢见了?”彦遥跨出门槛,语带笑意道。

    耿耀猛的回头。

    四年如沧海一粟,可落在凡人之身,却似半生。

    彦遥静静笑着,比他走时多了温和,还有未达眼底的笑意里,裹着疏离。

    仿佛那个会恼会凶,会撒娇喊耿哥哥的阿遥已经死去,就埋在依旧美艳的身躯之下。

    彦遥又走进了两步,侧身道:“耿哥哥一路舟车劳顿,可要进去喝杯热茶?”

    “好。”耿耀从胸腔挤出一个字。

    彦遥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吩咐一旁秋雨:“他怕是多有不便,你去把茶水端到院中吧!”

    随后他又冲耿耀略微一点头,示意他跟着自己进来。

    耿耀只觉自己灵魂已出窍,脑子混沌一片浆糊,双腿下意识的跟着往里迈。

    被留在院外的两个亲兵。

    “咱总兵咋了?不是火急火燎过来抱夫郎的?”

    “不知道,估计是思乡情切,不敢见吧!”

    “也是,好几年没见了,不过咱总兵夫郎可真好看,跟仙人一样。”

    “那自然是,要不然能让总兵念这么多年,做梦都念着阿遥。”

    树叶被风吹动,秋雨的茶水已快摆好,耿耀终是反应了过来,道:“进屋说吧!起风了。”

    彦遥坐下道:“屋里闷得慌,还是在这里吧!”

    耿耀只能随着坐下。

    只是,两人一时相顾无言,面对面坐着无人开口。

    这和想了千百次,盼了千百次的重逢不同。

    半晌,耿耀贪恋的看着他道:“这几年过的还好吗?”

    彦遥客气笑道:“阿贵去迎的你,应当都跟你说了,我前一年多跟着我爹学做生意,后面替阿贵谋了个容县知县的官职,他对做官一事又一窍不通,我就跟着他去了容县,边顾着生意,边帮他谋划一二。”

    耿耀骑马出了武平县,次日彦遥就收到了信鸽消息,他欢喜期待,于贵说他去城门口迎姑爷,可以在路上和姑爷说说少爷这几年的思念付出。

    于贵这几年老实听话,恭敬如往昔,彦遥未曾起疑心,再者,思念付出这事自己说像是图回报,有些丢面子,于贵用接人的时间说刚好。

    于贵不知道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皇位,但是知道彦遥从容县到霍沧府是因为耿耀在此处,是想离他近一些。

    如此就够了。

    他想着,杀猪郎听了定是感动,不曾想

    “此时回想着,倒也说不上好与不好。”几句说完这四年,彦遥问他:“你呢,这几年可好?受伤了吗?”

    耿耀:“都是些没伤筋动骨的皮外伤。”

    彦遥点点头:“那就好。”

    耿耀把茶一口饮尽,好像里面是能解烦闷的烈酒。

    “我听秋雨还叫我姑爷。”

    彦遥收了笑:“要不然呢?叫你什么?”

    “当年你让我写的和离书,还在吗?”

    “弄丢了。”

    “我现在在武平县当总兵。”

    “我知道。”

    “要跟我回武平县吗?”和离书丢了,他在世俗里就还是他的夫郎,这四年是他对不起彦遥。

    若是彦遥愿意再回到他身边,他会如当年所说,和彦遥和好如初。

    这重逢的冷硬让彦遥冷了心,分别四年,这人已经不是他的杀猪郎。

    既然如此,也就罢了,世间男子多薄情,何苦去贪恋那一份温柔。

    他和耿耀是世间夫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深情留不住,只有让自己变成不可或缺才能守住自己的位置。

    彦遥静了眉眼,道:“现在还不行,阿贵初到此处,那巡抚多有为难,我走了怕他不知如何应对。”

    说至此,彦遥又想到了那巡抚,贪财之人胃口极大,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实在是麻烦。

    最好的法子是找到把柄除了,阿贵资历短,不一定能升的上去,到时候可以试着扶一把,若是不行,也可活动吏部,选一个好拿捏,有软肋的过来。

    他谋划了四年,现在走就是功亏一篑,一场白费。

    至此,两人又没了话,明明是坐在院中,明明头顶青天广袤无边,却沉闷的让人心头发堵。

    “为什么选于贵?”

    彦遥似在走神反应慢了些,他嗯了声,才回道:“我身边人你都知道,可用男子不多,只有他最为忠心。”

    耿耀初走时,彦遥去找了彦老爷,四年过去,耿耀不知他经了多少事,又做了多少事。

    因彦老爷那个紫气东来,彦遥怕耿耀最终走上这条路,一心想多揽几分,到时候好为他分担些,让他少些为难和困境。

    他一心为夫君无怨无悔,总兵府外耿耀和他义妹说笑那一幕,都刺的彦遥痛不欲生,剜心的疼。

    彦遥回来让人查了又查,消息是那是耿耀义妹。

    无论是不是郎有情妹有意,都让彦遥彻夜难眠,他妒心难容人。

    可是啊,可是啊,再疼又如何,他此生孤身一人,走到如今,他如狼窝谋划,就算耿耀负他,他也无法再当那个只有几间铺子的彦遥。

    哭着笑,笑着哭,如此也好,若耿耀登高台,这一日是早晚的事,现在早点有心理准备也无不好之处。

    心里想了许多遍,听到耿耀来还是生了期盼,他盼着耿耀大步而来,迫不及待的把他拉入怀中,急不可耐的去吃他的唇。

    只要这样,阿遥都会揪着他的衣领,质问那义妹关系。

    但重逢如冷遇,耿耀站在他院外,连进来都不想。

    耿耀静听彦遥谋算,一句一个阿贵,那双翻滚的眸子最终落下沉寂,他道:“好。”

    两人枯坐到月升,彦遥让秋雨收拾厢房,耿耀起身道:“不用,我走了。”

    疾驰而来的人又疾驰而去,留下一院荒凉。

    丢了的合离书是否要补写,耿耀未提未想未问。

    几节烛光在房中浮动,彦遥坐在镜前,任由哑婶帮他把束发头冠取下,他今日穿的流光云锦,秋雨说好似九天仙人下凡间。

    猛然间,彦遥瞧见自己发中一抹白,他忙伸手去碰,可手指按在绸缎般的黑发间,那银白又避之不及了。

    哑婶不解看他,是问他怎么了。

    彦遥:“我好像有白发了。”

    哑婶震惊,忙摇头。

    彦遥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道:“哑婶,我应是老了。”

    哑婶摆手否认,脸上少见的带了急色,只是镜中人早已失神。

    跟着耿耀的两人年纪都不大,可以说是半大小子,一个叫小五,一个叫郭壮。

    两人跟着耿耀出了城,随后茫然了……他们总兵终于看出来他们的愚笨,把他们甩了,不要他们了。

    小五:“咋办?”

    郭壮反问他:“咋办?”

    两人找了又找,最后一起耷拉着脑袋回武平县。

    现在高田勇是副总兵,冯如松是游击,小五和郭壮找到俩人,把家里总兵丢了的事说了一遍。

    一出城,也不知道怎么打个哈欠人的功夫,他们总兵连人带马的没了。

    高田勇和冯如松:???

    第62章 同行 姑爷就是个混蛋

    清晨百鸟争鸣, 金光如雨,高田勇和冯如松各带五百人,打算出营去找耿耀。

    只是还没走二里地, 就见一马缓慢而来。

    马身皮毛换了模样, 一绺绺中裹着厚重的血腥,如在血浆中滚过。

    马上的人长刀血水已干, 似是闯了趟地狱之门, 九死一生杀了回来。

    “三日后回国都面圣, 冯如松和我一起, 高天勇守在武平县。” 马匹经过,留下这一句。

    冯如松和高天勇面面相觑, 不知发生了何事。

    回国都之事, 高天勇原是想争一争, 他想回去看看家中, 出来几年, 他实在是想的紧。

    冯如松已无亲人, 知道他心思也没觉得不可,愿意让他。

    可此时,两人都不敢再起这个念头,耿耀说如何,他们便如何。

    安王府

    安王与众幕僚齐聚一堂,面面相觑。

    安王身子微胖, 他又喜笑, 故而一瞧就知道是个温和模样。

    此刻道:“此事, 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他未说何事,众人也全都知晓。

    四年前安王带兵回来的及时,稳住了局面, 但也损失不小,现如今还有一座空城。

    自那以后黑齿人如不讲道理的疯子,东一拳头西一脚,毫无章法,却扰的安王日夜睡不稳。

    这次布折手下一将领带着五百骑兵又来滋扰,安王这边的人艰难抵抗,眼看就要挡不住,那耿耀就一人一马杀了进来。

    据安王这边的人来传,那耿耀跟疯了一般,见黑齿就砍,都杀红了眼,最后更是一刀砍下那将领头颅。

    那头跟西瓜一样,在地上咕噜噜的滚,最后那猩红可怖的眸子看过来,吓的安王这边的人忙揪自己身上的盔甲,示意是自己人。

    一幕僚道:“耿耀已接受朝廷职位,又要回国都见圣,眼瞧着就是受重用,此刻他来这么一招,倒真的让人瞧不明白。”

    又一幕僚道:“正是如此,莫不是还想做雇请的买卖?现在朝廷是穷的叮当响,无论官职给大给小,粮响照样没准。”

    一屋子幕僚七嘴八舌,说来说去没个定论,安王也好脾气的听着。

    半晌,他看向坐在末尾一人,那人脸上一道伤疤贯穿眉眼,正在闭着眼拨弄着佛珠。

    “了悟大师,不知你是何种看法?”

    了悟睁开眼道:“既猜不透,何不先结交一番,趁此事把之前他拒王爷的事掀过去,一员猛将,就算他现在身在朝堂,日后又如何说得准。”

    又道:“不算延平帝死掉的皇子,现如今存活的还有四个,延平帝自四年前就常卧塌上,端王和誉王已经暗地里互相厮杀,只等延平帝一去,天下必乱。”

    “现在耿耀有意示好,日后得他便多了一分希望,若是耿耀现如今是对镇北王示好,日后必是王爷大敌。”

    安王思索后道:“了悟大师说的有理,不知了悟大师觉得本王应该如何把之前的事掀过去?”

    这几年,几方都多有龌龊,彼此也都心知肚明。

    了悟道:“耿耀升总兵,入住总兵府,王爷无需多做,备上一份贺礼就可。”

    总兵府,李萱扶着李将军来到耿耀所住的院子里,忧心道:“外公,耿大哥这是怎了?都睡两日了,我想找他呢!有些不敢敲门。”

    李将军道:“外公也不知。”又道:“你找他做什么?”

    李萱垂眸,遮住思念:“耿大哥明日出发回国都,我想着,若是有机会,让他帮我瞧瞧母妃好不好,若是可以,能不能告诉母妃,我和外公还活着。”

    当时定下她和亲,母妃已经快要哭瞎了眼,五年前战乱,外公带着她逃跑,护着她侥幸存活,但是其中缘由万千,万不敢回国都。

    不知那失了女儿又失了父亲的女人现如今是生是死,若是还活着,怕是熬干了眼泪。

    李将军一时也沉默起来,他早年丧妻,膝下只有一女。

    他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若是有一点可能,他都不愿她去到那深宫后院。

    “莫要提了,耿耀就算回去也是在朝前活动,深宫哪里是他能进的地方,他对我们有大恩,我们莫要给他多添麻烦。”

    李萱点点头,轻靠在李将军肩上,静静哭道:“外公,我知道,就是我好想母妃,就是想让母妃知道,我和外公还活着。”

    她母妃生过两子一女,最后只活下来她这个公主,她不是皇子无法给母妃做倚靠,定了和亲就已经要了她母妃半条命。

    后面她和外公裹入战乱死去的消息传回去,她该如何活。

    心死如灯灭,就算无法相见,传个消息过去,她母妃这盏灯也能多熬些时候,盼着亲人相见那刻。

    人活着,心里总要有个盼头才是。

    面前咯吱一声门响,耿耀从门内走出,李萱忙擦干眼泪,笑道:“耿大哥,你可终于睡醒了。”

    耿耀走近后,道:“这一趟去国都,若是寻到机会,我会往后宫递个消息。”

    李将军府上倒是有人,入后宫容易,可都是兄弟旁支,这事又极其要命,就不方便让他们传。

    李萱惊喜道:“真的吗?真的吗?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耿耀淡笑道:“没事,我见机行事,想来应该不会难如登天。”

    李萱高兴的又哭了出来,李将军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也是湿了眼眶,道:“多谢,多谢。”

    李萱虽年纪小,但她母妃是李将军嫡女,自小诗书礼仪不俗,掌家之事也是精通,哪怕时不时的教一教李萱,李萱也学了不少。

    现如今知道耿耀顾不得总兵府,也就边陪着外公,边帮着管着。

    只是她年纪小,本性有些躲懒,日日盼着耿耀寻回夫郎,好把这一应事务丢过去。

    谁料耿耀有了夫郎消息,高兴而去,冷煞而回,她心里琢磨不透,却也知是寻夫郎一事出了岔子,现如今也不敢询问。

    这几年李将军对耿耀兵法上多有提点,耿耀对外称他为义父,对内也是极为尊敬。

    让人摆了晚膳,耿耀扶着李将军坐下。

    李将军年岁不小,晚膳吃不多,他用了些饭,问道:“一直未曾问你,师从何人?”

    耿耀刚想说王千总,李将军就笑道:“若是不想说可不说,但莫说是尽忠那傻小子,他教不了你,他的拳脚连你一半都不如,我若是连这点眼力都没有,这辈子白活了。”

    耿耀被他说的心生歉意,青龙山下他确实骗了李将军,此刻道:“耿耀对不住李将军,师从何人,实在是不方便说。”

    李将军点点头,道:“无碍。”又道:“只是觉得你拳脚凌厉之风,刀法独特恰似齐王,故而有此一问,可惜你出生前齐王就已仙去,若不然我定会把你带到齐王面前,让他见一见。”

    齐王军中无人不知,大景百姓无人不知,有不少百姓家中都供着他的牌位,耿耀心头忽跳了下,想问些什么,一时又不知从何处问。

    “齐王使刀?”耿耀道:“听闻齐王是使枪的。”

    李将军哈哈大笑:“传言不假,齐王是使枪的,但他一手刀更是用的好。”

    见耿耀怔愣住,李将军解释道:“他说用刀不帅气,长枪多了几分威武。”他目露怀念:“齐王那人最是洒脱,说若不是战场上用剑不顺手,他就弃刀使剑了,剑潇洒又帅气。”

    耿耀心似闷锤猛砸,砸的他心跳都快停了。

    他怎么觉得,这齐王,就是他师父。

    李萱胃口好,在宫中仪态矜贵,颠沛流离这几年,早有改变。

    此刻她咽下口中食物,随意道:“外公,你觉得耿大哥拳脚似齐王,我第一次听到耿大哥的名字时就觉得熟悉,后来就想起在后宫曾听过呢!可真是巧。”

    耿耀和李将军齐齐看向他。

    李萱眨眨眼,见他们爱听,继续道:“就是和亲那日和耿大哥遇到,耿大哥和那黑齿布折打了一架,我问外公耿大哥叫什么,外公你说叫耿耀。”

    “你说时我觉得似曾听过,后来才想到,我小时和伺候的宫人走丢,无意闯到一处,那里关着个疯了的哥儿,他念过耿耀,阿耀的,和耿大哥的名字一般无二。”

    李将军先道:“你耿大哥自武平县长大,和宫里扯不上关系。”

    李萱点点头:“是啊!那哥儿可吓人了,似鬼非人的,说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大名叫耿耀,小名是阿耀,还有一个在肚子里,已经八个月了,就要出生了。”

    “可他的肚子是平的,他还做出那副有大肚子的模样,用手摸啊摸的。”

    “他像狗一样的缩在墙角,时不时的抬头,说什么:夫君,我们孩子又动了呢!像是他面前真的站了什么夫君,正低头和他说着什么,他还娇嗔着撒娇。”

    想到此,李萱浑身打了个冷颤,恐怖又诡异幸福的画面,让她噩梦了好几年。

    饭桌上一时无人说话,李萱以为李将军和耿耀也被吓住了,忙道:“也莫要害怕,肯定是人的,那里慌凉似冷宫,应该是关的什么和人偷情的妃子,他叫那男人游岳,这又不是我父皇的名字。”

    啪嗒一声响,耿耀打翻碗筷,汤汁浸透衣袖他无空管,不敢置信的问道:“他叫那男人什么?”

    李将军和李萱都被他吓了一跳,李萱忐忑回他:“游岳,我记得是这个名字,好像是的,他神神叨叨的,我那时候还小,缩在另外一个角落,吓的哭都不敢哭。”

    见耿耀红着眼盯着他,李萱紧张道:“耿大哥你莫要这样看我,是叫游岳吧?难道是我记错了?我就好像记得是这个,也可能是我吓住记错了。”

    游岳,游岳,耿耀师父之名。

    那个叼着烟给他煮面条,烟灰掉到碗里就搅搅说吃不死的师父。

    那个两人出门一人回,把耿耀丢过很多次的师父。

    他们是师徒,也是父子。

    不会这般巧的,一个名字是凑巧,可当游岳和耿耀的名字凑在一处,就已不是巧之一字可解释的。

    耿耀失态的握着李萱手腕,问她那时之事。

    可那时的李萱不过四五岁,回去后又吓的大病一场,想了又想也只记得这些。

    那疯癫哥儿是谁,那疯癫哥儿所住到底是何处,那疯癫哥儿还说了什么,李萱一概想不出。

    “你母妃知道吗?你定是被救出来的,你母妃应当知道那处是何处吧?”如捧着一个易碎的琉璃,耿耀的声音里夹杂了害怕和小心翼翼。

    李萱害怕的摇摇头:“我,我是自己跑出来的,儿时的话说的颠三倒四,母妃说我怕是闯入了冷宫,让宫人以后跟紧我。”

    这事好像对耿大哥很重要,李萱想了想又道:“可是后来我再大些,旁人给我指冷宫的地方,我又觉得好像是不同的,但是那疯癫哥儿具体是何处我又不知,只知道去冷宫的那条路和我记忆里的羊肠之路不同。”

    霍沧府,彦宅

    彦遥死死盯着桌上的一纸书信,上面是武平县总兵府传来的消息。

    耿耀那个挨千刀的,去国都面圣都要带着义妹,当真当他这个正牌夫郎是死的不成,一点脸面都不给他留。

    美目犹如烈火,若是能化为实质,怕是能把这座宅子都烧了。

    秋雨和哑婶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知道是总兵府来的消息,哑婶轻挪脚步,瞧见纸上内容后知了缘由。

    哑婶对秋雨悄悄比划了片刻,秋雨上前道:“少爷,国都的风雪楼说是遇到了些麻烦,莹娘说是有些棘手,想让少爷过去一趟。”

    彦遥收回心神:“莹娘什么时候说的?信中未提。”

    秋雨:“就这不是莹娘不敢说,怕你觉得她无用,给秋雨的书信里提的,打听少爷近来事可多,若是可以,让秋雨给她美言几句。”

    秋雨笑道:“莹娘说到时候我和少爷去了,她给我做好吃的。”

    莹娘那手艺可是一绝。

    彦遥把手中的信折上:“嗯,近来无事,那就去看看。”

    当晚,彦遥房中蜡烛燃了整夜,秋雨和哑婶守在门外,等到没动静了才推门而入。

    收拾整洁的屋子已是乱成一团,一身红衣的哥儿醉倒在地上,几壶清酒被他喝的一滴不剩,他手里握着一把匕首,软枕上写着耿耀二字,已经被他刺的难以辨认。

    秋雨当下气的直哭,和哑婶骂道:“姑爷就是个混蛋。”

    哑婶心中叹气,她跟了彦遥四年,知道他苦了四年,支撑就是有朝一日夫夫相见。

    初见耿耀身边站了人,他自然无暇顾忌真假,难以承受刺眼一幕,更不敢去想个假设。

    查到是义妹,犹如一根刺扎在彦遥心中,但这根刺不深,只要夫夫相合,耿耀给个合理解释就能化软。

    只是谁料耿耀那边不知因何原因,四年不见不说柔情万千,竟如此生分,这谁也受不住。

    那浅刺一寸寸的往下压,怕是会把彦遥扎的面目全非。

    若是其中有误会,哑婶盼着两人及早说开,若是无误会,耿耀真对彦遥没了爱意,也盼彦遥早日死心。

    只要彻底死了心,就不会受那颗心摆布。

    耿耀与哑婶有救命之恩,哑婶瞧的出耿耀是心有侠善之人,她不愿如此想他。

    可自古以来,侠善和负心并无相冲。

    耿耀虽早出发,却晚了三城,那边秋雨和哑婶又盯着时间,故而两方碰到并无意外。

    树木潇潇已落败,踩在上面泛起细微的沙沙声,秋雨走在马车一侧,低声道:“少爷,可是巧,碰到姑爷他们了。”

    马内静了片刻,随后传出嗯的一声。

    彦遥非傻子,怎会看不出秋雨和哑婶之故意。

    只是虽说心里已想了明白,任由耿耀负他,可终归是,心中委屈思念恼恨,千言万语难以说清。

    耿耀所领数十几人,因带着李萱,故而备了马车,拖慢了速度,但武平县渐渐安稳,朝廷也没给限期,也是无碍。

    一行人席地而坐,正在点火做饭,冯如松刚去山上转了转,抓了一只瘦不拉几的兔子,这地界,兵荒马乱的连兔子都吃不肥。

    最后不甘心,又带着人去山上,想看看能不能再弄一只回来。

    李萱爱玩,也跟着一同去了。

    耿耀看着跳动的火光,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动静转头看,看到秋雨意外了下,随后便看向那辆马车。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站了起来,几步间便到了马车旁。

    秋雨意外道:“姑爷,这般巧,竟在此地遇见你。”

    耿耀看着无动静的马车:“你们这是去哪里?”

    秋雨:“去国都呢!少爷在国都的生意出了点岔子,我们少爷去瞧瞧。”

    那股压下去的死水翻滚开来,烧的耿耀胸膛皮开肉绽,他抬手想推车门,最后却弯曲手指敲了敲。

    “阿遥。”

    车里的人生生憋住眼泪,倾身推开车门,笑着道:“耿哥哥,遇见你当真是意外之喜。”

    耿耀收回手,回了一笑,只他功夫不如彦遥,笑中露了几分思念:“嗯,挺巧,饿不饿,那边在烤兔子。”

    彦遥顺着他的话看过去,十来人偷偷瞄着这边,并不见那义妹。

    “嗯,好。” 彦遥起身欲下马车,耿耀忙伸手去扶。

    那边十来人嘀嘀咕咕了好一会,他们总兵原好好的坐着,忽而就跟鬼上身一般,直直朝着前来的马车去。

    见那丫鬟说话,他们明白了过来,这是遇到熟人了,不过他家大人也是厉害,见个丫鬟就知道里面坐的是谁了。

    还不等他们夸赞两句,马车里的人就露了真容,乖乖,可真是九天仙子下凡间,好看的厉害。

    耿耀落后了彦遥小半步,等到两人来到跟前,十来人齐刷刷的站起身,似是怕太过随性给耿耀丢了面子。

    耿耀:

    他踹走一个,又让人从马车上拿了个蒲团下来,放下后示意彦遥坐。

    彦遥坐下后,耿耀动手接管了烤兔子的活,翻了几下觉得好了,扯下一个兔子腿递给彦遥:“这兔子比较瘦。”

    他只管殷勤,也不说是谁,勾的一行人心里刺挠。

    耿耀没介绍倒也不是忘记了,纯粹是不知道如何说,前夫郎?这称呼他说不出口。

    说夫郎彦遥现在已经弃了他,更是不准确。

    彦遥用帕子包住兔腿,垂眸打算用手撕开,耿耀道等下,他抽出身上匕首,又用水囊里的水清洗。

    随后又拿回那个兔腿,片了肉放到碗中,示意彦遥拿筷子吃:“手上沾了油不好清洗。”

    刹那间,彦遥想不顾颜面的质问他,问他为何对他冷淡,此刻又为何如此体贴。

    彦遥唇瓣轻启,把那片兔腿肉吃入口中。

    “耿大哥,耿大哥。”少女声音如银铃,从斜坡上传来,她穿着一身桃粉色,衣袂翩翩,高兴的似是最快活的孩子。

    第63章 如初 他不能发出那等声音,可是已快要……

    耿耀匕首贴着兔腿肉, 片肉的动作停顿住,等那几人快到跟前,问道:“怎么了?”

    “耿大哥, 我们又抓了两只兔子。”李萱跑出了汗, 她侧身指着还没来到的冯如松,夸道:“冯如松好厉害, 捻起石头就能打, 他说是你教的”

    随后猛的停住话, 好奇的打量着垂眸的彦遥。

    感觉到目光, 彦遥抬了头,四目相对, 两人皆在心里夸了句对方容貌。

    李萱赞:好俊美的哥儿。

    彦遥道:是个娇俏可爱的女子。

    冯如松这趟收获不小, 两只兔子外加一些鸟蛋, 他来到跟前, 看着彦遥怔愣了好半晌, 最后失态的指着彦遥道:“大, 大,大哥,彦少爷。”

    刚出宁安县那会,耿耀不是把总也不是总兵,高田勇和冯如松未曾算年纪,直接叫耿耀大哥。

    现在耿耀升为总兵, 俩人想起来了就叫大人或者总兵, 大部分还是叫大哥。

    遇见熟人总是高兴的, 彦遥露出真心笑意,道:“是我,多年不见, 一切可好?”

    冯如松忙道:“跟着大哥还挺好的。”他嘿嘿笑,把兔子给其他人去清洗,自己蹲了下来。

    李萱随着蹲下,用手戳了戳冯如松肩头,悄声问:“这是谁?”

    她虽然小心,但现在只有两侧鸟叫,倒是让周围人听了个完全,随后全都侧着耳朵听。

    冯如松道:“彦少爷就是大哥夫郎。”

    话落,四周竟诡异的安静了下,彦遥偷看了眼耿耀,想瞧瞧他是何种反应。

    不妨瞧见耿耀只顾片肉,侧脸稍显冷硬,彦遥心中一阵发恼。

    李萱瞪大了眼,反应了好半晌,后瞧着片肉的耿耀笑的眉眼弯弯:“怨不得耿大哥寻了快两年,大哥夫郎长的可真是好看。”

    强压下去的水面被一句话搅出涟漪,彦遥转头问耿耀:“你寻了我快两年?”

    耿耀嗯了声,有些平淡,似当年骑马在江东四处寻的人不是他。

    李萱和冯如松终是察觉出不对来,两人互相瞅了瞅,随后缩着脖子一起溜了。

    耿耀带的人都是跟了他几年的,饿的时候草根都吃过,那是穿上衣服骑马就能走,遇山吃山,遇水吃鱼的节奏。

    因这次带了李萱,东西多少还准备了些。

    但这是没遇到彦遥之前,那两大马车耿耀原以为是拉的货,谁知一车是吃的,一车是舒适休息之物。

    秋雨带着人支锅做饭,那香气能传二里,冯如松等人原本觉得兔肉就是人间美味,若不是彦遥在他们都能打起来,只为多挣一口。

    现在被秋雨那边的香味勾的肚子咕咕叫,一群人不好意思开口,只时不时的,偷偷瞥一眼耿耀。

    耿耀自是察觉的到,只是装作视而不见。

    他心中有些乱。

    彦遥就坐在他身旁,但他已不是他的。

    厨子尝了味道说好了,秋雨招呼着让耿耀的人过去吃饭,冯如松第一个跑了过去,第二个是一直咽口水的李萱。

    一个个拿着碗,直往锅里瞟,可真香啊!

    李萱递过碗,秋雨手顿了下才接过去,李萱看着她的勺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可以,可以多给我两块肉吗?好香啊!”

    秋雨:

    心中虽有气,但彦遥以往嘱咐过,若是见了耿耀这义妹,莫要和人起冲突。

    秋雨憋住气,把勺子伸到锅里,又捞了几块肉给她。

    李萱高兴的眉开眼笑:“多谢多谢。”

    “少爷,姑爷,吃饭了。”秋雨端着承盘而来。

    彦遥拿起筷子却见耿耀灭了火堆,自己吃那烤黑的兔子,连看都不看过来。

    秋雨又唤道:“姑爷,吃饭了。”

    “不用,你们吃吧!”耿耀胳膊搭在膝头,看着天边咬了口兔肉,依旧未曾转头看。

    气的彦遥差点没把筷子砸他脸上。

    这负心人现如今做事这般没道理。

    云卷云舒似锦缎,耿耀怎不知自己没道理。

    他辨不清自己心思,他无立场怪彦遥,他这一生都欠彦遥的,这条命都可以给彦遥。

    可是彦遥不再属于他,这句话只想一想,就是利箭穿心过,除了难以压制的疼痛外,还有胸腔戾气四窜,那戾气蛊惑着耿耀理智,诱惑他强硬的夺回彦遥。

    口中兔肉烤的发黑,嚼的很是费力,耿耀知道,从他说出那句想去边关的话,他已不配要求什么。

    一走数年,生死难料,彦遥应当去追寻他的安稳。

    一行人吃了上路,耿耀未说一起走,却带着人不远不近的跟着。

    一同住客栈,一同在野外,哪怕驿站就在不远处,耿耀也让人去住,他自守着彦遥。

    只是这古怪气氛是个傻子都能看的出来,尤其是耿耀所带之人,路上话都少了许多,不敢多言。

    李萱私下里问了冯如松几次,冯如松一头雾水,他也不知。

    头插草,卖儿女,这一路见过太多衣衫破烂百姓,那马车上粮食惹人艳羡,一个个眼馋的目光落在上面,恨不得连车带马都吃到肚子里。

    但耿耀一行人或在前或在后的跟着,总归是安稳前行。

    耿耀一日比一日沉默,彦遥一日比一日发恼。

    马车在土路上摇摇晃晃往前,秋雨把一颗养身的丸药递给他,小心道:“少爷,这些日子我肉眼瞧着,姑,姑爷和那叫李萱的女子,好像并无什么男女情谊。”

    “她跟着冯如松的时间都比跟着姑爷的时间长,现在姑爷冷着脸,她也不怎么往上凑,有时候和冯如松嘀嘀咕咕的说着悄悄话。”

    “嗯。”彦遥。

    秋雨都能看的出来的事情,彦遥自然也看的出。

    秋雨见他未生气,才不解道:“少爷,那你和姑爷,这是???”

    彦遥用水把丸药咽入口中,道:“我瞧着他对我有气。”

    秋雨惊诧道:“他还对少爷有气?”

    哪里有这般的道理,走了几年不说,身边还跟了一个如花似玉的义妹,少爷都没和他闹呢,他那边反而有了气。

    他生的那门子气。

    彦遥也是不解,这几日他想的脑子疼都未想出缘由。

    那气好像就是从秋雨叫他吃饭,他吃那烤糊的兔子,不过来吃饭时起的。

    当时彦遥只顾得恼,后来耿耀少了话,也不再看他寻他,彦遥才后知后觉出来,那时的耿耀像是在赌气。

    但是赌的那门子气?该生气的不应该是他吗?

    不过耿耀和那义妹并无暧昧,这事让彦遥心里好受了些。

    “彦少爷,总兵说瞧着天有雨,前面有个没人的驿站,我们今日在此休息一晚,等明日看天再走。”小五骑马在车外道。

    彦遥让秋雨应了声好。

    现在军饷都难,驿卒更是如此,大多都受不住的逃了,只留下破败的驿站。

    “你们总兵呢?”彦遥下了马车,左右张望不见人,问一个牵马的军士道。

    “不知道,刚才吩咐好我们,就骑马走了。”

    天上阴沉沉的,那雨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落了下来,彦遥站在屋檐下看了片刻,眼里恼的冒火,李萱原是想上前和他说说话,见此又闪到了一旁。

    那急雨落下时,一行人刚刚安顿好,彦遥坐在土房中等了半夜,一连问了几次,都道耿耀未曾回来。

    翌日出了艳阳天,因泥地湿粘,隔了一日才出发。

    可这次途中气氛更是寂静了,似是楚河汉界,彦遥管束着身边众人,让他们少和耿耀那边的人说话。

    做了饭菜更是不再叫人,一开始李萱还眼巴巴的端碗来盛,秋雨拿着勺子,道未曾多做。

    李萱端着空碗去,端着空碗回,控诉的看向耿耀:

    冯如松等人也齐齐看过来,眼中是如出一辙的委屈和控诉:

    耿耀:“要么自己去河里摸鱼,要么饿着。”

    哀叹声此起彼伏,随后一个个的脱鞋去摸鱼。

    现如今都入了冬,那一个个光着脚入水中,秋雨看着都打冷颤。

    忍忍忍,忍忍忍,彦遥拿起勺子喝汤,头顶都快忍的冒烟,可是真是忍不了。

    “杀猪郎,你个混账给我过来。”一声怒吼,惊的四周鸟儿乱窜,惊的冯如松刚抓住的鱼从手中逃走。

    耿耀正擦着刀,差点没直接来个自砍右手。

    他转头看过去,那边的彦遥怒瞪着他,浑身都快烧成了一团火。

    耿耀直觉不好,但还是收了刀走过去:“怎么了?”

    彦遥怒意上头,手中的银勺砸到地上:“没拿稳,给我捡回来。”

    耿耀:

    秋雨和哑婶:

    那边河里的人:

    耿耀捡起勺子,用水囊中的水帮他冲洗干净后递过去。

    彦遥抬手接,随后再次扔到地上:“没拿稳,给我捡回来。”

    反反复复十几次,水囊中的水已空,秋雨忙帮耿耀换了一个。

    彦遥再次把勺子扔地上,随后起身上了马车。

    因路途遥远,彦遥的马车从外看古朴无新意,内里布置的却很是舒适,地上铺着暄软之处,两侧坐板可以往上掀。

    若是累了,可躺下小歇解解乏,虽不如床上,但在路途中也很是不错。

    耿耀第一次上他马车,见那地上毛羽洁白,直接脱了靴子,他把勺子放在小案上,移步到彦遥身侧坐下。

    彦遥坐在地上,后仰着头,面上盖着一方帕子,耿耀似有所感,掀开来,彦遥含情的眸子此刻闭着,已泪流满面。

    他安静的哭着,入荒山孤雪,美的动人心魄,却又荒凉的让人心疼。

    耿耀脑中嘣的一声,犹如琴弦断裂,理智溃不成军,难以重塑。

    那日霍沧府一见,彦遥不愿跟耿耀走,耿耀闯入敌军杀的昏天黑地,犹如割肉一般生生把彦遥割了下来。

    以往全是他的错,彦遥不再要他,他认。

    去国都的路上初相见,耿耀原是想当个骑士一般,照料他路上生活,护他一路平安。

    可是真的难以做到,这人就在他眼前,能闻到他身上清香,能感受到他呼吸急缓。

    那唇那眉眼,都似裹着蜜糖的砒霜,诱惑着耿耀上前尝一尝。

    心中恶魔遮天蔽日,耿耀才知,他劣性根是如此可怕,他想把彦遥囚禁在他身边,哪怕是自己言而无信三年未回,也想让彦遥等着他,也想让彦遥属于他。

    耿耀记得约定的,为给彦遥一个心安,他在三年之期前送的书信,告诉彦遥自己还活着。

    风萧萧吹动树梢,又贪心的卷起地上枯叶。

    马车内落泪的彦遥猛然被人吻住,那吻汹涌如岩浆,已是把彦遥四肢都融化成水,再无一丝力道。

    无意识的揪住耿耀胸前衣,只那泪流的更是急促。

    “耿哥哥,阿遥老了吗?”他睁开苦涩的双眸,在无边的眼泪中轻声问着。

    他乖乖的让亲吻,耿耀恨不得连心都掏给他,吻上彦遥眼帘,薄唇被染上水润。

    “没,阿遥,绝色。”

    刹那,委屈的人呜咽哭出声,隔着马车隐隐传出,秋雨和哑婶忙驱散众人,引着人走远了些。

    “阿遥,跟我回武平县,可好?”

    “我走了武将这条路,注定给不了你安稳,可是阿遥,跟我吧!跟着我,在我死之前,都跟着我。” 四年前的耿耀大方,害怕彦遥遥遥无期的等他,害怕坑害了人。

    现在的耿耀犹如坠落成魔。

    “阿遥,当我夫郎,跟着我,我爱你。” 耿耀一下下吻着擦不干的泪,两人衣襟相贴,他那个爱字落下,哭着的人身体轻微颤/粟。

    彦遥朦胧眸子望向耿耀,撞见里面缠绵爱意。

    “你不是爱姑娘,嫌弃我是哥儿?”

    耿耀怔愣了下:“那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

    他抚着彦遥侧脸,大千世界万种景象,他眼中却只有面前人:“我日后应当还会征战,无法日日陪着你,不能和于贵一样与你日日相守,处处体贴,可是阿遥,考虑一下,跟我,这里只有你。”

    他牵着彦遥的手落在胸口处。

    掌心是强健的跳动,好似在说:主人,我长在耿耀胸膛里,但我是你的,我是为你而跳动。

    彦遥抿着唇,微微侧头看着耿耀,他因耿耀诉情而欢愉,但也察出什么地方不对。

    于贵

    为何耿耀辉提及他,而且,还用日日相守这话。

    心中隐隐约约有猜测,试探道:“我若跟你回了武平县,你心无芥蒂的待我如初?”

    这话说的像是已经意动,耿耀改跪为坐,伸手把彦遥捞到自己怀里,又迫不及待的吻了一通,直吻的彦遥眼泛涟漪。

    “是我为了来边关对不起你,你不等我另投良人也是应当,阿遥,跟我回武平县,我心无芥蒂,待你如初。”

    耿耀想的开,就如分手到复合之间,对方另谈了场恋爱,吃醋自然有之,但也仅仅是吃醋。

    彦遥已猜透个中缘由,心头巨石骤然放下,故意道:“若真是心无芥蒂,怎凭白跟我生了这一路的气?”

    那不满的唇角被人再次死死堵住,只有轻声呢喃在彦遥耳边响起:“阿遥,我心中无芥蒂,我只是想要你等我。”

    我知道你没义务等我,我只是想要你等我。

    你未曾等我,我心中有气,那不是芥蒂,只是,太过在意。

    秋雨上车时,彦遥的发还是散乱的,衣服还算穿的整齐,他脸上嫣红未散,眸中却已是冷的厉害。

    秋雨吓的不行,跪坐在地上,用梳子帮他束冠,想问又不敢问。

    这是姑爷做了何事,怎让少爷眼中含了凌厉。

    “姑爷来寻我那日,是于贵出城接的,是你出院子迎的,你可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

    秋雨忙回想,道:“并无不妥之处,阿贵待姑爷很是恭敬,把少爷的披风递给我后,临走前还给姑爷行礼告退呢!”

    彦遥猛然看他:“你是说,于贵当着耿耀的面,把我的披风递给你?”

    秋雨:“是啊!于贵说是少爷落在他那里的披”

    风字未出,秋雨心里就咯噔了下:“是姑爷因披风一事误会了什么?”

    “许不是误会。”

    “啊?”

    半晌,彦遥闭上眼,喃喃道:“于贵,许是心大了。”

    于贵主动说去接耿耀,彦遥还想着他忠心,到了如今身份还不忘主仆身份,谁知原来是另有谋算。

    “那于贵和姑爷说了什么?怎姑爷恼的如此厉害,我瞧着”

    秋雨看了看彦遥微微红肿的唇瓣,还有上面咬破的痕迹:“我瞧着姑爷还是爱着少爷的,那日却站在院外半日都未进。”

    回想那日彦遥也是气恼,恼于贵,也恼耿耀。

    “不知道,我气未消呢!不想问,那日他问我为何选于贵,我原以为是问我为何选择扶持他,不曾想是那个意思。”

    秋雨的梳子举在一旁,惊道:“少爷为何不向姑爷解释?”

    “生气。”彦遥赌气道:“谁让他说他心无芥蒂的。”

    秋雨噗嗤一笑。

    “笑什么?”

    “就觉得,少爷这些孩子气,终于回来了些。”

    在彦家时,少爷不曾有孩子气,嫁入耿家,身旁有了姑爷,少爷便被宠出了孩子气,可自从姑爷走后,他家少爷话都少了许多,哪里还谈什么孩子气。

    现如今,终于是解开心结,眉眼间的灵动都活泛了起来。

    两人和好,最为高兴的当属李萱和冯如松等人,他们的伙食再次回来了,这些日子比以往更是丰盛。

    秋雨对李萱有了笑脸,李萱端着碗的手抖了抖,当场表演了个什么叫做受宠若惊。

    马车一路往南,耿耀时不时的赖在彦遥马车里,粘人的让四周人牙疼。

    美人臂,红唇吟,彦遥气喘吁吁,却不敢大声放肆,这是在途中,车前有赶马的人。

    他衣衫松散如无骨尤物,上身躺在耿耀怀中:“这一路行程缓慢,可还来得及回宁安县,见见爹娘?”

    耿耀:“爹娘说他们去国都,一家人多年未团圆,我们回去耿文无法回去,也是遗憾,到时候在国都,也能吃个团圆饭。”

    “那大哥的差事?”

    “辞了。”

    耿耀手入衣襟,在那孩子口粮处轻轻拨动:“李萱是我认的义妹,到了国都对外说是你的丫鬟,她会在院中少出门。”

    彦遥被他撩拨的身子猛的绷直:

    “为,为何?既然是义妹,不让爹娘见见吗?”

    “不用。”

    彦遥泪从眼尾落,他还想问,你把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弄到院子里,还让她少出院子,又不给解释,就不怕我误会吗?

    可是他此刻已无暇去问,更何况,这一路他瞧的出,耿耀对李萱无意,李萱对耿耀也无意,反而是和那冯如松有些未挑明的情谊。

    彦遥求饶的呢喃耿哥哥,马车颠簸,车外有人,他不能发出那等声音,可是已快要忍不住。

    第64章 牵手 清酒染白雪,彦遥在吻中也醉了去……

    耿耀在彦遥鼻头吻了吻:“从国都回来, 跟我到武平县。”

    这句话,他已在这种时候问了几遍,彦遥嗓音染了破碎:“知道的, 阿遥跟耿哥哥回武平县。”

    “不准再去霍沧府。”

    “阿遥不再, 不再去霍沧府。”

    “不准再见那个人。”

    彦遥知道这时不应该发笑,可他实在是忍不住, 破碎声音染上笑意:“耿哥哥明明说过, 心无”

    芥蒂二字被人用吻堵了回去。

    彦遥心里高兴, 搂着耿耀脖子和他亲热, 他才不要耿耀心无芥蒂。

    他跟了旁人,耿耀都心中无刺, 那是他不在乎他。

    国都里, 纪绍年在府中来回走动, 支使着人忙前忙后, 耿文刚从光禄寺回来, 身上穿的还是大红官服, 他站在门口都不知走那块砖。

    未到四岁的耿志才,才哥儿跑到父亲腿边,仰头道:“爹,我小爹疯了。”

    耿文弯腰把他抱起,躲过花花罐罐,椅子桌子的, 走到指点江山的纪绍年身侧。

    “怎么突然忙活这些了?”

    “哎哎哎, 这个椅子花纹不好, 搬到库房去,找一个有意境的出来。”

    丫鬟欲哭无泪,不懂意境为何物。

    纪绍年抽空回耿文:“这不是彦遥要来了, 万一他觉得我连家都管不好,家里凌乱又粗俗,那岂不是更瞧不上我了?”

    才哥儿抱着耿文的脖子,道:“那小爹肯定又要哭鼻子了。”

    纪绍年转头瞪他,随后又瞪耿文:“都是你说我爱哭鼻子,才哥儿记得这句话,就日日说我爱哭鼻子。”

    耿文后退一步:“夫郎先忙,我先回书房看公文。”

    说着还不忘把才哥儿抱走。

    纪绍年冲着逃跑的耿文哼了一声,继续指挥家中众人,翠茵跟在他身后露了笑。

    当真是各有各的福,他家少爷嫁对了人。

    走了这一程,犹如贫寒如仙境,国都繁华超乎想象,瞧见城门外一个高大身影,耿耀猛然夹紧马腹,到了跟前翻身下马。

    “大哥。”耿耀伸开双臂,和耿武重重抱了下。

    耿武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

    彦遥那边已是下了马车,走到跟前也是叫到:“大哥。”

    他笑眼染了湿润,是见亲人的亲切。

    在宁安县时,耿武与他说话不多,分开五年再相见,是真的高兴,世间凡人万千,可一家亲人总是就那几个。

    “娘知道你回来高兴哭了,你大嫂和绍年都在灶房忙活,就等你们了。”耿武。

    彦遥上了马车,耿耀弃马和耿武走入城,国都人多,马车走不快,他们脚步完全跟得上。

    兄弟俩说着话,那模样恨不得找个安静地方说个三天三夜。

    明明两个人都不是个话多的人。

    彦遥掀开木窗开着,嘴角的笑比蜜甜,看的秋雨也是高兴。

    “少爷,你和姑爷在一起真好”

    彦遥笑意更深,杀猪郎说爱他呢!他还未告诉杀猪郎他也爱他,不是对夫君的,是对耿耀的。

    还有他并未跟过于贵的事也未说呢!

    自始至终,他身心皆是耿耀的,哪怕成婚多年耿耀还未真的要他,他也还是把身子给耿耀留着呢!

    “少爷,姑爷虽说这些日子好之又好,黏你也黏的厉害,但是于贵的事总归是一根刺,他心中怕是不痛快,何不说出呢?”

    彦遥:“我有分寸,我怎想他不痛快。”

    两人同房前他定是要解释清楚的。

    耿文现如今是光禄寺少卿,四品官已可开府。

    他是个能受的苦的,纪绍年可受不得委屈,自家银钱不够,就从爹娘那处要了银子买了宅子。

    耿母等人是提前到了,说是住客栈,或租个房子先住着,纪绍年怎么都不依,说耿母不喜欢他。

    又留了个院子给彦遥,饭前饭后都去这院子转一圈,看看是否有东西摆的不合时宜,到时候让彦遥看笑话。

    马车还未来到门前,就有小厮跑着来传消息,一行人急忙去到门外。

    厚哥儿几个孩子皆是伸头垫脚的瞧着。

    “爹和二叔,我看到了。”

    安哥儿和才哥儿是同年人,睁大眼道,同时道:“二叔/二伯怎么比爹/大伯,还高,瞧着好威风啊。”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就威风了,但二叔/二伯身材高大,束发银冠,披着一袭黑色大氅,身后再跟着两排骑马之人,瞧着真是气派。

    耿耀瞧到院门外的一行人,和耿武的话说到一半就大步而来。

    厚哥儿已有十岁,自小和耿耀最是亲厚,此刻如当年一般抱住耿耀大腿,仰头道:“二叔。”

    耿耀揉了揉他的脑袋,先看向耿母。

    母子相望,都红了眼眶,耿母头发白了大半,眼边皱纹如渔网,耿耀大步上前,把她抱在怀里:“娘,对不起。”

    耿母抱着耿耀痛哭:“你个狠心的啊!你怎么不等娘死了再回来。”

    见了下马车的彦遥,耿母又抱着他哭了好一会。

    她人老了,也不知道这俩人是何种情况,耿耀临走前说了对彦遥无意,还未圆房的事。

    后一个去了边关,一个去做了生意,怕是

    不曾想今日又一同来了,她双眸已经浑浊了许多,拉着彦遥的手,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话:“你是我儿子,还是我儿夫郎?”

    怕人不懂这意思,彦遥却是明白的,他脸上有些害羞,却笑的明媚:“娘,自然是儿夫郎。”

    耿母喜极而泣:“那就好,那就好。”

    耿父背着手站着,那架势像是皇帝老儿,只是年迈的唇角微微颤动着。

    耿耀走过去:“爹,我回来了。”

    耿父:“嗯。”随后转身道:“进去吧!在外面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耿耀:

    耿武冲他笑道:“爹还是那脾气。”

    耿耀:“我瞧着还不如以前。”

    一家人进了院子,耿耀就算是瞎的,也能看出纪绍年的那双眼滴溜溜的转,老是往彦遥身上瞟。

    这幸亏是个哥儿,若是个男子,耿耀都觉得是要和他抢彦遥的。

    这事不能想,一想好像哥儿和哥儿在一起也合理,同性恋多正常。

    死对头突然发现以前的看不惯都是因为心有爱慕?

    刚失而复得,耿耀受不了这猜想,边和耿母说着话,边伸手牵住了彦遥。

    还在想纪绍年又作什么妖的彦遥:

    耿文唇角带笑,正在听着耿耀说话,猛不防手中被塞了个手掌进来,不等他垂首,纪绍年就已经自顾自的和他十指相扣起来。

    安哥儿和厚哥儿小时不同,那性子皮的让蕙娘头疼,哪怕是她那么好的性子,也气的打过一次。

    大人边说话边往前去,安哥儿小腿跑来跑去,也不知道怎么忙着到了他。

    跑到耿武和蕙娘身旁,牵着两个人的手合在一处,道:“二叔和二婶,小叔和小婶都牵了手,爹和娘也牵着。”

    耿武和蕙娘:

    随后几个孩子又把视线移到两双苍老的手上。

    安哥儿拿起耿母的手,才哥儿拿起耿父的手,犹如做着多郑重的事,慢慢合在一处。

    耿父冷着脸想拿开,嘴里道:“成何体统。”

    耿耀提声道:“牵着,我娘都不嫌弃你那跟树皮一样的手,你还嫌弃我娘?”

    耿父气道:“逆子。”

    耿耀:“逆子也是你的种。”

    耿父

    话是如此说,那手到底没拿开。

    只是刚还因耿耀回来而哭的耿母,此刻竟不好意思的红了脸,耿父也是别开脸,扭捏的肉眼可见。

    日头明媚,天空中竟落了初雪,纪绍年把院子里装扮的精致又雅致,耿耀牵着彦遥的手笑的不行,原是不好意思的耿武耿文等人也是笑出声来。

    几个孩子围着众人喊:“爷爷奶奶害羞了,爷爷这么黑的脸都红了。”

    耿耀好奇道:“爹,你跟我娘过了一辈子,到底是怎么生的我们哥仨?”

    话落,耿父一声吼,弯腰就脱掉鞋往他身上砸:“你个畜生,连你爹的玩笑都敢开。”

    父子俩一个跑一个抽着棍子追,耿家众人站在原地无奈而笑。

    眼看那边耿父追不上要停了,耿耀解开自己身上大氅扔给彦遥,道:“爹,你这不行啊,几年不见,怎么追我都追不上了。”

    耿父那叫一个气,又喊着小畜生的追他。

    彦遥抱着耿耀的大氅,仰头看这场初雪,今年下雪挺早。

    “二伯好皮啊!”

    “就是皮,奶奶说家里最皮的就是二叔。”

    那边两个孩子嘀嘀咕咕的说着话,彦遥恬静的笑着,视线追随着那道身影而动。

    耿耀已被耿父抓到,那棍子在耿耀背上打了几下,刚才皮的不行的耿耀抱住他的肩头,一瞬间柔和了气息,道:“爹,儿子想你了。”

    耿父那扬起的手抖的不成样子,再也落不下去。

    半晌,他推开耿耀,转身背着手走了,拿着棍子的手依旧抖着,和耿耀离开前相比,腰已经有了弯曲。

    耿耀手臂还是抱人时的张开,他侧身喊道:“哎,老头,你不说想我,多少也回抱下啊!”

    耿父走的更快了,耿母笑骂道:“别理他,定是自己哭鼻子去了。”

    耿家人:???他爹到底有多少面?

    进了正堂,一行人坐下,几个孩子上前,耿耀看着一个和厚哥儿身高相仿的孩子,不等耿武说话,就直接道:“金宝。”

    宁安县的时候,耿耀常跑王千总家,和金宝还算熟悉,今日一见第一眼眼生,再瞧也就认出来了。

    只是,耿耀笑了,金宝小时候瘦瘦的,现在挺好,往他爷爷那个身段去了。

    有些胖嘟嘟的,但是还好,瞧着挺结实,不是那种虚胖。

    金宝看懂了他这个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耿叔,是我。”

    他穿戴和才哥儿一般无二,眉眼也没有受委屈的阴郁,耿耀问他这些年如何,他也一一说了,话里对耿文和纪绍年敬重之余,还有肉眼可见的亲切。

    王千总死时,金宝五岁,他牢牢记得王千总的话,缩起身子,打算谨小慎微的长大。

    和纪县令夫郎的时候,他乖巧听话,后来纪绍年生产,纪县令夫郎就带着他住了过来。

    纪绍年自己就是个孩子性子,有些犯傻的话不敢说与他小爹听,就拉着金宝说个不停。

    “你说我才哥儿以后聪不聪明?都说我傻,别到时候随了我。”

    “发愁,才哥儿嘴里吐泡泡跟放屁了,别是有毛病。”

    “金宝,才哥儿给你吧,我不想要儿子了,他抓我脸,呜呜,好疼啊,我夫君怎么还不回来。”

    似是大人世界中的同伴,纪绍年无聊时就背着人带着金宝翻墙爬树捉蚂蚁,有一次两个人刚爬到墙头梯子就倒了,坐到月亮升起才被耿文找到。

    金宝想着完了完了,谁知道纪绍年一下去就扑倒耿文怀里,哭的昏天黑地,说自己快要吓死,他怎么现在才找来。

    快要急出汗的耿文别说骂一句,哭笑不得的哄了半天。

    自那后,金宝也看清了,纪叔就是个忒不靠谱的大人,耿文还偷偷塞他吃的,让他帮忙多照看下纪绍年。

    耿耀冲门外喊了声小五,小五忙走进来,把一口小木箱拿进来放到地上。

    耿耀单膝跪地打开:“你们厚哥小时候,我常带他上山打鸟,给他做了不少弹弓,这几把弹弓和桃木剑都是我做的,你们拿着玩,等二叔遇到什么新奇玩意了再给你们。 ”

    弹弓,桃木剑,小巧的弓箭

    耿耀按照年纪一人分了一套,大小跟着岁数来,最后一套递向金宝,金宝茫然看他。

    自己非耿家人,耿叔准备的应该有定数,自己拿了是不是不太妥帖?

    耿耀看懂他的意思,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原本就是给你准备的。”

    无人对金宝不好,金宝这几年也是活的开心,可总归是和在爹娘爷爷身边不同。

    金宝接过去,裂开嘴笑:“谢谢耿叔。”

    几个孩子一起跑着去玩。

    重聚的人说话吃饭饮酒,纪绍年又闹着玩当年的木牌,真心话大冒险,这次又多了几个孩子,那是热闹的差点把房顶掀翻。

    两个小些的孩子哈欠连天,却也闹着不走,最后在耿父牵着耿母扬长而去中结束,因为耿耀让耿父对耿母说句:媳妇,我喜欢你。

    这次夫妻两个一致对外,瞪着耿耀表达不满,最后老两口牵手走入雪中。

    彦遥今日也喝了些酒,他和秋雨回到纪绍年给他准备的院中,问翠茵道:“单独给我一个院子吗?家里可住的下?”

    翠茵笑道:“住得下,老爷子和老太太和我们少爷住在一个院子,几个孩子玩乐在一处,住在大爷那个院子。”

    彦遥笑道:“委屈你们家少爷了。”

    翠茵温和道:“有彦少爷这一句,我家少爷就不委屈,知道你要来,我家少爷紧张的几夜未睡,做梦都在想要怎么把家中变一变。”

    彦遥不解看他。

    翠茵道:“我家少爷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哪怕过了这几年也是不甚稳妥,这国都有些人就背地里说我们少爷不配当正夫郎,连家都管不好,院子静致,一应摆放,都随心的不美观。”

    她失笑道:“我家少爷怕你也瞧不起他。”

    彦遥:“他这些年,过的可还好?”

    “托了彦少爷的福,我家少爷这几年过的也算是随心随性的。”

    翠茵这话说的真心,就他家少爷这样,去到谁家都是被磋磨的结果,偏偏爱和彦遥争风,闹着嫁入了耿家,得了这么个护着他的夫君。

    也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

    想到什么,随口道:“连丫鬟爬床的事,都是家中姑爷找的我,让我料理的,还说少爷脾气大,不用和他说了。”

    彦遥:纪绍年也是本事,几年如一日。

    翠茵引着彦遥进了屋子,彦遥只瞧了一眼就露了笑:“你家少爷怕是挖空心思了吧?”

    暖色纱帐瞧着舒心,瓶中红梅更是添了雅致。

    翠茵笑道:“可不是。”

    她见彦遥身边人不少,和秋雨嘱咐了几句,又留了一个府里的粗使,这样若是彦遥这边有手生的地方,也可以帮着找个物件,随后就笑着离了院子。

    彦遥喝了些酒,头有些发晕,他侧卧在软榻上睡了会,醒来时见耿耀还没回来,不由问:“耿耀呢?”

    秋雨轻声道:“我刚让人看了,姑爷和大爷一起去了三爷书房,嘱咐了让少爷先睡,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 。”

    这屋里烧的暖和,彦遥手脚依旧是凉的,却也不觉得冷。

    他坐起身,思索了片刻,若是兄弟几个单纯说话,想来不会去书房这地,怕是说什么正事的。

    现在酒醉好了些,又问道:“李萱安排好了吗?”

    秋雨好笑道:“睡着呢!天天就想着吃。”

    她想到什么,哪怕此刻房中无人,还是压低声音道:“李萱似是国都人,说到吃食,无意中提了一句,说醉浮云酒楼的醉蟹最是她话未说完就反应过来,忙停了话。”

    彦遥眉头微蹙:“她说这话的时候都有谁在?”

    秋雨:“就只有我在。”

    “那就好。”彦遥叮嘱道:“日后你多看顾着她些,莫要带她到人前。”

    秋雨不解:“少爷,她是?”

    彦遥似是气笑了:“不知,你家姑爷心有大谋算,又不与我讲。”话锋一转道:“但瞧着你姑爷和这姑娘的谨慎,总归是有些内里,到时有何细碎之事都可和我说。”

    “我到时问问你家姑爷,若是事关重大,这里不安全,到时把她移到我们宅中去。”

    秋雨点点头:“奴婢记下了。”

    心里挂着事,彦遥睡的不甚安稳,酒气的吻在他脖颈流窜,他嘤了声,伸手勾住那个脖颈与晚归的人接吻。

    只要是这个人,彦遥甘愿把自己奉上,他不知羞,这几年做过许多次这种梦,梦里皆是和耿耀的恩爱荒唐。

    耿耀把他打横抱起,动作有些急促,彦遥仅有的睡意全都消散,心中怦怦跳着。

    “阿遥,阿遥” 耿耀喝了许多酒,在书房时三兄弟聊了近几年的事,后耿文走后,耿耀又和耿武寻了个安静地坐着喝酒。

    此刻他大氅扔在地上,满身风雪和酒气把彦遥包裹,许是因为是耿耀的,彦遥竟觉得飘然欲仙,令人沉醉。

    唇齿交缠,耿耀鼻尖扫过彦遥侧脸,两人闭着双眸,沉浸在这种灵魂合一的深吻中。

    清酒染白雪,彦遥在吻中也醉了去。

    “耿哥哥,耿哥哥”彦遥一句句的回着,他想要更亲密的对待,这吻安抚不了他心中急切。

    第65章 承受 耿哥哥喜欢阿遥的身子吗?……

    当交缠的粗喘平息, 耿耀躺在床上,彦遥揽住松散衣衫,遮不住他身上斑驳痕迹, 只是, 他双目垂泪,控诉的瞪着耿耀。

    那委屈似化为实质, 搅的耿耀心脏抽疼, 他欲伸手, 被彦遥一把挥开。

    “我知道你爱姑娘家, 那你为何还亲阿遥,阿遥是多丑陋容貌, 你, 你,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肯和我”

    耿耀拉他入怀, 彦遥挣扎也无用, 他怎是他对手。

    耿耀牵着他的手来到被子下, 闷哼了声,握着彦遥的手缓缓

    “发了疯的想要你,过几天,我找点避孕的东西。”

    彦遥面上恨的咬牙:“阿遥不配生下你的孩子?我和于贵”

    他以为是因为这事,刚想解释,耿耀就在额上落下一吻, 解释道:“不是, 我们在国都还不知道待多久, 到时候还要启程回武平县,这天冷不说,一路又颠簸, 怕你受罪。”

    末了,耿耀嗓音低沉,道:“以后别提他。”

    耿耀估计他身子,彦遥自是开心,又听他受不住的吃醋提要求,忽而笑了:“不准提谁?于贵?是谁说心无芥蒂的。”

    他调皮的厉害,耿耀直接用吻堵住他的唇,呢喃道:“阿遥,别提,心里疼。”

    他爱彦遥,是他先弃彦遥而去,怪不得彦遥,只是,心里疼的厉害。

    可越疼,那些骨血里,属于野兽的占有欲就如烈火把他焚烧。

    耿耀把彦遥的手腕按在脑侧,双眸已是猩红一片,他不在逃避,边亲着人,边滴血一般的问道:“他是不是也这么凶的亲过你,你是不是也曾蹲下身给他含着吞咽过,你是不是也曾被人狠狠占有过”

    “阿遥,我疼。”

    “对不起,没道理,不怪你,就是我好疼。”

    喝了酒的人一句句喊疼,最终似孩子一般的趴在他肩头,呜咽痛哭,彦遥后悔了,悔的肠子都青了。

    耿耀说心无芥蒂,面上也未曾露出半分,他当真以为他不在乎,就想着自己气还未消,和他闹一闹。

    他抚着耿耀已经长长的发,在他耳边道:“阿遥一直在等你。”

    “耿哥哥,阿遥一直在等你。”

    “耿哥哥,阿遥一直在等你。”

    呜咽中缠绕着轻喃,一句句重复着。

    等到肩头没动静了,彦遥等了好一会,才发现耿耀哭着睡着了。

    彦遥:生气,到底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软香玉体在怀,耿耀是在醒来的。

    他睁开眼就是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彦遥一身白纱,遮不住身前的大红肚兜。

    他跪坐在床前,正在俯身

    瞧见耿耀醒来震惊的模样,他眉眼是调皮的狡黠,还有不敢见人的害羞。

    “阿阿遥”耿耀只觉得自己命都没了。

    雪落了整夜,麻雀在地上跳动,留下杂乱的印记。

    桌上蜡泪低垂,还未有人进来收拾。

    秋雨似是听到了动静,在门外轻声问:“少爷,醒了吗?”

    耿耀呼吸粗重如沙,额头青筋凸起,他视线如蜜更粘稠,尽数落在那人身上。

    彦遥累的不轻,房间烧的暖,他虽穿的少,但也累出了一些细密的汗。

    彦遥从中间移到床头,依旧是跪坐的姿势,胳膊趴在床沿上,如水的眸子看着耿耀,轻声问:“杀猪郎,我昨晚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什,什么?”

    “耿哥哥,阿遥一直在等你。”

    “耿哥哥,阿遥一直在等你。”彦遥抚摸着耿耀的侧脸,温柔道:“阿遥喜欢耿哥哥,不是喜欢夫君,阿遥的心是耿哥哥的,人也是耿哥哥的。”

    他嘴中全是耿耀的味道,落泪道:“未曾有过旁人的,耿哥哥未曾要过阿遥,阿遥现如今还是完璧之身,这么羞人放/荡之事,阿遥此生只做过两次,一次是耿哥哥,二次也是耿哥哥。”

    “阿遥的唇,阿遥的身前”

    他话未说完,已被反应过来的耿耀拉入怀中,紧紧抱着,抱的紧紧,似是想把这柔弱哥儿融到胸腔里。

    “阿遥阿遥阿遥”

    彦遥被那如铁的手臂抱的发疼,脸上却笑的开怀似孩子,撒娇道:“耿哥哥说爱我。”

    耿耀抵着他的额头,先在唇角偷了一吻,才道:“我爱你。”

    彦遥压不住喜悦,回道:“阿遥也爱耿哥哥。”

    他在耿耀面前一如五年前,孩子气的撒娇得意。

    耿耀先让彦遥用过夜茶水漱了口,才继续抱着他问:“于贵是怎么回事?”

    彦遥靠着他:“于贵是怎么说的?”

    耿耀:“于贵说这两年你跟着他在容县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现如今来到霍沧府,就可以让你多休息休息养养身子了。”

    “说你待他很好,给他走动了一个县令的官职,又不放心他,就跟着他一同到了容县,这两年,多亏了你。”

    彦遥眉头微蹙:“他说的倒也不错。”

    耿耀用虎口卡主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阿遥,不要低看我的敏锐度,他若不是故意往这方面引,我不会这么想。”

    “他说这话时脸上宠溺,眼神暧昧,已不是爱慕者那么简单。”

    彦遥:“我没说不信你,只是”他沉思道:“还挺难办。”

    彦遥倒是想过如今这情景,只是于贵一直装的好,他只觉得于贵忠心又听话,是毫无准备。

    耿耀盯着他思索的眸光,问道:“我那日问你,为何选了于贵,你说他听话。”

    “你为何会给于贵卖官,又不放心的随他上任?”

    彦遥:

    这事也确实不怪耿耀误会,不太好解释。

    耿耀就见彦遥的眼睛动来动去,一看就是在琢磨着要不要说谎。

    “能说就说,不能说也不用编瞎话哄我。”

    “那先不说。”彦遥埋他怀里。

    他总不能说我爹说你出生时有紫气东来,我信了这话,在为你当皇帝谋划。

    彦遥心虚的肉眼可见,耿耀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嗯,没事,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彦遥见他没生气,问:“那你那个义妹是什么来路?身份上有什么门道?”

    这次轮到耿耀沉默了,彦遥露出不满,他自己的不想说,却不想让耿耀也瞒着他。

    耿耀笑了笑,道:“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青龙山下公主和亲的车架吗?”

    彦遥直觉不好。

    “她就是长乐公主。”

    彦遥猛的坐起身,死死瞪着耿耀:“你,你你,不要命了。”

    彦遥查到的,义妹是耿耀所救,这不是不能救,但是你救了就救了,带回国都做甚。

    边关天高皇帝远,无人识得公主,国都可就不一样了。

    耿耀揽着他,低声道:“我曾有个师父”

    彦遥想听,耿耀也就说与他听,只是现代修仙是不曾提起的,只简而化之的说了个大概。

    师父,宫内疯癫的哥儿,还有为何要带李萱来。

    彦遥细细听着,后又靠在他怀里:“嗯,原来如此。”他思虑道:“那得想个法子带李萱进宫,此事不易,要细细谋划,而且那是后宫,你要进去也是难”

    “不过无碍,我来想法子。”彦遥问:“这事你和大哥和三弟说吗?”

    “不说,大哥性子图稳,我和他说会惹的他无法安睡,耿文则是心思重,说了也难消化。”耿耀胳膊收紧了些:“不怪我?”

    “夫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有什么怪不怪的。”彦遥好奇道:“那你为何愿意跟我说?”

    耿耀笑道:“你胆大,而且心里能扛事。”

    两人起床穿衣,秋雨端来饭菜,彦遥连筷子都不拿,耿耀把他拽到腿上,问他是否没胃口。

    彦遥牵着他的手放在腹部,抱怨撒娇道:“好多,饱了。”

    耿耀:那处抬头而起,他又按着彦遥的脖子狠亲了一通。

    延平帝现如今行将就木,已经许久不曾上朝,国事交由大皇子和内阁六部。

    只是延平帝迟迟不肯立太子,故而底下皇子蠢蠢不安。

    耿耀递交面圣文书,随之而来的,是三位皇子的邀约。

    院子里临时收拾出一间书房,此刻耿武和耿文也在,见彦遥跟着,纪绍年跟着也要来,但是彦遥准他进来的前提是,闭嘴不能言,只要说一句话,就轰他出去。

    几人中间燃着炭笼,上面放着瓜果火声等物。

    几人边吃边说,倒是自在的很,和宁安县一般无二了。

    彦遥给几人倒着茶水,耿耀笑道:“看不出我还挺抢手。”

    耿武:“你名头盛,先有你和阿遥的回生传,再有耿家军战无不胜的言论,现如今你之名平民百姓都知,再加上大景少能战的领兵将领,皇上调你回来定是放兵权的,明眼人都知。”

    耿文点点头,随后笑道:“巴结我的都多了。”

    “皇上现如今一共有四子,十六皇子年纪小,今年刚过四岁,剩下的大皇子,六皇子,八皇子都送了帖子。”耿武问耿耀道:“二哥打算如何应对?”

    耿耀沉思道:“见是肯定不能见的,皇上没见,把皇子见了个遍,我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推是要推的,就是如何推是个技术活。

    彦遥坐在他身侧,吃着花生在心里道了句:他夫君缺了几个幕僚谋士。

    “要不然让爹装个病?”耿武说这话亏心,面上带了些尴尬。

    耿耀点点头:“也是个办法。”

    彦遥看了眼给喂耿文吃番薯的纪绍年。

    耿文耳朵发红,不适应在兄嫂面前如此作态,但也张嘴咬了一口。

    纪绍年却坦荡大方,耿文咬过他收回手自己也咬了口。

    一个红薯两人吃着,见彦遥看过来,他张嘴想怼两句,但想起说话就把他赶出去的话,又把话咽了下去。

    彦遥道:“若是爹装病,怕是会有些人送礼来探望,那礼如何拒,人如何推,怕就要劳烦三弟婿了。”

    吃红薯的纪绍年:

    他呆呆的望着彦遥,争强好胜的心都没了,直白道:“我不会啊!”

    彦遥:“那我另找一处宅院,把爹娘接过去,你这处就可清净些。”

    纪绍年瞪他:“那不行,爹娘凭什么你接走,二哥是爹娘儿子,我夫君还是爹娘儿子呢,你是爹娘儿夫郎,我也是爹娘儿夫郎”

    耿文握住他的手,温柔道:“吃番薯,莫要急。”

    纪绍年哦了声,继续吃番薯,语气还算平和道:“爹娘是我的,你不能抢。”

    彦遥:

    有些话他不能说,露出无奈道:“那你说怎么办?”

    纪绍年随意道:“大不了我也装病,把家给你管”

    话未说完,他双眸一亮,看向耿文:“我这法子是不是特别好?”

    耿文笑着点点头。

    纪绍年又看向彦遥,彦遥不吝啬道:“好法子,几年不见,刮目相看。”

    番薯贴着纪绍年唇边,他美滋滋的咬了口,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几人也随着他笑,正事说完,耿武见这一对对的,直接站起身道:“我找蕙娘去。”

    耿耀未曾见客,只对外说父亲生病,多年不见,现在要在床前尽孝。

    如众人所想,有人送礼,有人上门看望,彦遥话语得当,一一挡了回去,连看纪绍年的都被他挡了。

    纪绍年在屋里吃了好些酸山楂。

    “一个都没得罪?”他不信的再次发问。

    翠茵笑道:“可不是,一个个都是高高兴兴的走的。”

    纪绍年哦了一声,又咬了口山楂,酸的他心里难受,他怎么就做不到如此呢!

    月光如水,屋檐雪还未化开,彦遥修长脖颈后仰着,他脸颊泛红,浓密睫毛轻颤着,任由耿耀在他身前

    桌上摆着两个薄如蝉翼之物。

    耿耀见他已有媚色,不舍离他身,抱着他去拿那物:“阿遥可想?”

    彦遥瞪他,觉得他明知故问。

    但见耿耀等着他说话,就手指在耿耀胸膛移动,不知羞的喃喃道:“阿遥想把身子给了耿哥哥,想让耿哥哥在阿遥里面搅动风云。”

    “阿遥,阿遥好想好想,阿遥不知羞的做过许多梦,阿遥这几年很是想耿哥哥。”

    说到最后似又想起了那些孤枕难眠的委屈,眼尾有泪滑落。

    对不起三字太过轻飘,压不住耿耀愧疚与心疼。

    他吻上彦遥眼泪,慢慢让东西来到门口。

    彦遥指尖发着颤,嘴角却扬了弧度。

    原应该羞涩不敢抬头的,可彦遥本性是个大胆的,此事又压了几年,他早已按耐不住。

    他不知此事滋味,只知行了房事俩人才是有名有实的夫夫。

    雨夜枝叶摇曳,彦遥指尖从那结实臂膀上滑落了许多次,他哭的泣不成声。

    嚷嚷着不要了,喊着自己受了骗。

    之后连哭都哭不出,一度晕了过去。

    耿耀让人送了水,抱着彦遥清理后,又把他抱在床上安睡。

    他在彦遥额头落下一吻,轻叫了声阿遥。

    欺负的狠了,现如今趴在他怀里还在抽泣。

    翌日清晨,彦遥搂住耿耀的脖子,不管他醒不醒,委屈控诉道:“好疼,莹娘骗我,说此事苏爽人间之最。”

    耿耀未睁眼先笑开,在彦遥唇角吻了下,道:“你初次会疼一些,后面就会好了。”

    彦遥此刻想起还心有余悸,撒娇道:“不要了,再也不要了,耿哥哥那物太吓人,阿遥无法承受。”

    吃了一次肉就没了,这事耿耀怎能忍,抱着人亲了又亲,哄了又哄:“信我,会越来越好,只第一次疼些,我看你神情,后面应当好了些。”

    彦遥埋在他脖颈,想了想,轻轻点头道:“初时阿遥想跑,后来就慢慢有了滋味,不过还是受不住,也不是疼,就是阿遥说不出来。”

    耿耀紧紧把人禁锢在怀里,直接笑出了声,他的阿遥,还真是不知羞。

    彦遥知道自己和旁的哥儿不同,要是换了旁的男儿,怕是会觉得放荡,可他的杀猪郎又不觉得,那他为何还要装模作样的不敢说。

    彦遥指尖落在耿耀眉间:“耿哥哥喜欢阿遥的身子吗?”

    耿耀吻他:“爱死了。”

    彦遥轻轻笑了,他也喜欢,他们彼此相连,他朦胧中能瞧见耿耀情/动时的沉醉。

    “昨晚烛火下,我看耿哥哥双眸猩红如狼,额头都有了汗。”

    耿耀把人压下又亲了一通:“忍的,怕你疼,不敢做的太痛快。”

    彦遥双颊绯红,眼中含情,他微微昂首,轻轻在耿耀唇上贴了下,喃喃耳语,带了些害羞:“委屈耿哥哥了,阿遥会尽早适应,早日给耿哥哥痛快,阿遥想让耿哥哥在阿遥这里痛快至极。”

    耿耀心神恍惚,半晌抱着他又笑又求饶道:“祖宗,别说了。”

    彦遥轻声而笑,如羽毛扫过心间,让耿耀忍了又忍,才压制住那股兽性。

    “我估摸着,这两日就能有消息。”彦遥说起正事。

    他们要带李萱进宫,闯是万无可能的,那只能寻人带,但这是杀头的罪,谁敢带。

    但当今太后是回生传戏迷,只要听戏必会点一出,当初彦遥的情痴夫郎也是她钦点。

    故而可以用此事做诱饵,让那太后亲自宣召彦遥进宫去。

    彦遥身上斑驳痕迹瞧着吓人,耿耀手指在上流连,亏欠道:“让你跟着冒险”

    彦遥指尖落在他唇边,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只要耿哥哥不负我,阿遥做什么都可以。”顿了瞬,他又轻声加了句:“不怕被耿哥哥牵连死,就怕耿□□后嫌弃阿遥年老色衰,转身上了旁人床榻。”

    哥儿和男子,世俗就是如此,彦遥知道耿耀品行好,可总归是不安的,寻常日子还好,若是日后耿耀人上人,又怎能守他一个人一生呢!

    耿耀手指插入他发间,说不会,但未来时日还长,这话说出来难以让人信服。

    国都的寒冬湿冷,那阴气似有门路,劲直往人骨髓里钻,此时天未全亮,马车悠悠驶向宫门处。

    太后宣召口谕,和面圣旨意昨日同到,倒是也好,两人一起入宫,路上还算有个伴。

    有耿耀在,彦遥就弃了手炉,但怕乱了衣衫,也不敢和耿耀靠的太近。

    “你莫怕。”彦遥说。

    耿耀知是他怕了,有密密麻麻的心疼泛起:“若不然还按照之前所说,初次进宫不带李萱,你细细记下路来,等回来画出给她辨认。”

    彦遥摇摇头:“机会难得,要命的活无人能帮,这次错失,下次不知还能不能进宫。”

    李萱身材比五年前抽条了不少,脸上也少了婴儿肥,他又让莹娘帮她修饰了下。

    李萱说她以往只有家宴见过太后,在宫里也是和母妃深居华清宫。

    所以想来应该还好。

    但这事一个弄不好就是杀头的罪,彦遥总归是心中发慌:“耿哥哥,阿遥唇色艳,未涂口脂。”

    耿哥哥闻弦知雅意,伸手按照彦遥后颈,对着那唇吻上。

    舌尖缠绕,如上好佳酿,耿耀不敢把人欺负太过,在彦遥身子发软时放开他。

    示意他莫怕。

    因有大内在,彦遥只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告诉他自己没事。

    两人原以为会在城门处分开,毕竟一个是面圣,一个是去后宫,可谁料来了两个大内太监,引路的方向却是一致的。

    彦遥身后跟着秋雨和李萱,李萱埋着头,心中紧张不安,不知今日能不能见到母妃。

    “耿总兵,这边请。”

    终究不是一个目的地,耿耀身侧的太监道。

    耿耀最后看了眼彦遥,彦遥上前一步,帮他理了理肩头衣服,低声道:“无事,莫要担忧我。”

    第66章 疯了 他连我手指都没碰到,别冲动……

    庄严肃穆, 死一般的寂静,一道道宫墙一道道门,仔细点能听到自己心跳声, 鎏金三字:仙寿殿

    耿耀诧异了下, 这皇帝住的地方,还真是

    太监入内通传, 耿耀在外等了片刻。

    “耿总兵, 圣上有请”

    耿耀道了声多谢, 刚迈进门, 就差点被呛出来一个喷嚏。

    烟雾缭绕中一个炼丹炉摆在中间,那枯老皇帝坐在窗前, 一身死气。

    耿耀心道, 还好他身后是窗门大开, 外面是一片湖泊之水, 若不然估计都活不到现在。

    他身侧立着三人, 耿耀心中有决断, 面上却装作来不及细看,上前行礼道:“臣耿耀,参见皇上。”

    他又看向那三人,似是不知几人身份。

    站在末尾的人笑的儒雅,帮他指人道:“这是吾大皇兄端王,现如今帮父皇代理国政, 这是六皇兄誉王, 现如今在户部当值, 吾是八皇子,现在在礼部当一闲散人。”

    几句话间,耿耀余光把殿内人的神情看了个清楚。

    说到代理国政, 大皇子眉间稍有得意,六皇子眉头皱了一瞬,乃至行将就木的皇上,也垂了眼,似有杀气浮身。

    耿耀:果然,帝王家无亲情。

    不过六皇子的反应耿耀想的明白,延平帝这态度就让人难以捉摸了。

    耿耀忙一一见礼。

    六皇子眸子细长,看过来时犹如带了戾气,他笑着道:“耿总兵好大的架子,我与大哥八弟相邀,不曾想耿总兵一点都不给面子。”

    对这话的对策耿耀和彦遥私下里戏说过,拿耿父生病的事来说,虽都知是假的,但也挑不出过错。

    不过现在耿耀倒想换个说法了,他拱手对皇上,恭敬认真道:“回誉王,臣乃守边之人,虽说手下之人不多,但总归是身份敏感,此次圣上召臣回国都面圣,臣皇上未见就见了皇子们,臣怕不太妥当。”

    话落,满殿死寂一片,连跪坐着斟茶水的太监都屏住了呼吸。

    六皇子誉王冷了脸,大皇子端王怒道:“你是说我们拉拢你?你手下才多少兵,本王怎能看得上那三瓜两枣,不过是见你和夫郎那回生传热闹,好奇的想见一见人。”

    耿耀知错就改道:“是臣想多了,还望端王恕罪。”

    心里却为大皇子擦了把汗,这脑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六皇子:“那耿总兵当真是多虑了。”他笑意不达眼底:“被你如此说,那日后本王都不敢见大臣了。”

    耿耀忙道:“是臣小户出身,以前只在街头卖肉,想茬了地方,耿耀有罪。”

    反而是未封王的八皇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急切解释道:“父皇,父皇,儿臣,儿臣未想见耿总兵,就是,就是”

    那话似是不好出口,急的擦了汗。

    旁观许久的延平帝此时才开口:“嗯,朕知道,起来吧!”

    八皇子忙起身,再次站到末尾处,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后怕,把怯懦演绎的是淋漓尽致。

    耿耀把事在心里琢磨了下,莫不是延平帝在自己儿子身边放的也有眼线?

    若不然,还真的是不好解释这两句话。

    大皇子和六皇子还欲再说,延平帝抬手烦怒道:“都滚出去,让人一刻不得安宁。”

    八皇子一马当先行了告退礼,大皇子和六皇子其他的话憋回嗓子里,跟着道了声儿臣告退。

    跨过两道门,出了仙寿殿,大皇子和六皇子自来相看两厌,此时却一致对外,怒斥耿耀此人不知好歹。

    八皇子掩饰自己存在感,等到两人话落,他才笑着道:“那耿耀许是就是如此直肠子的人,不过却与那回生传里区别甚大,不知道在他夫郎面前是如何。”

    “听说今日皇祖母宣召了他夫郎进宫,想来也是想看看那哥儿何等容貌,戏文里可是说,那哥儿倾城容颜。”

    见六皇子似有所思,大皇子听到倾城容貌时目露垂涎,八皇子便不再言语。

    仙寿殿内,耿耀压着嗓子里的痒意,垂首当石雕,任由延平帝的打量。

    半晌后,反而是延平帝咳嗽不止,伺候的太监忙跪在一旁,捧上一个木盒,道:“皇上,该服用仙丹了。”

    耿耀:???

    鎏金精雕的盒子被掀开,里面是一颗赤红的“仙丹”。

    浓郁的香气从那仙丹而来,耿耀鼻尖微动,闻到了里面掺杂的血气。

    只见延平帝用水把仙丹送到腹中,不知是不是他心理作用,倒是真提起了几分精气神,他挥挥手让太监退下。

    这才道:“耿耀”他问:“为何辞了千总之位,单枪匹马去往边关。”

    耿耀回道:“臣自幼长在武平县,武平县遭难时臣一家正在回宁安县的路上,臣捡回了一命,但对黑齿的仇恨却日夜未消,后他们杀来宁安县,臣相熟之人,面熟之人死伤无数,臣更是恨的日夜难眠。”

    “皇上赐臣千总之位,臣感恩戴德,但宁安县难杀黑齿仇敌,故而臣辞了千总之位。”

    延平帝点点头,也未说信不信这话:“镇北王和安王,这朝中有人说他们要反,有人说他们没反意,你这几年和镇北王和安王多有接触,你觉得他们是不是要反?”

    耿耀思虑后答:“臣愚笨,说不准他们要不要反,但瞧着,他们对朝廷没多少恭敬。”

    延平帝双眸浑浊,让人难以辨认里面情绪,他又道:“朕若让你镇守宣武,你觉得如何?”

    宣武之地,是含武平县在内的三城三重镇。

    耿耀掷地有声道:“臣镇守边疆,以命担保,不让一个黑齿踏过宣武之地。”

    做臣子的有信心,连带着延平帝心情都好上了几分,他道:“宣武此地有多重要,想必你是知道,东有安王,右有镇北王,你不止要防着黑齿,还有这两侧,最好搅得他们不安生”

    耿耀心里念了句我真牛逼

    试探道:“皇上是要”

    延平帝枯瘦身体里是肉眼可见的野心勃勃:“这二王,早几十年就该撤了,到时你辅助朕绞杀这两个乱臣贼子。”

    耿耀觉得自己说错了,这不是他真牛逼,是延平帝牛逼。

    你不知道你现在国家什么情况吗?朝堂混乱,流民无数,四处举兵造反的不再少数。

    虽说流民叛乱不成气候,镇南王和安王还在静候时机,但总归是大景无安宁之地,延平帝绞杀二字,实在是和现如今形势不甚相符。

    而且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子?说不定眼一闭就睁不开了。

    还不早点立太子,何愁天下不乱。

    耿耀瞥了眼放仙丹的木盒,延平帝也太有自信了。

    今日无风,又出了暖阳,屋檐树木上挂着积雪,天好景好,走在御花园心情格外舒畅。

    太后已满头银发,正满脸笑意的听彦遥说话。

    彦遥嗓音温和带着羞涩:“阿遥和夫君倒也和戏文里有些不同,刚开始,夫君不愿娶阿遥”

    太后和跟着的人惊奇的听着。

    “他还不愿意娶你?哪怕哀家见过众多美人,见到你还是眼前一亮,你夫君是长成了什么模样,居然不愿娶你。”老太后惊诧不已。

    彦遥眼眸垂着,心中略一思索,又加了几分害羞:“太后不知,夫君,夫君长的阿遥不太好说,阿遥曾在客栈二楼偷看夫君在街上卖肉,当时真是”

    他有意引着,话语半遮半掩,太后自然来了兴趣,忙吩咐身边太监,让他去看着,若是皇帝见过了耿耀,就让耿耀过来,她要见一见。

    彦遥目的达成,这才开始继续往下说:“夫君不娶我,倒不是嫌弃阿遥容貌,他说自小喜欢姑娘家,觉得哥儿和男子一般”

    他说的有趣,时不时的回头看一眼小心跟着的秋雨。

    李萱则在人群之后,不敢往前凑,她垂首细细分辨前路,若是寻到记忆中的路,就递给秋雨一个眼神,秋雨再传给彦遥。

    彦遥的话真中掺假,假中放真,倒比那戏文有意思,只听的太后笑出了泪,不知前路的跟着他慢慢走。

    “婆母大嫂向着我,我又性子调皮,让夫君挨了不少骂,阿遥夫君长的让人害怕,但性子极好,也宠着我,随着我闹。”

    “不过有一次夫君也和我生了好大的气,不理我也不看我,阿遥差一点都没哄回来,吓的我整夜哭。”

    太后毕竟老了,脚下已经累了,可还不等她说歇一歇,就听彦遥说这话,又好奇的忘了脚酸腿乏。

    彦遥心里有些着急,话却是不急不缓的说着,当察觉到秋雨轻挪过来,眼神瞟到右侧,他松了口气的同时,脊背都开始发紧。

    他扶着太后往右侧走,太后听的兴起,也未曾注意脚下。

    树木逐渐萧条溃败,两侧枯枝也无人修剪,太后身边宫女不由的一个激灵,忙拉住太后道:“太后,走错地方了。”

    太后看了看,也忙道:“哎,怎走到了此处,回去回去,这处来不得。”

    彦遥随着太后往回走,装作好奇道:“太后娘娘,这处?”

    只见刚才还亲热无比的太后此刻含糊道:“这里溃败,静致太差。”

    走了许多的路,太后是真的累的脚疼,走出那条幽静小道,领着人在一旁亭中歇脚。

    彦遥再也不提刚才的问候,又开始说些旁的话,倒也能和太后聊起来。

    “皇祖母”拐角处三个锦衣玉贵般的人物走来,来到太后面前齐齐行礼叫道。

    太后让他们起身,和彦遥介绍道:“这是大皇子端王,六皇子誉王,八皇子。”

    彦遥身边还跟着李萱,真怕平生波澜,他上前一一行礼,随后垂着的眉头微皱了下。

    大皇子端王那双眼像是黏在了他身上,不用细想都知,这怕是又看上了他的容貌。

    端王那声音带了柔情:“果然名不虚传,这情痴夫郎面容可倾城。”

    彦遥道:“端王谬赞了。”

    三位皇子成年,两位有了封位,只有八皇子是一闲散,只要有端王和誉王在,他都是靠后站在无人关注之地。

    李萱在这宫里待的心惊胆战,小跑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去见到母妃,可是她不能,只能垂着头掩盖自己容貌。

    不妨身侧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似是在疑惑打量,李萱转头看去。

    八皇子原只觉得这丫头有些熟悉之感,也未曾多想,李萱这猛的看过来,倒让他露出惊诧。

    四目相对,李萱慌乱不止,八皇子愣过后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对她温和笑了笑,把视线收了回去。

    太后想起往事心伤,又累的没精神,见那耿耀还未来,道只能下次再见。

    她对彦遥说了几句暖话,让身边的太监送彦遥出宫,端王笑道:“皇祖母,刚好孙儿要出宫,就不劳你身边大内走这一趟了,儿臣顺路把情痴夫郎送出去。”

    太后点点头:“也好。”

    这皇宫之地,那端王目光让彦遥有些不安,但瞧见太后眉眼疲惫,知道不能多说惹人厌,只能笑道:“有劳端王,誉王和八皇子了。”

    宫墙阻隔天地,进来犹如笼中鸟,只能窥见这一方山水。

    彦遥有意急走,但无奈端王走的慢,那誉王似是想要看戏,也跟着慢慢走。

    端王笑眯眯道:“我刚才看那耿耀无趣至极,他怎配得上你。”

    彦遥忙道:“夫君很好,配臣夫郎绰绰有余。”

    端王:“武平县之地苦寒,哪里能比国都,情痴夫郎可有打算和耿耀分居两地?”

    彦遥冷脸道:“回端王,臣夫郎并无此打算,只要是夫君,莫说是武平县,就算是刀山火海臣夫郎都愿意陪着他。”

    他自觉态度冷硬,却不知浑身清冷,恰似那不似凡人的九天仙,让人痴迷却不敢伸手触碰之。

    端王眼中炙热之感更甚,他自来喜欢美色,若不是现在有誉王和八皇子在,怕是已经伸手去搂抱彦遥。

    誉王和端王争斗这些年,自然知道他弱点。

    他负手而笑,侧身道:“我去见见母妃,痴情夫郎就有劳皇兄送出宫了。”

    彦遥忙道:“誉王,八皇子”

    誉王在心里对端王骂了句蠢货,不顾彦遥的挽留,带人离开,只八皇子踌躇的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八皇子在端王心中怯懦无比,哪里会把他放在眼里,誉王一走,端王好色的眸子再无遮挡,直直看向彦遥。

    一侧假山隐蔽,他伸手欲拉彦遥入内快活,诱道:“耿耀不过就一城总兵,跟着本王,岂不是比跟着那杀猪郎强上百倍。”

    “本王自小精通此数,定能让你快活百倍。”

    短小肥胖的手已拽住彦遥衣袖,彦遥不妨他如此大胆,惊的魂飞魄散:“端王,此处乃皇宫。”

    端王:“本宫自然知道。”

    后宫主事的是他母妃,禁军也归他所管,莫说是大臣之夫郎,就是皇宫嫔妃都被他拉到身下不知多少。

    他最爱这等刺激事,父皇身死也不过就这些时日,往后这大景不全都是他的。

    秋雨和李萱被太监捂着嘴,死活挣扎不开,八皇子脑中略一思索,脸上露出怯懦,想伸手去救彦遥,但又不敢去救。

    彦遥挥开他,转身躲闪,惊斥道:“端王,你疯了不成?”

    他就是想破脑袋都想不出端王竟敢,竟敢如此不遮掩。

    八皇子话中急道:“皇兄,这是宫中,莫要莫要”

    耿耀出了仙寿殿,太后身边的太监上前,随后引着他往御花园去。

    船只停在水中,锦鲤靠着岸边游走,耿耀问了太监几句闲话,太监也都笑着答了。

    见太监如此耿耀放心不少,彦遥在太后那处应该没遇什么危险。

    冬日垂柳摇摇晃晃,猛然一声少爷把耿耀怔在原地,随后腿比脑子快的朝着声音去跑去。

    耿耀心惊肉跳不止,那似是秋雨的声音。

    他踩石踏花,身后的太监追都追不上,只能边追边喊道:“耿将军,冬日花难养,莫要踩到”

    也就是知道今日光好,太后娘娘要出来看景,才把这些花搬出来放在路侧的。

    耿耀抄近道而来,秋雨双手被两个太监按着,已哭的泪流满面,见到他来太监吓的手一松,秋雨忙喊:“姑爷,少爷在假山后。”

    假山后,彦遥发已散,束冠落在一旁,他手握着玉簪,尖锐一侧染了些许血迹,眼神凶狠的让八皇子惊了下。

    可越是如此难驯,端王越兴奋难耐。

    冬日衣厚,那玉簪只刺破了端王脖颈皮肉,只他一生金贵,不曾想会受此苦,捂着受伤的脖子,步步逼近:“你可知我是谁?”

    彦遥刚想讥笑一声他明知故问,余光看到那抹熟悉身影,刹那间泪如雨下,握着玉簪的手都在发颤。

    他的夫君,煞气缠身,目如鬼煞,看着端王的目光犹如看向死人一般。

    惊恐浮与彦遥双眸,在耿耀动了杀机时猛的扑到他身上,冲散了耿耀带着千钧之力的拳脚。

    “杀猪郎莫冲动。”彦遥轻声又急切道:“未曾吃亏。”

    端王刚被耿耀目光逼退一步,此刻见耿耀被彦遥拦住,又来了气势,喊道:“来人,来人,耿总兵夫郎在宫内行刺”

    “他连我手指都没碰到,别冲动。”彦遥死死抱着耿耀劲腰。

    他们不是寻常百姓邻里,夫君可以用拳脚给夫郎出气,要是把端王打出个好歹,耿家大大小小十几口都要偿命。

    气是一定要出的,但不能此时动手。

    第67章 勾画 多做生孩子的事就行

    耿耀闭眼平息了下心中怒火, 把彦遥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抽掉玉簪把发弄散了,其他都如常。

    “嗯。”他亲昵的摸了摸彦遥后脑, 用只有彦遥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他的命我要定了。”

    但确实如彦遥所说, 非现在。

    四周禁军被端王喊来,各个提刀而立, 端王一声令下, 十几人瞬间扬刀而上, 耿耀放开彦遥让他站在一旁, 转身就与十几禁军缠斗起来。

    他赤手空拳,动作凌厉, 那利刃当面劈来, 彦遥吓的心跳骤停, 见耿耀身形如闪电的躲过才似活了过来。

    耿耀被禁军围住, 这就是插翅都难飞, 端王拿下捂伤口的手, 看到掌心的血迹心生恨意。

    可还不等他让禁军不要手下留情,就见寒意冷光劈头盖脸而来,只见耿耀不知踢到了禁军手腕,禁卫的手中的刀直直砸了过来。

    那刀柄嘭的一声砸到端王头上,疼的他快要流出眼泪,他捂着头看去, 对上的是一双寒潭般的眸子。

    耿耀故意的, 他不敢杀他, 却借由禁军的手砸刀过来。

    耿耀嘴角微微上扬,一字未说,却让端王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耿耀看他时有杀气袭来,真想要了他的命。

    怎会,他是君,他是臣,借给他八个胆子都不敢。

    不过是几念之间,十几个禁军都已倒地,耿耀把十几把刀踢到一旁,盯着端王道:“王爷可还要多找些禁军来?这十几个实在是拿不住我这个”

    他话未说完,就见刚追过来的太监喊着:“将军哎,将军哎你怎走的如此快。”

    是太后身边的太监,刚才被耿耀甩在身后的。

    那太监到了跟前,瞧见眼前情景又是吓的不轻:“这这这,这又是出了何事?”

    问过才反应过来还有王爷在,又给端王和八皇子请了安。

    八皇子:“公公,你刚才唤将军,是?”

    那太监忙道:“回八皇子,圣上刚封了耿总兵为车骑将军,镇守宣武一地。”

    八皇子眸子闪了闪,端王则是怔愣了下,不是武平县总兵吗?耿耀今年不过二十五,父皇给他封将军,又放了宣武的兵权。

    宣武,宣武,那地方

    不由的又想起府上幕僚之讨论,耿耀是个帅才,日后可用,虽于争帝位无用,但交好一番也可。

    端王闻言嗤之以鼻,于争帝位无用,日后等他登基为帝,耿耀是不是帅才不还是听他号令。

    太后身边的那太监想问又不敢问,八皇子解释了一番,说太后已经疲累回宫歇息了,今日不再见耿耀。

    太监告了谢,忙转身离开这是非地。

    今日事起因在端王,但他被刺被砸,又身居高位,彦遥分毫无损受了些惊吓,闹到延平帝面前不见得能伸冤。

    对端王而言,这半月延平帝身子比以往好些,百官正想再次上奏立储之事,现在正是紧要事,后宫嫔妃他睡的不少,但那事是延平帝躺着无法起身,再加上有母妃收拾烂摊子,闹不到人前。

    现在耿耀封为将军,又是带兵镇守边疆之将领,端王色胆包天,就算再无谋划,也多少会分辨一二,此事到延平帝跟前,他同样落不得好,远不如自己收拾耿耀的好。

    八皇子左右看了看,忙开口调和,端王借机拂袖而去。

    “恭喜耿将军。”八皇子道了句。

    耿耀拱手道:“多谢殿下。”

    八皇子依旧带着那副软弱伪装,说了句恭喜耿将军,又道:“皇祖母让我和二哥送你们出宫,现在二哥离去,我送你们。”

    耿耀:“多谢殿下。”

    寒风似绵针,丝丝缕缕钻入肌肤处,马车内,耿耀握着彦遥的手,闭上眼缓了片刻,才抚摸着他的发道:“对不起。”

    彦遥靠在他肩上,不满道:“为何要和阿遥说对不起?”

    耿耀知道彦遥不想听对不起,彦遥也知耿耀为何说对不起,可这话他不想听。

    耿耀对着那唇吻上。

    彦遥被亲的失魂,猛然间被转了身子,那腿上里裤不知何时落了下去,还不等彦遥想明白,就吃不住的叫了声。

    那异物进的太突然,彦遥眼尾生生被激出泪来。

    只耿耀早有准备,那掌心早已护住了彦遥唇瓣,把那sy遮住了大半。

    马车摇摇晃晃向前,耿耀一遍遍的叫着阿遥,叫的彦遥心软如棉,想把命都给了他。

    彦遥知道,今日出了这岔子,耿耀比他难受,耿耀愧疚没护住他,愧疚带李萱进宫这事让他遭了惊吓。

    马车从后门进了府,耿耀把彦遥用大氅抱住,劲直回了院子,放在床上后又俯身吻了吻他额上。

    随后他掀开大氅看了看,喉咙再次滚动起来。

    彦遥上半身衣着完整,下面则全是属于耿耀给的狼藉,瞧着诱人的厉害。

    彦遥脸上似火烧,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不是说不能要孩子,就不怕?”

    耿耀温柔道:“不怎么会,紧要关头我出来了。”

    彦遥瞪他,耿耀知道他想说什么,怪他有这法子怎还等了两日才圆房。

    解释道:“但是此法不安全,有个万一,所以我才等了两天找避孕的东西。”

    “哦。”彦遥:“你就不怕,抱我回来的时候被爹娘或者哥嫂看到?”

    耿耀:“那就说你生病发烧了,你上身不是好好的。”

    彦遥不再理他,湿黏紧贴皮肤,他不适的厉害,水怎么还不来。

    过了半晌,脸红心跳的彦遥又转头过来,抿着嘴想说什么。

    耿耀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他开口:“想说什么?”

    彦遥伸手拽他衣襟,拉着耿耀俯身,贴着他耳边道:“我知道戴正平为何会因为又细又短的话生气了。”

    耿耀:

    憋着笑,故意问:“为何?”

    彦遥:“又细又短给不了夫郎快活。”

    耿耀随着他小声说话:“我给你快活了吗?”

    彦遥声若蝇蚊,在耿耀耳边吐气如兰,道:“耿哥哥把那物送进来,阿遥虽还是受不住,但是快活至极。”

    耿耀:

    “祖宗,别撩。”

    今日秋雨和李萱被太监按着,哭的眼红喉咙哑,耿耀直接让她们回房了。

    哑婶让人烧了水,把泡澡的木桶移进来,又放了两个碳笼进来。

    耿耀把彦遥抱着放进去,给人洗澡清理的时候还耍了会流氓,让彦遥直道自己快死了。

    软榻上,彦遥斜靠着,把今日在宫里的事说了一遍。

    “宫里小道大多相同,李萱说她也记不清,我让她莫要怕错,总要试一试。”

    “最后一次,那路径越走越偏,树木都似未修剪过,再加上太后拦住说不能再往那走,想来是有些门道,只是不知是不是你要寻的那处。”

    耿耀:“可还记得地方?”

    彦遥点点头,懒散道:“身上被你折腾的酸乏,耿哥哥帮我拿笔墨来。”

    耿耀笑着给他拿来笔墨。

    “这是我们所在的假山处”

    一笔笔,一条条,简单勾画,却已让耿耀看了个明白。

    “这么聪明?”

    彦遥自得:“那是当然。”

    耿耀拿着图看了几遍,确认把路线都记在了脑海中:“我得想办法去趟宫里摸摸情况。”

    “怎么去?”

    “只要混过宫门就应该无事,今天宫里的守卫我留意了下,再加上和禁军动了手,如果都是这等战斗力,遇见了逃跑不成问题。”

    耿耀眸中冷意浮现:“端王,他的命我是收定了。”

    彦遥笑的眯起了眼:“嗯,要他的命,今日瞧夫君拳脚,当真是行云流水,若不是在宫里,阿遥就要看呆了。”

    随后话一转道:“不过我们现在还在国都呢!阿遥也没吃什么亏,端王的命还是临走时再收的好,这样安稳些。”

    反正到时候杀了就杀了,他们启程回武平县,夫君又拿了掌兵之权,就算查到是耿耀杀的也可以抵死不认。

    现在还不行,现在一家老小都在国都呢!难跑。

    耿耀还以为彦遥会劝他,不曾想笑的如此开心,听到杀人都不怕,胆子大的厉害。

    彦遥说的,确实是最安全的法子。

    彦遥:“耿哥哥打算如何入皇宫?”

    耿耀:“我先夜探看看,进不去再用别的法子。”

    进去的法子是有,只是要费一番功夫,比较惹人注意些,他借了别人的门路进宫,别人自然会背地里盯着他做什么,怕是会节外生枝。

    彦遥狡黠一笑:“耿哥哥说几句好话来听听,阿遥送耿哥哥进宫。”

    见耿耀似有不信,彦遥道:“四年过去,耿哥哥已经成了车骑将军,阿遥也不是当初的阿遥了。”

    耿耀看着他:“和我说说阿遥的四年?”

    彦遥撑着下巴:“不要说,阿遥现在要听好听的话。”

    半宿情话都无法让彦遥满意,耿耀直接把人按在了身下,只狠狠一下就让彦遥哭着说满意了,可这时已不是他说了算。

    翌日,马车停在风雪楼后门,耿耀诧异挑眉,倒也没问什么,直接跟着彦遥走了进去。

    莹娘风情万种,未曾开口先露笑,只是那双眼精巧的厉害,让人不敢小觑。

    她甩着帕子,唤了彦遥一声主子,近的快靠近彦遥胸口。

    耿耀把彦遥拉到身后,笑着道:“说话就说话,不用离得这么近。”

    莹娘震惊道:“我是姑娘家,他是哥儿家,这耿将军怎还吃这飞醋了?”

    彦遥也是震惊看他。

    耿耀牵起彦遥的手:“嗯,姑娘家也不行,我醋劲大,见谅。”

    莹娘:

    她噗嗤一笑,好脾气道:“好好好,我离主子远些。”边引着几人往里走,边道:“怨不得主子心心念念着耿将军,耿将军如此在乎主子,让已经断情绝爱的莹娘都心生羡慕了。”

    “只是不知如何才能找到耿将军这般的人物。”

    彦遥和耿耀道:“别听她胡说,她最喜俊俏书生,不爱你这般冷峻健硕模样。”

    耿耀头偏向他:“你之前不也是爱俊俏书生,新婚当日还想找个书生生孩子,让我喜当爹。”

    彦遥:心虚。

    “阿遥错了。”

    耿耀捏了捏他的手:“知道错了就多补偿我。”

    彦遥:“如何补偿?多给耿哥哥生几个孩子?不过阿遥已经二十又三,若是不分开这四年,我们现在应当都能有两个孩子了。”

    耿耀沉默。

    “孩子不用多,养起来麻烦,多做生孩子的事就行。”

    莹娘正说的兴起,一回头就见他家主子和夫郎已是落后了好几步,两个人正说着悄悄话。

    风雪楼是雅院,走雅这个字,院落暖房布置自然不落俗套,耿耀落坐后打量了两眼。

    莹娘斟茶笑道:“耿将军可满意?”

    耿耀:“挺好。”

    一早秋雨就来和莹娘说了正事,此刻掩唇一笑,坐下说话。

    莹娘说有给宫内米面肉菜的门路,可以把人藏于其中。

    彦遥道:“不好。”

    去后宫寻人,自是选晚上,但米面肉菜多是清晨送,耿耀用此门路进宫,就要在宫内躲上一日,危险不说,也是累得慌。

    莹娘无奈:“那送肮脏物的车架,你舍得耿将军挨熏?”

    彦遥:“自是不行,找个不受委屈的法子。”

    莹娘:

    她看向耿耀:“你可管管你家夫郎吧!”

    耿耀端茶不语,只唇角带了一抹笑。

    最后耿耀还是藏在菜车上进的宫,不过却是傍晚的菜车,和宫内膳房说菜肉不够,傍晚再送一些过来。

    里里外外塞了银钱,倒也得了通融。

    是夜,御花园中的石灯被冷风灭了许多,似有一阵风掠过,仅有的一盏灯也忽的灭了,只有余烟从一侧钻出。

    耿耀黑布蒙面,凭着记忆寻到那日假山处,又顺着彦遥在地上所画之道而走。

    途中遇到两队禁军,但那懒散的样子让耿耀想到了宁安县守备军之初。

    终于走到彦遥所形容之处,树木落败,枝叶无形,枯草低垂

    耿耀每一步都如踩在刀尖,恐惧与忐忑如巨石压在心上,最终停在一座院落前,这里隐蔽在角落,离彦遥扶着太后走到之处离了很远。

    最上面的匾额是两个陈年旧字:笼院

    漆门破败,重锁缠绕,黑漆漆的院子似一张长着獠牙的巨口。

    耿耀伸手欲碰门锁,随后又把手收回,四处寻找一番,踩着一颗树木跳到墙内。

    四周无人声,静的连个呼吸都不曾有,屋檐之后没一丝光影。

    院中还好,有昏月照明,走入屋檐下就是伸手不见五指,耿耀悄无声息进入,随后猛的屏住了呼吸,很浓重的腥臭味,万幸现在是冬日,若是夏天,怕是一进来就能把人熏晕。

    耿耀手摸到怀中火折子,还没想好是否要燃起,细微的咣咣声若有若无,好似铁链被人轻轻动了下。

    那铁链似贯穿了四周,耿耀猛的停住脚,吹动火折子上的星火。

    微弱的光照亮两侧,耿耀看清殿中大概。

    桌椅床铺一概没有,连牢房的干草都没,空荡荡的殿中,地上有长年累月积累下的血痕,还有少了半个尸体的老鼠,看那痕迹,似是人用牙齿撕裂而咬。

    跳跃昏黄下,耿耀瞳孔里是那根比手臂还粗的铁链,拴在殿中圆柱上,很长很长,长到了殿外

    耿耀低头,看了自己脚边的铁链好一会,他竟害怕去寻铁链尽头了。

    耿耀跟着铁链,沿着墙角枯枝而走,殿外的铁链埋藏在杂乱里。

    墙角暗黑处,一哥儿抱膝而睡,黑发铺了满地,他衣衫单薄,袖上染了红,铁链的尽头拴在了他的脚腕上。

    在这样的寒夜如此睡一夜,怕是会冻死。

    “你”耿耀蹲在他一步远的地方,不知要如何开口。

    耿耀的一字很轻,但犹如闷雷炸开平静之夜,那哥儿恐惧的睁开眼,啊啊的尖叫着,惊慌失措的沿着墙角爬着。

    “好疼好疼,好疼”

    他想把头插入枯枝中,仿佛如此就无人能看到他,可只有硬枝戳伤他的脸,无法顾他分毫。

    耿耀忙把他拽出来:“别怕,别怕,我是来”

    “我想问问你认不认识游岳,和他是什么关系?”

    这哥儿叫的乌鸦乱飞,耿耀不知道巡夜禁军会不会巡此处,忙问重点。

    哥儿因游岳两个字顿了下,随后抱着头又啊啊叫着疼。

    耿耀用温和语气道:“好好我不问了,你不要怕。”

    他说完不再问,默默退了几步,也蹲在了角落里。

    万籁俱寂,连鸟儿轻鸣都无,那哥儿再次安静下来抱着膝盖缩在墙角,那黑发随着他的抽泣微微流动。

    耿耀就看着他,不急不躁不催,安静的等着。

    其实他有些走神,又想起了现代和师父的往事,若穿越不得善终,耿耀希望这是个误会,希望他的师父不曾来过。

    可是他知道,这会成为一个奢望,他的师父应当来过,应当成了那战无不胜却早死的齐王。

    “你,你是谁?” 那哥儿终是抬了头,耿耀这时才看清他的长相,面容若十八年华,双眸纯真如孩童,他歪着头,好奇的问着。

    “游岳是我师父。”耿耀道。

    那哥儿想了想,接道:“游岳是我夫君。”

    耿耀:“我师父是个很厉害的人。”

    哥儿:“我夫君是个很厉害的人。”

    耿耀:“我师父游岳是个很厉害的人。”

    哥儿:“我夫君游岳是个很厉害的人。”

    耿耀:“我师父游岳会用刀。”

    这一次,那哥儿歪头想了好一会,回道:“我夫君游岳,唔齐王要,要用长枪,游岳要用刀,不能,不能一样。”

    耿耀猛然失语,齐王师父。

    他不怕师父死,只要师父是自然死亡,他打壶酒去师父坟上喝几杯就可。

    可这哥儿叫他师父夫君,现如今又被如此铁链拴着,师父死因定然不公。

    那边的哥儿还小心的瞧着耿耀,似是等着他继续说。

    耿耀嗓子口发堵:“我,我师父游岳,有个徒弟叫王二。”

    哥儿:“我,我夫君游岳,有个徒弟叫耿耀。”说完他轻拍了下头,摇头道:“不,不是徒弟,是儿子。”

    “是徒弟,是儿子,是徒弟,是儿子”

    “夫君说,徒弟。”又摇头反驳:“不对,夫君说,儿子。”

    “儿子,徒弟,徒弟,儿子”

    “呜呜,玉儿忘记了,玉儿忘记了。”

    他似是被困在了过往,那混沌不清的记忆让他很是苦恼,分不清耿耀到底是徒弟还是儿子,最终只能无助的趴在膝上哭。

    第68章 被抓 你夫君真不是个玩意

    李萱这几日睡的不甚安稳, 宫内和八皇兄对视,她从那目光中看出震惊,像是认出她了。

    可这几日又无什么异样, 八皇兄也未曾找来, 反而又让她拿不准了。

    天色昏亮,她睡的迷迷糊糊, 不妨房门被人连敲几下。

    “谁啊?”李萱边穿衣服边问。

    “我, 耿耀。”门外人嗓音低沉。

    李萱惊了下, 忙加快了穿衣动作, 随后拉开门:“耿大哥?”

    耿耀一身寒霜,瞧着比往日冷寂:“进去说。”

    关上门, 屋里微微发暗, 李萱燃了蜡烛, 不等耿耀开口就问:“是不是八皇兄认出我了?”

    耿耀微愣:“八皇子?”

    李萱也愣了下:“不是吗?”

    耿耀如此着急的来找她, 她还以为是身份出了岔子。

    当下就把宫里的对望说了一遍, 又说了自己的疑心:“我和八皇兄其实不是很熟悉, 但宫宴寿宴上也曾说过话。”

    耿耀点点头:“嗯,你进宫原就不保险,和八皇子撞了个面对面,他只要够细心,认出你不难。”

    面容可做修改,但眼眸难变, 几年而已, 李萱就算长开, 也总归是带着少女模样。

    “对不起啊耿大哥,我应该再小心些。”李萱歉意道。

    “和你无关,你冒险也都是因为我, 是我该说一句抱歉。”耿耀道。

    李萱忙摆手:“不是的,我和外公的命都是耿大哥救的”

    耿耀脸上带了笑:“人之相处,恩怨难说清,我救你有恩,你帮我也有恩,不算如此清楚了。”

    李萱扬起笑,重重点头。

    “那耿大哥现在过来找我,是?”

    耿耀脸上的笑消散,撑在桌角的手似有千斤重。

    “你当年在后宫那处见的哥儿,大约是个什么模样?年岁多大?”

    李萱忙回想:“当时,那哥儿头发脏兮兮的,但是并不干枯,指尖上沾着血,手背上不知道还沾着什么动物的毛发,我当时年岁小不敢细瞧。”

    她秀眉微蹙:“但是现在想着,好像那哥儿手腕和手背的肌肤挺细腻的,偶尔窥见他抬头看来的那刻,五官也是精致。”

    最后如恍然大悟道:“我那时被他吓的不轻,现在想来,好像就是他脏了些,会疯疯癫癫的说些话,但其他的好像还好,年岁应该不大,估摸着二十左右。”

    耿耀:“没有锁链?”

    李萱茫然:“什么锁链?没有啊!”

    耿耀:“你去的时候是白天?”

    李萱:“是啊!”

    耿耀犯险去皇宫,彦遥一夜都睡不安稳,哑婶蹲着添碳,秋雨推门而来,走到软榻前唤:“少爷。”

    彦遥猛的睁开眼,见门口处没有耿耀,吓的直起身道:“出事了?”

    秋雨忙道:“没有没有,姑爷回来了。”

    “差点被你吓死。”彦遥:“姑爷呢?”

    秋雨脸上迟疑了片刻,道:“姑爷天色渐亮时回的,一回来就去了李萱房中。”

    彦遥愣了下,随后垂下眼帘,斜靠到软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少爷,姑爷对少爷真心,定是有正事的”秋雨不安的劝道。

    彦遥忽而一笑,道:“我知道,没多想,我就是在想是遇到了什么事。”

    秋雨:“那少爷要过去吗?”

    彦遥:“不用,等你们姑爷和李萱说完话,自会回来的。”

    秋雨笑道:“少爷现如今这么信任姑爷。”

    耿耀从李萱房中出来时天已明透,他在廊下站了许久,手触碰到古袍才反应过来这是古代。

    他口袋里没有烟与火。

    月落日升又一天,有人喜有人悲,有人生有人死,耿耀一步步往前,四周如冰冻,他骤然很想彦遥,想把那人囚禁在怀抱中。

    万幸,彦遥就在这里,他只需回房就能抱他。

    推开门,秋雨叫了声姑爷,和哑娘轻着脚步出了门,彦遥已闭着眼睡到了床上。

    耿耀走过去坐在床沿,语带笑意道:“阿遥不担心我?”

    彦遥睁开眼,望见耿耀眸中似浓墨,长开双臂,撒娇道:“耿哥哥抱。”

    耿耀俯身到一半,彦遥已快一步环住他脖颈:“耿哥哥不开心?是不是有所收获,宫中那疯癫哥儿是师父夫郎?”

    耿耀紧紧抱住他,在他脖颈处嗯了声。

    他想问自己师父是怎么死的,可那哥儿犹如沉浸在世界中,再也不答话。

    那铁链粗重,眼看天快大亮,耿耀只能先回来。

    彦遥手掌轻抚耿耀的发,无声的安抚宽慰。

    他一生假意温柔柔弱很多,可给他家杀猪郎的温柔,从来都是真心的。

    彦遥以前以为自己生性和彦老爷一样,薄情清冷,现在他知道不是,他遇到了耿耀,就满心满眼都是他,可以为他生为他死,怎么都可以。

    “耿哥哥,阿遥深爱你,只要你此生不负我,阿遥被千刀万剐都不怕的。”彦遥捧着耿耀侧脸,在他唇角落上一个轻盈的吻。

    “想做什么就去做,就和当年去边关一样,阿遥不是你的绊脚石,阿遥不怕被你连累,你也别怕牵连我。”

    他的杀猪郎重情重义,被关着的人是他师父夫郎,莫说是在皇宫,就算是玉皇大帝的天宫,耿耀也会去闯一闯的。

    宫内哥儿铁链锁身,离得近就惊吓大叫,耿耀想把人救出来难上难,但总归是要试一试。

    万千感触缠于心,耿耀缓缓吻着彦遥,一遍遍的叫着阿遥。

    日头当空照,耿耀换了衣袍出门,哑婶忙送了水进去,扶着彦遥进了浴桶。

    彦遥脸色春色迟迟不散,身上斑驳让秋雨心疼:“少爷,你怎由着姑爷胡来。”

    彦遥浑身疲累,指尖水珠低落,他柔和道:“无事。”

    他喜欢耿耀在他身上失控。

    “秋雨,你今日悄悄把秋雨送到莹娘处,让她把李萱藏一阵。”彦遥又嘱咐道:“小心些,瞧着别让人盯了。”

    秋雨点头道:“我等傍晚天深的时候送过去。”

    彦遥穿了衣服,地上水渍未清,就听门外有人喊了声:“彦遥”

    纪绍年来了。

    彦遥头发还未梳,刚想和秋雨说让纪绍年在外面等会,纪绍年就已经没礼数的推门进来了。

    彦遥坐到梳妆台前,回头无奈的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算了。

    纪绍年站在门口却怔愣住,随后绞着帕子心里泛酸,彦遥长发垂腰,那脸上似是刚睡醒还带着红晕,怎这么好看。

    “你说说你,长成这幅样子,怎还能让耿耀被其他女人勾走。”那声音真是恨铁不成钢。

    彦遥再次侧身看他。

    纪绍年:“你无需瞒我,我都知道了,耿耀昨晚是不是歇在那个丫鬟房里了?今天一早才出来的?”

    “你说说你,长这么好看有什么用。”又骂道:“你夫君真不是个玩意。”

    彦遥想也不想的回:“你夫君才不是个”

    想起来他夫君是他夫君的弟弟,彦遥把玩意两个字收回去,心累,算了,不和纪绍年一般见识。

    “我帮你,你还骂我,你还骂我夫君。”纪绍年睁大了眼,斥责彦遥的不知好人心。

    “我帮你把这个丫鬟料理了。”

    “不用。”

    纪绍年:抿着唇生气。

    过了半晌他起身做势要走,见彦遥真的不留他又停下脚步:“我跟你说,你真是太不中用了,咱耿家没有纳妾偷吃的惯例,你去找娘说,让爹娘打死耿耀这个混账。”

    “你要是觉得还是习惯装模作样的不想说凶话,我去帮你说,你长的这么好看,又这么会装,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是和离了再嫁一个也不是难事。”

    彦遥:纪绍年骂耿耀不说,三言两语间他就和离改嫁了。

    其中缘由难以和纪绍年说,眼见纪绍年风风火火而来,气势汹汹站起,似是下一步就能迈到耿母面前,把耿耀说成个负心人,替彦遥定下和离的事。

    彦遥扶额一阵头疼,随后道:“我和我夫君的事碍着你什么了?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纪绍年惊的睁大眼,手指着彦遥,浑身上下就写了一句话:你狼心狗肺,不识好人心。

    彦遥理了理衣袖,淡定道:“我管不住总比你眼瞎强,有心操心我,怎么不操心操心你自己,夫君被人爬床了都不知道。”

    犹如五雷轰顶砸到头上,纪绍年傻了好一会:“你说什么?”

    彦遥:“我说,你傻的连丫鬟爬耿文的床都不知道。”

    这些事耿文觉得无需和纪绍年说,翠茵也就真的没和纪绍年说。

    可是彦遥却觉得,手中的东西,知道珍惜紧张才会握紧。

    纪绍年急匆匆的来,急匆匆的去,他原是想操心彦遥,恨铁不成钢的骂骂他不中用,谁知道更不中用的依旧是他自己,他后院都起火了,丫鬟都脱光上他夫君的床了,他居然都睁眼瞎的不知道。

    他雷厉风行的差些撞到打扫的哥儿,秋雨送人后折回来,笑着道:“少爷和纪少爷的关系,真是不知何时才能缓和。”

    彦遥刚想说话,就见院中一打扫丫鬟疾步而来,神情慌张,才站在门槛处就道:“二爷夫郎,刑部,刑部来人了。”

    彦遥猛的回头。

    “刑部来人来拿二爷夫郎,说是二爷夫郎刺伤端王。”

    耿耀在国都认识人不多,却也有那么几个。

    纪县令,纪隗应,现任工部尚书。

    云丰县孙县令,孙洪游,现任礼部侍郎。

    现在已经见过延平帝,身为晚辈,又是生死之交,自然需要登门拜访一番。

    耿耀对于如何救出笼院中师夫郎一时暂无灵感,但他已领职责,在国都待不久,想着来纪府能不能隐晦打听一二。

    他这边刚与纪县令和孙县令坐下,书房门就被急促敲响,门一拉开,冯如松就满脸慌张道:“大哥,彦少爷被刑部带走了。”

    耿耀骤然变了神色:“原因是什么?”

    冯如松:“说是在宫里行刺端王。”

    耿耀连大氅都顾不得拿,大步往外走,冯如松边疾步跟着,边把事说了一遍。

    皇上亲旨,端王代理国政,堪比储君,彦遥刺伤端王一事,交由刑部,暂关押在刑部大牢。

    事情太过突然,耿母慌张的直哭,耿耀急促而回,耿家已是乱做一团,彦遥也已经被刑部押走。

    耿母拽着耿耀问发生了何事,耿耀心里似火烧,耐着性子安抚了几句。

    耿父拽下耿母的手,和耿耀道:“我和你娘帮不上忙,不给你添乱,你自去忙,把阿遥带回来。”

    耿母哭的止不住,耿父也像是老了许多岁,耿耀嘴巴张合了几下,最后一手揽一个,道:“嗯,没什么事,我会处理的。”

    “突然觉得那句话挺对。”

    耿父耿母看向他。

    “子女都是债。”耿耀:“对不起。”

    一桩桩一件件,他给爹娘添了数不清的气,也惹了数不清的泪。

    耿耀又匆忙离去,耿父耿母头发已经白了大半,泪水朦胧了视线,他们的儿子长大了,正在经受风雨,可他们这对爹娘太过无用,已经无法给他庇护。

    耿耀去了刑部,被拒之门外,刑部大牢里如何他看不到,他又去了宫里,延平帝龙体抱恙,拒而不见。

    “臣夫郎身娇体弱,受不得牢狱之苦,臣愿辞去车骑将军之职,换夫郎平安。”

    “臣辞去车骑将军之职,求圣上收回让臣夫郎下狱的皇令。”

    耿耀喊了一遍又一遍,声声传入了仙寿殿内。

    日落黄昏,一太监甩着拂尘走出殿门,是那日伺候延平帝服用仙丹的太监。

    他引着耿耀走远了些,苦笑道:“将军哎,你可小声点吧!圣上刚睡下。”

    耿耀从衣袖中掏出一沓银票,悄悄塞入这太监袖口:“多谢良公公提点,只是耿耀实在是急的脑袋冒汗,我夫郎自小身子弱,实在受不住牢狱之灾。”

    “那日事事出有因,不知皇上可曾了解前因后果。”

    良公公捏了捏那银票,面上不显,心中却惊了下,都道这耿将军出身卑微,不曾想出手如此大方。

    琢磨后回道:“皇上自然是知道事情缘由的,只是端王毕竟身娇体贵,别说他未沾了贵夫郎的身,就算将军和贵夫郎也得受着不是。”

    说完后突觉脖后一凉,不合时宜的抬手摸了摸脖子,在心里道了句怎突然起了一阵凉。

    耿耀压住心中火气,忍了又忍:“还望公公指点,我夫郎可有解救之法。”

    说着又是塞了一沓银票过去。

    不行直接他妈的劫狱,带着全家人跑路去。

    良公公又把这沓银票送入袖中,此刻他那袖子已经鼓囊。

    终是露了笑,道:“将军放心,皇上有吩咐,贵夫郎在刑部大牢吃不了苦头。”

    话至此,良公公自觉已对得起他所收银票,最后道:“将军还是回去吧!莫要惹的皇上烦躁,坏了事就不美了。”

    他转身而去,耿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良公公的那几句话。

    街道两侧挂上灯笼,耿耀在马车内闭目许久,推开木窗和车外冯如松道:“你小心点去趟纪尚书府,帮我问句话。”

    冯如松忙侧耳过去,随后看了看四周,绕到车身另一侧闪身进了临近的铺子。

    耿耀的马车停在街边树下,一盏茶的功夫后冯如松又转了回来,道:“大哥,门房说,纪尚书和孙侍郎都在三爷府上。”

    惹上官司旁人都是避之不及,耿耀没想到这两人会主动去耿文府上等他,当下让小五赶马车回府。

    书房内,耿文耿武,纪隗应和孙洪游皆在,纪绍年给几人上了茶点,他已哭的双目通红。

    见气氛凝重无人说话,纪绍年走到纪隗应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爹,彦遥怎就被抓了?他会不会有事?”

    纪隗应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你先回去睡,此事自有我们解决。”

    纪绍年:“我不想回去睡,我想听听,说不定我也能出些主意。”

    纪隗应:“我儿聪慧,但你嘴比脑子快,我们谈话定是不能留你在书房。”

    纪绍年:

    耿文起身把纪绍年牵到书房外,哄着他先回房,纪绍年虽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但也知此刻不是任性的时候。

    他不情不愿的带着翠茵走,走了两步还回头和耿文道:“你们快些把他弄出来,大牢那吃人的地方,好吓人,不是人待的地方。”

    耿文点点头,给了一个安抚的笑。

    听到脚步声,耿文转身看到耿耀,等人到身边了,叫了声二哥。

    两兄弟进了书房,冯如松带着小五和郭壮在外守着。

    书房内,耿耀对着纪隗应和孙洪游拱手一拜:“耿耀多谢纪叔和孙叔来此一趟。”

    两人忙摆摆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看看怎么把你彦遥救出来才是正理。”

    纪隗应道:“到底出了何事,听说是彦遥刺了端王,此事是真是假?”

    几人分别落座,耿耀把那日的事说了说,气的在场几人脸色铁青。

    孙洪游拍桌子道:“如此混账,真应该把簪子刺进他胸口。”

    纪隗应:“端王喜爱花色人尽皆知,只是不曾想如此大胆,那可是在宫里,大庭广众之下。”

    耿耀:“纪叔,刑部是谁的地方?”

    纪隗应额角微跳,瞬间懂了他的意思,直接道:“誉王,誉王侧妃是刑部尚书之女。”

    书房内沉静下来,连未入官场的耿武都有所察觉。

    皇子之争是面上平静,底下惊涛骇浪的水面,彦遥成了落入水中的一颗石子,无论他是否有罪,都已慢慢的往下渗。

    纪隗应喃喃道:“如此一来,怕是不好脱身。”

    此处都是可信之人,纪隗应也就知无不言道:“皇上以往钻研修仙炼丹一事,国事虽不甚上心,但也是未曾放权给皇子。”

    “自四年前黑齿攻来,皇上一病不起,朝中端王主事,但百官所站誉王者多些,皇上一直未曾立太子,撑了四年,因身子原因,国事已全非他掌握。”

    “这半年皇上说是练出了什么仙丹,身子一日日恢复,据说已经可以打坐半日。”

    “端王和誉王争储位原就是狼撕虎咬之斗,现在彦遥被裹挟进去,又关在了刑部大牢,誉王怕是不会这么好松手。”

    耿耀问道:“纪叔和孙叔对八皇子有何看法?”

    纪隗应不妨他问到八皇子:“八皇子性子温和,不争不抢,为人处世有些怯懦了。”

    孙洪游点头赞同,轻咳了两声,似是要说的话有些不好出口:“有个谣传,说”

    纪隗应端起茶,脸上同样露了尴尬:“都是传言。”

    耿耀:“什么传言?”

    第69章 怕吗 彦遥:脸红,但很喜欢……

    孙洪游和纪隗应推让了几句, 最后还是孙洪游道:“传言说八皇子妃长相不俗,端王常去八皇子府和八皇子妃行苟且之事,八皇子都是在门口守着。”

    纪隗应接着道:“更有甚者, 说咳咳, 说端王有时候还会让八皇子入内瞧着,或是与他一起。”

    初次听这事的耿家三兄弟:???

    门外冯如松曲指敲门。

    耿耀说了声进来, 冯如松进来后道:“将军, 刚才宫里来人传, 明日早朝。”

    早朝

    延平帝已四年不早朝。

    冯如松又道:“誉王府刚才也来了人, 只留了一句话。”

    耿耀:“什么?”

    冯如松:“说让将军放心,虽现如今天寒地冻, 但也能保将军夫郎饿不住冻不着。”

    此话和威胁无疑, 书房内犹如压上一层闷雷。

    翌日, 时隔五年的早朝, 第一奏是耿耀参端王品行不端, 请延平帝释放彦遥。

    随后, 参端王的奏折雪花一样飞来,再有就是让延平帝立储的奏折。

    延平帝撑到中途,在立储的争吵中退了朝。

    刑部大牢,阴森潮湿,铁笼干草,哪怕是白日也需点着灯, 耿耀站在台阶之上, 和瞧过来的彦遥四目相对。

    彦遥正蹲在地上, 手里拿着一根树枝,猛然瞧见耿耀,扬起笑朝他招手, 明媚驱散四周昏暗。

    狱卒开了牢门,耿耀弯腰走进,彦遥高兴道:“这么快,第二日就来了。”

    树枝点地,字迹写满了整个牢房。

    耿耀,杀猪郎,夫郎

    反反复复,一笔一划都是耿耀。

    耿耀蹲下身,抚摸他侧脸,彦遥依恋的在他掌心蹭了蹭:“可不准再哭了,你现在可是将军。”

    耿耀失笑,只眼眶从进来就泛了红:“嗯,怕不怕?”

    彦遥:“还好,你不在的时候我就不怕。”

    耿耀不在,他无人依靠,遇见何种风浪都不怕的。

    “怕你担心着急。”彦遥说:“怕你害怕。”

    耿耀:“嗯,我担心你吃苦。”

    对不起这话彦遥不想听,耿耀也未曾说,帮他捂了冰凉的侧脸,又帮他暖着双手。

    牢里连个高处的窗户都无,角落里一堆干草,上面有床还算暄软的被子。

    彦遥说:“这是昨晚狱卒送来的,饭菜也不错,是热的。”

    就是这里太潮了,感觉自己从骨子里冒湿气,阴沉的难受。

    耿耀不顾走动的狱卒,手按在彦遥脑后,在他唇上浅尝了下。

    狱卒:

    彦遥:脸红,但很喜欢。

    两个人坐在草堆上,耿耀靠墙而坐,抱着彦遥,把被子盖在他身上:“秋雨白天来陪你,我晚上来陪你,给我几天时间,我会来带你出去。”

    彦遥:“你昨日未曾进来,今日怎进来了?”

    他被关进来,耿耀肯定会来,他等了半宿都没见人,定是耿耀无法进来。

    耿耀在被子下把玩着他的手指,把事情说了说。

    彦遥:“会不会有麻烦?”他抬头看了眼牢房屋顶。

    端王对彦遥生了色心后,耿耀和端王就已经是敌对关系,帮誉王打个前锋没什么,主要是最上面的延平帝如何想。

    延平帝要是护着端王,那耿耀怕是会落不得好。

    耿耀吻了下彦遥额角,彦遥笑道:“我昨晚和今天都未曾洗脸漱口。”

    耿耀随着他笑:“我又不嫌你脏。”

    闹了两句,耿耀才低声道:“不会,那日端王没直接闹到皇上面前,就表示他分得清轻重,这事应该不是端王去皇上面前闹的。”

    彦遥点头:“嗯,你说百官中有大半都在参端王,他只要不傻,都不会把这个把柄扔出去,所以”

    所以这事不是端王告得状,最有可能的是誉王,但是拿人的又是延平帝。

    延平帝哪怕再昏庸,再疼爱端王,也会多少问问是何缘由,就算是想收拾彦遥和耿耀,另寻个理由简单的很,一点都沾染不到端王身上。

    现在是彦遥被关,耿耀官职依旧,又自己开了早朝这态度就很微妙了。

    彦遥声音轻了又轻:“有些想不明白。”

    耿耀装作吻他耳垂:“或许,他想一箭双雕。”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所以,他不止是誉王的先锋,也是延平帝的开场。

    虽然,耿耀实在无法理解这样的父子情。

    气息撩拨的彦遥身子发软,他眨眨眼,耿耀解开谜底:“端王和誉王。”

    彦遥:???

    “你若是人手不够,或想知道些什么消息,可去找莹娘。”彦遥趴在耿耀肩上,喃喃着:“风雪楼借的是誉王的势,旁人不知是我的。”

    耿耀狭长的眸子闪过意外。

    两个人郎情哥儿意,黏黏糊糊的说着话,虽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打眼一看就不是正经话。

    再加上耿耀时不时的亲一下彦遥额角,当真是看一眼都长针眼。

    狱卒:

    暗处盯着的人:

    耿耀陪彦遥待了一会,等秋雨来后他出了刑部大牢。

    “耿将军,我家主子晚上设宴,想请将军过去一叙。”一小厮在耿府角门外候着,见到耿耀的马车忙上前。

    耿耀:“你家主子是?”

    他心里的答案和小厮同一时间说出来。

    八皇子

    “什么地方?”

    “风雪楼。”

    八皇子在耿耀的意料之中,风雪楼有些出乎耿耀意外。

    不过转瞬也就明白了过来。

    风雪楼明面上是誉王的地方。

    “好,我晚上必到。”

    丝竹绕耳,红袖添香,皮肉生意整条街,这种雅到极致让人不敢生邪念的诱人却只有风雪楼。

    和旁的楼相比,风雪楼布置舒适又安静,一楼只有蒙面黄衫姑娘弹着柔和曲调,哪怕是不懂琴,也能听出琴艺很是高超。

    莹娘正安排着酒水,瞧见耿耀带人而来笑着招呼道:“这位客人瞧着面生,不知是来听曲喝酒的,还是约了人?”

    “来见八殿下。”耿耀道。

    莹娘露出意外神色,端起面前的承盘,笑道:“原来是八殿下的贵客,请跟莹娘来。”

    她又让人把剩下的酒水给二楼客人送去,自己带着耿耀去往后院。

    风雪楼入门应当不少,耿耀上次和彦遥来是直接到的院子。

    莹娘没了上次的多嘴打趣,只浅笑着把耿耀带到一间房前,在门上敲了两下。

    “殿下,你的贵客可是到了。”莹娘笑语盈盈,锦帕在承盘下晃动,正想侧身放下,不妨耿耀步子大了些,撞到她胳膊,一壶酒尽数洒在了耿耀前胸。

    莹娘怔愣了一瞬,随后忙举帕子想给他擦拭,美目含情,娇嗔道:“耿将军,怎这般急,连给莹娘放酒的时间都无。”

    耿耀拒了她的胳膊:“你刚才好像还在说我面生,怎又知道我是耿将军了?”

    莹娘用收回的帕子掩唇而笑:“哎吆,耿将军说的哪里的话,莹娘要是这点本事都无,那还做什么生意。”

    耿耀:“冯如松。”

    冯如松从门外进来:“将军。”

    耿耀:“回府帮我拿套衣服过来。”

    等人走后,莹娘又告了几句罪,耿耀说了句没事。

    莹娘扶门让院中人再去拿酒来,婀娜多姿走到八皇子身旁:“殿下可要莹娘留下伺候?”

    八皇子后退半步,像是适应不来莹娘如此热情,忙道:“不用不用,我和耿将军说说话。”

    莹娘失落挂与脸上:“哎,也是莹娘年老色衰。”又笑道:“那莹娘就不打扰殿下和耿将军说事了,若是有事可让人来喊莹娘。”

    房门关上,耿耀这才拱手行礼,叫了声八殿下。

    八皇子笑道:“耿将军请坐。”

    “耿将军可看过夫郎了?他在刑部一切可还好?”

    耿耀:“刑部那地方,不是人待的地方,无所谓好不好。”

    这话说的太过直接,八皇子叹气道:“此事父皇问过我,我不敢说谎,只能如实回答也。”他嘴角似是常年含笑,那双眼生来就带有愧疚,让人瞧着不自觉的心生好感。

    彦遥往日装模作样的耿耀瞧着可爱,八皇子如此装模作样耿耀心里全是警惕。

    直接道:“不知殿下唤微臣来为何事?”

    八皇子:“那日未曾护好耿将军夫郎,心里有愧,今日是给耿将军赔罪的。”他自斟自酌,不胜酒力的有了醉意。

    莹娘已经亲自送了两回酒,耿耀一直等着八皇子的正题,直到他湿了眼眶。

    八皇子似是醉的失了神志,脸上露出痛苦万分的神色:“我有罪啊!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父皇。”

    “皇兄,皇兄和后宫十几位嫔妃都有染,有点姿色的都被他强要过。”

    “我母家势微,不敢言语,可,可皇兄越来越过,他母妃也宠着他,见他求之不得,就让那哥儿来她宫里请安,屏退众人后让皇兄得了那哥儿。”

    “最后,最后那哥儿跳了井,我都知道,可是我生性怯懦,不敢说。”

    耿耀:

    耿耀分神想了下,八皇子演技还不错,快和彦遥不相上下了。

    他假意安慰了几句,直到八皇子酒醉趴在酒桌。

    耿耀开门和八皇子的小厮说了句他们主子醉了酒,随后出了院子。

    莹娘又在支使人,瞧见他笑道:“将军,你那小将还未把你的衣服拿来,不若上楼小坐片刻,待他来了,我让他给你送上去。”

    耿耀露出单薄笑意:“嗯好。”

    莹娘把耿耀引上二楼,一路上都说着赔罪的话。

    关上门,莹娘忙问:“我家主子可还好?”急道:“他那身子骨,怎能受这样的苦。”

    “秋雨在陪着他。”耿耀坐下后给自己倒了茶。

    他太过淡定,惹的莹娘不满:“呵,男人啊!夫郎都被牵连的下大狱了,居然还能喝得下去茶水。”

    耿耀:“若不然呢?我去劫狱?”

    莹娘:

    她坐在耿耀对面,正色道:“此事莹娘可帮得上忙?”

    说着打开桌上的一个小箱子,里面全是银票:“风雪楼现在只有这些,若是不够,我再想想法子。”

    她推给耿耀,耿耀伸手合上,道:“银子有,哑婶也给我拿了不少。”

    哑婶跟了彦遥几年,不说来历不谈过往,彦遥察觉她才华,试着让她管理账务,现如今大大小小的生意,账本银钱等物都是哑婶帮着整理。

    那边彦遥被刑部抓走,哑婶就让人给他送了银子,让他拿着打点门路。

    莹娘:“那就好。”

    耿耀:“风雪楼明面上是誉王的地方?”

    莹娘点头:“这国都浪大风急的,自然得寻个码头庇护着。”

    耿耀:“我和八皇子的谈话,可都听到了?”

    莹娘恍悟,笑道:“原来将军打的是如此念头,故意撞酒调走了身边小将。”又问:“将军打算如何做?”

    耿耀抿了口茶,道:“八皇子既然把地方选在风雪楼,就是有意把事送与誉王,我说与誉王不如你这边传给誉王。”

    莹娘:“莹娘懂得,将军和主子身上淤泥原就没甩清,自然是越少掺和走动的好。”

    又道:“端王好色大多都知,和宫里众位嫔妃有染也有传闻,我这边有耳闻,誉王那边也有耳闻,就是后宫是端王母妃把持,找不到证据罢了。”

    耿耀道:“这八皇子不是递了个突破口过来?受辱跳井那哥儿,他既然说出这个,自然是有把握这事留下了证据。”

    莹娘点点头:“那莹娘现在就去办。”

    耿耀:“等一下。”问:“你对八皇子了解多少?”

    莹娘又坐下,脸上露出难以言说的神情:“挺能忍。”

    “端王和他王妃有染的事?”

    “原来这事将军知道”莹娘笑后道:“外面都说不知道真假,但这事确实是真,故而将军和主子在宫里,哪怕八皇子在,端王也不曾收敛一二,就是认定八皇子什么都不敢说,比条狗都乖。”

    说起这个莹娘还有些恍惚:“我原本以为八皇子确实是个怯懦无能之人,今日才算知道,当真是帝王家的人。”

    耿耀转着杯口,又道:“你和我说说八皇子在朝堂上的事。”

    莹娘:“端王和誉王都不是好惹的,八皇子夹缝求生能活着,全靠忍,根本不可能敢有异动。”

    “莹娘可以肯定,八皇子在朝堂上无助力。”

    耿耀蹙眉沉思:“他后宫母妃?”

    莹娘:“他亲母宫女出生,生了一儿一女,因不受宠未曾封妃,还是熬资历,熬到了嫔位。”

    八皇子当乌龟王八忍了这么多年,现如今开始冒头,耿耀总觉得这人应该有什么后手。

    “他还有个妹妹?”

    “是的,清若公主,四年前嫁给了吴边宁。”

    “吴边宁?吴”耿耀不确定道:“吴思鲁儿子?”

    当年是听说吴思鲁封侯,但儿子需要尚公主,留在国都。

    “是,当时这桩婚事端王和誉王抢破了头,最后两人都抱着便宜八皇子也不便宜对方的念头,让这个婚事落在了八皇子头上。”

    似是知道耿耀所想,忙否认道:“将军所思不妥,端王有禁军,誉王有宗亲和都军,八皇子,什么都没有,是真没有。”

    “吴边宁手上无兵,犹如被圈养在公主府,就算八皇子有此谋虑,也用不到他吴思鲁身在西北,鞭长莫及。”

    “若是皇上有个万一,那边吴思鲁人还没到,这边帝位都被人坐稳了。”

    明面上确实如此,看不到八皇子夺位的可能,耿耀一时琢磨不到八皇子的依仗。

    “将军,衣服拿来了。”门外冯如松。

    这边事情说的差不多,莹娘站在门口娇笑道:“将军,真的不要奴家伺候你更衣吗?”

    耿耀直接把门关上,莹娘在门外假装气道:“还真是铁汉无柔情。”

    她一路下了楼,唤来一人,耳语一番。

    包裹里的衣服是哑婶收拾的,她不知耿耀衣服湿了多少,连里衣都装了进去。

    天色昏沉,耿耀进了刑部大牢,秋雨这才离去。

    彦遥眯着双眸,打量着身材修长的耿耀。

    “怎么了?”

    彦遥:“换衣服了。”

    他站起身,又扒了扒耿耀衣襟,看到里衣颜色由黑转白,不高兴道:“我都两日未洗澡了,就张望着台阶处盼着你早点来。”

    “你来陪我,还回去沐浴更衣。”

    耿耀手指摩挲着他不满的唇角,失笑道:“没,你两日未洗澡,我也两日没洗了。”

    彦遥点了点他身前衣服:“虽都是黑色的,但纹路不同。”

    “说来话长,坐下和你慢慢说。”耿耀牵着他坐下,靠着墙角把人抱在怀里,帮他暖着身子。

    他把今日的事低声说了一遍,彦遥也安静的听着。

    不知是提审的什么犯人,挥鞭后的凄厉声听的人汗毛竖起。

    耿耀搂紧人,揉了揉彦遥的脑袋:“怕吗?”

    彦遥:“昨日不怕,今日怕了。”

    耿耀:“嗯?”

    彦遥:“你不在就不怕,你在我就怕了。”

    因为有了怀抱。

    耿耀懂他的意思,心中软了又软,俯身在他唇上吻了下。

    彦遥靠在他胸口,道:“我小爷爷死后,无人管我,冬日好冷,我偷溜进柴房想点些柴火烤烤火,不曾想引来了我继母,她说我点火失了火,不给我饭吃,不给我衣服穿,让我穿着里衣跪在院子里。”

    他抬眸,笑道:“从那以后我就最是怕冷,曾想着,这一辈子如何都不能再受冻了,每个冬日都要暖暖的。”

    “可是现在和耿哥哥一起受冻,阿遥觉得也挺好。”

    耿耀为他眉眼的幸福喉咙发堵,摩挲着他的眼尾,心疼道:“我原是想护你一生安稳的。”

    彦遥洒脱道:“又没什么关系,只要你心中只有我,不去钟爱旁人,我就不怕这些。”

    心上是密密麻麻的疼,耿耀红了眼眶,却闷笑一声,道:“恋爱脑。”

    彦遥不解:“什么意思,是骂我吗?”

    耿耀:“不是,我喜欢。”他抚摸着彦遥侧脸:“别怕,你永远是倾城的彦少爷,我永远是你的杀猪郎,只有你看不上我的道理。”

    彦遥嘀咕了句:“你不懂。”

    现在当将军了,万一以后是个皇帝呢?从古至今,他就没见过有谁是后宫只有一人的。

    自重逢后,彦遥心里的不安已经提了几次,似是耿耀身边有旁人是早晚的事。

    耿耀吻在他唇边,失笑道:“阿遥,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也没你想的那么吃香,你能真心喜欢上我,我已经很是知足,这颗心连带着人,是生是死都是你的。”

    彦遥被他哄的高兴,却还是哀怨的看了他一眼,又嘀咕了一句你不懂。

    耿耀:

    那边的审讯已经告一段落,彦遥见耿耀眼中似有谋算,也就安静的没再说话。

    只是有些无聊,他侧耳听着耿耀心跳,掌心下是那强劲腰腹,还记得恩爱时,这里是如何的有力

    脸上有些发热,头疼突传来一声笑,彦遥不满:“笑什么。”

    耿耀在他侧脸亲了亲,软被下的手随之往下:“想我了?”

    彦遥闷在他胸前不语,随后咬住耿耀衣襟,慢慢红了眼尾,溢出湿润。

    耿耀单身这么多年,经验还算老道,再加上灵活度和掌心茧子,刚经过情事不久的彦遥哪里受得住。

    可此地又不好言语求饶,彦遥被软被罩住,在他怀里哭的不能自己,最后竟脱力的昏了过去。

    耿耀用帕子把彦遥身上擦干净,俯身吻掉他眼上的湿润,呢喃声:“阿遥,真的不用怕。”

    初时彦遥处处和他理想不同,但走到此时,彦遥已经无一处不好,是他走了狗屎运,才得了这么一个百般好的夫郎。

    端王和誉王的争斗从暗斗到明争,朝堂一团乱麻,更有对骂对打。

    事情从彦遥到延平帝后宫,那个死去的哥儿成了誉王阵营的利刃。

    百官成了两方拉拢的对象,保持中立的大臣再难有站立之位。

    早朝上,原封洛城知府,现任内阁大臣赵宗维,参工部尚书纪隗应和礼部侍郎孙洪游。

    两人任宁安县和云丰县县令时,在城内撒播童谣,致使两县百姓二十多万人齐聚封洛城下。

    大敌当前不听皇令,差点造成不可挽回之过,此罪当诛。

    那童谣:富贵花,遇寒霜,挪到暖房不再回,农家菜,遇寒霜,卷了叶子枯了根,谁料农家菜也想挪暖房,跑跑跑,跑的快,进去贴着墙角也能活,跑的慢,哎哎哎蹲在外面哭个鼻涕流。

    此罪人证物证确凿,无可抵赖,纪家和耿文等在朝官员磕头求情,最后判了秋后问斩。

    第70章 洞口 那一高大一娇小的身影交叠在一块……

    纪隗应和孙洪游在朝叩谢圣恩, 随后被关到刑部大牢。

    耿耀去看过他们,两人对死都坦然笑之,道没祸及族人已是好。

    牢房内, 耿耀抱着彦遥, 两人相继无言,原来当年是纪县令和孙县令在后面做了推手。

    他们对的起民, 却对不起君, 臣子是君主手中棋, 不听话是大忌。

    “纪绍年和他小爹还好吗?”四周安静, 彦遥问。

    耿耀:“纪绍年难以承受,他小爹情绪还好, 但也是笑着哭, 纪家说, 纪叔当得起纪家子孙。”

    彦遥往耿耀怀里挤了挤, 道了声冷。

    “我在牢里没受委屈, 晚上有你, 白天有秋雨,无聊就看看话本,过的也安静,你别着急救我出去。”彦遥嘱咐他。

    “我是引线,事情已经不在我身上了,朝堂又是一团烈火, 一个弄不好反而引火烧身, 等有合适时机再说。”

    对于储位来说, 彦遥实在是不值一提,现在众人顾不上他,也无人提及, 彦遥就怕耿耀心不稳,到时候反而坏事。

    耿耀把他搂紧,心头有千言万语难说出,最终只能化为两个字:“阿遥。”

    彦遥知他心思,勾着他的脖子,扬起甘甜的笑:“只要耿哥哥不负阿遥,阿遥什么苦都不怕的。”

    耿耀吻在他的额头:“信我,这辈子,真的只会有你。”

    当端王染指后宫嫔妃,逼死宫妃的确凿证据摆到延平帝面前,延平帝终于露了放弃端王的迹象可还不等誉王升太子住东宫,延平帝就病倒了。

    一病不起,连话都难说。

    刑部大牢里,耿耀算着如今形势,树枝最后落在了八字上。

    端王后面的禁军,誉王后面是城外都军,八皇子后面空空如也。

    三方而立,彦遥抽出他手中树枝,在中间写了个笼字。

    延平帝这一倒,端王就如同少了致命的一脚,怎么都会挣扎一番,最过激也是最能图大业的办法,就是逼宫。

    但是如此境地,这一招实在是显眼,誉王自然也能想到。

    到时候宫里乱遭遭,他们可以趁乱把笼院的师父夫郎救出来。

    耿耀和他想法一致,只是

    耿耀握着彦遥的手,又写了个帝字。

    太巧了,巧的像是算计。

    而且他师父是齐王,说是急症而亡,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他师父夫郎被关在笼院这么多年,皇宫是延平帝的地盘,要说这事和延平帝无关,耿耀实在是难以相信。

    只是师父夫郎现在神志不清,难以问出当年发生了何事。

    一切都急不得,先把人救出来再说旁的。

    用脚把地上的痕迹擦去,抱着彦遥睡下。

    翌日一早,秋雨提着早膳而来,把碗筷摆在地上,秋雨湿了帕子让彦遥净面。

    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枚暖白玉佩递给耿耀。

    小声道:“姑爷,这是昨晚八皇子让人送到府上的,说是在宫里那日见到李萱觉得很像他可怜的妹妹,故而送个礼聊表心意。”

    “说是从他和亲的妹妹母妃哪里得到的东西。”

    耿耀嗯了声,平淡的接过玉佩随手塞到腰间。

    见彦遥抿了唇角,笑道:“没事,不是早就有所猜测。”

    对于八皇子,耿耀和彦遥还猜不透后手,但也想过八皇子会出招想借耿耀的力,只是没想到是拐到李萱哪里去了。

    自那日出宫,李萱就已经被藏了起来,原是想着让人查找不到就算安稳。

    不曾想八皇子就没想着找,直接拿李萱母妃威胁,这威胁像是软绵的针,让你知道是威胁,从外看却只是关心。

    两人坐在草堆上用了早饭,耿耀抚着彦遥侧脸,道:“我这两日可能会晚点过来,或者是过不来,就让秋雨陪着你。”

    彦遥点头:“嗯,我又不怕,你自己当心。”

    耿耀在彦遥唇上吻了下:“嗯,我走了。”

    嗓子里堵了句对不起,最终还是未曾说出,他知道,阿遥不爱听。

    国都长街热闹依旧,吆喝声香响亮又好听,提着篮子的人挑挑拣拣一番只为还价。

    到膝盖的乞儿被酒楼的人追打,猛的撞到耿耀膝盖,那孩子还那般小,只到耿耀的膝盖。

    他跪地求饶,耿耀弯腰去扶他,不曾想掌心被塞了张纸条。

    那乞儿浑身脏污,风一般的跑走,耿耀装作若无其事的直起身,走到无人处打开那个纸条。

    一个地址,时间是戌时。

    冯如松:“大哥?”

    耿耀把纸条折好:“没事。”

    戌时,一座偏僻小院,冯如松敲了门,片刻后一个瘸着腿的老翁拉开门,什么话都未说,把耿耀迎了进去。

    少年哥儿端茶而出,笑道:“客人请喝茶。”

    耿耀余光打量了下院落,很安静,应该只有这对爷孙。

    他坐在堂屋里,端起茶闻了闻,却又放下了。

    茶从热变凉,那少年哥儿走到耿耀面前,垂首红了脸,想用指尖去扯耿耀袖口。

    耿耀胳膊移动,躲过了他的靠近。

    少年哥儿也未勉强:“将军,请跟我来。”

    一侧厢房熏着香,朦胧烛光让房间添了几分暧昧。

    少年哥儿把冯如松关在门外,随后缓慢的脱着外衣,边脱边后退着往床边走。

    耿耀:

    他负手而立,瞧着这少年哥儿演戏。

    只见少年哥儿一步步退到床榻上,跪坐在床榻掀开了床板,露出里面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耿耀:八皇子人才。

    少年哥儿:“将军,请进。”他用手指了指木板下。

    耿耀抬步过去,手抚开挂起来的床幔,弯腰跳了进去。

    冯如松被关在门外完全不知什么情况,当屋里传来哥儿情动的一声喊,他吓的差点没当场魂飞魄散。

    侧身朝屋里看,屋内的影子投射在门窗上,那一高大一娇小的身影交叠在一块,分明是分明是

    再有那哥儿情动声音,冯如松:腿软了。

    彦少爷还在牢里关着呢,他大哥怎来这处寻花问柳了?

    缓了好半天,冯如松实在是适应不了这个场面,他走远了几步,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心中那叫一个煎熬,大哥今天是来办正事的,心中肯定有成算。

    但是现在他眼见为实,是不是应该闯进去把人拉出来?

    猛然间,他朝着院墙一角大喝一声:“谁?”

    房内少年哥儿被这一声喊吓了一跳,他手中皮影都晃动了下,那交缠的身影分开变形,他忙又让两个皮影合成那般恩爱缠绵模样。

    视线里一片漆黑,耿耀摸了下两侧土壁,顺着路径往前走,那昏昏暗暗的光线从拐弯处而来,耿耀隐隐看到一道老瘦人影。

    赫然是刚才开门的老者。

    那老者提灯上前,恭敬道:“将军,我家主子势弱不敢招摇,委屈将军之处还请见谅。”

    耿耀意味不明的笑道:“如此见面法子,确实是挺出乎意料。”

    老者引着耿耀往前走,没再多说。

    每个转弯都分了岔路口,若是无人带,怕是早已绕晕,耿耀在心里说了句:怨不得八皇子能活这么久,确实是谨慎。

    “不给我蒙面,就不怕我记住路线?”

    老者笑道:“已够委屈将军了,莫不敢再给将军蒙面。”又道:“我家主子熬了多年,此时也已经到了最后,成败再次一举,成了,这处就用不到了,败了,这处也用不到了。”

    耿耀:“你这话说的倒是坦诚。”

    弯弯绕绕的在地下走着,绕到最后耿耀都快迷糊了,终于来到尽头,老者踩着木梯而上,在上面敲了三下。

    随后头顶木板被人掀开,明亮的烛光隐射下来。

    老者提灯下了木梯,立在一旁笑道:“将军请。”

    耿耀道了声多谢,踩着木梯上前,一只劲瘦有力的手伸下,是来拉耿耀上去的。

    耿耀握住那只手,被他拽了上去,站稳后又道了句多谢。

    那人弯腰把木板复原,道:“吴边宁。”

    耿耀:“耿耀。”

    这处是八皇子的书房,八皇子站在一处依旧在笑着,只是那笑少了怯懦。

    他被忽视在一旁也不恼,笑道:“两位都是众人皆知的人物,想必不陌生。”

    吴边宁和耿耀都道了声听过。

    房中共有四人,耿耀,吴边宁,八皇子。

    另一人立在八皇子身后,手拿佛珠,笑脸慈悲如菩萨,耿耀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竟想不起哪里见过。

    那和尚走出,双手合十,问候道:“贫僧曾和耿施主有过一面之缘,在建善寺中,不知施主可还记得。”

    此人正是建善寺玄机。

    耿耀想起往日,回了一礼,笑道:“不曾想师父入了仕。”

    玄机道:“让施主见笑了。”

    月亮星繁,四人落座,一时无人开场说些什么。

    半晌,八皇子先道:“耿将军想必知道我心中所想。”

    耿耀道:“微臣愚笨,不是很明了。”

    八皇子:“若是不明,怕是不会坐在此处。”也直接道:“如此情景,只要端王不想死,只有逼宫一条路,我想趁乱取天下,耿将军觉得如何?”

    耿耀问出一直没琢磨明白的地方:“不知殿下你的依仗是?有多少人?”

    八皇子笼了笼袖子,道:“只有你和边宁二人,依仗自然也是你们。”

    耿耀:

    他转头看向吴边宁:“你多少兵马?”

    吴边宁:“没你多。”

    耿耀:他带来的只有十来号人,吴边宁还没他的多,那玩个屁。

    他以为八皇子找他,是让他当配菜,不曾想把他当成了主菜。

    耿耀:“不知道八殿下你的谋划是?”

    八皇子也觉得自己不厚道:“领兵之事我不甚懂,还是需要两位将军来谋划,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定全力配合。”

    耿耀:

    一个人怎么能让他这么频繁的无语呢!

    他是疯了才选八皇子。

    他全力配合,这话说的像是他耿耀在谋天下。

    耿耀从腰间摸出那枚玉佩:“这个好像不足以威胁我。”

    八皇子不语,玄机念了声阿弥陀佛,笑道:“足矣。”

    “长乐公主刺伤黑齿可汗汗塔儿,李将军不顾两国邦交,护着长乐公主逃跑,致使黑齿怒气攻来,此罪已够李家灭九族,宫内婉妃不得善终。”

    “耿将军重情义,自是不会牵连无辜。”

    对于掌权者来说,重情义,是致命缺点。

    若是不听他话语,见到他笑的人定会以为玄机说着救苦救难的话,可他轻松话语里,皆是要害人九族的算计。

    耿耀摩挲着玉佩,半晌笑了声:“那长乐公主呢?总要人赃俱获才是,大师上嘴皮和下嘴皮一碰,就灭李家九族,也太过容易了。”

    玄机道:“耿将军对天下大势怎么看?”

    耿耀:话题突然变的这么深奥吗

    反问道:“大师如何看?”

    玄机不与他争辩,说道:“大景国穷民乏将少,已无法征战,西北有吴将军,宣武有将军镇之,只要皇位交替顺利,不给镇北王和安王起兵竖旗的理由,再得一明君上位,或可救一救。”

    “黑齿依旧占据大景城池,无论谁上位,放弃那二十城都是必要的断尾求生,到时议和势必要论过错。”

    “长乐公主去和亲却刺伤黑齿可汗,李将军带她逃跑的事,势必会被双方摆出来理论的。”

    “无论是端王上位,还是誉王上位,到时候灭九族应当都是轻的。”

    耿耀眉眼泛冷:“黑齿早已有决断攻入大景,长乐公主也是有了消息才敢反抗的,这事与长乐公主无关吧?”

    玄机笑道:“耿将军,这不重要不是吗?”

    一个公主,轻了又轻,谁人在乎?

    打不起,议和就是双方唇枪舌战,你说我的过错,我说你的过错,大景这边无过错,除了长乐公主。

    “耿将军若来助八殿下,八皇子登基后可保李家和婉妃一二。”

    至于化名为李萱的长乐公主,根本无需寻找,是死是活也不重要。

    八皇子安静喝茶,端的一副明君之相,对玄机的话却未曾反驳。

    耿耀觉得此事甚是可笑,还没上位就已经筹划着割城议和了,这样的掌权者要他作何?这样的政权,已没有存在的必要。

    玄机瞥见他眼中那抹讥讽,垂下眼帘,慈悲目中闪过了然的笑意。

    他道:“耿将军,八殿下势弱,却也有势弱的好处,耿将军若是跟着誉王,他成倒还好,败了你耿家一门也就没了。”

    “跟着八殿下,他因手里无人无兵,皇上多少对他有几分信任,到时他和皇上进言两句,能让你和吴将军名正言顺入宫护驾。”

    “你和吴将军可见机行事,若是成了,你们是从龙之功,若是败了,与你们也并无损失。”

    “安稳能退,只有八殿下可以给你。”玄机道:“你和端王已是生死仇恨,誉王又对你多有算计,他目视甚高,并无容人雅量,你在边关操劳,高坐是这样的君王,怕也是不和。”

    “人自然要往远处看,皇上现如今共四位皇子,十六皇子四岁,已无夺位可能,剩下的三位,端王,誉王,八殿下,耿将军可自行琢磨。”

    “耿将军帮八殿下无人知,八殿下输了对你无碍,若是耿将军拒之八殿下赢了对耿将军可就是天塌地陷般的灾难。”

    玄机能言善道,条理分明的说着威逼利诱,书房一时间成了他的主场。

    耿耀笑意不达眼底,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八殿下觉得自己是黄雀,可没想过身后还有一位?”

    玄机笑意深了些:“耿将军可是说当今陛下?”

    他直接揭开谜底道:“陛下妄想成仙得永生,故而一直不敢立储君,现在也是想一箭双雕除了端王和誉王。”

    “耿将军觉得陛下是最后的那只黄雀,但说不准,八殿下还在黄雀身后。”

    “不到最后时刻,谁又知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呢!”玄机闭上眼,又念了一声佛号。

    天家父子情浅薄如刃,至于延平帝死不死,这个已无需耿耀问。

    杀兄的念头都有了,弑父好像是顺手的事,要延平帝的命,确实是只有八皇子做最为顺手。

    延平帝防着端王和誉王,无论是真病还是假病都不会让他们近身,八皇子这些年怯懦的什么都不求。

    无兵无权无拉拢,延平帝生病只有他还能坐在床沿喂喂汤药。

    名正言顺入宫,对耿耀来说确实是个诱惑。

    是否助八皇子一臂之力,答案耿耀一直未吐口,八皇子手拢在袖口,面露不愉。

    玄机却依旧笑意不改:“既然李家九族无法让耿将军做决断,再送耿将军一份大礼如何?”

    耿耀:“说说看。”

    玄机说出两个名字:“纪隗应,孙洪游。”

    耿耀端茶半晌:“玄机大师说的在理,只是,牢中潮湿寒冷,我夫郎已经在里面待了许久”

    玄机闻弦知雅意,接道:“耿将军说的是,耿夫郎贫僧曾见过一面,机灵活泼,身子骨清瘦,确实是受不住牢狱之苦。”

    “此事他乃是无辜,确实也该出来了。”

    耿耀余光瞧了眼八皇子,道:“多谢!”

    这俩人也是有意思,一主一谋士,也不知道谁主谁辅。

    玄机一切代劳,八皇子倒也没有不满之色。

    送耿耀来的老者已经拐了回去,吴边宁接了送耿耀回小院的活。

    两个人跳到书房下,头顶还有书房的亮光,前路却是漆黑小道,看不到尽头。

    吴边宁提着灯走在前面。

    等到走了一段,耿耀问:“常来?”

    吴边宁:“算是。”

    耿耀:“你为什么要跟八皇子冒险?”

    “他说到时候可以放我回西北。”吴边宁似是心情不错,道:“西北的星星比国都明亮,这里是养鸟的笼子,我生来就是西北的雄鹰,若是没盼头,还不如死了算了。”

    两人初次见面,却每句话都是真诚,或许是属于沙场上的兮兮相惜。

    吴边宁午夜梦回都是他的战场,来国都四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今日所见的耿耀,只一眼,就知道这是他同道中人。

    耿耀没想到他如此坦诚:“你若走了,清若公主和你一起回西北?”

    “走这边。”吴边宁:“我没碰过她,她私下养的有个面首。”

    耿耀失笑道:“初次见面,你还真是什么都说。”

    吴边宁也跟着笑:“你在这里圈几年,你见我定是也什么都说。”

    耿耀好奇道:“你觉得八皇子是个明君?”

    吴边宁:“无所谓,我只想回家。”又道:“你觉得皇上的这几个儿子,有明君?”

    耿耀:“没有。”

    吴边宁:“那不就得了。”

    耿耀:

    两人忽而齐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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