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小院里, 门窗上的斜影渐渐安静,最后定格在两人相拥而眠的姿势。
床上的哥儿在床幔后撑着下巴打瞌睡,听到床下有人敲木板, 忙侧身到一旁, 悄悄掀开了床板。
冯如松立在门外捂着耳朵,耿耀出来后拍了下他的肩膀:“怎么这个样子?”
冯如松回头, 目光复杂的看他, 细看还有些哀怨。
耿耀挑眉不解。
冯如松:“大哥, 彦少爷还在牢里呢!”
耿耀:“所以?”
冯如松:“所以你现在这样, 是不是不太好?”
哥儿贴着门框,害羞的别开眼, 手还理着身前发。
耿耀:
“走吧!”耿耀心累的抬步往外走, 冯如松忙跟上。
他也不是个傻的, 嘿嘿笑道:“大哥, 你是不知道, 那哥儿当真是个有本事的, 叫的人毛骨悚然,吓死个人。”
“不过这事还是别和彦少爷说,要不然解释不清楚,那哥儿一手皮影舞的那叫一个生动,从外看真像你来鬼混的。”
翌日,耿耀自牢里醒来, 他帮彦遥摘掉发间枯草, 用了早膳也未走, 彦遥奇道:“怎了?外面无事了?”
耿耀把玩着他的五指,道:“没事,等一会。”
彦遥对他的隐瞒不满, 却也是安静的依偎在耿耀身边,只要快到午饭时,大牢石阶上走下一人。
是耿耀见过几次,彦遥只见过一次的八皇子。
他笑着走进,道:“耿将军,皇上有旨,那日之事是端王品行不端,耿夫郎是自保之态,又未曾伤及端王,故而让我来传令,耿夫郎可归家了。”
他说完,一旁的狱卒忙开锁门。
牢内牢外,耿耀和八皇子的视线碰撞,耿耀拱手行礼道:“多谢八殿下跑这一趟。”
八皇子点点头,转身离开。
彦遥有许多话要问,但这里不是久留和说话之地,耿耀牵着他往前,他也就乖乖的跟着。
牢外飘了雪,这么多天的阴森潮湿似是被抛在身后,彦遥笑道:“我感觉自己都臭了。”
耿耀做了个去闻他的动作:“不会,还是香的。”
马车已在候着,耿耀扶着彦遥上了马车,彦遥坐下后又去闻自己,满脸嫌弃之色。
耿耀合上车门,把人拽到腿上,低头狠狠吻上,在牢里只敢贴一下,不敢深吻。
唇舌交缠,彦遥躺在耿耀臂弯,玉璧勾着他的脖颈,任由自己露出动情模样。
彦遥眼尾溢出湿润,耿耀用舌尖拭去,察觉怀中人颤了下,他抱紧人闷笑不止:“阿遥好敏感。”
彦遥害羞回他:“因为是耿哥哥。”
两人靠着静了片刻,彦遥:“这个当口救我出来,可是冒险了?”
耿耀:“不算,现在各方布局就差临门一脚,只欠端王逼宫,端王无动作,这局就活不起来。”
“拿你无错释放的事刺激端王,是除了端王都想看到的结果,誉王,八皇子,乃至是对外病重的延平帝,都是乐意见到的。”
“救你之事我不好动,一个不好会起反效果,但是八皇子很合适。”
彦遥不放心道:“你真的想帮八皇子。”
耿耀露出一抹笑:“无所谓帮不帮,都是各有谋算罢了。”
彦遥还待细问,马车已经到了耿文府,还未停下,就听耿母在外面着急唤着:“阿遥,可是阿遥回来了?”
彦遥忙从耿耀怀里坐起身,两声泪被耿母唤了出来。
不等耿耀下车扶他下去,他就跳了下去,抱着耿母哭道:“娘,阿遥回来了。”
耿母也是哭的止不住:“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娘害怕啊!”
一家人都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连金宝脸上肉都少了。
跨火盆,熏艾草,去除晦气,府上多日昏暗的气氛终于露了光明,耿母和蕙娘亲自下厨烧了饭菜。
桌上一碗碗一盘盘都是熟悉吃惯的饭菜,恍然间似是回到了宁安县的那间小院。
耿文眼底乌青,身有疲惫,温和笑着和彦遥道歉,说纪绍年非有意不来,只是他又有了身孕,胎像不稳,不好起身。
彦遥忙说没事。
一时心内叹息发闷,纪绍年怀才哥儿的时候,遇到黑齿兵临城下,现在再次有孕,又遇到了父亲身陷囹圄,判处死罪的事。
爱哭不抗事是纪绍年性格底色,因他脆弱难接受,纪夫郎只能忍住悲伤来陪儿子。
用了饭,地上已有积雪,走在幽静小道,耿耀直接弯腰把彦遥打横抱起。
彦遥在牢里的时候难受,一出来身子疲乏的厉害,靠在他胸口闭上眼,雪花落在眼帘,彦遥喃喃道:“耿哥哥。”
耿耀:“嗯?”
彦遥:“阿遥好喜欢你。”
耿耀脚步一顿,亲了下他披风下的唇角:“我也是,很喜欢阿遥。”
彦遥:“阿遥快要二十四了。”
耿耀:“我比你还大上几个月。”
“等到回到武平县,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生个孩子可好?”
耿耀说了声好。
他能感受到彦遥的不安,却不知道如何排解这份不安。
入夜,耿耀让人叫了耿武和纪夫郎过来,书房内,彦遥屏退众人,让冯如松几人守在门外,自己给几人斟茶。
待他也坐下后,耿耀看向纪夫郎,沉默两息后,道:“小叔,我曾和纪叔有生死之交,阿遥在封洛府中的所作所为,也多亏了你这边帮忙兜底,大恩大德耿耀没齿难忘。”
纪夫郎想笑着说话,只那笑中多了凄苦,他道:“莫说这些,我和隗应就一个绍年,他嫁给耿文,你又是耿文二兄,这关系虽说远了一步,但是我们也都拿你们当自家孩子,能帮得上忙的,我们怎能不帮,更何苦,你们做的都是救民的事。”
耿耀:“小叔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耿耀也不多做铺垫了,把情况说与你听,看你这边如何取舍。”
纪夫郎目露不解:“你说。”
耿耀把各方谋算说了个大概,又把八皇子那边的条件细说了一遍。
他道:“纪叔和孙叔被关押,我一时不好见,就算见了也是打草惊蛇,有个选择我无法决断,故而寻小叔前来。”
纪夫郎胸口怦怦跳着:“什么选择?“
耿耀直接道:“八皇子承诺事成之后会放了纪叔和孙叔,这个选择则是静待结果。”
“第二个选择则是趁乱救了纪叔和孙叔出来。”
彦遥一旁接道:“只是如此以来,纪叔和孙叔要隐姓埋名,无法用真面目见人,也无法留在国都了。”
夫君还有一线生机,纪夫郎双眸焕发出光芒,他压着狂喜思索着。
问耿耀道:“你觉得是?”
耿耀道:“我信不过八皇子,不是说他输赢的问题,就算是上了位,碍于名声,也不好推翻延平帝的判决,到时候说不定又会生变。”
当皇帝是一回事,当个有实权的皇帝是一回事。
端王和誉王若是上位,手下多少有些人,无论忠奸好坏,稳定朝局有人用。
八皇子,可是一个光杆司令,就算他是真想信守承诺的放了纪隗应和孙洪游,也看百官会不会听他的。
特别是还有个内阁大臣赵宗维,当时那二十多万百姓快要把他为难死,最后虽说让他因祸得福了,但就看他参的那一本,心里定是记恨的。
当上皇帝不是结束,只是又一场夺权的开始。
纪夫郎点点头:“此言有理,还是救出来稳妥些。”
把夫君赌在八皇子身上,太多不确定,遇一个岔子就会丢了命,还不如离得远远的活着。
只要活着,他们夫夫就有相见的盼头,若是出了岔子阴阳两隔,此生他如何活。
既然他有了决断,耿耀也就知道如何做了,他看向耿武,耿武了然道:“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直接说。”
耿耀:“自然是用的上大哥,就是此事危险。”
耿武玩笑道:“危险的事只能交给信得过的人,舍大哥其谁?”
耿耀忍不住跟着笑道:“确实,只有大哥最可靠。”
耿武小心谨慎,不爱惹事,但是事情到头上了也不怕事,以往没到置之死地的时候,故而耿耀不想让他挂念。
现如今紧要关头,耿耀人原本就少,冯如松十几人能被八皇子弄进宫,还是全进宫的好,宫外就需要一个能冲进去主事的人。
纪家人多却杂,此事不好找他们,但纪隗应怎么说也是做到工部尚书的人,留给纪夫郎的人目前能用。
再一个是彦遥这边的人,宫中到时候接应笼院师夫郎的人,大约也需要风雪楼那边安排人手,比较妥帖不引人注意。
事情敲定的七七八八,纪夫郎站起身,衣袍一掀跪了下来,耿耀和耿武几人忙站起,彦遥疾步过去扶他。
纪夫郎拍了拍彦遥的手,示意他无事:“如此大恩值得我如此报之我和我夫君,谢谢诸位。”
等到纪夫郎和耿武离去,彦遥手指勾着耿耀束腰,耿耀以为他是索吻,低头吻在他眉眼。
“我爹今日到了。”彦遥头微仰,承受着密密麻麻的亲近,闭着眼的脸上满是愉悦。
“我明日一早去见我爹。”
彦老爷虽说是商人,但生意遍布东西南北,手下可用的忠诚之人非少数,若是能借彦老爷的手,所谋划之事差不多算是能万无一失。
耿耀的吻停在彦遥唇边,他眉头微皱,迟疑道:“当年你在城外九死一生,他都不曾对你温和一二,现在去找他帮忙,他应当不会同意。”
又道:“此事绝密不可对人,你之前说爹是利益之人,此事对他有弊无利,他没有出手的理由,再者说,万一爹泄露”
彦遥手指游走在耿耀胸膛,顺着衣襟偷溜了进去:“我明日探探爹的口风,而且爹不喜我,却很看好你,你有事,他会帮的。”
耿耀因那手喉咙滚动,笑道:“说说,是不是当年出生的时候有什么隐情,难道我是你爹的儿子,你是捡的?”
彦遥:“比这夸张。”
他看着耿耀一步步走来,对彦老爷的那个紫气东来也信了七成,但耿耀的路要循序渐进,他现如今还不敢多说。
耿耀现在的心思就是乱世图安稳,护一方百姓,暂无称帝之心,还是在他身边陪着他走下去为好。
“夫君”
书房的碳笼烧的旺,耿耀顾忌彦遥刚从牢狱出来,原是不想折腾他,可架不住这妖精自己不老实。
里裤落在脚腕,彦遥伏案而站,无力的手指扣着桌沿,一声声唤着夫君。
剔透的泪湿了面下圣贤书,他失了理智,颤音迷茫的说着心底话:“阿,阿遥好喜欢耿哥哥啊~~”
好喜欢好喜欢,他的夫君天下第一好。
秋雨坐在廊下等着,瞧见书房门开了忙疾步过去,随后吓的快要丢了命。
他家少爷走着进去,怎被抱着出来了,只那披风盖住了少爷容颜,看不到他面色如何,瞧着像是没了知觉。
“姑爷,我家少爷这是怎了?我去请大夫。”秋雨急道。
耿耀:“没事,你打盆热水送进来。”说着抱着人走向寝房。
秋雨啊了声,等那边寝房的门被耿耀用脚踢上,她才猛的反应过来,一时间红了脸,心疼彦遥道:“姑爷怎这样少爷刚出牢狱,也不让他养两日。”
怀里的人受不住的晕了过去,耿耀把人小心的放到床上,一时百感交集,自家夫郎爱玩,但这身子又玩不起。
不过自己刚才是有些失控,此刻理智回归,心生后悔。
秋雨送了热水进来,耿耀放下床幔,帮彦遥清理,又帮他换了干净衣衫。
延平帝三十六年,冬
巍峨宫殿血色刺眼,端王率禁军逼宫,如入无人之境,劲直冲向仙寿殿,延平帝此时终于露出自己獠牙,一支暗卫从他殿内冲出。
端王大惊,让兵将守在长胜门。
打算等端王杀了延平帝,自己再摘桃子的誉王也是惊的坐不住。
心中左右摇摆,后让人紧盯仙寿殿情景,若是端王差了临门一脚,就上前助一把。
他的父皇活的时间太久了,也该仙去了。
在凡间修个什么仙,死了才是青春永固,千秋万代的仙人才对。
宫里乱成一团,太监宫人尖叫着四处逃窜,耿耀趁乱奔赴笼院,还未靠近就听到哥儿凄厉叫声,他忙横刀在手。
只见笼院里,两个太监按住一个哥儿手脚,穿着御医模样的男人手里一把带血的薄刃,喊游岳夫君的哥儿手臂鲜血如小溪般流下,全都落入小腿高的银器中。
他浑身被血打湿,御医手里的刀已插入他心脏旁,正缓慢旋转,似是要活活刨出他的心脏。
“啊啊啊啊,好疼,好疼皇兄莫要吃玉儿,皇兄,皇兄好疼啊!”
活人剖心,御医已经练过许多次,但此刻真的对上这颗珍贵心脏,他还是紧张的快要冒汗。
他顾不得四周,当砍月刀捅穿他心窝,他连回头看一眼是谁都做不到。
耿耀出手迅速,不等那两太监出声喊叫就让人没了命。
可他站在一旁却慌的不知如何做,长案上的玉儿生机已散,神仙难救,他来晚了。
他救不了他的师父,连师父用命护着的夫郎也没护住,耿耀恨不得拿刀捅了自己,他单膝跪地,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
“夫,夫君,玉儿好疼,你最,最怕玉儿疼了。”人死如灯灭,死前是最后一抹余晖,玉儿那双眸子落入白雪,凉的他睫毛轻颤。
他口涌鲜血,像是终于懂得自己是谁,像是终于忆起过往,面前似有一人骑马而来,对着他叫了声玉儿,随后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玉儿伸了手,想喊喊他,想说你还未带玉儿上马。
可是那背影毫不留恋,他已不想要他。
“夫君,对,对不起,玉儿错了。”
身侧男子哭的泣不成声,悲伤弥漫天际,玉儿口中含血,说话已是含糊不清:“你,你是谁?”
耿耀如浑身插满了刀剑,疼的他发丝都是疼的,他忙道:“耿耀,师夫郎,我是耿耀。”
“耿,耿耀?” 玉儿脸上染了血,那血下的肌肤却已走向惨白:“你,你也来了。”
“对不起,是我没用,救不了师父,你救不了你。”
“我,我皇兄,还活着吗?延,延平帝。”
“阿耀,帮,帮我杀了他好不好?”
“好,他害了你,害了师父,我会杀了他。”
玉儿已感觉不到疼,他缓缓而笑,眼尾泪落,忆起这一生,道:“皇兄和玉儿相依为命,夫君,夫君有才能,他可怜玉儿。”
“皇兄让玉儿勾引夫君,玉儿,玉儿就勾引夫君。”
“夫君帮皇兄登皇位,四处征战保大景,玉儿,玉儿发现夫君是仙人,玉儿告诉,告诉皇兄。”
“皇兄,皇兄骗玉儿,玉儿,玉儿不是故意害死,害死夫君的”
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躺着的哥儿脆弱似琉璃,说着自己的那些罪孽。
耿耀就知道,他师父老狐狸,来到古代身有法力,怎么就会落得惨死的地步。
连他都知道,功高盖主,既然不想当皇帝,怎么可能不防着,不给自己留退路。
可要是枕边人动的手,他师父面上吊儿郎当,内心却又是极其重感情,怎么可能不上当。
面前的人人鬼难辨,耿耀只觉得周围寒气阴森:“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一个人是有多蠢?蠢到把深爱他的人害到死。
他师父是有多蠢,蠢到把全身灵气给了杀他的凶手。
“玉儿,玉儿,只是想夫君,皇兄和玉儿一起长生的。”他已看不到雪落,听不到远处喊杀,用尽全身力气拽住耿耀袖口:“夫君,玉儿错了,你再原谅玉儿这一次好不好?”
“夫君你是不怪玉儿的对不对?你是仙人,你定是不会死的,来接玉儿吧!玉儿,玉儿玉儿想你了,玉儿喜欢你的。”
“我去你M的喜欢。”
身躯卷残雪,耿耀满腔愤恨无处宣泄,对着已无了声息的尸体恨的发狂。
他的师父,修仙之人,输给了外人的贪婪,也输给了身边人的贪婪。
宫乱中无人处或可活命,宫里禁地再也禁不住人,那些尖叫奔跑声渐近,耿耀垂首看着手中的砍月刀,骂了句蠢货。
他手中的砍月刀是齐王亲手所铸,赠给了李将军,李将军又赠给了耿耀。
时隔四十年,他拿到了他师父铸的刀。
以后再也不叫游岳老狐狸了,明明是个蠢货。
仙寿殿内,延平帝身子无力靠在床头,听着殿外厮杀声不绝,苍白脸上满是冷然。
良公公躬身碎步而来,捧着一木盒跪在床前,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枚血红丹药。
“陛下”良公公喜色道:“等陛下用药引服下这仙丹,就能万寿无疆也。”
第72章 习惯 阿遥就每日揉半个时辰
延平帝闻言受用, 却止不住咳嗽起来,那模样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嗽出来。
齐王临死前和玉儿说过,一定包保护好心脏, 不吃不喝无碍, 伤在其他处也无碍。
但是心脏是不同的,外人用他心脏当药引, 就可得长生, 恢复青春矣。
那个仙人齐王啊, 那么疼爱他弟弟玉儿, 哪怕有了怀疑还是一次次给了机会,临死都在叮嘱着玉儿如何保护自己。
延平帝想, 可惜啊, 可惜齐王不知道当时自己就躲藏在暗处。
“怎么还不来?去催一催。”
良公公放下木盒, 道:“奴才去催一催。”
吴边宁站在门槛旁, 见良公公要出去就侧身让了让, 察觉到身后高大身影, 回头看了看。
瞧见耿耀神色,心中诧异了下,低声道:“也不要太明显。”
耿耀怔愣一瞬,反应过来,收敛了一身杀气。
只是那双眼落在延平帝那处时,还是冷寒如阎罗。
两人身型都不矮, 站的位置又绝佳, 皆是冷眼看着那对父子。
延平帝一直咳嗽着, 孝顺的八皇子转身倒水,袖子随着动作微动,有些什么东西尽数溶于水中。
“父皇, 喝点水。”
延平帝咳的手有些发抖,他顺着八皇子的手喝了几口水。
杀君弑父,天理不容的事情,八皇子忍耐是一绝,可此等事也不可能心中无一丝波澜恐慌。
当他端水的手颤了下,年迈死气的延平帝怔愣一瞬,猛的反应过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挥手打翻八皇子手中明黄瓷碗。
“你,你,你”
八皇子吓的面色惨白,脑中还未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跪在了床前,随后忙起身朝后退去。
腹中一阵绞痛,延平帝唇角溢出血,不敢置信的指向八皇子:“你给朕下毒”
八皇子六神无主否认道:“没有,儿臣没有,儿臣不敢,儿臣”
吴边宁扶额,一时都难以评说这个八皇子。
说怯懦吧!还敢做弑父的事,说勇吧!此刻被延平帝吓的慌了心神。
耿耀侧身,露出身后门的位置,道:“八殿下,此处可交由微臣来处理。”
吴边宁诧异回头,不解他怎么就露了低,原本说好的,延平帝的命要八皇子来除。
八皇子被人指引:“好,就交由耿将军处理。”说完慌不择路离去。
现代师徒二十年,游岳不是个细心的人,却也能察觉他情绪不对,揪着小耿耀的耳朵问他是不是被欺负了?
明明自己是个马大哈,生病受伤都不当回事,小耿耀半夜起烧,他能一边吐槽,一边开车把他往医院送。
养个孩子真麻烦,我现在把你踹回垃圾桶还来得及吗?
这是游岳最长说的话。
往事如烟,耿耀能接受游岳死了,但他接受不了他师父是被人欺负死的。
耿耀错过吴边宁,走到床前端起木盒,拿起所谓的仙丹闻了闻,厚重的血腥味似隔着岁月传来。
他握着木盒的指尖发抖,猩红的眸子如复仇的狼群。
“朕,朕的仙丹,朕的仙丹”延平帝身子探出床榻,痴迷的看着耿耀手里的东西。
耿耀一步步往后退着,蹲下身,把仙丹放在地上:“想要?爬过来拿。”
仙丹,吃了可以回到年少,吃了可以长生不老,他是帝王,他有天下,他是人生人,只要吃了仙丹,只要吃了仙丹。
延平帝跌落床下,胳膊用力,一步步爬向那抹赤红。
耿耀不重要,只要他吃了仙丹,他可以把耿耀五马分尸,他可以灭耿耀九族。
门边的吴边宁:
喝入腹中的药生了效,延平帝大口吐着鲜血,树皮一般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那丹药,可还不等他握到掌心,砍月刀的刀尖就抵在了他头颅正上方。
殿外的喊杀声渐近,是誉王那边的人也扑了过去,一起砍杀着延平帝的暗卫。
延平帝敢玩这一手,自然是对暗卫有绝对的信心。
可是,他算漏了八皇子,算漏了吴边宁和耿耀手下的人。
两人手下人少,却都是沙场里拼出来的,黑齿人都能以一抵五,更何况是国都的帝王暗卫。
延平帝已不是当年的帝王,他的暗卫也已不是当年英勇。
“朕知你是被八皇子蛊惑,你今日救驾,朕许你亲王侯爵。”
耿耀:“就如你当年对齐王?封他一字并肩王,再要了他的命。”
齐王二字换回延平帝些许理智,他想把仙丹塞入口中,不妨耿耀一脚踩在他手背。
“齐王?齐王,原来不是被八皇子蛊惑,是被齐王蛊惑。”延平帝口吐鲜血,竟桀桀笑了出来:“都过了快四十年,怎还有齐王的走狗?”
他感叹道:“还,还真是难杀尽。”
仙丹从指尖滚走,延平帝犹如濒死之鱼,他趴在地上,口中吐出的鲜血染湿他的睫毛,模糊视线里都是一片红,一如齐王身死那日。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世人说他大义,爱护百姓,想护一国安稳。
他说帮他撤了四王,就和玉儿退隐山脚下。
可是那样的能力,大景大大小小的将领追随,只要一声令下,夺取江山弹指间。
延平帝怎能安稳,怎敢安稳。
齐王要除四王,四王一除,他这个皇帝就会沦为傀儡。
故而他让齐王先除西北的忠勇王,和宣武的中山王,这两王势气盛,把这两处占了,就把剩下的镇北王和安王分开了,两人中间夹在了宣武,不可能联手。
只要这二王不联手,他自己就能除之。
延平帝没想到他的亲弟弟真的会乖乖听话,也没想到齐王这个半仙之人真的会死。
原还想着,若是还不成,就让齐王和镇北王安王互相制衡,不曾想,不曾想
延平帝又桀桀笑着,怎就真的死了,他等了这么些年,都没等到这半仙之人杀回来。
原来,仙人也会死啊。
或者是齐王这个仙人法术修炼不到家,居然真的被他这个凡人弄死了。
半空一声轰隆雷响,豆大的雨点混着雪落下,砸到这肮脏世间。
年少被齐王扶持登基的帝王终是走到尽头,他嘴角挂着讥讽笑意,浑圆的眼睛直盯着墙角的仙丹。
那是他一生渴求不得的东西,是用齐王心头血肉练成的丹药。
他吃了四十年,这是最后一枚了。
是何种妖魔鬼怪,喝人血,吃人肉,只为得长生。
这就是帝王想要千秋万代的心。
砍月刀扬起,带着万钧之力,吴边宁猛的握住他的手腕,因动作急促,膝盖猝的砸在地上,疼的他额头青筋泛起。
“别冲动,齐王死了,你还活着,你的家人也还活着。”
延平帝已经死了,捅他几刀是泄愤,可同时也背负了弑君的名声。
延平帝尸体完好,那就是八皇子的毒,这也是事实,原就是八皇子的毒要了病弱延平帝的命。
“松开。”耿耀声如山尖雪,冻得人牙齿打颤。
吴边宁僵持了几息,最后缓缓收回手。
砍月刀一寸寸压入延平帝颅顶,随后手起刀落,刀起手落,反反复复。
吴边宁闭着眼把脸转到一旁,倒不是觉得血腥,只是离得近,一时没躲闪过去,被延平帝的脑浆溅到了脸上。
恶心
一刀一刀又一刀,吴边宁征战沙场多少年,现如今只蹲在门槛处不忍看。
这是多大的仇
心里不由的说了句:这兄弟,是个狠家伙。
延平帝死不可怕,但死成这副样子就可怕了,血流满地,浑身数不清多少个窟窿。
吴边宁后背发凉,替耿耀愁得慌。
这玩意
延平帝可以是被八皇子毒死的,但是不能是被他捅死的。
就算是死后捅的,那谁管这些。
耿耀把化成血人的延平帝提到床上,床幔被子全都堆他身上。
往日烟雾缭绕的仙寿殿,化为阵阵浓烟。
按照之前计谋,八皇子逃出宫远离是非地,吴边宁和耿耀“救驾”灭反贼,趁机斩除端王誉王。
延平帝暗卫和端誉二王杀了个黑天黑地,誉王亲自来攻仙寿殿,
吴边宁脚踩禁军肩头,一把银枪劲直朝誉王胸口而去。
而此时的耿耀带人策马在宫中,寻到不敢带兵逼宫,只敢候在外面随时发布调令的端王,他抬手扬刀大喊了一声杀反贼。
他身后有冯如松十几人,一时间犹如猛兽下山,冲着端王和他身边众人而去。
一刀贯穿端王胸口,耿耀如森凉兵器:“我说过,我会取你性命。”
血流在脚下,端王身子摇晃着,最终瞪大了双眼直直倒在血水中。
延平帝身死,端王誉王都没了命,禁军都军再无厮杀意义,就连暗卫都群龙无首。
混乱中吴边宁和耿耀带人雷霆镇之,天悬冷日,太后拿出早已备好的传位圣旨,上面储君赫然是八皇子。
上面盖着玉玺,乃是太后亲手书写,真假无人能辩。
八皇子跪地痛哭流涕喊父皇,在百官奏请中答应登基。
只是
混乱中传国玉玺没了踪迹,一同不见的,还有跟了八皇子五年的玄机大师。
风雪中,耿耀和吴边宁骑马城门外,看着地上纷乱脚印勒住马。
最后的消息是,清晨雾水朦胧,雪染江山如画,一僧人身后背着包袱,他竹杖芒鞋,手拄拐杖艰难前行。
不知去了何方,不知何时回来。
多情的风撩拨枝叶抖落积雪,沙沙声入耳,耿耀好似又听到了玄机的那句话。
不到最后时刻,谁又知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呢!
“西北有我父亲,你最好早些回宣武之地。”吴边宁说。
耿耀嗯了声。
这天,怕是稳不住了。
吴边宁笑中有西北的爽朗,他道:“到时候去找你喝酒。”
西北离宣武有些远,但那处有吴思鲁在,吴边宁偷溜出来找耿耀喝酒,倒也不是难事。
耿耀笑道:“欢迎之至。”
“我骑马跑一圈,要一起吗?”吴边宁勒住缰绳,他坐下骏马原地打着转:“跟我养尊处优的过了五年,我赤炎都胖了。”
耿耀边调转马头,边道:“不了,家中夫郎还挂心着,我得回去让他看看我安好无损。”
吴边宁哈哈大笑,夹紧马腹洒脱而去,留下一句:“走了走了。”
国都掀起的波涛似沉静,不过却是由明转暗。
纪隗应和孙洪游也送了出去,纪绍年有口无心,话不留神就能出了口,但他日日哭泣太过伤身,更是有见红的迹象。
故而纪夫郎告诉他纪隗应逃了出去,未曾说明一切是耿耀谋划和帮衬。
现在纪绍年胎不稳,拉着耿母和蕙娘不让走,恨不得所有的亲人都守着他,不离他半步。
耿母也是放心不下他,就想着等他这一胎稳了之后再看回不回宁安县。
宁安县原是家,可家人东西南北各处飞,也就算不得家了。
一条河流水色青蓝,只有浅浅一层波纹在晃动,彦遥在院中带秋雨等人收拾着衣物,见小五也在,不由问道:“将军呢?你怎么没跟着?”
小五帮忙抬着箱子,道:“将军在屋顶喝闷酒呢!”
彦遥手臂缠衣,心口突然闷的慌,他放下手中衣物四处张望:“在何处呢?”
小五指向一侧房梁:“在房梁的另一侧。”
彦遥让人找了木梯过来,自己爬了上去,视线里是一个寂寥背影,他手中提酒壶,一口又一口,可那酒浇不灭他心中苦闷。
彦遥冲下挥手,让收拾东西的人都退了下去,又示意秋雨再去温些酒来。
爬高的活彦遥未曾干过,他卷起袖子,小心的动作着,吓的秋雨在下面心惊胆战的。
脚在瓦砾上滑了下,带起一声轻响,耿耀回头看,在朝他走来的彦遥有些狼狈。
耿耀伸手把他接到身边,看到他来时路笑道:“这间屋子要漏雨了。”
彦遥未接他的玩笑,柔软的手捧起耿耀侧脸,密密麻麻的心疼从他双眸溢出。
“阿遥的耿哥哥这几日不开心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耿耀握住他的手在他掌心吻了下:“没事,就是觉得自己不孝,回来没怎么陪家人,现在又要走了。”
夕阳残雪美如画,宫里的那场大火还留有余灰,耿耀用砍月刀把笼院的铁链斩断,把那尸体扔到了燃烧中的仙寿殿中。
皇家的一对兄弟想要长生,却一同成为了仙寿殿的养料,离那枚他们觉得能成仙的仙丹一步之遥,算是求仁得仁吧?
冷酒入喉,耿耀嘴角露了一抹苦笑,竟也能理解他师父几分。
他们师徒都是心孤之人,能入心的,都是极其喜爱之人,不到被伤的狠了,是狠不下心的。
耿耀之前是说不叫游岳老狐狸了,此刻忍不住在心里夸了句,最后心死后还是当了一回老狐狸。
把全身灵气给那个叫玉儿,他不会猜不到后面会发生什么,猜到了,但是依旧这样做了。
是爱吗?或许是恨更多。
这是他给自己的复仇。
没有长生不老,没有青春永固,只不过是用灵气延长了那哥儿的衰老。
若是延平帝好好养着那哥儿,会发现那如绸缎的青丝中,已经夹杂了少许白发。
“你之前说救笼院师父夫郎,怎”彦遥轻声问。
商谈的是耿耀去救人,彦遥这边派人去接应,可等了一日都未等到耿耀送人出来,吓的彦遥还以为是耿耀出了事。
耿耀:“弄错了,那人不是我师父夫郎,已经死了。”
他眉眼淡然,但带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冷意,彦遥知道他没说实话,犹豫片刻还是未曾多问。
秋雨热了酒,小五爬着梯子送了上来,耿耀接过后喂了彦遥几口,彦遥被辣的不行,直说秋雨热错了酒,怎热了烈酒上来。
他吐着舌头,那红色诱人,耿耀被他可爱的心头发软,喝了口烈酒,揽着彦遥的腰渡给了他。
彦遥身子后仰着,那酒顺着他的唇往下流,流到脖颈,流到衣里。
彦遥饮酒时不多,只几口烈酒就让他头脑发晕的醉了。
“耿哥哥,耿哥哥要不要吃阿遥的身.前。”
他用发软的指尖扒着衣领,露出里面的一抹红,肚兜上面绣着恩爱鸳鸯。
耿耀吻了吻他的唇角,帮他把衣服拉好:“晚上,现在天冷。”
彦遥跟着他遭了几场大罪,耿耀精细养着都来不及,这冬日里在房顶,怎敢解他衣衫。
彦遥失望的哦了声,他抱着耿耀手臂,似孩子般的依偎着。
耿耀也知自己这两日情绪不对,影响到了彦遥,揉了揉他发红的侧脸,道:“你知不知道你有个习惯?”
彦遥迷迷糊糊道:“什么?”
耿耀隔着衣服耍了下流氓,彦遥勾着耿耀脖子,软在他怀里。
“你睡觉的时候手会放在这里,时不时的揉两下。”
“哦~~”此时的彦遥不知害羞,语气略带不满道:“你喜爱此处丰/满,阿遥的小,以前小爷爷和亲戚表哥说,揉揉就会大些,阿遥就每日揉半个时辰,想让它大一些。”
他撒娇道:“阿遥想让耿哥哥喜欢。”
耿耀动作微顿,随后垂首把人吻的密不透风。
原来这么早吗?
耿耀当时不知自己心思,在彦遥睡梦中抱他,当时的彦遥就已经有此动作。
无论彦遥是把他当夫君,还是当耿耀,他都做到了最好。
彦遥被他吻的犹如慵懒小猫,唇角溢出令人心动的破碎。
“一直在揉?”
“嗯?”
“这里。”耿耀隔着衣服掌心微动:“一直在揉?”
彦遥点点头,委屈道:“每日,每日半个时辰,阿遥想让耿哥哥喜欢,可惜无甚效果。”
一日半个时辰,四年的时间,累积起来已难以算清,耿耀握住他的手腕,轻轻帮他按摩着,心疼他手腕的疲累。
“乖,以后别费劲揉了,阿遥是何种模样我都喜欢。”
彦遥最是喜欢耿耀说乖这个字,里面的宠溺让他欢喜。
此刻笑的眉眼弯弯,重重点头:“嗯,阿遥乖。”
彦遥睡到傍晚,是秋雨把他喊醒的,说是明日就要走,今日耿家人在一处,想着坐在一处用饭,最后聚一聚。
纪绍年不好起身不去也就算了,彦遥这边若是睡过头,醒来后怕是会恼。
彦遥扶额坐起来,道:“你未做错,是该叫醒我。”
“姑爷呢?”
“姑爷去找老爷了。”
“老爷?我爹?”彦遥浑身疲软,他衣服有些松散,垂首见不经意一瞥,看到自己锁骨处有些深紫吻痕,不由的脸一红。
见秋雨在那边拿衣服才松了口气。
身后无不适,耿耀应该没趁他醉酒睡去和他恩爱,但应当也如野猫偷腥般,吃了一些。
秋雨已是拿了衣服折回身,彦遥把自己衣服拉了拉,遮住那些痕迹。
“是的,是去见了咱家老爷。”秋雨道:“去的有好半晌了,现在还没回,估摸着是老爷留饭了。”
彦遥点点头,确实应当见,做事有来有往才是正理。
这次宫外辗转多亏了他爹帮忙,前几日耿耀忙的脚不沾地,不曾拜会也就算了,明日就走了,今日还不去见一面,就当真是失礼,让人寒心了。
蕙娘给纪绍年腹中孩儿做着虎头鞋,耿母在一旁帮忙配着线,她眼已经不好,哪怕正堂的烛光亮,她也眼花的无法引线过去。
彦遥接过针线帮她穿引着。
耿家人多,大人孩子的已经十几口,其他房间待不下,跑不开,就都来到了正堂。
炭盆放了好几个,糕点瓜子的摆了一桌子,每个人身旁都放了些,吃完了,就喊几个孩子跑腿再抓些过来。
有孩子就这点好,可以支使着他忙东忙西。
纪绍年在房里憋的快要发疯,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薄被,让人把他抬了过来凑热闹。
彦遥:
第73章 心虚 姑爷说,他在生气,让少爷你去接……
怕进了冷风, 房门都是关着的,厚哥儿金宝几个在那边柱子旁玩的热闹,彦遥这处安静些, 几人说着话。
“娘, 等三弟这边安稳了,我回来接你到武平县。”
还不等耿母说话, 纪绍年就直接道:“凭什么, 我这边安稳了, 娘也得”
他话未说完, 嘴里就被耿文塞了个栗子。
耿文眉眼带笑,温柔道:“好吃吗?”
纪绍年瞬间忘记了今夕何夕, 眉眼弯弯道:“好吃, 我还想吃。”
那边两人低声说着话, 纪绍年被耿文哄的忘记了这边, 彦遥这才能和耿母继续说话。
离别已成定局, 耿母虽不舍, 却也不想坏了他们兴致,让耿耀彦遥愧疚。
她分着彩线,笑道:“娘年纪越大,眼窝越浅,就不回武平县了。”
武平县还叫武平县,街还是街, 路还是路, 可她相熟的人, 全都死在了那场屠城里,回去不过是凭添悲伤。
彦遥看着她头上白发心里发疼:“阿遥现在住在霍沧府,到时候接娘在霍沧府住。”
耿母点点头, 慈爱道:“好。”她说:“子女大了,哪里就能日日在一起,只要你们都平安无事,娘和你爹就高兴。”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带进一股寒气。
耿耀关上门,把身上大氅解开递给一旁的秋雨。
他搬了个矮凳,坐到了彦遥身边,伸手烤着火,稀奇的看着蕙娘手中的虎头鞋:“这么小?”
蕙娘笑道:“这还是半岁多穿的,刚生下的孩子小脚一点点,穿不住鞋。”
儿子三个,只有耿耀两人还没孩子,耿母怕彦遥心中不好受,忙岔开话道:“彦老爷可还好?”
耿耀:“挺好的,留我吃了饭,我陪着他喝了几倍。”
只是怎么说呢!一切都好,就是对彦遥实在是苛刻,耿耀席上替彦遥赔罪,说他年岁小做错了事,望他莫要和彦遥计较,又说了彦遥每念及此处都会以泪洗面。
彦老爷也听着,只是打着哈哈说一些场面话,他说彦遥永远都是他儿子。
彦老爷对彦遥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他能手把手的带着彦遥做生意,按照彦遥所说,当年替于贵谋划,彦老爷出力不小。
这次掉脑袋的事,彦老爷更是全力以赴。
就是俩人总归是隔了一层,彦老爷心有芥蒂,父子俩已经没了以往的亲近。
耿母点头道:“那就好,前些日子你忙,我和你爹也不敢打扰,现在安稳了,我和你爹想着,到时候看看彦老爷有没有空闲,若是有空闲,我和你爹定是要过去看望一二的。”
彦遥递过来一杯热茶,耿耀接过,冲耿母说了个好。
耿武拨弄着炭火,带耿母和耿耀停了话,他才道:“爹,娘,二弟现在缺人,在宣武根基不稳,你跟着三弟我也放心,我现在没也什么正事,想着跟他一起去边关,看看能不能帮点什么。”
“哥?”这话耿武未提前和耿耀说,初听很是意外。
吃栗子的纪绍年刚想说些什么,耿文就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又冲他摇了摇头。
他做着让纪绍年禁声不要说话的动作,脸上的温柔却带着宠溺,纪绍年有些不满,却也不想着说话了。
耿文牵住他的手,无声的哄着,纪绍年瞥到耿耀和彦遥没牵手,瞬间就高兴了,把指尖的栗子递到耿文唇边,让他吃。
耿武跟着耿耀走,耿耀自然是可的,就是去边关不如在国都和宁安县安稳,这事不是耿武一个就能定的。
蕙娘走着针脚,见耿耀和耿母几人都看过来,温柔笑道:“这事夫君和我说了,我是同意的,一家子兄弟,就应当互相帮衬些,你们骨肉兄弟,感情又是从小就好,不论能力如何,可信这个是无需操心的。”
耿耀笑道:“那是自然,我亲大哥,谁能比得过。”
既然蕙娘同意,这事再没有不好的地方,耿耀和彦遥最是高兴。
彦遥问道:“大嫂的衣物可都收拾好了?若是收拾好了我先让下人装车。”
蕙娘笑着说:“我不去的,我身边还有厚哥儿和安哥儿,要是都去了,就不是帮忙是添乱了。”
耿耀原本是武平县总兵,现在掌宣武兵权,过去定是要忙碌一番,就算彦遥和蕙娘住到武平县,也是不能日日相见。
耿耀和彦遥忙说:“无碍的,若是大嫂不去,大哥去可不行。”
分离之苦他们两人尝过,日日夜夜的煎熬,武平县和国都千里遥远,相见无时。
耿武到边关或许会忙的少了思念,蕙娘只有院子一方天地,那滋味怎好受。
两人都把蕙娘看的重之又重,不可能做如此事。
彦遥寻思后,道:“大嫂,你若是怕大哥分心,不若随我住在霍沧府?”
感受到耿耀看过来的视线,彦遥心虚不已。
蕙娘手上的针线一停,问道:“阿遥回去要住在霍沧府吗?”
彦遥硬着头皮道:“嗯,我在武平县也帮不上忙,住在霍沧府可以照看生意,霍沧府离武平县也不是太过遥远,得空了去武平县,或者是夫君得空来霍沧府,都很方便。”
“就是也不会日日见到大哥,但是大哥若是得空,大嫂带着孩子去团圆几日,也不难,比国都方便不少。”
蕙娘怎舍和耿武分开,听闻此法不由心动,再三确认不会过去添乱,当下就红着脸点头同意了下来。
回城的路程彦遥答应跟耿耀回武平县,现在一个改口又是去霍沧府。
言而无信不说,还不提前商量,直接就定了下来。
腰侧衣服被人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耿耀喝着茶不理他。
和彦遥的事私下说,既然已经定了耿武蕙娘一同去,耿耀就顺势安排了起来。
当年高田勇和冯如松随他去边关,冯如松家中无人,高天勇家中还有娘和媳妇,再次回来不知道要何时,耿耀原想着若是高天勇娘的身体还可以,把他娘和媳妇接了去。
耿武和蕙娘若是过去,此事也方便,到时候让耿武绕到宁安县城内,接上两人即可。
“我带着小五和郭壮先回去,让冯如松和大哥大嫂一起,你们可以晚两日出发,想来一路上安稳无虞。”
耿武点点头:“好,不会有事。”
原本定的是耿耀和彦遥一路,彦遥吃着烤热的花生,想了想,又拽了下耿耀的袖子:“我和大哥大嫂一道,你自己先回。”
两人一路,和耿耀自己,这是两个速度,带上彦遥的时间,差不多够耿耀跑个来回了。
耿耀沉默片刻,点点头:“好。”
太多不确定性,八皇子登基是又一场汹涌,玄机带着玉玺还不知道去了何处,耿耀虽说是得了宣武掌兵权,但是毕竟还没接手,只有握到手里才是自己的。
耿父耿母虽不舍耿武蕙娘外加两个孙儿,但想着他们和耿耀彦遥在一处,相互都能有个照应,又觉得是好事。
两人笑着让他们放心,说耿文和纪绍年都是个孝顺的,莫要牵挂这边。
日后他们也不回宁安县了,就留在耿文这处种种菜,看顾看顾孙儿。
对亲人的亏欠深似海,耿耀搂着耿母无声了许久,那句对不起无人爱听,他也未曾说出口。
耿文笑道:“大哥二哥放心,我会顾好爹娘的,定不会让爹娘受委屈。”
绍年性下巴微抬,带了些自得:“我可孝顺了,爹娘说我孝顺,夫君也说我最孝顺,爹娘在我这里你们就放心吧!”
他摸着肚子,说:“等我把这小崽子生下来,我就带着爹娘去街上,娘上次还说不卖肉不习惯呢!我都让人看好了,再找个地方让爹卖肉赚钱。”
耿文忙按住他的手,道:“爹腰不好,没有大哥二哥帮忙,卖肉的买卖就算了。”
纪绍年又有点不高兴了:“可是我都找好地方了,那就雇个人啊!就让爹娘收收钱。”
这话惹人发笑,小本买卖,再雇个人,哪里还有赚头。
不过纪绍年是一片好心,众人也不曾说什么,耿文夸了句纪绍年聪明,纪绍年又转阴变晴。
他有些犯困,耿文让他把他抬回房睡觉。
等那阵仗走远,他才回到正堂露出无奈神情,笑道:“大哥大嫂二哥二嫂莫要和他一般见识,他就这性子,有口无心的。”
耿耀等人都说没事。
当年这桩婚事难以评说,耿耀心中其实是不满的,若不是当初阴差阳错的让耿文和纪绍年有了夫夫之实,耿耀早替耿文退了亲。
现在看耿文面上没凄苦之色,又看刚才两人的相处,纪绍年性子虽急躁,却被耿文的温柔吃的死死的,觉得也不错。
分离在所难免,又说了些体己话,各院也就自散去。
耿耀和彦遥并肩走着,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看,是耿文追了来。
耿耀笑道:“刚才有话没说完?还是舍不得二哥?”
耿文也随着笑道:“都有。”
彦遥见他们兄弟二人要说话,道:“你们说,我先回去看看还有什么遗漏。”
等彦遥带人走后,耿耀和耿文走在幽静小道,石灯里的烛光把两人的影子拉的斜长。
耿文性子好,打眼一瞧就是温润书生,哪怕这几年多了沉稳,和耿耀走在一处,依旧是如春风般和煦。
他笑容浅淡,话中露有愧疚:“二哥这次回来经历风险,耿文这几年无建树,未曾帮得上忙,实在是对不起二哥。”
耿耀朝他后脑勺拍了下,随后搂着他肩头,恼道:“瞎说什么!我三弟,天下最好的弟弟。”
耿文知道他不爱听,也就只说了这一句。
还记得幼年时耿耀时常对他咬牙切齿,自己都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对着他就是头疼的感叹:养个孩子确实是费劲。
琢磨着给他弄吃的,弄穿的,还要哄着耿文把话别闷在心里。
想到此,耿文笑意深了些:“二哥也是天下最好的二哥。”
耿耀知他心中所想,开解道:“我们只是路子不同,我和大哥都是野路子,按照娘的说法,就是舞刀弄枪的不干正事,所以这事我找了大哥帮忙。”
“我以后要是有文斗的,我和大哥都是连文章都读不通的,肯定只能找你。”
膝下孩子已经五岁,二哥还把自己当孩子哄,耿文忍俊不禁道:“二哥倒也不用如此哄我,耿文只是如此一说,并未因此觉得自己不好。”
耿耀诧异道:“那不错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现在不自卑了?”
耿文:“那自然。”
两人说着话,有丫鬟寻来,说纪绍年那边来问耿文什么时候回,他在房间躺着无聊的厉害。
耿文说这就回,让丫鬟先行离去了。
耿耀认真道:“要是有人为难你,觉得当官不痛快,就把官辞了,来武平县找二哥。”
耿文知道他的担忧,笑道:“小时在私塾被欺负,二哥帮我出头,科举后当了官,又有岳父保驾护航。”
“现如今耿文身前再无人看顾,若是受了委屈就去找二哥哭鼻子,那耿文这半生当真是失败。”
“二哥,莫担心。”耿文笑着道:“耿文已经是孩子父亲,不好总当懦夫,也该长大,自定门户了。”
“绍年性子急,在床上躺着安胎委屈的厉害,我先回去陪他了,二哥和二嫂也早点安歇。”
耿耀点点头:“嗯,去吧!”
彦遥在屋里等着,见耿耀还没回来,就让秋雨去瞧瞧,嘱咐着,若是耿耀兄弟俩还在说话,就悄悄回来,莫要惊扰了。
秋雨出去了一趟,拐回来道:“少爷,姑爷在园中喝酒呢!只有他自己,三爷已经回去了。”
彦遥不解道:“那他不回来,在外面挨冻?”
秋雨憋笑道:“我上去问了,姑爷说,他在生气,让少爷你去接,你若不接,他今晚就不回来了。”
彦遥:
他放下书,下了软榻俯身穿鞋,秋雨明知故问道:“少爷做什么?”
彦遥笑道:“他都说生气让我接了,我总要去接一接,这么好的夫君,若是真的生气不理我了,你家少爷我上哪哭去。”
秋雨的笑终是没压住,忙去帮他拿披风。
只是他这边刚出了院子,就见耿耀远远走来,手里还提着一壶凉酒。
彦遥想着他都回来了,就停住脚等他来,谁料那边的耿耀也停了脚。
风儿吹动发梢,扫过侧脸隐隐发痒,秋雨侧身遮住笑,小声道:“少爷,姑爷怎跟个小孩子一般。”
彦遥点点头,抬脚走了过去,他的头发已散,嘴角带着温柔笑意。
走到耿耀面前,抬手摸了摸耿耀侧脸:“夫君怎不回?阿遥都等急了。”
秋雨识趣的退了两步,随后转身先一步回了院子。
耿耀负手而立,躲开他的掌心:“骗子。”
这话为何,两人都知道,此事彦遥理亏的厉害。
当时答应和耿耀回武平县的。
当时彦遥是真的取舍过,他的杀猪郎比那谋算重要千百倍。
若是耿耀现在对他没那么好,若是俩人之间还有隔阂,彦遥也就真的跟他回去了。
可现在两人恢复如初,耿耀爱他比以往更甚,彦遥觉得两人感情稳妥,又对几年的谋划心有不甘。
此时夜已深,四处无人,彦遥手插入耿耀大氅中,环住他的腰道:“你知道的,阿遥身心都是耿哥哥的,但是于贵那里我谋算了这么些年,就此放弃我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舍不得于贵?”耿耀。
彦遥:
“我对于贵又无意。”
“那谁知道,我瞧着你们走的极为亲近,披风都能落在他那处,他给的自然,秋雨也接的自然,想来也是常有的事。”
不能想,一想心里就泛酸。
终归是不舍的他为难,耿耀抚着彦遥的发,叮嘱道:“自己当心,离那个于贵远点,莫要和他单独在一起。”
人不放自己身边真不放心,特别是于贵现在已经有了不轨心思,占有欲在心中叫嚣,耿耀知道彦遥图谋不小,只能尽量用理智压制。
彦遥不曾想到如此轻易,抬眸诧异道:“你同意了?”
耿耀:“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彦遥窥探他神色:“你这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耿耀在他唇上吻了下:“没生气。”
耿耀非傻子,霍沧府那位置对于朝廷和镇北王安王来说不关键,可对那三城三镇,对于整个宣武来说,就是致命处。
就如一个壶颈,身后是宣武,身前是大景。
若是日后有个万一,霍沧府可抵上万军士。
此处没有屋内暖和,也没有屋内说话方便,耿耀把人牵着进了院子,又进了寝房。
关上门,把人拉入怀中,问出心中觉得合理,但是又有些不敢置信的事:“你是图谋皇位?”
耿耀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彦遥:
“嗯”彦遥有些迟疑,半晌道:“我就是,以防万一,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猜测成真,耿耀在心里喊了声牛逼。
他这夫郎娶的,举世无双,心野的想当皇帝。
哥儿皇帝,从这边的朝代历史来看未曾有过,若是成了,当真是第一人。
耿耀沉默着,彦遥心里发慌了,轻拍了下他胸膛:“你生气了?”
第74章 牛逼 床幔晃动,里面的彦遥似小猫哭泣……
“嗯?”耿耀:“没有, 我就是没想到,有点震惊。”
彦遥:“不行吗?”
纵着夫郎的人立马道:“这怎么不行,不都说皇帝轮流做, 明年到我家吗?谁有本事谁上去, 天经地义的事,反正当今朝廷也没救了。”
就是耿耀还没震惊回来。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事的?”
“就你走之后, 我去找爹学做生意, 想着这事最重要的就是军饷粮草, 我得弄份家业出来。”彦遥道:“后来得知你在武平县游荡的消息, 我就算了霍沧府这处,给于贵谋了个容县的县令, 后又花费无数银钱, 把他调到霍沧府当知府。”
耿耀再次沉默, 最后真诚道:“牛逼。”
“骂我?”
“不是, 夸你厉害。”
彦遥半信半疑, 再次商量道:“那我们和好的事, 先不和于贵说,可好?你若是有空来寻我,我们也偷偷的。”
耿耀揉了揉他的发,说了个好。
彦遥捧着他的脸细细打量:“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耿耀:“没有。”
“阿遥觉得耿哥哥在”不算不高兴,就是如阴雨天气,让人瞧着心生悲凉。
耿耀玩笑道:“彦少爷想脚踏两只船, 我这个正牌夫君还得高高兴兴的道声恭喜?”
彦遥捂着他的嘴, 心上犹如落了针:“别这样说, 阿遥最爱耿哥哥。”
“最?”耿耀。
彦遥改口:“阿遥只爱耿哥哥。”他笑道:“你怎么幼稚的犹如孩子。”
耿耀冷哼道:“我身边若是放一个对我有图谋的哥儿,你愿意?”
“不愿意。”彦遥想也不想道,真要是有这么个人, 他能醋死。
当时耿耀和李萱站在一处他都受不了。
见把人哄好了几分,彦遥道:“于贵是我费劲心思扶持起来的,现在放手当真不行,我若是说我们和好如初,他怕是会心生警惕,既然恩情留不住他的忠心,我就得找到能拿捏他的把柄,日后才好为我们所用。”
耿耀:“嗯,我懂。”
烛光跳动,今日熏的是松木香,那花瓶的影子稳稳的定在墙上,耿耀瞧过去,似又看到了吊儿郎当的游岳。
此刻他双手插着口袋,唇角叼着烟,狭长的眸子是看热闹一样的慵懒,他嘴巴一张一合,好似在说:得,咱俩不亏是师徒。
窗外不知哪里来的野猫,低声叫了声,耿耀捏着彦遥下巴,力气有些重:“说爱我。”
彦遥素白的手拽着耿耀领口,把耿耀往下拉了拉,直起腰在他唇上亲了下:“阿遥爱耿哥哥。”
野猫转了一圈,找了个安静遮风处蜷缩着,耿耀打横把人抱起,扔在了床榻上,他今日粗野的让彦遥受不住。
彦遥哭着撒娇:耿哥哥疼疼阿遥
床幔晃动,里面的彦遥似小猫哭泣。
“大哥”
枯枝在河流中飘荡,涟漪顺势而下,冯如松一嗓子差点把彦遥吓死。
“大哥,大哥”冯如松在外面又喊。
彦遥喘息不稳:“应,应是有,急事。”
耿耀当真是体验了一番什么叫做箭在弦上发不出去的憋屈感。
冯如松叫声催促着急,真的出了事,他反而不会这么急。
耿耀狠狠来了几下,随后猛的退出,这招式差点要了彦遥的命。
耿耀见他嘴巴张合着叫都叫不出,俯身在他唇上安抚的吻了吻,抚着他的发道:“我出去看看,等下回来。”
说着穿上外袍出了门。
彦遥浑身口口,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他大口喘着气,捞起一旁的帕子盖住绯红的面容。
冯如松年岁小些,这几年耿耀也把他当弟弟护着,他在外面急的团团转,耿耀一出来就问:“出什么事了?”
冯如松忙道:“大哥,你快劝劝李萱。”
“李萱?”耿耀眉头微蹙:“她怎么了?”
冯如松:“她要留在国都,不和我们回武平县了。”
耿耀:“为什么?”
冯如松:“不知道,她不和我说,就一直哭。”
“别急。”耿耀:“我去问问。”
冯如松忙应好:“大哥你劝劝她,她这身份,留在国都太过危险。”
寒凉的冬日里,他快要急出一头汗,听到耿耀答应去劝,连谁前谁后都顾不得。
耿耀自然不在乎这些虚礼,无奈的跟着冯如松往前走,心里叹了口气。
李萱是个女子,坚毅刚强不输男儿,她既然说出留在国都的话,想必能让她留下的事足够重要。
冯如松和李萱两人之间暧昧,一路上连秋雨都看的明白,只是各有顾忌,未曾捅破那层窗户纸。
现如今结果怕是难如愿。
因原定的是明日一早回武平县,风雪楼还在割舍誉王,正打算另投山头,故而提前让李萱回到了耿文府上。
为了避嫌,耿耀未曾关门。
李萱往门外瞥着,冯如松正抱刀坐在了台阶下。
“八皇兄说,说我与他是亲兄妹,那些国事既往不咎,说我无需再外逃。”
“你们之间没多少兄妹情谊,他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我知道。”李萱:“只是我母妃重病,太医说怕是时日无多,她就我一个孩儿,我得,我得守着她。”
她泪水滑落,从袖口拿出折叠纸张:“这是八皇兄亲手写的,立的字据。”
耿耀接过来看了眼,写了些不会借过往事为难李萱的事。
李萱帮他走了这一遭,逼宫的事情了后,耿耀偷摸送她去见了见她母妃,刚巧婉妃病倒。
原本想见的一面也就成了挂念不下的两面三面。
这一来二去的,就成了如此局面。
“他什么时候见到你的?”
“八皇兄未曾见我,是母妃宫里的一个宫人代传的,说我八皇兄来看过母妃,留下的话,说长乐公主已死,但婉妃身边要是多一个伶俐宫人,自是无碍的。”
耿耀捏了捏眉心,到国都后遇到的人如鬼魅,脸上一个面孔,肚子里弯弯绕绕的难看破。
八皇子用婉妃留下李萱,耿耀暂时想不出为何,但总觉得这事有坑。
但是明面上,八皇子当真做到了一个好皇兄,处处妥帖。
耿耀:“我能力不能通天,若是你到时候有为难处,我帮不了你。”
李萱咬唇点头:“我知道,谢谢耿大哥,我自己做的决定,是好是坏我都应该受着。”
“你想好就行,你进了宫就是再次被困住手脚,出宫或办些什么事不容易,耿文是我亲弟,我明日和他嘱咐几句,若是他能帮得到你的,就让他搭把手。”
“谢谢耿大哥。”
“你再好好想想,虽说子女应当在父母跟前尽孝,但你母妃怕是不愿你尽这个孝,我明日启程,我大哥估计要后日,你若后悔了,就跟他一起走。”
李萱点点头,满心满眼都是感激。
耿耀看向门外,起身道:“你和他好好聊聊吧!”
他出了门,听到动静的冯如松立马起身,目带期翼的看向耿耀,耿耀冲他摇了摇头。
如风少年眼中亮光化为暗淡,随后奔跑出了院子,似是再不敢见房内人一眼。
暧昧情义还未挑明就没了可能,李萱倚着门框,等那背影消失不见,趴在门上哭出声来。
耿耀回到房中时,彦遥脸上红晕还未全退,他扯下遮脸帕子,转头问:“出了何事?”
垂落的松散床幔被耿耀掀起,他站在床前脱外衣,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彦遥听了未曾说什么,李萱自己的选择,他们只能尽量帮着。
回武平县她能安稳,在宫里前途未知,之前的八皇子变为现在的永庆帝,不知道是否有算计。
或许是他们想多了,李萱不用公主名号就是一个宫女,应当算计不了什么。
耿耀脱鞋上了床,察觉到被下触感,不由的笑了。
他伸手摸了摸,道:“这么乖?”
彦遥羞的不行,闭口不言,等着他继续刚才做了一半的事。
耿耀却收回手,枕着手臂闭上眼。
彦遥推他:“睡得着?”
耿耀实诚道:“睡不着,不过有些累。”
“哦。”彦遥侧身躺着,用发丝扫着耿耀侧脸,懂事道:“你明日还要赶路,那我不闹你了。”
话落,彦遥惊呼一声,耿耀掐着他的腰,把他放到了。
“乖,自己动。”
彦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声音发颤道:“我,我不会。”
月已高,夜已深,只有一盏烛灯的房间声音暧昧羞人,墙上的影子似在风中,颠的破碎。
许久许久后,彦遥在耿耀怀里哭着说他欺负人。
翌日,耿耀带着小五郭壮策马离去。
猎狗撕咬路边冻死骨,积雪压塌茅草屋,山上树皮被人扒了个干净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耿耀越走越沉重,他来时是秋风萧瑟,面黄肌瘦的百姓双目无神。
此刻归去是深冬,大雪覆盖群山,那些瘦弱的百姓被砸死在房中,被饿死在路边,被观音土搅的五脏难安,嚎叫着倒下。
无人救灾,无人拨粮,耿耀停了一日,去府城粮仓逛了一圈,里面的米面已生了虫,街上的铺子里,这等米面要八十文一斤。
火是好用的东西,耿耀只有小五和郭壮,三人放了两把火,把快要饿死的人引到粮仓前。
大门敞开,生了虫的空壳米如金山银山,被人哄抢了个干净。
天下百姓千千万,饥饿百姓千千万。
人一日三餐,这粮仓又能让百姓吃几顿饱饭。
耿耀知道这是饮鸩止渴,知道此法无用,大景从根上就坏了。
推翻这扎了两百年的根,重新种下稚嫩幼苗。
历史是个轮回,可总要有人去推着这个轮回往前,总要给现如今的百姓一条活路。
出了城,扔了蒙面巾,耿耀算了算日子,耿武那边定是已经在路上。
耿耀让郭壮往回赶,去寻耿武,让他们就近住在城内,等到年后开春了再去武平县。
百姓可怜,但对于有吃有喝的人来说,他们又是凶猛野兽。
无论耿武拳脚功夫如何,无论彦遥身边带了多少人,都抵不过不断涌上前的百姓。
耿耀和小五疾驰赶往武平县,一路上所见触目惊心,两人再未曾多停留。
耿耀回到武平县当日,镇北王军营中,一和尚披风戴雪,脚穿布鞋立在外,请求求见镇北王。
三日后,镇北王手捧玉玺竖反旗
新登基的永庆帝杀兄弑父,天理不容,他奉先帝遗命讨伐逆贼
又三日,安王跟着竖了反旗
借助于一箱欠条,耿耀迅速收拢宣武军队,他以往战绩足够震服手下,刺头没几个,反而是官场上利益冲突的有几个。
雪下了一场又一场,耿耀练兵的强度高,总是有抱怨者,耿耀直接挑选耿家军。
对外言,耿家军只要强中强。
一时间无需催促,各军皆一股冲劲,都想进那强者之地。
耿耀忙的脚不沾地,但总归是让手下军队进入正轨。
选出的耿家军依旧是高强度练兵,其他则是循序渐进。
武平县之前遭过苦难,哪怕过了这几年,所住之人还是不多。
街上零零散散的挂着大红灯笼,已是又快到新年。
总兵府的牌匾已拿下,换成了将军府。
耿耀把马递给门房,边走边和高田勇道:“今年只有我们俩过年了。”
高田勇笑道:“今年大哥想怎么过年?”
耿耀:“和平日一样。”
耿耀没空规整将军府,故而院内房内都显得空旷,突听身后马蹄急停声,两人侧身回头看。
正见冯如松翻身下马。
耿耀眉头微蹙,转身朝外走。
“怎么回来了?”
冯如松道:“大哥,彦少爷等人已经到了霍沧府,彦少爷让我回来问你可抽得出来空闲,若是得空,就去一同过年。”
耿耀提心问:“路途上可有危险?”
冯如松:“没有去时安稳,倒是也还好,是跟着彦老爷一同上路的,他带着陆路转水路,水路转陆路,总算是赶到年前到了。”
耿耀让人去牵马,边走边问:“我岳父也在霍沧府?”
冯如松回道:“是的,彦老爷也在,将军夫郎留他一同过年,他应了。”
彦遥知道自己留不住彦老爷,和彦老爷说,他和耿耀几年未见,上次也只聊了几句,现如今耿耀已经知道他们谋划皇位的事,翁婿两人还是商谈一番为好。
后日就是年三十,耿耀连衣服都未换,直接翻身上马。
武平县需要可信之人守着,冯如松此次回来也是想和高天勇替换,让他好随着耿耀去霍沧府和家人相见。
两人到霍沧府城外已经是大年三十,当看到城门外相同小厮,耿耀眼中的情绪收了收,刹那间变的冷淡。
那小厮瞧见人,忙道:“耿将军,我家大人让小的来迎将军。”
耿耀嗯了声。
同样的街角,同样的马车,耿耀只扫了眼,就道:“马车坐不惯,我自骑马去彦宅。”
小厮在后面喊都喊不住,忙小跑到马车旁。
于贵的做法一而再,再而三,耿耀犹如吃了苍蝇一般的膈应,来时路上的欣喜去了大半。
彦宅外,哑婶和秋雨在等着,瞧见耿耀皆露出笑意,随后一个上前,一个往院内跑着通传。
耿耀对哑婶露出笑意,见哑婶伸手要缰绳,耿耀也就递给了她。
那烈马乖乖的被哑婶牵着走,耿耀意外道:“哑婶还有这一手?”
哑婶笑了笑。
进了院子,未见人先听到了几声二叔的喊声。
厚哥儿和安哥儿,外加一个金宝,全都冲着耿耀跑来,安哥儿仗着个子矮些,皮的直接抱着耿耀的大腿,问他有没有带吃的。
蕙娘晚了几步过来,揪着安哥儿的耳朵,问可是屈了他的嘴。
亲人话语虽是平常,却能让冷硬眉眼变的温柔,耿耀和耿武和彦老爷说了几句,询问这路上可还安好。
至于彦遥耿耀未曾理他。
看到第一眼,耿耀就发现彦遥在往他身后瞥,似是奇怪于贵怎么没来。
“少爷,于知府携礼求见。”门房小跑到院中,低声道。
耿耀抱胸而站,意味不明的说了句:“还挺快。”
彦遥理亏的厉害,但此事又只能这样处理,不顾彦老爷和耿武蕙娘在场,求饶的叫了声耿哥哥。
耿耀也不是分不清利弊,只是此事实在是坏兴致,道:“让他进来。”
耿武和蕙娘不知什么情况,耿耀把两人叫到一旁解释了几句,此事难解释明白,只大概说清于贵就是以前的阿贵。
于贵对彦遥生了不轨之心,自己和彦遥要装不和,总结起来,就是自己误会彦遥和于贵有私情,彦遥又误会自己和李萱有私情。
耿武+蕙娘:
其中弯绕一时不好说,两人了然的点了头。
蕙娘说自己会少说话,还拉着几个孩子,让他们去后院玩,又说了有客来,在外人面前一定不准说二叔和二婶的事。
哪怕觉得二叔二婶相处奇怪,不如之前在国都相处的亲近,也不准多问一句。
金宝和厚哥儿已有十岁,安哥儿也是鬼灵惊的,跟着俩哥哥点头,眼珠子转来转去。
彦遥知道耿耀不痛快,心里直泛嘀咕呢,就听一旁负手而立的彦老爷道:“这就是你选的,忠心之人?”
话语带着讥笑,似是终于等到了彦遥栽跟头的这一日。
彦遥沉默不语,这话他没法接,当年彦老爷劝了他好几场,他就咬死了用于贵,此刻悔之晚矣。
不过倒不是后悔用于贵,而且忘记了一早捏他把柄。
彦老爷瞥了他一眼,道:“奴才的忠心是因为他只是个奴才。”
彦遥低眉垂首:“儿子知道了,以后再不犯这样的错。”
彦老爷冷哼道:“以后?先把这次解决了,万幸耿耀愿意纵着你,给你争了些时间,若不然,你就是在耿耀门前放了匹狼,你这五年的谋划就是一场笑话。”
彦遥乖巧听训
当年在青龙山,阿贵被打的皮开肉绽都不出卖主子,现在当了几年于贵,就有了一肚子的谋算。
彦遥倒是想到过人心易变,只想着那是日后的事,一切都来得及。
不曾想富贵犹如龙卷风,以迅雷之势迷人眼。
彦老爷见他知错,也就停了话,还好,年轻吃吃苦头栽栽跟头,他能帮着善善后。
他这个儿子看着脾气软,实则是极其自负,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拽不回来。
他不信自己这个当爹的,当时怎么劝都不听,彦老爷气的一句都不想提点,就等着彦遥栽个跟头。
那边的于贵已经被人领进了院子,他身后的两个小厮皆捧着贵重之礼。
彦老爷脸上挂上笑,忙迎了几步,道:“于知府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于贵惶恐道:“老爷说笑啊!阿贵永远是彦家的阿贵,当不起这声于知府。”
彦老爷哈哈大笑,忙侧身和耿武道:“可还记得于知府?”
耿武装作震惊道:“这是?瞧着眼熟,但是不太敢认。”
于贵笑道:“几年不见,大爷怎不记得我,我不就是阿贵。”
几人你来我往,互相演着戏,连蕙娘都跟着说了几句想不到。
耿耀蹲在地上和安哥儿玩,连个好脸都不给。
有彦老爷在,场面冷不了,于贵言彦家和耿家恩情重,今日故人过来实在欢喜,特奉上厚礼。
彦老爷说客气客气。
于贵又言今日新岁,他们一处过年实在是热闹,不像他,无爹无娘,自己在府衙孤寂,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彦老爷哈哈大笑,说这是哪里的话,又说了几句亲近之话,让他不嫌弃留下一同过年。
于贵瞧向彦遥,彦遥笑着点头:“那就留下一同过年吧!”
第75章 绝美 等到再过几年,阿遥就不给你这般……
还未到晚膳时间, 耿耀连夜赶路累的慌,维持冷脸人设,让秋雨帮他安排房间, 他先沐浴回房休息会。
秋雨神情带了些小心翼翼, 她看向彦遥,彦遥双目含泪, 似有剜心之痛。
他笑中脆弱易现, 道:“秋雨带将军回房休息。”
还是上次来的院子, 秋雨带人把东厢房收拾出来, 笑道:“姑爷,你就住这一间吧!”
“少爷怕冷, 专弄了间暖室出来洗澡, 现在热水正在烧, 等下就好。”
她门敞开着, 走进耿耀半步, 视线瞥了下院中清扫的哥儿, 低声道:“那个是于贵的人。”
耿耀嗯了声。
耿耀的头发已能束起,但远不如旁人自小留的长,他此刻泡在池中闭上眼,热气升腾朦胧了他的眉眼。
咯吱一声门响,彦遥把门关严实,解下披风悄悄走进。
掀开两道帘子, 随后红了脸, 心口也跳的厉害。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耿耀洗澡, 那肌肉线条流畅,水珠从上滚落,让人瞧一眼就喘不上气来。
耿耀听到动静没睁眼, 彦遥走过去,跪坐在他身侧,轻声唤道:“耿哥哥。”
“耿哥哥今日受委屈了。”他解释道:“我一回来于贵就寻了过来,明则是帮忙,暗则是隐晦打探我与你如何。”
“我自然是说你心里有人,已看不上年老色衰的阿遥,两人隔心你另爱他人,只不过明面上还是一家人,不好让双方亲人担忧。”
“以往在宁安县,你爱姑娘家,不喜哥儿的事,秋雨知道,于贵也知道,故而也能糊弄的过去。”
衣袖沾水,如浮云飘荡在水面,彦遥手指撩水,帮耿耀揉着手臂,哄道:“阿遥心里只有耿哥哥,也只有耿哥哥是真心待我。”
“那于贵不过是看我能助他仕途,舍不得放手罢了,怪我当时看错人,原以为青龙山有生死之交,他命悬一线都忠心不二,谁知道”
耿耀睁开眼,沉静的视线落在水面。
都是男人,他倒也看的清楚,彦遥说的原因有之,怕是那于贵心里也确实是喜欢彦遥。
宁安县,于贵是一小厮,彦遥是倾城少爷,晦暗心思不敢对人言,自己都对自己唾弃不止,觉得自己只要想一想就是对少爷的玷污。
现如今身份颠倒,彦遥依旧是富家哥儿,于贵却成了官场之人,他自然敢奢求明月。
见他一直不说话,彦遥有些慌,俯身去抱他肩头,声音发闷道:“不准生气。”
耿耀反手摸了摸他的侧脸,道:“你前脚刚回来,后脚就查出谁是于贵的人了?”
“当时你与我说过这事,我知道于贵不妥,就让人送信回来查了。”彦遥解释道:“我想着除了不如留着,就未动。”
耿耀嗯了声,认同了他的做法。
“别生气,我害怕。”彦遥泪水比热水灼人,耿耀心脏抽了下,忙回身把人抱住。
衣衫未脱的人落入水中,他手撑着耿耀胸膛,委屈中夹杂着强硬:“不准和我生气。”
太过在意,在意的连个冷脸都受不住。
装哭的事彦遥手到擒来,原以为自己冷心冷肺,现如今对上耿耀,他眼窝浅的厉害。
耿耀抬手抽出他束发的簪子,满头黑发如瀑布垂下。
“不是故意和你生气,就是忍不住。”
心有猛兽的男人受不了别人觊觎自己的所有物,更何况是他心爱之人。
撕咬的吻落下,恨不得让彦遥浑身上下沾满他的气味,彦遥被他吻的一度窒息。
水流荡漾,亲/吻的啧啧声让人听的腿软,当那时隔一个多月的野兽毫无预兆的寻来觅食,彦遥发出让人脸红的喘/息。
浴池下的柴还有余温,将军脸上露出餍足之色,彦遥已是连抬抬指尖的力道都没了。
“于贵的事你有头绪了吗?”
“嗯,有了些头绪。”彦遥气息不稳,嗓音发哑。
耿耀爱他如此模样,吻了吻他鼻尖,道:“镇北王和安王都反了,现都在点兵点将,等过了这个年,就是战乱起时。”
彦遥在他怀里闭着眼:“我和爹也是这样想的,霍沧府对我们太过重要,是必须要掌握的地方,于贵这事虽说棘手,但是也不是毫无头绪,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他透漏道:“这等地方,你知道巡抚每年往上打点多少吗?”
耿耀垂眸看看他,彦遥伸手比了个三:“三百万两白银。”
耿耀诧异,这么多。
彦遥点点头:“嗯,等我弄清这关窍。”
“于贵公事不背我,昨日我回来,他还言巡抚对他多有示好,想来是那巡抚想拉他入伙。”
耿耀现在听到于贵二字就心梗,轻捏住彦遥下巴,又狠狠吻了一通。
吻的彦遥直笑,他欢喜耿耀痴迷他身子。
“自己当心。”耿耀:“我回去后找些生面孔过来给你用。”
彦遥点点头,他自己也养了些人,但和耿耀手下人相比,两者不能同日而语。
彦遥:“你觉得镇北王和安王可会动你?”
耿耀:“说不好。”
吴思鲁,镇北王,耿耀,安王
吴思鲁和耿耀在镇北王左右两侧,他若是先动手,耿耀和吴思鲁必定左右攻之。
但耿耀又在镇北王和安王之中,现在二王皆竖反旗,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这俩先把他灭了。
见彦遥面露担忧,耿耀宽慰道:“无事,能处理,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关键是先把战力提上去。”
“四方中,只有我这处兵力最弱。”
他把玩着彦遥的指节,思虑道:“镇北王和安王不会想在这里耽误时间,浪费兵力,他们攻入国都,坐上皇位才是正理。”
彦遥:“那就想法子在两者中虚与委蛇,只要不出意外,暂时平安可保。”
耿耀:“这点不难。”
镇北王和安王担心的,无非是后院起火。
耿耀地盘小,兵少将少,是最好欺负的一个,他卡在镇北王和安王之间,是不好,其实也算是好。
不好自然是夹缝生存,好的是,这二虎相争,未到最后决胜时刻,需要留他这个夹缝喘息。
只要耿耀露出对朝廷不满,保持中立态度,保一时安稳不是难事。
耿耀捏了捏眉心道:“我想的是,吴思鲁吴将军那边若是找我,我该如何应对。”
两人现在算是同朝为官,又同在反贼窝里,就怕吴思鲁忠心太过,邀他一同灭贼。
吴思鲁兵多将广,一侧安稳一侧有镇北王,他还能打一打。
耿耀现如今是完全不够看,真的打起来,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但是若是拒绝也是不好,他还需要吴思鲁在那侧牵扯镇北王,只要有吴思鲁在,镇北王就不敢妄动他。
所以这关系也得处理好。
耿耀:突然觉得,这造反也是个人际交往的活。
彦遥指尖落在耿耀眉心,轻轻揉开上面的紧皱。
“我和我爹,已经调动各城的管事,悄悄运送粮草过来。”彦遥毫无隐瞒道:“世道将乱,非主要的地方,铺子院子留个一两间,其他的会缓慢出手,到时候都会变成粮食运过来。”
“大约一个月后,船只粮车就会陆续而来,我和我爹毕竟是生意之人,能力有限,到时候需要你来想法子接收。”
耿耀点点头:“嗯好,这些交给我。”
他握住彦遥的手,道:“水凉了,起吧!”
耿耀穿着衣服,彦遥从水中站起,当耿耀视线看过来,他羞的不敢抬头看。
美人如玉,处处绝艳,如此好的滋味,只有耿耀尝过,他忍住腹部窜起来的火气,拽过擦身的长巾把人包住。
彦遥借着他的力道迈出浴池,湿透的长发让他添了几分魅惑。
“阿遥好看吗?”彦遥被那视线烫的腿软。
耿耀:“阿遥,绝美。”
彦遥轻声嗯了下:“阿遥现下还能看,耿哥哥多看看,等到再过几年,阿遥就不给你这般看了。”
从水中站起是冷的,彦遥那心思一动,就站了起来,水珠在他身上滑落,美的让人忘了喘息。
他容颜被人夸过倾城,他身段比羊脂玉更光滑白皙,之前两人恩爱多在床榻,耿耀虽在缱绻中看过,却总归是烛光昏暗,他又是躺着的,瞧的不完全。
现在时机刚好,他想让耿耀瞧瞧他,记一记他最好模样,他想成为耿耀怀中人,天边月,哪怕白发苍苍时想起,都是独一的存在。
耿耀一直都觉得自己理智不错,此刻彦遥做法大胆,眸中却羞涩看来,当真是倾刻瓦解了他的理智。
用大氅抱着人,移到炭盆前,吻着彦遥耳垂道:“可以再来一次吗?”
话落,彦遥已是叫了一声,半晌后,他才得到喘/息,说出那句话:“不听我的,还要问我。”
耿耀抱着他闷笑不止,心情似是痛快极了:“嗯,喜欢逗你玩。”
两人出来的时候天已黑,秋雨道:“少爷,姑爷,年宴已经快准备好,可以过去了。”
说着用手背碰了下彦遥发尾。
彦遥知她关心,道:“没事,在炭盆前烤干头发才出来的。”
秋雨放心道:“那就好,若不然头上别进了寒气。”
人后恩爱缠绵,人前装冷脸凄苦,耿耀先一步去了正厅,彦遥晚了些才过去。
饭菜上桌,几人因为谁坐主位的事推辞了好一会。
彦老爷为长,但是商贾非官身,耿耀品级最高,但岳父在此处,他自然不会坐主位。
若是只有这对翁婿在,耿耀让彦老爷坐主位,彦老爷当仁不让的也就坐了。
这不是还有个于贵在,他四品知府,彦老爷直接坐自然不妥当。
彦老爷和于贵一番推辞后,彦老爷假装不情愿的坐在了首位。
一顿饭吃的还算热闹,有彦老爷张罗,耿武在一旁配合,哄的于贵也是舒适的喝了不少酒。
耿耀和彦遥就维持人设,当一对心里有对方,却被自尊架在高台,绝不开口问的怨侣。
当于贵窥探的目光再次看过来,耿耀当真是后槽牙都在痒。
桌下的手被人牵住,耿耀端起酒喝了杯,又被彦遥哄高兴了。
耿耀担忧终究成了真,喜庆的灯笼还未撤下,吴思鲁就派了人过来。
想两人联手攻镇北王
耿耀面上说着自当义不容辞,转身就让那人看到他手下总兵争吵怒气而走的场面。
耿耀歉意道:“实在是惭愧,都是嫌我练兵太过狠心,拔苗助长的。”
吴思鲁所派之人是他手下一幕僚,名叫甘贤。
甘贤笑道:“耿将军用兵如神,所领耿家军百战百胜,对下自然是要严厉的。”
这几年耿耀所带的一百多号人被四周叫为耿家军,只不过这是私下里的广传叫法,耿耀身无官职,怎会给自己找麻烦叫自己手下是耿家军。
现如今当了将军,倒是真的扩充耿家军,对外也直着来了。
耿耀感激道:“多谢理解,还请回去帮忙转告吴将军,我这边刚接收宣武,有些烂账还没清点明白,等我处理好即传信过去,听后吴将军发号口令。”
甘贤又非傻子,问道:“不知耿将军需要多久?”
耿耀:“手下不服之人倒是好解决,主要是粮草军饷,欠账太多,眼看就要揭不开锅,现在都是在勒紧裤腰带,粥碗只有淡薄米味,不见几粒米。”
“我就算是想带着人往上冲,也得想办法把人喂饱才是。”
随后话锋一转:“不知道西北的军饷粮草如何?”
甘贤:
吴思鲁非头脑空空的莽夫,派甘贤来之前说过,耿耀此人看着赤城,实则内有滑头,怕是会有推辞,此举不会成功。
甘贤原就是抱着白跑一趟的想法来的,故而耿耀推辞时他态度如常。
只是谁料,耿耀把话往军饷粮草上转。
这话当真是让人没话接。
同一个朝廷,宣武穷,西北自然也是穷的,不过穷和穷还不一样,西北勉强还饿不死。
宣武这边确实是离饿死冻死不远了。
甘贤叹道:“也是要不来军粮。”
随后便是两人一同叹气。
耿耀送走甘贤第二日,一对师兄弟登了将军府的门。
耿耀从军营回来,进到正堂行了个佛礼。
“玄机大师。”他又看向脸有刀疤的和尚。
“贫僧了悟。”
耿耀:“了悟大师。”
三人落座,了悟闭眼拨弄念珠,似是尘世纷扰与他无关。
玄机瘦了些,脸上的菩萨笑却不减分毫:“耿将军,多日不见可还好?”
耿耀随了个浅淡笑意:“还好,我观玄机大师好似一路吃了许多苦。当时不知大师要来此处,若不然刚好可以路上结个伴。”
玄机念了声阿弥陀佛:“多谢耿将军好意。”
耿耀直接进正题道:“不知道两位大师今日屈尊前来所为何事?”
了悟:“想来我与师弟前来是同一件事。”
玄机:“想来应当如此。”
耿耀抬手道:“请指点。”
玄机:“国都皇位更迭,其中玄妙将军是亲身所见”
耿耀笑道:“印象深刻。”
玄机温和道:“现如今坐着的永庆帝是个难堪大用之人,这天下易主是天注定,镇北王和安王带有皇室血脉,手握重兵,举旗反的理由站得住脚。”
玄机:“贫僧敬佩将军才能,可说句不怕得罪将军的话,你并不被镇北王放在眼中。”
“现如今差遣贫僧走这一趟,一则是不想耽搁时间,二是还不想和安王比邻而居。”
玄机的话是真话,却也是半真半假的话。
一是,世人都是健忘的,现在永庆帝刚登基罪孽大,攻之没阻力。
若是二王在这边打个几年,永庆帝皇位坐个几年,百姓也就不在乎他皇位正不正了。
二是,耿耀能力不俗都有目共睹,这几年三方流转不知道坑了多少好处。
再一个,宁安县的王千总是什么样,建善寺的玄机和了悟都心知肚明,绝无守城之才。
那守城主将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宁安县就一直墙,对着黑齿铁骑都能坚持二十余日,宣武虽说贫穷荒凉,但实乃是易守难攻。
守城之将守着原就难攻的地方,当真是麻烦。
当然,玄机所说的不想废时间,与不想和安王在此时相邻,也是真话。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牌,玄机和了悟能看透耿耀的底牌,耿耀自然也能看到镇北王和安王的。
耿耀端起茶:“所以?”
玄机:“所以来告会将军一声,镇北大军出动后,耿将军莫要在后方生事故。”
耿耀笑道:“我答应了,镇北王就能放心了?”
玄机:“将军说笑了,若是如此,镇北王还争什么天下,此次前来不过是想告诫将军几句。”
“若是将军安稳,日后自然少不了功劳,若是将军想行那偷窃之事,镇北王和安王的留守之人,合力揍个耿将军还是不费力气的。”
“只是如此一来,怕各方都有损耗,黑齿也就”
“武平县被屠乃是所有国人之痛,镇北王和安王都痛心不已,还望耿将军莫要冲动行事,不顾边疆百姓。
耿耀:这话还真是不要脸。
了悟颔首道:“安王也是这个意思。”
耿耀府上无女眷和哥儿,他让小五奉茶,待人出去了,才又问道:“了悟大师说话如此真诚,倒让耿耀有些无措了。”
造反一事大多都是遮遮掩掩的,这两位是直接坦言了。
玄机道:“在国都和将军共事过,贫僧知道将军是识时务的俊杰,也是睿哲名将。”
“两王竖旗为了当帝王,这是司马昭之心,和将军含糊说之,这就是小看了将军。”
耿耀收了脸上笑意:“两位大师坦诚,耿耀也不说虚的,就如玄机大师所言,耿耀既然奉旨镇宣武,那这里的百姓就需要我用命护之。”
“只要镇北王和安王不碰我这一亩三分地,耿耀自然不敢妄动,毕竟以鸡蛋碰石头,确实是找死不是。”
打探道:“我这处狭小不足为虑,安王无忧,镇北王怕是重心错了,左侧才是他心头大患吧?”
玄机笑道:“自有筹谋,就不劳将军费心了。”
耿耀面上不显,心中却不由的谨慎起来,镇北王此人,若是用一句话四字来形容,那就是心黑胆大。
但是却有个非明君之缺陷,弑杀,杀降杀俘虏。
玄机在八皇子身旁时,耿耀只把他当成一个入世俗的佛家谋士。
玉玺失踪,玄机离去,如此操作却让耿耀后脊发凉。
此时再看前因,一切皆明,在八皇子身边蛰伏五年,只为搅乱国都一滩死水,给镇北王一个起兵理由。
拨弄佛珠的手推动乱世向前,玄机已不是心机深沉能形容。
现如今镇北王和玄机,怎不让人心生胆寒。
第76章 送礼 你真信他这几年没图谋,是因为喜……
折中之法几方皆满意, 耿耀留饭,玄机和了悟拒之。
将军府外,玄机和了悟僧衣布鞋, 并肩而去。
“师兄, 镇北王可是你寻的开国明君?”
“师弟,安王可是你寻的开国明君?”
两人皆笑而不语。
镇北王能力不俗, 但有杀降嗜好的人如何能是明君。
安王良善有之, 但能力不足, 他对下属和百姓都是不错, 若是太平盛世,应当是个明君, 可惜生不逢时。
东风起, 吹的两人手上的佛珠微微晃动, 两人同时回头看了眼。
将军府门前, 送他们的耿耀暂时还未离去, 见两人看过来, 又客气的做了个佛礼。
玄机和了悟收回视线,对视中都有了了然笑意。
那边两人分路而行,耿耀收回视线。
玄机的那句自有筹谋,让他思索不停。
朝廷对吴思鲁多有亏欠,吴思鲁到目前为止都是忠心耿耿,哪怕山河破碎, 哪怕朝无明君。
镇北王大军开拔, 却不怕吴思鲁从后突袭
耿耀脚步一顿
吴边宁
吴思鲁五子已战死其四, 吴边宁现在是仅存的儿子。
若是,若是吴边宁死在了国都,就是个草包性子都会怒喊苍天, 随后提刀报仇。
吴思鲁可不是草包性子,他只是太过忠君爱国。
吴边宁会死在国都吗?他说帮八皇子而战的理由是,事成后八皇子会放他回家。
可如今新年已过,还未曾有吴边宁出国都的消息传来。
镇北王和安王不反的时候朝廷都不敢放吴边宁回西北,现在二王反了,吴边宁怕是难上难。
书房内,耿耀把信塞进信封。
“小五。”
“将军。”门外小五忙推门进来。
“帮我送封信到霍沧府,亲自交给彦遥。”
小五接过信:“将军放心,我定会亲手交给将军夫郎。”
耿耀:“郭壮在外面吗?让他过来。”
片刻后,耿耀把另一封信交给郭壮:“送到西北吴将军处。”
那个说自己是雄鹰的儿郎不应该折损在国都那等肮脏处,西北是他的家,在战场护卫一方百姓才是他的归宿。
暴雨急骤,镇北王八万大军势如破竹,连攻五城。
吴思鲁点兵点将,随后国都传来消息,他仅剩的,唯一的儿子吴边宁,醉酒跌落水中。
吴边宁的尸体被偷回西北,吴思鲁那颗忠臣之心终究被磨了个干净。
他双眸快要流下血泪,握刀的手颤个不停。
三日后,吴思鲁投了镇北王。
千里黄土上一座孤坟,耿耀带着彦遥携酒而来。
耿耀坐在地上,把酒洒在碑前,不知道能说什么。
西北的雄鹰,终究是折在了国都的肮脏里。
从来到到离去,耿耀未发一言,他不知道能说什么。
彦遥知道他不好受,反身坐马,抱着耿耀腰身,无声安慰着。
“耿将军。”有过一面之缘的甘贤带人等在半路。
耿耀勒住缰绳:“甘先生。”
他翻身下马后又把彦遥抱下来。
甘贤等人翻身下马,双手抱拳,恭敬道:“我家将军悲痛难至,无法来见耿将军,我家将军让在下转告:这份恩情西北会牢记在心。”
那封信,外加今日前来祭拜,西北都会记住。
“多谢耿将军信任,敢带着夫郎来看我家少主,多谢。”
若不是真的把他们少主当好友,有赤城之心,此时来西北,实在是危险。
西北要是心怀不善,耿耀就再也走不了。
头顶苍鹰啼鸣盘旋,甘贤苦涩笑道:“这是少主的鹰,名叫战沙,少主去国都时不忍它受圈养之苦,就交由在下帮忙养着。”
“走的时候还说,不知道回来的时候战沙还认不认得他。”
战沙飞到墓碑之上,头顶天高海阔,它却留恋不愿走。
可那个骑马洒脱之人再也无法唤一声它姓名。
耿耀只能道:“节哀。”
甘贤收了悲伤,侧身展衣袖,道:“甘贤领兵恭送耿将军出西北。”
“多谢!”
耿耀回宣武要经过镇北王地界,吴思鲁刚投镇北王,现如今把护耿耀平安回宣武的态度摆出来,镇北王除非是不想要西北,若不然定不敢多有动作。
麦子发焉垂了头,干枯的没一点水分,甘贤苦笑道:“年前雪灾,年后旱灾,老天当真是不给人留活路。”
现在天气还有些凉,耿耀给怀里的彦遥理了下披风。
老天
幼童无聊会拿树枝拨弄蚂蚁,瞧着它们慌张乱爬,瞧着它们无路可逃,瞧着它们以为是出路,实则又是捉弄的进到另一个圈子。
凡人头顶苍天,是否也是如此?
凡人不会在意蝼蚁生死,老天也不会在意凡人痛苦。
吴思鲁归镇北王,夹缝中的耿耀再无存在必要,镇北王仰天长笑,只觉得江山已尽在他手。
安王日夜难眠,凭兵力他已不是镇北王对手,唯一的胜算,就是比镇北王早一日到国都。
两人大军路线不同,安王比镇北王距离短了不少,只要一鼓作气冲到国都,提前稳定局势,这天下就归了他手。
三城三镇的耿耀犹如幼童玩乐的蚂蚁,要除,却不能因小失大的处。
但若能拉拢,那将是无本买卖,添的一方猛将。
安王和镇北王派人游说,让耿耀学吴思鲁,带兵归顺之。
朝廷传密旨,让耿耀趁镇北王和安王大军离边疆,带兵突袭。
此法功劳有二,若是成功,可解国都一时之危。
若是失败,两路大军也会调兵回来,国都那边亦可以争的时间一二。
这旨意完全不顾耿耀死活,耿耀能听才有鬼,只能尽力拖之。
夜晚的将军府静的荒凉,耿耀站在屋檐下,仰头看那古今不变的明月。
有人急着脚步而来,还未停住就把耿耀抱了个满怀。
耿耀回抱住他,意外道:“你怎么来了?”
彦遥下巴点在他胸膛,目光粘稠如蜜:“想你了。”
“于贵那边解决了?”他打横抱起风尘仆仆的彦遥。
彦遥去吻耿耀的唇:“嗯,差不多,阿遥以后再也不让耿哥哥受委屈了。”
房门离床榻只有几步之遥,对于两人却是远了。
衣衫褪肩头,彦遥在门上如无骨壁虎,享受着念了许久的浪潮。
“耿,耿哥哥,阿遥,阿遥想生个孩儿。”
耿耀吻中凶狠:“若是我死了呢?”
彦遥香汗淋漓中去抚摸他侧脸:“没孩儿,阿遥陪你去,若有孩子,阿遥养大孩子再去找你。”
“不去找旁的男人生孩子了?”
旧事再提,心中只有耿耀的彦遥已然承受不住,他大力摇头:“阿遥当年不知事,现如今懂了,阿遥爱着耿哥哥,只想让耿哥哥沾我身子,只想给耿哥哥生孩子。”
他似最娇柔的花,说着最甜的情话,耿耀血脉喷张,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在彦遥哭泣求饶中,在他耳边呢喃:“耿哥哥帮你打个江山下来。”
如雨中芭蕉,彦遥起伏中不知话中真意,只想此刻化为余生,再无其他纷扰。
铜勾挂床幔,耿耀靠在床头抱着身有斑驳的彦遥。
“捏住了于贵的把柄?”
彦遥身心满足,趴在他怀里懒洋洋的不想动:“没有。”
耿耀意外:“没有?”
彦遥:“阿遥这次前来,是给耿哥哥送份大礼的。”
“什么?”
“那巡抚任期后不回国都,推了多次,你猜是为何?”
耿耀抬起彦遥下巴,吻的他气喘吁吁:“别卖关子。”
彦遥喘了好一会,才道:“两座金矿。”
耿耀怔愣了下:“金矿?”
“我和我爹已经把这消息递往国都。”彦遥笑道:“耿哥哥要早做准备哦。”
两座金矿足够令人心动,无论是朝廷还是两王,都会按耐不住。
两王阵营留守的都有兵将在,朝廷却是分身乏术,犹如地盘上的肥肉即将被人吞噬,毫无办法。
耿耀现如今是朝廷将领,只要瞅准时机,进兵霍沧府不是难事不说,更是名正言顺。
就如镇北王和安王起兵需要需由,耿耀也只需一个可对外的说法。
提前准备好,当镇北王和安王有所动作,耿耀只要以迅雷之势守住霍沧府就可。
只要得了霍沧府,就如收紧了布袋口子,耿耀的兵力就可重新部署,耿耀一方霸主的腰背挺得住。
耿耀的能力彦遥从不怀疑,完全掌握了霍沧府,他就是镇北王和安王难以啃下的骨头。
什么于贵,都已不重要。
他们身价薄,大业缓缓图之急不得,别看镇北王和安王如今势头猛,彦遥却觉得他们都不如自家杀猪郎万一。
彦遥在心里冷哼了句,他们家杀猪郎可是紫气东来之子,天生的帝王之象。
耿耀脑子活络,想通关巧,又吻了彦遥一通。
“你睡,我去军营。”解释道:“那巡抚当真是个有能力的,居然能吃得下两座金矿,你查的出来,又递了消息出去,镇北王和安王那处也不会太晚知道,我早点安排为好。”
彦遥点头:“嗯。”又问:“到的粮食可安排好了?”
耿耀:“嗯,都在大山里,冯如松和高田勇都是跟着我的人,他们太过显眼,现在是李将军带人看守。”
“放心,跟着李将军的人都是跟了我几年的人,那几年我们就是吃躲藏这碗饭的,这里的山山沟沟都了如指掌,不会出事。”
彦遥:“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耿耀连着三日未回,彦遥次日起床看了将军府全貌,一时心疼的厉害。
他不在,耿耀这日子怎过的毫无暖色,犹如冷锅冷灶的没烟火气。
武平县为最外边线,此时住在此处还可,日后怕是要挪一挪,最恰当的位置,是霍沧府。
彦遥不管这处住一日两日的,看不惯将军府冷硬,写了几张单子让人去街上采买。
带着秋雨等人布置了两日才算满意两分。
第四日,耿耀依旧未回,彦遥上了马车,让人去军营传话,就说他先回霍沧府了,让耿耀莫要着急回来,先办正事要紧。
半月后,是夜,暴雨如注,两支兵马直奔霍沧府,巡抚携家眷逃窜。
彦遥和彦老爷有心谋算,故而城内谣言四起,百姓惶恐不安,于贵忙的焦头烂额。
城内守将五百人,被那风声鹤唳的谣言吓的快要握不住刀。
霍沧府原就和宣武比邻而居,重兵之地镇守宣武,也是护卫霍沧府。
“大人,还请大人请耿将军前来镇守,防止镇北王和安王奇袭。”
“大人”
“大人”
于贵挥手赶走众人,眼前似有一片灰暗,他沉默许久后走去彦府,一路上双腿如灌满了铅。
“少爷。”于贵未穿官服,跪在彦遥身后。
彦遥把枝头的花剪完才回头,剪刀递给一旁的秋雨,语气冷淡道:“于大人,这是何故?”
于贵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少爷,阿贵知错了。”
彦遥:“你能有什么错?”
于贵:“阿贵不应该对姑爷不恭敬。”
事到如今他还在含糊说话,彦遥叹息一声:“于贵,你太笨了,你混不了官场,你若是想展翅高飞,就应该提前谋划,要不然也不会有今日这一跪。”
于贵伏地痛哭:“少爷,阿贵从未想展翅高飞,阿贵愿意一直当少爷的狗,阿贵,阿贵只是对少爷心生爱慕,一时妒念蒙了心,想赌一生之久。”
彦遥:???
他茫然转头,对上秋雨同样茫然的双眸。
“你喜欢我??”
“是,阿贵不知天高地厚,这几年少爷对阿贵全心全意,大到怎么面见上司,小到如何穿戴,阿贵日日欢喜,阿贵想与少爷天长地久,所以才会对姑爷说那样一番含糊之语。”
他的头不要钱的磕在地上,额头磕出血来:“少爷,阿贵错了,阿贵从未想过背叛你。”
彦遥哦了声,似是对此毫不在意:“那你今日来是为何?”
于贵:“阿贵想开城门迎姑爷入城御敌,特来请少爷示下。”
“你是霍沧府知府,此事你自己决定就好,无需问我。”
“是,阿贵知道了。”
于贵躬身退去,等到看不到人影,彦遥才问秋雨:“你看出来他喜欢我了?”
秋雨脸上神情古怪,她揉着脑侧想了好一会:“于贵对少爷是好,无论何事都千依百顺,视线也常常在少爷身上,我以往只觉得这是下人对主子的恭敬。”
毕竟当时在宁安县就是这般了。
彦遥躺在摇椅上,嘱咐道:“这件事莫要和姑爷说。”
秋雨应了,好奇道:“少爷,于贵怎么突然来这一出,他突然一跪,吓了我一跳。”
“因为你姑爷领兵入霍沧府,此事已成定局,识相就能继续当这个知府,不识相,那后果就不是他能预料的。”
彦遥:“安王已攻到江东,朝廷分身乏术,谁还管他。”他端起茶,道:“官场确实磨炼人,于贵长进了不少。”
“你真信他这几年没图谋,是因为喜欢我?”
秋雨诧异:“难道不是?他入官场这两年多,确实是老实。”
彦遥嗤笑道:“他要是不老实能瞒我这么久?银钱是我彦家的,门路是我彦家的,他在容县当个七品官,连读书识字都是我帮他找的夫子,他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图谋。”
只要漏一点马脚,就是一个鸡飞蛋打的结果。
“你看,他老实的听话,我帮他弄了个四品知府,若是凭他自己?无能力无身家背景,他十年能走到如此都算他厉害。”
“这不是一上任,就不老实了。”彦遥眸光泛冷,人心易变,于贵动动仕途心彦遥倒是不气,他气的是于贵居然敢在耿耀面前上眼药。
那时自己夜夜哭的无法安睡,耿耀孤身一人闯敌阵。
想到此彦遥心里疼的厉害,万幸耿耀没事,要不然他要了于贵的命。
于贵老实过,只不过这份老实结束的难琢磨,彦遥现如今都不知道他何时变的心思。
得霍沧府可得两座金矿,可卡住耿耀喉咙,这买卖实在是划算。
镇北王亲率大军奔国都,留守将领是沙场老将:易岳峰
他率五千精兵趁夜摸到霍沧府城,轻着动静攀城。
猛然间,头顶之上火光乍现,铺天盖地的喊杀声惊天动地。
装了石灰与毒粉的灰瓶自上而下,顺利惨叫声凄厉入耳,吓的四周人魂飞魄散。
易岳峰大喊:“撤,撤退。”
兵荒马乱中,镇北军连攻城器械都未要,马蹄急奔,步兵慌不择路跟随。
霍沧府城城门开启,似有千军万马追了出来。
半晌后,易岳峰的五千人连鬼影都不见了,城门外的一群人还在高喊着杀杀杀,更是有对战中兵器碰撞的森寒声。
城内小孩吓得哭,院中有地窖的,全都钻到地窖中。
冯如松嘿嘿笑:“大哥,兄弟们嗓子都快喊劈了。”
耿耀看了看天:“再喊一炷香就差不多了。”
翌日,天光明媚,街头巷尾的声音不绝于耳,皆是在说昨晚夜里的那场战事。
“可真真是吓死人了,万幸有耿将军在。”
“可不是,听说来了五万人,我的天,五万人啊!要是入了城,我们还能活?”
“就是,耿将军的兵都是神兵,只带了五千人,就把五万人打的落花流水,当真是神勇。”
“这可怎么办,耿将军是来帮忙的,他要是走了,我还不得天天躲在地窖里。”
“哎,真希望耿将军不走。”又一咬牙道:“若是,若是耿将军走了,我就搬去武平县去,耿将军就住在武平县,有他在我就安心。”
“啊,武平县吗?不过听说现在武平县的房子不要钱,可以去县衙登记领取,只不过有一点,要常住才可以,可不能领了不住占地方,那是要蹲大牢的。”
这消息惊的周围百姓目瞪口呆,瞬间就热闹的聊了起来,最先提起的那个大娘深藏功与名,提着篮子退出人群。
彦府书房内
彦遥揽袖磨墨,待耿耀停了笔,他才问道:“几个县令可靠得住?”
耿耀坐在太师椅中,伸手把人拽入怀里:“嗯,都是相熟之人。”又解释道:“能被派到这里当县令的,基本是没什么背景的,这地方乱糟糟的无人愿意来,就算是他们到任了也是留任。”
“我这几年和他们多有相识,武平县的县令我救过,其他人也多多少少帮过,卖过面子情。”
耿耀笑道:“说句狂妄的话,有我在,他们才有活命机会,朝廷顾不上他们,无论是后面黑齿,还是左边镇北王,右边安王,只要三城变动,他们性命如何就是未知。”
彦遥点点头,道了声也是:“你真想把霍沧府的百姓弄到武平县去?”
第77章 ?? 我想交由阿遥
心上之人就在身旁, 总想近些再近些,彦遥知道耿耀不会因为他的大胆看轻他,想着今日也没什么公事, 逐牵着耿耀的手放在自己脖颈后。
手指触碰到彦遥脖后肚兜带子, 耿耀闷笑出声。
“不会,我留在霍沧府不走, 霍沧府百姓会觉得安全无忧, 武平县那地方毕竟凶险, 不是没奔头的人不会愿意过去。”
“只是消息需要传出去, 我需要哪些没奔头的绝望之人自己寻来。”
还未开始,彦遥就已乱了呼吸:“嗯, 阿遥懂。”
城是死物, 人是活物, 只有城里有了足够的百姓, 这座城才会活过来。
“于贵那边应该不会有事, 同知, 通判都是识时务的,当时让于贵请你们入城,也是他们提的,再有全城百姓如今的担忧,他们会求着你留军下来。”
系起的带子被拉开,耿耀嗯了声, 抬起他的下巴。
彦遥脸上染上绯红, 睫毛轻颤着等着耿耀吻下来。
“少爷, 姑爷,于贵来了。”书房外秋雨禀道。
彦遥:生气,耿哥哥还没亲他呢!
耿耀爱他如此生动模样。
“让他等着。”
随后照样吻上了那个唇, 彦遥犹如得到满足的猫儿,喉咙里发出愉快的满足。
秋雨等了片刻,一时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敲门了。
迟疑道:“姑爷,似是于贵那边出了岔子,急着来见你。”
此刻船已到巷口,彦遥迷离的神情泛起清明,刚想直起身,就被猛的贯穿
彦遥犹如被人抽了脊梁,全靠耿耀的力道撑着,他唇上被一只大手捂的严实,那一星半点的声音才未曾外泄一分半点。
疾风骤雨不留空隙,这次是从未有过的猛烈,等到半盏茶后,彦遥不知今夕何夕,双眼朝上翻着,已是忘了如何呼吸。
体/中遗留似岩浆把彦遥吞噬,他整个人都如风中落叶般的抖动着。
耿耀吻上彦遥给他渡了几口气,摸着他失了魂智的侧脸道:“爽吗?这次都留给你了。”
彦遥一直想要的东西这次尽数给了他。
书房内,厚重的帘子垂下,一侧的流苏还在微微晃动,于贵垂首走进,随后神情微怔。
再想到门外站着的人有秋雨,一时间明白了帘后的人。
耿耀负手站在窗前,似笑非笑道:“于知府不是有急事?怎还走神了?”
于贵忙跪在地上:“下,阿贵见过姑爷。”
他丢弃知府身份,只那在地上的指尖有些发颤。
黄粱一梦,少爷还是少爷,姑爷还是姑爷,他又成了那个阿贵。
耿耀自然听出跪着的人心气不稳,道:“起来吧!”
于贵站起身:“姑爷,暂留姑爷在城内驻军的事赞同者十之八九,其他有两人不满却不敢言,只有一九品知事义愤填膺,在府衙闹着说这是引狼入室。”
“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冲出府衙,在街上朗声宣叫,说那日镇北来的攻城军并没有五万之众,镇北不可以有五万兵来攻城,让百姓不要,不要被姑爷蒙蔽。”
耿耀:“知事?”
“大哥,大哥。”冯如松人未到声先来:“我在街上抓了个知事,现在扔柴房了。”
“大哥,我把那捣乱的知事抓了,就在门外,大哥要不要见一见。”
耿耀眉头微皱:“在大街上抓的?”
冯如松忙道:“不是,他原本就是在说我们不好,我再大大咧咧的在街上抓他,这不是影响不好。”
解释道:“是金宝和厚哥儿今个孩子上去和他理论,把他哄骗到了无人的巷子里,我就把他的嘴塞了,捆了过来。”
冯如松又问:“大哥要见一见吗?”
“嗯,见见。”耿耀。
一个骂骂咧咧的人被冯如松提到房内,他衣服半旧,双手被反捆着,瞧着年岁不过二十八九。
知道自己今日凶多吉少的也不怕,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站在一旁脸色惨白的于贵骂道:“你身为一城知府,引狼入室不自知,愚蠢至极,枉为人,枉为臣,猪狗不如的东西。”
又看向耿耀,先是呸了一声:“大名鼎鼎的耿将军是个连脸都不敢露的懦夫,国破山河碎,见民受苦,见君为难,你这个做臣子的只敢蜷缩在此处。”
“你哄骗百姓,哄骗知府,借机驻军在霍沧府,你想做什么?你狼子野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就是想步吴思鲁反贼的后路。”
“我呸”
冯如松猛的一脚踹过去,只把人踹的倒地不起,疼的额头快要冒汗。
“没事,让他骂。”耿耀语气平淡的说了句。
那知事双手使不上力气,胳膊肘使力坐起身,呸了一声又继续骂。
两侧窗户开着,一眼就能看到很远的地方,鸟儿停在树上瞧着树下艳丽花儿,也时不时的转头看眼那屋内。
知事骂的极为难听,冯如松握刀的手泛起青筋,若不是耿耀未曾发话,他真想一刀砍了他。
窗门大开,劲风吹向厚重的帘子,吹起一条细小缝隙,只一瞬就被压了下去。
站在墙边的于贵明知不该,却还是在那一瞬用余光看了过去。
倾城美人醉卧太师椅,披风把那身躯盖的严实,只有一直玉手垂在扶手外。
帘子浮动只有一息间,耿耀看去时那帘子已经恢复如常,他视线在于贵身上停了一瞬,便没再管。
“于知府来说有个知事说让我留守霍沧府是引狼入室,我对你还多有期待,想着多少是个人才。”
“可惜,你让我失望至极。”
那知事叫荀有,闻言脸涨的通红,大有士可杀不可辱的愤恨。
耿耀懒得和他多说,冲冯如松道:“把他放了,这种无能到只知道乱吠的人无需管。”
荀有当下快要背过气去,冯如松给他松绑,他反倒往地上打滚的不愿意。
耿耀刚才吃彦遥吃的舒畅,此刻心情不错,他蹲下身看耍赖的荀有,好笑道:“发现问题不是关键,提出问题也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如何解决问题。”
“你说我不敢追击镇北王和安王,这个我认,你说我不敢袭击镇北王和安王老巢,这个我也认,你说的也都对。”
“我来问你,若是你是我,你会如何做?”
荀有想也不想道:“当然是领兵追击镇北王。”
耿耀点点头:“好,如你所说,那你可知,自我当了这什么将军,朝廷还未发过军粮和军饷,过冬的棉衣都是我夫郎贴补的。”
“我带兵前去,万一黑齿攻来,宣武百姓如何?我行军路途中军士吃什么?粮草你来准备?”
“再一个,我去袭击镇北王和安王老巢,你觉得是我灭他们的可能大,还是他们灭我的可能大?”
“我安稳不动,宣武之地就还是朝廷的,我若一动,这里立马被二王瓜分。”
荀有被他说的脸色发青,他看着面前的这位被传的神勇的将军,眸色坚定道:“有军粮你就能出兵?”
气氛烘托到这了,耿耀只能道:“自然。”
拿下霍沧府,确实该动一动了。
荀有也不撒泼撒滚了,跪坐着站起身,把后背的手露给冯如松。
冯如松心领神会的给他解了绳子。
“希望耿将军言而有信。”荀有掷地有声的扔下这句话,随后雄邹邹气昂昂的走了。
耿耀看着那背影,转头问于贵:“他家全国首富?”
于贵:“他家只有破瓦房两间。”
荀有没让耿耀好奇太久,当天下午就来了消息。
说是荀有辞了官,回家收拾了包袱,打算去国都给耿耀要军粮去。
耿耀:
时常因为无法理解别人的脑回路而感到痛苦。
彦遥一觉睡到下午,他掀开衣衫瞧了瞧自己侧腰,上面是泛青的手指印。
穿上鞋问秋雨:“姑爷呢?”
秋雨正坐在塌上做针线活,瞧见他醒了忙过来,道:“姑爷在议事厅,说若是少爷醒了,觉得还行,就让你过去一趟。”
“在议事厅做什么?”
“应当是议事,李将军,还有纪大人和孙大人也都在。”
纪隗应和孙洪游当时被救出来先一步送了过来,后来一直跟着李将军躲藏着。
彦遥眉头微蹙,穿衣服的动作快了些。
“是姑爷说让我醒来后过去的?”
“是的,姑爷这样交代的。”
“那我去看看。”
彦遥带着秋雨往议事厅去,刚一靠近就见守着的小五推了门,示意他可以直接进去。
彦遥一时不知道何种情况,李将军和纪隗应孙洪游都到了,应当是谈的正事,耿耀为何让他过来?
难道是给几人斟茶?
耿耀正说着话,看到彦遥进来道:“阿遥过来。”
秋雨留在了门外,彦遥移步到耿耀身边。
一张方桌摆在议事厅中间,上面铺了堪舆图,房内人不少,有李将军,纪隗应孙洪游,还有耿武和冯如松。
李将军还未见过彦遥,耿耀简单介绍了下:“彦遥,我夫郎。”
“阿遥,这是李将军。”
彦遥忙行了一礼:“李将军。”
李将军也笑道:“耿将军夫郎好。”
耿耀笑道:“李将军还是直接叫他彦遥吧!耿将军夫郎字数太多,叫的累。”又冲梁如松道:“你和之前一样叫他彦少爷就好,简单。”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彦遥觉得怪异,却也随着笑不曾多说。
在镇北王和安王出兵之前,耿耀就曾和李将军讨论过,这二王是否能用两月时间直捣黄龙。
耿耀对大景各将领不甚了解,当时还拿不准,李将军却是笃定的摇头说不会。
李将军指着舒梁城道:“这里的左宜和王尽忠是相同际遇,皆是被朝廷看不上,不过和王尽忠不同的是,他是脾气硬,但是能力是有的,尤其是守城。”
“加上舒梁城是羊马墙,安王手下兵多,但是有勇有谋的将领却稀缺,左宜拖住安王不成问题。”
“镇北王”李将军有些懊恼:“当时我们商讨时吴思鲁还未归附他,一路守城之将领我估了估,想着拖他两个月绰绰有余,不曾想朝廷竟然如此无用,竟然逼反了吴思鲁。”
纪隗应道:“现如今也差不多,现如今他被暴雨拖在江东,一时半会过不了江。”
耿耀负手而立,他沉思片刻问:“李将军,纪叔孙叔,你们觉得我现在奉旨出兵追击镇北王,时机如何?”
议事厅骤然安静下来,静的彦遥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片刻,满头白发的李将军道:“若是你有争夺天下的心,现在出兵时机不错。”
换言之,若是没有争夺天下的心,待着不动是最好。
二王身带龙血,起兵理由充分,耿耀若是跟着起兵,现在奉皇令出兵,是最好的时机。
纪隗应正色道:“李将军所说在理,要是你没得了这霍沧府,万不可出兵,你现在既然得了霍沧府,出兵无碍。”
都是自己人,耿耀也就直言道:“耿耀想争一争这天下,不知道几位长辈觉得如何?”
厅内再次静可落针,彦遥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又紧。
李将军苍老的眸子闪过锋芒,他捋着胡须深思许久,最后道:“可以一试。”
纪隗应和孙洪游也点点头:“可以一试。”
大景如庞然大物,身型还在,内里五脏却已空虚。
耿耀所占之地和所领之兵,比安王和镇北王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可是耿耀有耿耀的优势。
宣武的三城三重镇配上霍沧府,这位置实在是好。
再一个,耿耀自身的领兵能力就已是他最大的优势。
李将军道:“你既然现在这么问,就应该是心有谋算,你是如何打算的。”
耿耀笑道:“瞒不过李将军。”接着收了笑:“于知府虽有过异心,但无论是知错还是不敢妄动,现在都要听话老实,有他往朝廷送奏章,替我表忠心,朝廷无论疑不疑心,都会放心些。”
“再加上我领兵追敌,朝廷不会有妄动。”
“霍沧府和宣武三城的公事我想交由阿遥。”
彦遥猛的睁大眼,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
有些话其他人不好说,说出来伤感情,彦遥猜得到众人心理,主动开口道:“夫君莫要开玩笑,阿遥一哥儿怎能干涉这种正事。”
耿耀眼里带了笑意,对他说,也是对其他人道:“有何不可,哥儿也好,姑娘也好,并不比男子差。”
“当年宁安县被困,是你有勇有谋的帮我弄来了守城百姓,也是纪叔夫郎在城内劳心劳力的操持,才稳住了百姓,救了多少孩子和百姓。”
当时有许多生产之人,若不是在城内有大夫有安稳,怕是少不得一尸两命的悲惨。
又道:“放心,有纪叔和孙叔在一旁帮衬兜底,出不了乱子。”
纪隗应和孙洪游:
都被点名了,两人只能笑道:“将军说的对,有你纪叔和孙叔在,出不了乱子。”
却都在心里道了句,现在还能自称句叔,等到时机成熟时,也是需要改口了。
见这边稳妥,耿耀又看向李将军:“耿耀想厚着脸皮,请李将军出山。”
李将军故意奇怪道:“老夫不是早出山了?”又恭敬道:“你对我和萱儿有大恩,别的老夫没有,这条命尽管拿去。”
“那耿耀就不和李将军客气了。”耿耀道:“我打算带五千耿家军追击安王,想请您老带着高田勇镇守霍沧府。”
“五千?”几人惊道。
耿耀眸色渐深:“镇北王和安王有八成的几率会联合攻打霍沧府。”
众人面色皆是浓重起来,却也都点了点头。
二王放心离去,那是因为霍沧府不在耿耀手,也留了人看守,他们笃定耿耀不敢动霍沧府,也没有理由动霍沧府。
就算有个万一,耿耀不顾后果的占了霍沧府,那就是反贼,还是只有一隅之地的反贼。
等到攻入国都后再收拾耿耀完全来得及。
只是不料有两座金矿这么巧的事,耿耀做事隐蔽,他们的人没发现耿耀提前布人不说,耿耀占了霍沧府还成了有功无错的忠臣。
对于一个想要千秋万代登上王者之位的野心者,出兵理由重中之重,否则登基为帝也会被史书质疑皇位不正。
一顶扣在头上的屎盆子。
若不然镇北王和安王也不会蛰伏几十年之久。
耿耀这一招暴露了野心,也是无视了二王出兵前,了悟玄机来走一遭的威胁。
议事厅的话直到入夜才停,秋雨带小五送了几次糕点和茶水。
院中树上蝉鸣不绝于耳,李将军等人趁夜离去。
偌大的议事厅之余两人,彦遥忙拉住耿耀:“你怎让我管政务?我原以为是直接交给纪叔和孙叔的。”
他目色着急,似这是什么天理不容的事,耿耀好笑道:“你不是要当皇帝,现在不先学着?那你日后怎么当一国之君。”
彦遥:??????????????????????????????????
第78章 暖房 这可怎么是好,她家少爷哭的好凶……
“你说什么?”彦遥觉得自己耳朵肯定出了毛病。
耿耀奇怪道:“你难道想当一个被架空的皇帝?”
彦遥美目瞪的那叫一个大, 他不敢置信的望着耿耀,过了好半晌,反手指着自己, 再次问道:“你是说, 我当皇帝?”
耿耀也似察觉了有什么不对。
“你不是说安排于贵是为了这事做准备的?”
“是啊!”
“那你不是要当皇帝?”
“不是啊,我就一哥儿, 怎么当皇帝。”
“那是?”
“你啊!你当皇帝。”
耿耀:??????
“你是说, 你在我走后就替我谋划当皇帝的事了?”
彦遥脑子晕眩, 问什么答什么:“是啊!”
耿耀:
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彦遥感动的泪眼汪汪,如树袋熊一般的挂在耿耀身上, 依恋道:“杀猪郎, 你真好。”
重逢后他撒娇唤过一声又一声耿哥哥, 杀猪郎的称呼却未有几次。
现如今, 愿意把皇位都拱手想让的耿哥哥再次成了他的杀猪郎。
耿耀好笑的抱着他, 想明白了那些关窍, 想明白了为何彦遥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自己年老色衰了如何。
“怕我以后不要你?”堪舆图收到了一旁,耿耀把人抱到了桌子上。
彦遥嗯了声:“你现在有此心,阿遥此生已知足,以后你就算真的有了新颜色,我也不怪你。”
他搂着耿耀的脖子, 下巴搁在耿耀肩头, 轻声道:“你别让人欺负阿遥, 阿遥会乖乖的,就和在彦家一样,缩在院子里安静的活着。”
男人三妻四妾, 哥儿姑娘家从一而终,这是一出生就定好的不公。
皇帝三宫六院,这在古代似是天理伦常,是亘古不变的历史。
耿耀说上千言万语都无用,自古以来,哪怕被说痴情种的皇帝,后宫也不会只有一人。
耿耀偏头吻在他脖颈,温柔道:“对我这么有信心?真当这天下是我唾手可得的东西?”
彦遥:“肯定是你。”
走到如今,彦老爷已笃定这点,彦遥于公于私都深信不疑了。
紫气东来老天给的指引。
“虽说提及这话还早,但是还是想提前问问,阿遥想当皇帝吗?”耿耀捧着彦遥的侧脸垂眸问,漆黑种无一丝玩笑。
彦遥愣住。
耿耀解释道:“我之梦想阿遥知道,平定国乱,杀灭黑齿,镇外敌臣服,皇帝需坐于庙堂我并无兴趣。”
“我想让阿遥做坐庙堂原因有二,一是我们彼此信任。”
“二是,我朝前的每一步,阿遥都付出良多,于贵,霍沧府,钱粮,皆是你在出力,你功大于我。”
“我只是提议,看你愿不愿意,若是不愿,那你记得,我此生不会负你的。”
彦遥终是反应过来:“那你就不怕我到时候负你?”
耿耀笑道:“怕,但是我们俩总要有一人怕的,我怕总好过你日夜难眠,害怕红颜枯骨,我另觅佳人的好。”
他吻上彦遥的唇角,呢喃道:“阿遥是我心爱之人,我想让阿遥后顾无忧,活的肆意。”
“世俗给了阿遥情感弱势,我就让我的阿遥登上高位,如此弥补,可好?”
“若是如阿遥所想,最后有了这天下,就让我来担忧自己年老色衰,就让我来担忧阿遥不要我。”
认识了耿耀,彦遥觉得自己多了许多泪,他以前最烦脆弱之人,现在双眸已盛满水色。
“杀猪郎,世上没有过哥儿皇帝。” 彦遥哭出声来抱怨,只那哭里全是幸福。
耿耀:“那我的阿遥就做第一人。”
“杀猪郎,你真好,阿遥何其有幸。”彦遥捧着耿耀的侧脸,虔诚的吻上他的唇:“阿遥好爱你。”
千言万语说不出心中深爱,唯有把自己奉上,他彻底摒弃羞涩,缓慢的掌握主动权。
耿耀知他感动,也就任由彦遥身子摇晃着累出满头汗。
烛光给绯色容颜披上一层朦胧纱,那如牡丹绽放的美景让耿耀移不开眼。
三日后,耿耀带五千人离开霍沧府,彦遥开始以彦少爷的身份出现在人前。
因耿耀有判断,故而当镇北王和安王留守军队攻来时城内虽慌却不乱。
镇北王和安王的将领耿耀都知道,霍沧府有李将军这个杀器,定是无虞。
如他所料,二王将领连攻不下,气的火冒三丈。
守城之人面具蒙脸,不知道哪里来的将才。
————
舒梁城已经箭尽粮绝,左宜站在城门后老泪横流,他身侧的儿郎或英俊,或平庸,或年幼,或已身为人父,无一人身体完好。
脸上的伤口无空包扎,胳膊上的血留在手中之刃上
他们齐齐看向左宜,等待着他说最后一句话。
杀出去,杀个痛快
他们是左宜带出来的兵,他们不是孬种。
就算死,也要站着死。
鸦声嘶厉,阳光照的人睁不开眼,左宜缓慢的举起手中刀,嘶吼道:“杀”
杀
杀
杀
城门开起,仅剩的人冲出残破的城楼,去奔赴他们的死途。
城内炊烟渺渺,家家户户都拿出了自己仅剩的粮食,笑着喂孩子,哭着敬爹娘。
这世道活的如此幸苦,生可以,死也不难。
三尺白绫,耗子药,砒霜总是备好了的。
“杀,杀,杀” 如凶猛野兽的嚎叫自远处而来,铁骑阵阵马蹄如自带战鼓,他们速度如过无人之境,只有那经过之地血流了一地。
手中长刀招招致命,血未滴光又见血。
左宜年近半百,此刻双眸却如孩童一般茫然
不会有援兵,不会有援兵,这是哪里来的人?
东风起,把垂着的黑旗吹动,上面是绣红的:耿
耿
耿
耿耀?怎会。
五千人杀出千军万马的气势,安王将领摸不准情况,敲响撤退擂鼓。
舒梁城内,两侧站满了喜极而泣的百姓,他们怀里是给自家准备的断头饭,此刻全都塞给了打仗回来的男人们。
“耿将军,耿将军,耿将军” 这架势让耿耀头皮发麻,是不是太热情了点?
耿耀骑马在人前,这种万众瞩目的阵仗怎么都习惯不了。
“耿家郎君,耿家郎君呜呜,耿家郎君”
一老头声哭的似十八男儿,怪异的渗入。
耿耀耳力好,在马上视线高,循着看去,就见一老熟人站在人群后,正跳着脚招手,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乃是宁安县里,说书的那个老者。
他乡遇故交,耿耀原就高兴,见他如此模样,顿时乐的不行。
城内军营中,左宜觉得自己老当益壮,连胳膊上的砍伤都不想去包扎,耿耀让他先去找军医再来,若不然拒绝交流。
有些人许是天生是克星,左宜是李将军都说牛脾气的人,现如今只能憋着一肚子的话去找军医。
说书先生被带了进来,看到耿耀大喊一声:“耿家郎君啊!!!”
这一喊让梁如松都抖了三抖。
耿耀请他坐下:“先生怎来了此处?”
说书先生也觉得自己丢人:“哎,说来话长”
当年事后整个宁安县沉闷着,就如有人捏着脖子让人无法喘息,艳阳天看到眼里都是雾蒙蒙的。
说书先生心里难受,书也说不动了,就背着包袱出来了,想着散散心,反正他就孤家寡人一个了。
后来自己吃酒的时候被人问以前是做何事的,说书先生也就说了,还自豪道回生传就是自己写的。
客栈里惊叹连连,皆是问起了耿耀和彦遥的故事,哪怕他们都看过戏,却还是想知道更多。
说书先生这下来了劲,找回了说书的热情,当下就从包袱里翻出惊堂木。
说书先生道:“我就这样走一路说一路,后来你当了耿将军,我把听到的事稍加润色,主讲你天降神将,英勇杀敌的故事。”
回想说书先生夸纪县令的话,再想想刚才入城时百姓的狂热。
耿耀:
是什么内容好像不用问了。
眼看生命到了头,突然转危为安乍见故人,说书先生一时激动的失了常态。
此刻两人说了话,他也恢复了过来,知道耿耀如今事多人忙,起身就说了告辞的话。
不曾想耿耀挽留道:“耿耀想请先生帮忙,不知先生可愿?”
说书先生:???
“给你手下的耿家军说书吗?”
耿耀爽朗而笑:“自然不是。”见左宜潦草的包扎好伤口大步而来,耿耀道:“先生先随小五去休息,晚上找先生详说,可好?”
说书先生忙道可,出了门都是晕乎乎的。
不说书?他只会说书。
安军主将不知舒梁城内是拼死一战,只当是左宜知道耿耀援军至,故而来个里外夹击。
耿耀人五千,途中所留行军痕迹是两万,又透露两万步军押后。
安军主将和部下推算一夜,衡量再三,打算转攻丹河这条防守线。
丹河这条防守线,大军会多花费半月时间。
若是继续攻舒梁城这条防守线,左宜加耿耀,时间和粮草暂时不好估算,但可以肯定的是,半个月定是难上难。
还有一条好处是,丹河这条防守线的城池中,没有左宜这样的硬骨头。
“将军,镇北王所攻就是丹河这条线路,我们万一和他们碰上。”军帐内,一人迟疑道。
有一人道:“镇北大军现如今在江东,洪水不散他们难过来,我们只要急行军,定能赶到他们前面。”
“说不定我们攻入国都他们都还未过江。”
攻城的大军开拔离去,舒梁城内高兴的哭声不止,城楼上,明白了耿耀谋算的左宜道:“耿将军的胆子实在是大。”
耿耀笑了下没解释。
他选舒梁城,所图就是为让安王大军去攻丹河防守线路。
只要二王撞上,生死一战在所难免。
现在还只是开端,紧要的是如何让二王撞上,如何拖着安王大军等镇北王大军。
舒梁城内,说书先生再次拍响惊堂木,先是说一番山河破碎风飘絮,又说了番耿耀之军为国为民,愿一生奉江山,退内军,杀外敌,不灭黑齿死不闭眼的坚决。
人越来越多,他一掀衣袍上了桌子,说的那叫一个豪情万丈,最后嗓子嘶哑的指着一旁的案桌,说出目的。
招兵
他语清声嘹亮,掷地有声道:“耿将军说,他情愿单枪匹马的去杀敌,也不要大奸大恶之人,故而,他只要心有百姓同胞的好男儿。”
耿耀出来带五千人,又分三路。
三千人跟他走,耿武带着两千人留下练兵,舒梁城留练兵将士五百人,其他一千五奔赴其他城池,到时再分。
干巴巴的招兵和用说书先生的嘴招兵,效果自然是不同的。
说书先生无需耿耀多说,就直言道:“将军能用得到我这条舌头,我自当用命抱之。”
耿耀拱手行礼道:“大恩不言谢。” 又问道:“相识许久,还不知老先生姓名。”
说书先生笑道:“老朽穆承望。”
永庆帝一年,八月,洪水退,镇北大军过江而来,还没立稳脚跟,就被“安军”偷袭,两方至此交手。
永庆帝一年,十月,朝廷与黑齿议和,除金银无数外,另有西北二十城池割让,再有长乐公主二送黑齿和亲,嫁布折之汗父,老年汗塔儿。
军营里,耿耀把纸张递给冯如松。
冯如松捏着纸张的手指发白,最后只道:“大哥,我知道了。”
“大哥,我能写一封信送给她吗?”
耿耀接回信放在烛火上:“可以,你写了给我,我让人送到国都送给她。”
冯如松牵强笑道:“我还没告诉过她我爱慕她,我现在救不了她,我想让她好好活着,到时候无论她是何种模样,只要她愿意嫁给我,我都娶她。”
有些事安慰无用,耿耀点点头,说了声好。
私下里却让小五和郭壮多留意些冯如松。
三日后,小五仓促进帐,说冯如松骑马要跑,此刻被郭壮拦着,两个人在外面打了起来。
耿耀坐着不语,似在出神,他指尖一片薄纸,似有千斤重。
过了半晌,他道:“让冯如松进来。”
那语气是少见的疲惫。
冯如松手里还拿着马鞭,身后是刚才拦他的郭壮,两个人脸上都带了点擦伤。
冯如松一进来就跪下,道:“大哥,我想救了她就回来,黑齿那地方野蛮不知礼数,她好不容易逃过一次,怎还能再去。”
“还有那汗塔儿,都能当她爷爷了。”
耿耀坐着没动,手中的信纸递给小五,示意让他给冯如松。
冯如松奇怪了下,接过后垂目看。
国都来的信
信上说,和亲圣旨下,婉妃对李萱,也就是长乐公主又打又骂,怨自己也是怨她,怨她为何要留下,为何不走,最后用剪刀自缢在她面前。
长乐公主崩溃尖叫,脸上顶着婉妃的血到了永庆帝宫里,当场撞死在永庆帝身旁的柱子上。
额头血流如注,流到她双眸,流了她满脸,长乐公主在地上抽搐着,充满恨意的视线投射在永庆帝脸上,口涌鲜血说出人生最后一句话:八皇兄,你言而无信,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邪风吹的殿中烛光阴森,长乐公主恐怖如地狱索命鬼,到最后都没闭眼。
永庆帝被吓的当夜病倒。
信上只有寥寥数语,但却有两条命的沉重。
耿耀心里沉闷的厉害,带着小五郭壮走出了军帐,把地方留给傻掉的冯如松。
耿耀走时只带了五千兵马,霍沧府有李将军和高田勇,不说稳固如山却也是差不太多。
百姓原是惶恐不安犹如灭顶之灾,后来发现打不进来,就又放心了下来。
每日都说着,还好当时请了耿将军护城,若不然现在怕是都没了命。
有那虔诚的,还在家里给耿耀摆了供奉。
彦遥是哥儿身,当不了大景的官,但大大小小的官无人敢把他忽视,大大小小的事全经他手。
就算有人不服也无用,谁叫人家夫君手里有兵。
再有纪隗应和孙洪游在旁协助,彦遥自身又极其聪慧,把公事处理的仅仅有条,比以往还通顺,这半年下来倒也无人生事了。
原本的巡抚逃窜,后朝廷想再派巡抚来,但城内城外正打着,就算派了也难进来,更何况还没人愿意来,故而也就空到了现如今。
月亮西斜,已经到了后半夜,秋雨在书房点了个火盆,彦遥看了眼,问:“姑爷这个月没送书信回来吗?”
姑爷原是一个月会送个两封信回来,现如今一个月都还没来信,不说彦遥,秋雨都害怕的慌。
如实回答道:“还没有。”宽慰道:“许是忙的顾不上写信了。”
这半年让彦遥的眉眼冷了不少,他把信装到信封,道:“不会的,他知道我会担心,这封信你明日让人送出去。”
秋雨迟疑道:“可是,往哪里送?姑爷也没个定所的,都是到处跑着挑事。”
彦遥:
“找两个可靠的人去寻”
急促敲门声响起,一时间彦遥腿有些软,拿着信的手指都抖了下。
稳住道:“去开门。”
这敲门声定是有急事,可最近城中无事,两人又刚说起耿耀最近没送信回来,秋雨脸都快吓白了。
秋雨拉开门,门外丫鬟面带笑意,似是有极好的事,秋雨心中顿时稳了。
骂道:“什么事这么着急的敲门,无端的吓死人。”
忙又回头和彦遥笑道:“这小丫头笑着呢!”
门外的丫鬟也知道自己犯了错,见秋雨是笑着的,想着应该无事,忙讨巧道:“秋雨姐姐莫恼,就是姑爷回来了,我一时失了分寸,还请饶我这一次吧!”
彦遥和秋雨耳中全都是那句:姑爷回来了
后面的话再也听不清。
秋雨急问:“姑爷回来了?”
丫鬟道:“是姑爷回来了,说先去沐浴,等下就来找少爷。”
泛冷的血重新温热起来,彦遥手撑着桌角,一时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这小丫头敲门确实吓了他一跳。
他的杀猪郎回来了。
信放在一旁,彦遥连披风都顾不上拿,秋雨忙去取披风,只留下那小丫鬟在原地嘀咕着:我刚才看到少爷笑了,这么急着去见姑爷,想来是不会怪我莽撞了。
雾气如同山间雾,耿耀把自己洗了个干净,刚想伸手拿一旁的衣服,就察觉到有人进来,脚步声轻盈熟悉。
耿耀拿衣服的手收回,闭着眼装作假寐。
有人轻跪在他身侧,修长手指抚摸着他侧脸,最后俯身在耿耀额上落下一吻。
“杀猪郎啊~~”
彦遥被人拽入水中,周身衣服瞬间湿透,温热的水浸泡着皮肤,浑身舒畅。
耿耀帮他解着湿衣服,打趣道:“阿遥这么着急?”
“嗯,急。”彦遥揪着耿耀耳朵,做气恼状:“杀猪郎,你断了回信,好混账。”
耿耀被他逗笑:“日夜兼程回来的,惊喜吗?”
“凑合吧!”彦遥口是心非,捧着耿耀侧脸:“阿遥想你了,你想不想阿遥?”
大红肚兜上一双鸳鸯活灵活现,耿耀吻上他的唇,用行动回答着这个问题。
自那日耿耀说把皇位给彦遥坐,他的阿遥就恢复之前的调皮性子。
杀猪郎和富家哥儿,彦遥心中踏实。
皇帝和后宫哥儿,彦遥是会下意识收起不讨喜的性子。
这是一个太没有安全感的哥儿,心里有一口人心易变的箱子,他知道耿耀爱他宠他,可难解心中害怕,害怕自己这个菟丝花不再美艳,害怕有个被抛弃的万一。
毕竟他亲爹都对他无情至此。
直到耿耀连皇位都可以相让,彦遥那口箱子瞬间就被填满了。
他骄傲自得也踏实,再也无惧岁月和沧桑,他知道,就算日后他变的很糟糕,容貌不在,他的杀猪郎还是会爱着他,不会嫌弃他。
水流从边沿溢出,守在门外的秋雨面红耳赤。
她捂着耳朵坐在台阶上,等到鸡打鸣那动静都未止,秋雨不由的担忧了起来。
他家姑爷那健魄体力,他家少爷这次肯定遭了大罪了。
秋雨倒不是不害羞,只是她实在是担心彦遥,故而红着脸往门边凑了凑,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这可怎么是好,她家少爷哭的好凶,嗓音沙哑委屈似孩子,还说什么要死了,让姑爷放过他的话。
秋雨那颗心犹如雨中芭蕉,怎么都静不下来,她刚想着要不要敲门提醒下时间,就被眼疾手快,不知何时来到的小五拽到了一边。
小五惊悚道:“姑奶奶,你要做什么?”
第79章 求饶 我就想着少爷怕是痛苦至极
秋雨:“我得提醒姑爷节制, 我家少爷受不了。”她指了指天:“你自己看看这时辰,多久了?”
小五:“额那也不能敲门啊!”
水无骨流一地,人有骨却已不会支撑, 两人这次格外浓烈, 彦遥一度觉得自己要被耿耀弄的丢了命。
一次又一次,反反复复, 他已臣服在耿耀给予的欢/爱里。
中间一度昏死过去, 可又在那难以言说的滋味里活过来。
额角挂着水珠, 彦遥除了这张诱人的脸, 其他地方已经遍布吻痕,就连最不可对人言说的地方都有。
耿耀抚摸着彦遥还未回神的侧脸, 怜爱道:“还好吗?”
彦遥目光如留在了刚才的朦胧里, 视线无焦点, 过了许久, 他才声若蝇蚊的问:“阿, 阿遥给你痛快了吗?”
不是他羞的不敢大声说话, 而是嗓子哭的发不了声。
耿耀失笑,在他眼帘落下一吻:“嗯,很痛快。”
彦遥露出一抹笑意,心里又酸又甜又心疼。
今日这般对耿耀才算是痛快吗?那以往情事,看来耿耀还是多有顾忌他,不曾放开手脚来和他
现在天已凉但是还能睡会, 耿耀拿着衣袍包住软成一汪水的彦遥回房。
耿耀迷迷糊糊中察觉有人在捏他鼻子, 睁开眼捉住那只调皮的手, 笑道:“不累?”
彦遥脸上有着未褪的绯红:“不是,阿遥就是想告诉杀猪郎。”
“什么?”
“杀猪郎今日痛快要阿遥,阿遥很喜欢, 也很”
其中滋味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
耿耀挑眉道:“爽?”
彦遥抿着唇想了想,脸上却越来越红,最后揪着耿耀耳朵,趴在他耳边轻声说:“阿遥觉得自己死了好几次,又成仙了许多次,阿遥很爽,杀猪郎日后可在阿遥身上放开手脚。”
他想要耿耀次次痛快。
耿耀抱着他乐出声来:“彦遥,你知不知羞?”
彦遥回抱着他,闭上眼睡觉,嘀咕道:“你又不嫌弃我如此行事说话,我害哪门子的羞。”
他以前连同房是什么都不知,自耿耀走后他恶补了许多,连旁人夫夫是如何相处的都留意了许多。
旁人大多同床而眠,而耿耀和他只要同床就必定相拥而眠,还是很紧密的相拥,彦遥很喜欢这种贴合,这个温热胸膛是他的整个天地。
不过
“杀猪郎你不中用。”彦遥吐槽了句。
耿耀:
“提了裤子不认账?你刚才不是还说很爽的。”
“不是这个,你上次把那东西留在了阿遥的阿遥都未曾有孕。”议事厅太师椅上的那一次是两人放纵,也是唯一一次把那物留了进去。
之后耿耀就又开始有意避之
彦遥猜的透他的想法,现如今时节,确实不适合要孩子。
再后来耿耀说若成大业让彦遥坐高堂,就更是不便有孕。
只是彦遥心中每每想起还是多有遗憾。
现如今前路无期,不知何时才能有个杀猪郎的孩儿。
耿耀摩挲着他额角,笑道:“这可不怪我,我给了,是你自己没留住流了一地。”
等人走后他掀开帘子,入目就是一滴下坠的那地上已经
彦遥生气:“我又不知道。”
当时那里已经没了知觉,他完全不知。
耿耀道歉着哄了几句:“阿遥是真的很喜欢孩子?喜欢到一刻都不想等了?若是真的很喜欢,那耿哥哥现在就给你,可好?”
他吻上彦遥的唇,想更近一步的时候却被彦遥手掌撑住了胸膛。
彦遥犹犹豫豫道:“也不是,阿遥对孩子没那么喜欢,就是我现如今已经二十四了。”
耿耀意外后瞬间了悟,随后无语了,二十四,现代刚大学毕业的年纪,彦遥急个什么劲。
“哥儿不比姑娘家,年岁越大,越不好怀孩子。”彦遥。
耿耀按住他:“那我们就”
彦遥轻着力气拒道:“算了,现在确实不是好时机,我原本就是哥儿,若是有孕,处理公务怕是更难压住人。”
耿耀把人搂在怀里,此事确实,他不会小看彦遥,但彦遥是哥儿,在世人眼里就是弱势的。
若是再有孕,肚子鼓起。
“给我三年时间。” 耿耀。
彦遥紧紧搂着他:“好,不着急,就是,若是万一到最后阿遥无法帮你孕育孩儿,你莫要怪我。”
耿耀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想什么呢!我又不喜欢孩子,别说到最后是因为身体原因无法有孩子,就算是你不想生,我们一辈子不生也没什么。”
彦遥双眸发亮:“当真?”
彦遥倒不是真的喜爱孩子无法自拔,就是想着世间人多爱血脉后代,万一他到时候年岁上去了,无法给耿耀生个一儿半女的,耿耀和耿家父母心中别留有遗憾。
不被爱的人总想处处让人满意,耿耀因彦遥眼中的光沉醉,却也心疼他下意识的委屈求全。
孩子的事彦遥提了一次又一次,耿耀原还以为是他喜欢孩子,现在耿耀才看懂。
彦遥不是喜欢孩子,是怕无法给他生个孩子,怕最后愧对耿耀。
耿耀一时笑也不是,心疼也不是:“傻不傻。”
他吻他,他教他:“阿遥,莫要太过顾着别人,多疼疼你自己,你自己的感受为先。”
耿耀的夫郎性子调皮火热,只偶尔露出一些年幼缺爱的伤痛,可哪怕只有这一点,也让他胸膛犹如热油煎,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恨不得把人装到心底,好好疼着。
人是无法装到心口,但这股爱意宣泄不了委实难受,当又合二为一,彦遥原就哭的红肿的眼再次流下难以言说的眼泪。
彦遥狠狠咬了耿耀一口:“呜呜,杀猪郎,你好过分。”
彦遥哪里抵得过饿狼般的耿耀,醒来时门外天已黑。
秋雨听到动静进来,一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的模样。
彦遥意外了下:这是秋雨学会生闷气甩脸色了?
“谁惹你了?” 彦遥坐在床沿穿鞋,因身上余酸未消,他动作有些缓慢。
秋雨见了更是心疼,蹲下身帮他穿鞋,忍不住道:“少爷,姑爷也太过分,看把你折腾成什么样了。”
昨天急促敲门的那个小丫鬟端水进来:“秋雨姐姐气坏了,刚才姑爷起床她都没给好脸呢,姑爷和她说话她都没理。”
彦遥失笑,等那丫鬟离开,秋雨已是抹起了眼泪。
“我没事。”彦遥一时不知如何说了,这夫夫恩爱原是寻常,两人半年未见耿耀要的欢没什么,他自己也是想着的。
只是秋雨陪着他长大,太过心疼他。
秋雨哭的嗓音发闷:“少爷,是不是你觉得姑爷日后人上人,你已开始委屈自己?”
彦遥怔愣了一瞬,懂得秋雨的意思。
他最会权衡利弊,和耿耀做的好坏无关,是他自己心里残缺不全。
就如对亲爹彦老爷,当知道父子之情浅薄,他就会收起锋芒,那些知道他不喜欢的话不假思索的就会收起来。
秋雨对他最是了解,他懂得他无父无母的不踏实,懂得看人脸色的讨好。
现在耿耀还未人上人,秋雨就已怕彦遥日后变成之前模样。
“秋雨,你姑爷说,若是能打下这江山,皇位给我坐。”彦遥轻声说了句。
这话不敢对人言,故而彦遥对秋雨都未说。
彦遥虽说现在管了政事,但那是因为有耿耀在外顶着,其他人虽觉得奇怪,却也不会往这个方向想。
再一个也是彦遥足够努力,做的不错,再配上手段和狠厉,震慑如今局势足以。
若是这个打算现在露出去,别说是手下将领,就是士卒小兵都不会愿意。
这是世俗给予哥儿和姑娘家的偏见。
秋雨猛的抬起头,她脸上还有泪,瞪大的双眸傻傻的,一如当年来到他身边的善良模样。
彦遥拿起帕子给她了眼泪,笑道:“秋雨,姑爷很好,他对我真心,我亦真心对他,无论这一生结果如何,走到如今,遇到他为他付出,我百死无悔。”
“我们虽是主仆,却也是兄妹,你未成婚,我也不知羞的说与你听。”
“我和姑爷夫夫恩爱之事并不难捱,反而是我最想念之事莫说是双方苏爽,你姑爷如此对我,就算是只有他苏爽我痛苦,我死在他身下也是甘愿的。”
秋雨还未从耿耀要把高位给彦遥的事中回神,猛然又听到这话,当下脸红了个透彻。
磕磕绊绊道:“我,我就是,我就是每次都无意听到少爷哭声似猫儿,说受不住,要死了,求姑爷饶了你我就想着少爷怕是痛苦至极。”
“以往也就算了,你求一会姑爷就放了你,这次,这次”
彦遥:
“日,日后你离远些。” 彦遥想了又想,最后只能尴尬道:“要是要水的话,我让姑爷开门喊你。”
耿耀用那强劲狼腰狠厉冲击,他安静不出声音难上难,但被人听到又是没脸。
秋雨也跟着尴尬:“秋雨现如今知道了,日后定会离远些。”
她伺候彦遥洗漱,忍着羞开口道:“少爷,我日后站的远,你,你该如何还如何,莫要,莫要不敢喊出声。”
现在回想,他家少爷那声音虽是哭着说要死去了,想来,想来应该是忍不住的哭求撒娇,若是压着怕是不好受。
彦遥指尖挂着晶莹水珠,他接过帕子,故作淡定的嗯了声,只那耳朵已变的红如碳。
今日说起这些,彦遥也就顺着问:“我之前问你,是否想找个夫君,你说此生不想嫁人,现如今呢?”
秋雨摇摇头:“少爷,秋雨还是不想,跟着少爷的日子最自在。”
彦遥:“好,若是有中意的人来与我说,我嫁妹妹。”
耿耀半年未回,出去半日露了个面,见了霍沧府城内将领安抚人心。
待到夜幕已深,李将军等人走入彦府,再次走入那间议事厅。
彦遥依旧是站在耿耀身侧,只是话语间,耿耀脚步移动,自然的让彦遥站到了主位。
一切都太过自然,其他人只专注听着耿耀说话,看到也不曾多想。
耿耀问了众人这半年霍沧府和宣武情景,最后直接道:“我打算突袭安王之地。”
经过半生坎坷的人心跳都止不住的狂跳,最后跟着点头。
此刻是最好时机,和镇北王相比,安王势弱,此刻二王大军在丹河线争斗厮杀,除非是放弃入主国都,若不然不到万不得已定不会回来。
只要他们速度够快
在众人面前,冯如松像个新兵蛋子,大多时候只听不说。
此刻他忐忑开口:“我觉得我们若是打安□□河线的安王大军回不回来不一定,但是镇北王大军留守的军队会从后面夹击我们,但是不太确定。”
耿耀点点头:“这个可能性很大。”
见得到认同,冯如松放松了些,继续说:“安王大军不会回来,是觉得我们兵弱兵力不够,毕竟外面还有黑齿外族,之前就是勉强防守,就算是大哥你接手了宣武,兵需要一日日练,兵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故而他们会轻视。”
“再一个,我们都和镇北王和安王打过几年交道,大哥是顾百姓的人,他们都知道,知道大哥不会为了安王而带走宣武防守兵力。”
“再有,大哥让穆先生和耿武大哥招募兵源,我们对外虽说多有遮掩,但是想来二王已收到了消息。”
“但是招兵这一事,朝廷都征不动,以前宣旭县征兵两年,只得一百多人,我们这半年招兵,他们定会轻视,再加上只有半年时间,二王不会放在眼里。”
“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如此大胆的敢攻安王,但是一旦出手,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找死,就算是镇北王,也不会看着我们坐大。”
冯如松:“我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
耿耀夸道:“不错,大差不差。”
“镇北王不会允许我们坐大,但会想让我们消耗安王留守兵力,前期应当会冷眼旁观,这里有个时间差,所以我们一定要在这个时间里快速地在安王之地寻得脚跟。”
“若不然前后夹击,我们只有被包饺子的份。”
此举是豪赌,就连李将军都说了句胆大妄为。
出征非头脑一热带人就走的事,耿耀虽被夸过天兵神将,但不把他放眼里的也不少。
他当总兵之前手下只有一百多号人,去舒梁城更是只带了五千人。
这次则是不同,从宣武抽调的兵力,加上耿武招募练了半年的兵力,加起来有六万之多。
这兵力在李将军手中算少的,但对于初领大军登沙场的耿耀来说已是多数。
这次,和灭江东流寇刘胜不同,现如今才是你来我往的厮杀开端。
议事厅灯亮到天明,从战场如何布局,如何快速在安王之地撕开口子,找到能背身之处。
再到后续粮草如何运送,霍沧府和宣武之地如何运转。
没有底蕴的班子再次露出弊端,可用之人太少,李将军纪隗应等人能力自然没话说。
可也无法把一个人分成两个人用。
纪隗应道:“只要此事成,有识之士自来之”
耿耀现如今是朝廷臣子,和天下之间还差一个名正言顺,但是此事不急,后面可徐徐图之。
但需要让人看到他有逐鹿天下的可能。
耿耀看向纪隗应道:“麻烦纪叔帮我拟一份请罪奏折。”
纪隗应点头,招兵是朝廷点头的事,只不过瞒了数量多少而已。
这次出兵来不及等朝廷批文,再一个,朝廷烂的似筛子,奏折没到龙案,那边安王就已布好埋伏兵了。
彦遥道:“那我再用于贵的名义写份奏折,一同入朝。”他道:“先斩后奏,朝廷原就是惊弓之鸟,这次应当会起疑心。”
孙洪游道:“不外乎是派监军,强送巡抚。”
彦遥怕耿耀担心,道:“这些自有我和纪叔孙叔料理,你只管领兵,这些事莫要操心。”
纪隗应和孙洪游也如此说,让耿耀莫要操心后方之事。
李将军要守霍沧府走不开,这次耿耀分不得心。
耿耀嗯了声,只要拿下安王,无惧朝廷也。
人散后,耿耀牵着彦遥回房,路上道:“此事若是能成,就能把爹娘和耿文纪绍年他们接过来了,另外还有纪叔夫郎。”
事成,无惧朝廷,事败,就是耿耀尽忠而死,牵连不到耿家人和彦遥。
彦遥:“嗯我知道的,早就准备着了,确保万无一失。”
那是耿耀的家人,也是彦遥的家人。
“于贵还老实吗?”
“嗯,这半年是老实的,省了很多麻烦,若是朝廷派监军巡抚,还是要他出面。”
于贵是明面上的知府。
树枝抖落桂花瓣,那香气扑鼻入人心,耿耀俯身吻上彦遥的唇,细细研磨。
彦遥发上落了桂花金黄,他仰面承受那细腻绵长的温柔,不等耿耀探来就张开了唇齿。
月光洒在水面,桂花树下的两人沉醉在一吻中,只有秋风瞧得见彦遥口中那被不停吸YUN缠绕的嫣红舌尖。
似世间最美味的盛宴,被身前男人吃了一遍又一遍。
彦遥不舍他的杀猪郎,可分分合合是他们俩宿命,彦遥只能把自己融入一次一次缠绵恩爱里。
永庆元年深秋
宣武耿耀率六万大军突袭安王,四方震荡,两方厮杀中,镇北军再次强攻霍沧府,留守的李将军早有准备,但他弱强操纵,给耿耀争取时间。
同一时间,国都皇宫丧钟响,登基还未满一年的永庆帝崩。
他如蝼蚁一般的活到成年,新婚当年皇兄替他入洞房,他哭都不敢发出声。
他想人上人,他想图天下,他在玄机谋划下日有长进,可被不停欺辱的怯懦胆小早已长到骨子里。
他也想过当一个好皇帝,想当一个明君,可有心无才注定是徒劳,最后发现只要高坐皇位最轻松。
朝臣争吵,最后还是会跪下喊万岁。
只是,杀兄弑父,宫墙院落空幽,风一吹犹如鬼魅来索命。
心有鬼魅怎能安生,当长乐公主撞死在永庆帝面前,热血溅了他满脸,那些刻意忽视却忽视不去的惊梀全都袭来。
永庆帝未曾留下出生子嗣,延平帝血脉唯有年幼的十六皇子。
永庆暴毙而去,仅三日后宫就传出两个身孕喜讯。
山河飘荡,已两百年的大景眼看就要分崩离析,朝廷帝位又要争斗。
内阁大臣王世安浑水摸鱼了一辈子,终了终于大胆了一回,趁一切未乱之前用龙袍裹住十六皇子,把他放在了殿内龙椅上。
殿外天还泛着鱼白,十六皇子头发未束,他瞧着底下山呼万岁的大臣们,怯懦的眼睛满是惊恐。
末了,他似是终于发现跪拜他的人不是吃人的老虎。
他声若蝇蚊:“谁是耿文?”
第80章 想嫁 憋死剁了喂狗也不能找野狐狸……
这话殿内无人听清, 皆屏息再听,十六皇子又问了一遍:“谁是耿文?”
耿文怔愣后忙出列:“臣耿文拜见皇上。”
十六皇子身躯矮小,攥着大人龙袍, 小心翼翼道:“阿, 阿姐说,阿姐说你是好官。”
他生母卑微, 婉妃多有看护, 长乐公主对他好上又好。
出宫不便, 耿文得了耿耀嘱咐, 平日多有看顾,时不时的托人送些宫外东西进去。
有长乐公主让人送了单子出来让他帮忙买的, 也有他觉得长乐公主需要, 买了送进去的。
这些原应当纪绍年去宫内拜会时送去, 只是耿文不放心纪绍年做这些, 怕他得罪人不自知, 也怕他受委屈, 故而花钱寻了门路递东西。
许是一些小玩意到了十六皇子的手上,许是一些吃食入了十六皇子的口,长乐公主说过耿文,他满朝文武就记得了耿文。
殿内寂静如荒漠,耿文俯首拜:“臣惶恐。”
耿文已有二子,才哥儿调皮捣乱, 一子尚在襁褓中, 十六皇子见他如亲人, 凡是问他听他。
天子一垂眼,耿文才懂得权势之可怕。
纪家倾巢而出帮他扫清前路,身后姻亲如血液输送, 把耿文送入了内阁,把耿文推到了挟天子可令诸侯的位置。
国都落了雪,耿文抱着官帽,不急不缓的走在国都长街。
乞丐蜷缩如死狗,酒楼泔水洒落在白雪上,几个孩儿捧雪食之,只为尝一尝那咸油味。
耿文驻足街角,看了许久许久。
圣贤书,入官场,一切为何?
他一生被庇护,前有耿耀护长大,后有纪县令护官场。
他这一生,是否也可以做些什么?
永庆帝死,国都已然化为了一块肥肉,丹河线上安王大军已有溃散之意,镇北军化身为猛虎快要把它食之。
国都内,五岁的民安帝三下罪己诏。
一罪:替父延平帝,替兄永庆帝对万民说欠。
二罪:替兄永庆帝对未护好吴边宁性命说欠。
三罪:替兄永庆帝皇位不正说欠,但兄已死,自己身为延平帝唯一子嗣,继承皇位已是正统,望镇北王和安王两位叔叔退兵,还万民一个安生。
再有,各地灾情减免灾区赋税,以及户部清点钱粮,设粥棚,发救济粮。
民安帝用皇帝私库发军粮,发军饷,只盼万民安。
一道道政令犹如旭日霞光,濒临饿死百姓有了一缕奢望,熬过去,熬到回乡无赋税,两三年间总能缓过来。
有人依旧死,有人却靠着那一星半点的米汤活了下去。
耿文犹如幼儿缝衣,虽手无力,却也拼尽全力的拿起了针。
他想缝缝补补,不为让这衣服完好无损,只想替衣内的百姓遮挡些风寒。
当权者无道,百姓无罪,他读圣贤书,他科举为民,此时此地,他应该做些什么,哪怕无法改变国破结局。
新年前夕,镇北军终于击退安王大军,攻向国都的路上再无敌手。
新年前夕,耿耀带兵奋勇直入安王地界,所攻之地不留兵把守,如猛兽失智般让人迷糊。
最终他带兵六万停留在两面环山的子冈县,凭借着蚕食的可怕之力,打下安王地界大半城池。
除夕夜中,安王在了悟的陪同下求了和,耿耀真诚相待,亲口承诺不会伤他性命,日后定会善待与他。
不知自己前路的安王只能拭汗谢着。
至此,安王无,耿耀起,镇北王大军停驻在丹河线,只等新年过攻向国都。
军营内,冯如松带着人在空地放烟花,耿耀让他们注意些别火星落在帐篷上。
他们哈哈笑着,道定不会,只是那笑里带了些打趣意味,看到耿耀一头雾水。
察觉到身后脚步声时,耿耀似有所觉的回头,正对上笑意盈盈的彦遥。
彦遥那双美目比初相识沉稳许多,但此刻里面爱意充盈,全是耿耀的身影。
“知道你走不开,我就来了。”
他身后的秋雨自觉的停在了远处,彦遥停在耿耀身旁,有了些以往的古灵精怪。
“杀猪郎,阿遥很想你,你可想我?”
夜空烟花璀璨,彦遥未曾听到回答,却知道了回答。
大氅蒙头,在那黑暗不能视物的光线里,他被人凶狠的吻着,被人一遍遍的呢喃着阿遥。
这是彦遥欢喜的相逢,是那四年里彦遥想了千百次,梦了千百次的重逢。
四年后的两人生了误会,经历了波折,万幸他所梦此刻都成了真。
秋雨转过身,不远处站哨的士兵也都忙背过身,恨不得化为一缕烟雾离去,好让那两人吻个痛快。
彦遥气息不稳,他脸红的不能见人,半是甜蜜半是埋怨道:“你就不能忍一忍。”
耿耀又在他唇上偷了一吻:“忍不住。”
彦遥偷笑,他们两个可真是天生一对,都不是正经人。
回想刚才冯如松几人的打趣笑意,耿耀终于知道了是为何,怕是彦遥和他们通了气,却只瞒着他。
不过这惊喜,耿耀爱到心骨。
耿耀让人牵来马,给彦遥戴上披风绒冒,把人抱上了马:“带你去个地方。”
彦遥:“我给你带了我亲手包的饺子”
“回来再吃。”耿耀翻身上马,握住缰绳就夹了马腹,似是要去办极其重要的事。
一路上彦遥问了几遍,耿耀都卖关子的说到地方就知道了。
一个时辰后,彦遥看着一堆枯草的山洞口思索不出耿耀到底要做什么。
耿耀牵着他弯腰进山洞,让他小心些。
走了好一段路,彦遥看到了山洞深处的碧水温泉。
彦遥:
耿耀嗓音沙哑,他已忍耐许久,把人按在一侧石壁上,边吻着他边道:“无意间发现的,第一想法就是带你来。”
好久未曾亲热过,那炙热呼吸喷洒在肌肤,彦遥已快要腿软的站不住。
“你来这里,是为了”他有些说不出了,不是说这事害羞,就是跑了这么远,又是上山又是钻山洞的,就为了这事,是不是有些声势浩大了?
“你,你可真是不务正业。”
“还记得青龙山的温泉吗?”耿耀低着他的额头,里面是想狠狠要他嗜血猩红。
“那次带你过去,我帮你洗澡时就差点没忍住要了你,那时我就在想,初次你定是疼的厉害,若是我们有可能,初次要你我就带你再去青龙山,在那温泉里要你,你会好受些。”
谈及过往,两人心中皆是发酸,彦遥揪着耿耀耳朵,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那时的耿耀受不了城破人忘的惨剧,想赴边关,又怕误了他,就算憋的青筋直跳也忍了下去。
“那今日补上。”彦遥说。
“好。”耿耀。
两人在山上待了两日,彦遥已经不记得自己被吃了多少次,耿耀不是在喂他就是在要他的,有几次还是边喂他吃东西,边
下山的途中彦遥还在睡,被山路颠醒就骂一句畜生耿耀。
四下无人,耿耀当下就把彦遥上半身按在马背上,片刻后,在彦遥如遭雷击后的神魂颠倒中,耿耀道:“这才是畜生。”
侧脸贴着油光顺滑的马背,彦遥已是哭都没声音,他这夫君真的好畜生,怎么会,怎么敢在马上就
这天气耿耀也怕彦遥冷,故而衣服都没敢动他的,只露了那一处。
此刻马蹄踩在坎坷山路上,自带的颠簸让耿耀差点缴械投降,无需他自己做什么,只要如此,就已是触及灵魂。
痛苦又折磨,当真是别有滋味。
临近军营,彦遥靠在耿耀怀里哭泣道:“杀猪郎,你出来。”
耿耀觉得自己真是坏到头了:“怕什么,别人又看不到。”
衣服一盖,除了身下马匹,无人看得出内里污秽。
彦遥知道耿耀不会放过自己,也就放开了承受着,反正耿耀不是那等不知道分寸的人。
耿耀因彦遥的顺从失笑,他俯身吻了吻彦遥发出破碎声音的唇角,随后与他分开,替彦遥整理好那处衣服。
太过突然,彦遥唇边微张,双眸迷离,犹如快要渴死的鱼儿。
骏马停在主帅军账外,耿耀直接把彦遥抱到军帐内,放下厚重帘子,把人放到床上。
直到这事耿耀才发现,彦遥的里裤已经被那痕迹打湿了大半。
耿耀意外道:“这么多次?”
彦遥:
他挥开耿耀的手,翻身侧身朝里,拉着被子蒙着头,已是羞的没脸看他。
他嘀咕道:“你也不怕死我身上。”
耿耀拉下来一点被子,贴着彦遥耳边道:“死你身上也值得。”
那炙热呼吸让彦遥耳朵发痒,嘴角却不由的扬了起来,他的身子让耿耀爱不释手,这让他高兴又得意。
耿耀见桌上有个包袱,想着应当是彦遥衣物,走过去翻出了内裤和里裤。
他又让人打了热水来,简单擦拭一番后帮彦遥换了干净衣物。
彦遥趴在床上看着搭在椅背上的里裤,轻轻扯了扯耿耀衣袖。
“怎么?”
“这个扔掉,不要了。” 他脸红似三月桃花。
他自然不会手洗衣物,但这上面都是他的痕迹,他脸皮就算厚如城墙,也是不要了。
耿耀坐在床沿,只觉得自己心中有头粘人的野兽,一看到彦遥就想亲亲抱抱爱爱。
他扫了眼裤子,笑道:“为何不要,我等下给你洗了,留作纪念。”
彦遥:“什么纪念?”
耿耀俯身吻他:“第一次在马上和阿遥做A,阿遥湿了整条裤子的纪念。”
彦遥目含水光瞪他:“没湿整条。”
耿耀顺着他:“嗯,大半条。”问:“阿遥现在有力气吗?”
彦遥:“嗯?怎么?”
耿耀牵着他的手落在一处:“帮个忙,阿遥GC这么多次,你的耿哥哥还没出来。”
彦遥:
“你现在怎么怎么如此是不是男人都这样,不知疲累的。”彦遥埋怨着,被耿耀握住的手却不曾抽出,任由耿耀用他的手
耿耀用空着的手把彦遥按在他心口,闷笑一声:“这不是刚巧到了年轻力壮的年纪,等到以后老了,说不定你想要,我都干不动了。”
彦遥睫毛轻颤,下巴点在他胸口,玩笑道:“那到时候怎么办?你要是真打下了这江山让给我坐,我就是皇上,皇上可没有受委屈的。”
耿耀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嗯,到时候我不中用,伺候不了你了,你就再找些年轻力壮的。”
“那你呢?”彦遥笑意褪去,心上犹如落下绵软的针。
耿耀情/动的眼中真的有了几分思索:“若是边关不稳,我就四处征战,若是边关已定,百姓安稳,我就一匹马一壶酒四处走走。”
心口酸涩快要打湿眼眶,彦遥红着眼怒瞪他:“那我呢?”
耿耀好笑道:“你都喜新厌旧了,我还管你做什么。”
彦遥气的抽出自己的手,去捏耿耀的唇,好似他双手上有根线,捏住了就是缝上了,再不让耿耀说这些恼人的话。
“你这人好生讨厌,我那时想着你若有了王位,到时候后宫佳丽三千,我就难受的想哭,你倒好,现在换成你,你就想着潇洒走四海,一点都不忧心,也一点都不念顾我。”
“你对阿遥就不是真心,你若真心喜欢阿遥,你就会想让阿遥属于你一人,若是有人来阿遥身边,来一个你杀一个,来两个你杀一双,凭和后退把阿遥让人。”
“我不管,无论如何你都要陪阿遥一生,阿遥不会犯傻,就算,就算被鬼上身犯傻了,你就打我一顿,就如,就如那年新年夜,你在我娘坟前打我那般。”
他似发现耿耀对他爱的太过浅薄,命中只有耿耀的彦遥犹如脚踩半空中,被吊的不安。
原来,缺少安全感的人哪怕站在高位,也会害怕失去。
因为太过珍重,哪怕是个玩笑,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会恐惧害怕。
耿耀一时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这就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
“阿遥对我之心我知道,我对阿遥之心,阿遥也知道。”耿耀吻上他的眉眼:“生同衾,死同穴,耿耀此生想和阿遥携手终老,无论风云变幻,都只此一人,可否?”
彦遥也知是自己想多了,耿耀待他再真心不过,只是那等好聚好散的话扎人心窝。
他控制心中酸涩恼怒,傲娇的转开头,道:“我要考虑考虑。”
耿耀刚想说个好,话未出口就见彦遥又转回头来:“考虑好了,好。”
“无论风云变化,此生都只有彼此。”
“你若先死,我替你守着,我若先去,你也不能再娶别人,再沾别人的身。”他瞥了眼耿耀的万恶之源。
“憋死剁了喂狗也不能找野狐狸。”
耿耀兄弟吓的跳了下:够狠。
大帐内,可信的文官武将皆在,另还有了悟大师等人。
安王手下谋士不少,愿意投奔的,无论是能才还是蠢才,耿耀都尽数收之。
只不过蠢才就先养起来,省的四处生事,心中有谋略的可用之才,如了悟大师,耿耀也会用一用。
耿耀和彦遥晚一步而来,耿耀立在下首,彦遥似随意的走到了主位坐下。
一谋士立刻道:“主公,虽都知你和彦少爷感情好,私下里如何不论,这在外还是尊卑分明的好些”
耿耀面冷但脾气算是好的,以往就算有什么不认同的地方最多无视,少有发怒。
此刻他似是被气笑了:“何为尊?何为卑?”
那谋士知道说错了话,忙道:“是属下用词不当,只是现如今议事,彦少爷实不该坐在主位,他身为哥儿夫郎,应站你身侧才对。”
今日事在意料之中,彦遥理了理衣袖未开口,也未如旁人所想的,立刻仓皇起身居于耿耀身后。
耿耀在下首自找了个位置坐下,道:“大家跟了我这么久,辛劳颇多,我都一一记在心中,但此时想问一句,你们觉得这一路至此,谁所投最多?”
底下人忙道主公。
耿耀又问:“那次之呢?”
其他人了然,忙又说彦少爷。
耿耀道:“你们觉得一路至此我重于彦少爷,可在我心中,彦少爷所付出比我多数倍,莫说他坐个主位,就算他真的坐主位了,那又如何?”
他说这话时漫不经心,却让那谋士直接跪了下去。
耿耀无意多费口舌,挥手让他退下,这才开始今日议事。
人多心思各异,有让耿耀称帝的,有让耿耀讨伐镇北王带兵攻之的。
耿耀端茶听着不言语,弄的说话之人心内不安。
上座彦遥嗓音清冷:“称帝之事暂时不要再提,镇北王乃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自然要出兵讨伐。”
“出兵讨伐不是脑子一拍就行得通的事,如何出兵,粮草如何筹集,攻城后如何镇守,都需细细商酌。”
“虽说我们现在拿下了安王,但镇北王亦是有西北吴思鲁,耿将军若是领军追击镇北军,那镇北留守军队要是联合西北攻来,我们岂不是步了安王的后尘。”
众人齐齐称是,卧榻岂容他人酣睡,是追击镇北军,还是先扫清自身,这事确实需要斟酌。
若是放任镇北军攻城,那他定是能称帝,若是追击,后方又不稳。
此事耿耀和彦遥早有谋断,他们和吴思鲁没有深仇大恨,多少还有几分旧情,能和平拉拢最好。
耿耀欲走一趟西北,看看是否有兵将相安的可能,只不过此事不能泄露风声,机密不可对人言。
此番召集众人议事是假,帮彦遥循序渐进立高位是真,耿耀就当个镇山石端坐着,彦遥与众人商议起来。
彦遥年少就容貌不俗,现如今加了阅历,更是添了让人移不开却又不敢细看的威严风采。
他在耿耀面前多娇柔,撒娇任性使性子,那是属于耿耀一个人的美景,旁人面前,他只是公事公办的彦公子。
少时装柔弱换生存的日子恍若前生,除了耿耀和耿家人,其他人再也见不到他那般模样。
彦遥多年历练,手段谋虑都有,他话语清冷沉稳,能听得进说的出,倒震的众人随着他认真商讨了起来。
等人散去,纪隗应,孙洪游去而又返,彼时彦遥还未走,两人进了大帐互相对看了一眼不言语,彦遥笑道:“纪叔孙叔找夫君?”
他看向耿耀:“我先回霍沧府了。”
耿耀:“到寝帐等我会,有事和你说。”
彦遥:
耳尖微红,嗯了声。
彦遥离去后,耿耀笑道:“纪叔,孙叔坐下说。”
纪隗应,孙洪游坐下后踌躇半晌不知如何开口,耿耀主动道:“纪叔孙叔可是觉得我让阿遥坐主位有些不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