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叔几个人轮流推动绞盘,将水井里的水抽到水塔上面的水缸上去。
待感觉抽得差不多了,程嘉束当着几个人的面,在院子里拧开了一个水龙头。当水哗哗从龙头里流出来的时候,石叔石婶看程嘉束的眼神都变了。
虽然知道这也是匠人们修出来的,且修的时候他们也好奇地围观过,推绞盘抽水的时候,程嘉束也说过,是为了把水抽往高处,方便取用。
可是一拧机关,水就能自己流出来这种事情,亲眼见到还是是让人震撼。
石婶忍不住念道:“老天爷呀,这是怎么弄出来的哟!”
她自己也忍不住上前,也学着程嘉束的样子,也拧了一下,可因为角度力道不对,却没有拧动。
这下就更叫她敬畏了。她像看神仙一样看着程嘉束,喃喃道:“这,这,这是只有夫人才能用,旁人还动不得?”
程嘉束忍不住笑了,道:“石婶,你得平着左右拧才成。来,你再试试?不需使太大力气就行的。”
石婶抖着手又拧了一把,力气有点大,水“哗”地喷了出来,把她吓了一跳,急忙后退。程嘉束示意她:“没关系,你反着拧,就能关上水了。”
石婶又小心翼翼上前,反着拧了一把,水果然就关上了。她喜不自禁,道:“这,这以后吃水可方便了。再不用提水了。”
祈彦小孩子好奇,胆子也大,忙叫道:“母亲,我也要玩,我也玩!”
他个子矮,还没有水槽高,程嘉束抱着他,让他拧了一回水龙头,逗得他咯咯笑。不停要开要关。程嘉束纵他拧了两回,因怕水凉,把衣服打湿着凉,便不许他再玩。杏姑也是大着胆子拧开又关上,啧啧不已。
石婶又是稀罕,又是高兴,笑道:“这个池子好。以后洗碗洗衣裳都不用再弯腰,也不用取水,真是太省事了。我只说那个压水井已经极好的东西了,没想到还有这等一拧就出水的家什!”
又道:“虽说还得往那个水塔里先抽水,可一下子抽上去许多,就能用好长时间,还是要比从井里提水方便多了!”
抽水到那个水塔里也是颇费力气,可抽上去之后,凭在那里用水,都可以一拧水龙头就出水,不用提着桶水到处跑,的确是要方便许多。
程嘉束笑道:“过两日,叫石叔去集上买头驴子回来,就可以使驴子推绞盘抽水,咱们自己就连抽水的活儿都省了。”
这就更省事儿了!石婶大喜,提水是个体力活。每天光提水就麻烦得很。现在累人的活计没有了,以后日子可就轻省多了。
她不由叹道:“夫人真不愧是大家子出身,这么新奇的东西,以前别说见过听过了,连想都不敢想,会有这么方便的水井!哎,我在侯府里干了一辈子了,都没见过这么稀罕的东西!这个样式就是拿出去卖,也能卖不少钱吧?”
石婶跟程嘉束初相处时,言谈间还很是小心,尽量不在她跟前提起侯府的事情,生怕惹她难过。
只时日渐久,便知道她根本不在意被打发到这别院住。虽然这样的态度叫人奇怪,可是相处起来却容易得多了。平日里说话时不必忌讳会不会戳到她痛处,想到什么就可以说什么。
如今提起熙宁侯府,说实话,石婶心中还是有几分自豪之意的:是,旁人用不起,侯府自然能用得起。可用得起又怎样?你们可是连见都没见过这稀罕玩意吧?呸,把我们都赶到这鸟不拉屎的别院里,以为我们过的多凄惶呢,可老娘的日子比在府里时候强多了!
程嘉束忙活近一年,终于成功,心里也是极为高兴。只是她早已习惯收敛克制自己的情绪,面上也只是微笑,道:“这个自来水管子,安装不容易,且还得建个高水塔,从水井里取水到高处,才能给水龙头供水。也就咱们这儿院子大、人又少,还能自己做主,才能装着用,别人家装这个,着实不大方便,自己用着就行了,倒也不必对外声张。”
平常几个人说话时,石叔碍着身份,向来是闷头不吭的,只是今天大开了眼界,实在忍不住,也插嘴道:“这也不是寻常人家能用得起的,瞧着这个拧水的,叫水龙头是吧,个个是铜做的,这得多少钱?还有这管子,一根又一根地接着,这许多管子得花多少钱啊,一般人哪用得起这个?”
大户人家倒是能用,只是大户人家宅院多,各处都铺上管子,那花费着实是不小。且还要到处挖坑埋管子,房子多的人家,装这个管子还有水塔,也极是不便。所以别说平民了,便是寻常的富户也是用不起这个什么自来水的。
他们别院就这么几个人,便能用上这么方便的东西,全赖夫人舍得花钱。便是不知道具体花用多少,只看这些个精细物件,也能猜到所耗不菲。
石栓两口子人虽老实,却还不糊涂。知道这是夫人心善,体谅大家做活不容易呢。不然她自己又不需提水,根本用不着花这个钱去装这所谓的自来水管子。
晚上两口子因为是头回见这稀罕玩意,格外兴奋,睡前还忍不住闲聊。
石婶子便不免感慨:“夫人人长得这么齐整,人又能干,知道这许多稀罕东西,真真是再好不过的人了,怎么偏就不得侯爷的喜欢?”
石栓懒洋洋叹口气:“不还是为着侯爷外祖家的事情么。”
石婶人便道:“哎,按说,嫁了人,便是婆家的人。哪有拿娘家的事,算到出嫁女身上的。再说了,那是裴家的事,咱们熙宁侯府是姓祈的,老夫人也是,太偏向娘家了。”
石栓便说她:“你少说两句吧。你一个做下人的,还编排起老夫人的不是了。”
石婶拍了他一下:“就你晓得事理。荒山野岭的,我说两句怎么了?还有人听到怎的?当着外人,你瞧我还说不说。”
想了想,又说:“说是荒山野岭,可是这日子吧,比起在侯府也是一点不差。日子过久了,竟然也不想着回京城了。唉,人呢,咋就这么不争混呢。”
石栓笑道:“现在叫你回京,还过以前的日子,你愿意不?”
虽是夜里,没人看得见,石婶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傻了不成。我在府里一个月拿多少钱?现在拿多少钱?活还轻省,日子还舒服。谁乐意回去!”
程嘉束是没有听到石婶这话,不然肯定要说一句,这才到哪儿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她最近很开心。穿过来这么久,终于可以过上一点点现代的生活了。既然卫浴设施都试验成功,那么自家的房子改造计划终于可以动工了!
虽说她将来是必要离开祈家的,但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她还得在这里住上十年左右。这么长的时间,又没有人管她,她才不会委屈自己。
程嘉束在心中盘算了又盘算,觉得还是得麻烦石叔再去给自己当几件首饰。不过只靠当首饰也不是办法,没有收入来源是不行的。这阵子自己也忙,小说没有怎么动笔。现在看来,话本子也要加紧写了,得赶紧添些进项。
过了几日,杏姑收拾好了旁边的小院,程嘉束与祈彦搬过去暂住,她的主屋改造终于可以开始了。至于旁的房间,没有人住,程嘉束也没有那么多钱,就不必管了。
现代房屋装修先做的便是水电,程嘉束决定也是先修建卫生间,再做其他。
这个院子本就不是正院,建的也常见的规格。坐北朝南是正房三间,东西两侧各带个厢房。
三间正房里,还各自带了一个小套间。程嘉束与祈彦本就是住在东边最两侧房子,西边两间正房空着,放了一些嫁妆。
院门两边是左右两间倒座房,从前是冬雪住,现在则是杏姑住。
如
今改起来也简单,只需把东厢房改成个大书房,西厢房暂时做成储物间,将正房的嫁妆挪到这里,又放些杂物等等。西厢房与倒座之间,做了个小小的卫生间,给杏姑用。
正中的堂屋依旧是客厅起居室不变。只是堂屋的格局做了改动,被隔成前后两部分。前面依旧做为正堂用。后面则隔出来一个窄窄一条的小隔间,做成个茶水房。这里装个茶水房,主要为了装个锅炉烧热水,以便淋浴时有热水用罢了。
左右两间大屋则分别改成程嘉束和彦哥儿的卧室。
而正屋后面的三个小套间,就改成了三个洗浴室。她跟彦哥儿各自一个洗手间,中间多出来的那个小套间,干脆就改成公用的浴室,在里面装了个铁制的大浴缸,专门用来泡澡用。
东西两边的浴室都是洗手间加淋浴房。程嘉束是完全按照她现代的生活习惯来设计的。有淋浴间,有洗手池,有马桶。只可惜马桶是蹲式的而不是坐便。
程嘉束到现在还没有把抽水马桶研究出来,只能暂用蹲式马桶了。只是她自从将自来水系统复刻出来之后,对自己颇有信心,以后一定也能把抽水马桶研制出来。到那时便可以把蹲式马桶替换掉了。
卧室与书房则没有怎么动,不过是重新盘了火炕,加装了天花板等等。
主屋的改造足足用了半年多时间才做好。程嘉束站在淋浴喷头下,感受着喷头里洒出的热水浇在头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多少年以前就梦想着洗个淋浴热水澡,如今终于实现了。
所以事在人为,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如今她便过上了她期望的日子。相信以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第42章 第42章第一笔收入
薄雾微晞,东边天空隐隐泛白。
程嘉束坐在车里,对着杏姑举着的铜镜,拿着粉刷往脸上刷着香粉。
她把白粉往眉毛上刷了几道,用手轻轻揉匀,浓黑的眉毛立刻显得疏淡了许多。又往嘴唇上刷了些,把红润的唇色也遮住。又从随身带的小包里取出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又黑又黄的细粉。
这粉是程嘉束用细细的高梁面、豆面掺了香粉制成的。把这黑粉搽在脸上,白晳的面庞立时就显得焦黄黯淡起来。
一通操作下来,原本五官立体、明艳动人的面庞,便变成唇色暗淡,相貌平庸的妇人。程嘉束头上又包着头巾,穿着粗绸外衫,整个人看上去便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
她对镜左右环视,对这化妆效果很是满意,这才叫杏姑收了镜子。
杏姑目瞪口呆。
她原以为夫人在车里梳妆是为了妆扮好看些,毕竟这是要去京城逛,按常理来讲,出门在外,总要收拾得光鲜亮丽些。可没想到程嘉束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几乎认不出来是她。若不是身上的衣着还有几分体面,这简直便是个乡间村妇的模样。
程嘉束心情却很好,笑咪咪对她解释:“等下去京城逛街,石叔自有东西要买,不与咱们两个一处。咱们两个妇人在外头,恐怕招惹是非,打扮得不起眼些也省事。”
这话就是哄杏姑的。实情则是程嘉束的话本子写好了,预备拿到书肆去卖。
她这本书,写得磕磕巴巴,比她预想的多花了不少时间。主要还是写字上。她因着不会写繁体字,不得已从头开始练,开始写书时极其费力。但她又想借这个机会把字练会,所以不愿用简体字写,硬逼着自己一开始便全用繁体字。如此一来,进展就很慢了。所幸字体是越练越熟的,到得后来,进度便快了许多。
也是因为没有钱了,前阵子程嘉束的精力几乎就全用在写话本子上了。写完之后,修修改改,觉得差不多了,就赶紧进京城找个合适的书肆卖掉。
要以程嘉束自己来说,最好是不与京城里的人打交道。可这是第一次卖书,还要与人谈价钱,必须得她亲自过来。前面开好头,后面若是再有话本,提前把价钱谈好,直接让杏姑交书拿钱即可。但是现在,她不得不亲自出头露面。
稍稍化个妆,也是为了不叫人记住她的长相。
别院离京八十多里,石叔驾车小心,马跑得不快。饶是程嘉束三人天不亮就出发了,也是过了中午才到。
下了马车,石叔见程嘉束那副样子,明显是吃了一惊。不过他本就是个不多话的性子,看过就罢,也不说什么。
三个人随便找了家小馆子吃过午饭,程嘉束叫石叔把她与杏姑送到了专卖书本文具的街上,约好碰面地点,便各自去了。
难得来一回京城,石婶给众人交待了一堆东西要买。几个人下午就得赶回去,时间紧张,自然是分头行动为好。
这条街上的铺子大都是书肆、字画文具类的。程嘉束来回走了两趟,这才选了一家店面不大不小,客源也适中的铺子,她抬头看了眼招牌:“翰祥记书墨斋”。
她让杏姑在外头等她,自己深吸了口气,踏进门去。
毕竟是京城,虽然这家店的规模在这条街上只算中等,可比起刘家驿的书肆还是大了许多。
铺子左边全是各类书籍。经史子集,诗词文赋,游记方志,各自分类陈列。右边则是纸纸与文具。里面顾客大都是男性,不过也有几个女子。程嘉束进来也并不打眼。
她直接走到掌柜案前,问道:“掌柜的,请问您这里可收话本?”
掌柜瞧了她一眼,料想是哪家的仆妇。
写话本这事毕竟不登大雅之堂,有些人自恃身份,不愿出面,叫家里头下人出头也是有的。只是奇怪的是,这家主人怎么叫了个妇人卖书。想必也不是什么大家写的。
念及此,掌柜便懒懒应道:“收。你且拿来与我看看。”
程嘉束便解开包袱,把手稿递了过去。
掌柜接过来一看,封皮上便写着《瀛洲修仙志》。
哦,修仙?竟是讲寻仙问道之事?
这个题材倒是少见。掌柜来了兴致,站直了身子,揭开封面便看内容。
这字也不知道是怎么写的,又细又小,瞧着竟不像是毛笔,似是用硬木棍写得一样。掌柜的瞧着极不习惯,不过是出于好奇,耐着性子看罢了。
只是看了几页,掌柜的就顾不得嫌弃这字费眼睛,完完全全被这故事吸引住了。
故事发生在一个名叫瀛洲的修真大陆。此界之人,凡有灵根者,便可修练术法。
此间也有诸多大小不一的修真宗门,每年都会到各地遴选有灵根的弟子,以补充新鲜血液,壮大宗门实力。而凡间百姓对此趋之若鹜。
此文男主自幼便查出有灵根,且资质还不错,本待要到七岁时候,等宗门统一选拔弟子时拜入宗门。孰料一个修真之人路过,误杀了他的父母,而那人并不将凡人的性命放在心上,抛下一袋银子便飘然而去。
男主父母俱亡,再无依靠。同村一大户,便将男主推下山崖,将他自己资质差的儿子顶替男主的名额入了宗门。
理所当然地,男主坠崖之后,落入一个山涧,最后得了奇遇,既有灵宝,又有秘藉。然后便是一系死的成长,历练,打脸等过程。
最后男主手刃仇人,成为修真界第一人。
这本书只是程嘉束的试水之做,所以情节设定中规中矩,就是寻常升级打怪的爽文套路。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书肆掌柜本是只想翻一翻,却不想一看根本就停不下来。
虽然字体细小,看得人眼疼,且其中颇多错字,但毕竟无伤大雅,这故事写得也实在是好。掌柜直看了十几页,才猛然意识到人还在跟前等着呢。
他恋恋不舍放下书,致歉道:“实在是不好意思,竟然看得一时忘记了时间。”
毕竟是个生意人,掌柜这话刚出口,便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妥,等下怕是不好再压价了,
他便尴尬笑笑,问道:“请问这位娘子,这书是何人所作?”
眼前妇人这打扮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仆妇,话本子定然不会是她写的。
程嘉束微微一笑,道:“书是我家主人所作。但是我家主人做这些只为了消遣,并不想透露姓名。还请掌柜的勿怪。”
掌柜很是遗憾,道:“尊主人实在是过于谦逊了。能写出此等妙文,想必也非常人。不知此书尊主人欲售价几何?”
程嘉束张口便道:“二百两银子。”
掌柜的便苦笑道:“虽说话本确实不错,可这价格也太高了。大娘子可知道一本话本才卖多少钱?”
他指指自己货架上摆的一些话本,道:“这些话本,卖到我家,不过几十两银子一部罢了。娘子报的这个价格,实在超过行价太多。”
程嘉束笑道:“可掌柜的您看,我家主人这一本书,这字数可是抵得上别人的两本还多了。”
这倒是不错。时下的话本子字数都不算多,十几万字便是厚厚一本子了。程嘉束这个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字数足是别的书两三倍了。字数多,要价自然也高。
两个人有来有往讲了一番,最终以一百八十两的价格成交。
只是那掌柜的殷殷嘱咐道:“敝店此前可从未花如此高的价钱买过话本,足可见本店的诚意。尊主人日后若是再有其他大作,可务必得光顾本店啊!”
程嘉束第一本书能卖出如此高价,也是欣喜。这个时候本就没有什么版权一说,书肆买了话本,全是买断,以后无论再翻录刻印多少,都由人家做主。既是一锤子买卖,自然越高越好。便道:“掌柜的为人爽快,敝主人若日后再有新书,自然还要过来劳烦掌柜的!”
如此皆大欢喜而去。
程嘉束捏着手中的银票,感觉心中分外踏实。这可是她来到此处后,靠着自己的能力赚的第一笔钱。
她早就打听过行情,知道那掌柜所言不虚,通常一部小说的卖价,不过几十两银子而已。有些名气大的,才能卖上一百两银子的高价。自己虽然写的字数多,但自己是新人,没有什么名气,第一部书,预期也不过是卖个一百两银子。如今价格比自己预想的几乎翻倍,真是感觉格外幸福喜悦。
程嘉束见天色还早,先是叫上石栓,一起去了钱庄,要把银票兑成银子。只除了八十两银锭外,她拿出四十两换成散碎银子和铜钱,又拿出六十两银子换成了薄薄的金叶子。
她早就做好了计划:每次挣的银子,大部分作为日常家用,只是还得留一部分出来,作为将来的盘缠。为了携带方便,自然是换成金叶子最好不过,可以缝进衣服里。
银票虽好,只怕将来去的地方若是过于偏远,兑换不便。故而但凡有银票,便都换成银子或者金叶子。
三个人从钱庄出来,又寻了地方吃饭,石叔便迟疑道:“夫人,如今我们在别院已经住了一年多了,没有跟老夫人请过安,您看,是不是得去到府里请个安?再说先前侯爷也只给了一年的花用。咱们的月钱也该领了罢?”
程嘉束知道祈瑱领兵去了西北,不清楚此时他有没有回来。想了想,便问:“请安便不必了。府里头也未必愿意见到我,我去了,反而是生事。不过若你自己过去,知道找谁要月钱?能要得到吗?”
石叔也不说话了。
他们几个人在别院里呆了一年多,除了开头出事的时候侯爷来过一两次,之后一年,祈家就跟完全没有他们这几人似地,没有半分消息。便是再傻也知道侯府的态度了。
但石栓为人老实,觉得进了京城就该跟长辈说一声,不然难免不够恭敬。就算夫人不愿意去侯府,他自己去磕个头,也算替夫人尽到本份了。
他想了一想,才闷声道:“府里的月钱,向来是周成周管事管着的。夫人在别院的花用倒不清楚,我只寻周管事问下便是。”
说着他又补了一句:“夫人本就该有月钱的。便是杏姑不算,我们两口子的身契都在府里,月钱也当是府里出。”
程嘉束便笑了:“我的就算了,没得给自己找事儿。我与杏姑就在这里等着,你既然来了,就去府里请个安磕个头罢。别院的花销什么的,你提一下,给了便是赚到,总之我那里也不会少了你的;便是他们拖着不给,也别红脸生气,不值当。”
第43章 第43章石栓吃了闭门羹
石叔石婶在别院,日子过得舒心得很。两口子都是实在人,程嘉束待他们好,他们也诚心实意地替程嘉束着想:她既然是熙宁侯府的正经夫人,便该由侯爷养着,这别院的花费便该侯府出。石栓宁可豁下老脸,去替她要钱。不能叫他们几个叫夫人花嫁妆养着。
程嘉束不觉得石叔能要到钱。祈瑱若是在京里还好说。他顾及脸面,不会为几个银钱跟她拉扯。可若他不在京里,便不好说了。
裴夫人对她恨之入骨,都派了人来杀她,怎么可能还给她钱用。便是能要到,只怕也不过百十两银子。自己既然能挣到这钱,一年的花费不成问题了,又何必再让石叔受这冷眼。
况且她也不想跟熙宁侯府扯上关系,裴夫人恨不得她死在外头永远不回祈家,程嘉束却也是巴不得祈家人把她给忘了。
只是石栓执意要去,她也不阻拦,只能由着他去。
石栓吃过饭,整理了衣裳,行个礼便出去了。
程嘉束与杏姑便又叫了壶茶,边喝茶边等石栓。不过一个多时辰,石栓就回来了,脸色瞧着不大好看。
程嘉束问他:“石叔,如何?可曾见到侯爷?”
石栓面露愧色:“不曾。我报了名字,在门房等了一阵,后来管事的说是主子们都不得闲,便把我打发出来了。”
他因怕程嘉束生气,故而把在侯府的事情说的很是简单,其间细节半点不提。
当时他在门房等的时候,周管事还出来一趟,将他好一阵呵斥。只这些事情便不必叫夫人知道了。
程嘉束倒不意外这样的结果。见石叔脸色不好,她也就不多问。
只是天色已沉。夜路不好赶,三个人又找了间客栈住下。预备第二天再回。
此时,京城熙宁侯府,裴夫人正听周成家的回话。
“说是在璞园住一年多了,没有给主子请过安,眼见着也快过年了,所以特地来给主子请安的。”
裴夫人轻轻转着腕上的臅子,问道:“就他一个人?程氏可曾一起来?”
周成家的道:“并不曾听石栓提起。而且,”
她迟疑了一下,裴夫人不耐烦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周成家的尴尬道:“奴婢当家的说,石栓这次找他,还张口提了几句别院的花费的,那意思是想跟府里要别院的花用。奴婢当家的那会子忙,找了个由头便将他打发了。只是那边既然开口了,不知道老夫人如何安排?”
裴夫人哂笑一声:“她倒还有脸过来要钱。不必理她。下回那边再来人,也不必回我,直接叫他们走便是。”
想了想,又问:“那谁,这次来,还见了旁的人没?”
周成家的忙道“不曾。来的人叫石栓。他到了门房,先找的我那当家的。我当家的便叫他一直在门房等着,没敢叫他进府乱走。并不曾碰到旁的人。”
裴夫人满意道:“既如此,那什么石栓来府里的事情,便莫要声张,也莫要让旁人知道。”
周成家的心中叫苦。知道老夫人这是不想让侯爷知道。
只是,往后若是侯爷从别处知道了此事,便只能由他们做下人的担着这些不是了。
但裴夫人这么说了,她不能不听。只有恭敬应是。
待周成家的出去,裴夫人的脸
色就变了,将杯子往桌上一摔,沉着脸不说话。
祈瑱回京已经近一个月了。他这次随军出征,可谓凯旋而归。
此次随军去混军功的贵胄子弟不是没有,但祈瑱自小是在老熙宁侯手里摸爬滚打训练出来的,自然不是那等混子可比。与北戎一年多的征战中,他表现极是出众,战场上斩杀的敌寇不知凡几,不但自己功绩卓著,亦是狠狠给齐王一系挣了脸面。
便是裴家两个舅舅,沾了他的光,也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军功,算是戴罪立功,有了封赏,虽然官职未定,可也终于得以名正言顺举家回京。
待回到京中,祈瑱又替两个舅舅四处奔走。裴家大舅舅补了个礼部左拾遗的缺,虽然品阶不高,可毕竟摆脱了犯官之名,重得官身。只要能重回朝廷,自然有腾飞之日。
裴家二舅舅不愿意留在京中,就在外地补了个武官的差使。如此,两家人也都算是有了着落。
儿子前程一片大好,娘家亦有了好日子过。裴夫人心头阴霾终于散去,这阵子都心情舒畅。没想到这个时候又听到程嘉束的消息。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程氏派人过来了。莫不是听说瑱儿回来了,所以想求瑱儿把她接回来?真是看不出来,都把程氏送到别院去了,她手竟然还伸这么长,时刻还留意侯府的动静呢。
只可惜任她再费心思也是无用。裴夫人冷冷一笑:凭她程氏盘算得再好,既然出了祈家的大门,就别想再回来。
周成家刚离了裴夫人的院子,李珠芳便带着孩子过来寻裴夫人说话。
虽说晖哥儿刚去那阵子,裴夫人与祈瑱皆不待见她,祈瑱更是将她屋里伺候的丫头婆子换了个遍。李珠芳自己也缩手缩尾,颇是夹着尾巴过了一阵时日。
只是后来祈瑱出去打仗,家里头只余裴夫人,李珠芳,还有晟哥儿三个主子。祈瑱在外,祸福不知,姨甥二人在家,颇有些相依为命的味道。
李珠芳日日抱着晟哥儿去裴夫人中前奉承伺候。每次见裴夫人替儿子担心,便说些好话劝慰裴夫人。
如此体贴细致的一个人,天天尽心尽力伺候,便是个铁人也软化了,更何况这是裴夫人自己的外甥女。
裴夫人从前有再多的怨气,在李珠芳日复一日的水磨功夫下,也一点点消融殆尽。姨甥二人,终于是言归于好,重回之前的亲厚。
李珠芳的苦心也终是没有白费。
祈瑱回来之后,也听裴夫人讲了他外出征战这一年间,李珠芳如何孝顺云云。
为着她照顾裴夫人有功,祈瑱之后再见到李珠芳,也待她和缓许多。才回来十多天,便去她院里坐了两次。虽说是为了看孩子,也不曾留宿,可已经叫李珠芳喜出望外。
只是李珠芳并没有高兴几日,便又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只因祈瑱回来半个月左右,外头便送来了个女人。道是这次出征,他与罗侯爷甚是相得,罗侯爷便送了他一个美人。
因是上峰所赐,祈瑱后宅本也没什么伺候的人,祈瑱回来后,禀过老夫人,便将这美人抬了姨娘,府里人称魏姨娘。
那魏氏天生就是一副狐媚子相,一张脸含嗔带笑,妖花带露。走路水蛇腰摆,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家出身。
可就是这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因生了张好脸,便得了侯爷的宠。
李珠芳每每见了那张狐媚至极的脸,都恨不得撕碎了去。
自己小心谨慎委曲求全伺候老夫人那么久,不就盼着侯爷看在自己尽心伺候姨母的份上,对自己回心转意么?
结果侯爷好容易对自己有个笑脸,却又跳出个狐媚子坏自己的好事。
李珠芳盘算得挺好,侯爷离家这么久,回来定然需要人伺候。府里本来只有自己一个姨娘,侯爷不去自己院子里还能去哪里?
可谁曾想偏偏就又来了个魏氏!
李珠芳见一想自己的辛苦谋划全毁在魏氏身上,便恨得牙痒痒。
她又恼又恨,可祈瑱不去她那里,她能有什么办法?也只有日日来裴夫人这里伺候,只盼祈瑱看在她孝敬老夫人的面上,能多往她院子里走走。若是遇上祈瑱回来得早,能一起用个晚饭,便更加是意外之喜了。
眼看着要进老夫人的正堂,李珠芳赶紧收拾了心情,露出温婉的笑脸,抬脚迈了进去。
裴夫人知道她带着孩子过了,见了晟哥儿,便将方才那些不快抛开了去,笑着张开手臂道:“祖母的乖孙哟,来,坐祖母这里来。”
晟哥儿如今还不到三岁,话都说不全,张口便是“祖祖,祖祖“,小孩子呀呀学舌的时候最招人疼,裴夫人的心都要叫孙子给叫化了,搂着孩子便亲了一口。
李珠芳见此情形,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凭她魏氏怎么得宠,她的孩子如今是这府里的长子,也最得老夫人喜欢。魏氏的孩子,再怎么样,都越不过晟哥儿。
自然,不生才是最好。
她如今再不敢对孩子下手。只是想到祈瑱回来这一个月,自已挨都挨不了侯爷的身,回回都是魏氏承宠,终究心里不自在。
李珠芳还是忍不下那股子酸意,笑道:“姨母这么疼孙子。府里有了魏妹妹,怕是没过几日又要给姨母添个小孙子了。”
裴夫人的脸色登时便不好看起来。
李珠芳最会察颜观色,便暗悔失言,不该提起孩子,叫裴夫人又想起自己做过的蠢事。
谁料裴夫人摆摆手,厌恶道:“别提那个魏氏。唉。”
她叹了口气,反而跟李珠芳抱怨起来:“那就不是正经地方出来的好女儿。不过是些见不得人的地方,特意养出来伺候人的玩意儿,早灌了药,生不出孩子。
我就说,咱们什么样的人家,这样出身的人,怎么能留在后宅?瑱儿却偏要说,毕竟是上峰送的。给她抬个姨娘,不是给那魏氏长脸,而是给罗将军体面,我也是没办法才应了。
要是依我的意思,早就打发出去了,还能留这样的女人在我们家里!”
李珠芳听了这话既酸且喜。
酸的是那魏姨娘出身竟是这样不堪,就凭过了罗将军的手,便得了个姨娘的位份,跟自己平起平坐。
却又喜她再得宠,生不了孩子,终究碍不着自己。且那样出身的女人,自己与她计较,便是丢了自己的身份。于是终于放下心来不提。
……
再说程嘉束三人在客栈歇了一晚,次日一大早起来,又是采购了一番日用品。日过午后,三个人才赶着车,悠哉回家。
祈彦还从未有过跟母亲分开的经历。虽然只有两天,可也足以让他委屈地跟在程嘉束身边,半天不肯挪身子。哪怕程嘉束掏出给他买的小玩意儿,也不能安抚好他。
程嘉束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搂着祈彦道:“彦哥儿越来越大啦。母亲偶而也要出去办事。如果母亲出去了,彦哥儿一个人在家也要乖乖的呀!”
祈彦再不情愿被母亲丢在家里了,道:“我要跟母亲一起出去。”
程嘉束失笑:“那好。母亲下次出去,带上彦哥儿一起!”
不过孩子虽然小,程嘉束也得将话事先说在前头:“可是,如果坐马车不舒服的话,半路上是不能回家的哟。而且,有些事是不可以带小孩子的,母亲有时候不带你出去,你也不可以生气呀。”
祈彦使劲点头:“嗯嗯……我知道的。不过母亲下次出门一定要带我啊。”
程嘉束笑着亲亲他。心里却是想着,彦哥儿如今也有五岁,该给孩子准备启蒙读书的事情了。
第44章 第44章日子过得很安心
现在别院的改造大致完成了,第一本书也顺利卖掉,手头不但松快许多,也证明程嘉束是可以靠这个挣钱的。有了生存的倚仗,程嘉束的心终于踏实下来,对于未来,也多了几分信心。
无论将来与
祈瑱正式和离,光明正大带着彦哥儿离开祈家,还是私下带着彦哥儿离京,至少她不必为生存担忧了。
生活安定了下来,程嘉束的心思便放在了彦哥儿的教育上。
以璞园的条件,彦哥儿只能是在家学习。目前也找不到合适的老师,也只能由程嘉束暂时先教着了。以后再慢慢替他找合适的先生。
之前为了了解这个世间,程嘉束也买过史书,游记志之类的书籍来读。
这里的历史,秦汉唐都与她之前的世界无异,直到后周才与前世不同。后周世宗并未早亡,自然也就没有赵匤胤的陈桥兵变,以至于后面的宋元明都没有出现,后周国祚延续了三百多年之后是陈朝。陈朝之后便是如今的大魏。大魏建立到现在也不过三世,正是鼎盛的时候,大约也相当于前世的元末明初之时。
而从游记方志来看,地理方位也是一样的。既是同一个世界,不同的时空,所以前世那些地理知识约摸也是可以用得上的。
在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程嘉束看来,小孩子的启蒙课程,也就是语文数学两门主科了。另外平时再教些历史,地理,开拓下孩子的知识面。
于是每天上午,院子里开始响起小童清脆稚嫩的声音:“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石婶两口子都不识字,可也知道读书识字的重要性。平日里石婶没少见程嘉束拿着个怪模怪样的鹅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却从不见她用正经读书人用的毛笔,一直以为她学识不行。不想还真能教少爷认字。
石婶本就觉得程嘉束样样能干,此时更不由得跟杏姑说:“夫人可真是能干啊。平日里能持家不说,家里整治得处处舒坦方便。没想到还能自己教孩子读书呢。”
杏姑在别院待了这么长时间,早就对程嘉束的来历一清二楚,闻言就不由好奇问道:“咱们夫人这么能干,长的也好。生的少爷也是伶俐得很,怎么就不得主家喜欢呢?”
石婶叹了口气:“夫人娘家跟老夫人娘家不对付呗。再说,侯爷心里头只有前头订过亲的那个姨娘。”
她自从来到别院就没有回府里过,自然不知道如今府里的情形早就不同以往,李珠芳如今已是失宠。
是人便没有不喜欢探听这些大宅门里的隐私之事的。杏姑忍不住小声问:“那什么姨娘长的很漂亮?”
石婶撇嘴:“还成吧。我觉着还是咱们夫人更好看些。又好看又端庄,一看就是又能干又持家的当家奶奶。”
杏姑啧啧。知道石婶是向着自家夫人说话。听话音儿,想来那个姨娘生得定然不错。那也难怪,人家自小订过亲,长得又好看,当然情分不一样。若是各自婚配了也就罢了,可偏又迎进府里做了姨娘,那哪里还有夫人立脚的地儿。
哎,夫人也是,怎么能叫这么个女人进门。
不过还好,夫人还生了儿子。女人成了亲,一是靠男人,二是靠儿子。男人如今靠不住了,那就只能靠儿子。
杏姑便问:“咱们彦少爷,是大少爷吧?”
石婶骄傲道:“那可不!夫人这是进门喜。”
她低声道:“其实啊,侯爷也就成亲头一天去过夫人屋里,以后再没去过。可夫人就是有这个福气怀上!”
杏姑一听便羡慕得不行。她就是嫁了两回都生不出孩子来,这才落个没人要的地步。却不想大奶奶这么好的运气。
不过夫人是什么出身,自己又是什么出身,这哪里能比。
她叹了口气,道:“有了儿子,夫人的福气在后头呢!”
对于男人来说,媳妇儿可以不认。可谁能不认自己的亲儿子呢?何况少爷又是这么俊秀伶俐的人。
石婶方才那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合适。她是个厚道人,又知道杏姑的遭遇的,便有些后悔在她面前提生孩子的事儿。
忙道:“那是。咱们夫人人好,心善,以后定然是有福气的。对了,昨儿个还说该做这季的新衣裳了,叫了刘家驿的裁缝娘子过来量尺子,还要选面料。都这个时候了,想来她们也该到了。不如咱们到门口去,边做活边等着她们。”
杏姑跟石婶的针线活计都一般,缝缝补补没有问题,可真做起衣裳来,还是差了些,远不如冬雪这个自小在屋里伺候的丫头。
程嘉束自认对衣着要求不高,但她确实也不喜欢那肥大臃肿的衣裳款式,所以冬雪走了之后,她们几人的衣裳干脆就特意请了裁缝来做。总归就这么几个人,请人来做也多花不了多少钱。每人一季两身衣裳,自己爱要什么款式自己去挑。
杏姑以前在家里,一年不一定能做上一次新衣服。闻言也很是兴奋,两个人就到了大门口门房里等着。
裁缝娘子知道这户人家要的衣裳多,是大生意,早早便来了。
一家子几个人量了尺寸,又选了衣裳款式。石婶几人都选的常款。程嘉束给祈彦挑了一件曵撒一件长袍,预备外出见客穿。又做了两件粗布短褐,日常在家活动穿。
石婶看得直摇头叹气,觉得那两件粗布衣裳太过粗陋,实在不是祈彦一个少爷该有的打扮。
程嘉束不以为意。小孩子长个子快,又只是一季衣裳,不必讲究。祈彦日日都要在后院爬高上低地玩上一阵,又是沙又是土的,用好料子也是浪费。不如多做几件粗布衣裳的,由着他折腾。
再说,祈彦虽然顶着个熙宁侯府嫡长子的名头,可这名头有多少份量,自己心里要清楚的,实在不必在这些虚名上头计较。
程嘉束自己选了个绸面的襦袄,下面是常配的马面裙。只是程嘉束不喜马面裙的款式,特意指了括挺的料子,改成了现代常见的蓬蓬的百褶裙,就是不知道裁缝能做出来什么样的效果了。便是上身的短襦,程嘉束也要求把腰收紧,腰摆放大;把宽松的肩膀和袖子改得更贴身些。
她还年轻,这年纪,搁在前世还是大校大学生呢,可不想穿得老气横秋的。
等选好衣服,程嘉束便带祈彦回书房学习。石婶几人继续在门房做活边闲话。
今儿个天气好,下午又有货郎摇着鼓过来。石婶便跟杏姑两个人翻看货郎这回带的货物。
她们在这里住得久了,跟附近的货郎、樵夫,渔夫猎户也渐渐熟悉起来。大家知道这家子人出手大方,有了货物也多会来别院转一圈,每回都能卖出些东西。如此,他们也更乐意过来了。
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人,石婶与他们也都熟悉了,倒了碗茶给货郎喝着,自己与杏姑则是边翻看货物边闲聊。
杏姑去找货郎带来的丝线:“我的小袄昨天挂得脱线了,想自己拿线织补一下,却没有那个秋香色的线。我瞧你这回来的线的颜色不多啊?”
货郎忙道:“秋香色的线有呢。这个颜色要的人不多,在最下头。你仔细找找。”
石婶却想起一事,问他:“杨小哥,你这里帮不帮卖点小东西的?”
小杨货郎也遇到乡里有人托他寄售个小物件的事,当下爽快道:“带呀。石婶子是要我帮你带什么?”
石婶便道:“我平日里闲着无事,在学做刷牙用的牙粉。待做好了,若是好用,便放你那里帮我兜售。你放心,卖的钱咱们一起分账。不叫你吃亏!”
杨货郎咧嘴笑道:“成。就是牙粉乡下用的不多,得去京里卖才好卖。在我这怕是卖不了多少。”
石婶子就道:“无妨,先劳烦你帮我问下,看看好不好卖。”
随即又想起来:“你不是前阵子说要去京城么,怎的这会子就又不常去了?”
杨货郎便笑:“诶,那老远的。我也是几个月去上一回,我哥在京里干活。我都是找我哥的时候,顺便贩点货。”
说到这里,便忍不住炫耀:“上回进京里,可瞧了老大的热闹
了。正好是征讨北戎大军回京的时候。我挤在人堆里看了,那军队啊,穿的护甲都明晃晃的!日头一照,可刺眼了!那日去的人也多,人山人海的,挤都挤不动……”
石婶听着听着便怔住了。
晚上,几人用过晚饭,石婶悄悄拉了程嘉束说话。
“我今儿个听杨货郎说,上个月去北边打仗的军队回来了。我寻思着,咱们侯爷估计现在也在京里。夫人您看,要不要往京里捎个信……”
程嘉束便问她:“石叔上回便去侯府了,可曾见到侯爷了?可曾有人跟他说过侯爷回京了?”
石婶不说话了。
程嘉束反过来安慰她:“石婶,我知道你是好意。只是,侯爷若是想接咱们回去,自然会派人过来接。如果不想,咱们就是求他,也不过是自找难堪罢了。”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祈瑱固然不会派人来接程嘉束,可程嘉束自己也不愿意回京。她很满意目前的生活,又怎么会去求祈瑱接她回去。
只是,转念一想,她愿意带着彦哥儿在别院里过日子,不见得石叔石婶愿意。如果他夫妇二人想回祈家,也能找到门路回去,那她自然也不好强留二人。
程嘉束便迟疑着问石婶:“石婶,若是你想回京。有门路回去的话,只管回去便是,倒也不必顾及我这边。”
唬得石婶连忙摇手:“夫人,您别多想。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在这儿里也挺好。我家老头子也是,并不打算回京。我只是觉得夫人在这里实在是委屈了,所以才想着……”
程嘉束见她情真意切,也是舒了口气。
她与石婶夫妇相处得还算可以,他们走了,自己还得另外雇人,重新适应磨合。能够不换人自然最好。便安慰她:“没事儿,我知道石婶是替我着想。只是我也想着你们两口子年龄大了,这里毕竟不比京里处处方便,所以才问你一声。”
石婶又是好一顿保证,道是自己觉得这里处处好,绝不想着回侯府。
她是老派人。侯爷把她跟老头子派到夫人身边,那就得好好伺候夫人。哪里有丢下夫人自己回侯府的道理。再说,回侯府又没有别院的日子自在好过。
只是经程嘉束这么一说,石婶生怕程嘉束再误会她想回京,倒是再不敢在程嘉束面前提回祈家之事。
且夫妻两个私下里又一合计,觉得目前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夫人待人和气,自己夫妻两人在这里从不受气,吃穿用度又比在侯府强,便索性彻底把回京的事情放下,安安心心地跟着程嘉束在璞园过起了日子。
程嘉束自然乐见得此。石婶的话固然动摇不了她的想法,但如果老是劝她回京,她也会觉得有点烦。况且她最近也很忙,不耐烦应付这些琐碎小事。她如今整日忙着给彦哥儿编教材,还得想新话本子。
前几天,窑场的老板还差人过来请她过去,说是有事商议。
程嘉束大致也猜得到是什么事,大约是想买她的自来水,锅炉,洗浴用具那一套的图纸。
这套东西跟压水井不一样。压水井是普通百姓用的东西,程嘉束无意在这上头挣钱,愿意免费送出图纸。
只是自来水、洗浴这一套设备,在这个年代,寻常人家可用不起,便是小富之家怕也用不上。一套做做出来,造价昂贵,只有豪门大户能用。这样一来,倒很可以靠这些图纸赚一笔钱。
程嘉束一边想着要报个什么样的价格合适,一边看着手头还在编的数学教材,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彦哥的语文课,直接用现成的启蒙书就可以。只是数学书却需要现编,还要编成套的练习题,实在是麻烦得很。
不仅如此,程嘉束总想什么都教给孩子,故而有时候上课,基本上就两个人聊天,程嘉束便拣着她知道的一些乱七八糟的生活常识,教给彦哥儿。譬如遇到火灾,遇到地震,遇到泥石流等等如何求生;在野外如何分辨方向;与人走失了,应该如何取得联系等等。
这些内容程嘉束也只是从前了解一些,不过是一知半解罢了。但是如今却恨不得一股脑全教给孩子。
只是彦哥儿毕竟年纪小,没有经历过这些,听程嘉束讲,就如同听故事一般,津津有味。
母子两个这般你教我学,日子便流水一般平静地过去。虽然从前有过许多坎坷磨难,只是想想这个年代,普通百姓过的日子,程嘉束已经很满足了。她格外珍惜如今平静安乐的生活。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也愿来生她跟彦哥儿都能托生到文明富足的年代。
第45章 第45章深夜来客
初冬。京城百余里一处密林中。
祈瑱忍痛一刀劈在对面那人脖颈中,见鲜血溅出,那人栽倒在地,翻滚几个终是没了声息,一动不动,这才双手持刀拄地,长出一口气。
四周厮杀声也渐渐平息下来。一个精练男子走到祈瑱面前,道:“护卫已经清理完了。验过了,没有留活口。”
他随即抱着郑重施礼:“此番得侯爷救命之恩,我冯登云铭记在心。以后若有机会,必当报侯爷救命之恩!”
祈瑱苍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个笑容:“冯统领客气了,都是为了殿下办差,恪尽职守罢了。此次任务没辜负殿下的嘱托,便是你我之幸。”
冯登云也是个爽朗之人,又是拱手一礼,便不再提,说起了正事:“方才我大致看了眼,藏在粮食里的金子约摸有一两千斤了。估计卫王那个私矿两年的产出都在这里了。哈哈哈,兄弟们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
他笑了两声,念及眼前的人刚为了救自己肩膀生挨了一刀,腿上亦是受伤不轻,自己却没有什么大碍,到底不好过于开怀,遂道:“这批金子干系重大,需得我亲自押往殿下的庄园。只是侯爷受了重伤,不若同我一起先去殿下的庄子上养伤?”
祈瑱不禁有些踟躇。
为着眼前这一场厮杀,齐王与他谋划了许久。
卫王在莱州私开了个金矿,近几年来,颇是为卫王添了不少进项。
齐王得了线报,知道这个秘密金矿的存在,自然不能无动于衷。一直筹划如何端掉卫王这个金矿,又如何借着这私下开矿之事整治卫王。
事有凑巧,青州一带这两年白莲教又兴起作乱。朝廷欲派人剿匪,齐王便力荐了祈瑱过去。
因着祈瑱自北戎一战露出峥嵘后,又跟着罗将军打过几次不大不小的仗,在军中也有了几分名声,齐王如今在朝中话语权颇重,还真叫他争取到了这个差使。
祈瑱在青州这几个月,一方面要与白莲教众周旋做战,另一方面还要秘密追查莱州金矿之事,忙得是心力交瘁。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叫他查出来卫王今年要借着粮商运秋粮的名头,将今年所出的金子押解入京,便订了此番的杀人劫金计划。
那时白莲教的主力已被剿灭,只余些残部四处逃窜。祈瑱便借口追剿小股白莲教余孽,领兵离开主军,私下却带着精锐,一路跟踪卫王的运金队。
卫王为人狡猾,在莱州防护甚严,祈瑱无处下手,眼见着运金队上了运河,直奔塘津港。
塘津港距京城不过两百多里。祈瑱只好又率人秘密乘了快船,先一步到塘津港,又联络齐王,于此地设下埋伏。终是与齐王卫队汇合,联手截杀了卫王的运金队。
祈瑱本待事了,便再回青州,与大部队汇合,一起返京。只他如今受伤颇重,显然是经不起长途奔波了。虽然青州那里还可以借着剿匪的名义拖上一拖,但去哪里养伤确实是个问题。
去齐王的庄子里养伤定然不行。那里人多眼杂,便是齐王自己,也不敢保证他庄子里没有旁人的眼线。但凡露出点风声,于祈瑱便是大罪。
这几年,他靠着与北戎一战崭露头角。齐王于军中插手不多,自然对他大力扶持。他先
是在京直卫大营任统领,自北戎回来,便靠军功升任京直卫大营指挥佥事。
因他自己能征善战,后头又有齐王撑腰,这两年升职极快,很是惹了一帮人的眼,尤其是卫王。
皇帝子嗣不丰,虽然如今瞧着偏爱齐王,但对卫王亦颇多容忍。卫王久不就藩,在京里蜇伏了几年,又开始蠢蠢欲动。
此时若是叫人逮住把柄,在外将领擅自回京,休说坏了齐王对付卫王的后手,便是自己,也绝没有个好下场。
但自己这伤势,却又实在经不起长途奔袭了。
一时之间,祈瑱颇有些举棋不定,难以决断。
还是常顺上前低声道:“侯爷,夫人所居别院,离此处不过六七十里地,那里地处偏僻,平素少有人来往,不如先去那里养伤?”
常顺此时很是愧疚不安。
他本来就是祈瑱的亲卫,是要拼了命也得护主子周全的。只是方才,卫王押运队伍中一人举着长柄大刀朝冯登云背上砍云。冯登云根本闪避不及,那大刀一看便极沉重,来势又猛,若是叫他劈上,冯登云整个人怕是都要被劈成两半。
祈瑱正在一旁,见形势危急,一脚将冯登云蹬到一边,自己提刀便格挡上去。他那柄刀立时便被砍断,即使有准备,还是叫那人砍到了肩膀上。
常顺当即扑上去,跟那持大刀之人战起来。那人悍勇非常,他与两个亲卫并祈瑱,四个人才将他围杀。只祈瑱腿上还是又被砍了一刀。
虽然情势紧急,怨不得他。可他一个亲卫,不过受些轻伤,祈瑱却受如此重伤,常顺终究心里不自在,赶紧提出这个建议补救,好叫祈瑱好生养伤。若是叫侯爷再为此落下什么病根,那他可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祈瑱许久没有想到程嘉束,乍听常顺提起,还有些恍惚。
他与程氏,怕是有四五年没有见面了罢?
祈瑱与程嘉束早就形同陌路,此时打心底里排斥这个建议。只是思前想后,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况且此时耽搁不得,怕也只有依常顺所言,暂去璞园养伤了。
祈瑱点头,又对冯登云道:“多谢冯统领好意。只是我如今的身份,实在不方便去殿下的庄子。所幸我在附近有处别院,可去那里养伤。伤好之后便直接返回青州,还请冯统领代我向殿下请安。”
常顺也拱手道:“我家侯爷伤势严重,只别院那里并无郎中,还需烦请冯统领帮忙寻个稳妥的大夫,给我家侯爷看看伤势。”
冯登云自然满口应是。便先安排了人先快马去皇庄报信,又留了人手清理善后,两方人马便拱手告辞,分道而行。
夜半,程嘉束睡得迷迷糊糊,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夫人,醒醒,夫人!侯爷过来了!”
她披衣下床,打开房门,却看杏姑与石婶在门口。
石婶又是兴奋又是着急,见程嘉束出来,急道:“夫人,方才常顺过来,说侯爷过来了。要我们赶紧准备些吃食热水。侯爷在后头马上就到!”
程嘉束有些难以置信,看看外面还是一片漆黑的夜空,迟疑道:“当真是侯爷?不会是什么贼人假扮的吧?”
石婶忙道:“是常管事亲自骑快马来知会的,就是怕来旁的人我们不认识。瞧他那样子很是着急,在院子门口嘱咐了几句要我们赶紧准备着,自己又骑马回去,说是接侯爷了!”
见程嘉束还在犹豫中,她一拍巴掌:“哎哟,我的夫人,常管事亲自过来说的,这还能有假。夫人,您这边先预备着,我还得去灶房烧火,赶紧做点热汤饭,哎,这常管事,只说了那一嘴,叫我们准备吃食,也不说说有多少人过来,要准备多少,这可怎么弄。你说这人……”
石婶一面嘟哝一边急匆匆去了。走时还不忘拉上杏姑,道:“我去做饭,你去搭把手。咱们先赶紧烧些茶水。多烧几锅,谁知道要来多少人呢!”
两个人风风火火去了,只留程嘉束略有不安,不知祈瑱怎么会突然来这里,又有何用意。
只她抬抬看看外头,还是一片漆黑。若是事先有准备,想来也不会赶在这个时辰到别院。怕是有什么事,临时在璞园落个脚罢了。
想明此节,程嘉束也就淡定下来,转身便回屋换衣服去。至于祈彦,小孩子正在长身体呢,睡眠多重要啊。这些个小事,实在没必要把孩子也折腾起来。
程嘉束梳洗好,也不去别院大门口,只立在自己院子门口等着。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见石叔石婶,杏姑簇拥着几个壮汉过来,为首的那人便是常顺。只他身上还背着一个人,似是昏迷不醒。
常顺见程嘉束,因背着人不好行礼,也只是点点头作罢,随即一步跨进院子,石叔与其余与个护卫便在外面不进来。常顺也是第一次进这个院子,不免就迟疑了两分。
一旁的杏姑见状忙道:“夫人的房间在这里!”说罢便快步走到前面给常顺引路。
程嘉束看了杏姑一眼,倒也没有说什么。
常顺转头,见说话的是一个面容白皙,相貌清秀的妇人,便跟在她身后进了程嘉束房间。
杏姑走上前,把炕上的帷帐掀开,常顺便上前,缓缓把祈瑱放在炕上。又小心翼翼将他安置妥当,这才长出一口气。
这时程嘉束才进了内室。
常顺见她进来,赶紧拱身行礼道:“给夫人请安。”
又请罪道:“事有仓促,不得已进了内室,还请夫人勿怪。”
程嘉束摆摆手表示无碍,好奇道:“侯爷这是受伤了?怎么回事?可有请大夫?”
常顺又是躬身道:“小人办差不力,没能护住侯爷,才叫侯爷受此重伤。因涉及军中机密,小人不敢乱言,还请夫人恕罪。大夫已经叫人去请了,许是要晚些才能到。只是要麻烦夫人帮忙,再给侯爷换下药。”
看似说了,实则一句具体话也没有。程嘉束也不在意,俯身去看祈瑱的情状。
祈瑱身上不过是撒了些他们临时带的金创药,草草包扎了一下便又骑马颠簸几十里,血早就湿透绷带衣衫。两个人拿了剪刀,把绷带剪断,又拿盐水冲了伤口,常顺重新撒了药粉在伤口上,这才紧紧包裹住伤口。祈瑱伤处有三四处,一番折腾下来,本已是昏迷的他也痛醒过来,只强忍着任由二人摆弄。
常顺见伤口包好,也是长出一口气。
他们一行人一路奔波,路上实在颠簸,叫侯爷多受了许多苦。如今到了璞园,总算是可以安心养伤,只待大夫到来了。
见祈瑱醒来,便道:“侯爷先好生歇息,我这边去叫他们送饭过来。”
毕竟是夫人内室,他不好久待,言毕便行礼出去。
程嘉束见躺炕上的祈瑱,却有些尴尬。毕竟两个人不太熟,此情此景,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问是否安好吧,他这副模样显然是不好的。再说他受伤这么重,怕是也没有多少力气与她寒暄。
她也不是善于交际的人,这副情景下实在觉得尴尬。
正胡思乱想间,祈瑱却睁眼,缓缓道:“扶我起来更衣罢。”
第46章 第46章石婶子不开心
程嘉束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祈瑱便重复了一遍:“扶我去净房吧。”
程嘉束:啊,这。
这就更尴尬了。
其实祈瑱比她还尴尬。
在路上,他因失血过多,一直昏迷不醒,直到方才,常顺给他包扎伤口时才痛醒。一醒过来,便觉内急。
他本想忍一忍,奈何这事怎么忍?况且忍到最后不还是得找程嘉束?常顺是为了背他才进了内室一次,难道他还能让常顺带他进去程嘉束的净
房不成?
只是祈瑱素来养气功夫极好,心中再尴尬不安,面上也是一派平静从容,不显分毫局促。
程嘉束无法,也只好费力扶他起来。只祈瑱人高马大,实在不是她能搀起来的,祈瑱自己不得不费力起身,只勉强借程嘉束使个力罢了。只是这样一来,身上腿上的伤口却是更痛了。
程嘉束扶他走到内室里面一个小门前,推门进去,又走到一个怪模怪样的白瓷桶子跟前,将木制的马桶圈掀开,对祈瑱道:“这便是马桶,侯爷自便吧。”
自己把头扭到一边,竭力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让自己被那哗哗的水声影响。
待听到祈瑱说“好了”,程嘉束才转回身,盖上马桶盖,拉了冲水的绳子。
又扶着祈瑱去洗手盆前,替他拧开水龙头。总归祈瑱还有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这些事自己也能做。见他洗完手,这才关上水龙头,又将祈瑱扶回炕上。
祈瑱看着这稀奇古怪的马桶,一拧开一个样式古怪的机关,便有水流出来的盆子,还有那不闻一丝异味的净房,心中疑虑翻飞。
但他经这一折腾,身上伤口又裂开,浑身疼痛,诸多疑问不过一闪而过便罢,也没有精力管这些,遂不发一言,由着程嘉束安排。
待躺回炕上,石婶饭也做好了。吃了石婶送来的一碗肉粥,祈瑱到底奔波了一天多,吃了饱饭便昏昏睡去。
祈瑱这边安心躺下,石婶那边却是忙得人仰马翻。她起初以为来人不过十人左右,却不曾想这一队人马足有六七十人。先前准备的一大锅粥也只有先紧着侯爷与几个伤重的亲卫吃了,其他人就只有等着。
仓促之间也做不了什么吃食,只能淘了米,从地窖里取十几颗大白菜萝卜,胡乱一起剁碎了,又取了几块跟乡人买的腊肉切了,放一起煮大锅的咸肉粥。
况且还不止人呢,这些亲卫个个骑马。马匹也要粮草,这些都是军中良马,不能只喂干草,还得喂黑豆。
幸好程嘉束是个喜欢屯货的,别院里养着一匹老马,一头驴子,她提前便屯了干草黑豆给两头干活的主力过冬,如今倒可以顶上两天,不至于叫这些健马饿肚子。
只是这粮草消耗量实在叫这个会过日子的石婆子心疼坏了。这花的可都是夫人的钱哪。
她与石栓两口子早就想明白了,他们两口子跟着夫人这些年,在侯府诸人眼中,早就成了夫人的人,怕是以后也再难回侯府,只能是跟着夫人走一条道走到黑了。
可跟着夫人又有什么不好?
在别院这几年,一年四季衣裳不缺,月钱给够,逢年过节还有红包。平日里顿顿带荤腥,夫人少爷吃什么他们吃什么,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就是呆在侯府里又如何,还能比如今的日子更舒服更清省不成?
活计确实是轻省,毕竟夫人是个能耐人,本来平日里打水劈柴是最费力气的活,可是夫人做了个自来水,日常用水便是用驴子拉磨,拉到高塔上,用水时一拧那个水龙头,就能出水了。这就省了许多气力了。
再说劈柴,家里就老石一个男人,这活计按说都该是他的。可夫人跟人买了蜂窝煤,平时做饭都是用这个煤,柴火就是应景备用罢了。再不必日日去劈柴火烧。
原本之前,石婶是想着来这鸟不拉屎的别院是受罪的,却不曾想日子竟比在侯府里还强上许多。
况且夫人为人厚道,也很顾念旧情,跟着她的人,她都记着。冬雪那丫头,婚事寻得就很体面。听说以前还有个跟着夫人陪嫁过来的丫头,嫁的也不错。
只要自己老老实实跟着夫人过日子,想来夫人也不会亏待自己。估计养老都有指望了。几人在别院一起生活这几年,主仆相得,石婶早将自己与夫人牢牢绑在一处。
如今见粮食料草融雪般地下去,她自然替程嘉束心疼。手里做着活计,心里寻思着得找常管事聊聊花销的事情。这许多人的嚼用花费,可不能叫夫人担着。
那边石婶替程嘉束操心着这许多人的衣食住行,满心满眼地精打细算,而那边程嘉束却不怎么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总归这些人也不会住太长时间。况且这毕竟是祈家的宅院,让祈家人住几天也算应当应份。
至于这几十号人的嚼用,倒也不算什么。她现在手头很宽裕。供应几十人几天的开销,对如今的她而言不算什么大问题。
这几年程嘉束没有旁的事情烦扰,很是心无旁鹜地写了几本书,销路都还不错。最关键的是,年初,她终于将抽水马桶的方法钻研出来,烧制了两个,将自己与彦哥儿屋里的蹲便换成了抽水马桶。
前几年,程嘉束便将自己做的锅炉,淋浴,自来水系统卖给了窑场老板,开价一千两银子。
窑场老板没怎么讲价,只是提了一个条件:这图纸程嘉束不得再卖给别人。
那老板见程嘉束目露迟疑,还当她不愿意,赶紧解释:“太太,您要知道,若是我这东西一烧制出来。旁人若是想学,直接买一套回去,自己琢磨,也能仿制出来。到时候,便是您想卖,怕也卖不出价钱!”
程嘉束本来就打算卖断的,见他如此说,却好奇问他:“既然知道旁人会仿制,那你为何还要买断?”
窑场老板嘿嘿一笑,道:“太太,我也不瞒您。您若只卖我一家,我便说是家传的手艺。”
他又解释道:“倒也不是我贪这个虚名,我这其实也不过是卖个先机罢了。后头卖得好了,定然少不了人仿制。这图纸,说是我家传的,提起来,总比别家正宗些。”
程嘉束想想也确实如此。她之前定制的蜂窝煤炉子与打煤器,如今京师各个炭场都有得卖。
还有她在刘家驿找木匠做的一人高的小滑滑梯,也在京里见过有些铺子门口摆着。这些人卖的货,总不能都是胡木匠一人做的罢,这又不是什么复杂东西,看一眼便知道怎么做了。
因窑场老板做生意爽快,话也通透,且提的条件也合程嘉束心意,这桩生意就这么做成了。
后来程嘉束研究出来了抽水马桶,也将制法两百两银子卖给了他。
先后有了这一千二百两银子的进项,程嘉束的手头便很宽松了,再不必跟以前那样为生计操心。更何况,她还一直在写话本,一直都有收入。
程嘉束对未来很有规划,挣到的银子,一部分换成金叶子以备将来,一部分留着日常用。如今她留的生活费用还是很充裕的。
所以,眼前这区区几十人几天的伙食,程嘉束也确实不怎么放在心上。
第二日清早,程嘉束叫了彦哥儿起床,给他整理着衣服,柔声道:“等下见了你父亲不必害怕。父亲受了伤,还需静养,你也不必打扰他太长时间。磕个头,问你父亲好便可。这也是你作为晚辈该有的礼数。”
祈彦点点头,脸上满是好奇和兴奋。
母亲几乎没有在他跟前提到过父亲,只是偶而从石婶嘴里,能听到过一两句有关父亲的感慨。但他自小衣食无忧,母亲对他呵护备至,对父亲这个人只有个概念,知道有这么个人,却没有太多期盼向往。如今能见到真人,还真是有点兴奋。
程嘉束牵起他的手,走进了内室。见祈瑱在闭目养神,轻轻唤了一声:“侯爷!”
祈瑱睁眼,见程嘉束领个男孩子进来,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这是自己与程嘉束的儿子。
自从程嘉束搬到别院之后,他便再没有理会过她。更是几乎记不得了,自己其实一直还有个儿子。
程嘉束道:“知道侯爷您醒了,我带彦哥儿过来给您请个安。”
祈瑱看着眼前半人多高的孩子,忽然莫名有些不大自在。
他嗯了一声,看向祈彦。
孩子长的像他,也像程氏。鼻梁翘挺,眼睛明亮。乌黑的头发在头顶上束了个小髻,梳不上去的碎发便散在脑后。虽然不是幼童们常梳的双髻,却显得更利落可爱。
孩子大概同样是不认得他这个父亲,一双润灵灵黑葡萄似得眼睛看着他,满是见到陌生人的好奇。脸颊圆圆鼓鼓的,透着健康的红润。见他看过来,也不怕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细碎白亮的牙齿。只是左边的牙齿却有个豁口,显是换了牙,还没有长出来。
程嘉束拉拉他,对着孩子,声音都柔和了许多:“去,彦哥儿,给父亲行个礼吧。”
彦哥儿便听话地走到炕前,跪下朝祈瑱磕了个头,说:“祈彦给父亲请安。愿父亲身体安康,福寿无忧!”
祈瑱重伤之下,见到活泼伶俐的儿子给自己请安,便是从不曾把这个儿子放在心上过,此时也不由升起了一片融融的慈父之心。
他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在身上摸了摸,终于摸到一块玉佩,解下来递给祈彦:“好孩子,这是父亲给你的。拿去玩吧。”
祈彦却不伸手去接,偏头看向自家母亲。
程嘉束冲他微笑:“父亲给你的,你接着便是。”
祈彦伸手拿过,很礼貌地道谢:“多谢父亲!”
祈瑱微微点头,唔了一声。见这孩子乖巧可爱,心下也不由生了几分欢喜。
程嘉束便拉彦哥儿起来:“好了,你父亲还要休息,我们莫要吵到他了。”
又对祈瑱道:“侯爷先休息。我与彦哥儿就在旁边的厢房里看书。侯爷若是有事,摇枕边的铜铃便可。我那边都听得到的。侯爷先歇着罢,我便带他先退下,不打扰侯爷休息了。”
说罢轻盈行了一礼,牵着彦哥儿的手便出了内室。
祈瑱躺在床上,听着两人远去的脚步,莫名感觉这场景有几分古怪。
这哪里是久别未见的父子相聚,反倒像是晚辈拜会素未蒙面的长辈远亲。
来别院养伤只是不得已之下的权宜之计。但是来了之后,祈瑱才发现一直被自己刻意忽略的现实。
自己是有正妻和嫡子的。
哪怕再不放在心上,再没有感情,他母子二人是确实存在的。而不知不觉间,这个早被自己遗忘的儿子,竟已长这么大了。
祈瑱想着祈彦那俊秀的面庞,澄澈的眼睛,心中滋味莫名。
他并曾将这个儿子放在心上过。即使他是自己的嫡长子。
当年卫王齐王相争,赵阁老为首辅,他一力支持卫王,将齐王逼得几乎无处存身。无奈之下,齐王殿下也只能韬光养晦,示卑弱以外人,以诚孝待天子,终获陛下同情,扳回局势。
只是堂堂天潢贵胄,被臣下如此凌迫,焉能不恨。
旁人只知道齐王殿下虚怀若谷,对赵阁老不计前嫌。只有他们这些心腹之人才清楚,殿下对赵阁老及其一脉官员有多痛恨,多厌恶。
所以他当年求娶程嘉束,便显得他为齐王殿下分忧、不计得失之心,格外赤诚。
也正因为此,他不喜欢程嘉束,不曾刻意表现,但也从不遮掩。
便是程嘉束有了儿子,他也不觉得,让一个身有程家血脉的孩子,继承祈家,是个好主意。
或许齐王殿下,将来的陛下不会在意这些细节,但是他却不愿意冒险。
他殚精竭虑,这几年南征北战,浴血厮杀,为的就是承继祖父之志,光耀门楣。他不容许自己大业的道路上有一点点风险,一点点失误。
对于祈彦这个儿子,他一直的打算便是,待他长大后,给他一笔资财,叫他自立门户,也就是了。
至于继承人,若殿下来日得登大位,他什么样的贵女娶不到,哪里需为继承人发愁?若殿下于大位无望,一家子老小的性命都难保,也不必再谈什么继承人。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个自己不曾在意过的孩子,竟然长成这样。
这样俊秀,这样伶俐。
祈瑱叹息一声,抛开这些杂绪,闭眼休憩。
第47章 第47章祈瑱的打算
一片忙乱之中,别院侧门悄悄打开,两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无声无息驶入别院。一个青衣管事并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被常顺迎进内院。
那大夫看过祈瑱的伤势,重新上了药,开了药方,把带来的药材挑捡包好,叮嘱好常顺按时给祈瑱服药。又给受伤的亲卫们看了伤,开了药。便留下两车药材与财物,与同来的中年人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去。
常顺拎着一包药,来到灶房。石婶与杏姑两个一个和面一个烧火。别院里这上下几十口人吃饭,直把石婶与杏姑两个忙了个底掉。
常顺扬扬药包,问:“石婶子,有那闲着的灶给我一个,我给侯爷煎药。”
石婶忙得脚不沾地的,哪有功夫应付他,便道:“灶上都蒸着饼子呢。不如你去夫人的茶水房那里煎药,倒比在这里方便些。”
也不待常顺回话,吩咐杏姑:“杏姑,我这一手的面,抽不开身,你领常管事过去煎药。”
又叮嘱:“我记得夫人茶水间的煤也得换了。你煎药前记得先换煤!”
常顺便道谢:“多谢石婶子,劳烦杏姑姐姐。”
杏姑抿嘴一笑,起身掸掸身上的灰,去柜子里取了个小药鼎,领着常顺去了夫人院子的正堂。
正堂中间壁上挂着花鸟牡丹图,两边是条幅,中间摆着个八仙桌,两边摆着几把椅子,也是寻常正堂的样子。两边却有两个小门。杏姑带着常顺进了左边的小门,里面便是一个狭长的隔间。
常顺一进来,便习惯性地把这隔间里里外外扫视一遍。
这隔间本就是从正堂里侧隔出来的,是个颇为狭长的内室。里侧靠墙的地方是一个长条台子,不过两尺左右宽,勉强及腰的高度,却从左墙到右墙,占了整个隔间那么长。
长台子最左边是个水池子,上面还装着个水龙头。这东西常顺在灶房里见到过,也见到过石婶用这个取水,一拧水便流出来了,极是方便。
常顺自己在灶院里洗手时也用过,当时几个亲卫都稀罕得不行,反复地拧来拧去地试。
水池右边过去便是个长长的平台,上面放着个托盘,托盘里有茶壶杯盏。再过去便是两个灶眼,用的是近年来常见的蜂窝煤。
这两年京里渐渐兴起了这所谓的蜂窝煤,因简单好用,不少人家都不用煤饼,改用这个。侯府灶房里也有蜂窝煤炉子,故而常顺倒是认得。
再过去,就是个架空的台面。常顺一眼扫去,见台面下面还放着个小炉子和一个草编的筒筐。最右侧靠墙的似是木制的大箱子,顶上还有盖。
杏姑从台面下面拿出一个煤钳,掀开右侧箱子的顶盖,原来里面放的全是一块块摞得整整齐齐的蜂窝煤。
杏姑拎起一个灶眼上的水壶,放在一边,给里面换了新煤,把换出来的废煤块放在地上,又把地上原有的一块已凉透了的废煤夹进草筐里。
常顺了然,这新换下的废煤还带着火,自然要先放在地上凉透了才能放草筐里。
杏姑换好新煤,便拿出药鼎接了水,把药放进去,开始煎药。
又拿了抹布把台面擦干净,擦完又去扫地上的煤灰。常顺见她做事干净细致,倒是生了几分好感。
杏姑收拾完,也不抬头看常顺,只垂首道:“常管事在外头正厅里等着便是。我先回灶房了,药炉子就劳烦您看着些了。”
常顺笑道:“我知道,辛苦姐姐跑这一趟。”
他是祈家小厮出身,自小在大宅门里长大,见了丫头媳妇们,好听话说起来不要钱样一串一串的,姐姐长姐姐短的更是张口就来。
只杏姑一个乡间村妇却没有见过这阵仗,听这一声姐姐,脸登时便红透了。胡乱福个身便逃也似地走了。
常顺笑笑,环视一周这茶水间,确实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便自己在正屋找张椅子候着,只时不时去茶水间里看下药炉。
正闭眼养神间,听到一侧内室传来铜铃声。他赶紧起身到内室门口问:“侯爷有什么吩咐?”
便听祈瑱的声音传来:“无事,等程,等夫人过来。”
常顺恭声应是。
铜铃摇响之后,不过片刻,便见程嘉束牵着个男童走进来。常顺赶紧冲二人行礼。
程嘉束冲常顺微微点头,进了内室,果听祈瑱道:“劳烦夫人扶我去净房。”
程嘉束想了想,道:“我力气小
,扶侯爷很是吃力,侯爷也受罪,不若让常顺搀你去彦哥的净房?”
程嘉束带祈瑱去过两次卫生间,实在是是尴尬非常。现在见到常顺在外头,便顺势提了这个建议。虽然是远了些,祈瑱难免要多费些力气,可她却不必再这么尴尬了。
大约祈瑱也有同感,点头同意。
程嘉束便扶了祈瑱下炕,勉强将他扶到卧室外,交给常顺,道:“我力气小,实在扶不动侯爷。劳烦你带侯爷去净房。”
又叫了祈彦过来,告诉他:“带父亲与常顺大叔去你的净房。”
被母亲委以重任,彦哥儿欢欢喜喜地领着两人朝自己屋子走去。
彦哥的净房同样是在卧房里面,需得先进了内室,然后才推门进净房。
祈瑱一眼扫过,便看到这个净房布局同程嘉束房里的一模一样,只是方向相反。他早已见识过这净房的好处,不觉有什么意外。倒是常顺是第一次见这样布置的净房,许多物件他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好奇地四处环顾。
这个净房不算大,地板同外面一样也是青砖铺地,但屋顶却不似外面一样高轩,而是用一块块的木板铺满了整个屋顶,显得整间屋子有些低矮憋仄。
推门进去便是个木架子,上面架着个铜盆,而且不是寻常平底的,而是形如大碗。铜盆上方有个铜制的水龙头。
水龙头上面的墙上挂着一面大圆铜镜,铜镜下面装了个长条板,上面放着个竹筒和瓷盒,竹筒里还插着一根牙刷。
木架左侧地上摆着个怪模怪样的椭圆形白瓷桶子,白瓷桶一侧的地上放着个小竹篓子,里头扔了些草纸。白瓷桶子后面有个白色的方盒子,一侧还垂了根绳子下来。
再往里面,从木制天花板上吊着一个圆圆的陶制的物件,有些似莲蓬。一侧的墙上还竖着水管,也是陶制的。
若非是少爷领他们进来,常顺是完全看不出来,这间布置怪里怪气的屋子,竟是个净房。这屋子里里外外,哪里有一点净房的样子?
他自进来,就没有看到马桶在哪里。除了入鼻的淡淡的薰香之气外,也没有闻到一丝净净房会有的异味。
常顺眼睛一扫,看到大铜碗下面的木架上有个小香炉子。一旁放着一叠整整齐齐的草纸。
常顺看看那个白瓷桶子,料想猜到这大概便是马桶。只是那个挂得高高的莲蓬头,他实是猜不出来是什么。
他实在是好奇,毕竟着跟祈瑱多年的情份,于细节处并不十分讲究,便问祈彦:“少爷,那个莲蓬头一样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祈瑱却留意到墙上的水管处也有跟那个洗手池上方的“水龙头“一样的物件,想来也是个出水的。既然是净房,想来是洗澡用的。
只是看那莲蓬头的高度,莫非是要站着洗澡?这般洗澡的方法,却是奇怪。
果然就听祈彦说:“那个是淋浴喷头。洗澡用的。”
又指指下面奇形怪状的把手道:“喏,这个是开关,你一拧那个,上面就流水出来了,就可以洗澡啦。”
祈瑱又看到墙上还悬着根竹竿,上面挂着折叠起来的油纸,想来是沐浴的时候用来防止水花乱溅的?
祈瑱不由暗中点头。虽然这些东西手工粗陋,但设计倒很是精巧,也极为实用。尤其是这马桶,洁净异常,回头倒是可以在自己家中也装上。
常顺服侍祈瑱如厕完毕,便要扶祈瑱出去。
祈彦将两人领进来便出去了,也没有想到要给两人介绍洗手间怎么用。在他看来,他一个小孩子都会用洗手间,他们大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祈瑱却还记得程嘉束是拉了绳子的。示意常顺去拉墙上箱子里垂出来的绳子。
果然一拉绳子,便有水喷出来,将污物便冲得干干净净。
常顺不禁啧啧称奇。想到外院茅厕便是一个蹲坑,虽然干净,却没有这么方便冲洗。
只这时,他忽然想起,似乎,好像,外院的茅厕也有这么个拉绳?石叔是不是也跟他说过要拉个什么绳子?那个时候他没有在意。现在想来,是不是自己是如完厕没有冲?
第48章 第48章常顺大为震撼(感谢网友……
常顺不禁有些尴尬起来。但终究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扶着祈瑱出来,又对侯在外面的祈彦问道:“少爷,这个净房实在是设计精巧,只是我却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开机关,这水就能自己出来呢?”
祈彦有些得意道:“哦,是娘请人建了水塔,把水先灌到高处。用水的地方都有水管连着,我们在低处,一拧开水自然就流了出来啊。水塔就在我们院子后头,花园里面啊,那个高高的就是。”
想到这里又叮嘱说:“家里两个水塔,全靠小毛日日带水上去。小毛可辛苦了。所以母亲说我们要节约用水。你们也要节约用水啊。”
常顺还真没有留意到。只听得塔字,便可知这水塔定然不低。常顺见用水时如此之方便,自然也能想象得到每日里挑水上高塔的辛苦,附和道:“那是,这日日把水送到高处,那实是辛苦。回头我也给小毛赏钱。”
祈彦皱眉道:“小毛不要赏钱。小毛是我家里养的驴子,它最喜欢吃豆饼。每次它拉完水,我和石婶都要喂它吃豆饼。”
常顺:……
便是祈瑱这么个不苟言笑的人,这时候也忍不住翘了嘴角。
此前祈瑱着急如厕,两个进了祈彦的卧房便直奔净房而去。现在出来了,才有心思仔细打量祈彦的房间。
房间陈设很是俭朴,布局依旧如程嘉束的内室一样。不过是一张大炕,围着浅蓝色的棉布幔帐。炕头朝南,炕尾是立着的黑漆衣柜。唯一不同之处,便是程嘉束的屋子窗户下面是一张软榻,并一张梳妆台;而彦哥这里,则放了一张小四方桌,且上头的摆设颇为惹眼。
这四方桌子比寻常的桌子要矮小许多,一头靠墙,其余三面放了三把椅子。这椅子也是比寻常椅子较小许多,一看便是请人特意给祈彦定制的,只能容他这般大小的孩童坐。
但三把椅子,只有一把是空着的,其余两把却各坐着一只怪模怪样的熊。熊身极大,一眼看去,几乎跟祈彦的身量是一般大小,都是毛皮缝制,一只是黑色,一只是灰色的。
这倒还罢了,最怪异的是,两只熊身上竟都还穿着衣服。
那只黑熊身上穿着夏天平民百姓家、男孩子常穿的蓝色粗布小褂短打,颇有童趣。而另一只灰色皮子的熊,上身穿着粉色绸子小袄,下身则裹着黑色裙子。
这身衣裳,恰恰好与今天程嘉束的打扮一模一样。
只不过程嘉束穿那粉袄身姿窈窕,这只熊塞在衣裙里的胖身子鼓鼓囊囊,憨态可掬。更别提穿粉袄的熊头上还缝了发髻,发髻上还缀了朵大红的布花!
两个人看着这对指向极其明显的母子熊,都忍不住嘴角抽抽。
两只熊端坐椅子上,面前桌子上还各自摆着小小一副泥土烧制的红陶杯盏。那茶壶只有拳头般大,杯子便更小了,只有指头大小。而且茶壶的形状颇有些歪歪扭扭,瞧着竟像是自家做的一样。
常顺颇觉好玩,心道这夫人看着不显,倒还怪有意趣的。
祈瑱看到眼前场景,也是觉得心中好笑。只是眼角余光扫向一边的大炕,目光便顿住了。
炕上铺着的被褥不甚整齐,露出了一个角角,却把褥子下铺的稻草垫子显了出来。祈瑱看着这稻草垫子,只觉得十分扎眼。
祈瑱将视线转向走在前面的彦哥,这才留意到彦哥穿着深
蓝色棉布袄子,腿上是绑腿的黑色棉裤,脚上踩着高帮的棉布靴。
他身上衣料都是是寻常百姓常穿的棉布。这样的面料,不要说是侯府少爷,便是府里体面些的小厮,都不会穿用。但祈彦这一身穿着打扮,却显得干净利落,不显一点窘态。
祈瑱忽然意识到,其实彦哥儿是个长相很出众的孩子。他初见彦哥,便见他精气十足,眉目舒展。虽是个孩子,言语行事也十分幼稚童气,但同时也有股子从容稳重的仪度,让人只觉得这孩子聪明伶俐,俊秀可爱,下意识便忽视了他的衣着。是以父子相处了一日,祈瑱还是头一回留意到他的衣饰。
祈瑱心中滋味难辨。扭头示意常顺扶自己回去。
到了门口,常顺见程嘉束一身粉袄在门口等着,想到那灰熊的衣着打扮,又是忍不住想乐。
他嘴刚咧开,便看到祈瑱冷冷的视线扫过来,赶紧肃容低头不语。
程嘉束接过祈瑱,搀着他慢慢躺到炕上。一躺下,祈瑱便默默伸手去摸身下的褥子。果然,薄薄的褥子下面亦是一层厚厚的稻草垫。
祈瑱闭上眼睛。
他虽然对程嘉束母子没有什么情意,但也只是不让他们在自己眼前出现,碍自己的眼而已。他并无意苛待他们,也实在没有想到她们母子在这别院里生活寒素至此。
只是想到那设施奇异便利的净房,对于他们的生活是否真的贫苦,祈瑱又犹豫起来。
祈瑱一时间心思翻转,察觉到程嘉束还立在一旁,没有出去。
祈瑱睁眼,正撞上程嘉束的视线。
程嘉束面带迟疑,说道:“侯爷,我力气小,实在服侍不了你起居洗漱。不如你搬到彦哥屋里住,让彦哥跟我住,这样常顺照顾你就方便多了。侯爷觉得如何?”
当初程嘉束整修别院的时候,因资金有限,便只修了灶院,她住的院子以及石叔石婶住的门房,其他院落一概没管。以致于如今祈瑱来了,竟连个旁的能住人的地方没有,只能叫他挪到彦哥儿那屋去。
本来是个两厢便宜的主意,祈瑱理智上觉得这样处理最好,然而鬼使神差地他却说了一句:“不必。”随即又解释道:“彦哥大了,跟你一起住不合宜,先这样吧。”
程嘉束无奈,也只有由他。
却说常顺心里却记挂着事,把祈瑱交给程嘉束后便赶紧去了外院。
果然大老远便听到石婶在那里嚷嚷:“哎哟天老爷啊,跟你们说的清清楚楚,上完茅房要拉绳子冲一冲,净是没有一个人听的。瞧瞧这都腌臜成什么样子了!”
原来,程嘉束给灶房装了锅炉之后,为了用热水方便,便把挨着灶房,原来堆放柴火的小院子改成了卫生间和淋浴房,且中间砌了墙,分了男女。分别从灶房子院子的两头出入。如此,虽然是一个院子,共用灶房的大锅炉,但中间砌墙隔开,各自有门进出,两不相干。
石婶杏姑是只用女厕,石叔平时也是从不往女厕的门口方向靠近一步。
这些亲卫们过来,石栓自然只领他们去男用净房,且再三交待不可往另一头去。石婶忙的脚不沾地,也不去男厕那头,自然不知道这些大头兵们把净房糟蹋成什么样子。听到石栓抱怨,她趁没人的时候过去看了一眼,简直气得火冒三丈!
人过惯了洁净日子,是再不能忍受一点腌臜邋遢的。
见常顺过来,也不管他在侯爷身边有多体面,张口就是告状。
石婶想得透彻:我如今是夫人的人,你常顺在侯爷跟前再得脸,跟我有什么相干?
既然不靠着府里吃饭,她见到常顺这个侯爷跟前一等一的红人也不怵,当即就抱怨:“常管事,你可得跟你带来的兄弟们好好说道说道。咱们夫人是个好干净的,你们住进来,就得守咱们的规矩。夫人花了大价钱造的茅房,平日里都是干干净净的,你们才来一日,就糟蹋得不成样子。可不兴这样的!”
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又是他们理亏。常顺只有摸着鼻子道:“夫人这茅厕以前没有见过,弟兄们不知道怎么用,倒不是故意的。回头我说他们去。”
石婶也不是那得势不饶人的人。见常顺态度好,也就消了火,不再揪住不放。再者她厨房里还有一堆事要忙,也没时间跟常顺掰扯。
便边转身走边絮叨:“我以前见夫人才装上,也是新奇不懂,不也是一点点学着用的。况且我们做下人的,哪里配用得上这么好的东西。都是夫人心善,自己有的,便也必得给咱们一份。要我说,哪里敢这么泼费的?府里又不给咱们花销,这么些个人,这几年全靠夫人卖嫁妆养活着,夫人嫁妆能撑几天?夫人偏就不听。唉,我就说,好人没好命……”
说是自言自语,那声音大得隔壁院子怕是都听得一清二楚。
常顺听得皱眉,追上几步,低声问她:“怎么,府里头没有给夫人花用?侯爷临走前可是都安排妥了的。”
石婶瞥他一眼:“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常顺无奈:“石婶子,我骗你作甚?”
石婶撇嘴道:“自咱们搬过来时侯爷来过后,这几年府里就再没有人来过。以前我当家的还去府里请过安,连主子的面都没有见过,更别提给钱了。一文都没见过。”
第49章 第49章愉快坦诚地交流
常顺听了石婶一肚子抱怨,心里也是摇头。得亏夫人有自己的嫁妆,不然这几个人可怎么过日子?老夫人这事儿做的,未免也太,咳咳咳。
正想着如何委婉地将此事告知侯爷,又被人叫住。原来是亲卫队副统领李延。
常顺名义上是亲卫队统领,实则他主要职责就是跟着祈瑱,除了贴身护卫外,还负责处理些杂事,对亲卫队的事情并没有多少时间管,主要还都是李延负责。
李延也是好容易处理完一堆杂事,过来找常顺汇报:“侯爷这次带回来五十人,折了两个兄弟,还有十一个伤势严重,经不起长途奔波的,其余人等再休整两天,后日一大早便回青州。”
常顺想了想,道:“王大有几个,不在军籍上,便是被人看到也不妨事,便留在这里吧。那几个兄弟受伤太重,万一出个什么事情,也不顶用。多留几个人保险。只要侯爷不叫人知道,等后面回了青州,就不妨事了。
叫咱们的人守好几个门,若有人在外头窥伺,就马上回报。别院那几个人,不要他们单独出去,但凡出去,都得叫咱们的人跟着!”
李延一一应了。
常顺又想起一事:“找个人,悄悄去营里,让廖先生告个假过来几日。侯爷伤势重,又不敢请外头的大夫过来,廖先生懂些医术,有他在旁边照看着侯爷更妥当些。”
李延迟疑道:“这,若是被人知道廖先生过来这里……?”
常顺便道:“那就说是夫人病了,廖先生受侯爷所托要看顾夫人,所以过来给夫人看病。就是其他人,也可说是侯爷过来护卫夫人的。”
好歹是自家侯爷的夫人,常顺张口就说是她病了,拿她顶缸。李延不由看了他一眼。常顺明白他的意思,却不放在心上。
总归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夫人,拿她生病的借口来做个幌子,能有什么关系。
待回到茶水间,药鼎里药汤已是煎好,常顺端了药,迟疑了片刻。到底是不想把喂药的事情假手与人,便站在门口说了一声,得了允许才推门进了内室。
他边喂祈瑱喝药边道:“侯爷,要不要从府里叫两个贴身伺候的人过来?夫人这边人手实在是太少了。我一个大老粗,照顾侯爷总不如丫头们精细。”
祈瑱也是觉得颇为不便。程氏白日里也不知道做些什么,不摇铃唤人她是不会出现的。让常顺一个大男人频繁出入内室,也着实不成样子。
但是煎药喝药这种事,他也确实不放心让程氏服侍,也只能由常顺做了。
想想还是摆手:“罢了,无非是将就这几天。伤好转一点我们就要走,惊动了府里又不知要多出多些事情来!”
他着实不放心裴夫人的行事。他受伤私下回京这事,今天让府里头知晓,只怕第二日京中便全都知道了。但凡母亲行事缜密些,他自己在京畿又不是没有庄子,又何必非要住到程氏这里来!
提起府里,常顺想起石婶的话,斟酌一番,便将府中从未给别院拨钱一事说了出来。
祈瑱额头青筋直跳:“真是胡闹!”
母亲行事也着实是过份。程氏都避居到如此偏僻的别院了,一年也不过五百两银子的花费,就这么一点钱母亲都要克扣。
叹了口气,祈瑱道:“把刘管事拿来的礼单给我。”
这次金矿的事情,祈瑱是立了大功的,又是为了救王府的侍卫统领受的重伤,故而虽然时间仓促,齐王送来的礼单也极丰厚。光是官银便有一千两,另外还有各色布匹绸缎计十匹,山参两支,并其他补品若干。
祈瑱扫了一眼,见都是些实用的东西,道:“把单子交给夫人吧。”
常顺应是,收拾了药碗便出去了。谁料过了一会儿回来时,却面色尴尬:“夫人不肯收,只要了一百两银子说是兄弟们的伙食费,旁的便不肯再要了。”
祈瑱本来想静心休养,不料程嘉束这边又生波折,心中不悦。
当日程氏离开府里来到别院,除了家俱不好带外,她的首饰衣料细软是全部带来的。她没有产业傍身,一个妇道人家也做不了什么营生,想也只能是靠那点子嫁妆过活。她嫁妆本就不多,几年下来,只怕如今也剩不下多少了。
偏都这样了,还要硬撑着脸面装清高。等到山穷水尽一文钱没有的时候再回头求他,难道就好看了?
祈瑱略一思索,自觉猜到程氏的打算。
恐怕就是故意装个清高孤傲、不好富贵的样子,博他赞叹怜惜罢了。只可惜这些女人争宠的伎俩,他早就见惯。程氏如今使出这等手段,可是打错算盘了。
祈瑱声音也冷了下来:“那就算了,给她一百两银子罢了。”
只是想到祈彦穿着的那身粗布衣服,终究是自己的儿子,心中不忍,到底加了一句:“把那衣料也捡几匹好的一起送去。”
这下再没有什么波折了。常顺再来回话,说是夫人接了银子衣料。又替祈瑱换了药,这才自去休息。
程嘉束在祈彦屋里,看着他洗漱完上床睡去,这才打着呵欠回自己房间。
她此刻心情很愉悦。
方才,常顺过来,说是这些亲卫住在这里几日,花销太大,故而他奉侯爷的命令,给她支些银子。
这自然再好不过。虽然程嘉束有钱,支付得起这些人几日的伙食开销。可是他们自觉,自己能主动给钱,当然更好。
只是没有想到常顺一开口,就是给一千两银子。
这就有点过了。
祈瑱那些亲卫在别院住上也无非十天半个月,一百两银子也够了。便是花得多了点,她又不是出不起这个钱。
一下子给她一千两银子,是要做什么?下回还要来吗?这回接了这个银子,下回人家再来就更加理直气壮了,自己收了人家的钱,也不好拒绝。
那可不成。办多大的事收多少的钱。我不多收你的银子,你下回也莫要再来我这里。
常顺看起来也是个晓事的。她拒了这一千两银子,他回了祈瑱后,就便只给了一百两银子,此外还给了几匹料子。
几匹衣料而已,程嘉束倒不至于矫情不收。再者,祈瑱住在她房间里,衣食起居需要她照料的地方多了去了。这料子程嘉束也收得心安理得。
于是交易就这么愉快地达成了。程嘉束自觉自己将事情处理得圆满周到,很是满意。
回到卧室,客气有礼地跟祈瑱打了招呼。见他要休息,便替他拉下帷帐,然后才自取了被褥铺在软榻上休息。
总归帷帐隔着,谁也看不见谁,昨天晚上便是这么过的,程嘉束也就习惯了。其实说白了,两人睡也睡过了,有名亦有实,倒也没有必要过份避忌。程嘉束做完心理建设,心安理得地睡去。
次日一大清早,彦哥儿便哒哒哒跑进来,叫道:“母亲,梳头!”、
程嘉束早已经起来,在梳妆台前梳好头发。她也不会什么繁复花样,就是简单在头个盘个发髻,插两朵珠花完事。
其实祈瑱猜的也没错。她如今的首饰确实也剩得不多了。一则要掩人耳目,不叫人知道她挣钱的法子,每年总得变卖几样首饰。再则她也一直将首饰换成金叶子,以备将来。
首饰她虽然喜欢,但是为了生活,也顾不上了。她如今只留些些款式简单、用料扎实、好携带也好变卖的首饰。其余大都处理掉了。
程嘉束搂住扑过来的彦哥儿,笑道:“刷过牙了么?”
彦哥儿呲牙,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又哈了一声,让母亲嗅他清新的口齿,然后才嘻嘻一笑。
程嘉束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接过梳子又问“早上喝水了么?”
彦哥背过身方便母亲梳头,一面大声答道:“喝了。”
又说:“我去看了大白和小绒,石婶喂他们吃过饭了。小毛和黑叔也吃过了。石婶说小毛昨天累坏了,今天早上得好好吃一顿,小毛今天吃的全是豆饼。”
程嘉束随口应道:“那是,昨天吃饭的人多,小毛拉水可不得忙坏了,是得多吃点儿好的!”
说笑间,程嘉束已是把彦哥儿的头发梳好,依旧是在发顶上束成一个小髻,用发带绑好。程嘉束摸摸儿子的小髻,只觉得可爱极了,“叭”地在他小脸上亲了一口,赞道:“嗯,我们彦哥儿长的真好看!”
彦哥咧嘴自豪一笑。
看到对面帷帐还闭着,他好奇道:“母亲,你还没有叠被子吗?”
程嘉束一拍额头:忘记屋里还有个人了!
于是只好赶紧找补:“嘘,小声些。你父亲还在休息,不知道有没有醒呢。”
又放低声音问:“侯爷,可是醒了?”
祈瑱眼角直抽抽。他很是怀疑,程氏是不是根本不记得他还在这屋里了。但又不好问,只好应了一声:“已是醒了。”
程嘉束轻咳一声,“侯爷稍等,我看常管事是不是也该过来了。”
所幸常顺此时也过来了。程嘉束将祈瑱扶到门口,便带着彦哥儿去院中跳绳,留他们二人去内室洗漱更衣。
第50章 第50章教书先生不好找
待程嘉束跳完绳,常顺已是离开。她进了内室理头发,却见祈瑱不像是洗过脸的样子,不由好奇道:“侯爷还不曾洗漱?”
祈瑱有些尴尬。常顺一个粗汉子,自己生活且不讲究,更不用说贴身服侍人了。只扶他去了趟净房,洗过手,便说要替他煎药,自去取药去了。根本就想不到他要洗漱的事情。
无论心中怎么想,祈瑱面上却是一派坦然,道:“常顺也就做些粗活,哪里会服侍人。你来帮我洗漱。”
要不说拿人手软呢?程嘉束想到那几匹璀璨光华的衣料,拒绝的话就不好说出口了,只有答应下来。
程嘉束此刻只深恨自己多嘴:“侯爷且稍等,我去准备下。”
祈瑱以为她不过是端盆水取个帕子过来罢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程嘉束推了个架子过来。
这个木架子底板极低,离地不过半尺多高,下面当是装了上轮子,可以推着走。
架子一侧装了支架和把手,方便推动。支架中间有两根横杠,上面挂着几块布巾。上面安了个置物篮,里面放着竹筒,牙刷,牙粉等物。
木架子上则依次放着水桶,炉子,脸盆架等。炉子上还坐着个水壶。
待到程嘉束把这个模样怪异的木架子推过来时,祈瑱才发现,铜盆的高度恰与炕平齐。
程嘉束先从水壶里把水倒进铜盆,又把搭在架子上的布巾湿了湿水,便
给祈瑱擦面。
感受到温热的毛巾捂在脸上揉搓,祈瑱不由皱起了眉:这妇人手劲也太大了些,根本不知道如何伺候人。他身边侍奉梳洗的婢女都是精心训练过的,上手从来是轻柔和缓,哪里有这么生硬粗鲁的。
这样粗手粗脚不会服侍人的丫头,若是在府里,早叫他打发走了。
只不过如今人在屋檐下,他也只有忍了。
程嘉束胡乱给祈瑱抹了几下脸,拧了布巾给他把脸擦干,又问:“侯爷可需要刷牙?”
祈瑱刚想叫她帮自己刷,想想她那粗暴的手法,又改了主意:“我左手尚可用。我自己来便可。”
程嘉束便从水壶里倒些温水进竹筒递给祈瑱,又给他倒了牙粉,由他自己刷牙。
祈瑱刷完牙,程嘉束将东西收拾好,这才推着架子出去。
待常顺并杏姑两人送饭过来,祈瑱也不要人伺候用饭,叫常顺拿了炕桌,自己坐起来,用左手慢慢吃。
他算是明白了,程嘉束和常顺都不是会伺候人的,与其叫他们粗手笨脚伺候,还不如自己来得方便。
再则,他与程嘉束并无什么情份,虽然不得已来别院暂住几天,但他本心实在不愿与程嘉束牵扯过多,更不想她借着照料自己的功劳顺势缠上自己。
虽说当初来别院是她主动提出。可以那时她的处境,提出这个要求,也是不得不为之。如今时间久了,谁知道她的心思有没有变化。
若是她自己愿意继续呆在这别院,自然是好。可若是她觉得这别院偏僻荒凉,变了心意,想要回京呢?
他住别院这些日子,自然会给程氏补偿。但若她想要借着这个机会谋些旁的,也绝不可能。
祈瑱本就是心志坚定之人。从前与李珠芳那般情深意重,后面因李珠芳行事不轨,便当即翻脸,再无转寰余地,何况是从没有过一丝感情的程嘉束。他自然更不会给她挟恩图报的机会。
程嘉束与彦哥儿则是在外面正屋的八仙桌上用饭。早饭是小米粥并煎饼小菜,一碗蒸蛋。彦哥儿还有一碗羊奶。别院里养了头奶羊,就是为了让彦哥儿能有羊奶喝。
用完饭,石婶便来寻程嘉束,说是回话实则便抱怨起来:
“这些人也太能吃了,咱们放着能吃一个月的粮食,昨天一天便下去了一大半。就这么着,剩下的粮食也只够吃个两三天的。可得赶紧去采买些。不然大家伙就等着饿肚子吧;
嗐,这许多人,人来人往的,把外院祸害得不成样子,昨天老石一天,啥都没干,净给他们这些人收拾了。别说人了,连驴都架不住。昨儿个你知道叫咱小毛拉了多少次水吗?可把咱小毛给累坏了!
这些个大头兵,正事儿不干,还净添堵,昨儿个老石想出去买点儿黑豆,门口竟还有人拦着不叫出去!你说这叫什么事?”
程嘉束听得头大,且这些事儿不是她能解决的,便跟着石婶到了灶院,又从旁边拦个人:“叫你们常管事过来一趟。”
待常顺赶过来,程嘉束将石婶方才的话说了一遍,这才道:“我听石婶说,石叔要出去买东西,你的人拦住不叫人出去,是个什么意思?”
常顺不由得尴尬,含糊道:“侯爷此行乃是机密,需得小心行事,这也是侯爷的意思,还请夫人恕罪……”
程嘉束“哼”了一声,道:“既如此,叫你的人一起出去,可有问题?若不出去买东西,这一大堆人就等着饿肚子罢!”
常顺赶紧道:“无碍的,那些个大头兵,叫石叔尽管使唤就是。”
程嘉束也不客气,就道:“那成。正好,这许多人,只石叔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找几个人给石叔搭把手,每天把外院清扫收拾下。”
常顺满口答应:“没问题,我等会就吩咐下去。”
程嘉束这才又对石婶道:“这两日有伤员,你每日里杀几只鸡给受伤的人吃。下午叫石叔带上人,出去采买点粮食过来。”
因着前世的生活习惯,程嘉束从不在口粮上克扣人。
常顺想起一事,赶紧道:“夫人,明日有人要走,今儿个还需得给他们准备些吃食。”
“多少人要走?”
“三十个。”
这是走了一大半了。也是好事儿,人少了也好应付。程嘉束就叫石婶回去准备:“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叫常管事给你安排几个人打下手。”
一件件事情安排清爽了,程嘉束这才道:“先到这里吧,有什么事下午再回我便是。”
常顺跟石婶出了院子,见夫人领着彦哥儿又往一旁的厢房走去,好奇道:“夫人与少爷白日里便都在厢房里?等下我若要找夫人回事,便是去厢房寻夫人?”
石婶道:“那是夫人的书房。上午夫人要带少爷在书房里读书,我们都不去打扰他们的。若有事找夫人,须得等晌午之后了。”
常顺若有所思点头。
却说彦哥儿如今是上午上课,下午便是练字,背书,或者彦哥儿去园子里玩,或者程嘉束带他做些手工等等。
彦哥儿屋里小熊跟前摆着的陶杯,便是程嘉束闲暇时间带他去河边挖了黏土,捏了各种杯盏碗罐,然后放在烤炉里烧出来的。
至于上课用的教材,除了语文,其他都是程嘉束自己编的。语文是先教千字文,然后四书,另外还搜集些诗集叫彦哥儿背。
只是如今问题也出来了:程嘉束的水平给彦哥儿启蒙是没有问题的,可若是要再学得精深些,便不行了。且程嘉束不会写毛笔字,也不能教彦哥儿写字。
因她常去京中一家叫隆盛祥的笔墨铺子买笔墨纸砚,跟那里的掌柜也熟悉了。后来再去京城,便都带上彦哥儿,叫这位姓何的掌柜指点下彦哥儿写字。
只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彦哥儿的字写的着实不怎么样。
程嘉束便索性委托了隆盛祥的何掌柜,帮她寻个坐馆先生。
程嘉束住在别院,外出交际本就不便。又不认识多少人,能最多接触到文人的地方便是瀚祥斋与隆盛祥这两个铺子。
只是她写书本就是隐匿了自己的身份,自然不能委托翰祥斋的老板帮自己寻先生,所以只能拜托隆盛祥的何掌柜了。
程嘉束前几日刚写完一本新话本,本就计划这几天送书斋卖掉,再顺便去问下何掌柜,坐馆先生寻的怎么样了。只是祈瑱这么一来,不知要住多久才走。总之他在别院这段时间里,自己是肯定出不了门的。
默默盘算了下后面的时间安排之后,程嘉束这才拿起一本《论语》,接着上次学过的内容继续往下讲。
如此一直忙碌。总归祈瑱那里有常顺守着,不需她候着,程嘉束便还是一如往常,不曾因祈瑱的到来改变自己的日程。
上午便一直给彦哥儿上课,便是午休,也是在书房的炕上小憩。
下午便陪着彦哥儿到花园里,背会书,然后看着祈彦去玩沙子,整日里都围着孩子打转,却是一整个白天都不曾进内室看过祈瑱。
直到晚上,常顺喂祈瑱喝过药,自去休息了,程嘉束这才回内室洗漱。
祈瑱躺在炕上,见程嘉束从净房出来,头发湿淋淋披散着,脸上红扑扑的,穿着一件朱红色绸面长夹袄,中间只是用带子随便系了一下。边走边擦着头发。随着她的走动,一股湿热的香风在小小的卧室里弥漫开来。
祈瑱心中便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正要说话,外头传来噔噔的脚步声,随后房门打开,彦哥儿冲了进来:“母亲,我洗完澡了!”
祈瑱扭头看去,彦哥儿穿着与程嘉束身上款式一样的袍子,只颜色不是朱红,而是亮蓝色。
不知为何,祈瑱
看到祈彦穿着那夹袄绸子面料,不再是棉布袍子,心里竟是莫名奇妙地舒了一口气。
程嘉束看着穿着浴袍的儿子,摸摸他的头发,见还都是湿的,便把自己擦头发的布巾裹他头上,道:“别乱跑了,在这里等着。”说罢自己却湿着头发出去了。
只过了片刻,程嘉束却又推着昨天那个架子进来了。只是这回中间炉子上的水壶没有了,炉子外面罩着个薰笼。
程嘉束又去净房取了块大布巾过来,铺在薰笼上,拍拍软榻:“躺上来!”
彦哥儿听话地躺在榻上,头熟练地放到薰笼上,让母亲帮他烘头发,还说:“母亲,我刚刚才刷过牙,不过还没有用牙线呢!”
程嘉束没好气地戳了下他的脑袋,嗔道:“下回自己用!”
“嘿嘿!“祈彦欢快地笑两声,却狡猾地没有答应。比起自己动手,他更喜欢偎在母亲怀里让母亲给他用牙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