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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假如眼神能写字,撒旦一定会在上帝的脸上写下“不要脸”。但很可惜,祂不能。所以祂只能眼看着上帝顶着个不那么养眼的壳子(门牙上的十字架在拉低颜值这件事上出力颇多)和利奥兰握手,挂着虚伪的笑容向利奥兰表达恭喜:

    “一千年内升职大天使,我敢打赌天堂里没有第二个天使有此殊荣。”

    “啊——看看你!”撒旦再次发出忍无可忍的咆哮,“为什么你不干脆长出一条狗尾巴,或者在脑袋上插一块牌子,上书‘赞美我’?!”

    他抬手就要静音水镜,神迹刚施展到一半,利奥兰:“尚德松?你是……尚德松吗?”

    利奥兰紧紧攥着“尚德松”的手,眼神狐疑:“我记得你是个右撇子,为什么用左手和我握手?”

    顶着尚德松壳子的上帝:“……”

    手停在一半,眼神逐渐亮起来的撒旦:“……:D?”

    上帝镇定自若:“我确定我们没有见过。”

    “但我抄录过你的档案,”利奥兰甚至能背诵几段,“‘当夏娃摘下禁果时,尚德松抬起右手将文书递交给加百列。他的左手上带着几枚尾戒,他不希望加百列注意到这点,认为他花哨不可靠’、‘加百列邀请他比试剑术,尚德松在使用左手还是右手之间犹豫良久,最终决定使用右手——他不希望表现得轻视加百列’……天哪,你真的很仰慕加百列!顺便一提——你今天为什么站得离加百列这么远?”

    上帝:“……”

    撒旦:“……”

    即便是期待看好戏的撒旦也不得不承认:“老天,这有点叫人毛骨悚然了。他真是天使,不是什么特工头子?”

    还有可怜的尚德松,只是被上帝借用一下壳子而已,老底就被利奥兰揭了个精光。幸好加百列本来就自恋,听说一个同事的内心活动天天围着自己转只觉得矜持得意,不怎么大的大脑根本没往多了想。

    撒旦磨牙:“说点什么!你没看见利奥兰的眼神变得更怀疑了吗?你是上帝!你应该全知全能才对!”

    水镜中的上帝本体发出沉吟:“但我还没闲暇到会捧着一个天使的档案,从字里行间分析他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他会站得离加百列近还是远。”

    祂一般只把控大方向,确认宇宙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行:“尚德松的档案复制一份给你,记得提醒我类似的细节——你也不想这场赌局因暴露而中止吧?”

    撒旦:“?你在……威胁我吗?雅威?”

    上帝威胁撒旦,什么叫活久见。

    一场轻松愉快的近距离接触野生天使活动,忽然变成了猫鼠游戏。

    在以“思考主的旨意,有些走神”糊弄完天使后,天堂地狱两大头子不得不绷紧神经。撒旦把档案翻得哗哗响,就差把“尚德松进门时先抬右脚还是先抬左脚”也总结一番。

    “这是个糟糕的主意。”上帝说。

    “没错……”撒旦已经有小几千年没这么工作过了,祂看字都脑子发胀,“我们能不能达成共识——除非赌局尘埃落地,谁都别再整这么一出?这一点也不有趣。”

    上帝吃瘪是挺好看的,但如果祂要为此付出反复钻研文书的代价,那这个乐子也不是非看不可。

    利奥兰对于两位头子的私下互动一无所知。此时此刻,他正站在未来将被称为“东非大裂谷”、但现在还是完整的赤红平原之上,眺望不远处那连片的城池。

    犹豫和矛盾像淤泥裹住他的脚步,利奥兰还没想好自己要如何进入城池、是否要遮蔽面容。

    如果城池中的人当真在看见他的脸后全部发狂,他要怎么做?真的降下硫磺与火雨,将整整两座城池的人全部杀死吗?

    他不知道。他从未扼杀过任何一条生命。即便只是想象生命在自己的双手之下流逝,他都会感到不寒而栗。

    尚德松在此时发出无情的催促:“快进城,为什么停下来?难道你对执行主的意旨心怀迟疑吗?”

    ——以防有任何人误会,上帝只是在撒旦的场外提示下严谨认真地扮演尚德松。

    利奥兰看着城池喃喃:“我只是对自己的意志是否足够坚定感到担忧……算了,先进城。不论如何全城上下都是强暴犯也太不合理了,孩子呢?总不可能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也如此邪恶?”

    带着乐观的心态,利奥兰与尚德松一同步入城池。

    此时正值夜晚,所多玛城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男性城民正坐在城门口吹着夜风。他身边放着一只小篮子,一根竹笛从篮盖中探出小半截,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惹人喜爱的青玉色。

    “哦!外乡人!”城民很快发现了两个外来客,热情地从地上一跃而起,拍拍衣摆,向两人展开手臂,“欢迎来到所多玛——多么惊喜,最近很少有人会来这里做客了。二位想拜访城里的谁?如果没有下塌处,请务必来我家住住吧!我叫罗得,那间小房子就是我家。”

    尚德松不怎么在意地刚想答应,莫名感觉后背发寒的利奥兰悄无声息地拽了他一下:“可以问问……为什么整座城都没有灯光吗?我是说,我知道这是晚上。但你懂的,不论多深的夜晚,一般来说总会有那么一些人醒着有事要做。”

    “噢,”罗得无奈地耸耸肩,挎起小竹篮,“还记得我刚刚说的吗?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行商来了,烛火灯油都短缺,没人会浪费这些。你们这都不知道?那看来你们不是来探亲的,只是过路的旅客——那就请允许我再次邀请你们留宿在我家吧!城里可没有旅店。”

    隔着水镜,撒旦再次翻开了祂不知何时新买的精装版圣经(但撒旦为书包了个壳子,现在圣经的封面是三双漆黑的翅膀):“罗得……留宿……没错!这个罗得就是整座所多玛城中唯一的义人,会在接下来的全城围捕中保护你们——真的假的?这书上说全城的男女老少都会来敲罗得家的门,试图‘享用’外乡人。”

    上帝:“?”什么叫真的假的,“这是你推荐的地方,难道你没有确认?”

    “嗯——我只是对阿斯蒙蒂斯说,‘去找几座充斥着罪恶的城!’然后祂就给了我这两个名字。”撒旦耸耸肩,“但看利奥兰的反应,他好像认为这城有问题?”

    ——相当有问题。

    利奥兰寒毛直竖地靠近尚德松,暂且顺着罗得的邀请,进入罗得的住所。罗得的妻女已经入睡,罗得将妻子唤醒,一起去两个女儿共住的房间挤一挤,主卧则让给客人。

    等到房间的木门关上,利奥兰立即从床边弹起来:“这里绝对不对劲。你感觉不到吗?绝望、憎恨、作呕……那么多负面情绪充斥着整座城池,我们必须去调查一下!”

    如果康斯坦丁在这,他就会意识到初见时他始终想知道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天使无条件地信任蝙蝠侠?甚至才见不到十分钟,就愿意为救蝙蝠侠闯入地狱?

    因为敏感的天使能够感知某个区域内充斥的情感。亚次拉斐尔同样也有这样的敏感知觉,因此他们才会比天堂中的其他天使更容易与人类共情。

    撒旦哗哗狂翻档案,尚德松维持人设:“真的?为什么我感觉不到?”

    “我可以对上帝发誓!”利奥兰见尚德松屁股都不乐意挪一下,只能自己悄然打开木窗,“这不会很难,我们就去隔壁屋子观察一下……等等,你闻到了吗?”

    夜风送来古怪难闻的气味,像尸臭掺杂了大量的药剂、熏香。

    甜腻馥郁的熏香中夹杂的那点腐烂味令尚德松条件反射地作呕(这当然也是扮演的一部分,难道上帝会因为尸臭而失态吗?),利奥兰压着恶心又嗅了一下:“——等等,我闻到了硫磺味!”

    此时警觉已经晚了。刺鼻的硫磺从土地之下渗透而出,无数双油绿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远方传来古怪的魔笛声,如同狎昵邪恶的窃窃私语:

    “Fruere festum,diabolus!”(可翻译为‘享受盛宴吧,恶魔!’)

    利奥兰反应迅速地冲出主卧:“是罗得!他篮子里有一根竹笛——可恶!他果然不见了!”

    房间中空空如也,罗得的妻子和女儿们也不见踪影。利奥兰仅在梳妆台上匆匆扫见一些巫师时常用来保养傀儡的松脂油,这无疑揭露了罗得家人的真实身份。

    “框!框框!”

    小屋大门被重重锤响,利奥兰听见屋外传来放浪而肆无忌惮的交媾声,但更多的是粗暴的砸门声和充满恶意的调笑:

    “谁在今天的惊喜盒子里?为什么不开门让我们进去?”

    “啐!鬼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那个魔笛手为了换取和我们的契约,挖下了自己的眼睛,根本看不见外乡人长什么鬼样。别我们好不容易锤开门,看到的是个丑八怪!”

    “往好处想,再不济咱们也能吃到灵魂打牙祭……喂!里面的!怎么还不开门?!”

    浓烈的硫磺味钻入小屋,利奥兰上一回闻到这种浓度的恶魔味,还是在地狱:“怎么回事?!这里到底有多少个恶魔?”

    一旁的上帝同样也在问撒旦:“怎么回事?为什么你想引导利奥兰毁灭的城池里,有这么多恶魔?”

    撒旦盛情邀请天使诛杀恶魔,未免有些过于离谱了。用未来的话说:陛下何故通敌谋反啊?

    撒旦比上帝还茫然:“我怎么知道!?”

    “……?”隔着水镜,上帝的本体缓缓转头看向撒旦,“你是地狱之主,恶魔之王。你告诉我你不知道你亲自挑选的地点有你手下的恶魔在?”

    撒旦据理力争:“那英国外交部部长还管辖英国外交呢!他就知道英国的外交决定吗?!”

    上帝:“……我认为你该做一些心理准备,利奥兰看起来有点生气。”

    ——是很生气。

    撒旦尚且怀揣着美好的想象:“你是说,做准备迎接因愤怒而堕落的天使?”

    ——假如愤怒之罪不分缘由,那或许是的。

    地面上,恶魔们占据着被他们吞噬灵魂的皮囊,纵情欢愉。

    城池之上,枉死之人的绝望憎恨无止尽地不甘徘徊。

    死亡的回响一遍遍在这座城池之上复现,利奥兰甚至能依稀能听见那些灵魂愤怒地低吼:

    ‘去你*的屈服……恶魔,刽子手,滚回你们的地狱!!’

    ‘恳请你们,至少别伤害我的孩子,别——不!!该死的恶魔!!我要用我的灵魂诅咒你们!我要你们永堕炼狱,我要你们经受的折磨比永恒的时间还多!!’

    ‘啐!杀死我吧,卑劣的混账。但我向你们保证,不论我的灵魂升入天堂还是堕入地狱,我都会回来、我会杀了你们……用比你们更残忍的方式!’

    不屈的灵魂如此诉说,但他们的尊严仅是恶魔取乐的调剂品,他们的反抗比不上蚍蜉撼树。

    恶魔们吞食了他们的灵魂,嘲弄那位父亲以为人类卑劣的灵魂可以让恶魔遭受惩罚,那个女孩以为自己的灵魂尚有选择天堂地狱的余地。

    多么……多么……

    利奥兰找不出形容词,他的确很不会骂人。

    但他会愤怒,会讨回公道。

    漆黑的夜空之上,苍白的残月之下,天使张开原本华美洁白的羽翼,怒火化作喷涌的光辉,载着他化作一团流火,遽然砸向地面。

    火焰点燃硫磺,整座城池眨眼化作炼狱般的火海。天使就踩着火海,无情地将每一个距离他最近的恶魔依次用圣光钉穿胸膛:“灵魂,交还出来。”

    “什——啊!!”

    第二根圣光长锥钉穿了一名恶魔的右眼,但比疼痛更让恶魔恐惧的,是圣光对他本质造成的侵蚀:“不不,拔出去!难道你不想要那些人类的灵魂吗?!我命令你拔——啊!!”

    第三根,从左眼钉入,利奥兰平静询问:“还想继续吗?”

    第四根、第五根、第六根……天使根本不像真心打算救人,圣光长锥一次比一次刺得更快。别说思考,恶魔甚至连趁着疼痛的间隙喘息都几乎无法找到,刑讯到最后,他几乎是尖叫着哭喊出屈服:“放!我放!!不……”

    一缕色泽浅淡的灵魂残片从恶魔张开的口中如烟雾般飘出。

    利奥兰踩着恶魔的心脏,眼睛眨也不眨地落下又一根圣光长锥:“继续。还有。”

    “啊!!!”

    又两缕灵魂碎片从恶魔惨叫的口中飘出。

    天使张开丰厚温暖的羽翼,让那些灵魂碎片在自己蓬松的羽毛下栖息,转过头又扫了眼其他恶魔。

    “……呃、呃,我放!我放!有什么话好说!”

    “对对,几条灵魂而已,又不是多重要的东西……”

    “你们疯了吗?!居然对天使屈服?!”

    “你才疯了,我们又不是天使!搞什么宁死不屈?见风使舵才是恶魔该做的事。”

    一条又一条灵魂残片随着恶魔的松口,萦萦袅袅地飘升而出。天使将两百余残魂安置在羽翼之中,行动间能听见这些细小光点藏在羽毛下窃窃私语:

    “……温暖……”

    “绒绒。”

    “毛……罗得。罗得,召唤恶魔,罗得。继续害人,杀死罗得!”

    天使将自己的羽根收敛起来,让这些残魂不至于因飞行不慎滑落,华美光辉的羽翼微微张开:“这里能交给你吗,尚德松?看住他们,别让他们逃跑。”

    几乎没找到插手机会(其实是每次想插手,天使都会立即扭头,用完全不放心的目光盯视祂,直到祂无言地收手)的尚德松耸耸肩,扫视那些圣光长锥:“看起来你也没给他们留逃跑的机会。”

    利奥兰差点因为这句不上心的话不想离开,但用双眼为代价召唤出恶魔的魔笛手罗得仍旧逍遥法外,他只能做出艰难取舍:“——靠你了。”

    不再浪费时间,天使振翼高飞。奇迹为他指引方向,直到他在城外的赤红山丘上望见反骑着骆驼,悠闲吹奏魔笛催促傀儡跟上的罗得。

    利奥兰倏然收羽,俯冲向下。

    巨大的冲力将罗得拖拽下骆驼,狠狠掼上地面。

    利奥兰屈膝抵着罗得的小腹,右手反持的光刃逼向罗得的鼻尖。他双翼低垂,围成无法逃脱的牢笼:“为什么这么做?”

    “哦,天使。”罗得双目不可视,但他一定有其他感知存在的方法。他的手摸索向天使的羽翼:“多么令人惊喜。”

    “你刚刚问什么?为什么这么做?噢……为什么作恶还得需要理由?我呼吸、我入睡,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如果你非要追究个缘由,那就这么想吧:我是撒旦的信徒,作恶是我信奉主的方式。”

    “他不是。”隔着水镜,撒旦冷冷道,“他只信奉自己。”

    倘若说地狱有什么让撒旦始终无法适应的地方,就是这种满腹恶毒的人类亡魂。

    即便是最邪恶的魔鬼琢磨出的点子,也比不上这些人类所能酝酿出的千分之一,这些可怕的、让人浑身发冷的计划如此精妙邪恶,只有人类大脑才能酝酿出来,倘若有人想寻找真正纯粹的邪恶,撒旦会劝说别往恶魔身上寻找,去看看人间。【注】

    利奥兰面无表情地抬手,匕首深深将罗得不安分的右手钉在地上:“你的意思是,你只是自己想这么做。”

    罗得额头渗汗,脸上的表情却很享受,仿佛疼痛能带给他快感:“哇哦……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天使为撒旦开脱……但你得知道,我能做出这一切,撒旦也不无辜,对吧?至少祂放纵了这一点。”

    “我甚至能这么告诉你:即便你在这里杀死我,我的灵魂堕入地狱,也不会遭受折磨……你看,我早早和地狱达成了合作,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帮他们工作……会有恶魔确保我在地狱过得无比滋润,甚至胜过人间。”

    山丘的另一端,隔着高高的城墙。

    恶魔们同样如此对站在一旁地尚德松叫嚣:“干嘛白费这个力气?浪费这个时间?你们把我们押回地狱,我们也不过会因为履行职责被上面嘉奖,甚至得到擢升,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吗?天使?顺路捎我们回老家升职加薪?”

    其貌不扬的中年天使冷淡地垂下视线,瞥视他们,祂抬起右手:“嘘。”

    盛大的硫磺火雨自天而坠,暗藏其中的圣光将城中的每一寸罪恶都烧灼得仅余灰烬。

    显然,上帝并不仁慈,也可能祂仅将仁慈给予值得的存在。

    城墙的另一边,山丘之上。

    利奥兰深深看了眼看似不在意,实则的确在隐晦地蒙骗天使不要杀自己的罗得:“是吗?”

    夜色中,几具傀儡悄无声息地靠近,向着天使的后背高高举起匕首。

    罗得的脸上绽开迷醉般的快乐笑容:“是——”

    月光下,匕首折射出一道银芒,又被喷洒而出的殷红血色遮掩。

    强烈的作呕欲扩张着咽喉,但利奥兰依旧目不转睛地注视被割开喉咙、嗬嗬抽着气的罗得,即便风沙令他的眼睛刺痛,血液顺着金发流入湖绿的眼中,将视野变得模糊。

    他几乎是以仿佛要将这一刻烙进大脑,烙进自己的灵魂深处的力度和固执,紧盯眼前正在发生的死亡,正在流逝的生命:

    “那么我会确保你在地狱将受到应有的惩罚,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浴血的天使缓缓起身,背后是三具被他化成雪白盐柱的傀儡。

    洁白的盐柱在月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泽,仿佛它们生来纯净,现在又回归纯净。

    利奥兰的右手还在微微发抖,他远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冷静,强烈的作呕欲不管不顾地扩张着咽喉,令他几乎感到疼痛。

    是责任和理智令他在鲜血与死亡的冲击下依旧没有丝毫缓下脚步,展开双翼飞回所多玛:“尚德松!”

    他没有介意自己的同僚趁自己离开杀死了恶魔,他自己同样杀死了一条生命:“去蛾摩拉。尽快处理完这里的任务,我有很多事要做。”

    灵魂碎片需要尽快救回,送回天堂治愈。他需要重新调整自己的工作时间分配……因为今日的事件敲响了天使的警钟。

    隔着水镜,撒旦莫名后背一寒。他搓着手臂抱怨:“什么事?该不会又是天堂氪星宇宙那一堆烂摊子吧?噢拜托,难道他不需要休息的吗?我当初第一次杀……”

    撒旦微妙地顿住话头:“不管怎样,拦下他!多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带他在人间逛逛?”

    这话说的,好像之前因为上帝的私自接近而暴跳如雷的不是祂一样。

    上帝的目光中带着洞悉:“‘当初你第一次杀死生命’。”

    当你第一次杀死生命时,也曾希望有人能陪你逛逛吗?

    上帝没有询问,只将话止在简单的重复。祂在撒旦敏感暴怒起来前岔开话题:“我不认为利奥兰会因为那些旧工作催促尚德松。大洪水的一年零十天都没让他着急忙慌,或许他是准备开展新的工作。”

    撒旦地铁老人看水镜:“什么新工作?工作又不是金钱!为什么他已经有了那么多还不满……足……”

    撒旦:“……”

    撒旦:“等等。你说的这个新工作,该不会和之前那十五个被送进地狱,天天占着茅坑不拉屎,除了祈祷和劝人向善什么正经工作都不愿意做的堕天使有关吧??”

    上帝充满暗示:“也许过几天你就会发现他们突然神奇地想通……积极地开始工作……”

    撒旦:“……”

    撒旦:“这不离谱吗?天使向地狱安插间谍??”

    上帝:“我不觉得这比你想让你的兄弟当自己的儿子离谱。”

    第32章

    他们只是在为活跃气氛而打岔。事实上,上帝并不介意祂的天使在管理……在完成天堂的工作之余,将手伸去地狱(地狱里多一点秩序有什么不好呢?上帝创造了七层炼狱,当然希望它们被物尽其用,而不是因为恶魔们的懒怠放在那儿吃灰);撒旦也并不在意地狱是否被天使奸细渗透成筛子——祂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有责任感了。

    唯一驱使祂们如此闲扯的原因,是天使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差,如果不聊一些其他话题,撒旦可以预见自己将会因此陷入某些并不愉快的回忆,而上帝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做出一些不符合尚德松这个身份的举动。

    飓风扑面而来,利奥兰低着头记笔记——在回归天堂的飞行过程中。

    字条被风刮得扑簌簌抖动,但即便如此,利奥兰依旧一笔一划地记下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

    【治愈灵魂;

    确保惩罚;

    预防下一次】

    月球天转瞬即至,收敛羽翼落地时,利奥兰仍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他在原地站了会,低头瞥一眼字条,才接着向治愈天使所在的恒星天走。

    “利奥兰?!上帝!”从伊甸园中探出头来的智天使大吃一惊(当夏娃和亚当离开伊甸园后,上帝就将这座乐园移到了恒星天。这里距离上帝所在的水晶天最近,即便没有亚兹拉斐尔的看守也没有任何问题),“发生了什么?!你满脸是血!”

    “……”利奥兰短促地点点头,张开羽翼,将藏在羽根间的三百灵魂轻柔地推向智天使——这有点困难,因为有些年幼的灵魂试图在天使的绒羽下多窝一会,那里的触感相当蓬松温暖,“交给你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他又低头看了眼字条,径自转身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说真的,到底怎么回事?”智天使直到利奥兰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敢开口询问尚德松,“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利奥兰,但他从没这么……我该怎么形容?”

    祂甚至觉得利奥兰有些可怕了。

    尚德松注视利奥兰消失的方向:“他在经历成长的阵痛。”

    上帝没有听从撒旦“至少问他一句吧”的焦躁催促,祂知晓利奥兰并不需要,也不会接受。

    所有人都倾向于认为天使看起来很好说话、很容易引导,但种种事例已经证明:利奥兰仅笃信自己愿意笃信的,从不会轻易顺从他人的言语。

    他将自己的固执、强势、过剩的责任感统统隐藏在看似柔软的表象之下,而当表象揭开、暴露出其下锋锐而不容阻挡的坚硬棱角时,曾经熟识他的故知们却感到畏惧了。

    上帝当然不会畏惧。祂知道这柄利刃将在难熬的淬炼中变得更加刚硬锋锐,难以匹敌。利奥兰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很快,他就会重新披回那张用以掩饰锋刃的无害羊皮。

    智天使无法共享上帝的全知视角,祂兜着一袖子灵魂碎片无语:“……利奥兰?成长?你是认真的吗?你还想让他成长成什么样?代替加百列成为至高大天使?”

    撒旦只知道天使正在染指地狱:“……F**k他真的开始联系那些堕天使了。”

    办公室里,正和旧日同僚交谈的利奥兰并不知道自己正在撒旦的眼皮子底下往地狱伸爪子:“……所多玛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我想问——你们有没有可能,帮我确保罗得会在地狱得到他应得的一切惩诫?你看,让罪恶的灵魂得到相应的惩罚是天使的职责,折磨灵魂对于地狱来说也是一件正经事——”

    “你要是这么说……”其中一位堕天使若有所思,“我觉得……我可以去炼狱申请一个职位?”

    “这应该不难,没多少恶魔乐意跑到炼狱烤火,事实上我还经常在酒吧赌场这些地方看见当值的炼狱看守。即便罗得和哪个恶魔达成过交易又怎样呢?难道那个恶魔会愿意为了信守承诺,宁可冲进炼狱也要救人吗?”

    其他堕天使们赞同地纷纷点头:

    “听起来不太可能……”

    “那个恶魔会成为笑柄!没有恶魔会诚信守诺,欺骗和钻空子才是值得嘉奖的行为。”

    “我觉得我们应该多申请几个炼狱的职位,我的意思是——像这种狱卒偷懒、或者私下交易的情况肯定经常发生,一个人怎么能忙得过来?”

    “——但也不要去太多。”利奥兰再次看了眼字条上的提醒,重新从死亡相关的记忆闪回中抽离出来,“所多玛的事件,我们还需要设法确保它不会再次发生。”

    “……怎么确保?”红发的堕天使不禁发问。

    利奥兰:“地狱现在最主要的势力有哪些?从你们离开氪星到现在已经有936年,你们应当知道有哪些硬茬子不能惹。”

    堕天使:“嗯……炼狱算是一方,毕竟即便是恶魔也会畏惧那里。炼狱之外……别西卜?”

    “现阶段,别西卜管辖着地狱里一切事务,包括人员变动、对外外交。”

    “再就是万魔宫里的七位大恶魔。撒旦从不管事,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七位七宗罪一旦离开万魔宫,就是名副其实的最高权力。”

    撒旦眼睁睁看着利奥兰的眼睛眨也不眨道:“万魔宫里派7个,对应负责每一个大恶魔。炼狱去3个,别西卜身边去5个——实权机构总是最麻烦的,5个应该勉强可以应付。”

    撒旦:“…………”

    不是。等等。

    利奥兰不等,捞来纸笔写写画画:“大恶魔那边不强求,你们先接触祂们麾下的势力,尽可能替这些势力解决一些烦心事,如果不知道如何处理就问我。”

    “炼狱那边没什么好说的,所有狱卒都懒惰的话,你们能很快积累足够多、多到超越老狱卒的工作绩效,到时候从别西卜那边运作一下,让你们快速升职不难。”

    “难的还是别西卜……我们需要推动地狱形成严谨的工作报告体系,还有秩序。”

    撒旦:“……”

    堕天使们干巴巴地重复:“地狱。严谨的……工作报告体系?秩序?”

    地狱的门牌号应该倒过来,变成999(救救救)贴在大门上。

    “没有恶魔会希望这个。”利奥兰若有所思,笔尖轻敲着用以辅助分析的稿纸,“但独自负责整个地狱事务的别西卜肯定希望。”

    “而让所有事情变得更简单的,是地狱强者为尊,一旦别西卜下达命令,底下的恶魔再不情愿,也只能捏着鼻子照做。”

    “……”堕天使们半晌憋不出一句话,“……照做。”

    漫长的五秒钟沉默,终于有堕天使忍不住发问:“但我们怎么让别西卜决心推动这个?某天突然蹦到祂面前说‘嘿!你有兴趣在地狱建立一个严谨的工作报告体系吗?’”

    “要能向祂提出这个建议,而不是被苍蝇之王一怒之下捅穿肺腑,我们至少得赢取祂的信任,但怎么赢取?要升职就得干票大的,可你知道我们不想做那些恶事!”

    利奥兰抬起手:“但是,如果我们不打入内部,又该如何摧毁敌人的阴谋呢?”

    “我们可以这么操作:尽可能多的参与阴谋,然后‘引导’阴谋的主使者,‘凭自己的思考’想出一些精妙绝伦的、说出来能令所有恶魔都叹为观止的绝佳计划。”

    “但是!正因为这个计划非常精妙,它需要很多颗螺丝钉来完成……你们可以成为其中的一枚——但注意在‘引导’的时候先想好自己要负责计划的哪一个步骤,最好是那种很难完成、很展示能力,但又不需要切实犯下伤害生灵的罪行的。”

    “然后,我们可以让其他的螺丝钉出问题。”

    “……”撒旦花了几秒钟时间捋顺整个逻辑,“……说真的,为什么利奥兰不是恶魔??”

    还有,这个天使是不是又提到让其他堕天使“引导”恶魔了!

    上帝不知道,上帝只是一味生产蓬松云团。

    堕天使们嘟哝着消化利奥兰的计划:“我们做关键但是不伤人的螺丝钉……我们负责的部分可以顺利完成……但是其他人负责的部分出问题……计划因此功亏一篑……没人会受伤……但我们还是会因为工作能力得到升职……嘶。”

    撒旦也跟着牙疼似的抽气:“嘶。”

    利奥兰放下笔,注视水镜中的堕天使们:“还有别的问题吗?”

    “……”堕天使们讷讷地摇头。

    切断联系前,最后一个关闭画面的堕天使欲言又止半晌,还是鼓足勇气:“——利奥兰。你还……好吗?我的意思是,你看起来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甚至有点……可怕了。是因为杀死罗得吗?”

    堕天使扣着手不安地建议:“我、我觉得,也许你应该试着休息一下。状态不好的时候强迫自己的工作,也会影响工作效率,对吧?你一直在看那个提醒自己要做什么的字条。”

    利奥兰绷了会脸,骤然瘪了下去,卷毛跟着蔫巴:“真有这么明显?我——呕、抱歉、——”

    天使匆匆切断水镜,礼貌的习惯令他下意识地挥手想找到垃圾桶,但天堂里显然没有这种东西。原本利奥兰条件反射地想抬手捂嘴,但手捂到一半,罗得的血锈味直入鼻腔。

    利奥兰僵了半秒:“呕——”

    撒旦从座位上站起到一半又坐下:“你在做什么?就干看着?做点什么!或者给他……随便什么,一份小蛋糕?就用尚德松的壳子,我可不想看第二份又臭又长的档案。”

    上帝依旧没动,祂只是悄然在天使手边变出一个垃圾桶——就好像办公室里本来就配备着这么一个:“你认为现在有同僚出现在利奥兰面前,他会强装一切都好,还是展露狼狈?”

    “你知道答案,利奥兰就像另一个你。而且——这是你提议的计划。”

    “……”撒旦一时没了言语。

    天使的办公桌上又出现了清水、手帕,一团圣光云团正悄摸摸往天使手边运输这些,但上帝依旧神情淡然:

    “你想知道面对同样的困境,利奥兰是否能走出不同的路,因为他身处地狱也当践行美德的宣言。你想在他身上看见另一种可能。”

    “那就看吧,毕竟从某个角度来说,你已经为他提供过帮助了。”

    命运神奇的地方在于,不论你是否干涉、是否注视,每一个小齿轮都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不断向前。有时你放下一枚小小的齿轮,根本不会猜出它将对整个宏大的命运机器造成怎样的影响——就像此时此刻,数千年后的第欧根尼俱乐部里。

    ‘我想……去踢……麦考夫·福尔摩斯。’约翰·华生站在接待台前,竭力回忆夏洛克曾教过自己的手语,‘他……土豆吗?’

    接待台后的白发老爷子:“……”

    老爷子:‘我恳请您再说一遍?’

    约翰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眼身边沉默看报的绅士们,再次耐着性子:‘我想……去踢……哦Fuck!’

    他再也按捺不住了,顾不上老爷子的阻拦和绅士们的愕然侧目,直接冲着麦考夫常在的私人房间大步迈去。推门而入时,门把手因他失去控制的手劲发出相当刺耳的“滋呀”声响:“麦考夫!”

    “下午好,华生医生。我正在思考你什么时候会忍不住冲过来见我——可以请你帮忙关上房门吗?”麦考夫微笑着跷腿靠坐在扶手椅上,好整以暇的等待姿势让约翰更加恼火,“我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

    “哦!真的?”好医生简直忍不住自己的嘲讽,“我以为在夏洛克……去世后,我这种平民已经不配得到大英政府的关注了呢。”

    莫里亚蒂未死,针对这位犯罪界的拿破仑的剿灭行动就没法停止。夏洛克还是按照与麦考夫等人的商议以跳楼的假象假死脱身,潜入南斯拉夫等更远的国家铲除莫里亚蒂的势力。

    ——当然,这些事宜情商为负的夏洛克提都没跟华生医生提,麦考夫出于大局考虑,更不可能主动告知约翰。

    “请相信我,华生医生。在夏洛克……离开后,”麦考夫换了个更暧昧不清的词,“我对于你的关注从未减少。”

    “我知道你与一位护士交往甚密,并且你最近在考虑进行求婚。也知道这位小姐在前段时间突然失踪。假如我的确不想与你有更多牵扯,那么你所拨打的号码将会变成一条空号,而不是二十九次盲音。”

    “……”约翰费了好大的劲才没让自己的拳头飞上麦考夫的脸,“你什么都知道。那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麦考夫思考了一会,放下跷着腿,双手在腿上交叉成塔,“我可以向你保证,在夏洛克离开后,我做的所有事都只是为了保护你——还有哈德森太太的安全。”

    “哦,玛丽的失踪不包含在内,所以你连电话都拒接?!”约翰冷嘲热讽完,用力闭了下眼睛,让自己冷静一点,“我以为——也许只有我以为,在共同经历过这些后,我们算是某种……家人。”

    “的确,”麦考夫有些出乎约翰意料之外地说,“别怀疑你在我弟弟心中的分量。”

    大福尔摩斯先生思考了片刻:“你看,这二十九次拒接的电话,的确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但我确信,你绝不会因为这点拒绝放弃,对吗?那么为了保证你在接下来的寻妻之旅中不至于遭遇叵测,我会……给你一个名字。”

    约翰困惑的目光中,麦考夫抽出一张便签(约翰怀疑这一张纸说不准都比他浑身的行头贵),刷刷写下一个单词,推给约翰:“你可以试试呼唤这个名字——但不是现在。”

    对自己垫底的排名相当心里有数的麦考夫说:“也别在这里。你可以回到安全的地方——最好是开阔地,再试试呼唤这个名字。”

    “……?”约翰地铁老人看手机地垂头盯视手上的便签,直到被麦考夫的助理送回住处,才在对方的礼貌提醒中回神,“——为什么一定要是开阔地?我呼唤这个名字能召唤哈利波特吗?”

    即便约翰知道这世上有超级英雄的存在,英国也着实离超英片场有点远了,这里更多的是特工和侦探的天下。

    好军医别扭了半天,才抱着麦考夫不可能折腾这么一通,就为了耍他、以及对玛丽的担心,壮士扼腕般闭上双眼:“利奥兰!!”

    相隔数千光阴,逐渐从反呕中缓过神的天使一个激灵。

    爱意、煎熬、焦虑、创伤……所有来自约翰的情感都顺着这一声对天使的呼唤传入正在思考是否要放松、去哪放松的利奥兰耳中。

    什么是放松?对很多人来说,或许是假期躺在床上刷手机打游戏,或者旅行、睡到天昏地暗。

    但对天使来说——至少对利奥兰来说,助人就是最大的乐事。他对克劳利说过得“我喜欢帮助他人”从来不是谎言。

    于是,撒旦眼睁睁看着水镜里的蔫哒小鸟瞬间精神抖擞起来,摩拳擦掌一番叼起行囊,兴冲冲地展开小翅膀。

    撒旦:“……喂。休息呢?放松呢??”

    这什么天生工作圣体,祂以前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第33章

    当天使跳进时间线中时,上帝发现了另一个让祂愉快的事实:“不论利奥兰多么警觉,他从未怀疑过越来越短的时间穿梭。这意味着他全心全意信任奇迹,因为这是主赐予他的力量。”

    “Yes,yes”撒旦敷衍,“接着这么沾沾自喜吧。你看起来像后世那种可悲的无糖硬嗑党。”

    上帝不赞同撒旦的说法,并认为这是迁怒。因为撒旦的计谋没换来任何让撒旦满意的结果,除了启发天使将手伸向地狱。

    也就是在祂们争辩的这一小段时间,利奥兰已经背着书包(他在哥谭见到过这种行囊),抵达数千年后:“是谁呼唤我的名字?”

    今天的伦敦依旧小雨转阴。但就在天使出现的瞬间,开阔地上方的天空奇迹般地晴朗了一小片。金色的煦光偏爱地倾泄在金发天使身上,令他光辉华美得如同一尊镶金的洁白大理石神像。

    就连助理小姐和司机都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会。如果不是该死的工作,他们绝对要想法设法留下来多饱一会眼福。

    也就只有约翰寻妻心切,最多在天使悬停在他面前、掀起一阵狂风扑面时震惊了一下:“My God!你是——氪星人?!”

    “——是的。”利奥兰悲哀地发现自己现在都能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了,“有任何事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天使用积极期待的狗狗眼注视眼前这个蓄着短胡须的矮个子军医。

    “……”约翰第一次直面氪星人,完全没想到外星搜救犬能比电视上还要热情,“我……想找到我的爱人。我的意思是,我的女友(军医有点紧张,他现在的确在为求婚做准备。他很希望能有一个美好的结果——但如果玛丽不愿意,他也不意外。能遇到玛丽是他的幸运,他认为玛丽值得世上一切美好,所以如果求婚被拒,那一定是他的问题)。她已经失踪很长时间,而我对此有相当糟糕的预感。”

    “啊哈!”利奥兰摩拳擦掌地降落下来,“简单。你有她的照片吗?或者录音?我可以用我的超级听力或视觉找到她!”

    多么简单的任务!天使兴高采烈,他希望世上所有的困难都可以像现在这样迎刃而解,这样他不必休息,也能很轻松——

    “呃,抱歉。”低头刷手机的约翰皱起眉,“我……以为我可以在她的社交平台上找到一些自拍什么的,但上面没有。”

    “什么?”利奥兰纳闷凑近,“但她是你的爱人,你们应该有合照?”

    “……”约翰尴尬地挠了一下脸,“我从没想过这个。也许是因为我没提,所以她觉得我不喜欢?我们从没合过照。”

    约翰开始不安:“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没有办法追踪她了?”

    利奥兰悄悄试了一下奇迹,第N次在未来碰一鼻子灰。

    奇迹说明玛丽·摩斯坦并不存在,但约翰的爱意和焦虑又如此真实,天使只能怀疑约翰是不是遇上了感情诈骗……但万一玛丽小姐另有隐情呢?

    抱着积极乐观的心态,利奥兰安慰约翰:“问题不大,我还是可以使用嗅觉——你能找到她常穿的衣服吗?或者手表、戒指之类贴身的首饰。”

    约翰在心里超大声地赞美创造出氪星人的……呃,不管是哪个神:“有!这个我有。”

    征得约翰的同意,利奥兰进入这对情侣新建的小家。消毒水和洗衣香氛的气息让这个空间显得干净又别有情趣,天使甚至闻到了烤箱里面包残留的香气。

    “……”约翰局促地站在旁边,半秒后慢慢蹭到左边,把卫生间的门带上了。

    利奥兰在挑选饰品间抬头看了眼:“哦!不用担心。我们的感官会自动筛选,一般我只将感官集中在正向的刺激上。”

    约翰感觉这种神奇的感官能力有利于帮助人鼓起勇气走进公共厕所。

    挑选没有花费天使多长时间,反倒是追踪耗时颇久。沿着玛丽留下的气息,利奥兰在公寓附近的三条街道间绕了好几圈,气味才不再反复打转:“我……觉得,玛丽小姐可能被人跟踪了,所以才一直打转,试图甩掉跟踪者。”

    约翰不自觉地去摸大衣口袋间的枪:“谁?谁会想要跟踪玛丽?她只是个护士!”

    愧疚和往日阴影向小个子军医袭来,他想或许是自己连累了玛丽,也许跟踪者是夏洛克曾经的敌人,他绝不能允许只能眼睁睁看着夏洛克跳楼的悲剧重演。

    “不知道,但我能确定从这里开始,玛丽小姐一直在向北方走。”利奥兰好奇地眺望路途尽头,“那是一座……私人机场?”

    ·

    玛丽气息所指向的私人机场并不庞大,更像个废弃的仓库。它处于某个黑帮的辖区内,在地图上甚至查无此地。

    站在破旧电网外,天使向内眺望那些背着真枪实弹的巡逻喽啰,约翰压着声音,显得有些焦躁:“为什么玛丽会来这种地方?她被黑帮绑架了?”

    天使觉得不太可能,玛丽小姐一路留下的气息是行走于地面才能留下的,他很难想像光天化日之下,一帮黑帮人押着玛丽小姐招摇过市,径直走向据点:“我们很快就会知道——Dormire!”

    九百三十六年够做什么?够天使将氪星从诺亚方舟文明,建设成初等科技文明;从一个魔法小白变成魔法宗师。唯一阻挡在天使进取之路上的,只有高阶魔法的黑暗代价。

    但昏迷咒又不高阶。

    约翰震惊地看着绿色的光芒交织成网,眨眼间视野中所有敌人扑通倒下:“阿瓦达??”

    来自英国的军医对氪星人和魔法的经典笑话并不熟悉,他震惊的点只在于:老天,他搞到真哈利波特了??

    “什么?”天使纳闷地发现新知识点,“什么是阿瓦——哦这个可以容后再说,找人要紧。请走这边——Liquefacit!”

    漆黑的电网迅速熔化出一个直径两米的豁口,约翰在天使相当礼貌地谦让下一令一动地跨进电网。直到他们穿过呼呼大睡的人堆,在私人机场的门前停下,约翰忍不住:

    “所以——魔法界真的存在?哈利波特是纪实片?”

    大英政府瞒得可真严啊!谁能想到这是唐宁街10号可以掩盖住的秘密?!

    “什么哈利波特?”轻轻敲开密码锁心灵的天使再次困惑,他单手推开巨大的铁门,“让我看看……啊!那架黑色涂装的直升机,我嗅到了玛丽小姐的气息。”

    天使爬上陌生又熟悉的大铁鸟,在驾驶座的位置嗅到最浓郁的气味残留:“看起来……玛丽小姐要么是黑帮聘来做司机的,要么是她自己租了飞机。——未来所有人都会开飞机吗?”

    发觉众多未了解领域的天使开始感到不安了,他发誓这次离开未来前,一定要搞清楚阿瓦达、哈利波特是什么,还有学会开飞机。

    根本没点亮驾驶飞机这项技能的约翰:“……就算现在伦敦地震,也震不死几个会开飞机的。——为什么玛丽会开这个?也许这是她在夏威夷学的技能?”

    军医满腹疑问地攀上直升飞机,试图寻找蛛丝马迹:“我记得不知道从哪看过,飞机上都有个黑匣子记录航行信息——哦,好极了。好像如果能找到,我就能看懂一样。等着,我问问麦考夫,说不定这会他就通过哪个犄角旮旯里的监控器看着我们。”

    隔着监控器,坐在某架已起飞的飞机上的麦考夫连灌了两口冰咖啡。

    很显然,在伦敦腹地、麦考夫的眼皮子底下存在黑帮,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因此毫无疑问的,这个所谓的黑帮、私人机场,暗地里都对MI5负责。

    当玛丽租借直升飞机离开伦敦,是麦考夫第一个收到这则消息;在约翰离开第欧根尼俱乐部后,也麦考夫第一时间向私人机场下令,打开禁魔设备。

    然后他就看着利奥兰用魔法催眠了所有特工,又用魔法烧开电网,继续用魔法撬开科技侧的密码锁……

    座椅上,麦考夫重新回归单手按着太阳穴,无声头疼的姿势,接通电话:“劳烦打开扬声器,可以吗?约翰?——好久不见,利奥兰。”

    机场里,利奥兰低头看看自己才暴力拆毁的禁魔设备,心里关于大福尔摩斯的排位一down再down:“我就在奇怪为什么这里会有禁魔设备……(害得天使不得不用奇迹顶替)你真是太——太——”

    “我们都知道你不善于骂人,所以为什么不直接跳过这个环节呢?”麦考夫放下撑着额头的手,“我的确知道玛丽驾驶这架飞机去了哪里——巴黎。但我必须提醒,你们将面对的敌人非常危险,而且或许不止一个。”

    “他们都毫无人性,没有良知,以玩弄他人为乐,不介意使用众多无辜者的生命作为筹码。所以,坦诚来说,我并不希望你们能找到线索……如果一无所获,你们依旧可以享受巴黎之旅,过程中产生的一切费用,都由我来承担。”

    约翰愤怒地想问“难道你是在建议我丢下玛丽不管,在巴黎吃吃喝喝?!”,麦考夫已经先一步精准地挂断电话。好军医费劲忍了半天,才没恼火到摔砸手机:“好吧。下一步计划,去巴黎。我来订机票——”

    “为什么要去找其他飞机呢,既然我们眼前已经有如此美丽的造物。”利奥兰看着充满科技感的驾驶台两眼放光,磨拳擦手,“交给我!你在后排坐好——啊!对了,还要记得给机场主人留个借条……”

    利奥兰积极地奔下飞机找纸条去了,留下约翰在后面欲言又止:“……”

    哪来的氪星小点心,这样真不会走在大街上被人卖了还数钱?老天,这个氪星人身后还背了个书包!他不是请了个学生翘课来帮他救人吧?

    这不是第一个被天使的外表所惑的人类,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利奥兰很快在保安室找到所需的物品,快速写下标准地借物留言。落款的最后一笔完成时,背后忽然袭来一道猛烈的撞击力!

    来人一手摁住利奥兰的后脑,将天使的头颅狠狠砸在办公桌上,另一手反扣住利奥兰的双手手腕:“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外面那些躺了一地的家伙是怎么回事?”

    声音严厉而具有威吓性,力道毫无留手。但对于天使来说,来人之所以能偷袭成功,纯粹是天使担心对方冲得太狠,砸在他身上撞出个头破血流:“我——”

    “是你?”压制着入侵者的邦德瞥见了字条上熟悉的字迹,“那个给我送日记的人。你为什么在这?之前那两座城最后怎么了?”

    “噢!你就是日记另一端的贤者!”也就是利奥兰还能就着这种姿势惊喜得起来,高高兴兴跟身后的袭击者搭话,“我正在帮我的同伴寻找他可能被绑架的女朋友——嘿!约翰?认识一下……呃,你叫什么名字?”

    “……”邦德此时的心情和约翰一样魔幻,“邦德。詹姆斯·邦德。”

    “好的,”天使重新提高嗓音,对着已经开始架枪的约翰继续介绍,“詹姆斯·邦德先生!——哦,你刚刚是不是还问我那两座城池后来怎么样了?”

    天使努力扭过头回答邦德的询问:“呃,说实话,不太好。那里已经被恶魔占据了,有一个魔笛手为了能够得到那支恶魔军团的领导权,用自己的双眼和地狱做交易,我……不得不杀了他。”

    邦德:“……”

    恶魔军团。魔笛手。

    他之前还觉得笔友是哈利波特风串一点圣经味,现在看串得怕不是超英片场的魔法侧味儿。

    邦德在看到约翰·华生举着枪跳下直升飞机时松开手:“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搭档,我在电视上见过你。所以,大体来说,你们算是好人?”

    “你们要去哪?”他瞥了眼借条,“巴黎?”

    邦德有些惊讶,利奥兰听出了这点:“你也打算去那里?”天使一边整理自己的衣物,一边毫无芥蒂地热情邀请,“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路?我可以捎你一程!”

    ——不,007 work alone(意为007单独行动。但007从不单独行动。邦德只是不想和同性一起行动,再好看都不行)

    邦德本想这么拒绝,但整个机场现在就剩一架直升机可以选:“——好吧。”

    半分钟后,直升飞机里。

    邦德一脚踩在后座坐垫上,身体越过前座靠背,手臂死死勒住利奥兰的脖颈:“下来!你连电池和航电系统怎么开都不知道……坐什么驾驶座!你指望我会愿意坐这种飞机?!”

    天使倔强占座:“不!我发过誓,绝对不会再坐其他人驾驶的载具!你可以告诉我按哪里,是这个键吗?”

    约翰:“天上的父,愿人都尊称你的名为圣……(一段祷文,出自《马太福音》,天上的父指上帝)”

    直升飞机里乱成一个小型战场,当邦德的手开始往枪上摸时,找回一点带夏洛克的感觉的好军医平静睁眼:“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坐其他人开的飞机,那就不坐飞机了吧。利奥兰,你是氪星人,我们难道不能直接飞去巴黎吗?”

    “……”天使在半秒内失落成一块扁扁的糯米糍,“好吧……人,你们可以挂在我身上。”

    任何乘坐……任何体验过被氪星人带着飞的人,日后大概都很难适应飞机那慢悠悠十几个小时的速度。

    邦德尚且还在调整姿势,眼前倏然一花,再睁眼时,面前就是高耸的巴黎铁塔。

    邦德实用主义的心思很难不动,他掏出手机:“等等。能顺带捎我去这里吗?一个海滨城市,租船港口的位置。”

    利奥兰幽怨地看了眼只是因为他要开飞机,就恨不得把他勒死的邦德:“With pleasure”

    从伦敦到巴黎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去法国当地的港口当然更快。利奥兰的礼貌回答话音未落,咸湿的海风便环抱而来。

    利奥兰摘下身上的邦德,继续背着约翰:“我们先告辞——嗯?”

    消毒水、洗衣香氛、面包的混合气味顺着海风送入鼻翼。

    利奥兰本想离开的步子倏然停住:“约翰!我闻到玛丽停留过的残余气味了!就在那边!那艘游轮上!”

    正在破天荒地思考是不是该问同性要个电话号码的邦德下意识地瞥了眼手中字条上的笔记,再对照着看向利奥兰所指的那艘游轮:“等等,你们在找的绑架犯是勒西弗?”

    “?”利奥兰将邦德挂回身上,一边往游轮冲,一边询问,“谁是勒西弗?”

    “——一个洗钱商人。”邦德在利奥兰降落后敏捷地跳上甲板,开始搜查空无一人的小型游轮,“我追着一条线索一路查到这里,他正在为某个恐怖组织提供资金支撑……更准确地说,是恐怖组织把钱给他代为保管,而他用这笔钱继续生钱。”

    邦德讲话相当不近人情:“如果你们想找的那位玛丽小姐在勒西弗的手里,我恐怕你们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假如她只是个倒霉的普通人,那现在估计凶多吉少。假如她现在还活着……”邦德蓝得无情的眼睛看向约翰,“我劝你重新思考感情问题。”

    邦德没有给约翰留矛盾的时间,转头又看向利奥兰:“我要知道勒西弗下一步的计划,然后截断恐怖组织的资金链。你有什么能力能派上用场?”

    利奥兰在嗅到从卧房传来的硫磺味的那一刻,就收起了幽怨和放松:“又有恶魔插手……”他的魔法和感知都被阻断了。

    但行走在世,力量并非只是这些狭义的能力,利奥兰在游艇里转了一圈,拿起座机话筒:“呃,你好?能否请你替我拨打蝙蝠洞的电话?或者里面人的手机,或者联络器?”

    相隔着海峡。

    蝙蝠洞里。

    红罗宾和蝙蝠侠挂着一样的黑眼圈,在蝙蝠电脑前忙碌,他们正在追踪企鹅人近期的异动。

    “巴黎……”红罗宾看着屏幕喃喃,“他定了一张去巴黎的机票,三天前就起飞了——难怪这几天完全没看到企鹅人出没!他去巴黎做什么?突然觉得哥谭不香了?”

    不太可能,哥谭本土产的反派多少都有点恋家情结,还有点蝙蝠issue。与其说是企鹅人想跳去更绿的草地,更像是有人邀请了企鹅人。

    “只邀请企鹅人,不邀请其他任何反派,看来看中的不是企鹅人身为反派的身份,而是他背后的资金和家产。”蝙蝠侠略作思考,转身走向电梯,“阿福!布鲁斯·韦恩有没有收到任何来自法国的邀请函?”

    电梯恰好降落,老管家冷淡地半耷拉着眼睛,右手托着一个银盘:“我不知道。我现在正在和蝙蝠侠说话,还是布鲁斯·韦恩说话?您要知道,布鲁斯·韦恩才是我的雇主,蝙蝠侠先生。”

    “……”布鲁斯默默承受老管家又一番毒辣的阴阳怪气,轻咳一声,放缓语气,“抱歉。有时候警惕一点没有坏处——”

    阿福高高挑眉:“但我们在蝙蝠洞。您自己的家,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嗡……”

    “叮铃铃……”

    仿佛就在一瞬间,蝙蝠洞内所有人的手机、联络器纷纷震响。布鲁斯看了眼自己的联络器:“……利奥兰。杰森说他没拿联络器。”所以到底是怎么联络上他们的?

    提姆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宣告新一套防御体系又得推翻重做:“他想做什么??不让我安心睡觉对他有什么好处??”

    布鲁斯一边从老管家托着的银盘上接过信件,一边接通联络:“利奥兰。”

    蝙蝠侠简短有力、总是平静低沉的声音令人感到安心,利奥兰迅速将失踪案的情况简述了一遍:“——所以,我在想你的蝙蝠电脑里会不会有关于勒西弗的资料?”

    红罗宾冲蝙蝠洞里的另外两人打手势:[他居然没有直接扎进蝙蝠电脑自己看?谢天谢地,这是个懂礼貌的魔法……氪星……呃!该死!维基百科应该为利奥兰单独成类!‘氪星纲利奥兰目!’]

    布鲁斯微微侧头,用脸颊和肩膀夹着手机,手上拆着信件:“我让红罗宾发过去给你。给我一个邮箱或者联系方……”

    布鲁斯的话头不禁顿了下来,有些讶异地看着这封来自法国的邀请函的末尾署名:“——我认为不需要查了。”

    “我接到一封来自法国、署名为勒·西弗的邀请函,说将在卢浮宫的阿波罗长廊举行一场情报拍卖——”

    诚邀布鲁斯·韦恩先生前往。

    布鲁斯顿了顿:“先别行动,在法国等我。”

    邦德在旁边冲利奥兰做口型:‘问他能不能搞到更多入场邀请!’

    利奥兰:“——我这里有三个人需要入场,你能拿到足够多的邀请函吗?”

    提姆闻声抬头:“三个?除了你和约翰·华生,还有一个?什么性别?”

    如果第三个人是位女性,那可以他带利奥兰,布鲁西甜心带一个女伴,再让军医先生在外留作接应。

    利奥兰:“呃……男性,为什么问这个?”

    提姆:“……”

    不管是他多带一个男伴,还是布鲁西甜心带一个男伴,都相当炸裂啊!

    提姆立即垂下头,在家庭群里输入:【迪克。你的好机会来了。现在利奥兰需要有人能带他参加一场拍卖会,我觉得这个机会你应该把握。】

    【夜翼:??[空气打拳.jpg]×10,等我!!我来了!!】

    蝙蝠侠的回应几乎和夜翼的回应同时弹出:【不。利奥兰的威胁性最大,我负责带他。联系麦考夫·福尔摩斯,让他带约翰·华生进去,我不相信他没有赶去巴黎。剩下一个男伴,提姆带。夜翼你不需要过来。】

    【夜翼:??不是,让我来啊!这么好的机会!你带做什么?你已经有超了!】

    【蝙蝠侠:我没有。超人属于他自己。】

    【夜翼:[狐疑.jpg]真的吗?你没有在他的工作单位、居住公寓、瞭望塔房间安装监控吗?】

    蝙蝠侠用惯常的不予回复终结话题。

    布鲁德海文,迪克猛然从床上蹿起来:“他怎么这样!”

    怎么会有这样的老父亲,明明已经有氪了,还不给儿子多多创造机会?

    不行,机会掌握在自己手里。夜翼坚定地拿起钥匙,离开家门。

    与此同时,巴黎。

    邦德衡量了一下等待蝙蝠侠要浪费的时间,以及多人合作可能带来的风险摩擦,冲着利奥兰开口:

    “听着,我们不是非得等蝙蝠侠不可。既然已经知道勒西弗要参加的活动是什么,我可以搞到邀请函,带你一起进去。华生医生在外接应,做好随时带我们撤离逃脱的准备——你怎么说?”

    第34章

    “不。”约翰在利奥兰之前,语气坚定地拒绝,“我必须进去。你们不能让我呆在外面,等你们救玛丽。”

    利奥兰赶在争执发生前开口:“没关系的!我可以去哥谭接他们,不会花费很长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们可以去附近的咖啡厅坐坐。”

    天使前一句的语气还是商量,后一句就变成了不容反驳的家长式安排。

    将两个人类推进咖啡厅,利奥兰再度起飞——

    “轰!”

    利奥兰感觉自己像是撞穿了一面风墙。

    眼前骤然黑暗。目不可及的黑暗深处,有细碎的金属哗啦作响声,像是巨龙缓缓划拨着自己的宝藏。

    浓烈的硫磺气息充斥鼻腔,利奥兰试着点亮净化术,但微小的光芒转瞬即逝:“……你是谁?”

    “为什么不猜一猜,天使?”回答声忽远忽近,男声女声交织罔替,“是谁给予世人财富?是谁给予财富诅咒?”

    “放弃使用你那小得可怜的奇迹吧,第八级天使。是什么给予你不切实际的幻想,让你认为自己可以与七宗罪的大恶魔对抗?”

    近旁的金币发出响亮的挤压声,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逼近。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种冰凉的、似乎覆盖着鳞甲的东西忽然贴上利奥兰的侧脸,在天使骤然绷紧全身时,毫不在意地继续在天使的脸颊与脖颈处缠绕着游走。

    利奥兰停止无用的挣扎:“Mammon(玛门)……为什么贪婪之原罪,地狱七魔君之一会出现在这里?”

    “哦……我是个恶魔,看到一只落单的天使,除了上前‘打招呼’,还能干什么?”

    冰冷的龙尾变为同样毫无温度的手掌,玛门捏住天使的下颌,轻佻地左右转了转:“你何不亲自给我一些意见?”

    “你希望我怎么对待你?低阶天使?折断你光洁的羽翼,将你绑下地狱?摧毁你喜爱的生命,令你痛不欲生?”

    “或者我也可以善良地帮你实现心愿——比如,像这样。”

    随着一声响指,四周的黑暗如同墨色的触手般迅速褪去。利奥兰第一时间戒备地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一间穷极奢侈的卧室。

    珍珠、宝石、象牙、金币如同溪流般在地面上流淌。伫立于地面上时,利奥兰的小腿都被这财富的溪流淹没,哪怕是随风飘荡的窗帘,也由纯金拉成的丝线编织而成。

    这间卧室里没有床铺,因为财富本身就是最好的温床。玛门就坐在一尊珠宝堆砌而成的王座上,半撑着额头,血红的竖瞳饶有兴致地打量他:“我能‘看见’你的内心,你仍在为那个魔笛手而烦恼。为什么不听听你的同伴们的意见?”

    利奥兰警惕且隐约燃起怒火的注视中,一面水镜腾空而起。镜面映照出本该坐在咖啡厅里喝茶吃点心、安安稳稳等天使归来的人类们:

    “*!”约翰咖啡喝到一半,被反应迅速的007一掌按到桌面下。挣扎着想起身时,混乱的枪声和人群的尖叫一并炸响,“怎么回事!?”

    邦德一声不吭地躲到掩体之后,等第一波枪弹一过,他立即趁着敌方换弹的间隙倏然举枪!

    “乓!乓!乓!”

    三枪分别击中一名敌人的眉心;一名敌人持枪的手;还有一名敌人奔跑中、正在借力的主力腿。

    跑动中的敌人猝不及防,整个身躯向前扑倒,邦德恰好用枪抵住这个倒霉蛋的后脑:“乓!”

    血浆四溅——或者说,本该血浆四溅。

    但事实上被击中脑部的敌人仅是阴恻恻地转过脸,猛然发劲,扑倒邦德!

    “*!”邦德猝不及防,在翻滚扭打间低声喝骂,“有人掉包了子弹!”

    枪战中,任何一秒的疏忽都能决定生死。

    三发子弹从不同方向射向邦德,其中两发被邦德用敌人的身躯挡住,最后一发狠狠贯穿邦德的左腿腿肚,引起邦德一声不明显的闷哼:“谁做的?!——Son **(一句糟糕的脏话)!是利奥兰!”

    一旁的军医同样在狼狈躲藏和反击间拆开了弹夹。他的左耳鲜血淋漓,一枚子弹险之又险地擦着头颅而过,贯穿了耳根。

    约翰看着被调换的子弹上留下的利奥兰签名:“*!——不,我不相信利奥兰会在明知道我们可能遇到危险、他又不在身边的情况下调换子弹。如果他这么做了,一定有他的理由!”

    邦德发出一声怒吼,将压住他的又两名敌人掀开,抢过其中一人手中的突击步枪,支起身对着还想挣扎扑来的敌人开火:“乓乓乓乓!”

    鲜血四溅,邦德咬着牙在敌人倒下的同时瘸着腿起身:“什么理由?罪犯的性命比我们的珍贵?”

    “也许是因为情报……”约翰在用枪柄强行将一名敌人当头砸晕后抬头,看见邦德眼睛眨也不眨地对着其余倒下的敌人挨个补枪,“……God,你不用……他们已经没有反手之力了,而且警方很快会来!”

    “我不觉得世上少几个会拿枪冲进咖啡馆,随便扫射的人有什么不好的。”

    邦德踉跄但依旧迅速地挪动到其中一名敌人身边——打斗时,一把车钥匙从敌人的口袋中滑落——邦德将车钥匙捡起来,抛给至少四肢健全的军医:“开车,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

    “我……”约翰想要表示不赞同,但现在的确不是时候。他很快闭上嘴架起邦德,钻上卡车后猛踩油门启动:“你刚刚本不需要将那些人全部杀死,也许警方逮捕他们,能审问出关于幕后主使者的蛛丝马迹呢?”

    邦德用军用折叠刀挑出子弹,即便疼痛令他不断渗汗,也不影响他用标准的伦敦腔冷嘲热讽:“又或者警方前脚把人关进去,后脚就把人放出来。”

    “这里是巴黎,军医。法国政府从来不知道法国警方到底在干什么。”

    约翰:“……”

    军医没法反驳的同时,心情复杂。他不断扫视后视镜,犹豫半晌:“……听着,这或许轮不到我来说,毕竟我们才认识不到半天。但在经过这些倒霉事后,我还是想说——”

    “敬畏生命不是一件坏事。”

    “如果你看过我的博客,你……或许知道我上过战场。我送过很多士兵离开战场,或者永远离开战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士兵更倾向于冒险激进,这往往会让他们失去很多……健康、亲友,甚至自己的生命。”

    邦德丢开折叠刀:“我看不出杀几个罪犯和敬畏生命有什么联系。”

    “你正在尝试让自己对死亡麻木。”军医犀利地指出,“别反驳我,我见过的士兵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这不是什么好事,麻木冷漠的确会让你变成一把所向披靡的刀,专心致志地指向前方,但你必然会在劈砍的过程中,牵连到那些离你很近的存在。”

    “死亡会带走你身边的人,或者靠近你的人,这种事没发生过吗?”

    “……没有。”邦德消毒过后包扎上伤口,不去想在追查勒西弗的过程中,因为他的杀戮而被牵连,死于勒西弗之手的某位名叫索兰格的姑娘。

    “所以你在建议我以后别干掉任何一个罪犯。”

    “不!”约翰自己也曾为了保护夏洛克,杀死一名连环凶手,“我只是……我不觉得,在扣动扳机前多思考一下后续的牵扯有什么不好的,也许会因此救下更多人。我也不觉得敬畏死亡有什么不好的,因为对死亡的敬畏会让人三思而后行,计划更缜密。”

    “所有医生都知道麻木的病人比惨叫的病人更危险,你却想让自己变得麻木?——噢。原谅我,大概是脑袋边上这颗子弹让我有点不清醒,我确定你要面对的情境比我这种已经回归正常生活的人危险得多,或许杀伐果决才是你该有的行事风格。”

    邦德冷硬的嘲讽因为约翰的退让又缩了回去,他默不作声地将蓝眼睛转向车窗外。

    深色的镜面似乎倒影出那个叫索兰格的姑娘苍白浮肿的脸,M女士的话语依稀可闻:

    “……多亏你那肌肉发达的手指如此敏捷地扣动扳机,现在我们根本无从得知到底是谁雇佣了他,为什么。”

    “你很难纵览全局,是不是?”

    “她在死前一定被折磨过。你杀死了她的丈夫,这让她变成了唯一剩下可能知情的人。”【注1】

    隔着水镜,玛门发出一声不甚满意的啧嘴声,显然祂本期待着更加血腥刺激、矛盾尖锐的剧情。转头再看向天使:“……你看起来一点都不为自己或者同伴担心?”

    玛门开始意外:“几分钟前你还满脸愤怒地试图挣扎,那画面多漂亮——”

    “比这些流淌的财富还漂亮?”利奥兰笑起来,摇摇头,“我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比如地狱由别西卜独掌实权,七魔君几乎从不离开万魔殿。谁为您收集的这些财富?”

    玛门更加意外地挑高眉头,“我曾听说过你的意志很难动摇,但看完刚刚那些,你却在想这个?”

    利奥兰从不轻易在谈判中被敌人牵着鼻子走:“曼宁好用吗?”

    ——曼宁,按照利奥兰的计划,本该去玛门身边潜伏的堕天使。

    利奥兰干净得仿佛透光的指尖轻轻拨弄过珍宝的溪流,像摩挲过玛门的心脏:“多么‘漂亮’的卧室……”

    “曼宁和我说过地狱的财政情况。因为没有资金,地狱的进出境办事处拥挤得像公共厕所;别西卜的办公室像倒闭商业街的展示柜台。能在这种情况下积累出这样的财富……是您亲自一颗一颗把这些珠宝收集回地狱的吗?玛门大人?”

    “还是有人代劳?”

    “如果这些全部化为乌有,一定很令您心痛。”

    “哦……我亲爱的利奥兰,”玛门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你的确是跟加百列、米迦勒那两个傻瓜不同——你想说什么?与我做个交易?”

    利奥兰巧妙地绕开恶魔的语言陷阱:“我想做一些好事。”

    “我希望罪恶的灵魂堕入炼狱后能得到应有的惩罚;我希望天堂能知晓并阻止一切有恶魔涉足的阴谋。”

    “所以,如果您愿意向我提供所有关于过去的您和其他魔君——尤其是别西卜的资料,我将感激不尽。”

    玛门微笑着注视利奥兰,黑底红仁的眼睛一眨不眨:“你的感激又值多少金银珠宝?听起来你像是在诓骗我背叛地狱。”

    “怎么会?”利奥兰同样回以注视,华美光辉的面容令大恶魔也不禁恍惚,一时之间甚至产生一种仿佛错位的幻觉,好像自己才是那个面对恶魔引诱的失足者,“提供您自己的资料,只是为了方便下属更好的为您服务,这违背恶魔的原则吗?提供其他魔君的资料,只是为了打击竞争者,这违背恶魔的原则吗?”

    “这怎么是背叛地狱?您只是……在做一个恶魔。”

    隔着水镜,亲眼目睹这场令人发指的交易的地狱头子:“……”

    这合理吗?这画面合理吗??雅威呢??

    上帝正忙碌于疏散云团,似乎没看见这幕。

    玛门笑得眼睛都快眯成细缝,只有血色的光从那两条漆黑的缝隙中流溢出来,平添几分骇人:“听起来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贪婪之大恶魔张开右手,一份看起来不足0.5公斤的文件夹落进玛门手中。祂一边笑一边将足以左右地狱未来——或者说过去命运的文件夹递向天使:“不是交易,我们只是在做各自应该做的事。”

    至于他们应该做的事“意外”产生了交集——噢,这都是命运的安排。

    利奥兰接过文件抓紧提问:“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是不是和我们正在追查的勒西弗有关?你知不知道玛丽小姐的下落?”

    玛门啧舌,整个房间与祂的身影一同像梦般消散:“透露恶人的阴谋?帮忙救援肉票?这可不是恶魔该做的事。我提供给你的已经够多了。”

    “再附赠最后一份礼物——”

    “啪!”

    大恶魔在消失前打了个响指。

    咖啡店中,趴伏在圆桌上入睡的约翰和邦德猛然惊醒,约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邦德在周围客人诧异的注视中猛然站起:“——梦?”

    “呃……”约翰揉着额头发出一声呻吟,“我什么时候睡着的?——你也睡着了?等等,我们是正常地‘睡着’吗?”

    邦德确认了一下子弹没被掉包,觉得这问题没有第二个答案:“我觉得还是独自行动比较习惯。”在跟利奥兰碰面前,他可没遇到过什么魔法侧的敌人,“告诉利奥兰,不用等我。我会自己找进拍卖会的方式。”

    ——这段分道扬镳,利奥兰并未看见。他仅在水镜刚出现那会儿通过聆听心跳早早确认了约翰和邦德没事。

    抱着文件夹绷了会脸,天使的脸上逐渐流露出仿佛被馅饼砸到了的大大傻笑,兴奋地扎进云团嘭嘭撞出好几个金色飞贼形状的云洞,才克制地清咳了两声,接着之前的安排往哥谭飞。

    抵达韦恩庄园时,蝙蝠侠和红罗宾还没出发。红罗宾正在和康斯坦丁通话:“……为什么拒绝?是嫌报酬少了?”

    康斯塔丁拼尽全力绕过一行李箱的合同漏题:“你在跟我开玩笑?哪个员工会同意去别人家帮忙布置防自己老板的防御系统?”

    “?你等下。”红罗宾拿开手机,揉了揉耳朵,再贴回去,神色狐疑,“你再说一遍?”

    康斯坦丁吐了口烟:“你听到我说的了,红罗宾。别犯蠢。我现在在利奥兰手底下干活。”

    红罗宾:“——??”

    不是、你、利奥兰、你们——利奥兰招康斯坦丁进入麾下有什么目的?康斯坦丁又出于什么目的选择同意?

    无数个惹人怀疑的问题压得失眠已久的红罗宾一阵头晕眼花:“你说那个污水厂?到现在连招牌都没换的那个?你在里面能干什么活?”

    康斯坦丁思索了一下:“抽烟,睡觉,撸狗,偶尔睡兔子,等着发工资。待遇还不错,保险齐全,大老板管三餐,附带下午茶甜点。”

    提姆:“……”

    最近一直在拿命熬夜的提姆冷静提问:“什么睡兔子?”

    首先,兔子怎么睡?其次,为什么这个rabbits是个复数??

    第35章

    谁听了这描述不骂一句淫乱,只有康斯坦丁心安理得地想,他颠沛流离半生,现在这日子是他应得的。

    他在挂断电话前又吐了一口烟(这烟甚至是兔耳恶魔帮他点燃的):“对了,如果利奥兰回来,记得帮我催他快来污水厂布置工作。”

    康斯坦丁其实是想跟利奥兰谈谈小女巫许诺他的遣送灵魂一事,但合同阻止了他的泄密。

    这番催促落进被挂断电话的红罗宾耳中:……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小丑弃恶从善了?康斯坦丁居然会主动催老板给他发工作?以前在黑暗正义联盟,康斯坦丁也没这么积极过啊?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挂着满脸慎重和沉思,红罗宾跟在心思不形于色的蝙蝠侠身后坐进跑车。光顾着傻乐、没听到康斯坦丁来电的天使嘿咻一下举起猫箱——举起跑车,同老管家礼貌道别后再度起飞。

    没有恶魔的干扰,从哥谭到巴黎不过是一瞬。利奥兰在蝙蝠侠的坚定要求下,将跑车放在无人的边郊,自己则先去找约翰:“——邦德呢?哦,请允许我代为沟通……Vous acceptez les cartes bancaires(你们接受银行卡吗)?”

    试图用英语与法国店员结账的约翰总算松了口气:“他说有别的办法进拍卖会,让我们别担心——蝙蝠侠呢?”

    约翰越过利奥兰的肩,试图在店外寻找一个大白天穿全套紧身制服的都市传说级超级英雄。

    黑漆漆的都市传说没看到,倒是听见一阵相当嚣张的引擎声呼啸而近。

    一辆银亮吸睛的跑车在路人的惊呼中稳稳停下,降落的车窗后展露出哥谭甜心那张能让无数男女神魂颠倒的脸;“你们是要上车,还是需要我下去帮忙买单?”

    提姆打着哈欠从后车窗探出脑袋,还有一张黑卡:“刷我的。快,我们还得去酒店办入住,明早还得早起买礼服。”

    ·

    解释情况、办理入住、互相了解(可能还有单方面塞监控环节),等到杂七杂八的事都处理完,已经是晚上九点。

    连续几天没睡上好觉的约翰哈欠连天,起身刚想告辞:“……你们在干什么?”

    只有布鲁西甜心和约翰一样哈欠连天,同时起身回房。利奥兰、提姆以几乎相同的动作,从背包或行李中掏出工作,整个套房内的氛围顿时为之一肃。

    “……”约翰震惊到忘了打后半截哈欠,张着嘴半晌,“明早还要去买礼服!晚上还有拍卖会,你们该早点休息才对!”

    两个工作狂(实际上是三个)心不在焉地应是,各自抱起各自的工作回房间,俨然没打算乖乖听医嘱。

    一场酣畅淋漓的加班赛就此拉开序幕。

    第一个退出比赛的是提姆选手,因其已经长达三个月每天就睡两到三小时,凌晨两点,他跌跌撞撞地倒上床。

    二号选手和三号选手仍在坚持,利奥兰正用天使的速度全神贯注地草拟未来百年的潜伏计划;蝙蝠侠正远程指导不耐烦到想杀人的孤儿卡珊德拉如何在8小时内速通400个谜语人奖杯。

    等到凌晨四点,小丑都睡了,利奥兰才终于停笔,向后一靠,缓缓叹出一口疲惫但餍足的气。

    巴黎的星空总算在撒旦的翘首以盼中等到了天使的注目。

    利奥兰一边放松地琢磨着计划还有什么漏洞,一边起身推开落地玻璃门,踏入阳台。右手边几乎同时响起推门声音。

    利奥兰循声望去,看见布鲁斯站在隔壁阳台门口,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你还没睡?还剩三个小时就得去试礼服了。”

    两个工作狂互相对视,同时觉得三小时根本睡不出什么效果。布鲁斯再次开口:“不如我们先去?”

    ‘凌晨四点要求私人高定提前接待,只为陪男伴试礼服’,一听就很适合任性的布鲁西甜心。

    两个闲不住的工作狂一拍即合(天使保证会用魔法实现可怜的工作人员们一个无伤大雅的心愿),各自更衣出门。当他们抵达铺面时,裁缝先生和助手们已经精神充沛地等在屋里:

    “韦恩先生已经事先选定了一些款式,也提供了尺寸,您可以去这间试衣间更换。”

    “……”利奥兰顿时回想起之前被大型黑猫淹没的黑历史。

    他希望蝙蝠侠不是在那次机会中掌握他的尺寸的,并在进试衣间后迁怒地筛掉了所有的黑色礼服。

    五分钟后……十分钟后……进试衣间的第二个小时。

    利奥兰无奈地穿着一件款式类似军装的白礼服推门而出:“这是我换的第五十七件,还不行?”

    利奥兰刚进店时,所有店员都想“有这张脸,穿什么礼服都好看”。但等实际开始试,大家才发现一件惨痛的事实:有这样一张脸,任何试图用珠宝、亮片或刺绣提升质感的礼服,都反而会被天使衬得土里土气、粗制劣造。

    裁缝先生缩在角落啜泣,坐在沙发上把玩着一张半截式面具的布鲁斯则打量了下利奥兰,站起身挤进试衣间里。

    “?”利奥兰不得不向后退了半步,后背抵上墙壁,他怀疑某些猫科动物对自己的体积大小一点没数,“做什么?”

    布鲁斯无视某些店员的小声鸡叫,反手锁上房门:“两件事。”

    蝙蝠侠将冰凉的面具覆上利奥兰的上半张脸:“我们不确定拍卖会有哪些人参加,勒西弗既然会邀请企鹅人,就可能邀请其他罪犯,你最好别摘面具。”

    “还有,”蝙蝠侠稍微抬了下利奥兰的下巴,“你得改一下看我的眼神——像这样。”

    属于蝙蝠侠的冷峻戒备从那双钴蓝色的眼中迅速褪去,一种更加深沉、几乎称得上有力量感的情愫眨眼占据了这双原本冷静自持的眼睛:“Have you ever fallen in love with someone?(你曾与人共坠爱河吗)”

    狭窄的更衣间里,蝙蝠侠的声音低沉如同耳语。他的呼吸以一种平稳的节奏喷洒在两人之间,大约与很多哥谭市民想象的不同,蝙蝠侠的呼吸同样是温热的。

    他如此克制、又极具攻击性和掌控欲的注视着利奥兰,仿佛真的在注视某位令其生、令其死的爱人,他对这样致命的生死游戏了然于心,但丝毫未打算放弃:

    “如果没有,寻找最接近的存在。”

    “这世上是否有某种存在,是你愿用灵魂、用生命守卫的?是你愿付诸一切、即便一无所有也要坚守的?”

    ——当然有。

    天使在内心叹息:我承载美德而生,必践行美德而死。

    “你在想谁?”天使问。

    “哥谭。”蝙蝠侠说。

    千万里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土地,他诞生于那里,死亡于那里。在那里的泥土中长眠,又因为哀嚎遍野从那里的泥土中挣扎爬出。

    那里承载过他父母的血,他的血,他孩子的血,终有一日他将彻底在那片土地上睡去,不再醒来。

    蝙蝠侠注视着天使春湖般的双眼:“What’s yours?(你的呢)”

    “祂是个秘密。”天使抬手捧住蝙蝠侠的脸颊,令其微微低头,“但你能在我眼中看见祂的倒影。”

    虔诚与炽热从那双湖绿色的眼中迸发而出,像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向火焰,像信徒甘愿燃烧生命以此追寻信仰。

    布鲁斯几乎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自己正面对的是一个随时准备为他献出一切的骑士,他在骑士的目光中加冕。

    “Arretaz,Monsieur——先生!请等等!我们正在接待客人!您如果有需要,可以预——啊!!”

    混乱的阻拦声和惨叫忽然从门外传来,天使和布鲁斯同时神色倏变。

    在布鲁斯来得及更换夜巡服前,利奥兰先一步将几乎占满大半个更衣间大只蝙蝠掖到身后,抬手粗暴地拧断门把手,撞开房门,冲着正举起雨伞抽向店员的不速之客掷出把手!

    不速之客有着矮胖的身躯,行动却相当敏捷。即便闪躲得仍有些狼狈,但仍旧躲过了利奥兰掷出的把手:“**!氪星人!!”

    企鹅人但凡真有毛,这会估计得炸成刺猬:“**!为什么我都来巴黎了还能遇上氪星人?!”

    岂止,他还能遇到蝙蝠侠呢。不过这会有利奥兰在,布鲁西甜心只是站在更衣间门口,吃惊道:“企鹅人?!为什么会在巴黎——利奥兰!抓住他!蝙蝠侠说他和勒西弗的阴谋有关!”

    企鹅人冷笑撑伞:“区区氪星人也想抓住我?这年头谁还没点氪石储——嗷!嗷嗷!”

    伞尖炸开的绿雾中,氪星人如同鬼魅般猛然扑来,扼住咽喉将他扣倒在地。

    斗大的拳头就这么往他脸上砸啊,你知道一个氪星人在氪石分子雾中重重挥来的拳头,对他们这种没有超能力的反派来说,是多大的心理阴影吗?

    企鹅人:“为甚——嗷!为什么他不怕——嗷嗷!氪石?!?面具!是不是因为面具!”

    利奥兰心平气和地攥住企鹅人伸来揭他面具的手:“我如果是你,就不会随意摘敌人的面具。你怎么知道他戴面具是在保护自己,不是在保护其他人?”

    企鹅人嗤笑了一声,并不因利奥兰此时平静的有点吓人的状态而慌乱。

    作为哥谭元老级反派,他也是亲眼见证、甚至亲身经历过蓝大个(指超人)发怒的,如果以为这样就能震慑到他——

    利奥兰微微俯身:“我们只是想知道勒西弗的情报,又不是要害你。勒西弗在你心中到底有多少的分量,能让你愿意为了保护他,宁可挨氪星人的打?”

    企鹅人:“……”不是,诶,这话说的。

    利奥兰在蝙蝠侠默默无言的注视中继续低语:“我从不知道哥谭的反派还有忠诚于同伴这种品质,是不是企鹅人先生太低调了?也许我该替你在哥谭宣扬宣——”

    “等等!”企鹅人又不是不回哥谭了,这傻逼事迹一宣扬,他还要不要在一众反派中抬头做人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真是氪星人??

    “……”一旁的蝙蝠侠默默拖来椅子,第一次在审讯中坐旁观席,而负责主审的是氪星人。

    利奥兰:“告诉我所有你知道的关于勒西弗的情报——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一条关于勒西弗财务的情报。”

    天使轻声细语:“你会这么护着勒西弗,无非是有利益交换。但你的生意伙伴真的值得你付出这么多吗?”

    “……”企鹅人的脸色逐渐变了,挨打、损失脸面,都没有利益更触动他的神经,“什么意思?——**,算了,我说。”

    企鹅人跟勒西弗的合作相当简单,就是想打通一条境外烟草运输线。勒西弗同意给企鹅人分红,企鹅人只需要帮勒西弗做一件事:

    “绑架一个叫做玛丽·摩斯坦的女人。”

    谈起这件事,企鹅人简直一肚子辛酸:“好好想想!这么丰厚的报酬!我一开始还以为这个玛丽·摩斯坦是哪个黑帮大佬的女人或者女儿。结果一查,她就是个小护士。”

    企鹅人都以为自己是被耍了,恼火的随便派了两个手下去结果那个小护士。结果隔了几天,那两个手下始终没回来,他再一查,才发现他派去结果小护士的手下被小护士给结果了。

    企鹅人哀叹了一声,主要是培养手下也没少花他的钱:“我设法找了些……政治界的关系,才查到那个玛丽·摩斯坦根本不是普通人。她从前是个特工、雇佣兵,最顶级的那种,金盆洗手后身手也没落下。最后我是拿她从前的队友设陷,才把她活捉的。”

    “活捉?”利奥兰重复。

    “对,活捉。勒西弗似乎对她还有别的安排……”企鹅人陷入思索,考虑到利奥兰手上似乎掌握着与他的利益密切相关的情报,他主动多说了几句,“事实上,勒西弗要求我绑架这个女人时,表情不是很情愿的样子。我怀疑绑架玛丽·摩斯坦并非出于勒西弗的个人意愿,勒西弗也是受人驱使。”

    “莫里亚蒂?”利奥兰想起之前出现过的玛门,他认识的未来反派里,只有莫里亚蒂和地狱保有联系。

    企鹅人似乎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惊讶之余,甚至有些惊喜:“莫里亚蒂?那个伦敦犯罪界的拿破仑?他会在拍卖会上出现?哇哦……我越来越期待勒西弗说的那个‘能毁灭、甚至左右世界的情报’到底是什么了……不过现在,我告诉了你我知道的,你也该兑现承诺,告诉我你知道的。”

    利奥兰没有隐藏:“勒西弗破产了。他手头上至少有一亿多的欠债,所以才急于举办拍卖会。你可以查查‘迈阿密天际舰队原型机试飞’的相关新闻,他试图通过让飞机试飞失败做空股票,但因为试飞前的机场爆炸,这个计划流产了。”

    蝙蝠侠想知道利奥兰这消息从哪得知的,他希望MI6的防火墙一切都好。

    企鹅人瞪圆了眼睛:“你不是在说——他不可能——他在拿空头支票骗我做事?!?我为了他损失了那么多手下!!”

    利奥兰怜悯地看他:“你来巴黎住酒店甚至都是自费。”

    “……”企鹅人脸都绿了,被利奥兰松开后,连礼帽都没有捡,攥着伞大步往外走。估计这拍卖会他算是彻底没心情参加了,这会儿要赶回酒店尽早退房,好及时止损。

    一般来说,蝙蝠侠是不会对超人说这个话的,但:“利奥兰。也许你愿意好心地送企鹅人先生一程?替他省点机票钱?”

    重点是确认企鹅人是真的滚回哥谭,而不是留在巴黎继续暗地盘算搞事。

    天使怎么可能拒绝助人为乐呢,尤其是一位刚刚才经历过诈骗的可怜免费劳动力:“With pleasure”

    ·

    假如超人知道蝙蝠侠带头领着利奥兰007,一定是不赞同的,但可惜他不知道。

    两个工作狂一趟行程,处理完买礼服、解决企鹅人、得到情报三件工作,回到酒店时堪称神清气爽,心情舒畅。

    布鲁斯总算有心情爬上床睡回笼觉了,天使则将最后校正好的计划递交给身处过去的伙伴。等到利奥兰将一切处理完毕,他的房门外响起礼貌的叩击声:“准备好了?约翰让我来喊你出发。”

    来敲门的是麦考夫,在多方“友好”协商下,今晚他将携约翰进入拍卖会现场。红罗宾则空闲下来,方便找机会独自行动,暗地查询玛丽的下落。

    利奥兰相当不情愿,但还是在布鲁斯和红罗宾的合力下,像抵抗去美容店洗澡的猫一样,被塞进跑车副驾座(他们能成功的唯一原因,是天使不想伤害柔弱的人类)。红罗宾则坐在后排。

    车辆驶近卢浮宫,利奥兰才发觉:“好多——那些人类在做什么?为什么拿着灯晃我们眼睛?”

    “记者……”提姆眉头直皱,“之前可没说这场拍卖会会对外公开,还请了这么多记者?这都是临时请来的?”

    卢浮宫门外,大量记者举着长枪短炮对准每一辆驶来的豪车,疯狂抓拍从豪车上走下来的富豪或明星。

    其中一些举着收音话筒,对着镜头精神奕奕地介绍:“……今晚的拍卖,将在卢浮宫的阿波罗长廊中举行。”

    “众所周知,上一次在这条阿波罗长廊中举行的拍卖,发生于1887年。举办方是第三共和国政府,为清除旧王朝的‘痕迹’,这场拍卖会上拍出了共计七万余颗王室珠宝。”

    “1887年拍卖象征着权利更迭,是权威与权力的声明——那么今天的拍卖会选择在这条阿波罗长廊中举行,是否也暗示着主办方的野心呢?”

    记者解释得很好,但在某辆银色超跑稳稳停下,车里的人走出车门时,镜头已经不再属于他。

    当黑夜降临时,一切光明都属于天使。

    无数摄影师下意识的将镜头转向利奥兰,有人无意识地低声喃喃:“Grand Dieu……”

    法语中,“Mon Dieu”才是“Oh my God”的日常表达方式,“Grand Dieu”一般仅在古典文学中使用。

    但面对利奥兰时,不知道为什么,“Grand Diu”这个词先“Mon Dieu”这个每日都在使用的口头语蹦入记者们的脑海。

    ——法国佬们还算镇定的了,隔着大洋,美国的转播媒体们都快疯了,无数家报社中发出“啊!!!为什么我不在巴黎!!”“现在赶去还来不来得及?!”的大吼。

    比较冷静的则已经疯狂舞动手指,编制出一个又一个劲爆标题:

    #哥谭甜心携男伴出席巴黎拍卖会!是开辟新赛道,还是真爱无敌?#

    #韦恩集团少总亦跟随出席,画面和谐如同一家三口#

    #蝙蝠侠要何去何从?蝙布党是否彻底破产?#

    英国媒体同样不甘示弱:

    #时隔许久,已故侦探的男友再度露面,疑似放下过往,寻找到第二春!#

    #麦考(乱码)(该新闻已被删除)#

    有句话叫从唐宁街10号漏给记者的情报,比首相知道的都多。好在MI5的情报封锁做得相当及时,才没让“哥哥携已故弟弟的男友出席巴黎晚宴,这是否也是一种NTR”这类绯色新闻漫天乱飞。

    但MI5再及时,也及时不过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反应速度。某个还在潜伏的大侦探差点没在开会途中弹跳起身:让你照顾约翰,是让你这么照顾的??

    堪萨斯,肯特家的农场。

    超人以同样匪夷所思的心情瞪视露易丝手机里的新闻转播:“他们怎么……但布鲁斯从来不……”

    露易丝冷静地说:“韦恩把手放在了利奥兰腰上。”

    超人沉默了一下,拿起手机输入蝙蝠侠的电话。

    露易丝又发出一声轻咦:“利奥兰把手放在了布鲁斯……咳,后腰以下。”

    局面有点难评了,到底谁在拱谁很难分说。

    超人犹豫地放下手机:“不然,再看看?”

    与此同时,蝙蝠洞内。

    很少有一晚能像今天这样热闹,能赶来的人统统聚在蝙蝠洞里看超大屏的蝙蝠电脑转播,来不了的人通过家族群寻求远程参与感。

    为了照顾来不了的同伴们,大家不约而同地在家族群内刷屏:

    【红头罩:[没眼看.jpg]】

    【红头罩:我替大蓝鸟发声,有些蝙蝠确实吃着碗里的占着锅里的,没人声讨这个?】

    【便士一:我认为将诸位的氪星搭档比喻成锅里的食物并不礼貌,杰森少爷。】

    【神谕:[关键动作逐帧截图]×9说真的,没人感觉利奥兰像开了柔光?世上真的有人能长成这样吗?——哦,他是氪星人啊,那没事了】

    【蝙蝠女侠:已存√以及有没有人愿意帮孤儿找一下谜语人奖杯?我怕她再看不到转播,真的要冲进阿卡姆把谜语人宰了】

    【搅局者:[在路上了.jpg]】

    【孤儿:我没有。因为仔细想想,罗宾也看不到。】

    【罗宾:我能看到!!这是谁?!什么叫‘一家三口’??我才是与父亲血脉相连的亲子,我也不打算多一个男人做母亲!】

    【红头罩:呦,恶魔崽子。[看稀奇.jpg][嘬嘬嘬.jpg]终于能从你妈手里逃出来了?】

    【罗宾:……给我等着!】

    与此同时,数千米的高空中。

    无人知晓迪克正坐着廉价航班,努力自食其力,奔赴向自己的氪星搭档:“可恶的暴风雨、可恶的航班延误,利奥兰,等我!!”

    第36章

    如果利奥兰知道上帝和撒旦都在注视着他,他这手绝对放不下去。但布鲁斯还不满意,媒体的惊呼声中,他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将天使揽向自己,借着亲吻耳翼的动作耳语:“我以为戴上面具你能不那么显眼——你该把手再往下放点,没人会相信两个男人搅在一起还那么矜持。”

    纯洁的天使做了相当大的心理建设,仍旧没能说服自己将手彻底压上布鲁斯的臀部:“那就让他们怀疑去吧。该是记者见证我爱人的方式,不是我迎合记者的想象。”

    天使以一种堪称强势的姿势,用手杖(离开店铺前,布鲁斯代为择选的。事实证明,蝙蝠侠的眼光的确不……还算可以)的金质鹰头抵上布鲁西甜心的胸口,将人微微抵开,转而用自己揽住布鲁斯结实腰际的手臂把控两者之间的距离和前进的步伐。

    记者和观众们持续炸裂。

    主导权的微妙争夺让瓜更好品,也让天使的身份更加耐人寻味。当布鲁斯和利奥兰相携跨入卢浮宫时,甚至有彼岸的媒体如此兴奋描述:

    “这位神秘来客究竟是谁?他看起来如此显赫,简直就像太阳王本尊重返数百年后,路易十四重新莅临他的宫殿!”

    跟在后面入场的邦德:“……”

    铁直男只觉得谢天谢地,不然要他跟那个韦恩集团的少总也这么当众摸屁股(利奥兰:我没有!!)、搂搂抱抱,他宁可一枪把自己打死。

    “看见你面前这座宫殿了吗?”抱着他手臂的伊娃·格林,AKA英国财政部派来的特工强行拉回邦德的注意,“卖了你我也赔不起。所以恳请你这次行动的时候多用点自制力,少制造点战损。”

    步入阿波罗长廊就坐后,提姆也在和布鲁斯小声抱怨这件事:“为什么非得选这么个金贵地方办拍卖会?就算把展品都挪去别的厅了,这些壁画和墙雕不还在?韦恩集团虽然有钱,但也不能这么承担战损。但愿别遇到那种得要大打出手的情况……”

    “滋……”拍卖台上,话筒因主持人的摆弄发出略显刺耳的嗡鸣。

    所有人齐齐一静,没找到莫里亚蒂身影的利奥兰跟着众人一道将视线投向台上。

    “欢迎,尊贵的客人们。”主持人有着沉郁优雅的面容,右眼处横跨眼皮的疤痕强调了他气质中阴沉的那一部分,这让他看起来相当不适合做暖场的主持。

    “勒西弗。”不知道利奥兰已经跟MI6的资料库推心置腹过的提姆小声对利奥兰说,“他看起来并不高兴的样子,看起来这正常拍卖会都未必是他的主意……但他需要填补资金缺口,那个幕后的主办者会乐意跟勒西弗分享用自己的情报换来的金钱吗?”

    勒西弗接下来的话解答了提姆的疑惑:“我也许不是一个好主持,但我知道能炒热场子的好方法。”

    “在正式开启拍卖之前,我们将举行一场高风险、也高回报的扑克游戏,最终获胜的玩家将能带走奖池中所有赌金——或者,免费获取一份你们内心深处最想知道的情报。”

    勒西弗无视台下的议论纷纷:“这只是一场小游戏,我们不会设太高的门槛。只需要一百万赌注就可以参加,如果还想再拼一把,可以再买注五十万。”

    “能受邀的客人不会在乎一百五十万,”布鲁斯靠近利奥兰低声说,“将近一百五十名客人,奖池里就能有两亿两千五百万的赌金……如果勒西弗获胜,他不但能填上自己的资金缺口,甚至还能多赚将近一个亿。”

    利奥兰忍不住重复:“如果勒西弗能获胜。”

    想想这个场子里都有谁吧,蝙蝠侠、红罗宾、麦考夫·福尔摩斯、007……一张桌子坐4个玩家,都没位置留给勒西弗的。

    蝙蝠侠其实没打算让布鲁西甜心大杀四方,他大方地敞开钱包:“如果你也想——”

    “不。”利奥兰坚定拒绝,赌博在信奉原教旨主义的天使眼里就是罪恶之源。但这不妨碍他兴奋地越过人群,将目光投向约翰做口型:‘玛丽!’

    客人们开始在勒西弗的引导下站起身,前往走廊通向的另一片区域开始游戏。约翰也隔着人山人海冲利奥兰高兴地比手势。

    他们很快意识到语言不通的问题,赶紧挤向对方——

    麦考夫一把拉住约翰,看表情像是在酝酿一些不是很暖心的言语,但最终他只是保持礼貌的微笑:“拜托了,约翰。我不希望明天去唐宁街上工的时候,听到更多关于自己的风言风语。”

    布鲁西甜心也一把拽住利奥兰的小臂,神情显得有些眼巴巴:“你要去哪?你不会这么残忍,打算把我一个人丢下吧?”

    劳心劳神的提姆环视了一圈开放式赌场周围拥挤的媒体,不禁绝望地将脸埋进手掌里,不敢想象新闻得编成什么样。

    媒体也没有放过他:

    【亲眼目睹父亲的新欢欲投奔他人,韦恩集团少总无力地遮住双眼】

    【为何赌局将开,神秘来客作为布鲁斯·韦恩的男伴却欲另寻他人?提姆·德雷克的捂脸是否暗示看似强强联合的完美搭配,实则暗藏其养父拆散爱侣、棒打鸳鸯的强求?】

    【为何约翰·华生主动奔向神秘来客?约翰·华生、神秘来客、麦(乱码)(该新闻已被删除)】

    此时此刻,任何人都猜不到,这尚且仅是今晚混乱的开始。

    布鲁斯紧紧抓着利奥兰的手腕,上前一步,彻底消弭两人之间距离。

    他微微低头,胸膛紧贴着天使的后背:“我知道你打算去找约翰·华生,说利用游戏问玛丽小姐下落的事。替我转达一声,如果提姆可以获胜,我们也会帮忙询问。”

    天使有些意外:“我以为你想留下我。”

    布鲁斯用挽留的姿势说催促的话:“布鲁斯·韦恩的面子没那么金贵,偶尔被甩也很正常。我们这里没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提姆要上桌的话,寻找玛丽下落的任务就缺人手。你替我传完话,最好设法脱离媒体的视线,去找有可能就被藏在这里的玛丽·摩斯坦。”

    天使抬手摸了摸布鲁斯的脸颊,随后残忍地转头,在无数镁光灯的闪光下离开委屈到简直可怜巴巴的大只哥谭甜心,大步走向约翰。

    抵达赌场北区时,约翰还在茫然地询问麦考夫:“你给我银行卡做什么?”

    “让我这样说吧,华生医生。”麦考夫对着约翰微笑,“在我的弟弟……离开前,曾让我许诺会照顾好你。在卢浮宫打牌,这样的机会或许几百年也未必能有一次,错过实在太可惜了,不是吗?我建议你享受这次机会。”

    “我……”约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谢谢。但一百万实在太多,我——”

    “My treatment.”麦考夫已经上交手机,走上赌台,“作为一点……小小的补偿。”

    补偿他弟明明没死,甚至有一打人知道这个真相,但好军医却一点不知情。

    他希望他弟死而复生时,好军医能看在今天的一百万份上重点儿打。

    “……”利奥兰狐疑地盯着麦考夫坐上赌桌,同为公务员的经验让他直觉麦考夫话只说了一半,还有更重要的一半藏着掖着。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约翰。”

    利奥兰简单地将布鲁斯的意思转达了一下,想了想后,像麦考夫一样劝说:“我的确觉得你可以去放松一下,万一走运呢?我……你看起来很疲惫。”

    玛丽的失踪只是压到骆驼的倒数第二根稻草。在那之前,痛失挚友已经在约翰的精神上刻下难以愈合的伤痕,利奥兰几乎能感觉到约翰胸口时刻被越沉积越难忘怀的痛苦充斥着,令这位矮个子军医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我不用——好吧。”约翰很难拒绝天使担忧的目光,深呼吸一口气后,还是上交手机,走上赌台。

    利奥兰眼含鼓励地目送约翰坐上赌桌,在心里划掉任务一:传话,开始准备任务二:找机会摆脱记者们的视线。

    他走到赌场边同样临时建起的酒吧吧台坐下,佯装自然地回头看向赌场围栏外:“……!”

    无数镜头,大概有至少一半吧,都在有意无意地冲着他。

    还想着没人注意自己就开溜的天使:“……”

    事情一下就棘手起来,利奥兰坐立不安。想释放奇迹吧……周围有股邪恶的力量阻止了他,玛门一定就在某个地方看着。想假借解手脱身吧……他甚至看到有记者蹲在卫生间外!

    跟如坐针毡的天使相比,原本只是抱着不想让天使失望的心态坐上赌桌的约翰心情就晴朗多了:“哈!黑桃5、黑桃6,同花顺!——奇怪,我手气从没这么好过?”

    一小时时间,坐在约翰面前的人来了走,走了来。到最后,约翰要挪桌时,拍卖方不得不叫来工作人员,帮助约翰转移筹码。

    “……”麦考夫盯着满载而来的约翰在自己对面坐下,忍不住思考了一下约翰·华生是个隐藏扑克高手的可能,“多么令人惊喜,……没想到前往最终牌桌前,我们要面对彼此。”

    约翰慢半拍从连战连胜的惊喜中回神,左右看了一下四周:整个北区的赌桌已经清空了,仅剩下他和麦考夫所在的这桌。

    布鲁斯和红提姆所在的东区仅清空三分之一;007所在的南区清了一半;勒西弗所在的西区清得还多点,仅剩下三桌。

    (正常扑克换桌率不会这么快。北区速度快是受到了麦考夫的微妙操纵,勒西弗同样如此。007不怎么考虑控制对手手中的筹码,加速赌局进程,布鲁斯和红提姆纯粹是在藏拙。)

    “你们认识?”跟他们同桌的另两个客人警觉地瞪视他们,显然已经开始防备两人联手设局。

    约翰耸耸肩膀:“我不觉得麦考夫需要跟任何人联手,事实上,我还没见过能击败他的人——”

    半小时后。

    约翰看着自己面前的皇家同花顺发呆:“……”

    军医思忖片刻,提出一个建设性的推论:“这也许是个陷阱。绑架玛丽、故意让我获胜……幕后的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不错的猜想,但我没看出荷官出千的迹象。”麦考夫微笑着放下手中的牌,“即便现在的结果有人为插手的影响,也应该是更难以察觉的方式,比如来自魔法侧的……”

    麦考夫忽地顿住,视线越过大半个赌场,落在痛苦罚坐的利奥兰身上。

    会是因为利奥兰吗?但是证据不足,无法形成结论——

    “……你们凭什么拦我?!”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忽然从布置成赌场的展览厅外传来。

    混乱的声音越来越近:“我是理查德·格雷森!布鲁斯·韦恩的长子!我的父亲在里面,我凭什么不能进?!”

    “……”还在琢磨如何精妙地输掉所有筹码的蝙蝠侠眉心微跳,抬首和坐在斜对面赌桌边的提姆对视了一眼。

    迪克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会做出这种没有礼貌的事,一定有麻烦在他们不知晓的情况下发生了。

    赌局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被迫暂停(本身也不算正式比赛,仅仅是游戏),作为闹事者的家属,布鲁斯、提姆、利奥兰都被请到单独的隔间私下交流。

    迪克脸上还有些不知道从哪蹭的灰,忿忿不平地甩开安保后哐当砸上房门。

    “——这里的情况不对。”

    迪克在门关上的瞬间,神色骤然严肃:“我最初是想通过联络器找你们的,却发现信号被阻隔了。因为没打算闹出大动静,就想从下水道潜入——结果,我在卢浮宫的地下发现了大量的炸弹。”

    谁能想到,一场说走就走的追寻搭档之旅竟然会有意外发现。

    布鲁斯立即将视线投向利奥兰:“你能看见它们吗?”

    “呃,”天使再次因为自己的文盲感到羞惭,继阿瓦达、开飞机之后,将炸弹的相关知识也列入到自己的学习计划,“如果你们告诉我,炸弹长什么样的话。”

    迪克掏出手机,将拍摄的炸弹照片拿给利奥兰看:“差不多是这个款式,都是土炸弹,没有倒计时。我甚至想不明白安置这些的人打算怎么引爆,手动点火吗?”

    又不是放鞭炮,点燃引线还有机会逃到安全距离。

    布鲁斯迅速调出卢浮宫的地图,方便利奥兰标记,红罗宾则肃然说:“必须有人去处理这些炸弹。利奥兰看样子是没法抽身了,有什么合理的借口,能让我们这边至少抽调出2个人手?”

    半分钟后。

    所有因为等待而不耐的宾客、记者,猛然听到一声巨大的踹门声。

    吃瓜是生物的天性,人们不自觉地纷纷伸长脖颈,就见那个专门安排给韦恩父子进行家庭教育的隔间中当先冲出迪克·格雷森。

    这位韦恩家的长子神色愤怒,又难掩悲戚:“我从来没想过……我从来没想过!我的父亲!竟然会抢本该属于我的人!”

    “……!”不耐瞬间没了,人们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迪克继续假戏真做、借题发挥,控诉声如此地真情实感:“明明是我先和利奥兰共渡难关、我先和利奥兰一起见过家长——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惨遭父亲夺爱的韦恩长子向后踉跄两步,悲愤喊出一声“我绝不会轻易原谅你的”,掉头冲向赌场外,就连安保都震撼到一时忘记了反应。

    韦恩家三子匆忙地从隔间里追出来,喊着“迪克!冷静点!迪克听我说!”,紧跟在兄长身后冲出赌场。

    “……”

    隔着水镜、隔着蝙蝠电脑屏幕,人与神在此刻达成了完美的统一,共同浸没在无言的沉默里。

    半晌,上帝提议:“你让玛门回地狱吧。”就让利奥兰顺利作弊又如何?

    撒旦顽强地顶住冲击:“不,凭什么地狱就得为你们天堂的人让道?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已经狗血成这样了,难道还能更混乱吗?撒旦不信。

    上帝:“……If you like.(你高兴就好)”

    第37章

    蝙蝠洞里,几乎所有人都不敢抬头看屏幕,尴尬得仿佛回到当年布鲁西甜心在冰山餐厅大跳脱衣钢管舞的新闻刚刚见报,精彩片段在哥谭各个店铺的电视上反复播放。

    只有红头罩遗憾:“我该在那的。为什么我不在那?现在能call蓝大个来送我去巴黎吗?”

    见多识广的老管家淡定扫尘:“我不认为露易丝女士会同意。”

    阿福猜的一点没错。

    肯特家的农场小屋里,露易丝用力摁住克拉克的手臂,像铲屎官试图按住随时可能奔出去的大型犬:“不。好好想一想:超人现在出现在那能有什么好处?别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这多角关系中加不进一个超人。”

    混乱的现场,狗血的关系。

    一切喧嚣仅让坐在赌桌边的邦德再次肯定自己没去打招呼、装作不认识的决定。

    他对倒霉的利奥兰略表同情,以那只小卷毛的天真纯洁程度,这会儿估计得崩溃——嗯?

    邦德没忍住,狐疑地多瞅了两眼从隔间走出来的利奥兰。

    和绝大多数认识利奥兰的人设想得不同,天使丝毫不觉尴尬,他问心无愧。

    此时他尚能用那种虔诚热烈的目光认真注视布鲁斯,搞得布鲁斯本想顺着迪克的倒霉剧本表演尴尬,这会儿也不得不配合天使,淡定地向四周投来的目光微笑致意:“一点小误会。我们继续?”

    “……”众人冲着仿佛丝毫没受影响的利奥兰,和游刃有余的布鲁西甜心投去敬畏震撼的目光。

    什么叫情场老手!看看!一个抢儿子对象、被当面抛下,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挎着男伴的手臂微笑致意;一个当面脚踏几条船,父子通吃,还能目光专注炽热得仿佛一心一意!

    谁心思还在牌局上啊,大家都挠心挠肺地想要继续吃瓜,坐回赌桌后,目光都不怎么放在牌上,只疯狂地在八卦的相关人员身上打转。

    跑出去的韦恩少总追上他可怜的兄长了吗?能成功将兄长劝回来吗?韦恩家长子会回来向父亲抢回所爱,还是握手言和,还是一去不复返?

    对于这件事,死去的侦探的男舍友是如何看的?男舍友的现男伴又是怎么看的?

    以及神秘来客——哦不,因为理查德·格雷森的控诉,大家已经知道神秘来客的名字了——利奥兰究竟是怎么做到父子通吃、横跨英美的?难道他就真的不会翻车吗?

    天使并不在意这些隐隐掺杂羡慕嫉妒的目光,所有的八卦和编排对他来说,还不如认不出炸弹带来的羞惭更多。

    此时他跟随布鲁斯,在赌场东区的休息区落座(布鲁斯的赌桌就在东区。现在提姆离开了,蝙蝠侠不得不考虑让布鲁西甜心‘运气过人’一点,才好拿下东区的名额),通过布鲁西的手机(是的,布鲁西的。蝙蝠侠绝不可能把自己的私人手机借给任何人)同冲出赌场、又吭哧吭哧走下水道回来的夜翼、红罗宾联络:

    【不对!0234号炸弹在你们左手边那个岔道口的上方!——顺便一提,你们确定你们打算就凭两人解决几百个炸弹?】

    两位大有此意,但考虑到安装炸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红罗宾还是回复:【你可以问麦考夫·福尔摩斯试试,看有没有MI5特工可以调动。】

    虽然国籍不同,但大家都享有同样的对法国警方的不信任。

    利奥兰立即抬头,恰好迎上大福尔摩斯跨越大半个赌场投来的复杂目光。

    麦考夫:“……”

    以他的能力,当然能看出韦恩父子只是在演戏,在不为人知处,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但听听周围的议论吧:“什么电话要打这么长时间?该不会又是另一位新欢?”

    这让他怎么迈出脚步,询问利奥兰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责任心和掌控欲迫使大福尔摩斯起身,迈着不甘愿到仿佛是去陪父母看《悲惨世界》的脚步,走到利奥兰身边:“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周围一片隐晦的倒吸气声。

    一无所知者还能毫无心理负担地议论“伦敦侦探的男舍友的现男伴,为什么要找神秘……找利奥兰?”“情敌示威??”,天使迅速将卢浮宫里藏有大量炸弹的事同麦考夫低声讲了一遍:“……我看了一遍,地上的展览区也有。”

    “我可以让MI5的特工加入排弹,但是……”麦考夫用手机下达指令,略作思索,“这样我们就得另寻人手寻找玛丽小姐。”

    涉及人命以及国家邦交,大福尔摩斯姑且无视了声誉问题,凑到利奥兰耳边透露了些即便在MI5内部,也并非人人皆知的秘密:“……带着这个去找邦德先生的女伴,我相信维斯帕女士将会是最优秀的帮手。——哦,等等。我想我可以叫她过来找你。”

    麦考夫不会说他拉邦德下水,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报复之前在私人机场,邦德为了潜入干翻整个据点的监控系统。

    MI5和MI6的职权不重叠,情报甚至互相防备,邦德让MI5吃大亏,麦考夫还没法发作——这回倒是找到机会了。

    大福尔摩斯不动声色地越过人群,冲着坐在邦德身后不远处的维斯帕·林德打出暗号(实际上,维斯帕小姐虽然是邦德的女伴,但隶属于负责国内事务的MI5,即大福尔摩斯手下),带着虽然自己没幸免于难,但成功拉邦德下水的愉悦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肯特农场。

    克拉克拒绝接受现实地双手捂脸,但主持人那激动到破音的高亢嗓音依旧钻入耳中:

    “Oh God!你们绝不相信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就在刚才!约翰·华生的现任男伴(这句话里的两个人都不会希望自己因为这种原因被各国网友熟识),竟然主动凑到利奥兰的耳边说悄悄话!这是情敌之间该有的互动吗?!”

    “多么精彩的一夜!朋友们!多么精彩的一夜!”

    他的搭档调侃地赞同:“没人记得这场直播的主题其实是拍卖会,我们——哦!布鲁斯·韦恩在东区获得了最终胜利!!让我们恭喜哥谭甜心!”

    直播主持总算说了句正经话,然而无人关心。

    底下的评论区都在刷:

    【??等等。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这意味着接下来布鲁斯·韦恩将要在最终赌局上和约翰·华生一较高下?!】

    【天啊!是情敌之争!】

    【等等,没人注意到又有一位大美女在向利奥兰靠近?】

    赌场南区。

    接到麦考夫暗示的维斯帕微微挑眉,转头看了眼到了休息间隙,本想去吧台要一杯喝的,却被一个黑人玩家拦住的邦德。

    拦住邦德的黑人正在紧张地快速低语:“听着,我知道你。我们站在同一立场上。CIA(美国中央情报局)也希望切断勒西弗提供给恐怖组织的资金链,但我手头上的筹码多半是撑不到最终赌局上了——那个布鲁斯·韦恩的牌运好得出奇!但我可以把剩下的筹码都给你,只要你能保证勒西弗绝对拿不到赌池中的……钱……”

    菲力克斯·雷特说着说着,呆呆地看向赌场外的等候区,下意识地拿手肘捣了捣邦德:“那是不是……你的女伴?”

    “?”邦德顺着CIA的视线抬头。

    美人头都没回,仅留给邦德一个毫不犹豫离开南区的背影,看前进的方向……

    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邦德:“?!?”

    等等,停下!

    菲利克斯感受到邦德几乎想追过去、又强行止住的步伐,同情地扶住邦德的后背:“朋友,你还好吗?朋友?”

    特工在有必要时,都可以格外无情,这不分男女。维斯帕无视周围人炙热得快烧起来的目光,在利奥兰面前停下,刻意保持了一个看起来矜持又暧昧的距离:“What?(什么事?)”

    没人知道布鲁斯·韦恩怎么还能继续干看着,就像没人理解利奥兰怎么忍心忽略布鲁西甜心失落得让人心碎的可怜神情。

    考虑到接下来要讲的话不适合被人看到嘴型,利奥兰学着布鲁斯微微低头,在维斯帕耳边低声迅速道:“麦考夫知道有人绑架了你的男友,以此做为威胁,要求你配合勒西弗拿到赌金。”

    “但事实上,你的男友其实是莫里亚蒂的手下,麦考夫追踪了他很久。”

    “之前莫里亚蒂在德文郡庄园出意外,你的男友以为莫里亚蒂真的死亡,将一部分秘密泄露给另一方势力……莫里亚蒂回归后清算叛徒,这才是你男友失踪的真正原因。”

    “他已经死了,你不必再受威胁。”

    “……”维斯帕瞳孔微缩,倏然后仰身体,紧紧盯视利奥兰。

    她呼吸急促地与利奥兰对峙片刻,猛地伸手拽住利奥兰的衣领,将天使扯近:“我怎么知道麦考夫是不是在骗我?你知道福尔摩斯先生对待手下特工的一贯态度吗?”

    “冷漠、利用、欺骗、遗弃……为了维系不列颠的永不日落,他可以牺牲任何一枚棋子。”

    维斯帕顿了顿:“而且,MI5从不接受叛徒。福尔摩斯先生已经知道我的背叛,接下来等待我的只有清算。”

    周围的媒体巴不得能攀爬过赌场外的围栏,把收音话筒杵到利奥兰和维斯帕之间。

    天使平静回视:“那么,如果我能保证你的安全呢?”

    麦考夫让维斯帕找利奥兰,借机报监控系统的仇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一些条件以他的立场不方便提。

    天使注视着维斯帕,那双温如春水的眼眸里含盖着包容、理解、宽恕、鼓励等等一切有罪之人希冀从神父身上汲取到的东西:

    “我在哥谭有一处据点,离开MI5后,如果你愿意,可以去那里栖身。”

    “麦考夫也不会为难你——他需要你的帮助,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我想请你在卢浮宫内搜寻一个人,玛丽·摩斯坦,约翰·华生先生的女友。”

    “……”维斯帕看着利奥兰的双眼,几乎挪不开眼,她发出一声夹杂着太多情绪的叹息,“我骗过太多人,所以我知道你没有撒谎。你是个好人,利奥兰。约翰·华生也是。多么遗憾,我没有遇到一个像你们这样的爱人。”

    维斯帕爱自己的男友,但当她知晓对方的背叛时,这样强烈的爱,就转换成了同样强烈的恨。

    维斯帕不再犹豫:“我会帮你们找到玛丽·摩斯坦。今晚的卢浮宫里不需要再多一个可怜的女人。——替我照顾点邦德,好吗?我很抱歉我原本所计划的——和接下来要做的,会对他造成伤害。”

    维斯帕在无数吃瓜群众屏息地注视中转身,大步走向007,步子越来越快。

    邦德刚从“这怎么还能被扯下水”的打击中调理过来,维斯帕猛然在他面前停下:“啪!”

    “??”明明是自己被女伴抛下了,却反遭女伴一巴掌的邦德无法理解。

    维斯帕用眼神示意邦德配合演戏,表面上怒气冲冲地低斥:“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对不起我!?”

    邦德:“????”

    不,等等。什么事都好说,但能不能别用这个理由??

    打死邦德都没想到,明明应该坐山观虎斗,无事一身轻的自己七拐八弯,居然还是跌进了这潭狗血的浑水。

    然而维斯帕在演完合理的解释后,就裹挟着一团怒气,风一样刮出赌场,仅留下邦德独自面对所有现场宾客的一致注目:“……”

    菲利克斯再次:“朋友,你还好吗?朋友?”

    邦德:“……”

    不。他不好。尤其是看到黑人特工不着痕迹地向旁边挪开,俨然要跟他保持距离的举动,他恨不得把“我是直男”顶在脑门上。

    是职业素养令邦德顶着一双冷凝的眼睛,在赌桌边重新坐下:“你们在等什么?休息间隙还没过吗?”

    猹们意犹未尽地挪动身躯,将自己重新塞回赌桌后。但这会儿心思更不在牌桌上了。

    当利奥兰左思右想,想不明白自己能怎么“照顾邦德”,只好向麦考夫虚心求教,得到大福尔摩斯没安好心的“陪伴就是最好的照顾”的回答,于是信以为真走向邦德所在的南区时,甚至有几个玩家差点兴奋到摔掉手中碍事的牌,蹦起来围观现场。

    邦德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利奥兰的靠近:“……”

    假使身体能说话,此时邦德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该在抵触地尖叫“离我远点”。然而这盛世如大英政府所愿,利奥兰还是在邦德身后的等候区坐下,邦德只能尽量加快清扫残局的速度。

    隔着大洋。

    露易丝的手机仍在发出主持人那令克拉克想学会闭耳塞听咒的声音:

    “精彩!太精彩了!我从没想过一场拍卖会能高潮迭起到这种程度!”

    “噢——我们可以看见,这一次受到利奥兰青睐的选手同样如有神助——等等?维克?难道只有我发现了这件事?”

    搭档维克赞同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激动:“不!你不是一个人,我——包括正在收看直播的观众,同样注意到每当我们的利奥兰走到某个他所青睐的人身后,这个人就会如同被幸运女神附身——啊!今晚的第二次皇家同花顺!由受利奥兰眷顾的……呃,这位英国来的先生打出!”

    “等等等等,”主持人更加兴奋,“谁和我一样,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布鲁斯·韦恩、约翰·华生、这位英国绅士,还有勒·西弗,即将角逐最后的胜利!”

    “我们的幸运之神将会在三位情人当众青睐哪一个?”

    中央赌桌上,最后角逐胜利的四位选手陆续入座。

    勒·西弗没看转播,暂时还不清楚自己成了这张赌桌上唯一的阳光开朗大男……人。

    约翰·华生几乎同手同脚地在赌桌边坐下,感觉自己才是那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看看和他同桌的是谁:詹姆斯·邦德,MI6新任007;布鲁斯·韦恩,麦考夫不知道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告知他这就是蝙蝠侠(是绝对的信任,加一点点无伤大雅的坏心);勒·西弗,恐怖组织专用洗钱大师,罪恶的银行家。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张桌子边??为什么??

    没人在意好军医此时崩溃的心情,大家都在目光炬炬地盯视利奥兰,想知道这一次利奥兰会选择站到谁身后。

    天使完全理解不了观众们的热情从何而来,他对赌博的态度还是老样子:没有丝毫兴趣,有可能的话只想尽量远离。

    眼看反派勒西弗已经被我方成员包围,绝无可能获得胜利;炸弹和寻人也不再需要他的插手,利奥兰索性起身走出赌场,去欣赏他期待了很久、但一整晚都没找到机会好好欣赏的展品壁画。

    记者爱跟就跟吧,反正这会儿他没什么事是需要背着人做的。利奥兰沿着长廊不徐不慢地前行,最终在世界闻名的《蒙娜丽莎》对面驻足。

    不,天使看的不是《蒙娜丽莎的微笑》。而是肖像画对面,那幅巨大的《迦拿的婚礼》。

    画家以生动的神态刻画,将婚礼上的热闹喧哗从纸面辐射到现实中,令站在画前的人仿佛能亲耳听到那些乐曲、那些藏着笑的窃窃私语。冷漠的男人、醉酒的客人、袖珍的小狗……

    但在一切嘈杂的中心,天使所注视的长桌中央,坐着平静且笼罩着圣光的圣子耶稣,与圣母玛利亚。

    “……”跟在天使身后的记者们因为某种难以言喻的玄妙感触安静下来,无人再动。

    隔着屏幕,那位打了鸡血似的让克拉克头痛的主持人也安静下来,片刻后发出一声叹息:“朋友们,我必须承认。两分钟前,我从可靠的人士那里得到一则情报,说今晚的风暴中心——利奥兰,其实是来自大洋彼岸——不,来自宇宙彼岸的氪星人。”

    “我思考了很多事情,譬如外星人善恶论、为什么氪星人会出现在这里、我该怎么报道这条重磅新闻。”

    “我甚至为利奥兰想了个代号——就像著名记者露易丝·莱恩为超人取名‘Superman’一样,我想他在今晚、因在卢浮宫阿波罗长廊中的现身而为世界所知,而他又是如辉煌华美,如同太阳王亲临他的故邸,也许‘le Roi du Soleil’——太阳王本身就很合适作为他的代号。”

    “但看看这个……看看我们眼前这一幕。我不禁想,利奥兰真如路易十四一样,是野心勃勃、热衷征伐的人吗?”

    “我想不是。”

    “风暴总是围着英雄而起,而英雄或许从未留恋风暴……他就像这幅画中的圣子一样,以平静告诉世人:我周遭的一切欢愉都是短暂的,我带给你的才是永恒的。”【注1】

    “不。他不是太阳王。他是更加神性的存在……氪星的耶稣叫什么来着?拉奥?没错!我认为拉奥才是他该有的代号!”

    堪萨斯农场,超人面前的餐桌:“咔嚓!”

    露易丝飞快给氪星人顺毛:“我知道你们还没确定利奥兰的立场,更别提考虑让他加入正义联盟。但我必须得说,按这个势头下去,如果你们再不以合理的立场,发表正式的声明——利奥兰的代号以后就会是‘拉奥’了。”

    “Why?(为什么)”克拉克的眼神堪称无助,“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露易丝干巴巴地说:“我敢打赌今晚问‘为什么’的人不止你一个。”

    第38章

    赌场内外陷入一片猹的狂欢。但以防有任何人想知道真相,天使此时盯着画,内心想其实的是:——这个在发光的人是谁?

    利奥兰认识天堂上下所有天使,他确定没有天使长这样。也许是未来进天堂的新同事?看起来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利奥兰很快晃晃脑袋,从这种没营养的思考中回神,为自己这十来分钟的放松忏悔了一下,抓紧捧起手机,开始恶补炸弹的相关知识。

    “噢。”撒旦发出被努力学习的卷毛小鸟融化的声音,上帝同样投去赞许的目光。

    看看利奥兰的表现!那些糟糕的混乱关系怎么能怪纯洁的天使?都是那些人类非得围着天使打转。

    与此同时,堪萨斯。

    露易丝盯着屏幕,逐渐皱起眉头。等联络完同伴,说好三分钟后进行联盟线上会议的超人走回来,她立即开口:“看看直播,你觉得利奥兰在做什么?”

    “?”克拉克扫了眼低头刷手机的利奥兰,下意识,“联系新欢——哦抱歉,我有点被直播带跑了。”

    露易丝不置可否,将进度条往回拉了几分钟:“再看看主持人,他在说什么?”

    手机里播放出主持人难抑激动的声音:“……他在做什么?我敢打赌一定是在处理一些严峻的事宜,看看他那双忧愁皱起的眉宇!噢……”

    露易丝按下暂停,画面静止在主持人堪称痴迷的神情上:“杰弗里·C,因时常恶语伤人而臭名昭著的主持。我认为,他最初说的那段才是发自真心的实话——他本想就氪星人善恶论、利奥兰为什么出现在巴黎大谈阴谋论,但现在,他说的却是盲目的赞美。”

    “噢,”克拉克想起了利奥兰的固有天赋(?),“康斯坦丁说过,利奥兰的脸会对罪孽之人产生无法抵挡的影响力……噢!这才是杰弗里疯狂追捧利奥兰的原因!所以他会想给利奥兰取‘拉奥’这种名字!康斯坦丁说,有时候他看利奥兰,会产生一种直面光明和罪孽的错觉——呃,有点抽象,反正我是想象不出来。”

    克拉克说着说着,忽地细思极恐:“拉奥啊!我记得整场直播进行到现在,几乎没搜到在场的媒体传播出任何阴谋论相关的新闻?”

    “没有抨击同行的意思,但即便是我也觉得这样完全一边倒的情况相当不正常。”

    露易丝蹙眉重新播放视频,这次重点将注意力放在那些在镜头中一晃而过的媒体身上,尤其是神情:“有多大的可能性,所有受邀进入展厅的媒体,都是会受利奥兰影响的罪孽之人?”

    露易丝顿了顿:“以及,是谁告诉杰弗里,利奥兰是氪星人?”

    与此同时,卢浮宫赌场中。

    和所有人预期的不同,最终赌局根本没有什么对峙僵持、耗费时间。失去利奥兰的站场buff,约翰第一个从赌桌上被挤下来,接下来就是勒西弗面对邦德和蝙蝠侠的双重夹击。

    当麦考夫亮出黑桃K完成坚果同花时,因为蝙蝠侠的示弱诱敌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一筹码,又在麦考夫的赔率陷阱中彻底押空赌注的勒西弗终于无法抑制内心的惶恐和愤怒,猛然将扑克拍在桌上:“你们联手算计我?!”

    布鲁西甜心被突然发火的勒西弗吓了一跳,但还是挂上和事佬的笑容:“这只是个游戏——”

    “不。”勒西弗内心十分清楚,这场赌局就是他唯一活命的机会。如果他活不下去,“今晚,卢浮宫里没有赢家。”

    ——红罗宾曾纳闷过,没有倒计时装置,没有遥控,那些安置在卢浮宫各处的土炸弹要如何引爆。答案是:这些炸弹根本不需要引线。

    勒西弗自己,就是推倒所有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

    在这短短两秒中,邦德意识到什么,猛然拔出手枪,想射击又意识到于事无补;麦考夫知晓土炸弹已经被排除,扑向邦德大喊“远离赌台!!”;蝙蝠侠则向前进了一步,意图用麻醉枪阻止勒西弗引爆自己。

    但比所有人更快的,是已经补完自己在炸弹方面的知识短缺、通过透视发觉了最后一颗人体炸弹的利奥兰。

    他以人类肉眼无法企及的速度飞入赌场,一把揽住勒西弗,甚至还有闲余一路穿过走廊,从卢浮宫精致的玻璃金字塔出入口飞出,升入云层。

    利奥兰渐渐放缓了飞升的速度。夜晚,未受光的云层如同诡谲黑暗的海面,唯有天使迎着月光,仿佛在黑暗中散发着银辉。

    “……你是什么?”勒西弗的眼睛无法抑制地紧盯着利奥兰,仿佛面前是一块尚在滴血的生肉,他是饥肠辘辘的鬣狗。他的咽喉不断滚动,内心却生出如同渴求一般强烈的自惭形秽。

    心脏中好像有无数只手在用指尖刮挠撕扯,他愈发难以忍受的焦渴中恨不能剖开自己的胸膛,捏碎自己的心脏……

    如果他将活泼泼搏动的心脏献给眼前的光辉圣洁,他将会得到嘉奖吗?他将会得到抚慰吗?他将会得到宽恕、会得到救赎吗?

    ——不不,他不能。他是如此罪孽肮脏,心脏中流淌的是污水、是浓汁。倘若他剖开心脏,恶臭是否会令那神圣厌恶?污浊是否会让那光明挪开视线?

    利奥兰不得不伸手捂住勒西弗的眼睛——他注意到对方因为不可自抑的情绪激动,右眼淌下了一行血泪:“今晚的一切并不在于我,而在于你。告诉我,你真的想死亡吗?”

    “不,不。”勒西弗的身体在极细的颤抖,被遮住双眼似乎并未切断直视面容造成的影响,仅仅让对方陷入一种被剥夺某种重要感官后的惶恐和亢奋,“但比起死亡,我更无法容忍马格努森踩着我的尸体,宣扬自己的野心。”

    “——你听说过查尔斯·马格努森吗?你可以把他想象成敲诈勒索界的莫里亚蒂。”

    “当我筹备这场赌局时,从没想过什么情报拍卖会、租借卢浮宫。我在黑山有自己的赌场,在那里开展赌局无疑更加安全……但马格努森威胁了我。就像他威胁玛丽·摩斯坦。”

    “他告诉我,如果我不配合他的行动,那他就会将我私下挪用恐怖组织的存款、血本无归的事,告知那个组织。”

    “他威胁玛丽·摩斯坦,如果不前往巴黎与他碰面,那么玛丽·摩斯坦曾为雇佣兵时的队友——唯一存活下来的队友,就将被他杀死,尸体被剥光挂上卢浮宫的玻璃金字塔。”

    利奥兰意识到勒西弗正在隐晦地塑造自己可怜、无可奈何的形象,甚至将自己与玛丽并列,好造成自己和玛丽一样,在整起事件中处于受害者的位置的假象。

    他没有顺着勒西弗的思路走,也没有戳穿(因为这毫无意义),只道:“你知道你仍有机会活着。MI5和MI6都希望得到你所掌握的情报,关于你所效忠的恐怖组织——”

    “MI6?”勒西弗发出敬谢不敏的嗤笑,“他们连保证自己的人活着都难,更别说我,MI5?不不不,那位福尔摩斯先生会在榨干我价值的下一秒,送我下地狱。”

    “我不想下地狱,利奥兰。”勒西弗的声音倏然变得轻柔,像蛇在颈后爬行,“我想活着……有一个被保证的美好未来。你向那个叫做维斯帕的女特工许诺了什么?能让走投无路的她心动?我要求同样的待遇。”

    “……”天使不说话了,浑身写满抗拒。

    “勒西弗”懒懒抬手,以一种熟悉的轻佻方式点了点天使的胸膛:“为什么不答应?你可以先承诺,再背弃……哦,我忘了。天使不能违背诺言,对吗?”

    “啪……”

    一声玻璃破碎般的轻响。

    利奥兰错愕地瞪大双眼,眼前的幻觉支离破碎。“勒西弗”展露出玛门的身姿,原本安静的卢浮宫方向骤然涌来枪鸣与混乱声。

    下方数百米处,真正的勒西弗正惊恐地划拨四肢,仿佛企图以此阻止坠落(利奥兰在很短的时间内换算了一下勒西弗被顶替的时间节点,大概就是从‘我不想下地狱’那句话开始):“不、不!!救命——”

    利奥兰呼吸骤止,当即俯冲向下,想要拉住知晓恐怖组织情报的勒西弗。飞至一半,手腕被玛门紧紧拽住,强行拽转回身:“不不,你不能去追他。我的合作者还指望我顺手弄死这个藏了一肚子秘密的家伙呢。”

    时间紧急,任何口舌之争都是浪费时间。利奥兰焦躁地向勒西弗投去目光,双手用力想要挣脱,但明显只是徒劳。

    下方的玻璃金字塔已经被什么东西轰塌,滚滚浓烟从入口中涌出。MI5的特工们正在进行紧急人口疏散,惊慌与歇斯底里的恐惧如有实质,逃难的人群中辐射而来。

    “别看那些人,看着我。”火光交织成以混乱为底色的背景,玛门掐住利奥兰的下巴,强行掰回天使的视线。

    那双黑底红仁的眼睛近距离看起来更加怪异、叫人不适:“你看,我的合作者希望我能来阻止你一下——通过杀死你的方式。我是想了一下要不要放水,但工作就是工作,我做生意一向讲究诚信。所以——”

    玛门的攻击骤然落下。天使因为巨大的冲击力急坠如陨石,身体“轰”地一声狠狠砸进地面。

    精修过的广场地面被砸出一个深坑,扬起的齑尘散开时,晃晃脑袋清醒过来的天使听见周围避难人群惊恐的尖叫和汽车的警报。

    他来不及起身,先仰头去找勒西弗的身影,瞧见附近建筑的尖顶上,一道熟悉的黑色身影正单手固定身形,另一只手拽着一条绷直的钩索,披风在火光中翻滚。

    隔着很远的距离,蝙蝠侠冲他极简短地点了一下头。

    007的身体从建筑二楼探出来,冲着挂在钩索尾端、想开口说什么的勒西弗狠狠挥出一拳,才伸手粗暴地攥住勒西弗的衣领,将鼻腔流血的混账玩意儿拽进窗内。

    “……我只是想说谢谢。”勒西弗双脚一着陆地,又找回了自己的优雅风度。他抬手抹了一把鼻血,并未因此动怒,但下一秒,他紧跟着又挨了邦德一拳:“呃!!你做什么!?别忘了你们还指望我的情——”

    邦德一把攥住勒西弗的脖颈,将人狠狠撞砸在墙壁上:“我没忘。我也没忘记你是如何折磨索兰格的。你大可以守着你的情报就像母鸡抱着金蛋——倒不如说我期待你这么做。”

    邦德的蓝眼睛紧盯着勒西弗:“这样我就有足够的机会,将你施加在索兰格身上的折磨,一点、一点施加在你身上……你怕痛吗?勒西弗?”

    “……”勒西弗的脸绷了一会,猛然用力咬向自己的舌头。

    邦德“咔咯”一声卸下了勒西弗的下颌:“Don't think about it”

    邦德笑起来,那双蓝眼睛里夹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多情的冷酷:“这是我头一回学习‘敬畏生命’——不过添加了一点个人特色,你不介意的,对吧?”

    能替勒西弗说“他看起来好像很有建议”的蝙蝠侠已经离开这里了,没人会替勒西弗发声。

    利奥兰在确认勒西弗没死后短暂地松了口气,略有些狼狈地躲闪着玛门的攻击,挨个确认熟人们的情况:

    提姆和迪克早已换上夜巡服,此时正和重返战场的邦德一起对付那些突然拔出枪支的媒体;麦考夫似乎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此时趁乱带着约翰避开乱斗,赶向卢浮宫的另一侧。

    “噢……你竟然还有余力将视线投向其他地方?是我不够努力了。”对比天使的捉襟见肘,玛门堪称闲庭漫步,“你应该会想做一下心理准备——接下来开始会有点疼。”

    “呼……”

    一条坚硬巨大的龙尾骤然挥出,劈开夜风,狠狠将重新飞起的天使鞭打至地。

    有那么一瞬,利奥兰面朝下撑着地面,几乎感知不到自己腰椎以下的部位,直到天使的愈合力令被抽断的脊椎重新连结。

    雪白的军装混合着尘土,被汗水渗透。第八级大天使与七宗罪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利奥兰强制自己无视抽痛的身躯,集中精力思考破局的办法:“谁是……你的合作者?莫里亚蒂?马格努森?”

    “你想要解决他,终结合作?”玛门在利奥兰身边蹲下,饶有兴致地看天使狼狈地挣扎,想要起身,“是个好想法,但你看过我给你的资料,知道我在生意方面一向守信,从不背刺合作者。”

    合抱粗的龙尾慵懒地扬起,而后蝎子一般猛然捅下!

    “——”利奥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失态地叫出声,他希望是没有。

    龙尾如同钉入吸血鬼心脏中的木桩,将天使牢牢钉在地面上,玛门甚至还有闲心帮忙把金色的血液掩盖成红色,免得天使的身份穿帮。

    “你太弱小了,亲爱的。”玛门啧啧,伸手替利奥兰捋开扎入眼中的湿漉碎发,有那么几秒祂简直是在欣赏天使因为疼痛而失神地睁大双目的模样,“这样行不通。”

    “你必须——呃!!”

    “轰……”

    刺目堪比人造太阳的巨大光团从广场的一侧,飞掠至另一侧。

    整片夜色几乎都被一掠而过的光团照亮,直接被击中的玛门原本根本没放在心上,不做躲闪,下一秒却被轰飞出十几米,浑身的皮肤都发出焦灼的滋滋响:“呃——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有上帝的灵?!”

    漆黑的蝙蝠车幽灵般在利奥兰身边甩尾停住,蝙蝠侠瞥了眼腰腹处仅剩一个巨大豁洞的利奥兰,不再考虑让利奥兰上车的方案,只从窗口丢出一把光秃秃的剑柄:“你需要多长时间?”

    “……很快,”利奥兰竭力抑制身体的颤抖,将仍在痉挛的手伸向剑柄,“这是、什么?”

    五发含满不明发光液体的炮弹打出去,玛门的神情从惊愕嫌恶变成了恼火。百米长的龙尾猛然抽向蝙蝠车,将坚固无比、可以撞穿墙壁而毫发无损的坦克转瞬砸没了车尾。

    蝙蝠侠眼睛眨也不眨地拉动引擎,蝙蝠车下方的底盘迅速重组:“圣剑。康斯坦丁从圣保罗教堂偷出来的那把圣剑。”

    “?!”利奥兰半捂着仅剩巴掌大豁口的小腹半跪起身,“我以为你已经归还了!”

    “……”又三发光液弹出去,蝙蝠侠给了利奥兰一个“我知道……”的堪称无辜?或者理直气壮的眼神,“它很好用。我认为它留在蝙蝠洞比留在圣保罗教堂更有价值。”

    考虑到天使的性格,蝙蝠侠又补了句:“别告诉我让我交还它。”

    “……”天使还真想说的来着,但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但它没有剑刃?你是怎么拿着它杀出地狱的?”

    “Faith,Lioran.(信念,利奥兰)”蝙蝠机腾空而起,“Faith(信念).”

    更多的光液弹流曳而下,交织成最坚实的火线。利奥兰起身,满地殷红的血液迅速回溯,如同血色藤蔓沿着白色军礼服蜿蜒向上,回归躯壳。

    天使深吸了一口气,持握住古旧的剑柄。

    他去想主天使藏在虚伪假笑下的些微真心,去想克劳利那双为他而愤怒的黄色眼睛,去想孤立无援时与亚兹拉斐尔挤在同一根树藤上的温暖夜晚,去想那些在所多玛哀号的回响,去想罗得溅上他面孔的鲜血。

    ——困惑会让信仰变得动摇吗?也许会。

    但对于利奥兰来说,困惑也是信仰的一部分。

    圣光如同金色的血液洪流喷薄而出。鎏金的水流翻出妙曼的浪花,托举着虔诚与无可动摇的笃定向上飞升,汇聚成贯彻天地的光柱。

    “……”玛门显然认识这把圣剑,或者至少见过。也许是在蝙蝠侠之前闯出地狱的时候,也许是在别的场合。

    总之祂暴躁乱甩的龙尾收住了,红色的竖瞳微微扩张,最终他看向天使微笑:“See you in hail.”

    圣光彻底吞没了玛门的身影,仅在原处留下几粒随风飘散的火星。

    夜翼和红罗宾挤过看局势不错,又有心情探头探脑围观的避难人群匆匆赶来,前者围着他差点就没了的氪星搭档打转,后者围着是真没了的蝙蝠机打转。

    夜翼在天使腰腹处一通紧张摸索:“老天!我看见那条龙尾巴直接把你捅穿了!你还好吗??”

    红罗宾痛苦地摸着蝙蝠机尾端:“没了,就剩这么一辆能伪装成豪华超跑的……一车三用的……三位一体的……”

    红罗宾逐渐开始说胡话。

    无人问津的蝙蝠侠像只慵懒灵巧的大猫,轻盈无声地跃至地面,走到利奥兰面前,摊开被金属包裹的手甲:“……”

    见天使没反应,蝙蝠侠再次催促地动了动手指。

    天使严厉回视:“这是盗窃。”

    “……”蝙蝠侠顿了一下,“我知道。”

    天使更加严厉地回视:“等巴黎这里的一切麻烦结束,我们必须把它还给教堂!”

    蝙蝠侠:“No.”

    天使:“好极——你说什么?”

    蝙蝠侠思考了一下要如何用另一种方式解释自己拒绝的态度:“Nop.”

    第39章

    没人能改变蝙蝠侠的决定,就像没人能动摇利奥兰的意志。嶽格蝙蝠侠沉默地注视利奥兰,就像沉浸在夜色中的石像,冷硬的尖耳都透着一股冥顽不化的固执。

    夜翼小声劝说:“你不能指望Bat真会在恶魔满街乱跑的时候,把最有效的武器送回教堂展览柜吧?就算你送回去,他也会再偷出来!”

    蝙蝠侠以理服人(天使认为是强词夺理):“它们放在一个单独的洗礼堂里,没有看守。我认为安置它们的人并不介意它们被物尽其用。”

    之前康斯坦丁为了偷这玩意儿蒙骗了多少恶魔才到手,蝙蝠侠是绝口不提。

    利奥兰的关注点则是:“……‘它们’。”

    蝙蝠侠:“……”

    天使深呼吸了一口气:“你还从教堂偷了什么?”

    幸好来的不是米迦勒,不然当天使的面偷教堂,还拒绝归还圣器?高低得被教条古板的米迦勒判个地狱永日游。

    蝙蝠侠的神情依旧肃穆得像雕像,仿佛不知羞愧怎么写:“一点洗礼池里的水。”

    天使隔了一米远,都能感觉到从蝙蝠侠身躯里散发出的理直气壮:这年头要点水也能算偷了?大不了他捐点款补个水费——他甚至可以直接承包那间洗礼堂的修缮资金。要知道近些年圣保罗教堂因为资金缺口,已经开始琢磨停止对外开放了。

    蝙蝠侠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可能引起利奥兰的反感,多少补了一句:“它们刚刚救了你。”

    警笛声呼啸而至,姗姗来迟的警方及时阻止了蝙蝠侠在气死天使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为首的警官一跳下车,差点直接腿一软跪倒在地:“Qu'est-ce qui s'est passé ! !(发生了什么)”

    谁懂啊,就是正常值个夜班,卢浮宫被炸了!玻璃金字塔整个坍了,远方德农馆的宫殿冒出滚滚浓烟……等等,德农馆?!

    警官硬生生站起身,一把拽住旁边还在疏散人群的MI5特工:“蒙娜丽莎呢?!告诉我蒙娜丽莎没事!!”

    “呃——”MI5特工很为难地耸起肩膀,“往好处想想,至少叙利馆和黎塞留馆没事啊。”

    “……”警官几乎当场休克。

    一旁正和蝙蝠眼神对峙的天使连忙转过头,体贴地柔声安慰:“别担心,我能修好它们——Restituere ad priorem!”

    众目睽睽之下,坍塌的卢浮宫入口拔地而起,精妙如初。远方的滚滚浓烟也如被无形之手抹去,古老的宫殿群在夜色中巍峨矗立,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熬夜加班引起的噩梦。

    一支警方小队火急火燎地冲进入口检查德农馆的情况去了,MI5特工则在难得贴心地主动拦住想向利奥兰这群外国佬发难的警方。

    特工领着警官走到一边磋商时,利奥兰还能听见特工假惺惺的友善语气:“租借卢浮宫的主办方在卢浮宫里塞了五百多颗炸弹,你们不知道吗?噢,不知道?没想到法国警方这么——噢!知道?上帝啊,知道你们还放任这么多贵宾媒体进入卢浮宫?”

    政治上的勾心斗角距离普通群众很远,大家只是为卢浮宫的恢复如初而真诚欢呼,有媒体抓住机会大加宣扬:

    “一次数十年内未在境内发生过的大规模恐怖袭击!然而无人伤亡,哪怕是一块玻璃。”

    “我希望镜头有将刚刚那光辉灿烂的一幕拍下来——在经过今晚的动荡后,相信没有人会对利奥兰的代号有异议——他就是太阳王!”

    “我有个问题,用法国的历史名人为一个氪星人取代号,是否客观?这是否会让本该立场中立的氪星人更倾向某个国家?——我个人更倾向于拉奥这个代号。利奥兰在今晚展露出的更多是仁慈的神性,而不是军事家的野心。”

    “谁在乎这个???没人发现吗?就在刚刚,夜翼当众摸了利奥兰的腰腹!布鲁斯·韦恩在哪??蝙蝠侠,难道你不想管管你曾经的助手现在正涉足多角恋吗?!”

    高耸宏伟的堡垒隔开了欢呼轻松与紧张沉郁的两个世界。

    与此同时,黎塞留馆的拿破仑套房里。

    玛丽被捆绑在某间国务大臣居室中,原本负责看守她的雇佣兵昏迷了一地。

    维斯帕·林德迅速将玛丽手腕上的手铐撬开:“跟我走。”

    “不,我不能。”玛丽翻身下床,就近从某个雇佣兵手中抽出突击步枪,“我的队友还在马格努森手里。”

    玛丽神情复杂地抬头看向维斯帕:“你是MI5的特工?……约翰跟来了吗?”

    维斯帕知道玛丽更想问的是什么:“我想经过这一番折腾,他能猜到你的身份。他是个好人——你不会想因为身份问题就离开他吧?”

    “……我知道他正在准备求婚。”玛丽转回身干脆利落地为步枪上膛,顺便用枪托挨个在这帮雇佣兵头上补上一击,“在格鲁吉亚的营救任务失败后,时间已经过去六年。我的确想过是否能就此拥抱安逸和普通的生活……但过往仍旧找上了我。”

    玛丽微微转头:“你也是特工。告诉我,当你明知自己多半摸不到退休年龄,只会以一种用永恒的方式告别过去时,你会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的爱人吗?”

    “对他撒谎?让他时刻置身于因你而带来的危险中?让他独自面对你的惨死?”

    “……也许我会。”维斯帕维持着惯常的笑容,但相当真实地说,“生命苦短,我不想浪费任何能在一起的时光。而且——”

    维斯帕顿了顿,有些自作主张、但至少有一半是发自纯粹好心,而不光是为了完成营救任务地说:“如果,你有机会保证自己的安全呢?如果,你能获得被许诺的美好未来呢?”

    “够了!”

    房间的角落忽然响起一道饱含怒火、暴躁到濒临失态的冷厉打断。

    隔着监控,查尔斯·马格努森脸颊的虎爪骨都因为克制愤怒而清晰地凸显出来,藏在圆框眼镜下的双眼冷酷残忍得像深海中游弋的白鲨:“我放你们在这儿聊天,可不是为了替那个什么利奥兰招兵买马的。你们应该……”

    痛苦、绝望、无可奈何、挣扎……马格努森到底没把失态的话说完,只迅速平复情绪道:“——来到宴会厅吧,玛丽。客人们正在入席,让我们开始最后的晚餐。”

    ——今晚的拍卖会,对于天使来说大概只是个中途艰险、但总体仍然称得上美好的冒险故事,但对于马格努森来说,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当勒西弗找上门、莫里亚蒂因此与他搭上桥时,马格努森还是那个纵掌全局的人:他向勒西弗施压,令勒西弗不得不更改保命的计划,转而配合他举办情报拍卖会;他借由手头的情报、把柄,迫使法国方面不得不向他出借卢浮宫作为舞台。

    最惊喜的是,借由勒西弗的牵线搭桥,他终于与犯罪咨询界的另一个自己——莫里亚蒂碰上面,对方刚失去一位来自地狱的合作者,而他恰好刚和一位来自地狱的合作者搭上线。

    可以想见马格努森在筹备期间,天天带着玛门在莫里亚蒂眼前乱晃的模样。某次私人酒会上,马格努森趁着微醺向莫里亚蒂炫耀自己的巧思:

    “卢浮宫。胜利女神像的居所,汉谟拉比法典的存放地。”

    “想象一下,我将拍卖会安置在这样一个地方——岂不等同于坐拥胜利女神的祝福,践踏在世上第一部成文法律之上?”

    “法国政府曾在此处拍卖旧日王朝的珠宝,以宣告推翻既往争权,而我,将在此处举办第二场拍卖……是的,新的世界秩序、新的权力中心。将在我的脚下铺开。”

    莫里亚蒂没直接暴打狗头都算他有涵养,原本想说“好极了。所以你知道在七宗罪之上其实还有一个撒旦之子吗?”的问话硬给憋了回去。

    等到企鹅人被勒西弗诓骗着来到巴黎,莫里亚蒂索性跟企鹅人、勒西弗抱团去了,可以这么说:加入今晚利奥兰没来巴黎,那马格努森也会在顶多三个月内“意外死亡”。

    ……但马格努森不在意自己被小团体排挤,他疯起来甚至能当着人的面解开裤子拉链,冲着别人家客厅里的壁炉撒尿;或是用舌头舔受威胁者的脸。

    驱使他前进的唯有掌控一切带来的快感,他乐于看人被羞辱、依旧得跪伏在他脚下的情态。

    ——但利奥兰破坏了他的一切享受,一切精心布置。

    今晚,情报拍卖会本该让他成为世界的焦点,可看看现在!

    那些愚蠢的媒体,明明都是他花费时间精力挨个胁迫来的,本该大肆赞美今晚拍卖会主办方的手眼通天,居然能租借到卢浮宫作为拍卖现场,现在却在报道什么狗屁男男——男女——混乱关系!

    今晚的卢浮宫中,他才是那个住进拿破仑套房的主人翁,拥有阿波罗长廊使用权的掌权者,但媒体却在吹捧什么?“他行走在阿波罗长廊中,就仿佛拥有此处”“他像是穿梭至百年后的太阳王”!

    他当场把利奥兰身为氪星人的身份爆给了媒体(以防有任何人想知道,利奥兰是氪星人的情报,是由玛丽通过一部手机入侵MI5的资料库,从中取得的),冷笑着坐看舆论翻转——

    人类,他再了解不过了。

    面对强大会感到恐惧,自私的自保欲可以胜过良心。

    ——但很遗憾,媒体又一次像石乐志似的统一违背他的期待。

    他泄露出去的情报本该往利奥兰身上泼一身腥,结果却成了新代号的灵感——拉奥!哈!

    即便是他,也没给自己的宅邸取名叫“水晶天”,以上帝自诩呢!

    在忍无可忍之下,他终于向合作者提出“杀死利奥兰”的要求,而玛门是这样回答的:

    “我……一般情况下不建议你和利奥兰作对。”

    “?”一直保持看戏状态的莫里亚蒂眼神一亮,“等等。你不是在暗示他就是魔王之子吧?我用圣水试过他,他根本不怕这个。”

    “哦……我亲爱的教授,”玛门相当巧妙地拼凑真话,编制谎言,“你认为撒旦本尊会畏惧圣水吗?当初上帝将陛下打下地狱,甚至连他的光辉六翼都没变更。”

    “Huh…”莫里亚蒂发出若有所思的声音,很快像是想出了什么绝妙的计划,高高兴兴地起身告辞。

    仅留下马格努森惊疑不定:“他是魔王之子?那为什么他会跟一堆正派人士混在一起?”

    玛门耸耸肩:“你得知道,撒旦陛下每天都在祈祷利奥兰能早点清醒,重回地狱。”

    ——玛门的意思是撒旦天天指望利奥兰堕天,但落进马格努森耳朵里:……明白了。是小天狼星·布莱克。是背叛家族传统、非得心向光明的逆子。

    因此,当各路人士汇集在宴会厅,利奥兰踏入宴会厅大门的第一秒,就见马格努森站在被绑在椅子上的阿杰伊身后,冲着他张开双臂:“Welcome——Lioran,son of Satan.(欢迎——利奥兰,撒旦之子)”

    利奥兰:“????”

    蝙蝠侠尚能巍然不动(但内心在琢磨什么玩意儿就谁也不知道了),红罗宾和夜翼躲在蝙蝠侠高大的黑色身影后小声震撼:

    “我以为红头罩的猜想是瞎编的!撒旦、氪星人……谁能想到这两个能扯到一起去?”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利奥兰的确挥动了那把信念圣剑!也许他遗传到的基因里,属于他爹没堕天那会儿的更多呢?撒旦以前毕竟也曾是拂晓的晨星。这种事又不少见。”

    通向大臣居室的侧门门口,才被维斯帕说服、此时端着枪和维斯帕一道步入宴会厅的玛丽猛然转头:“撒旦之子??”

    “……”维斯帕张了张嘴,“难道不是更好吗?出身黑暗、心向光明的撒旦之子,才更能理解我们的处境。”

    约翰跟在麦考夫身后进门,在这一刻享有和反派一样的联想:“小天狼星·布莱克??”

    隔着水镜,撒旦差点没在黑暗中笑成柴郡猫:“哈!干得漂亮,玛门。”

    天使受的伤并未引起撒旦的在意。

    诚如加百列所说,天使就是上帝创造出的战斗机器,受伤对于他们来说在正常不过。硬要说的话,堕天时的身体崩裂重组,对于每一个堕天使来说才更加绝望痛苦——肉体的苦痛是一方面,更多的是被上帝遗弃所造成的精神上的痛苦。

    站在撒旦的角度,祂甚至会认为玛门做的没错——谁说这不是一种激励呢?难道利奥兰没有变强吗?

    “……”上帝望着左手边的水镜,难得蹙眉,谁也不知道祂是因为马格努森造成的辈分误会而不悦,还是因为撒旦此时满不在乎的态度而不赞同。

    宴会厅里,利奥兰终于忍无可忍:“撒旦不是我的父亲!”

    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个误会还能传播的??是莫里亚蒂讲了什么吗?

    夜翼轻咳一声:“所以……撒旦和你确实没有任何亲缘关系?”

    “……”天使张着嘴卡住了。

    “It’s OK.(没事的)”红罗宾走到天使身边,沉稳可靠地拍了拍天使的肩膀,“我们没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能选择自己的未来。你选择了光明,这才是最重要的。”

    利奥兰:“……”

    这不是!!最重要的是他的确不是撒旦之子、是天使——但这真话不能说。

    “……”天使痛苦地闭上眼睛,看起来更像不愿被提及的身世遭人揭穿,因此悲伤绝望了。

    马格努森的心情逐渐愉悦起来,重新感觉主导权又回到自己手中:“对,对,就是这样……情报就是构成这个世界的线,拥有情报,就就抓住了支配提线木偶的提绳。”

    他惬意自得地抬手挥舞,像正在无实物表演一个木偶师:“下一个是谁?布鲁斯·韦恩?”

    “——The Bat.(具有特指意味的蝙蝠,此处马格努森正在暗示——或者说明示蝙蝠侠的真实身份)”

    红罗宾的手有一瞬摸上了腰间的武器,但马格努森立即冲着他指来:“你,提姆·德雷克。你的好友最近在肯特农场生活得怎么样?是否弥补了童年的空缺?噢……如果有记者突然闯入农场,采访克拉克·肯特——或者说超人先生,幸福的日子会随之远去吗?”

    马格努森的话尾轻而飘忽,像巫师正在念动咒语,编织一场糟糕的梦。

    “我向你们保证,先生小姐们,向你们保证。如果我死在这里,所有的秘密都将像雨后的春笋一样,从世界各地的不知名角落冒出来……哦,我甚至还能做得更好。”

    马格努森无所畏惧地从人质身后走出来,慢慢行至利奥兰面前:“你们看到我是如何操纵媒体的了。想想我能如何用相同的方式操纵世界各地的可怜人们?三分钟后,就会有无数人被迫无奈地拿起武器——菜刀、圆珠笔、枪支,对准身边的人痛下杀手……除非。”

    马格努森微微俯身,紧紧盯着利奥兰,对于对方抢走属于媒体的注意耿耿于怀:“除非,伟大的太阳王,尊贵的拉奥,在这座属于他的行宫里向我俯首。——不不,向我弯腰——不!向我下跪!”

    马格努森的瞳孔开始因亢奋和痴迷而不正常地缩张,他甚至起了些不该有的反应。

    “……”隔着水镜,撒旦的笑容瞬间收敛了,金色的瞳仁中流露出骇人的冷厉,“他怎么敢?!”

    人类凭什么令天使下跪?

    利奥兰眼中,这个问题倒是简单很多:是尊严重要,还是千万条生命重要?如果让他选择,他不会有丝毫犹豫。

    ——如果,让他选择。

    利奥兰抬起手杖,不轻不重地抵上马格努森的下巴——这动作令马格努森原本居高临下、极具压迫和侵略性的姿态反变成了被压制:“你知道——之前有很多事我没法做,是因为玛门在场。”

    现在玛门不在了——

    奇迹的无形风暴以利奥兰为中心,倏然荡开,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无形之手抹去马格努森留在受威胁者脑海中的一切记忆,包括那些糟糕的精神胁迫、三分钟后的屠杀指令。

    当时间重新恢复流淌时,利奥兰从仍没理解发生了什么的马格努森身边绕过,抬手摸了摸满身血污的阿杰伊的额头:“There,there(好啦,好啦。该句式常用于安慰孩子).”

    深可见骨的伤口迅速愈合,左眼处的血洞以奇迹般的速度盈实、重新生出明亮的眼睛,阿杰伊哼了一声,像从一次难能可贵的懒觉中苏醒,惺忪的睡眼还没睁,哈欠就先从嘴里跑出来:“哈……发生了什么?”

    蝙蝠侠无情地一拳砸晕已经不具有威胁性的马格努森,红罗宾也很快从利奥兰的态度中意识到三分钟后的世界危机已经铲除:“利奥兰。”

    “Yes?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麻烦事收尾,利奥兰又变回了那个轻松愉快的小卷毛,“噢!蝙蝠机!”

    卢浮宫都修了,蝙蝠机修理一下只是顺带的事。

    十分钟后,一秒不见哥谭就归心似箭的蝙蝠侠坐进蝙蝠机里,等待提姆和迪克一道挤进后座,发动引擎:“……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对话。利奥兰坐在副驾座,双手按在蝙蝠侠搭在引擎上的右手上,丝毫不介意手甲冷硬咯人:“可以让我开吗?”

    天使的眼睛在期待地放光。

    蝙蝠侠:“……开什么?”

    “蝙蝠机!”天使的每一根卷毛里都透着兴奋,“我向你保证,我有非——常强的学习能力,绝对不会把你的飞机开坏!——如果开坏我会帮你修理。”

    蝙蝠侠:“……No.”

    天使的卷毛耷拉下来些许:“我——”

    蝙蝠侠:“No.”

    天使能够残忍地抛下可怜巴巴的布鲁西甜心,蝙蝠侠也能冷酷地拒绝狗狗眼的天使。

    天使怀抱着失落钻出蝙蝠机,蝙蝠侠再次拉动引擎——

    “……”提姆和迪克看看显示一切正常的操作台,又看看完全没在动的蝙蝠机,“??”

    “……”蝙蝠侠看起来不明显、但的确深呼吸了一口气,松开搭在引擎上的手,像一团裹挟着怒气的黑色风暴跃出蝙蝠机。

    飞机下方,天使正单手拽着蝙蝠机的尾梢,目光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

    蝙蝠侠:“……你在·做·什么。松手。”

    “No.”天使硬气地说,“或者你也可以选择把圣剑和圣水还给圣保罗教堂!那我也可以松手。”

    蝙蝠侠:“…………”

    夜翼和红罗宾扒在舷窗上偷偷往外看,只露出小半个蓝色和红色的脑袋。

    蝙蝠侠衡量了一下得失,甚至在内心将氪石、圣水等等常见应对氪星人及恶魔的武器挨个想了一遍,才相当不情愿地(确实是相当不情愿了,但凡有一丝办法,他也不会做此决定)、忍辱负重地后退了一步:“……Just·this·once(只有这一次).”

    一分钟后,瞭望塔。

    联盟会议开到现在,一句正经话没说,只吃瓜吃了个肚饱的绿灯侠咧嘴笑到一半。

    “嗡——”

    绿灯侠神色倏变,猛然起身:“警报!蝙蝠机刚刚发出了坠毁信号,在巴……呃?”

    绿灯侠眯眼看屏幕上重新亮起的绿点:“……它又……好了?”

    “嗡——”

    “等等!它又坠毁了!——哦不,又好了。”

    “嗡——”

    绿灯侠:“它……蝙蝠在干什么??”

    第40章

    蝙蝠侠正在体验跳楼机。

    不确定童年时的小布鲁斯是否会喜欢这个游乐项目,但是成年版的蝙蝠侠显然不喜欢。他坐在蝙蝠机的副驾座上,恐怖得像一尊刚从哥谭搬来的滴水兽,脸色能吓闭嘴好几个闪电侠。

    “滋。”蝙蝠机的通讯频道里传来超人担忧的询问,“一切都好吗,蝙蝠?为什么你一直在……坠机?我没法看到蝙蝠机里面的情况,有铅涂层。如果有需要——”

    蝙蝠侠非常有需要。但是穿上夜巡衣,就也穿上了固执嘴硬,形象包袱有一吨重的蝙蝠侠低沉简短地拒绝:“No.I got this.(不。一切都在掌握中。)”

    回应他的是第四次坠机。

    “……”后座的两只罗宾鸟抱成一团(主要是夜翼,红罗宾仅是一脸死相地坐在原处,表情麻木。如果有任何人具有读心能力,红罗宾此时的内心是如此悲伤且平静地想的:……果然任何好事都有其代价。这就是获得一架完整的蝙蝠机所要承受的)。

    蝙蝠侠果断在天使不信邪地进行第四次启动时,折身压向见鬼的驾驶员,坚实的臂膀和身躯形成牢固的绞杀:“够了。收回你的手,那是底盘导弹的操作系统。”

    “唔唔!”利奥兰的脸被迫埋在夜巡服那片冰冷的蝙蝠标里,像只被邪恶黑猫坐住的鸟扑棱着挣扎。

    某一刻,他终于成功把脑袋从那对过于坚硬的胸肌里解救出来:“呼……这不对!我学习了MI6所有与驾驶相关的资料,甚至通过了他们的虚拟测试——但蝙蝠机上的操作系统跟资料里的完全不同!”

    蝙蝠侠丝毫没打算答疑解惑:“对。现在,从驾驶座上下来。”

    “嗡……”蝙蝠侠的联络器很不是时候地响起。

    利奥兰和蝙蝠侠还在僵持,一个试图利用透视无视糊脸的两百磅义警接着驾驶;另一个背过手去,精准地捉住利奥兰伸向驾驶台的手腕:“No.”

    “……”红罗宾神色安详地等待了三秒,主动撕开糊住他脑袋的夜翼,帮忙接通联络器。

    麦考夫暗含不满的声音从联络器里传出来:“我以为留下一堆烂摊子、拍拍屁股走人,不是英雄所为?——你不能带着圣剑就这么离开。”

    联络器的另一端隐约传来约翰难以接受的追问,因为距离的关系不甚清晰:“去哥谭?!为什么?我以为——我们好不容易——”

    “?”缠斗中的天使顿时竖起耳朵,转头看向已经远离的卢浮宫广场。

    透视的能力让利奥兰能清晰看到约翰脸上的每一分受伤和深深的精神疲倦:“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如果是你不喜欢我深究你的过去——”

    “不!”玛丽捧住约翰的脸颊,“隐瞒过去是我的错误,不是你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安全,约翰。我希望你能安全、快乐,而不是因为我的过往,每时每刻都沉浸在警戒和惶恐中,不知道下一秒是否会有一枚子弹对准你的心脏,或者我的。”

    “……”麦考夫扬起眉毛,显露出一个不怎么赞同的表情,“你真的认为华生医生会在乎这个?——告诉我,你认为约翰为什么在众人之中被你吸引?因为你的医术?善解人意?或者……危险。”

    “他在无意识地追逐刺激,这才是约翰·华生被你吸引的原因。我非常不建议你因为这种理由拒绝华生医生,因为下次他还是会被同样的人吸引,你敢保证下一个玛丽还会像你一样爱他吗?”

    “……”玛丽较常人更强烈的保护欲令她陷入两难的矛盾:她希望远离约翰,确保对方不会受她牵连;又没法设想麦考夫提出的这个假设。

    大福尔摩斯好整以暇地拄着他那根不离手的黑伞,换了个站姿微笑道:“我有另一个更好的提议——为什么不带着约翰和你一起去哥谭呢?”

    “有利奥兰的庇护,你们都会非常安全。以约翰的医术,我想他完全可以胜任医务处的职位。”

    一个乍一听不可思议的提议,但实际上大福尔摩斯只是以退为进。

    不论是否前往哥谭,约翰都无法放下夏洛克,现在他将约翰推向利奥兰,未来夏洛克一旦有什么麻烦,约翰说不准会带着利奥兰招揽的员工一道来帮忙。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不论他在私下里如何搜寻利奥兰的弱点,他都必须承认利奥兰的实力。

    即便是他,也很难给出“有MI5的庇护,玛丽和约翰会安然无恙”的保证。至少那句“有利奥兰的庇护,你们都会非常安全”,他是真心实意的。

    和自己兄弟不同,大福尔摩斯的真心总是潜藏在利益交换和算计之下,往往难以辨别。

    费了大力气从正潜入的恐怖组织手中骗来飞机、匆匆赶到的夏洛克甫一到场,就听到倒霉兄长这么一句“为什么不带着约翰和你一起去哥谭呢?”

    咨询侦探:“???”

    本就对麦考夫擅自带约翰出席拍卖会大有意见(夏洛克认为这种惊险有趣的事,约翰身边站着的应该是他,而不是可恶的兄长)的咨询侦探霎时怒火中烧,大步逼近麦考夫,一把攥住兄长的衣领:“你说·什么?我让你替我照顾约翰,这就是你照顾他的方式?!”

    “……”约翰完全没有丝毫心理准备,错愕地瞪视已死的友人,“夏洛克?等等——”

    很难描述接下来发生的事,总之利奥兰认为,今晚媒体确实是走早了(媒体也不愿意的,但今晚被友邦刺激得够呛的本地警方的确态度强硬)。

    首先是咨询侦探优先向大英政府发难,掀起兄弟战争(夏洛克未必是不信任兄弟,更多的可能只是想趁机多揍兄弟几拳);再是约翰下意识地拦架,但拦着拦着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于是暴打咨询侦探的狗头;维斯帕试图上前劝架,但因对狗上司长久以来积攒的怒气,细高跟鞋终究还是踩到了麦考夫的皮鞋上。

    天使手忙脚乱地从蝙蝠机里钻出来,飞过来振臂呼吁:“别打架!别打……呃。”

    一只卷毛侦探头晕目眩、鼻子流血地撞到天使身上,但很快又重新投入互挠的旋涡:“他在拿你做交易!你看不出来吗?!”

    约翰暴怒地又一拳砸了过去:“你以为你比你的兄弟高尚很多?!”

    麦考夫数次试图从这不体面的群架中脱身出来,但都被维斯帕浑水摸鱼地捣回夏洛克面前。

    天使盯着这团猫……人类,从左边打到右边,又从右边打到左边,颇觉无处下手,不由地摸了摸幻痛的胃。

    天使没有胃痛的毛病,利奥兰更倾向于这是之前重伤残留下的心理阴影,就像截肢的人偶尔会感觉已经不存在的手臂正在抽痛。

    他曾在天堂地狱大战中经历过这个,经验告诉他过个十天半个月就能遗忘,于是他揉了一下腹部就不甚在意地放下手:“Congelare——”

    身后忽地涌来蝙蝠机悬停带来的气流。

    一枚蝙蝠镖打着旋从他耳边掠过,钉在麦考夫的黑伞上,放出明亮的蓝色电流。

    “……”打群架的人类们瞬间被迫散开,四肢发麻地仰躺在地上半张着嘴,只有眼睛还能激烈地互动。

    去而复返的蝙蝠侠无声落在天使身后,环抱手臂,语带不赞同:“你应该休息。而不是像没事人一样到处撒欢。”

    “……!”夜翼在后面瞪大眼睛,敲着面具检查自己有没有把这句话录下来,以后布鲁斯一顶着重伤整晚夜巡,就在通讯频道里循环播放。

    利奥兰打哈哈:“哦,没事的。比这严重的伤我也受过,最多就是幻痛几天,不会影响工作。比起这个,还是赶紧调停矛盾,把大家送回家,我还得赶紧回去工作呢!没人会因为这点小事耽误工作——”

    天使在这方面和蝙蝠侠拥有同样的双标:他们都认为除自己以外的人都该拥有休息的权利,只有他们自己没有。

    “小事?”蝙蝠侠皱眉重复,“什么样的地方会把‘腰腹被龙尾捅穿’当做小事?——不论是谁向你灌输的这种观点,它是错的,忘掉它。你不是机器,你需要休息。”

    “……”就连红罗宾也开始抬手敲面具。

    天使局促地双手交握:“但……我的确是?……战斗机器?你看,我为战斗而诞生——”

    “你不是。”蝙蝠侠短促的打断里夹杂着怒意,但不是对天使的,“谁对你这么说的?养育你的另一方?你的上司?”

    “天啊。”玛丽难过地看着天使,“难道他们完全不爱你吗?什么样的长辈会教导孩子做一个‘战斗机器’?——我甚至还是个特工呢。”

    蝙蝠侠犀利地反问:“如果你是为战斗而诞生的,你的眼睛为何能欣赏卢浮宫的美?你的味蕾为何能品尝食物的滋味?你的触觉能分辨刀刃的坚硬和床的柔软,你的双耳能分辨音乐的节律。倘若你生来就是为战斗而诞生的,你的创造者为何要赋予你这些?”

    隔着水镜,上帝沉默不语。

    撒旦的眼神略有些错愕,这显然是祂从未思考过的角度。

    祂忽然想起上帝曾反问祂的话:“你如何看待我?”

    利奥兰曾如此问过亚兹拉斐尔,而后又自问自答:“若你将祂视为天父,就应当相信父亲的所有安排,都只是为了让孩子成就更好的自己。若你将祂视为全知全能的主,就应当相信上帝不会出错。”

    撒旦皱起眉宇:“雅威,你没什么想说的?”

    上帝的神情隐没在圣光之下:“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所有我想说的,都已经给予你了。”

    水镜中,利奥兰陷入沉思,不到三秒精神一振:“你们说的对。我父定当是爱我的。”积极乐观的天使坚定点头,在心里补全后半句:所以给予我这些。

    “如果只是休息一晚……嗯……”工作狂开始浑身难受,相当勉强地踩着底线做出退让,“8个小时,休息八个小时!哈!我要知道‘阿瓦达’是什么,还要学会开蝙蝠机!”

    “…………”蝙蝠侠不知道这个结论为什么还是跟蝙蝠机扯上关系,而且学开蝙蝠机算什么休息,以及为什么是“我父”,“你说的阿瓦达出自一部系列电影,看起来应该不止8小时。”

    天使张握着双手,迫不及待的样子:“我可以用超级速度快进看完,32倍速,就可以空出时间——”

    “——如果我们续订酒店套房,就能一起度过一个难得的电影之夜,和家人以及挚友一起。”夜翼挺身而出,用另一个糟糕提议顶替天使的糟糕提议(两者均为蝙蝠侠视角的评价),“你觉得怎么样,蝙蝠?”

    半小时后,酒店套房里。

    原本宽敞的客厅因为塞进了11个人而略显拥挤,热闹的观影区后方,死气沉沉地坐着蝙蝠侠、麦考夫和邦德。

    邦德面无表情地看着壁挂电视里的猫头鹰群袭击民宅:“为什么非得喊我?”

    “在面对糟糕情况时拖人下水是人类的本能,邦德。”麦考夫笑了一下,在邦德动手殴打隔壁部门的上司前开口,“不,当然是为了谈正事——关于勒西弗和马格努森的归属。”

    “M和我达成共识,我带走勒西弗,MI6带走马格努森。她并不信任MI5的特工,所以希望你能在路上护送,保证勒西弗平稳抵达MI5的地盘。”

    说是“不放心MI5,帮忙护送”,其实麦考夫和邦德心知肚明,M女士是不想舍弃勒西弗能吐出的情报。

    邦德跟队的这段路,就是麦考夫和M商量好,留给邦德审讯勒西弗的时间。

    邦德的目光越过前方拥挤的人群,落在正和玛丽一起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看着倒霉的德思礼一家笑得幸灾乐祸、毫无负担的维斯帕身上:“我们可以现在就出发。”

    “等等吧,邦德。等等。”麦考夫的身体放松下来,靠上背后的真皮沙发,“即便是我们这种人,偶尔休息也是被允许的。能这样和所爱之人——或者爱过之人安逸相处的机会不多,珍惜它吧,也许将来某一刻濒死时,我们会从片刻的回忆中汲取到从地狱里爬回人间的力量,让这样的时间再延续得更久些。”

    不知何时跟咨询侦探鬼鬼祟祟离开套房的约翰又回到了房间,身上脏兮兮的礼服换了一套,甚至还剃了那撇显老的胡子。

    夏洛克的脑袋从门缝中露出一点,冲着僵在原地不动的约翰露出“你在干嘛??”的纳闷眼神。

    蝙蝠侠沉默地注视三只小鸟挤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听到门口的响动齐刷刷看向约翰,然后眉飞色舞(提姆没有加入舞动五官的行列)地互相捣捣戳戳。

    约翰清咳了一声:“玛丽。”

    “?Yes?”玛丽在维斯帕的手肘攻势下冲着约翰扬眉,露出让人感到同样轻松愉快的笑容。

    约翰再次清了清嗓子,紧张地松了一下领口:“你知道,我们没有认识很长时间,这里也不是一个足够浪漫正式的场地。但我想,像今天这样特殊又幸运的日子,在未来的人生中,我未必能再找到第二个。”

    “你找到了你的家人。我找回了我的挚友。我得以知晓你的过往,利奥兰愿意庇护你的未来。……我想问……”

    玛丽很难抑制脸上的笑容:“继续说。”

    “我会的,”约翰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气,深棕色的眼睛中带着紧张和期待,“我想问,我是否能够得到允许,为今天再添加一份幸运?”

    他举起手中的红丝绒戒盒,单膝在还坐在地上的玛丽面前跪下,互相平视着对方:“你的过去我不在意,那是你的隐私。你的未来,我是否能有这个荣幸参与?”【注】

    “……”玛丽试图让自己的眼睛别红的那么快,最终宣告失败,她在夏洛克旋风一样冲进房门、拉开彩炮的同时一把抱住约翰,“Yes!Oh,God,Yes!”

    电影里,寄向橱柜里的男孩、开启他通往魔法之旅的信件铺天盖地;套房里,小鸟们和维斯帕冲向夏洛克,抓起咨询侦探怀中的彩炮欢呼着拉开。

    后排三个人头上或多或少也沾了点,蝙蝠侠无动于衷,仿佛挂在他尖耳上的彩带随时会被他漆黑的夜巡服融化似的;邦德面带嫌恶地拍着肩上的彩带:“我以为你会担心你的弟弟失去舍友会不会孤单。”

    “Don't be silly(别犯傻).”大福尔摩斯优雅地拈下胸前的彩带,“会感到孤单的只有我——我确信有康斯坦丁的魔法帮助,夏洛克会在半个月内在污水厂里造出另一个窝。哥谭?他掉进那里,就像老鼠掉进米缸。”

    “?”蝙蝠侠终于转头,“我没同意这个。”

    麦考夫挑眉:“你更想交还圣剑?”

    ——与此同时,临时关押马格努森的房间里。

    结束审讯的M刚离开不久,马格努森被绑在简陋的木椅上,血混合着唾液从他低垂的头滴下。

    房门外传来交换岗的动静,三分钟后,有人走进房间。

    举枪的声音,换弹的声音,上膛的声音。

    “乓!”

    查尔斯·马格努森的身体随着射击痉挛了一下,彻底不动了。

    但他的灵魂意识尚存,昏昏沉沉和疼痛中,他感觉自己像被锁链缠着,路过了一片炙热的地方,而后又被丢在一片冰冷而冷硬的地上。

    有人挑起了他的下巴,尖锐的手甲刺入灵魂,令他在剧痛中骤然清醒,瞠大双目看向面前熟悉的红黑色魔瞳。

    “Do you know this place?(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红色的龙尾在玛门身后悠然晃动,“你有没有听过所多玛和蛾摩拉的故事?”

    ‘……什么?’他想这么问,但发不出声音——面前的恶魔并不允许他发声。

    玛门微笑着松开禁锢灵魂的手,看着灵魂的铡刀缓缓从牢房的顶部逐渐降落:“去步罗得的后尘吧,僭越者。”

    大恶魔的话轻得像喃喃:

    “你怎敢让天使向你下跪,你怎敢对天使动情。”

    “天使的目光不应属于任何人……”

    “永别了,查尔斯·马格努森。地狱拒绝接纳你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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