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arth-49,蝙蝠洞内。
丧钟看着天降灰蝙蝠:“……氪星人。”
红头罩肯定:“氪星人。”
到底是离别产生美,分别产生父子情,红头罩匆匆赶到蝙蝠侠面前,试图拆卸那些令人厌恶的战甲。但利奥兰开着透视扫了一眼蝙蝠侠,立即伸手阻止了他:“这些东西已经以某种形式同他融合,尤其是脑部——让我来吧。”
“??”丧钟不由自主地后仰身体,“你还懂外科手术?”
“不,”利奥兰摩拳擦掌,“我懂魔法。”
有奇迹的加持,魔法生效极快。当利奥兰将机甲从蝙蝠侠身上剥落,红头罩勉强在蝙蝠洞翻出旧衣服给养父裹上时,蝙蝠侠已经挣扎着从混沌的意识中清醒过来:“谁——红头罩?丧钟?”
蝙蝠侠费力喘息着坐起身:“这是……蝙蝠洞?你们怎么做到的?”
丧钟心情复杂:“你不会希望知道的,你只需要知道这其中没人受到伤害就够了。”
雇佣兵用胡子扎拉的下巴点了下利奥兰的方向:“这是红头罩拉的新同伴——叫利奥兰。”
“时间紧迫,咱们还是说正事吧——那个疯子天天带着你到处跑,就差把你拴在自己裤腰带上。你知道些什么,有助于击溃他的政权?”
蝙蝠侠看了利奥兰好几眼,像在衡量这个新人是否值得信任。但山穷水尽到这个地步,他们已经没那个闲工夫再挑队友的履历:
“超人总是带着我,仅仅为了欺骗跟随他的人安心,欺骗他自己的良心安心。说到一些关键性的正事,他都会特意避开我——这很奇怪。”
“?”利奥兰没觉得哪里奇怪啊,防备敌人不正常吗?难道超人在大家心里的定位是加百列?从来不长疑心和大脑?
蝙蝠侠解释:“他在安排绝大多数暴力计划时,都不会避开我。唯独在某些情况下会特意命令我离开……我在短暂清醒的时刻设法调查过,每当超人调开我的时候,似乎都在接待某个‘贵客’——”
“我很难想象还有什么人能让现在的超人引以为‘贵客’。”红头罩转了一下手中的枪支,脸上写满了警觉,“你有没有查到贵客的身份?”
蝙蝠侠摇头:“没有。但不论是谁,一定很难对付。”
“但在那之前,我们优先要考虑的是尽快救出其他被脑控的同伴——你们救出我后,超人一定会震怒。他多半会拿闪电和绿灯他们做威胁,要求我主动回到他面前。”
“好极了。”丧钟语气里充满讥讽,“他听起来像个变态深柜、强制囚禁爱好者。——等等,怎么是‘像’呢?他不就是这么做的?”
“说真的,他干嘛还费那个神去别的宇宙找露易丝?跟你斗得最凶的那几年,我看他提都没提要找露易丝,现在怎么,局势稳定了,想一夫一妻了?”
“……”被雇佣兵暴躁的无差别攻击扫到的蝙蝠侠无语地瞥了丧钟一眼,“不论超人要做什么,只要想阻止,我们都必须先救出同伴。”
利奥兰当即一个小鸟自信挺胸脯,施展奇迹,正要说“没什么好担心”——
奇迹,失效了?利奥兰微微一愣,蹙起眉宇再次施展了一次奇迹,天上依旧没有掉正义联盟。
“……”他表面上的神情未变,大脑却开始极速思考:怎么回事?是跨越宇宙导致的奇迹失效?不,在哪个宇宙根本不会对天使造成任何影响。
难道……这整件事里,又有哪个大恶魔的插手?或者……跟那个幕后黑手有关?
信息的缺失同样让蝙蝠侠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总觉得这位情报空白的“贵客”会成为营救过程中的最大阻碍:
“如果能抓到神奇女侠,她或许会知情。从超人走上岔路的一开始,她就陪伴着超人,超人唯独不会防备她。”
——与此同时,Earth-49,原世界本该是伊森·亨特的住宅里。
神奇女侠侧躺在客厅地毯上,在真言套索的迫使下吐露真相:“我的确知道得比旁人要多,卡尔·艾尔信任我,如同信任他自己的灵魂。”
正在检查这个似乎弃置已久的屋子的杰森回过头,一脸嗤笑:“超人杀死了沙赞,杀死了绿箭侠,杀死了他在这个世界的好友卢瑟,他还有灵魂?如果有,必然丑陋不堪。”
神奇女侠愤怒地一挣身:“卡尔·艾尔只是在以自己的方式保护这颗星球!——再者说了,你们这个蝙蝠侠的战甲难道就好看吗?”
布鲁斯对所有的争执都无动于衷:“继续之前的话题,你刚刚说的贵客是什么?”
布鲁斯有种强烈的预感——或者说推测。
他们一路走来,几乎每一次与利奥兰一同应对的危机,幕后都有大恶魔或幕后黑手的影子。
考虑到他去找利奥兰时发觉的时间落差,在这一系列危机的背后,是否一直暗藏着某条连贯的因果线?
神奇女侠试图抵抗真言套索的威能,但真话仍旧从牙缝里钻出来:“萨……麦尔。从地狱来的……大恶魔,七原罪之一,愤怒之君主。”
“……”布鲁斯在轮椅上坐直了身体,微微前倾。
他以一种逼视的姿态注视神奇女侠:“萨麦尔为什么找超人?他和超人有什么计划?”
“我不……知道全部。”神奇女侠的声音多了些不甘心,显然超人并不如她刚刚说的那样无事不跟她分享,“那个大恶魔……会要求超人单独与祂对话。我只听见零星几句……关于……‘被熔炼的圣杯’。”
“‘圣杯’?”戴安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一米九、蓄着长卷发的硬汉,手里提溜着一个超市会卖给小孩玩的那种小型球体鱼缸,银色的小鱼在玻璃球中嗖嗖穿梭,“——布鲁斯。我和亚瑟在另一头撞上了这边的渡鸦,那小姑娘发疯似的攻击我们,要我们交出‘圣杯碎片’。看来超人的目标中的确有一项是得到圣杯熔石。”
她走到地毯上的二重身身边,以悲悯但又厌恶的目光注视对方,半跪下身用膝盖压住敌人的侧腹,用力收紧真言套索:“继续说!超人想用圣杯做什么?”
“我·不·知·道。”神奇女侠因愤怒咬牙,她显然并不喜欢被超人隔绝在外的感受,更不喜欢那个大恶魔,“我只知道,那个萨麦尔……他很邪恶。”
“每次与超人见面后,卡尔·艾尔都会变得更加愤怒……他逐渐听不进我的建议,急功近利,将所有注意力投放到寻找露易丝和正义联盟的替代品上……”
她的不喜中或许还掺有些许受伤:“但在两年前,他还曾告诉我,我的爱令他更加安心和坚——”
话还没说完的神奇女侠突然消失,戴安娜猝不及防一时摔倒在地面上。
“?!发生了什么?”亚瑟立即将小玻璃球踹进自己怀里,挥出三叉戟警戒,“敌人带走了神奇女侠?有魔法侧的干涉?渡鸦?那个大恶魔?”
“不。”布鲁斯因虚弱而苍白的面孔微微亮起来,“渡鸦和恶魔的法术都很好辨别,这是……我想,利奥兰也在这里。”
这很合理,从逻辑来想——所有有关恶魔或幕后黑手的阴谋似乎都指向利奥兰,作为主角的天使不在场,好戏还怎么上演?
但利奥兰因玛门的攻击重伤的记忆立即闪过眼前,布鲁斯因“利奥兰可能受伤”的意识脸上的光亮又沉了下去,冷静和理智因此回笼,并比以往任何一刻更加坚定牢固——他不喜欢再看到利奥兰受伤:“如果利奥兰也在这里,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合流。利——”
呼唤喊到一半,布鲁斯的咽喉像是被藤蔓卡住。诸多复杂的情绪绞缠住他,令他产生逃避的情绪,下意识看向杰森,想将呼唤利奥兰的使命交给对方。
——但这不对,他不该允许私人情感影响正事,所以他不能回避这个,他必须自己亲自做的
——但他的呼唤,利奥兰是否会拒绝回应?
——不不,他应该信任利奥兰的品德,即便在一百八十多年冷战时,对方也不曾因为私人感情耽误正事。
——但,这是道德绑架?明知道利奥兰不会弃需要帮助的人于不顾,就借此让仍未解决矛盾的天使来帮忙……
所有思绪在布鲁斯心中接踵而至地掠过,仅仅用了两秒。
但他突然停顿的这两秒,却足以让熟识他的人意识到什么。
戴安娜悄悄摸出联络器,她发出的消息和杰森的短信一同亮起:
[看来布鲁斯的确见到了他心中最接近神明的存在,多半就是利奥兰,而且……]
[Yep(yes的口语化表达)。根据我多年饱览群书的经验,绝对是老树开花。]
杰森收起联络器,看都不看还在高速运转蝙蝠大脑纠结让谁呼唤利奥兰更合适、想尽可能避免引起天使负面情绪的老父亲:“利奥兰!如果你能听见我的呼唤——你是不是和我们在一个宇宙?来与我们汇合!我们已经从神奇女侠口中得到了答案!”
与此同时,Earth-49,蝙蝠洞。
利奥兰无比清晰地听见杰森的呼唤,令他惊讶且高兴的是,这位平日总是藏着许多愤怒与暴躁的反义警,此时的语气里似乎消散了些许愤怒,甚至掺带着愉悦。
天使立即开心地弹跳起身,熟练地拎起不义世界的人们往身上一挂(两个世界的差别真大,不义世界的人类一沾天使就错愕惊恐地直往下跳,嚷嚷什么‘你做什么?!’‘我是直的!’,害得天使还得动手再把这群炸着毛不乖到处跑的猫挨个抓回来):“别动!我听见我熟识的那个杰森的呼唤了……抓稳我!出发——”
不知道不义世界的人有多常滴滴打超,也许蝙蝠家有类似的经验。但距离上一次他们能毫无负担地坐在超人的后背出行,已经过去足足12年有余,快乐的记忆几乎都被消磨成怅然若失。
丧钟这个新客瞅了眼蝙蝠父子的神情,还是收起了不咋好听的骚话,只稳稳拽住用真言套索挂在下方的神奇女侠。
当他们撞进布鲁斯等人所在的藏身处时,被荡在底下喝西北风的神奇女侠还在试图劝说利奥兰跳反:“你是……氪星人?超人的孩子?那你应当加入我们。卡尔·艾尔会带给你更好的,实力、政权、军团……而不是只一味地告诉你该为一些该死的罪犯忍耐。”
知道少许真相的齐齐无语,布鲁斯这个知道全情的更是话卡在嗓子眼,憋得相当难受。
利奥兰简直跳脚:“我·不是·克拉克的孩子!!看在上帝的份上,到底为什么总有人想给我找父亲??”
杰森不怎么在意地瞥了眼从利奥兰身上跳下来的二重身们,看向利奥兰:“你总不可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对吧?”他在天使气呼呼投来瞪视前抬手投降,将己方从神奇女侠口中问到的情报复述了一遍,“我只有一个问题。”
“那个萨麦尔想做什么?为什么你和地狱里那些君主相处的关系差别那么大?”
“玛门上来就把你捅个洞,要不是老头子投了圣保罗圣殿的圣水和圣剑,那家伙可能真会把你当场弄死。但利维坦又……”
利奥兰也不知道缘由,过去与未来之间相差了数千年,没人知晓这么长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那个圣杯碎片到底有什么用?会影响我们救人吗?”
戴安娜意识到布鲁斯去找利奥兰时,只知道“熔石”而不知道“圣杯熔石”,她没注意到布鲁斯一瞬间流露出的欲言又止和紧绷的身体:“还记得布鲁斯放在你身边的熔石吗?那也是圣杯碎片的一部分。”
“根据石碑的记载,它能够将心怀虔诚的人送去心中最接近神明的存在身边——它原本是一个女孩的家传宝物,她当时在家中饱受压榨和毒打,我救了她,她后来在意外中抱着那颗熔石被传送到我身边。”
一时被信息量冲得有点混乱的利奥兰:“等等?那颗熔石就是超人想要的圣杯碎片?它能将……心怀虔诚的人送去……心中最接近神明的存在身边?”
利奥兰的心情介于“荒谬到想笑”和“这怎么可能呢”之间,他转头看向试图与角落的阴影融合的布鲁斯:“什么样的人会怀着‘虔诚’监视神明?这就是你们人类对待神明的方式?千方百计塞监控器?如果这个神明是上帝呢?”
“……”布鲁斯不想和天使产生进一步冲突,但他也不得不用眼神示意天使:别忘了你的上司上帝可是要求过你毁灭银河系的。
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哪怕面对的真是上帝呢?要毁灭银河系、毁灭地球,那就也是敌人。即便实力再悬殊,也不能坐以待毙。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被侵略者永远不可能向侵略者放下反抗的刀枪,即便战死至一人不剩。
“……”利奥兰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上他们天堂是有点理亏,“只是送去‘身边’?”
“当然,”戴安娜有些讶然地看着利奥兰,“我登上天堂岛时,那个女孩就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三四码的位置,差点跌了一跤,我顺手扶了她一把。……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为什么同样都是用熔石,蝙蝠侠就不是出现在他身边,而是出现在他灵体里?利奥兰追问:“石碑上还写了什么?”
戴安娜翻出照片,不确定地道:“里面提到了‘除非你不介意拿着生命上伴随着末日钟声的赌桌’……我猜是说使用这颗熔石,就有可能掺合进世界末日?所以艾格妮丝·风子才劝如果没有做好准备,最好别上这个得拿性命做筹码的赌局?”
经历或了解过初见小丑事件的人们都安静下来:艾格妮丝·风子、世界末日、萨麦尔给予超人的圣杯熔石……
过去那些零散的线索集中在一起,似乎正站在暗示一场末日大战即将到来,艾格妮丝·风子一定预见到了这场末日,于是她亲手刻录下石碑,石碑伴随圣杯熔石,经历百年流入天堂岛,又在2019年这一年,在蝙蝠侠的要求下被再次取出,藏进利奥兰的圣剑里……
利奥兰的心跳因这听不见、但一定在不不逼近的“末日钟声”逐渐加速,他再度摘下圣剑检查了一下剑柄,仍未在里面摸到熔石的影子:“但这不对,既然那个姑娘使用熔石去戴安娜身边后,熔石没有消失,就意味着熔石不是一次性的,为什么它会突然不见?”
戴安娜盯着圣剑沉思道:“又也许……它并不是‘不见’。而是和圣剑融为了一体?你有感觉到圣剑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吗,利奥兰?”
利奥兰挥了挥,还是三米长的荧光棒。
但调出资料库的布鲁斯发觉了端倪:“我在第一次拿到圣剑后拍过照。送出前也拍过照。放……熔石时进去时也拍了照。这期间圣剑的款式、色泽都没发生过变化,但现在……”
布鲁斯将投影放大至所有人都能看见,与利奥兰手中的圣剑对比,从前的圣剑明显色泽泛灰,带着一种仿佛刚从冶炼台中锤炼出的金属感。
但现在的圣剑,那种铁灰色褪去了,剑柄呈现出一种通透的黄色,像带有一种透明的质感,让利奥兰想起……天堂的圣光。
这意味着什么?利奥兰不知道,在场也没有人能为他解答。
他收回圣剑:“我需要去找萨麦尔谈——”
“轰!!”
屋顶骤然被炮弹轰开,利奥兰在冲击波即将震荡进屋内的千分之一秒迅速抬手:“Clypeus Tutelaris!”
金色的魔法护盾骤然展开,正常时速里,尚且没见识过利奥兰实战魔法的灰蝙蝠和神奇女侠震惊无比。几乎同时脱口而出:“魔法?!?”
“对对,”杰森敷衍这俩少见多怪的二重身,虽然他也很能理解对方的心情,但这会儿牛逼哄哄的是他们的氪星人嘛,当然要骄傲一点,“这还是不是利奥兰的全部实力,你们会知道的。”
“……”灰蝙蝠不自觉地看向坐在轮椅上的同位体,神奇女侠则突然明白过来之前那个打得她猝不及防的地狱蝙蝠战甲打哪儿来的了。
亚瑟踩着坠落的碎砖一路跃上屋顶,举起三叉戟的同时爆出一句:“Holy Shit!是蝙蝠侠!!”
“?!”众人在魔法护盾下避开所有砸落的碎砖,抬头就震撼的看见一道将近十米高的虚影,穿着黑披风、带着猫耳头盔,完全就是蝙蝠侠的造型。
利奥兰感受到来自超英片场的冲击,忍不住扭着脑袋,视线在黑灰大三只猫间来回徘徊:“这是什么??这是什么?你们平时经常见这个?”
杰森揣起新搜刮来的重武器对准虚影炮轰:“我们一般不和特摄演员打架——在这玩意儿背后肯定有操纵它的人!”
巨大的蝙蝠侠虚影微微俯身,杰森轰出的炮火甚至没能在他身上造成任何伤害。
所有有行动能力的人同时跃出,对准巨大虚影发出攻击,布鲁斯的手搭在轮椅旁更换战甲的把手上,顺便看管神奇女侠。
利奥兰根据杰森的提醒,飞速绕向蝙蝠侠身后——
“呃!”坚硬冰冷的巨型手甲直面锤向利奥兰,将天使击打得倒飞出去。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注意北边!!又多出几个‘蝙蝠侠’!!”
丧钟脏话连篇,他显然已经过了能接受特摄电影的年纪,属于如果被女儿拽去看《蚁人》,绝对会对放大版蚁人嗤之以鼻的中老年男人,“这是怎么回事??魔法??科技??——对了,会不会跟那什么该死的‘圣杯碎片’有关!?”
“轰……”
天使随着惯性向后砸穿了三四道屋顶或天花板。
落地起身时,他看见布鲁斯毫无犹豫地将所有阿福为他准备的麻醉剂注射进神奇女侠的脖颈,而后撑着轮椅起身对他低喊:“治疗我!”
“什么?”天使随手挥了个奇迹过去,“你要穿那套地狱战甲?那这里交给你,我去找萨麦——”
“No.”布鲁斯活动了一下身体说,“你应当——”
“咚。”
重重一声肉体撞上墙壁的声音。
利奥兰紧抿着唇,攥着布鲁斯夜巡服肩头的披风,将人以近乎按进墙壁的力道抵在墙上:“我不需要有人对我下令说不,命令我应当做什么。尤其是你。”
砖石在四周轰隆倾落,两双同样强势、同样极具控制欲的目光像擦着火紧紧相对。
布鲁斯以投降的方式举起双手,他在蝙蝠面甲下流露出些许属于布鲁斯·韦恩的示弱:“我为我习惯的说法方式道歉。我只是想说,也许我们该换个策略。”
“现在是超人的军团找到了我们,这是全面开战的信号。你是不是打算单独去找萨麦尔,牵制他的注意?”
“这很难。不论谁单独去找萨麦尔,牵制祂的注意力,一旦开打都很难独自获胜。但如果你留在这边的战场——负责救人,你能轻松解决那些二重身遭到的精神控制,这件事其他任何人都做不到。”
利奥兰衡量了下这个办法的可行性:“但我留下,谁去牵制萨麦尔的注意?”
布鲁斯看着他,仍以一种全然敞开献出自己的姿势举着双手:“我。我们可以替换身份。即使是萨麦尔也没法轻易察觉。”
之前米迦勒就没有发现顶着蝙蝠侠身份下场的利奥兰的真实身份。
“……”利奥兰无法否认这是最好的办法,救二重身脱离精神控制的确只有他能做到,而论及扮演他,除了和他朝夕共处182年的布鲁斯,没有第二个更合适的人选。
但是:“你可能会死。”
“想想玛门怎么对付我的,愤怒之君主下手只会更加狠厉。”
布鲁斯依旧很深地看着天使的眼睛,无数话在他的咽喉打转。
那无所谓,我不想看你受伤,我可以为你而亡……你看,最美妙的是,这都是在蝙蝠侠责任范围内的。
不放任战友在自己面前送死、将最危险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选择最优的安排和计划。
布鲁斯张开嘴,声音冷静:“这是目前救人最好的办法。或者你能提出什么更好的建议?”
“……”利奥兰松开布鲁斯,“我会尽我所能地快。以及……”
利奥兰看着布鲁斯,神色复杂:“在我去找你汇合前,活下来。别死。”
第62章
利奥兰伸手与布鲁斯交握住彼此的手腕,注视着对方那双似乎藏着许多隐秘的深邃眼眸:“准备好了?”
白色与黑色从两者交握的双手开始对换,迅速蔓延向身体。直至利奥兰穿着地狱蝙蝠战甲活动了一下身躯,布鲁斯穿着纯白的西装瞄了眼额头处垂落下的金色卷毛。
被砸进屋里的丧钟和因为没装备走不了的灰蝙蝠:“……”
丧钟张着嘴:“What the……(后面还有一个fuck,因为震惊说到一半忘了词)”
灰蝙蝠则在思索自己的二重身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弱势可欺(来自灰蝙蝠的锐评)。这是另一个宇宙的自己应对氪星人的特殊方式?因为对方的这个氪星人不怕魔法、可以解除精神控制、听起来还有其他能力,所以怀柔比其他方式更合适?
没人为他俩做解答。顶着利奥兰壳子的布鲁斯直接飞出去找萨麦尔了,利奥兰则看了眼神奇女侠,保险起见打了个响指再加了一层昏睡奇迹,看向灰蝙蝠:“呃……不知道谁把你脊椎掰成那样的,我稍微……自作主张了一下治好了它,你应该不介意?”
灰蝙蝠:“……”也许怀柔策略也不是很难理解,“我去找武器。”
“轰……”
宅邸的东侧彻底坍塌,利奥兰从破漏的屋顶飞出来时,红头罩正在一边用火力逼退其中一道虚影,一边暴跳如雷:“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一场大战拉开帷幕,敌方阵营兵力:被脑控的正义联盟、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不怕轰炸的蝙蝠侠、十几个亿的军团!看看我们有什么?没有超能力的我,就差半截全部入土的你,两个蝙蝠、一个打陆地战的海王,一个戴安娜!”
“我们还有利奥兰啊。”重新爬出来的丧钟皮糙肉厚不怕骂,他顺手给了靠得最近的虚影一梭子子弹,“干什么?难道你希望另一个世界的露易丝过来?跟我们一起枪林弹雨?”
“你应该感谢我在最后关头想起往那个传送门上打一枪,不然露易丝死在这,你等着看另一个宇宙也跟我们一样陷入一团糟吧。”
利奥兰在空中旋身躲过三枚蝙蝠镖虚影,毫无停顿地顺势俯冲,直至虚影面前悬停而至,吹出冰冻吐息暂时封住虚影的行动。
他踩上虚影的肩膀,环顾了一圈:“嘿!看南方!那还来了一个闪电侠!”
“??”众人震惊转头,看见金红旋风的同时,神奇女侠借着套索跃至商贸大厦顶端的尖顶:“利奥兰!西南方那座红砖楼上,渡鸦!是渡鸦在对这些虚影施法!”
红砖楼上的渡鸦意识到不对,立即想要转身逃走,但伫立在巨大虚影之上的“蝙蝠侠”回过头的速度甚至比她施展瞬移更快。
震惊尚未来得及浮上她的面容,那个“蝙蝠侠”已经在她震悚的瞪视中红着眼睛回过头,炙烫的热视线霎时喷射而来,将她的手足筋切断。下一瞬,“蝙蝠侠”箍着她的脖颈将她扣摔红砖楼屋顶:“不……不!”
利奥兰熄灭了热视线:“为什么支持超人?因为恐惧,还是认为他代表了正义?”
两者皆有,但此时的渡鸦更想活命:“不要杀我!我只是做超人让我做的事,他让我去抢圣杯碎片,我就去抢了……”
“她说的是实话。”跟随利奥兰一起降落的神奇女侠示意绑在渡鸦手腕上的真言套索,看向战场,“看,利奥兰,那些虚影缩小了。看来它们体型的庞大只是渡鸦施法的结果。”
利奥兰不再跟什么都不知道、只负责跑腿的渡鸦纠缠,打了个响指将其弄晕后,展开透视环顾四周。
没有构造特殊的虚影的遮拦,他轻易捕捉到这些虚影的操纵者:“罗宾、海王、绿灯侠、闪电侠……看那座MD’s衣贸商城!所有被脑控的人都在里面!”
“我听见了,我听见了!”红头罩恼火,“但所有虚影都撤退到商城周围护着,我们没法突围——布鲁斯那边情况怎么样?弄没弄清楚这些玩意儿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人去楼空的正义联盟大厅。
布鲁斯在大厅门口降落,东张西望片刻,冷不丁低头看见地面上洗濯不去、诉说着过去超人在此处曾施行过的暴政的血迹。
他的目光停留在血迹上片刻,胸膛的起伏变得急促,但仍扬起声音:“萨……萨麦尔?我是来找你谈谈的。你在……你在这儿吗?”
“——*。”水镜前的撒旦迷惑又惊叹地骂了句,凑到镜面前,“还真有点像利奥兰……”
这小心翼翼的神态,这不确定的语调,这家伙,该不会每回利奥兰去未来,他都录了像在家里天天盘吧??
那倒不至于,布鲁斯只是因为意外和利奥兰绑定了182年。
广场上空无一人,只有隐隐传来轰鸣的夜风,吹起布鲁斯浅色的衣摆。但不到两秒,他就觉身后传来一股强大的推力,猛然转身,就见一道高大不羁的身影在他面前缓缓站直身体,地面因祂降落时造成的强烈冲击而碎裂出一处坑洞。
布鲁斯版天使不受控地瞥了好几眼坑洞,但最终还是把“这可能会给工人带来麻烦”的劝说憋了回去,只看向黑皮肤的萨麦尔:“啊,很高兴见到你。我是——”
“利奥兰。我认得你。”萨麦尔完全没发觉眼前的天使有什么不对,“虽然现在你现在不认识我……”
萨麦尔倾下身,以一种兽类闻嗅的方式嗅过天使的卷毛:“但在未来,我们之间的关系比你能想象到的要深得多。”
“……”布鲁斯后颈因同性的奇怪互动炸起一片寒毛,同时蝙蝠大脑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仍飞速思考应对萨麦尔的话术,另一部分挤满了问号:什么叫“我们之间的关系比你能想象到的要深得多”??什么能……想正事。
布鲁斯像天使备战那样冷起脸:“那你应该知道我对暴政和杀戮深恶痛绝。为什么做这些?”
“我见过利维坦,祂没有伤害任何人,即便是被祂附身的以撒。他唯一想做的只是陪伴……但神奇女侠说超人每次单独和你交谈后,都会比之前更加愤怒,变得急功近利、听不进劝——”
“这很难理解吗?”萨麦尔抬手挑起利奥兰……布鲁斯的下巴,布鲁斯为了分散注意力别太崆峒,观察到这位黑皮魔君将自己的指甲修理保养得相当整齐,长至肩头的黑色直发同样经过精心打理,不知道是与兽化有关,还是为了来见“关系深”的利奥兰特意打理过,“我不是利维坦。愤怒从不温和。”
萨麦尔的声音越说越轻,但轻至耳语时,他的长腿却毫无征兆地、粗鲁而暴力地踹向天使的小腹,将毫不设防的天使(设防的布鲁斯正在敬业地角色扮演)踹飞出十来米,后背狠狠砸上正义大厅的装饰柱。
即便有天使的奇迹庇护在前,布鲁斯依旧在滑落时因背后的轻微骨裂闷哼了一声,被他撞碎的石柱裂片砸落下来,在正义大厅门口掀起荒芜的灰尘。
他站起身时忽地有一瞬恍惚,总是悲观的大脑令他不受控地想:这样荒芜而满是血迹的正义大厅,是否也会是他们的未来?
——不。不会。
他相信他们的克拉克、戴安娜、巴里、哈尔……
他相信达米安不会投入超人的怀抱。就像达米安曾拒绝丧钟的蛊惑,宣告“我是祖父的孙子,也是父亲的儿子。”
他也相信利奥兰……
思绪被布鲁斯切断了,他在萨麦尔扬起的黑色长鞭抽破空气,狠狠甩来时敏捷地躲开,背后的骨头裂伤并不足以影响他的行动。
长鞭在眨眼间鞭断了大半个正联大厅,萨麦尔缓缓挽起黑色马鞭时,向着布鲁斯不紧不慢地踱步:“你不拔出圣剑?还是怀着我会手下留情的希冀?你会死。就在下一鞭。”
“啪!”
长鞭抽打得空气发出响亮的爆破音,布鲁斯在袭击抵达头顶时还是取下头顶的圣剑。
金色的信仰之光自剑尖重塑,直至连结剑尾。作为圣剑的第一持有者、曾使用其冲出地狱的布鲁斯,圣剑在他手上的形态与利奥兰那锋锐的长剑不同,是一柄可攻可守的巨阔剑。
长鞭与圣剑相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腿部陷入地面三寸的布鲁斯忽略伤痛,迅速调整自己的站位,以免被灵活的长武器扫到。
身份更替,并不代表布鲁斯就拥有天使坚韧的防御力和力量了,他仍需要借由闪避躲开那些对人类来说致命的攻势,好在他长于此道。
攻击次次落空的萨麦尔发出愤怒的低呼噜声,他黑色的瞳仁逐渐扩张,直至占满整个眼眶,沉重的呼吸声如同地狱马的鼻息:“停止闪躲,正面对抗我!!别像个弱小的虫孑!”
布鲁斯目的明确:“为什么你要收集那个圣杯?那也算是你正面攻击的一部——呃!”
萨麦尔终于在愤怒中显露出了他的兽型——一匹高达三米、浑身漆黑,足踏地狱火的骏马。地狱马以人类难以匹敌的速度践踏向布鲁斯的胸口,骨骼碎裂之声与血液一同被火焰焦灼:
“你完全不知道那个圣杯该怎么用,对吧?即使渡鸦说你们手上就有一颗。”
“多么暴殄天物……让我告诉你吧,利奥兰。”
“它可以满足任何你与心中神明有关的愿望……前往神明身边侍奉?向神明借取力量?甚至……召唤心中神明的虚影。”
萨麦尔的上半身恢复成赤裸的人身,向着远方即便有利奥兰在仍陷入苦战的主战场展开双手:“神明在你心目中,是什么样的?利奥兰?仁慈?万能?”
“圣杯会忠实制造出你心中的形象。只要在你心中,这个神明无人可敌,那么它就是无敌的。”
城市中心。
众人都借着耳机听见了对话,各人反应不同。
杰森在听见骨裂和血肉焦灼之声差点掉头就往正义大厅跑:“老头子!”
深知以自己的性格,性命不如计划继续实施重要的灰蝙蝠则皱起眉头:
“这个‘无敌’的定义是什么?只是夸张描述,还是指……概念性的无敌?”
所有攻击全部徒劳的利奥兰止不住看了两眼正义大厅的方向,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完成这里解救工作,才能让布鲁斯的计划得以完成,现在临时中断只会彻底功亏一篑:“我猜,是后者。”
“**。”丧钟差点被闪电侠虚影撞烂半个身体,即便有灰蝙蝠帮忙拉了一把,他的一截手臂也没了。
他半张脸血肉模糊,啐出一口混着碎牙的血:“那要怎么打?无敌的概念……*,超人也有火力不足恐惧症?他就不能给其他人留条生路?”
僵持无进展的战斗令所有人都隐隐焦躁且逐渐疲惫,可虚影似乎不会疲惫。
虚影的步步紧逼、逐渐缩小的围剿圈中,红头罩再次给枪械上膛:“……*,我用光子弹了。嘿!那个杰森,有没有多余的?”
杰森冲着红头罩上膛,发出空荡荡的响声:“我的弹药储备也没了。”
“……所以,这就是结束?”丧钟摸着自己满是弹痕、空空如也的重机枪像是接受现实似的点点头,又难以接受地摇摇头,“在经历了12年的——狗屎事后!这就是结束?!”
雇佣兵年迈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苦涩和不甘交织的情绪,他踩在一处腾飞着火与浓烟的废墟上,用重机枪当撬棍狠狠甩退一道虚影的攻势,但他知道对方在两秒后又会攻来:“你们猜怎么着?我开始觉得也许这最后几年,我不该把时间花费在无聊的抗争上,我该在我女儿的坟前多陪她一段时间……”
“不不!”利奥兰却在扫见仍在战斗的灰蝙蝠时,脑海中灵光一现,“还没到绝望的时候,我有个笨主意……不太确定,但值得一试——嘿!那边那位蝙蝠侠!请过来!请到我这儿来!”
“?”灰蝙蝠循声抬头,看见正站在高处(灰蝙蝠一般会把这种位置叫做活靶子),冲他挥手的利奥兰。想叫对方下来的念头,在思及当前仅剩绝路的境地时变成“算了,如果真能搏一搏”。
他接着钩索迅速轻盈地落在利奥兰身边——在脊背被超人折断后,他很久没能这么轻盈自如地掌控自己的身体,而不需要外骨骼的支撑的:“你想做什么?”
利奥兰翻了翻自己看过的那些比小说还离奇的档案卷轴:“你有爱人吗?”
灰蝙蝠:“?什么?”
“爱人,”利奥兰神经紧绷地催促,他很难不总往正义大厅的方向撇,因为按照规则来说,人死不能复生,除非上帝再网开一面一次,“快,要那种底下那些被脑控的人包括超人都知道的。”
灰蝙蝠欲言又止,选择配合:“凯瑟琳。猫女,凯瑟琳。她也在下方的衣贸商场里,你问这个做什——”
面前的蝙蝠侠骤然变成猫女窈窕而性感的模样,“她”甚至穿的是吊带睡衣。
猫女婀娜多姿地曼步到蝙蝠侠面前,微微向前倾身,平素用来窃取珠宝的修长手指点在蝙蝠侠的胸口,变魔术般灵巧地解开蝙蝠侠的肩甲与披风:“听听哥谭那群人说的话,‘蝙蝠侠不可被击败’……他们说的是真的吗?Honey?”
灰蝙蝠被迫向后靠了一点,后背撞上坚硬的废墟,像良家妇男被调戏似的模样看起来和“无敌”的确相差甚远。
“……”水镜里的撒旦和众人一道张大嘴巴。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场的虚影的确受到了影响。产自正联或哥谭反派的蝙蝠侠虚影呈现出一种拧巴的状态,有的抖得像坨史莱姆。
主要是天使的表演提醒了他们从未涉足过的蝙蝠侠的另一面:蝙蝠侠和爱人相处,也会和平时打击犯罪时一样吗?难道不会有什么卧室间的小情趣?嗯……被捆绑play被女王高跟鞋踩play……不是瞎想啊!猫女就是很有这方面的气质!!不可能说蝙蝠侠和猫女在一起了还坚持传教士吧!传——啊啊啊啊啊可恶蝙蝠侠到底为什么要有爱人???
全场唯一一个闪电侠虚影在看见灰蝙蝠被猫女逼靠在墙上,解开披风时,已经一个平地摔滑倒在地,呆愣但仍孜孜不倦地仰头看向八卦中心。
因为在创造这个幻影的寒冰队长心里,闪电侠就是会为这种事忘记自己还姿态狼狈,也要第一时间吃瓜。
震惊的神奇女侠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挥手示意大家趁着虚影正处于被硬控状态,冲去先将那些挂在受控者胸前的圣杯碎片扯下来。
虚影像被戳穿的泡影接连消失,仅剩下罗宾与海王创造的超人虚影。
利奥兰在众人的掩护下冲进商场,挨个给失去圣杯碎片的受控者接触控制时,就听这帮子人嘀嘀咕咕:
“为什么罗宾会觉得距离神明最接近的是超人?我不是说选择人间之神有什么不对,但是他可是蝙蝠侠的亲生儿子!而且所有正义联盟的人都选择了蝙蝠侠!”岳袼
“他们也许应该开除罗宾的超英籍,因为三观不合。”
“海王又是因为什么居然选择了蝙蝠侠?开除他的正义联盟籍!”
“哦……这可能没法完全怪他。你们知道卡尔·艾尔曾经为了威胁海王,将亚特兰蒂斯扔进了沙漠里?海王可以面对超人不屈服,但他还有臣民要顾虑。”
“……看来最需要开除正义联盟籍的还是超人。”
“——你们懂什么!!”罗宾居然是少有的没被脑控的人,大概他在超人那儿日子的确过得不错,“一次又一次放过罪犯,算什么行使正义?!蝙蝠侠的正义是软弱、懦弱的正义,超人的正义才是正确的正义。看看我们现在拥有了什么?十数亿的大军!都由骁勇善战的各星球人组成——”
“你们‘拥有’他们的方式是脑控。我看不出这哪里正义。”灰蝙蝠面对罗宾的语气是相当彻底的失望,看得出类似的对话不止出现过一两次,“他们曾是布莱尼克亚的囚徒,现在又成为了超人的。看看大都会、哥谭,看看你们治下的民众,谁每日心中不怀揣着惶恐?谁不想逃离超人的暴政?难道民众的反应不足以让你们清醒?”
“民众,是,愚昧的。需要,被统治的。”罗宾一字一顿,他的观念已然无法更改了,或许是从他不慎害死夜翼那天开始,愧疚令他选择逃避,彻底地投向超人阵营,“你们最先攻破蝙蝠侠的幻影就是证据,超人的幻影才是真正无法战胜的!”
利奥兰耸耸肩,重新变回蝙蝠侠的模样,环臂抱胸,看着双眼含着热视线的超人们面露失望:“我曾如此相信你将会是地球的希望。可现在……你让我非常失望,克拉克。”
“??”罗宾错愕地看着两个超人幻影不受控制地就向利奥兰飞去了,完全不顾他在后方的命令或操纵——显然,这些幻影由创造者的记忆构成,如果创造者对自己的造物产生“它是不是OOC”了的怀疑,它就会破灭;而太坚信自己就是最了解造物的,也会导致造物完全依照创造者记忆中的性格行事,好比现在。
虚影超人们根本不在意罗宾,也不在意海王。过往同伴中最让他们无法忽略的,永远只有蝙蝠侠,可恨的蝙蝠侠、该死的蝙蝠侠、让他想下杀手又下不去杀手,但最终为了彻底摆脱蝙蝠的阴影,必须下杀手的蝙蝠侠。
“……等等,”罗宾向后退了一步,看着狞笑着攥着拳头向他逼近来的众人,不甘且不肯相信地大喊,“超人!你是我召唤出的神灵!你应当听从我的命令!”
“哦,小孩。”利奥兰在最后两片圣杯碎片被收缴,超人的幻影消失无踪时怜悯但冷漠地看了眼罗宾,“你必须要知道,神明从不听从任何人的命令,除非祂足够爱召唤他的信徒。”
“……”灰蝙蝠的动作顿了一下,接收到骤然来自四方火辣的视线。
寒冰射手也愣了一下,倏然转头看向旁边的闪电侠。
而在罗宾破防、灰蝙蝠和闪电侠因为“爱”这个字眼试图将自己变成史莱姆,找个地缝钻进去时,利奥兰已经压抑着急促的心跳,冲着正义大厅的方向直冲而去,甚至来不及顾上在下面跳脚“带我一起”的杰森。
他能听见城市的另一端,熟悉的心跳声在逐渐虚弱,他施加在布鲁斯身上的奇迹庇佑早已不堪重负地破碎,而这对于布鲁斯来说绝对是雪上加霜。
快一点……再快一点,即便他无法原谅布鲁斯的行为,但这个地球、哥谭,的确需要一个宁可把自己活成蝙蝠侠的布鲁斯·韦恩。
“呯、呯——”
接连的音爆声在耳边响起,不到数秒,他就看见“自己”的身影浑身浴血,但仍在神骏的地狱马攻击下竭力拖延时间。
人类的身躯即将走到尽头,布鲁斯的速度难以避免地慢下来,但经验足以弥补这点差距。他仍能继续拖延,直到城市另一端的战场被摆平。
他答应了天使会“活下来”,他可不想受到谎言惩戒,对吧?
“停下!”利奥兰流星般冲向高高扬起前蹄的地狱马,“你——”
“不不,另一个世界的蝙蝠侠。”一道红蓝相间的身躯很不识时务地横插过来,挡在利奥兰面前,“你的对手是我。”
地面上,看见天使的布鲁斯没有允许自己放松神经,只对着天使做了一个“放心,我有底牌”的手势,利奥兰的目光勉强从对方身上移开(由于布韦恩现在在利奥兰心中的信用度为零,天使必须花时间思考这究竟是不想分散他注意力的谎言还是真实),双眸中隐隐跃动着怒火,一寸寸抬起,看向超人:“我很抱歉。”
“?”超人没预想过这个台词,尤其是对方明明顶着愤怒到下一秒就要开打或者开骂的神情,“抱歉什么?”
利奥兰隐隐磨牙:“抱歉我今天的心情可能不太好。”刚刚为了救人,他已经说了一次谎,他还没来得及整理心情,现在面前又有一堆烂摊子在他面前蹦跶,“所以这一次、我下手可能不会那么有分寸。”
超人俨然没当一回事的冲利奥兰笑了一下:“这不是蝙蝠侠第一次面对我时下手没那么有分寸——拉奥啊,这倒是让我回想起一些过往。”
“但都没有意义了,对吧?我已经下定决心,彻底解决我和蝙蝠侠之间的恩怨。所以……朋友,很抱歉,但你会和我的布鲁斯一起死。”
超人缓缓升起,烈红的披风在他背后如鲜血般泼洒:“我会为你们立下墓碑,然后……听从拉奥的指引。”
超人在利奥兰突然顿住的注视下张开双臂,他的胸前佩戴着一枚最大的圣杯碎片:
“回应我的召唤吧!我所笃信的神明!拉奥!请示现在氪星之子面前!”
利奥兰:“……”
底下险险躲过一击的布鲁斯:“……”
嗯……阻止,还是不阻止,这是个问题。
第63章
电光石火间,利奥兰脑海中闪过数个念头:
如果被召唤的是他,他要作何反应?被召唤的是他和亚兹拉斐尔,他要怎么向亚兹拉斐尔解释?怎么向其他人解释?如果被召唤的只是后世氪星人流传的那个红太阳神神像的形象呢?
不论如何,是不是设法打断超人的召唤比较好,以防中间哪个环节不慎泄露他的真实身份?
他在忧虑中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超人,刚递出攻击,抬头就见——一个蝙蝠侠虚影。
一个,蝙蝠侠,虚影。
所有人都被深深地震撼了,利奥兰差点在空中一个趔趄,收住势时心情复杂地看向仰头看虚影的超人:“你……们宇宙的拉奥是这个款式?还是你召唤的其实是夜翼神?”
真心想要召唤拉奥的超人:“……”
比超人想召唤祖宗、祖宗就在眼前更滑稽的,是祖宗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结果这不孝子召出了一个蝙蝠侠。
显然圣杯和天使一样有自己的想法,不管使用者喊得是谁,它只会忠诚地展现使用者心中真正认为最近似神明的那一个。
丧钟发出了一声踩到蛞蝓似的嫌弃啐声:“我**就知道这家伙是蝙蝠侠深柜!你们正联就不能有个正常人?”
“……”高空中,悬停的地狱马看了看正联广场上的“天使”,又看了看被超人拦住的“蝙蝠侠”,意识到被愚弄后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高扬起马蹄,猛然向着利奥兰践踏而来。
利奥兰疾闪让过,却不慎被马尾鞭至后背,地狱蝙蝠战甲为他抵挡了一部分伤害,强震荡仍让他没压住呕出一口血。
身份互换的奇迹在这一鞭中被暴力解除了,萨麦尔扣着前蹄,发出介于愤怒和亢奋之间的喷气声,利奥兰却在停稳身体后,蹙眉看向下方大概得交换战场,迎战超人及虚影的布鲁斯。
好几个脚程快的同伴优先赶到广场,更换回地狱战甲、根本看不出伤势的布鲁斯捂了下左胸口的位置,冲同伴低语了什么,戴安娜便从怀中取出了从受控者手中取回来的圣杯碎片。
下一瞬,超人带着同样被愚弄的愤怒,同身边的虚影一道极速俯冲向布鲁斯:“懦夫!!你就像我认识的蝙蝠侠,从不敢正面迎战我,只敢像阴影里的老鼠东躲西藏,使各种令人不齿的阴谋!!”
被闪电侠揽着腰带来灰蝙蝠听到这句,表情毫无波澜——闪电侠敢肯定对方内心也毫无波澜。自诞生于哥谭的那一日起,这位义警超英听到的羞辱谩骂、贬低攻击从未停下过,然而事实是,超人身边还跟着一个被视为“最接近神明的存在”的蝙蝠侠虚影呢。
灰蝙蝠不等站稳,便对闪电侠道:“把布鲁斯带走。”
——他没法继续战斗,那个战甲必然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不然他会一直穿着,而不是非到紧要关头——这些话,灰蝙蝠来不及说完了。
超人的速度远超人类的极限,能跟的上他的,闪电侠正在迅速运输战力,利奥兰正和萨麦尔缠斗,戴安娜的爆发力已在之前的战斗中用尽,最后仅剩下更换身份的奇迹失效、重新穿回地狱蝙蝠战甲的布鲁斯。
因此,很少有人能有机会注视这一幕,注视布鲁斯在向自己袭来的铺天盖地的红色中,轻轻握住手甲掌心中圣杯碎片,以旁人无法得知的心理闭上双眼。
很远的方向,在缠斗中一头撞进厚积云层、展开双翼的利奥兰忽地心中一动,听见一道沙哑但柔和、含着某种他所无法解读的情绪的声音在唤他:“利奥兰。”
虔诚和笃信,在超人威严地高呼拉奥之名时,利奥兰未曾感受到毫分,现在,他却感受到了。
像一条赤裸的灵魂向他坦开自我,露出所有糟糕不堪的部分、伤痕累累的部分、疲惫温柔的部分。
天使没法忽视这个,天使没法忽视受难者的伤痛、告解者的呢喃低语,救赎欲是流淌在天使骨子里的神性,也是名为傲慢的劣根。
于是他在萨麦尔的攻击下倏然调转方向,迎向向他祷告之人。圣杯的力量、虔诚和笃信在他身上加持出无可匹敌的力量,整片夜空上滚动着暗雷的低厚云层被他摩西分海般驱散。
他收起了羽翼,但身上的圣洁与不可抵挡的力量令他比任何一刻都更近似神明,当他在即便穿上地狱蝙蝠战甲,依旧靠坐在倒折的立柱下的布鲁斯面前停下时,所有人——不论是暴躁还是急切的,几乎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天使没有展开双翼,没有头顶光环,但他浑身都笼罩着一种全然神圣的光辉。
他的皮肤与长袍呈现出一种奇妙的、柔软的大理石质感,纯净、雪白、不沾任何色彩,坚固不可摧折,又柔软地随着夜风漂浮,仿佛一个来自天使、带着羽翼的包容拥抱。
他的金发以一种类似金色火焰的形态延长,在环绕废墟的风中缓慢地跃动,金色的光辉洒在他似乎能担起一切的肩上,那张悲悯而宽恕、交织着圣洁与罪孽的脸上,乃至他纷飞的每一片衣角……直至整片废墟被他的光辉照亮。
超人营造出的蝙蝠侠虚影,就这样在光辉中消融了。似乎罪孽者那扭曲的信念本就脆弱不堪。
地狱马在被光辉照到前发出一声咴聿聿的嘶鸣,倏地止步,在空中回首看了眼正联广场上那道几乎不可直视的辉盛身影,便如来时一样令人看不透原因地离去了。
戴安娜第一个从冲击中回过神,迅速摸出布鲁斯发给她的万能腰带里的氪石攻向超人:“闪电侠!”
“噢噢来了来了!”闪电侠从吃瓜状态拔离出来,接过杰森甩向他的氪石手铐,“咔哒”一声轻响,重重铐在怔在原地、似乎还没弄明白自己创造的蝙蝠侠虚影为何如此不堪一击的超人手腕上,“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痛苦——我是说接触氪石。但考虑到你居然能那么不念旧情地拿布莱尼亚克的管子往我脑子里捅,我觉得这点痛苦是你应得的。”
“圣母玛利亚啊,”丧钟还在盯着发光的利奥兰看,以一种夸张的语气吐槽,“你们蝙蝠的标配是不是一蝙一氪?刚看完我们这边的蝙蝠侠和超人的恨海情天,现在又是你们这俩——”
“你知道利奥兰不是老头的氪星搭档,对吧?”杰森环臂抱胸,他的衣服已经在战斗中扯坏大半,血与硝烟将布料熏染成新的风格,但他不在乎这点战损,在场也没人会在意他衣冠不整,“我们这儿的蝙蝠也有一个超人,所以客观来说利奥兰目前是自由身,按理来说他应该是迪克的氪星搭档——”
戴安娜和丧钟几乎同时开口:
“杰森,这一点也不按理。我该怎么说?反对物化氪星人?”
“别,千万别。夜翼是我的老对手,我可不希望看见那家伙身边跟一个这样的氪星人——哦,不过转念一想,要对付他的又不是我,那没事了。”
超人在氪石的作用下发出痛苦的声音,即便愤怒之原罪离去,他那在经年累月的仇恨与自我拷问中逐渐扭曲的愤怒依旧难以熄灭:“你们迫使我这么做的……我本不想……军团!!向地球发起全面攻击!”
“什么?”迟迟苏醒过来的神奇女侠错愕地看着超人太阳穴两侧的紫色光环闪动,这意味着指令已然发送出去,“卡尔!军团会摧毁地球!你说你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引导人们走向和平!我们的统治是为了和平!”
“噢,你真不该随意相信男人。”丧钟看着瞪视超人、挣扎起来的神奇女侠啧啧,眼中却无怜悯,“我知道你偏激的态度是因为人生头一回踏出天堂岛,就被一个间谍欺骗了。为什么还相信卡尔·艾尔呢?为什么不看看他的脸?这是一张想要寻求和平的脸,还是在拿地球宣泄他一切不成熟、没法处理的负面情绪的恶人的脸?”
“……我以为,我的爱会让他坚定。”神奇女侠在超人下达攻击命令的这一刻,再也无法自我蒙骗,“他说,我的爱让他变得强大。”
“噢,男人经常这么说。”丧钟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枪杆,在神奇女侠望着超人像是丧失了所有力气时,豁然将枪口对准神奇女侠的后脑,“在他们搞得一团糟、指望回家能得到老婆无条件地盲目支持时。”
“但你知道么?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选择了·相信,当你有·足够的力量·去阻止他的时候。当他每一次·杀死人的时候。”
“低下头看看吧,看看正义联盟大厅前的广场,你还能辨认这些血都是从谁身上流下的吗?神奇女侠?你记得每一个在你手中死去的人的名字吗?”
“我不记得。”丧钟无所谓地耸耸肩,眼中却是岁月也洗不掉的仇恨,“因为我是个该下地狱的雇佣兵。但你……你曾经冠以英雄之名。”
丧钟的手在颤抖——他的手很少在未受重伤的时候颤抖。但他没有扣动扳机。
不是因为克制或者原谅,但凡他的枪膛里还剩下那么几枚子弹,他将很乐意把这些子弹全部送进这帮刽子手的脑子里去。但他的枪膛已经空了,就像他这个人,就像他一团狼藉的人生。
“卡尔。”神奇女侠依旧看着超人,神情因为霍然从十年昏聩中清醒而变得悲哀,“停下吧。看看这片地球,你在这里长大,你在这里结婚生子。你的父母拥抱过你,你曾经在稻田间用手指和蝴蝶一起轻舞。”
“你宣誓过,给予这个世界希望,你宣誓过守护正义和和平。”
“停下!卡尔!”
“克拉克·肯特!”
“……”超人的神情有一瞬的松动,因为克拉克·肯特这个名字久未被人提及过。
但他侧过头时,只是看向神奇女侠很轻地笑了一下:“克拉克·肯特已经随着露易丝、那个没机会出世的孩子、大都会一道死去了。”
留下的只有卡尔·艾尔。一个空壳。承装着愤怒与仇恨的空壳。
拿超人的披风当自己的外皮,拿和平当吊着自己茫茫然前进的胡萝卜。
利奥兰早尝试过剥离超人的脑控装置,但那道全军出击的指令似乎是无法撤回的。
超人——不,卡尔·艾尔以一种狼狈的姿势跪伏在地,双手被氪石手铐铐在身后,苍白的脸上满是被氪石折磨出的冷汗。
但他的神情却很安宁。在铺天盖地的军团出现在云层后的某一瞬,他垂首亲吻身下的这片土地,而后闭上双目。
“混账!”红头罩咬着牙一把扯起卡尔·艾尔,“你什么意思??你这是想和地球一起死??哈哈,到底有没有一个跑来毁灭地球的人想过先问问地球愿不愿意?”
利奥兰抛下一点折腾不明白的脑控装置(天使发誓他早晚要搞明白这些该s……学习的外星科技),匆匆冲到布鲁斯身边,堪称失礼地挤开围聚在布鲁斯身边的人们:“布鲁斯,布鲁斯。看看我,睁眼。听着,你不会死。”
地狱火对布鲁斯造成的损伤难以消除,利奥兰无法越过地狱火去治疗布鲁斯肉体的重伤,只能先用净化术处理布鲁斯左胸口处的地狱火:“布鲁斯。”
“……”布鲁斯满头冷汗。
他在不同的记忆片段间不断跌落,一时是他牵着父母的手,走在落雪的小巷中;一时是从父母胸口乍现的血,乱撒的珍珠。
谁说的只要跑的足够快,就能甩开纷沓而来的记忆?他在哥谭的大街小巷飞驰,子弹也追不上他在滴水兽间穿梭的身影,但每晚,相同的梦境总会如约而至。
后来,那些梦境扩展了。变成了迪克的濒死,杰森的愤怒,提姆的重伤,达米安的死亡,斯蒂芬妮的尸体,芭芭拉瘫痪的腰脊……
‘我做的正确吗?’他无数次在心中问自己。
‘我是否应该将这些孩子拉入我所身处的泥潭,拒绝是否能让他们走上更好的未来?’
他尝试过拒绝,结果是斯蒂芬妮的单独行动,一段临死前的承认身份。
于是他更改了策略,他试图将自己的蝙蝠披风变得更大点、更坚固点,将这些雏鸟都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但刀枪啊,像无情的风雪,无孔不入,总要迫使他面对重伤的孩子、濒死的孩子,然后质问自己:
‘你做的够多了吗?布鲁斯?’
‘这就是你所能做的全部了吗?蝙蝠侠?’
“布鲁斯……布鲁斯!”有声音似乎隔着水面传来,遥远而混沌沉闷。
而后那道声音以严厉的口吻呵斥:“蝙蝠侠!醒醒。你还有工作要做!”
“……嗬!”布鲁斯被漫长岁月里刻入骨髓的责任拽着,猛然从生死边缘的浮浮沉沉中醒来。
利奥兰半跪半蹲在布鲁斯身边,一只手净化布鲁斯胸口处的地狱火,另一只手费劲地剥离对方身上正让情况雪上加霜的地狱蝙蝠战甲:“听着,你不会死。我可以治好你。但我需要先处理地狱火,我要你坚持到我拔除地狱火,听见没有?”
“然后我需要你再次使用那个圣杯,因为该……很坏的超人给他那十几亿个军团下了攻击指令,我们得阻止这种不必要的牺牲!”
“……”未完的战斗和必须完成的使命,像在布鲁斯已经空空如也的躯壳里续了一团火。
他睁眼,嘴唇动了动,喉咙里挤出一串含混的喉音后勉强说出清晰的话语,即便细如蚊呐:“我以为……你说过自己讨厌……命令式的沟通方式。”
利奥兰觉得能说出这话,布鲁斯还算清醒:“我有什么办法!你好像只吃这套。”
如果不是重伤着还保持疑心戒备,布鲁斯都要说出“上次我也是这么叫醒你的。为什么五十步要笑百步?”,但生理性的眩晕和虚弱还是占据了他的身躯大脑。
他在这种仿佛置身于摇篮中的眩晕中,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从接下来的军团要怎样应对、有没有办法解除超人的指令,再到“说真的,到底为什么我使用圣杯熔石会进入利奥兰的灵体?”
在濒死边缘徘徊,显然会让人感知到时间被拉长。
布鲁斯费力地在装载着自己记忆的罐子里搜刮,直到某一刻他捕捞起过往的片刻回忆。
那是他使用熔石前的三分钟。
老管家顶着一张没什么表情但基本就等于老大不高兴的脸,用托盘送来一柄消过毒的手术刀、止血用品、绷带:“当我决定为韦恩家族服务时,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主人家准备邪术的献祭仪式。你都做了什么,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是什么让你从MI5的特工沦落至此?”
布鲁斯靠坐在床边无可奈何:“这不是‘邪术’,亚马逊人将这颗熔石保管在天堂岛,这是神明的遗物,甚至很可能是宙斯本尊的。”
“而且我和戴安娜聊过了,看她的反应,明显有人使用过这颗熔石,而且获得了一个不错的结局。否则戴安娜劝说我的态度会更加严厉,甚至她可能会决定根本不告诉这颗熔石的存在。”
老管家看着布鲁斯切割开自己的手臂,将血液滴在圣杯上,很深很深地叹了口气:“一定要这样做吗?韦恩老爷?”
“难道与一个人的相处,不足以知晓他的内心吗?”
“难道MI5的训练没有给你答案吗?”布鲁斯熟练而利落地处理好伤口,这点疼痛甚至不足以让他的睫毛颤动一下。
他丝滑地滑进被窝,将自己裹成一条(他的睡姿不是很好,大概是因为晚上做梦他都在不停奔跑或挥拳):“我确定那些课程一定教过你,外表、行为、性格,都可以伪装。”
“如果真要我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人,那就让我看看Ta的灵魂深处吧。”
“晚安,阿福。——请帮我关上灯。”布鲁斯从被窝里支棱出一个脑袋,冲着老管家称得上讨好卖乖式的眨眨眼。
——回忆戛然而止,他从思绪的断崖上坠落。
贯穿伤与烧伤带来的疼痛开始麻木,他感觉自己像被泡在一缸滚烫的水中,呼吸艰难、死亡如有实质地化作千钧重压压着他。
‘是重伤后的高烧。’他清晰地分辨出了这个常在生死边缘同他打招呼的老朋友。
他没在乎这些,从前他能跨越的坎坷,他现在同样能够跨越。
他知道自己会爬起来,睁开眼,去面对处处疮痍的世界,捡起自己未完成的工作。
老管家叹息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回响:“一定要这样做吗?韦恩老爷?”
——是的。阿福。他承担不起因为自己的疏忽,再拥抱着孩子的尸体,等待他们在他怀中冷却。
他不希望世界上再多出几个布鲁斯·韦恩,走进那条小巷,从此再也没从小巷中走出来。
没有什么英雄,他从来不是英雄。
他披上黑色的披风,他用暴力打击罪犯,是因为他心中的愤怒和仇恨从未冷却。
他那时的回答紧跟着在耳边响起:“如果真要我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相信一个人,那就让我看看Ta的灵魂深处吧。”
——现在他明白了,他看到了。并且注视了对方足够久的时间。
那么他能够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相信利奥兰了吗?
——不,想想双面人。想想哈维·丹特,想想哥谭的光明骑士、刚正不阿的地方检察官是如何堕落的。
……但利奥兰不是哈维·丹特。他比哈维更加坚韧,苦难无法动摇他的意志,恰恰相反,是岁月与苦难塑造成了如今的他。
——那么,他能够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相信利奥兰了吗?
蝙蝠侠终于想,他能。
烧灼感彻底消散,天使的奇迹以奇迹般的速度治愈他残破的身躯。从被贝恩折断过的脊背,到手臂上哪怕只有一寸的伤痕。
布鲁斯不等身上的伤完全恢复,就匆匆接过天使手中的圣杯,对着因他的笃信(老天,布鲁斯受不了这个形容词。他受不了任何和正面情感有关的词,就像某些猫会在铲屎官离开时眼巴巴蹲在门口,又在铲屎官回家后若无其事地躲开铲屎官的抚摸,回到自己高高在上的猫爬架王座上躺下。)重新发光的利奥兰低声道:“这些军团的人都是曾经被布莱克尼亚囚禁、又被超人控制的受害者——”
“我知道我知道。”天使摩拳擦掌,准备来个规模空前之大、操作要求无比精细的奇迹,“我可以——”
试试一口气剥离所有人身上的脑控装置——
利奥兰是想这么说的来着。
但下一秒,他听见一声凶恶的低吼:“喵嗷——!!”
“??”心性比较跳脱的闪电侠和利奥兰一同回头看这战场上怎么会进猫。
下一刻,利奥兰就见一颗接一颗……抱歉,一只接一只的恶魔猫裹挟着黑雾在平地上接连闪现,紧跟着愤怒而饥肠辘辘的猫咪们齐齐弓起后背,冲着天空仍在不断集结的宇宙军团:“喵嗷——”
懒惰的原罪之力在城市乃至宇宙间回荡。
‘列队真是太累了……为什么我非得在这儿等所有人集合?哦……看看那片空地!我觉得是时候小小摸个鱼……’
‘困。几点了?哦谁管这个,老子要睡觉。’
‘为什么我在这儿?为什么我穿着战甲?为什么我拿着武器?我不应该在我家里抱着小被窝睡懒觉吗?’
“呃——”利奥兰看着空中突然开始密密麻麻降落的军团,“朋友们?我觉得我们现在的作战目标得换一个,关于如何避免急降踩踏压伤事件,以及大都会能不能装得下所有军团——哦!我知道了,伟大的懒惰之眷属们……可以请你们让大家分批‘懒惰’吗?”
猫咪们被哄得得意地挺起胸脯,矜傲地摇尾巴。一股脑坠落的大军一个急停,开始以千人为单位挨个降到利奥兰面前躺下“做手术”。
周围已经做好死斗准备的超英or反派们:“……??”
发生了……什么??什么……懒惰之眷属?
杰森最先放松地放下手中的重机枪,压在胳膊肘底下杵着,装作很酷、完全不想撸猫、一点小事习以为常的样子耸耸肩:“哦,没什么。只是我们的利奥兰混了一点地狱血脉——我没有提到过吗?他很可能是撒旦之子呢。”
利奥兰不知道这个谣言什么时候能止于智者:“我·不是。”
“……”戴安娜盯着还在放光的利奥兰若有所思,片刻后拽着布鲁斯挪到远离人群的地方(非常幸运,恰好在撒旦视野的死角,而撒旦不稀罕看除天使以外的任何人),压低声音,“你去过利奥兰身边,他又一直否认自己撒旦之子的身份——我在想,他可不可能是天——”
“不。”人人信任的蝙蝠侠操着一把喉癌嗓,以无人会怀疑的冷硬语气打断,“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地狱里泡温泉。”
戴安娜似信非信:“——那他为什么每次都否认自己是撒旦之子?”
“……”已经在182年的光阴中习惯了说真话,以至于语言艺术从某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蝙蝠侠眼神微移,“我在那里呆了182年,没见过一次撒旦去见他。”
“哦,我明白了。”戴安娜了然又同情地点头,“Family issue.(家庭问题)”
第64章
蝙蝠侠亲口作保,在利奥兰不知晓的地方,他“撒旦之子”的身份愈久弥坚。
撒旦本尊都不知道还有这等好事,看着“手术”逐渐熟练,效率以指数倍增高的天使,祂内心只有一个遗憾:“为什么超人没能召唤出来拉奥?我还在期待大场面呢!噢这个虚伪的信徒!”
远在原世界,真虔诚信仰拉奥的克拉克狠狠打了个喷嚏。
然而撒旦在冲着综艺嘘完倒彩后,只是下意识地看向左侧。
一秒的寂静。两秒的寂静。
撒旦果断转回头专心追祂的综艺:“谁在乎雅威在哪、死没死透?”撒旦将名单翻得哗哗响,“让我看看下一个幸运儿……之前对天使造成最大负面影响的是谁来着?”
——鲜有人知,因为完美主义,撒旦多少有些选择困难症。因此在祂选出下一个人选前,利奥兰还有不少时间。
正联大厅前,受控军团因天使的超级速度和指数倍增长的效率迅速缩水。灰蝙蝠率领同伴将超人、神奇女侠、罗宾和海王依次收押。
红头罩直接面无表情地掠过欲言又止的罗宾,对着刚拆了脑控设备、有些狼狈的海王幸灾乐祸:“你看起来有些后悔了,嗯?两年前选择支持超人的傻*里,好像只有你被脑控。看来投诚未必会换得好结局,是吧海王陛下?”
“?”站在一旁同样在战斗中出力良多的亚瑟闻言顿时露出有被冒犯的皱脸表情:“嘿!我也是海王?你的话听起来也像是在骂我。”
他一边抗议一边溜达到自己的二重身身边偷偷踹了一脚,一米九几的大个子小声嘟哝:“愚蠢的二重身……害我平白被骂。”
“……”海王被绿灯侠压在地上反铐住双手,抿着唇没有说话。
第一次蝙蝠侠和超人之间的五年抗战,他是为了臣民不得不投靠超人。第二次纷争,他却的确是凭借自己的判断选择了超人。
一个人做出了选择,就该承担后果,他没什么好争辩的。好在亚特兰蒂斯仍有媚拉可以统治,他相信他的妻子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媚拉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罗宾在闪电侠手中不甘心地挣扎:“好结局?你们认为现在这样就是好结局?让我告诉你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人们会要求处死超人、还有支持超人阵营的超英们,等到下一次像布莱尼亚克这样的家伙入侵——甚至比他更厉害的家伙入侵,你们要靠什么保护地球?! 我们本能拥有一支堪比灯戒军团的大军!”
“我们还有卡拉。”灰蝙蝠淡淡地面对血亲之子针锋相对的话语,“停止挣扎吧,达米安·古尔。既然你选择传承刺客联盟的荣耀,就不要让你的祖父雷霄古的脸上蒙羞。”
“……”罗宾突然沉默了下来,瞪大了眼睛,大概是因为蝙蝠侠对他的称呼。
但他最终没将“你居然剥夺我的姓氏?!我是你的亲生儿子!”这种话喊出口,只在闪电侠半强制性的推押下走向红太阳牢房——天使已经用奇迹修复了正义联盟大厅,在正义的审判做出前,超人及同党都将在那里等待宣判。
灰蝙蝠沉默地目送罗宾——或者说达米安·古尔远去,天使注视着父子分别的这幕,最终还是对比起旁人的感情安慰,或许更需要实际帮助的灰蝙蝠道:“我……以后如果有什么棘手的敌人,你们可以随时喊我的名字。我能听见,即便隔着平行宇宙。”
红头罩浮夸地倒抽一口凉气,扑过来捂住灰蝙蝠耳朵的位置:“嘘!嘘!老天,你想让老头子后半辈子都离不开安眠药吗?——虽然就你现在展露出的力量来看,已经足够让任何一个蝙蝠侠或者莱克斯·卢瑟睡不着觉了。”
像个流浪汉一样岔着腿,灰头土脸坐在路边石墩上的丧钟哼了一声:“活像莱克斯·卢瑟能在坟墓里听到似的。”
这是一个疮痍满目的世界,但谁都知道给予它时间,这个世界就会以令人惊讶的速度自我恢复、重新运转。
至少在此时此刻,这些痛失所爱者获得了一份有勇气去迎接下一个明天的情报——这世上的确存在天堂地狱。
匆匆赶来的红罗宾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拿这事振奋人心。
在这种山穷水尽、急需一剂强心针的时刻(天知道超人折腾得整个地球都没有一个政权,谁敢想象战后地球的混乱),公布天堂地狱的存在,大概就跟开个公共心理咨询中心的效果差不多——尤其是,这能让他们以充分的理由和立场阻止自杀,甚至降低犯罪率,毕竟谁都知道自杀和犯罪者必下地狱。
至于那些本来就要下地狱的人,如果因此决定提前跟这个世界say拜拜——那红罗宾也不介意世界上平白无故地少几个人渣。
丧钟抱着枪琢磨了半晌,冲着利奥兰:“我记得,地狱好像是有赎罪的政策?减刑、将功抵过什么的?”
他老婆孩子绝对在天堂,他就有点老大难了。
天使从不拒绝任何迷途知返的灵魂:“当然。而且我可以向你保证,当你能够离开地狱进入天堂那天,我将会在那陪伴你。”
丧钟思考了片刻站起身,跟灰蝙蝠讨论“超反能不能改邪归正加入正义联盟”“凭什么泥脸可以我不行?”的事去了。
利奥兰则在欣慰之余感觉到脚下被什么毛茸茸、暖烘烘的东西一顶:“?”
天使低头,就见饥肠辘辘的恶魔猫们一反之前粗声粗气的雄浑嗓门,开始嗲声嗲气地在他的双脚之间钻来钻去,传达着无声……呃,是非常响亮的回家催促。
考虑到猫猫大队立大功,天使觉得猫咪们讨饭的要求非常合理。
他抬起头,正想和众人告别,顺便友好地问一句需不需要他顺带捎一拨人回家,就见联盟大厅门口,褪去地狱蝙蝠战甲的布鲁斯冲他投来隐晦的目光。
一百八十二年的相处时间,即便是再不对付的房东和房客,也能对对方的习惯了解得大差不差。
利奥兰解码了布鲁斯这个大致意思为“换个地方聊”的眼神,基于对方使用这个眼神时从来只谈正事,他没什么犹豫地示意猫猫们原地等候,自己大步跟进正联大厅。
“好吧。虽然我们不能断言萨麦尔为什么找上超人,又为什么突然转身离开,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大恶魔——或者幕后主使者的行动,似乎都在围绕命运之矛、圣杯这些圣器展开。”
布鲁斯等在盥洗室,利奥兰进门时,他刚用冷水粗鲁地抹了把脸以提振精神,此时双手撑着水池边缘,水珠顺着他被头盔压得凌乱的鬓发向下滴:“但你和这些圣器又有什么关系?有什么能将你和这些圣器、还有背后的主使者连接在一起?”
利奥兰同样想不通:“一定有事在过去和2019年之间发生,才会导致我们遇到眼下的一切麻烦……继续追查圣器是一条不错的线索,你能在现代继续追查其余圣器的下落吗?既然幕后主使始终没有露面,那Ta一定还在行动。”
“I will.(我会的)”布鲁斯转过了身,背靠着水池,不知为何显得似乎有些紧张,“还有……听我说。”
利奥兰:“?”
布鲁斯希望自己不要表现得比当年对超人说信任还僵硬,没道理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反而越活越回去:“关于我们的矛盾。我想说——抱歉。不是之前那种‘我道歉但我还会这么做’的抱歉,我的意思是——”
布鲁斯的舌头很轻地抵了一下上唇,迫使自己把该说的话说完:“我可以以我的生命信任你。不论是作为布鲁斯·韦恩,还是蝙蝠侠。你知道我说这些是出于真心,因为——”
“谎言惩戒。”利奥兰相当意外地接过话头,“你知道谎言惩戒的存在,所以你不会对我说谎。”
布鲁斯等了一会:“你不问我原因?”
利奥兰耸耸肩:“作为天使,我不会迫使悔改者做忏悔陈词,行动比长篇大段的言辞重要。作为利奥兰……”
天使忽然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作为利奥兰”过了……但他还是继续道:“我还没决定是否要原谅你。”
“……”布鲁斯的视线不确定地左右晃了晃,蝙蝠大脑里对此类情况的应对方案储量为零,“有任何事……是我能做的吗?”
“我不知道……”利奥兰若有所思,“你知道作为天使,大部分时候我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因为工作需求。但这件事,看起来并不需要我马上处理?我更想按照自己的节奏慢慢来。”
布鲁斯敏感地觉得这说法有些微妙,似乎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划入了某种不同的、更私人的领域。
但哪里不同?布鲁斯说不出来,他对标了一下另一位老同事超人,最终将这归类为天使的私人领域意识比常人更强而导致的感官。
布鲁斯谨慎地确认:“我能……在躺进坟墓前得到答案吗?——不是原谅与否的答案。只是我能做点什么稍微弥补自己的过失?”
天使发出一声模棱两可的哼唧声,他对时间问题看得比活人开:“也许能?反正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毕竟我们没人相信世界真的会在2019末日,对吧?”
布鲁斯接到了来自天使的眼神暗示:“……我会调查圣器的线索的。”
一场推心置腹的谈话,起承工作,转合工作。
两个工作狂以简短的点头和礼貌的道别(布鲁斯在天使道别后意识到自己礼仪上的简陋,匆匆补上了这点)结束对话,利奥兰先一步离开盥洗室带走嗷嗷待哺的猫猫们,布鲁斯难得没做转头没的那个,从盥洗室里走出来时,还在心情略显沉重地思索:他该不会要等到死后工作几百年,才能得到天使的一咪咪松口吧?
——但不论如何,只要世界不在2019年终结,他们就还有很长的时间。
利奥兰左手一只猫,右手一只猫,身上背着一堆胖猫地回到过去的地狱。进灵魂接引处时就听炼狱底下一猫一狗在相对咆哮:
利维坦:“闲·人·免·进!到底哪个单词你听不懂??”
贝尔菲戈尔:“多好笑?什么时候嫉妒之君主变成炼狱的守门人了?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三天两头就探着你那蛇脑袋往天使的窗户边蹭,你一定很嫉妒吧?没有像我们猫猫这样顺滑的皮毛?”
利维坦:“哈!说得好像你养的哪只猫被天使收养了似的,我看你的毛发也没有很无往不利嘛。”
贝尔菲戈尔气得弓腰:“哈——”
利维坦跟着蓬起脖颈:“哈——”
利奥兰:“……”
如果天使能在地狱随便抛头露面,他就跳下去给两只动物一只一记破颜拳了。但下不了楼也没关系,利奥兰镇静地拉开水镜,不出半分钟就看见下面打得蛇鳞猫毛满天飞的君主各自被副官领走。
利维坦试图挣扎:“我不能离开这里!你看到那些恶魔有多想往山上爬了!没我挡住,天使被打扰怎么办?他们可能冒犯天使,甚至伤害他!”
利维坦的副官冷静指出:“有没有可能,那座山是炼狱。不是每个恶魔都能‘爬’的上去,能爬上去的就该上天堂,或者比肩七宗罪了。”
贝尔菲戈尔倒是很配合:“如果利维坦离开,那我就离开。”
一猫一蛇相对互哈着气被副官领远,利奥兰无语且好笑地看了会地狱高层的日常,转身看向矜持蹲坐好的猫猫们:“现在——虽然我想很想问明明看起来时间没过去多久,你们是怎么吃光碗里的食物的,但见义勇为就该获得嘉奖。”
天天喂猫,这光环摘啊脱的都变得丝滑不顿卡了。
利奥兰照例排好猫碗,将光环丢到空中自动播撒猫粮,刚要坐到办公桌后——
“我看见你允许贝尔菲戈尔的眷属走进你的居所。”一道声音忽地在窗口响起,引得天使回头。
别西卜,暴食之君主,地狱正统的实权掌控者,正以一种孩童窥探窗外世界的姿势双臂相搭,扒在窗台。
看到天使回眸后,祂利索地跃进窗内,没在意天使瞬间手忙脚乱试图藏起部分卷轴的动作:“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啊!别西卜阁下。”天使挡在书桌前,心虚地将一份散发着硫磺气息的卷轴踢到桌肚底下,“Yes?(您请说)”
别西卜反手“咯噔”一声关上石窗:“忏悔的灵魂可以升至天堂,有没有任何可能,忏悔的堕天使也可以重返天堂?”
明明谈论的是飞升天国这样光明的问题,别西卜却用石窗和身体将整间屋子封得密不透光。或许是因为这个话题并不适合在地狱讨论,也可能是这满室昏暗正契合了堕天使内心的无望。
隔着水镜,看手底下的君主干架看得正愉悦的撒旦渐渐收敛神情,注视水镜。
“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天使不确定地扫了眼昏暗的房间内幽幽亮起的无数双猫瞳,有点拿不准别西卜到底是想秘密会谈,还是不在乎对话是否被旁人听到,“您想重返天堂?”
“我不想。”别西卜看着天使,“我只是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有选择和没选择完全是两码事,谁都知道这其中的区别。这个问题在别西卜心中酝酿了不止一两年,甚至可能在祂头一次路过炼狱,知晓有“灵魂接引处”这么个地方时,愤怒和不甘就在祂的心底积累。
利奥兰却没有回答“我想当然可以,宽恕是七美德之一”,而是有些局促地双手交握片刻后,拖了把椅子,请别西卜和自己一道坐下:“我接下来的要说的话,是我自己这么多年来观察和思考的观点。我无法保证它正确与否,甚至无法保证它是否会激怒您。您能……保证自己会听完我的话,再决定愤怒与否吗?”
别西卜无所谓地往座椅靠背上一靠:“当然。”
“Right.”利奥兰有些小心翼翼地瞅着别西卜的神色开口,“我觉得,所有问题都得先回归到最初的一个问题上:有罪的灵魂和无罪的灵魂,是否有相同的重量?如果所有光明都有归处,那么黑暗是否也该等同?”
“……你什么意思?”别西卜皱起脸。
利奥兰舔舔唇:“我的意思是——我们当然不能让善良的灵魂在天国享乐,而罪恶的灵魂在世间到处乱窜,对吧?所以必须有这么个地方,去收容这些灵魂,辖制祂们可能造成的混乱——于是地狱建成了。”
利奥兰有点不确定别西卜是否会因为他接下来的话暴跳如雷,悄悄冲着还试图看热闹的猫咪们比‘快离开’的手势:“然后——既然我们有了地狱,那就必须有管理它的存在,对吧?所以上帝从天使中挑了一批祂觉得最合适的——”
“我觉得这就是为什么所有高阶天使几乎全部跟随路西菲尔堕天,而只给天堂留下少部分高阶天使和一大堆中低阶天使的原因。”
黑暗中,别西卜的瞳孔骤然扩张,呈现出一种可怕的、仿佛深海生物那死气沉沉、没有丝毫光亮的眼珠的质感:“你的意思是,上帝将我们打落地狱,仅仅因为我们是最优秀的?”
这么说有点得罪人,但利奥兰还是得客观地问:“你能想象加百列掌管地狱的样子吗?或者米迦勒?”
邪恶的灵魂或者大天使们,总之肯定有一方得全灭。
“……”别西卜靠坐在木椅之上一动不动,晦暗的室内却折射出海水般的波澜光纹,咸湿的海腥味混杂着某种象征死亡和恶意的恶臭,充斥了整个灵魂接引处,“九天九夜的坠落。所有的精神折磨和肉体痛苦。你告诉我仅仅是为了给地狱找一群该死的管理员?”
猫咪们开始炸毛了,利奥兰直面着别西卜的愤怒和杀意,张开翅膀将哈气不安的猫咪挡在身后:“还有另一个原因——我觉得。我的前任,我是说在我之前的那些灵魂接引天使,您还记得吗?别西卜阁下?”
“他们没有经历堕落。他们保持着天使的身份来到地狱。然后他们因为看不起地狱的灵魂拒绝为任何一条灵魂引渡,即便那些灵魂很可能是饱受折磨、被迫自尽的受害者。”
别西卜并不愚笨,祂听懂了天使的言下之意,因此灵魂如同再次经历那九天九夜的坠落一般焦灼痛苦,仿佛被分裂成两半。
一半的灵魂嘶吼着“但凭什么我们受苦”,另一半冷静地注视这场荒谬又似乎合理的对话:“你的意思是主想要我们与这些灵魂共情,而不至于傲慢鄙夷。”
利奥兰并不敢咬死自己的猜测:“这是我的推测。”
“那么你错了。”别西卜以平静的语气说。
“不必试图给上帝的一言一行找任何合理化的借口,愚昧的天使。主就是睚眦易怒、毫不宽容、冷酷无情的。”
“祂将信奉祂的天使任意处置,祂享受自己至高无上的权柄,祂只是喜欢看着众生沉浮、挣扎于祂给予的喜乐苦难。”
“而你,天使。”别西卜的目光落在利奥兰身上,给予天使一种被深海中缓慢游弋的巨物盯住的、毛骨悚然的错觉,“你所信奉的美德如此浅薄,因为你从未真正亲身经历过人间之苦。”
“你曾感受过绵延至死亡的饥饿吗?如果没有,你如何谴责因饥饿而招致的杀伐是罪恶的?”
“你曾感受过精神与灵魂的相爱吗?如果没有,你如何批判抵死缠绵的欢愉是淫荡的?”
天使抬起了一只手。
别西卜已经预料到天使会如何反驳:难道人要先跳下悬崖才知道这会招致死亡?难道兔子要先走进虎口,才知道自投罗网没有好下场?总有些事是无需亲身体验,就知道是错误的。
——但利奥兰神情认真地开口,回答祂的却是一串问题:“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怎样才能让生灵不遭受饥饿之苦,以至于向同类举起屠刀?”
“怎样让人面对肉欲,心中怀揣的不仅有生理的欲望,更有精神的尊重和交融?”
“我该怎么做,能让世间行走的恶人变少,善人得以安度平生——杀戮能带来这样的世界吗?”
“……”别西卜意识到天使是认真在问祂这些问题,“你找到答案了吗?”
利奥兰自所多玛城外的那场处刑就思考至今:“我没有。但我觉得也许主和人类找到了。”
只是上帝早先施行的是粗糙版本,而后来的人类更加精细:“以恐吓与嘉奖并行建立起的秩序。或者人类称之为‘法律’。”
“罗列能够钳制恶行、保护大众利益的法律,然后由强有力的暴力机关确保它得以施行,将对法律的敬畏和尊重根植于人心——”
“我们不是上帝。我们没法救下所有人。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己所能——法律最低限度地保障了这一点。”
而地狱最高限度地确保了法律所不能及的漏网之鱼,能够得到应有的惩戒。
“……”别西卜瞳仁微缩,有那么一瞬几乎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地狱不是人人嫌恶的臭水沟,而是某种无比高尚且公平的审判系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那么祂们作为上帝之子、过往以及未来的宣判官,承受那九天九夜的坠落与痛苦似乎不值一提。
但祂很快从这种错觉中清醒过来,阴沉沉地看了利奥兰一眼:“所有事对你来说倒是轻松。上下嘴皮子一搭,好像堕天也不过只是上帝的小考验——让我这么说吧,天使。”
别西卜站起身,并没有为难猫咪或天使的意思:“你不是堕天的那个,所以你的所有夸夸其谈,都只是国王站在城堡上居高临下的指点。”
别西卜很快离开,身上挂着大猫小猫——祂其实是被贝尔菲戈尔嘱托来接娃的。
天使没有多言,他实际上认同别西卜的观点:未曾亲身经历或实践过,任何事都只是夸夸其谈。而且他个人认为即便有这些考量,上帝的处理方式也实在称不上正确。
但和别西卜的谈话,的确捋顺了他的一些思路,并对某些方面有了试探性的规划。
行动力一向惊人的天使立即干劲十足地摸出联络器,想向安娜丝玛发消息却想起女巫并未加入正义联盟,只能退而求其次发给康斯坦丁:【好消息!我想好污水厂究竟要改建成什么了!】
与此同时,数千年后的污水厂。
康斯坦丁感觉到联络器的震动时还懒洋洋地不想动弹,等他看清消息,差点从兔耳恶魔的膝盖上滚下来:【感谢上帝!我几乎以为你打算把这个污水厂改建成养老院了。】
他刚想警惕地提醒他们的对话可能被蝙蝠侠监控,就见屏幕上又蹦出一行字,即便隔着屏幕他都能想象天使此时眉飞色舞兴冲冲的小模样:【我决定将污水厂改建成法律援助中心!想想吧:我们不会被贿赂,也不会被反派轻易抓走,我们有负责调查的侦探、特工,掌控人脉的艾琳和维斯帕小姐,我们将会像蝙蝠侠和哈维·丹特的结合体!】
康斯坦丁欲言又止,想否定这计划的可行性吧……这还真是蝙蝠侠曾经试图施行过的计划。只是当时的好搭档哈维·丹特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和坚韧的心性,以至于在反派的算计下沦为双面人,而此时污水厂里的员工们又恰恰好补全了当年哈维·丹特的短板。
康斯坦丁只能道:【我在你眼里看起来像个律师吗?撒旦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出这玩意儿的!你就不能整点佣兵集团或者驱鬼中心之类阳间的东西?以防你不知道,在人间提供法律援助是需要资格的。而且我们厂里到现在都还没个会计!】
忿忿地将这段话发出去,康斯坦丁还没来得及放下联络器喘口气,就见天使的回复噔噔噔地飞快传来:
【为什么驱鬼中心比法律援助中心阳间?[小鸟困惑.jpg]】
【资格确实有点难办……但我记得维斯帕就是财务部出身?为什么会没会计?】
胡扯的康斯坦丁:“……”
*的,你一个天使能不能有点天使样,为什么这么不好糊弄?
不好糊弄的利奥兰合拢双手,眼睛亮晶晶地鼓舞员工和自己一起内卷:【既然如此,去上学吧,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I what?】
天使:【上学,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I beg you pardon?】
第65章
没分到工作前康斯坦丁还催着工作,真等到工作任务下来了,他当场反悔。但即便是正幸灾乐祸围观的撒旦也能理解他这会儿的暴躁:【我看起来像是爱上学的样子吗?看在上帝的份上!你知道我已经多少岁了了吗?!】
利奥兰并不打算强迫康斯坦丁(没见过这么体恤员工的老板,MI5的特工们集体为自己抹泪)。正要回复“那劳烦你问问其他人”,一道黑色带蝙蝠标的弹窗以一种冷漠霸道的架势横空出世,严严实实地覆盖了康斯坦丁的聊天窗口:
【B:我听说你为了削弱圣杯的效果,伪装成猫女演戏。这是个不错的主意,离开Earth-49前,我和猫女顺带谈了几句这件事,她大度地表示不介意你借用她的身份,不论是过去还是未来。】
利奥兰读懂了这段话隐藏的潜台词:经过猫女本尊的同意,天使之前的伪装就不能算是谎言。蝙蝠侠这个严谨的补丁打得恰到好处。
天使刚想回复,康斯坦丁的对话框又弹了出来:【另外,你在哥谭捯饬这些事,有问过蝙蝠的意见吗?】
“?”利奥兰奇怪地皱脸:蝙蝠侠又不是哥谭市的市长,也不是律师工会代表,他在哥谭开法律援助中心为什么要经过蝙蝠侠的同意?
不过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利奥兰还是在做这种可能令蝙蝠侠不快的事前礼貌地发去询问:【我打算将污水厂建成法律援助中心,你怎么想?】
蝙蝠侠的回复半响才来,显然经过了一番慎重的思考:【我的想法会影响你的决定吗?】
——显然不。少有人能动摇利奥兰自成体系的想法。但也没那么绝对,天使好说话地道:【如果你有合理的理由说服我不做这看起来有益于哥谭秩序的尝试。】
“……”相隔数千年,刚回窝的蝙蝠侠在蝙蝠洞里陷入沉思。
“怎么了?”红罗宾在蝙蝠侠身后晃荡而过时,顺带瞥了眼联络器,“你不能直接告诉利奥兰哥谭是你的地盘,你不喜欢有人越界?你之前就是这么跟克拉克井水不犯河水的。”
“……”蝙蝠侠保持沉默,问就是他这口井水已经先犯了快两百年的河水。
【B:我之前尝试过类似的方案。你有合适的人手?】
“……?”红罗宾又游荡了回来。
提姆对自己看到了什么感到惊疑不定,片刻后摸出联络器给克拉克发消息:【当初Bat是怎么劝你别插手哥谭事务的?】
【S:?‘劝’?他用了蝙蝠车、加特林还有氪石颗粒炸弹!——虽然我当时的态度也不怎么好就是了。】
……难道是利奥兰交流的语气比较好的原因?红罗宾持续狐疑,但下一刻他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因为利奥兰又弹来消息:
【R:事实上我正在劝说员工们进修律师资格,实在不行我再另想办法。】
“……!”红罗宾被狠狠冲击到了。
已知:康斯坦丁是污水厂的员工。红头罩似乎也和污水厂不清不楚。
问:利奥兰居然想劝康斯坦丁和红头罩一把年纪去考学历?还是律师??
康斯坦丁真不会课上到一半抄起法阵把满口长难句的老师卖了吗?红头罩倒是难说……听说杰森还在做罗宾那会儿,对去学校上课还是蛮热心的。
红罗宾不由地驻足开口:“员工们怎么说?”
——污水厂里。
康斯坦丁:“白日做梦。想都别想。”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学了大半辈子的魔法,现在他叫我去重头学起读法律??”
“我已经拿到文凭了。”安娜丝玛无所谓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耸耸肩,“从某种程度来说我们家的人其实不太需要文凭,所以我随便读了个我母亲顺手勾的专业……哦,哦!这一定也是艾格妮丝的安排!我就说填报大学时母亲为什么突然那么积极!”
“我也有了。”艾琳·艾德勒迎着康斯坦丁瞪来的视线嫣然一笑,“怎么?难道你认为我没有读大学的时候?事实上因为父亲的影响,除了法学硕士学位外,我还修习了犯罪学、国贸和心理。”
“我没问题。”阿杰伊抱着抱枕懒洋洋地举了下手,“这很正常。特工的工作都是这样,为了完成某个任务去学习某个专业……玛丽,你是不是也有法学学位来着?我忘了。”
“呃……没有。”玛丽挣扎着从懒人豆袋上坐直身体,“哦,看看我现在的身手!干什么都行,我已经受够了每天在根本没人来的医务室数棉签。”
康斯坦丁难以接受地看着在场同事倒戈大半,维斯帕同样不在乎老板派什么任务,约翰甚至在没人要求的情况下一脸“哥谭浴血律师?听起来很刺激、带我一个”的高兴表情主动挤入律师学习的行列。
放眼整个污水厂,除了没法抛头露面的恶魔和狗狗,居然只有红头罩跟他统一战线。
杰森:“什么?大学?现在?——不是对上大学有意见,其实我以前还挺想有个学历的,但现在?”
“我已经过了那个对学校、学历这些正常孩子都有的东西有执着的年纪,有什么知识是我想但不能自学的?而且我来污水厂只是来监督你们的,又不是真心工作。”
安娜丝玛错愕地看向他:“我没有每个月给你发工资吗?杰森,我们认识这么长时间,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
红头罩:“呃……但这不是顾问的工资吗?”
维斯帕就乐意看小男生(拜托,红头罩一点不小了)被为难的样子:“你不觉得法律援助中心的顾问一点不懂法律有点不合理吗?”
红头罩:“……”
他进厂的时候也没人告诉他一个污水厂会突变律师所啊!这行业跨度会不会太大了?
夏洛克无比自然地摸出手机——作为不拿工资、但每天倒贴打卡上班的真编外人士,虽然他没打算从咨询侦探跨行转业,但在这件事上,他很乐意帮约翰玛丽一把,顺便折磨卖了军医的麦考夫:
“我不确定布鲁斯·韦恩的银行卡能做到哪一步,但首先你们绝对不会想在大学里耗四五年,其次我不是很喜欢美国大学散漫的样子,最后牛津大学是最好的。我想麦考夫可以安排好这件事……”
半分钟后。蝙蝠侠接到一通跨洋电话。
麦考夫·福尔摩斯的声音听起来礼貌且心平气和:“我的兄弟刚才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要求我设法安排6个牛津大学法学专业的额外入学名额,并且最好能让这六名学生在一年之内修完全部学分。你对这件事有所耳闻吗?蝙蝠侠?”
旁边的红罗宾条件反射地推算这六个污水厂员工分别是谁,借此完善蝙蝠电脑里关于利奥兰的情报。
大福尔摩斯似乎没打算听蝙蝠侠的回复,仅仅停顿了一下,就接着用那种即便隔着屏幕,也能令人想象出他官方微笑表情的语气道:
“安排名额并不困难,即便是最高学府,高层也和唐宁街10号的政客一样‘善于灵活变通’。我只是很惊讶,你居然会放任这种情况在你的地盘发生。”
“还记得我们在德文郡庄园里的谈话吗?那时候我建议你最好为利奥兰‘创造弱点’以掌控不稳定因素。我询问你是否介意亲身上阵扮演弱点这个角色,因为我认为比起我手下那帮为了钱办事的特工,你更加不容易被劝反。”
“但现在,你能保证你的放任里没有任何私心吗?”
说完这段意味深长的话,麦考夫就挂断了电话。
他的助手在旁边不确定地思考了半晌:“您的质问……是真心的吗?您认为蝙蝠侠被利奥兰诱惑了?”
“什么?当然不。”麦考夫摸摸自己疼痛的牙,他最近甜点吃得有些放纵,但他真不想去看牙医,“我们在讨论的是蝙蝠侠,一个打扮成蝙蝠,数十年如一日地在哥谭昼伏夜出、打击罪犯还非得遵循不杀原则的固执家伙。是什么让你认为他会为了一个刚认识没几个月的同性打破自己的原则?”
助手:“?但您刚刚说——”
麦考夫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得预约牙医:“我只是心情不好,顺便给蝙蝠侠添堵……能请你替我预约今晚和牛津法学院院长共进晚餐吗?多么难得的做人情的好机会,只有夏利才会傻乐着觉得我会因此生气。”
助手不由地看看刚挂的手机:“……”
难道您没有吗?都特地打个跨洋电话撒气了。
与此同时,蝙蝠洞内。
盯着手机像PPT一样静止的蝙蝠侠:“……”
三秒的全盘重审和权衡后,布鲁斯倏然解冻:麦考夫·福尔摩斯大概是喝凉水牙疼才会觉得蝙蝠侠会因为私心而放纵任何可能对哥谭有影响的改变。
一旁观察布鲁斯的提姆:“……”
为什么布鲁斯会在麦考夫指摘“你有私心”的时候条件反射地自我反思?
布鲁斯会在麦考夫指摘“你对克拉克有私心”的时候条件反射地反思吗?他只会皱眉觉得“英国佬gay眼看人gay”。
很通人性的提姆:“……”
提姆缓缓端起咖啡杯,喝了口冰咖啡压惊。
——不论蝴蝶翅膀扇起了怎样一圈多米诺骨牌反应,天使的提议还是执行下去了。
然而现代到底距离此时的天使很远,利奥兰还是更多地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另两份提案上:一份是提议取消谎言惩戒——这个问题他已经反复申请很多回了;另一个则是针对天堂现有升职体系的改革建议。
“说真的,我不明白为什么天堂的工作效率会这么低。”利奥兰坐在临街的铺子前,茂密的无花果树为他与两位老友遮蔽了烈日的暴晒。
此时,人间已经来到了公元前946年。所罗门王统治着耶路撒冷,每年都有大量财富流淌入这位智慧的君主统治的领地。
此时此刻,利奥兰和亚兹拉斐尔、克劳利就在旁观以示女王带来的队伍将大量的香料、宝石、金子,送入所罗门居住的宫殿。
克劳利就差把脸埋进冰碗里,这救命的解暑用品还是亚兹拉斐尔用奇迹变出来的:“哦你知道什么原因。下面的天使削尖了脑袋想往上面挤,但他们的意见不管用;管用的高阶天使又不希望一堆下阶天使升上来同他们平起平坐——珍惜吧!好歹这些高阶天使长了脑子。”
亚兹拉斐尔对克劳利尖酸刻薄的评价表示不赞同:“你不能这么一杆子打死所有人,也有很多高阶天使没有私心。但……”
白发的天使不安地道:“最近我的确感到天堂的氛围有点奇怪……该怎么描述呢,以前我在天堂总是被爱和安全感包裹,但最近……我每次回到天堂,都有种汗毛直竖的感觉。”
“你确实应该寒毛直竖。”一道淡漠、也不怎么熟悉的声音冷不丁地在三人身后响起。
利奥兰循声回头,几乎和亚兹拉斐尔同时条件反射地站起身:“乌列尔!”
路西菲尔当年堕天时的确带走了不少天堂高层,乌列尔、米迦勒、加百列是少有留下的。
这位与米迦勒地位等同,仅次于加百列的天使常以黝黑皮肤的人类形象露面,米迦勒还经常露出官方微笑,乌列尔却鲜少有不苟言笑以外的神情:
“我有些话想和利奥兰谈。可以请你们给我们留下一点空间吗?”
乌列尔仿佛没看见眼前有克劳利这么个恶魔杵着,祂站姿挺拔板正,眼神漠然,带给人一种来势汹汹的压迫感。
利奥兰将两个挡在他面前的老友掰到身后,示意两人放心离开后才道:“我们的职权好像没有交叠的地方?”
“是的,没有。我很遗憾没机会和你共事,加百列对你的能力赞不绝口。”乌列尔在石桌边坐下,话语的内容出乎意料地没有攻击性。
祂没有称赞利奥兰多久,干脆地直入主题:“你还记得461年前,当米迦勒率军攻打你和亚兹拉斐尔私底下折腾的那颗小星球时,梅塔特隆说的清算吗?”
“我……记得。”利奥兰有点不确定乌列尔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了。责问他和亚兹拉斐尔为何跟恶魔鬼混?但乌列尔只单独将他留了下来。
乌列尔从长袍衣袖中取出一根不到手掌长的小卷轴,推到利奥兰面前:“打开看看。”
卷轴中储存的是一段昔日影像,内容是亚兹拉斐尔与克劳利如何联手做局,在上帝“杀死约伯的孩子,以测试约伯的忠诚”的命令下设法保住孩子们的。
其中包含了亚兹拉斐尔如何在克劳利的引诱下第一次尝试人类的食物、并因此没控制住暴食的欲望;又是如何当着一众同僚的面,撒谎以保下约伯之子女的。
利奥兰呆呆地看着着影像中的两位旧友在海边坐下对话,亚兹拉斐尔做好被克劳利带下地狱的准备,而克劳利在玩笑后说出“我不会带你下地狱的。我不觉得你会喜欢那里”:“……”
乌列尔伸手敲了敲石桌:“被震惊到了?”
“有点……”利奥兰微张着嘴。
出于避嫌原则,他没有经手两位老友的卷轴,否则他能更早的得知这些过往:“但更多的是疑问。”
他最先想起的是艾格妮丝那条关于禁止他向亚兹拉斐尔分享小甜饼,否则会招来世界末日的预言。那预言未必就是为了保证亚兹拉斐尔第一次品尝美食,一定得是被克劳利引诱的?
但这和世界末日有什么关系?以及为什么他觉得他的两个好友之间氛围怪怪的?好像突然就容不下一个他了?而这一切改变都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发生——他突然能理解之前他和亚兹拉斐尔建设氪星没带克劳利玩,克劳利是什么心情了。
但不论如何,有一点可以肯定:艾格妮丝留下警示也要保证这一事件发生,并明言这对世界的安危至关重要,这就意味着亚兹拉斐尔的破誓是避免世界末日的关键之一,是走在正确道路上的必要选择。
利奥兰心情复杂地看向乌列尔:“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个?”
乌列尔将卷轴又往利奥兰面前推了一下,竟是示意利奥兰自己收起来的意思:“我从一位中阶天使手中接到了这段汇报,原本这份卷轴是要递交给梅塔特隆的。但就在我准备上交汇报的前一晚,我做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噩梦……海洋沸腾,吞没地表,岩浆从地下喷涌而出,无数星球毁于一旦。”
像乌列尔这样接近至高存在的天使,多少都会有些预视的能力。就像加百列在执行以撒的任务前,梦到自己如果马虎大意,很可能会招致天堂与地狱的终战。
乌列尔的脸上蒙上一层阴霾:“当我苏醒后,我产生一种强烈的直觉,招致这一未来的原因就是这份卷轴。所以我留下了它,但一直没查明白它和噩梦之间的联系……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因为我与加百利交谈后,祂建议我与你合作。”
“不论我梦见的未来是否会发生、什么时候发生,我会站在你的身边,因为那样毁灭性的灾难是我不想见的。”
乌列尔不擅长经营人际关系,干巴巴说完想说的,就起身要离开。
利奥兰没有类似的预视能力,只能指望乌列尔提供更多的线索:“关于那个噩梦,还有什么别的信息吗?”
“除了毁灭,没有其他。”乌列尔琥珀色的眼睛看向远方,“但我能感觉到一场风暴将近……那个触发一切灾难的关键性节点不远了。”
利奥兰紧张地攥紧卷轴:“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几个月?几天?”
乌列尔砸了下嘴:“至少几百年吧,也可能是一千年。”
利奥兰:“……”
·
虽然利奥兰认为乌列尔将一千年形容为“很近”有失偏颇,但实际埋头工作起来,时间稍纵即逝。
利奥兰在这期间做了不少事,最重要的还是帮助从氪星撤离的同僚重新融入不接地气的天堂:
譬如公元前593年,巴比伦帝国统治时期,某位因为等阶过高,不得不常和米迦勒、加百列组队的同僚对着水镜里的利奥兰抓着头发无声尖叫:
“夏娃!肋骨!加百列居然到现在还认为人类的正常生产流程就是从男人胸腔里拆骨头出来!人一出生就能是任意年纪!”【注】
比如公元前341年,波斯帝国统治时期,一位第37阶命令抄写员面无表情地通过水镜询问利奥兰:“我的同僚认为天使见到人类就该赶紧把人类变成盐柱,这还有救吗?”【注】
公元前153年……公元前114年……
当罗马帝国在人间建立统治时,就连加百列也会在一天的忙碌后架起联络利奥兰的水镜牢骚几句。
利奥兰在定时喂猫时沉吟:“我觉得大家似乎产生了某种误解,把我当成了某种线上心理咨询师。……等等,我是吗?”
仔细想想,职责包含倾听和安抚的天使怎么不算最早的心理咨询师呢?
他一边沉吟一边翻着文件扫阅,某一刻忽地停下动作。
说起加百利,他是不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在加百列的档案卷轴里读到祂和主的对话了?
加百列敬畏主,但同时也毫无保留地依赖和亲近主。从前加百列话最多的时候,曾向主连续提出几千个问题……好吧就是替利奥兰确认诺亚方舟任务细节的那回。
但近来加百列和主完全没有任何对话,有事基本由梅塔特隆代为沟通,这正常吗?
这只是个开始。
公元前6年,加百列从梅塔特隆处接到使命,前往人间。
公元前27年,克劳利突然被撒旦派往人间。
同年,利奥兰发现六宗罪的工作汇报有将近三分之二存在敷衍了事的情况,一看就是被其他事耽误了时间只能匆匆赶工。而这几乎同时发生的敷衍情况,让利奥兰很难不怀疑令这帮君主心不在焉的事情是同一件——
因此,公元27年的11月,天使在喂完猫后悄悄来到了人间。
彼时,克劳利正站在耶路撒冷的圣殿屋顶上,冲着一个看起来年近三十、蓄着半长卷发的男子诱惑陈词。
加百列和四宗罪各自躲在圣殿南边和北边的灌木丛中探头探脑。
克劳利:“如你真是上帝之子,就从这里跳……跳……”
恶魔例行公事到一半,金瞳冷不丁撞见了站在圣殿西面,挂着礼貌微笑的好友:“……呃。”
“他在做什么?”加百列扒在灌木丛后不理解地皱起脸,“为什么不把话说完?”
“快点啊。”阿斯蒙蒂斯扒在另一端的灌木丛期待地小声催促,“我还想看耶稣从圣殿上跳下来,但加百列被我们扣住没法救他,于是他砸在地上甩个稀巴烂的样子呢。”
“……”玛门把头埋了下去,在旁边疯狂拽阿斯蒙蒂斯的袖子。
阿斯蒙蒂斯:“干什么?别告诉我你不想看,在经历那——啊,啊!利奥兰!”阿斯蒙蒂斯硬生生将表情扭转成了惊喜,语气显而易见的夸张,“你怎么会在这儿?”
利奥兰抬头看了眼试图趴在屋檐后躲起来的克劳利,又微笑着看向面前的大天使和大恶魔们:“我不知道。也许是想看看为什么所有人都被邀请来参加派对,只有我被瞒着没受邀请吧——我能问问各位怎么会在这里吗?”
玛门迎着天使的微笑注视不寒而栗,一些小金库失守的心理阴影再次浮上心头:“你能别这样笑吗?我寒毛都竖起来了!”
利奥兰的视线越过树丛,望向圣殿顶端的一人一恶魔:“他们在做什么?不知道这样很危……等等,为什么那个人类看起来有点眼熟?那是……以撒的后裔吗?”
加百列完全没注意到大恶魔们的挤眉弄眼,傻乐着张开双臂给了天使一个扎扎实实的拥抱:“是的!第42代子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时光真神奇,对吗?——他叫做耶稣。”
第66章
耶稣,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即便对西方信仰没什么了解的人也多半听说过他。如果对人类的圣经故事不熟悉,甚至有可能将其误解为上帝。
但事实上,根据圣经新约的描写,他的定位应该只是上帝之子……虽然没人想过上帝为什么时隔那么久突然又想抱孩子,以及祂连自己现有的亲子关系都没搞明白,怎么会想到给自己再添麻烦。
“等等,”耶稣?那个侧腹被长矛刺穿、创造出命运之矛、圣杯的……天使意识到大恶魔们都在狐疑地瞥视他,舌头一抡换了个问题,“为什么我没看过他的档案卷宗?”
冲着过去曾有过一段交集,天使对以撒一脉颇为关注,按理来说耶稣的档案卷轴应当在他诞生时就送到天使的办公桌上,但实际上并没有。
如果不是天堂地狱的工作网络错综复杂,仅仅藏起几根蛛丝,依旧会让俯瞰着整张蛛网的天使察觉到细微的震颤,可能直到耶稣死亡,天使都会被瞒得严严实实。
“哦,那是因为梅塔特隆在耶稣出生时就将它拿走了。”
加百列在大恶魔们眼中俨然是个大漏斗,天使问啥他就毫无防备地答啥,祂高兴地冲天使晃晃从袖子中取出的卷轴:“然后祂把它给了我!因为我的任务就是庇护并亲自记录耶稣的一生……哦!”
大天使后知后觉地想起:“我……我忘了给你一份备份,抱歉……你知道的,接到任务后我就急急忙忙赶来人间,完全忘了这回事。”
逐渐面无表情的大恶魔们:“……”
听听离不离谱吧,天堂的至高大天使向中阶天使尴尬地道歉,因为忘记向中阶天使交工作备份。
利奥兰隐约意识到什么,不动声色地接过卷轴翻了一遍,没找到能印证自己猜测的证据:“所以……大家聚在这里,是为了围观新诞生的兄弟?”
阿斯蒙蒂斯已经从猝不及防被抓包的状态中调整过来,勾起尾巴笑了一下:“为什么非得明知故问?”
“对外封闭的水晶天、突然出现的‘上帝之子’……你知道我们因怀疑耶稣就是上帝而出现在这里。我们只是不那么确定这个怀疑对不对。”
祂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地狱四魔君聚在这里只是为了围观大家长。
但不论是祂那条缓缓摆动、保持攻击前状态的尾巴,还是一反常态见到天使却没有立即贴贴、甚至刻意保持距离的利维坦和贝尔菲戈尔,都暗示着祂们的目的没那么“和平”,甚至可能与天使对立。
这绝不是简单的看戏态度。
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天使的脑海——祂们也许想杀死上帝。
利奥兰的心跳骤然加快,又被他强压下去。他状似自然地拽着满脸写着“等等?为什么要跟恶魔们靠这么近?”的加百列,在大恶魔们错愕的注视下挤进恶魔们藏身的树丛:“你们观察到了什么?以及——如果耶稣就是主,主为何要这么做?”
这是利奥兰真心想问的问题,他也是真心肯定耶稣的壳子里多半装着主,否则很难解释命运之矛和圣杯那惊人的力量。
然而倘若真是如此,那恐怕即便是他也没法劝说堕天使们抛下对上帝的仇恨,更没有立场。
挑明或直接阻拦只会让矛盾当场爆发,他只能姑且当个搅屎棍,设法拖延矛盾的爆发,并在过程中想办法。
“谁知道呢,”阿斯蒙蒂斯的语气不无讥讽,“当年祂忽然将我们踹下天堂,也没专门挑个时间向我们解释。God always moves in a mysterious way(主总是行事莫测)”【注1】
屋顶上,见好友似乎没打算冲上来发作,反倒蹲下围观的克劳利开始不确定地继续念准备好的台词。
灌木丛中,利维坦到底还是没忍住往天使身边蹭了蹭:“其实在你来之前,我们已经开始觉得他不是上帝。这几年克劳利带他天南地北地跑,试探了他好些问题,他每次回答时都会说——”
屋顶上,克劳利:“——如你果真是上帝之子,纵身而跃吧!因主必会让天使接住你,将你高高托起。”
耶稣一板一眼得像个AI不怎么灵光的机器人:“经书上说,不可以试探你的主。”【注2】
“——就像这样。”玛门满腹怨气,“‘经书上说’、‘经书上说’,他简直像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上帝从不是这种风格。祂总摆出一副万事尽在掌握中的老练架势,有时候让人想照着祂的脸打上一拳。”
加百列因这大不敬的言论很快跟玛门在树丛里打成一团,屋顶上的克劳利则在例行完公事的第一时间就下班收工、溜之大吉,完全没打算扎进大恶魔堆里跟利奥兰打招呼。
利奥兰不禁看向还站在圣殿顶上,被急于摆脱浑水的克劳利不慎疏漏的耶稣:“……”
一秒,两秒,耶稣在圣殿顶上露出思索的神情,片刻后蹲下身,吭哧吭哧地往下爬。
五秒钟后,一场即将蔓延的天堂地狱纷争被迫中断,因为耶稣不慎从屋顶坠落,在圣殿中层的顶板上摔折了腿:“……噢。”
亲眼见证耶稣如何摔断自己腿的利奥兰:“…………”
这真的是主吗?
隔着水镜,同样看完全程的撒旦:……
这绝对不是上帝!
·
耶稣的意外受伤换得了天使恶魔的暂且休战。
加百列匆匆赶去照料耶稣时,众恶魔和天使就近找了个地方住下,争辩“这究竟是不是雅威?”“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弄死这个耶稣?”“等等,你们不能!”
“是的,我们不能。”出人意料的,以一句话令所有争执偃旗息鼓的居然是懒惰之原罪,“因为不论上帝怎么看,我们知道我们的本性。”
贝尔菲戈尔注视着尾巴尖变成尖锥、大概是所有原罪中最憎恶上帝的阿斯蒙蒂斯:“我知道你从不滥杀,别让愤怒主宰你的大脑。嗜好杀戮的是低阶恶魔,我们有自己的原则。别允许上帝在把你的人生搞得一团糟后,再用祂留下的阴影践踏你的原则。”
“……我觉得比起有原则,这应该叫做优柔寡断。”阿斯蒙蒂斯语气不好地优先拂袖离开圆桌,转进卧室休息。其余君主也陆续挤进房间休憩。
只有唯一知晓真相的天使忧心忡忡,根本睡不着。
在众恶魔沉睡后,他蹑手蹑脚地跨过蛇尾×1、猫肚皮×1,惊险地躲过一口眠龙吐息,又弓着腰避开睡得漂浮在空中、尾巴乱晃的阿斯蒙蒂斯,才有惊无险地来到后院。
小屋里猫咪与龙的呼噜声起此彼伏,月光温柔地拥抱这间庭院。
利奥兰背着手在庭院里转了几圈,仍旧没能想明白上帝究竟想做什么、以及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乌利尔的预言犹在耳边。算算时间,这会儿恰好卡在乌利尔估算的“几百年或者一千年”之间。
万一乌利尔所说的“风暴”就是指原罪们企图弑神呢?
纠结摇摆半晌,利奥兰还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翻出许久没碰过的日记:【你好,对面有人吗?】
与此同时,数千年后的伦敦。
刚从牙医处回家的麦考夫捂着腮帮推开家门(这是他一周内第三次去见牙医,他厌恶诊所的消毒水味就如同他不喜欢观看《悲惨世界》)。刚带上门放下钥匙,弯腰想褪去皮鞋时,就见玄关柜上,一本厚厚的牛皮本正散发着微光,仿佛呼唤着他的注意。
“……”麦考夫慢慢直起身,抓住才放下的黑伞。一边谨慎地走进玄关,一边放下捂着腮帮的手去摸手机,打算叫MI5的魔法顾问赶来确认情况。
——但凡拿到过日记的人互通一下情报,大家都不至于现在还对天使的身份一无所知。
偏偏拿到日记的人要么是疑心病晚期、在分享情报方面异常吝啬,要么脑补能力出众、自觉自发地为利奥兰的“秘密道具”守口如瓶。以至于日记本都开始在各片场走第二轮了,MI5关于它的情报依旧为零。
麦考夫完全没打算伸手——或者哪怕用黑伞挑拨一下日记,他准备绕过这个明摆着可疑的玩意儿去客厅等待魔法顾问的到来。
但电话尚未拨通,日记本就无风自动,麦考夫猝不及防在翻开的书页上看见某种熟悉的字体,打到一半的电话顿时被他掐断:“……利奥兰?”
要么怎么说一个人的行事风格能从一定程度上反应对方的出身呢。麦考夫总算在这鬼片似的场景中放松下来,没好气地伸手拿起日记本带进书房:【你令我饱受惊吓,利奥兰。——是什么让我有这个荣幸,得到这本日记?】
多么典型的恐吓式送礼方式,麦考夫对利奥兰的“撒旦之子”刻板印象又加深了一点,难得亲自送日记的撒旦深藏功与名。
日记的另一端,看到回复的利奥兰:“?”
天使没见过大福尔摩斯的笔迹,但这熟稔的抱怨方式、这字里行间都仿佛暗含讥讽的社交话术:“福尔摩斯……先生?”
天使突然就有点拿不准该不该开口提问了,主要是上一回他和麦考夫·福尔摩斯见面,这位福尔摩斯先生还在和胞弟扭打在一起,咨询对方如何改善兄弟/家庭关系真的靠谱吗?
天使犹豫再三,考虑到贤者也不是他能选的,而且他相信上帝的行为总有潜在的意图,做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心理准备,他还是提笔:
【情况紧急,请允许我跳过寒暄。总之,我觉得我身边的一个人类……正承载着我父的灵魂,而我的兄弟姐妹似乎想杀死祂。我有点想不出该怎么解决这个矛盾,您有什么主意吗?】
天使的意思是“我怀疑耶稣是上帝,原罪们似乎想杀死祂”,但落进麦考夫眼中:?撒旦为了让利奥兰回地狱,亲自附身人类?
这个兄弟姐妹当然不可能是恶魔,多半是指天堂那些嫉恶如仇的天使。从这个角度看,如果天使们能杀死撒旦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一句“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要解决这个矛盾”差点落于纸上,好在笔尖挨到纸面前,麦考夫及时想起自己和利奥兰之间糟糕的好感度,还是勉为其难地浪费脑力揣摩了一下利奥兰的心理:
很明显,缺乏父爱造成的渴求父爱。即便经历了被遗弃、被胁迫,利奥兰还是没法眼睁睁看着撒旦这个父亲被杀死。
这种性格对于利奥兰来说不算是件好事,但对于他、对于人类来说却绝对是算是好事。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帮助利奥兰保护撒旦对地球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麦考夫难得感性地劝说被PUA的小可怜:【或许你应该先考量一下,祂是否真的爱你。】
麦考夫是劝分不劝和,但落进利奥兰眼中:这是……暗示他设法让原罪们发觉上帝其实同样爱着祂们,进而放弃弑神?但是:【难道证实爱的存在,就意味着必须原谅?】
麦考夫看着日记笑了一下,觉得能想到这点,利奥兰也不算被PUA的太糊涂:【路要一步一步走,不如先证实吧。】
父爱还不晓得存不存在呢,就想着原不原谅了,属实想得太远。
一人一天使错频交流,居然也顺畅地完成了对话。利奥兰深思着回到屋内,却始终没想到“证实爱”的方法。
时间一晃而逝,眨眼就到了第二个年头的正月。
在加百列的照料下腿伤加重的耶稣受邀参加一场婚宴,与母亲玛利亚出门前礼貌地婉拒了加百列充满内疚的搀扶,自己爬上驴车。
“……”四个大恶魔并排扒在院墙边,张着嘴一阵无言。
半晌,玛门道:“你知道——有时候,我会觉得加百列是我们地狱安插在天堂的奸细。说真的,这三个月来,咱们加在一起对耶稣造成的伤害都没加百列多。”
利奥兰不由地想起之前大洪水时加百列问主的上千多个问题,很难说一一回答的主算不算得上父/母爱如山。
驴车轱辘辘行驶起来,天使恶魔们猫猫祟祟地跟上。
期间玛门再次有点心情沉重地开口:“你们说,加百列有没有可能搞错任务对象?”
“我们跟着这个书呆子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他施展过一次奇迹。哪怕他只是上帝捏出的新天使呢?也该会用奇迹吧?”
隔了一会,玛门又忧虑地道:“也可能是这个书呆子没在经文上读过奇迹怎么施展。所以不会。”
“……”利奥兰觉得玛门在同时侮辱加百列和主的智商。
但想想主这腿是怎么断的,以及加百列的过往事迹,他又不是很有底气反驳,只干脆借着机会道:“不然我们谁去试着教他一下怎么使用奇迹?”
他试图鼓励恶魔们同耶稣接触。不论爱与不爱,只有接触才有机会了解。
大恶魔们挂着满脸的嫌恶地交头接耳,三个月的徒劳无功最终还是让祂们做出退让,阿斯蒙蒂斯捏着鼻子站出来:“让我来。”
加百列又被梅塔特隆召回去跑腿了,这让阿斯蒙蒂斯行动更加方便。
驴车已经驶进婚宴的庄园,跛足的耶稣在母亲的帮助下艰难地下车行走,阿斯蒙蒂斯便隐身飘到耶稣身边:“耶稣,上帝之子。为何你仍不会奇迹?难道是行走于你身边的天使未教导你?让我来教你罢。”
耶稣继续乌龟爬,似乎全然没听见。
“?”阿斯蒙蒂斯差点当场发火。但想起加百列和周围人同耶稣说话时似乎都很大声,祂抱着“这倒霉家伙该不会还耳背吧”的狐疑,姑且放大声音在耶稣耳边又说了一遍。
这回耶稣总算停住挪动,面露思考:“我宽恕你的罪。”
“?”不耐甩着尾巴的阿斯蒙蒂斯一下愣住,“你什么?”
耶稣不在意其他人投来的怪异眼神,只语气平直地对着旁人眼中的空气解释:“你想挑拨我与守护天使之间的关系,这是不好的。我宽恕你的罪。你找上我必是有所求,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
阿斯蒙蒂斯从最初的冲击中回神,觉得简直荒谬:“谁给你资格宽——算了!你连自己的腿伤都无法自愈,你能怎么帮我的?!”
耶稣面无表情地摇头:“我的腿伤不自愈,因我选择不让它自愈。人子降临世上是为替世人受苦的,还要舍弃生命,做许多人的赎金。”【注3】
“?他什么意思?”利维坦忍不住开口,“能自愈不自愈,自找苦吃?”
玛门:“我就说他经文读傻了!!谁能治治他那个脑袋?”
耶稣似乎无法理解阿斯蒙蒂斯激烈的情绪起伏。
周围的仆从催促入席,他就跟随母亲一道入席。周围人为了庆祝婚宴欢饮达旦,他坐在长桌边依旧无悲无喜。
这脱离人群的反应令他带给人的感觉介于神性与孤独之间,天使紧紧盯视这一幕,总觉得有种微妙的熟悉感。直到欢宴中,几只小巧优雅的可卡犬窜上长桌或主人的膝盖:“那幅——卢浮宫的画!”
当初他在卢浮宫还因为那幅画的篇幅之宽阔驻足观察了许久,琢磨坐在桌中央、脑后有光环的同事为何看起来怏怏不乐,没想到有一日他竟会出现在画中的场景里!
一种时光交错的奇妙感击中了天使,他为此目眩神迷了片刻,很快清醒过来,赶紧走到盥洗室摸出联络器:【还记得卢浮宫那幅特别大的画吗?我现在就在那场婚宴里!这场婚宴上有发生什么吗?】
蝙蝠侠的回复来得很快,让人怀疑哥谭是不是在夜晚:【有。发生了结婚?】
下一秒,蝙蝠侠又紧跟着撤回了这个他不怎么满意的冷幽默。
【B:刚好你发来消息,我顺便说下这段时间查到的圣器情报。和命运之矛、圣杯一样,与耶稣之死息息相关的著名物件还有至少5件:裹尸布、荆棘头冠、紫袍、十字架和钉子。】
【有些教堂和个人收藏家声称自己持有这几种圣器中的一部分,但目前我去调查的几家都不是真迹。而且紫袍和钉子很可能被拆分成几份,想集齐恐怕要费些功夫。】
天使感觉刚刚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话闪了过去:【耶稣之……什么?】
【B:死。】
【B:哦,抱歉,忘了你跟他可能有交集……你们关系很好?】
天使:“……”
如果亲子关系都不算——哦算了,他身边还有一串同样是亲子关系、但想搞死上帝的大恶魔,亲子关系似乎的确不是衡量关系好坏的标准:【他……什么时候会死?】
【B:你说你现在就在那场婚宴里?那按照推算,你现在应该在公元28年。再过两年,耶稣就会被钉死,从而诞生出那些圣器。】
……两年?钉死?
天使不由得看向不知何时蜗牛行走到后院的耶稣。
对方已经乌龟爬到一株枝繁叶茂的无花果树下,仰头盯着树良久,似乎席上那些酒水美食都比不过一颗无花果更吸引他。
但正月哪有果树结果实的呢?他瞅了半天也没找到,一直平淡得像感情缺失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失望和小发雷霆的神情。他动了下腿想蹬树一下,却发觉这动作以他目前这种金鸡独立的情况完全做不到,于是他飞快拿拐杖打了树根一下,权当是发泄怒气。
这动作跟小孩撒气蹬树差不多,一起扒墙头的大恶魔们又纷纷露出“这是上帝?该不会加百列真找错人了?”“关爱愚蠢倒霉蛋”的嫌弃表情。
利奥兰不敢想眼下这种还称得上和谐的氛围最终会被弑神这种沉重的主题取代,使用的方式还是“钉死”如此残忍野蛮的方式。而且,仅仅使用这种方式真的能弑神吗:【谁做的?】
【B:有点复杂。杀死耶稣的士兵听令于希律王委派的总督,总督因为犹大的背叛而抓捕到耶稣,犹大的背叛是因为撒旦的蛊惑——至少圣经中这么说。】
幸好撒旦在天使走进盥洗室时礼貌地挪开了视线,不然这会儿有句已经说厌了的话祂还要再说一遍:
又是我??
利奥兰压下焦虑,劝说自己普通士兵不可能成功弑神,冷静回忆了下地狱的工作卷轴:【但撒旦几乎足不出户,也根本不插手任何地狱的事物,更别说跑去人间。犹大的背叛真是因为撒旦吗?还是另有黑手?】
【B:也可能仅仅因为人性的劣根。】
【B:不论如何,如果你能跟进全程,那肯定是件好事。也许你可以试试在那些与耶稣之死有关的物件上留下标记?或者试试直接在那一天带走除了命运之矛、圣杯以外的所有物件?你知道的,时空悖论,为防时间线崩溃,命运之矛和圣杯必须流落民间。】
利奥兰:“……”没人为耶稣发声吗?钉死听起来就不是什么美好的死法。
他还想再挣扎挣扎,即便这似乎已成历史:“耶稣之死具体发生在哪天?”
蝙蝠侠踩着又双叒以相同的姿势、在相同的地点被他抓住的谜语人(谜语人在旁若无人地挣扎着大呼小叫。这的确是某种常人难懂的情趣吧?):【公元30年,4月7日。】
【你想怎么做?】
第67章
对如何“证明爱”,天使依旧毫无主意。不论是上帝还是天使,祂们只拥有一种宽泛的爱,但论及具体的“情人之爱”或者“家庭之爱”,祂们就得站在空白答卷前抓耳挠腮了。
但对于如何避免《圣经》中的“耶稣之死”,利奥兰倒是有点想法——毕竟这也不是他第一次瞒天过海。但在一切盖棺定论前,利奥兰仍对“或许可以借这个机会,让利维坦祂们和天父消弭芥蒂——哪怕一丁点”抱有些微的期待。
因此,在公元28年至公元30年期间,下述故事曾真实发生。但就如亚兹拉斐尔曾出于好心,在1651年印刷的《操他妈的圣经》(因其印刷错误而得到的绰号)中加入三节关于“伊甸东守门天使遗失火焰剑,上帝询问后又仿若无事地移开视线”的描述,但最终没能得以出版一样【注】,它们并未记载在广泛出版的《圣经》中:
公元28年,正月。
“这群人难道不觉得冷吗?”大恶魔们靠在约旦河边的无花果树下,眺望河水浅滩处,耶稣双腿浸没于冰冷的河水,捧起一捧水浇洒向心怀虔诚、找他来受洗的人,而在受洗者身后还有一长溜队伍。
“最近的一场冬雨刚过,我还记得一帮路人被冻得直哆嗦的样子,这才过去三天,这些人类又能跑来淋冷水了?”
玛门替这些人狂搓手臂。
恶魔长期居住在地狱火环绕的环境,地中海气候的正月介于冬春之间,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太冷了:“你找在那个艾嫩施洗的约翰谈得怎么样,利维坦?他有因为来耶稣这里受洗的人多,去他那里的人变少而嫉妒吗?”
“不。”刚赶回约旦河边的利维坦神情微妙,“他打了个奇怪的比方,说耶稣是新郎,他是伴郎。伴郎理应帮新郎早做准备,并且为新郎的婚宴变得热闹而高兴,而不是嫉妒。”
加百列因被迫与三观不合的恶魔为伍而臭着脸,只有利奥兰高高兴兴:“他听起来像个正直的人!”
“对,正直。”阿斯蒙蒂斯语气嘲讽,显然认为这是迂腐,但他没当着天使的面直说,“听着,我在想……如果我们混在受洗的人群中会怎样?”
“施洗意味着来自上帝的接纳,天堂的赐福和庇佑,如果耶稣一不小心替恶魔施洗了岂不是很有趣?”
“什么?我绝不允许你们这么做!”加百列警觉抬头,第一时间站出来阻拦。
祂不说还好,一说几乎所有大恶魔同时起身。
玛门冷嘲热讽:“从什么时候开始,地狱的魔君想做什么还得经过天使的同意了?不觉得你的手伸得有些长了吗?”
祂正这么说,跟在最后的利维坦和贝尔菲戈尔就下意识地看向同样坐在河边的利奥兰。
玛门:“……”
猪队友。
玛门翻了个白眼,看向一旦耶稣的身份证实,早晚要撕破脸的天使:“你想和我们一起吗?”
天使不想,他其实很想劝阻。但考虑到他一旦表达反对意见,很可能导致双方不欢而散,天使还是怀揣着对上帝自有安排的祈祷表达婉拒:“我、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不能占据这些等待受洗的人类的名额。”
玛门无所谓耸耸肩,带着一众大恶魔像准备欺男霸女的恶棍一样走向河岸,无比正大光明地插队到耶稣面前:“为我们施洗吧!人子。让我们也沐浴来自天堂的赐福!”
“……”耶稣捧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在天使恶魔们屏住呼吸的注视中微微偏头,似乎思忖了片刻,而后慢吞吞地弯腰掬水。
——很难形容大恶魔们此时的心情究竟是失望于矛盾没有爆发,还是狐疑耶稣是不是没看出他们的身份。
“……”玛门眼神不确定地左右动了一下:“你不想……再仔细看看我们吗?——顺便一提,为什么非得在大冬天往身上泼水?这个施洗仪式有任何必要的意义?”
利奥兰能看出玛门的后半句问话只是东拉西扯,祂的身体姿态呈现一种后撤的趋势,显然并未打算真接受洗礼。
耶稣却听不出重点似的沉思片刻:“因为水是不用钱的。”
玛门:“?什么?”
耶稣提供了一种船新的视角看待洗礼这回事:“你问我为什么赐福要用施洗这种仪式,因为水是不用钱的。如果改换用面包、珠宝施洗,你的身后不会有这么长的队伍。——你想不通这回事吗?”
耶稣的语气十足困惑。
负责掌管世间财富的玛门张着嘴:“……”
祂背后隐形的翅膀开始因为耶稣的语气炸毛,利奥兰赶紧扑上前抱住玛门的翅膀梳理:“冷静!冷静,这不是嘲讽,他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想想他三个月前才因为没梯子直接往地上跳而摔断腿!”
玛门的胸膛剧烈起伏,忍了半晌:“我能把他再送上圣殿屋顶一次吗?”
或者直接踢断这家伙的腿。祂不挑。
——公元28年,仍是正月。
“还记得之前那个在艾嫩施洗的约翰吗?”
恶魔天使们拥挤在耶稣不是很大的卧室里,篝火暖烘烘地烤着他们因连绵阴雨而有些潮湿沉重的羽翼。房间主人本尊则因为挤不进满是看不见的翅膀的卧室,蹲在卧室门口蹭屋里篝火送出的暖风。
“记得,”利奥兰正在帮加百列梳翅膀,一个背上长三扇羽翼显然会导致一些难以避免的部位交叠,不手动撑开很难烤到火焰,“他怎么了?”
“他被丢进监狱了。”利维坦阴沉沉地说。只有祂最关注蒙受不公平待遇的人,所以祂几乎每隔两天都要去查看一次约翰的情况,“他的兄弟与他的妻子苟合,就把他打下监狱——这难道不是天使该出手的情况吗?加百列?”
嫉妒之原罪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割向正享受梳毛的加百列,恨不得把那三对鸡翅膀拆下来,省了利奥兰的力气。
“什么?”加百列的脸上,礼貌微笑和不赞同地皱脸呈现叠加态,“我正在任务中!你不能要求我抛下庇护耶稣的任务,去救一个和任务无关的人?梅塔特隆会撕了我!”
利奥兰立刻张开嘴,刚想说我可以去想想办法,两个风尘仆仆的行路人敲门进屋:“我们来找耶稣,我们是施洗约翰派来的人。我呃……”
访客的视线在屋门口、挤满屋子的人身上迟疑地掠过,不确定看向侧卧在床上的阿斯蒙蒂斯——他们的意思是,屋主人肯定会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吧!总不可能让外人如此自然舒适地霸占:“耶稣。约翰想问,你是预言中叫他等候的那位会拯救我们的人吗?还是说我们得再等其他人呢?”
“……”阿斯蒙蒂斯在床上缓缓翻了个面,拿屁股对着眼瘸的访客。
蹲在门口跟个郁郁不得志的门客一样的耶稣冉冉升起:“我是你们要找的人。”
“一路走来,你们不曾看到瞎子复明、瘸子走路、哑巴开口这些奇迹吗?那便是我的所为。去告诉约翰,他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访客暗含期待地看着耶稣:“……”
耶稣的眼神中逐渐流露出困惑:“……?”
访客们眼神渐渐变得愤怒,摔门而出。
贝尔菲戈尔都感到震撼:“他们显然指望你能救出约翰,不远千里赶来,你却让他们回一句‘对,我是你要等的人’?拯救的部分呢?”
耶稣面露疑惑:“他们没问。”
玛门:“他们没……”大恶魔缺氧地闭上双眼,将一脸舒适得快融化的加百列扯到一边,“你确定你真没找错任务对象?”
“当然没有!能不能别再问这个问题了?”加百列一脸受到冒犯地看祂,“有什么问题吗?他们的确没问‘你能不能帮忙救人’。”
“……”玛门沉默片刻,垂下首挠挠头。
脑子好痒!!祂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兄弟??加百列到底有没有弄错任务对象?!
众人的困惑(不包含利奥兰。利奥兰只纳闷上帝为什么转个世像是忘带了脑子)一直持续到公元28年的二月。
彼时,耶稣带着四个人类门徒回归故乡拿撒勒。在此之前,他在各处宣讲、施洗,施展奇迹以医治病人,声名远播,恶魔们挂了个隐身坐在驴车顶上,都觉得耶稣此行算是衣锦归乡。
玛门很欣慰,祂在车上向同僚们祝酒,语气感情充沛:“敬我们的暗中庇佑。耶稣活到今天没被人乱拳打死,有我们的一份力。”
只有阿斯蒙蒂斯没给面子,其他人都因为这几个月的养耶稣经历疲惫而深有同感地举杯。
喝完杯中酒,大恶魔们又各自痛苦抱头:祂们在做什么??为什么祂们会‘暗中庇护’耶稣??难道祂们出远门不是为了杀死上帝来的吗??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甚至来不及想这个问题。
因为耶稣回到拿撒勒,就被请去教堂,接过经文念了一段后就放下,环视一周:“我知道你们不是诚心来听我宣讲。”
“你们在心中想,‘这不就是木匠约瑟的儿子?’,你们在奚嘲我的过去,鄙夷我的出身,你们心胸狭隘。”
半分钟后,有啥说啥的耶稣被愤怒的拿撒勒人推出教堂;一分钟后,他和门徒被一路追打赶出教堂。
十分钟后,利奥兰在拿撒勒城所矗立的山崖半山腰处接到一只被愤怒的人群推落悬崖的耶稣,附带四只啊啊大叫的门徒,熟练成自然地往身上一挂。
“……”即使是隔着水镜的撒旦也忍不住将脸埋进双手里,用力地用手抹了一把脸。
谁能告诉祂,这初具人性的蠢货到底是不是雅威那只老狐狸??
大恶魔们痛苦,大恶魔们彷徨。在迷茫之中,时间从二月来到四月。
耶稣在远离家乡的地方重新支起了治病的棚屋,来求医的人每日络绎不绝。
这天早晨,利奥兰早早为所有人备好了餐点,饭后还有一把天使发放的坚果。(如果说与恶魔加百列同行的日子对天使造成了什么影响,那就是兄弟情逐渐变成了父子情。天使已然能以看米迦勒般耐心宽容的眼神,看着帮总是无所事事的逆子搞事)
恶魔们起得早,抱着坚果坐在棚屋门口的大无花果树上嗑,贝尔菲戈尔因为懒惰就挂在最低的大分叉上,像只树爬到一半累了的大熊猫,阿斯蒙蒂斯因兽化的形态是轻飘飘的梦魇,落在大无花果树最高的树梢上。
朝阳从远方沙漠的尽头升起,煌煌然如同天堂之圣光。
清晨的水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虹,阿斯蒙蒂斯有一丝恍惚:“你们谁还记得,上一次沐浴在光明下是什么时候?”
有人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谁。
片刻后贝尔菲戈尔困倦的声音慢慢道:“很久……很久……以前……”
他们甚至有数千年不曾见光,万魔宫仿佛就是祂们永恒的坟墓。
利维坦很难和这帮宅恶魔共情,祂时常在人间穿梭:“别乱扔果壳,回头又得利奥兰扫——那个蠢……我是说耶稣醒了。”
一脸困倦的耶稣眯着眼睛飘出棚屋,在接触到阳光的一瞬间猛然一哆嗦,彻底清醒过来。他转身朝向河边,准备洗漱,步子刚迈又转回来,仰头望向树上挂的一二三四只恶魔:“你们在那上面做什么?”
“和你有关系?”阿斯蒙蒂斯的难搞在面对耶稣时最明显。
耶稣摇头又点头:“如果你想找去哪里的路,最好到地面上来,站得太高容易迷路。”
这似乎是某种暗含隐喻的话,但相处数月,大恶魔们已经了解耶稣简单粗暴的直线型思维:“我们才不会。”
玛门嫌弃地说:“我们不是人类,不需要绕过地面上的障碍然后丢失方向。我们看见目的地,飞向目的地,怎么才可能迷路?”
耶稣茫然了一阵,又问:“那你们需要我接你们下来吗?”
阿斯蒙蒂斯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在阳光下融化的贝尔菲戈尔眯着眼睛:“为什么不呢?”
于是耶稣举起双手,开始用奇迹挨个将恶魔摘下树。
利奥兰和加百列站在屋边见到这一幕,加百列恼火地碎碎念“奇迹不是这么用的”,利奥兰却看见阳光在耶稣摘下第一个大恶魔时,落入耶稣的眼中,耶稣的神情渐渐惊异似的舒展开,像是人性忽地注入这具缺乏感情的躯壳。
天使情不自禁地开口:“这简直就像……”亚当夏娃摘下知善恶果。
晨光中,耶稣慢吞吞地转头,视线带着宽容而沉静的温度望向利奥兰,深邃得仿佛看不见广度,一个极其微小的微笑似乎在耶稣的眼角打了个旋。
但很快,他又转回头去,接着摘下第二个大恶魔、第三个、第四个。
“……”一种奇妙的情绪充溢了天使的胸膛,他仿佛从眼前的画面中看见某种隐喻,隐喻着最初的上帝是什么模样、是否如同恶魔们一样自恃权能,所以简单粗暴却实则笨拙莽撞;而子女们便如同全知全能的主的知善恶果,祂们的仰慕、祂们的憎恶都化作明善恶的汁水,流入上帝眼中,于是这双眼睛便逐渐染上人性的温度。
大恶魔们并未察觉这细微的变化,耶稣在摘完满树的子女便接着去洗漱,大恶魔们也开始议论今天该给耶稣准备怎样的“考验”。
“我没主意。”玛门发出灵感枯竭的声音,“已经三个月了,谁还能想到新点子?”
人类能。
耶稣在这天收了一名新门徒,是一个叫做利未的税吏。利未舍弃了所有他在尘世的财物跟随耶稣,在告别宴上,却遭到法利赛人的责难:“耶稣,你难道不是上帝之子吗?利未是个贪婪的税吏,他犯了不可饶恕的原罪,你却与他同席。”
靠坐在房梁上的四宗罪们闻言缓缓更换了坐姿,玛门的红瞳在黑暗中燃烧。
法利赛人:“倘若你当真身具上帝的灵,便应当践行上帝对邪恶的憎恶。起身吧!耶稣!”
耶稣丝毫未动:“健康的人不需要医生的看顾,病人才需要。我行走于人间不为让义人悔改,宽恕的美德本就为犯错的人准备。”
“……”玛门的红瞳因错愕竖成一条线,加百列在祂身边发出困惑的咕哝声。
利奥兰的眼睛因为耶稣的话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而惊喜地瞪圆,房梁下又有人问:“我们该怎么做?”
耶稣顿了顿:“Be Kind to each other(善待彼此)”
五个月后,公元28年的9月。
因为耶稣在告别宴上的发言,大恶魔们消隐匿踪了很久。在棚屋外见到阿斯蒙蒂斯时,利奥兰相当惊喜:“我以为你们不会再——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阿斯蒙蒂斯积攒了满腹的负面情绪都因为天使充满期待的注视,像被戳了一针的气球一样开始泄气。大恶魔立即给自己的情绪气球贴了个补丁,硬起心肠冷声道:“这是我们和上帝之间的恩怨,天使。你最好别牵扯进来——耶稣呢?”
“我其实也很久没见他,”利奥兰想起之前在以撒祭台上和上帝的短暂对峙,很难不怀疑耶稣当晚携加百列跑路,是想逃避与子女相处,“加百列用奇迹藏起了他们的行踪,我没法找到他们。”
“什么?”阿斯蒙蒂斯一皱脸,“你不是在说——哦,你是天使,不会说谎。抱歉我搞忘了。”
加百列作为至高大天使,力量还是比原罪之君主高一等的,好在差距也没有那么大。
另外三个藏在冷雾中不想和天使发生冲突的大恶魔在阿斯蒙蒂斯的招手下,不得不从树林中走出来:“我们该把别西卜或者萨麦尔也拖出来,祂们单个的力量就足以和加百列抗衡。”
说是这么说,但不太可能实现。
萨麦尔的原则性比其他原罪加在一起还强,祂拒绝加入这场活动,以免自己的怒火可能不慎造成灾难。
别西卜一向不合群,这位现实主义者宁可在地狱里多看几份公文,也不想加入这种祂觉得闲得没事的寻仇记。
四名原罪合力,想定位一个加百列绰绰有余。利奥兰跟在恶魔们身后,很快赶到耶稣的新施救棚:“加——唔唔!”
阿斯蒙蒂斯和玛门不约而同地扑倒天使,捂住利奥兰的嘴:“嘘!嘘!”
贝尔菲戈尔在同僚们催促的快速招手中打了个哈欠,一位拄着拐杖的老盲妇被从他口中吐出,毫发无损但茫然地出现在众人的包围圈中。
利维坦转了一下老妇人的朝向,低声道:“顺着这个方向往前走,就是那个传闻中的耶稣的施救棚。请他治愈你的双眼——”
不需要大恶魔将煽动的话说完,盲人已经在光明的诱惑下欣喜落泪,跌跌撞撞地赶向施救棚。
门徒彼得正在棚屋门口祈祷,见状慌忙起身阻拦:“等等!等等!今天是安息日,难道你不曾读过……听过《十诫》吗?律法规定,今日任何人都不能劳动,必须敬拜上帝。”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妇人:“你身上似乎并无紧急的病痛,只为治疗眼疾而来?那便多等一日吧!”
老妇人啜泣不已:“恳求您……我已经盲了大半辈子了!重见光明的希望就在眼前,您要我如何熬过这一整天的等候呢?”
彼得皱起眉宇,刚想呵斥,棚屋草门被耶稣推开:“精神的苦难难道就不算苦难?救治苦难难道不是对主的敬拜?”
彼得慌张地低声劝阻:“只是多等一天而已,为何等不起呢?只因这妇人的哭泣,您便要违背主的戒律,因此被神遗弃、堕至地狱吗?”
耶稣慢吞吞说出的话几乎在否认摩西从主的使者口中听来的上帝十诫:“倘若有幼童坠落至井里,难道你会劝我只是多等一天,明日再拉动井绳?倘若有军队兵临城下,难道你会算城民多等一日,明天再拿起武器?”
彼得几乎想说是了。
谁不曾听过埃及十灾、以撒献祭?耶稣甚至自己就是以撒的后代,难道还不清楚在上帝眼中,祂的律令胜过一切,哪怕是生命?
但耶稣仅仅是主动走到不良于行的老妇人身边,伸手拂了下妇人的双眼:“我如今站在这里,便是为了向你与世人证明:怜悯与善行永远高于律令。倘若上帝不允,那就叫我当下落入地狱;倘若上帝应允,那就叫这妇人立即复明。”
门徒们惊恐的瞪视中,耶稣收回遮住妇人双眼的衣袖,老妇人眨了眨眼睛,涣散的眼神逐渐凝实:“我……我能看见了!我能看见了!!”
门徒们转惊为喜,彼得却只觉又惊又怒:“老师,这真是太……”他想说冒险,又觉得这词听起来有些自私,遂换了个更加正义凌然的,“太不敬了!如果您因此触怒上帝怎么办?”
耶稣的目光注视他,洞悉他藏在心底深处的懦弱和心思,眼中却没有责怪,只有某种因岁月的沉淀而广博的宽容:
“总有些事,是堕入地狱,也必须做的。对吗?”
耶稣的目光越过彼得的肩头,笔直地与利奥兰对上。
利奥兰默默竖起大拇指。
就说知善恶果是个好东西吧!你看这情商是不是比之前初通人性的样子高多了?
第68章
耶稣投来视线的本意绝不是想挨夸,就像大恶魔们故意考验并不是想看耶稣不假思索地选择宁可堕落。
但旁人的反应显然不可能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因此静默三秒后,希伯来神话一家不约而同选择提桶跑路。
“……”又被单独留下的利奥兰一阵无语,交握着双手左右看看,最终对着站在原本是棚屋、现在是空地上的老妇人露出友善笑容,“您家在哪?我可以捎您一程。”
“谢谢,非常感谢,我真是遇到了许多好心人哪!”被利奥兰扶住的老妇人絮絮叨叨,“先是在路上不小心撞上一群小伙子,他们非但不发怒,反倒问我想到哪去。我说想去传闻中的耶稣那求医,他们说‘什么?那岂不是要跨越整片死海?’‘我也许可以捎你一程’,等我睡一觉再醒来,就站在耶稣的棚屋前了!”
利奥兰笑了一下,其实有些不知该如何答话。
他很难想象这几个月来四宗罪内心的翻覆,又是怀抱着怎样的情绪和想法,将老妇人送到耶稣的棚前?
他相信祂们是出于真实的善意将老妇人送来棚屋,也知晓祂们或许期待着一场彻底的矛盾撕破脸,由此便能心灰意冷、不再拘束地宣泄漫长时光中积载的一切怨憎——但同时,也许祂们也畏惧这样一场矛盾的发生。
恶魔的情绪总是比天使更加激烈复杂,或许是因为祂们所代表的一切欲望才是真实的人性,天使们谨守的美德却是束缚人性的枷锁。
将老妇人送回家后,天使仍在思考这些问题。而后有一刻,他想:
我是否应该试着养一只猫呢?
·
接下来的数个月,天使都在人间行走。顺路助人的同时,也在物色自己的第一只猫。
天父的言语已经解开了施加在天使身上的部分枷锁,至少他不必再因“随意助人会不会违反律令”而担忧,主亲自证明怜悯与善意高过戒律。
他很快在安息日这天,捡到一只被视为邪祟打断腿的小猫。
猫咪大概刚断奶,毛色黑白混杂。两只染血的前爪洗干净是一双白手套,似乎暗示着它难以驯服的桀骜本性。
公元28年,12月,满身猫毛的利奥兰终于又见到了他那失踪三个月的兄弟们。
“约翰——这是什么??”找上门的玛门张口就准备直接说正事,才吐出一个单词,眼角的余光忽然捕捉到一团黑白色,视线顿时错愕地瞪向天使脚边弓腰哈气的奶牛猫,“你——养猫了??”
“什么?!”贝尔菲戈尔在这一刻发挥了前所未有的速度,比嫉妒之原罪还快地闯进屋内,一眼看见天使脚边的猫咪,天都塌了,“你——它到底哪里好??难道我那上千只恶魔猫就没有一只能入你的眼?”
贝尔菲戈尔伤心的样子让人怀疑祂其实想说“橘猫哪点不如奶牛猫了”。
利维坦跟着冲进屋,天紧随其后塌方:“它比……”大恶魔把某个字眼吞回去,换了个其他的,“比恶魔猫们乖吗?它更会撒娇吗?”
利奥兰叹了口气实话实说:“这猫一点不乖,三天两头当着我的面打碎东西,也不让抱。碰它的前爪还会挨咬——但我能怎么怪它呢?”
“也许它本能成为一只爱撒娇的粘人猫,但命运折断了它的前爪、让它饱受旁人的折磨。我不曾遭受这些,意味着我比它幸运。难道我不该因为我比它拥有的更多,而给予它更多的耐心?”
猫听不懂,只一味挡在利奥兰的腿前。温热的身体因为恐惧而颤抖,紧贴着平日碰都不让碰的天使的小腿。
天使低下头看它:“你看它这样,明显信任且爱我,但我要是冲它伸出手,它又该窜到房梁上了。”
“……”大恶魔们莫名生出一种别扭的刺挠感,仿佛让天使叹气的不是这只碍眼的猫,而是动辄消失几个月、有事又下意识来找天使的祂们。
贝尔菲戈尔和利维坦持续散发怨气,祂们觉得天使与其吃代餐,为什么不直接养祂们?
阿斯蒙蒂斯和玛门则完全不承认自己跟这磕碜猫有任何相似之处,强行掰回话题:“施洗约翰。还记得吗?利维坦又去探望了一次他,这回却听见希律王夫妇正与女儿合谋,打算杀死他。”
合谋的计划很简单:希律王在宴席上佯装被女儿的舞姿打动,询问想要什么奖赏、无论什么都可以,女儿则回答‘我要圣约翰的头’。
阿斯蒙蒂斯显然本来并不打算来找天使,如果不是别无他法的话:“我们试过趁着希律王夫妇入睡,斩断他们的头,但第二天一早,他们又会和正常人一样复苏。我们也试过去牢狱里救约翰出来,约翰却说这是主对他的安排,能将他或他的尸体接走的,只有主或天国的使者。”
玛门鼻翼附近的面部肌肉细微地抽动了一下,愤怒和讥嘲溢于言表:“很显然,施洗约翰的悲剧,是万能仁慈的主早已写定的剧本。也许此时此刻,主就在哪张御座上欣赏祂精心策划的剧目呢!”
“要打赌吗?这一定又是‘主的信徒闭眼就戮,三日后主的灵降临在他身上,令死者复苏’这种可笑的、展示祂至高无上权能的经典戏码。”
利维坦低声说:“我们没法指望耶稣、加百列这两个已经拒绝的家伙,你会帮忙吗?如果这途中牵涉到任何与奸计、谎言有关的部分,我们可以负责。”
利奥兰无法坐视耶稣被钉,自然也无法坐视约翰如此荒诞地被割下头颅。
但在起身前,他犹豫再三:“我承诺,如果直到最后也无人向狱中的约翰伸出援手,那我一定会将他救出。但在那之前,你们愿意再去询问一次耶稣吗?最近两次考验,你们应该已经发觉了他的改变,也许这一次再问,他会给出不同的答案呢?”
“?”阿斯蒙蒂斯讥讽地卷起嘴唇,“什么答案?天国会在约翰死后将其复苏、带去天堂的答案吗?”
淫欲之原罪忽地逼近天使,细长的尾巴卷上天使的大腿,尖端自膝弯滑向腿根,带着一种不可忽略的威胁性,他压低声音,质问像是某种咆哮从胸膛中滚出:“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我们与耶稣交好?利奥兰?”
“也许有些事对于你们天使来说难以想象,但让我这么告诉你吧:有些关系永远无法修复。”
“……”天使如同磐石般纹丝不动,只有视线向下垂,看着阿斯蒙蒂斯的尾巴显得有些难过。
利奥兰想:如果是未堕天时的阿斯蒙蒂斯,绝不会以这种方式表达愤怒。
在爱中长大的孩子,即便愤怒也同样浸着爱的痕迹。只有被遗弃的孩子,即使竖起浑身的尖刺,刺上依旧留着往昔的伤痕,将自我放逐和堕落视为对抗不公的方式。
他想修复的从不是上帝与大恶魔之间的关系,而是破碎、且放纵自己更加破碎的原罪。
他想消弭的芥蒂,也不是大恶魔对天父的憎恶,而是堕天使因天父造成的、阻拦他们前行的心魔。
但就像猫猫绝不会承认自己爱且信任着两脚兽,即便它在恐惧时会挡在两脚兽面前,它依旧会在被触及旧伤时愤怒地挥爪逃走;利奥兰将显然会触怒阿斯蒙蒂斯的话吞了回去,转而提出一个从前的他绝不会做的提议:“——我们打一个赌吧。”
——给自己一个摆脱锁链的机会吧。
“就赌耶稣是否会如你所说,你赢了,可以随意开价。我赢了……不需要你额外付出什么,我已拿到我想要的回报。”
“?什么回报?”阿斯蒙蒂斯狐疑,但这个赌听起来对祂而言只有好处,祂早就觊觎天使的面孔已久,“为什么不呢?——抓紧我。”
天使还是让阿斯蒙蒂斯等了一会,先将猫咪的喂食工作托付给受过他帮助的邻居,才抓住阿斯蒙蒂斯的手臂,奇迹将他们在眨眼间送到耶稣架设的新棚屋前。
阿斯蒙蒂斯松开缠着天使的尾巴,刚抬头就见夜色中,棚屋前杵着一个臃肿的身影:“?耶稣!你在做什么?为什么打扮成这样?”
耶稣浑身裹着黑布,像个鬼鬼祟祟的小偷,身前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身后还有一个沉重的麻袋。他手里提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小布袋,一节金属丝从布袋里支棱出来:“我看到你们要来,知道你们要做什么。”
耶稣开始从身前的包裹里往外掏自己同款的夜行服,挨个塞进被迷茫淹没的大恶魔们手里,又略带着几分兴致勃勃拗了拗从布袋里支棱出来的金属丝:“出发吧!我从没试过撬锁。”
“……?”阿斯蒙蒂斯无法理解地确认,“你想带我们去劫狱?——这该不会是你‘看见’我和天使的赌局,故意想让我输——”
“不是。”耶稣注视着自己的孩子,却没说任何煽情的话,“所以——我们出发吗?如果我没算错,再过一小时约翰就会被斩首。”
这次没人再有机会逃走,时间与生命推着他们前进。
当他们经历因为贝尔菲戈尔的慢半拍被狱卒发现、因为阿斯蒙蒂斯的尾巴不慎勾到狱卒被发现、耶稣将金属丝掰断在锁头里、玛门试图用钱砸狱卒但是被正直的狱卒大声喝骂等一系列惊险环节后,约翰终于赶在头颅落地前被成功送出城。
——负责收拾一堆烂摊子的依旧是和MI6资料库推心置腹过的利奥兰。
和耶稣恶魔一同疲惫地坐在墙头,迎接清晨稍显刺目的阳光时,天使真诚地在心里感谢并祝福MI6资料库长存且坚固。
“接下来怎么办?”贝尔菲戈尔有些茫然地看着地平线后露出一半的红心鸭蛋黄。
谁也不知道祂是随口一问;还是因为逐渐确认了心中的某个猜测,却发觉这个猜测的对象不知为何与往昔大相径庭、更不知祂为何明明依旧全知全能,却仍与他们演这场戏因而心存疑虑。
耶稣拍拍衣摆站起身:“接着向前走。”
“我也得向前,准备启程去耶路撒冷了。”
他眺望耶路撒冷的眼神不像是决定平凡旅途的一处落脚点,而像是凝望自己可以预见的终点。
同样在施洗约翰的脸上见过相同神色的利维坦条件反射地皱眉,却见耶稣回头看向他们:“介意送我一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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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圣经》记载中,耶稣在公元29年的八月才进行最后一次耶路撒冷之行。这是因为在公元29年8月之前,耶稣带着他的孩子们单独走过了不为人知的9个月。
期间,他将派遣门徒们派去各个城市传道施救,当门徒们提前圆满归来时,耶稣忽然在某个清晨对利奥兰和大恶魔们道:
“离开吧,我也该去耶路撒冷了。”
九个月对于人类来说很漫长,对于长生种来说却很短暂。恶魔们甚至还没捋清自己的思绪。
完全没想到耶稣会在这时候提出分道扬镳的利奥兰愣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地落向名为犹大的门徒,不安和焦虑开始酝酿:“我和你一起。”
耶稣没同意:“不。我与你们已经同行了很久,该是各自前行的时候了。”
他——或者说祂并未留商议的余地,利奥兰刚向前迈进一步,却发觉自己迈回了灵魂接引处里。
天使因为介于愤怒和焦躁之间的情绪瞬间炸起羽翼,立即抬手施展奇迹想再折返回去——却发觉奇迹全无回应。
奇迹的力量来源于上帝,自然也可以被上帝阻隔。
“F——”恼怒的天使到底还是没能把那句脏话憋出来,只在迅速转动大脑。在想起“恶魔们的力量来源于撒旦,不会受影响”后猛然推开石窗,想跃下去找四魔君,又险险记起自己的脸显然不适合深入地狱。
他憋着一股子气,转而接通负责利维坦的副官艾薇的水镜:“——我需要和利维坦说话!”
“现在?”艾薇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水镜的视角,让利奥兰看到正围聚在一起、似乎正在争执的四位原罪。“我不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那就将水镜推到他们面前!”利奥兰提高了音调,“祂们并不清楚,我有要紧的事!”
“什么要紧的事?”阿斯蒙蒂斯最先转身,晃到水镜前,“上帝又在摆弄祂那点‘为了信仰而死、死后蒙召复生’的戏码,而你想让我们配合你一起去戏台上救祂?”
“不可能。”
“你知道上帝不会真的死、而我们就是因为祂安排的可笑剧情,坠入现在这个泥坑里的吧?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们会帮你?因为这短短9个月的相处?因为我们没有动手杀死祂?”
利奥兰急道:“因为这不仅事关上帝,乌列尔——”
“不。”阿斯蒙蒂斯没留丝毫商榷余地地说,“如果你想上那个可笑的戏台,你得自己去了。”
“——因为上帝可能真的死去!而这只是一切灾难的开始、令火药爆炸的第一枚火星!乌列尔梦见了那个所有存在都被毁灭的未来!”
利奥兰这次没有尊重阿斯蒙蒂斯的拒绝,提着音调迅速说完重点,才看着倏然止声的阿斯蒙蒂斯放低了声音:“恳求你……如果这只事关你们与主的私人恩怨,我绝不会、也没有立场强行干涉。”
“但乌列尔说,祂梦到的毁灭开始的关键节点就在这段时间,我没法确认是否和主有关,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所有可能防微杜渐!”
“……”阿斯蒙蒂斯的脸冷硬得像海水中的冰,“即便所有存在都被毁灭,那对我们又有什么影响呢?难道我们现在所处的境地不比死亡更糟?”
“但你们还是帮助了那个盲人,还有约翰!”
利奥兰急切地抓着水镜,又开始因为自己的面容不方便出门而想冒粗口了,上帝的确欠骂。随时可能会被切断的通话令他十分担心阿斯蒙蒂斯下一刻就会切断:“真正的你们并不想看到世界毁灭!请想想吧,让你们拒绝我的真正原因不是你们真的对生死存亡无所谓,而是你们……”
利奥兰知道接下来的话一旦说出口,就覆水难收,但时局并不容许他继续将这些话放在心里,耐心等待大恶魔们慢慢自行领悟:“——而是你们从未从上帝造成的阴影下走出来。”
“Please(请求你)”利奥兰的声音中仿佛混合着一种悲伤的情绪,“Let it go(放下吧)”
“我不是在请求你们原谅主,我永远不会要求你们原谅主——我是在请求你们放开自己,让自己从阴影下走出来吧!”
‘——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着往前走。’
‘——我们该怎么做?’
‘——善待彼此。’
过去的某几段对话忽然在记忆中短暂的苏醒,但对于被命运狠狠打断过前爪的猫咪来说,扫帚的再次出现哪怕是为了清扫它们脏兮兮的窝,仍只会触发它们的负面情绪。
阿斯蒙蒂斯以一种冷静到漠然的语调问:“我们该怎么往前走?上帝早已折断我们用以飞出阴影的羽翼。宽容是书写在天使羽翼上的美德,刻在堕天使断翼上的只有‘不可宽恕’。”
水镜被切断了,而利奥兰没法责怪大恶魔们的拒绝。
天使深吸了一口气,没允许自己沉浸在低落的情绪中,转而想起其他方案:要想迅速赶到耶路撒冷,除非拥有现代的交通工具,或者借用恶魔的力量。
想想自己屡开屡坠机的稀少驾驶经验,天使觉得自己在没有奇迹可以助力的情况下,还是放弃这个危险的念头比较好。
借用恶魔的力量……“克劳利。”
天使依稀记得对于耶稣和上帝的态度,克劳利并没有原罪们那么强烈,只要上帝别影响他的好日子,克劳利就不在乎上帝是死是活。
天使很快拖出水镜,得到克劳利不是很情愿、但也够不上反不反感之说的应答。
恶魔匆匆赶到天使的办公室:“抓紧我——先声明,我答应帮你只是因为还没喝够美酒吃够烤肉,世界要是真的毁灭我也无处可逃。也许那几个原罪是乐意抱着他们的陈年旧事跟世界同归于尽,我可还没享受够这个世界的好处——这个决定跟大发善心没有半点关系。”
利奥兰小鸡啄米式点头,飞快抓住恶魔的手腕。奇迹施展的瞬间,他们忽然感到有阵猛烈的飓风当头扇来。
利奥兰有一瞬被风墙拍得失去意识,再苏醒时,耳边一片尖锐的耳鸣。
当持续不断的耳鸣渐渐消退,克劳利和亚兹拉斐尔焦急地低声呼唤和交流声才涌入耳朵:
“利奥兰,利奥兰!哦上帝,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正常地施展奇迹带他来耶路撒冷,突然不知道从哪掀来一股力量——奇怪,如果那是来自你们天堂的阻拦,为什么我苏醒得反而比利奥兰快?如果是来自地狱的——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利奥兰昏迷得比我久?”
“他睁眼了,他睁眼了!嘿,利奥兰,能看见我吗?能听见吗?”
心跳和喘息声都仿佛在耳边回荡,利奥兰甩甩眩晕的头,挣扎着想起来:“这是哪?耶稣在哪?”
他感觉自己仿佛躺在一片棉花上,使不上力气。
“这是各各他山,”亚兹拉斐尔扶着他起来,“耶稣……呃,他……”
利奥兰的个子其实相当拔群,直起身就能越过旁观者的头顶,看见包围圈的中央。
一个头戴荆棘编织成的冠、身披紫袍的人影正背负着十字架行至刑场中央,而后士兵们扭压住了他,将他扣在放倒的十字架上。
他们将写着嘲笑的木牌插在耶稣头顶,高高举起铁锤,将粗如手指的铁钉砸进耶稣的手掌和双脚。
殷红的鲜血顺着木十字架流下,利奥兰眼前一阵发黑,仿佛也看见了乌利尔在梦中所见的毁灭。
他无力地用像是塞了棉花的手推搡亚兹拉斐尔:“不能让最后一枚铁钉钉在他头上,去拦住他们!”
“我们试过了!”克劳利当着利奥兰的面伸手,手掌在靠近至某个距离时猝然被一道半透明的屏障拦住,“看见了吗?我们进不去!”
“谁架设的屏障?”利奥兰攥住亚兹拉斐尔的手腕,喘息着示意好友带着他沿着屏障检查,“犹大呢?有多少东西沾了耶稣的血?”
亚兹拉斐尔稳稳地扶着他前行,握着利奥兰的手掌给予了天使些许精神力量:“我们都查不出屏障是谁施展的。犹大正在城防兵那里,领取出卖耶稣的30银币。沾血……头冠?十字架?钉子?”
跟在后面的克劳利忽地嘶了一声:“我看见阿斯蒙蒂斯大人他们了。”
利奥兰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仍在一寸寸检视屏障,试图找出漏洞,但一心多用并不妨碍他拜托克劳利:“祂们既然会来,就意味着祂们有想法试探着迈出前进的脚步——替我请祂们试试摧毁屏障!亚兹拉斐尔,继续说,我有点……我的视野有点发黑。”
“别盯着屏障看就没事。”阿斯蒙蒂斯语气硬邦邦的声音在利奥兰背后响起,“我们已经试过摧毁屏障,但没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是上帝自己下的屏障。”
“你确定上帝会死?或者这一切跟你说的‘毁灭’有关?”玛门说,“我没法想象这世上有什么存在能杀死上帝。你要说撒旦陛下的话,祂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怎么会好端端地突然冒出杀死上帝、毁灭世界的想法?”
利奥兰听从阿斯蒙蒂斯的建议,将注意力从屏障上挪开后,视线果真渐渐恢复,身体中的力气也在以缓慢的速度流回体内:“如果乌利尔所指的风暴不是这个,人间或者别的地方还有什么重要的大事件在近一百年发生?”
人间的大事件多了去了,但要说能导致世界毁灭的,还真挑不出哪个能有此“殊荣”。
亚兹拉斐尔趁着大家陷入思索接着前面的回答道:“还有砸钉子的锤子。我看见有一把沾了血。还有十字架下的土。——你问这个做什么?”
“除了长矛和圣杯,现在以及接下来一切沾了耶稣血液的东西我们都要回收。”利奥兰的掌控欲在他的头脑中尖啸,让他很难放任任何一种可能招致末日的事件于不顾,“我还是想试试——”
破开屏障。
利奥兰是想这么说的,但话只讲到一半,他就感受到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拉扯感。下一瞬,他忽然出现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
雪白光亮的环境让利奥兰条件反射地闭了下眼睛,再睁眼时,他望向精神空间边缘,又一次看见那些成群结队背对中央,正带着毫无阴霾的笑容迈向精神空间之外的纯白天使雕像。
和上次来这里唯一的区别是,上帝并不是一颗光球,而保留了耶稣的形象。
祂穿着紫袍交握着双手,踱到天使身边:“别那么担心,我没那么容易死。——介意陪我送走祂们吗?”
上一次天使来到上帝的精神空间,还在纳闷这鬼片似的场景是个什么情况,现在再看,感官却截然不同。
利奥兰因为上帝的保证姑且将心中的问题压回去,沉默地跟在上帝身边。
大概是因为某种习惯,上帝走着走着绕着他转了半圈,从他的右手边转到了左手边,而后在最近的一群雕像面前驻足。
“送走”天使的方式看起来很简单:上帝将手搭在天使雕塑的后背上,间隔或短或长一段时间,天使雕塑便忽然有了颜色,而后展开双翼,头也不回地冲出精神空间的边缘。
精神世界外,阿斯蒙蒂斯等大恶魔先后听见冥冥之中传入耳畔的声音:
“该向前走了,孩子。你已经因为我在原地困了太久。”
“没有人值得你浪费这么久的光阴。”
“你不需要原谅我,只需要向前走……祝愿你能拥抱任何你想要的未来。”
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身为永恒真理的上帝也会走下神坛,堕天使自然也能从黑暗下走回光明中。
最后一尊天使雕像头也不回地离开后,身披紫袍的上帝转向利奥兰:“现在,到你了。”
“?”利奥兰还有问题没问呢,“等等,末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一直藏在幕后的黑手到底是谁?为什么我觉得您好像有点……”
伤心?
上帝摸摸天使的卷毛脑袋:“我已经给你足够多的提示了,但我可以再给你一个——有时候,你也得看看视野所不能及处。”
“现在,让我继续之前的打算吧:
“利奥兰,第六级能天使。当埃及蒙受神怒时,是你令红河重新清澈,饿殍得以饱腹。现擢升你为第四级主天使——由在场之人为你加翼。”
在场的就连雕塑都被上帝送走了,耶稣搓搓手:“我知道梅塔特隆有许诺想为你加翼,但这次还是由我来。”
从六级天使到主天使,利奥兰都没想到自己会连升两级,更准确地说,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被升为主天使。
他并不在乎职位高低,这会儿更多的是不真实感,和一种惴惴不安。
被耶稣转过身以方便加翼时,他忍不住问:“敌人是不是很难对付?”
他觉得这个升职速度多少有点坐火箭了。
“你会害怕吗?”耶稣的动作弄得利奥兰背后的羽根处有些痒。
利奥兰坦白地说:“我会。”
“但我会继续前进。我从没停止过前进。”
一种灼烫但轻松舒展的感觉在背后伸展而出。
利奥兰能感受到力量在不断涌入,同时又感受到自己的背后忽然沉了些许——不知道其他天使是否有经历过加翼,此时他着实有种得到了什么,也背负起了什么的感觉。
耶稣温和地道:“那就接着前行吧。愿你与心中的美德永不熄灭。”
一声类似灯泡突然断电的“噔”响蓦然炸鸣,利奥兰眼前一黑,再恢复视野时,他又重新站在耶稣受难的那片黄土地上,十字架上的人不知何时已没了气息。
一旁的大恶魔神色各异,而后于某一秒,阿斯蒙蒂斯等脸色倏地一变。
利维坦迎着天使投来的询问目光低声道:“耳边那些声音——那些咒骂原罪的声音,突然听不到了。”
没有大恶魔预料到这个,阿斯蒙蒂斯突然想起之前他同耶稣说话,对方总显得有些耳背——难道那不是病理性的障碍,而是因为对方耳边已有太多声音?
正在这么回忆的大恶魔忽觉后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不轻不重地向前推了一下,最后一道回响落在祂耳边:
‘你的未来里不该有我,亦或我投下的任何影子。向前走,别回头。’
第69章
耶稣——或者说上帝的一半灵魂正在坠向地狱。
不知道有没有书籍记载过这个,但地狱的构造从人类的视角看其实是这样的:在地球的某个平地上突然凹进去一个深坑,据说——并且也是事实,这个坑是当年路西法和堕天使们从天堂坠落,连续七天七夜的惯性砸出的深坑。
现在地狱居民其实住的不是这个坑,而是坑的背面,也就是地球里面。所以这里地狱火(岩浆的兄弟)总是永夜长燃,并且炼狱——也就是当年堕天使们砸出来的那个坑,在恶魔们眼中其实是座相当显眼的高山。
而此时此刻,耶稣正在坑的正面,就如同当年的堕天使们一样坠落。
这是段漫长的旅途,因此祂一边往下坠,一边核对自己心里的待办事务列表,以此抵消光明属性的灵魂解析重塑成黑暗属性带来的负担:
“转接祈祷,完成了。重新诠释戒律,完成了。创造圣器,完成了。推动堕天使们前进,完成了。主持加翼仪式,完成了。”
上帝仔细检视了一遍,觉得没有疏漏,感到十分满意。正冲自己点头,面前的无尽黑暗忽然被撑裂,冷不丁挤出一面水镜,撒旦的咆哮从水镜中传出来:
“雅威!!你做了什么?!这就是你一声不吭闭门造车造出的成果?谁给你权利这样做!”
说实话,上帝被吼得有点懵。祂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做法没有疏漏:“我又做错了什么?”
反思的语气比较诚恳,撒旦改咆哮为怒气冲冲的质问:“数千年前,你一厢情愿将我们从天堂踹下来,现在,你又想一厢情愿推我们前进?事情不是这么运转的。”
“听好了:不论我们是否原谅、什么时候原谅、什么时候决定向前走,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你没有权利替我们下这个决定,明白吗?!”
“以及——谁允许你把一半自己丢进地狱了?你问过我同意吗?滚出我的地盘!”
狂风呼啸着从坑底掀出来,直到被猛力拍出深坑,上帝都在沉思:人类到底是如何处理好家庭关系的??
力量的重塑造成了形体的兽化,令祂现在看起来像是一团包裹在黑色羽毛下的混沌。
啪叽一下落地后,祂又滚回坑边尽量诚恳地劝说:“我在炼狱深处代班,就可以让你们从现在的枷锁中解放出来,这不好吗?按照你的说法,即便你不接受我这么做,是不是也该问问其他同僚的意见?”
水镜像打羽毛球一样疯狂殴打黑色羽团的脑袋:“谁让你代班、谁让你代班了?你代班那我算什么?地狱的事要你管、要你管?你能把祂们从枷锁中解放出来,我不能?你看不起谁、看不起谁呢?”
黑色羽团被砸得到处乱滚。
水镜:“还有你刚刚往坑底一跳,是不是就打算继续自闭了?承诺呢?赌局呢?说好的‘在我回来前别作弊’呢?你还挺自鸣得意,都完成了、都完成了是吧?我什么也不算、算个空气?”
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不孝的事了,羽团被崽追着殴打。
某一刻,大概是被拍通窍了吧,上帝无奈地问:“你希望我怎么做?”
水镜压在黑色羽团上,把这一小团混沌压得扁扁的,顺带搓了搓了——考虑到接下来自己并不打算让上帝保持这个状态,这状态让自己时刻有种被觊觎地盘的不爽感,撒旦赶在上帝滚回天堂前多大逆不道地搓了几下看起来手感不错的羽团:“回你的地盘,继续未完的赌约——还有,永远、不要、自顾自地、踏进、我的地盘。”
撒旦松手前,又想起什么令祂好奇的事:“顺带一提——难道你预视不到这一幕?”
羽团哼哼唧唧,显然不是很想提这回事。但考虑到眼前的局势似乎还不错(上帝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还不错),祂勉强道:“我没法洞悉感情。”
“记得吗?奇迹可以做到任何事,但无法操纵爱情、亲情。有时候……我会觉得爱才是最大的奇迹,而对这个奇迹,我迄今仍在观察中。”
与此同时,各各他山。
屏障随着耶稣的断气而消散,利奥兰顾不及思索自己“视线所不能及处”到底暗示着什么,第一时间排开人群,向钉着耶稣的十字架挤:“我和亚兹拉斐尔、克劳利留在这收集沾血的物件,你们去守城军那儿抓住那个叫犹大的门徒——在幕后捣鬼的家伙说不准就附在他身上!”
大恶魔们虽然还没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出于对天使的信任、以及曾经行军留下的条件反射,仍果断地展开羽翼向山下飞去。
克劳利摸出不离身的创世引擎转了一圈,将刑场的时间暂停:“快!这样不管我们做什么,都不会跟这群人类发生冲突。”
两名天使直接用上超级速度争分夺秒。
利奥兰扎进人群间寻找行刑手、以及亚兹拉斐尔说的那个沾了耶稣之血的铁锤;亚兹拉斐尔则难得动作粗鲁地攥住十字架顶部,用力拔起木架,混有血液泥土翻溅起来的同时,被他和克劳利一人一只手抓着奇迹变出的麻袋接住。
克劳利试图让创世引擎成熟一点,学会自己悬空控制时间,而不要他在使用的时候总得专门腾出一只手拿着:“但凡能直接用奇迹收集这些破玩意儿——”
“呜……”
一种奇怪的、像是神话巨兽发出的低沉咆哮的震响,忽然震动、甚至扭曲了眼前的时空。
利奥兰随着脚下大地的震动一个踉跄,警觉性极强地在一把攥住铁锤后骤然展翼躲过。旋身飞向天空时,那扭曲时空的力量紧追而上:“小心!”
下方的克劳利和亚兹拉斐尔同样遭到了袭击。
在无形之力冲撞来时,他们几乎是下意识地施展了相同的奇迹,天使和恶魔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出乎意料地没有互相矛盾,反倒因为相同的保护彼此的目的迅速交融,化成一面坚韧的盾,将冲来的无形之力隔档回去。
两人被巨大的冲撞力掀飞出去,十字架在砸至地面时四分五裂。
亚兹拉斐尔狼狈地爬起,一边快速绞紧装着泥土的袋口,一边向十字架扑去,但被克劳利怒吼着拽回来:“你疯了?!被那玩意儿弄死,咱们连手上的这点土渣都保不住!——说真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利奥兰在看见现实被扭曲的景象后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造成的:“命运之矛!传说中刺入耶稣的侧腹,因此拥有左右世界命运、改变现实能力的长矛!敌人拿到了它!”
“但耶稣才刚死呢!”亚兹拉斐尔开始反过来拽着克劳利奔逃。
利奥兰:“传说又不一定是正确的!后世还觉得大洪水杀死了除诺亚一家以外的所有人呢!”
“究——算了,现在怎么办?!”克劳利抓狂。
他的话音尚未落下,身后追赶他们的力量猝然消散。
利奥兰绷着神经回首,看见原本聚满人的刑场早已人去楼空,仅剩下一些果壳之类人曾活动过的痕迹。
“那家伙——杀了所有人?”亚兹拉斐尔拎着克劳利降落,攥着口袋的手早出了一层薄汗,“不,不对,地面上有人逗留和离开的足迹,这更像是……”
“加速了局部的时间。”克劳利手上还攥着创世引擎,体感最清楚。他举起引擎示意了一下,“刚刚引擎顺向转了好几圈,这意味着那家伙至少把这片区域的时间往后调了好几天……该拿的东西早拿走了,幸好我们手上还截留下了几样。”
大恶魔们匆匆去而复返,阿斯蒙蒂斯手中仅有一具耷拉着头颅、向下滴着血的尸体:“这是犹大吗?我们赶到的时候,这家伙已经自尽了,躯壳里的灵魂不知所踪。”
“旁边还死了一名士兵,手上的长矛不知所踪,”利维坦将一枚铜色的吊坠递给利奥兰,“吊坠是在士兵手上发现的,金属链已经被扯断。”
利奥兰翻过拇指大的铜牌看了眼,上面刻着一行文字,倘若翻译成后世的英文,那就是一串数字和大写字母:6.6,J·I。
玛门面带嫌恶地扒拉了一下尸体的脑袋,让利奥兰看尸体的颈部:“看见没?拉扯的痕迹。”
“我敢打赌那枚吊坠是这具尸体的,上面刻的多半是这具尸体的出生日期和姓名缩写。J.I应该就是指犹大吧?我在旁边的登记册上看到了他的全名:犹大·伊斯卡里奥特。”
“这铜牌不值钱,多半是犹大和那个士兵之间发生了某种争执,打斗之下士兵扯断了犹大的吊坠……就这个情况来看,犹大当时的确有可能是被附身了,或者有人在旁边帮忙,不然很难解释他是怎么反杀武装整齐、常年训练的士兵的。”
利奥兰看着吊坠顿了一下:“那士兵叫什么?能招来他的魂魄询问吗?”
贝尔菲戈尔面露遗憾:“他的躯壳也空了……但旁边的登记册上有他抓捕犹大的署名,朗基努斯。”
——朗基努斯,朗基努斯之矛。
这个士兵被拿走的长矛,就是后世的命运之矛,这就意味着利奥兰刚才的猜测没错:“看来后世关于命运之矛的传闻果然有误,敌人应当是提前用这根长矛沾了耶稣的血……对了,耶稣在受钉刑前就头顶荆棘之冠,那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流血了!血样很可能是那时候取的。”
现在纠结这些也没有意义,利奥兰看向还眼巴巴盯着他等待一个解释的同伴们:“好吧,事情还得从一本日记说起……”
·
利奥兰花了挺长时间将跳来跳去的时间线同众人梳理了一遍,四原罪们的神情随着有关末日的细节越来越具体而逐渐严肃。
“我们得回去好好想想这档子事。”玛门显然并不希望世界真的毁灭,祂还没泡够小金库呢。
原罪们告辞离开时,阿斯蒙蒂斯犹豫了一下,单独留了下来:“听着,关于你之前的话。”
利奥兰涌起愧疚之情:“我很抱歉——”
“不,”阿斯蒙蒂斯打断,略有些纠结地说,“我……其实想感谢你。”
“在堕落之后,每天听着那些谩骂,想着上帝的遗弃——我想……我的确放弃了自己。我报复性的沉湎于欲望,一茬接着一茬地更换床伴,但欢愉褪去后留下的从不是快乐。”
“我……很感谢你叫醒了我。假如我在上帝的推动下选择踏出阴影,那绝不是因为祂代我选择,而是因为在那之前,你已在恳切的言语之后将选择权交给了我,而我是凭借*自己的意志*,选择了向前一步。”
阿斯蒙蒂斯看着天使,神情是与往日的轻佻或不久前的愤怒冷硬全然不同的柔软。祂微笑着道:“谢谢。谢谢你尊重我拒绝的决定。也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有凭借自己的意志走出来的能力——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想……未来我还是会见不同的男男女女,但那一定是出于我真诚地爱他们的容颜,或者品格,或者灵魂,而不是自我麻痹。”
阿斯蒙蒂斯展开手臂,给了天使一个短暂而不含欲望的拥抱,转身离开。留下企鹅一样抱着口袋的亚兹拉斐尔和一脸一言难尽的克劳利并肩看利奥兰。
克劳利最先纳闷地开口:“祂是怎么在看着你攥着这么个大铁锤的情况下说出这种煽情话的?”
满脸感动的亚兹拉斐尔顿时震惊地看了克劳利一眼,随后将装着泥土的口袋递给利奥兰:“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利奥兰瞬间紧张起来:“猫,我的猫,我的猫没有把邻居挠出个好歹吧?!”
——还好,没有。
当利奥兰带着大锤小包冲回之前的落脚点时,他收获了一只持续大骂的猫咪,以及七成新的邻居。
利奥兰替邻居治疗时疯狂道歉,猫就在他脚边很脏很脏地骂他。
一切口头感谢都是虚的,真正能抚慰邻居心理阴影的是利奥兰因内疚补偿的三倍报酬,变回无暇全新的邻居拎着钱袋,甚至慷慨激昂地表示不介意再来一次。
利奥兰感谢了邻居的好意,一边往棚屋走,一边对着拒绝他抱、但是非得贴着他腿走路的猫发誓:“这样对你来说会很难熬吗?我明白了,没有下次。”
猫听不懂,猫继续凶凶地骂。
利奥兰好脾气地听,也不嫌吵,进门后施展了一个奇迹以免扰民,随后摸出日记:【感谢您的建议,福尔摩斯先生。家里的麻烦解决了。】
他写得磕磕绊绊,因为猫咪跳上桌子挠他的羽毛笔。等他陪猫咪玩了会扑羽毛的游戏,猫累得趴在他手边呼哧呼哧喘气时,日记终于有了回复:
【??】
【‘解决了’?怎么解决的?别告诉我你们和解了?】
老天,别吧,早知道他就该建议得再偏激点,总好过利奥兰被撒旦三两句话忽悠得晕头转向——别说什么利奥兰精明得像老练的英国公务员,那警察在家里还有被家暴的呢。
利奥兰根本想不到麦考夫脑补了些什么:【不是和解,是相安无事。这样已经很好了,,作为报酬,你有什么忙需要我帮吗?】
利奥兰又等了很久,当他批注完两摞公务时,麦考夫的回复才姗姗而至,可见对方在提出这个请求前,有经过反复且犹豫的思考:
【我手头上有个案子……不是很好处理。波吉亚的黑珍珠,听说过吗?方便的话,我想面谈。】
比起夏洛克宁死也要发短信的怪癖,麦考夫只要能打电话,就绝不会诉诸文字,能亲眼见到真人,就不会只听声音。
一个人的神态、举动、言语,都能帮助他更深入地洞悉对方的本质,这也是麦考夫在头一回和约翰·华生打交道时,一定要费一番功夫和对方碰一面的原因。
利奥兰说实话有点难想象能让麦考夫评价“不是很好处理”的案子究竟有多麻烦。
合上日记本起身准备出发时,他像往常一样先向地狱的办公室派了一具分身,以防错过工作,随后看向猫猫:“我……可能又要出远门了。这回我会带你一起去,你愿意让我抱吗?”
猫弓着身警惕,但没有拒绝。
于是,正在自己办公室对着日记本沉思的麦考夫才眨了一下眼睛,下一瞬眼前就多出一道身影。身影张开嘴:“哈——”
利奥兰赶紧捋了捋猫咪又炸毛的脊背,抱歉地对麦考夫道:“未来有点怕生,不好意思。”
“……”麦考夫靠在椅背上,微张着嘴,神情有些讶然,“我没想到你会养猫。”
“上一次见面时,我还推断你拒绝走入任何一段需要承担责任的私人关系,因为……某种救世主情节。”
“?”利奥兰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词,“什么意思?”
麦考夫微笑:“我是指你怀抱的爱是一种广博的爱,我亲爱的朋友。就像上帝平等地爱世间一切,就像律法不偏不倚。这让你令人感觉……我该怎么形容呢,‘很有距离感’。”
麦考夫站起身:“但话又说回来,我似乎没有立场在这个问题上指摘你,既然你能按照我的建议处理好那么麻烦的家务事,证明你在人情世故上至少比我擅长。”
猫咪在利奥兰的怀抱里逐渐汲取到了安全感,安静下来。
利奥兰看着突然说好话的麦考夫:“你知道你这样说,只会让我觉得你准备丢给我一个相当棘手的烂摊子吧?”
“看起来蝙蝠侠和你打过不少次交道,让你如此警觉。”麦考夫从书柜里抽出一份文件转身,递给利奥兰,“‘波吉亚的黑珍珠’,实际上是一个任务目标的代号。三年之前,MI5在外潜伏的特工传递回来一份情报,大致内容是‘波吉亚的黑珍珠藏在石膏像里’。”
利奥兰快速翻了下麦考夫递来的文件,发觉这沉甸甸的报告掺了90%的水分,所有的干货已经被大福尔摩斯精准地概括了,很能体现出大英公务员写公文的超凡水平:“……所以那个任务目标是什么?”
麦考夫单手揣在西裤口袋里,金细的怀表链在有些昏暗的照明下熠熠发光:“没有特工知道。但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一旦你接下这个案子,就意味着可能得与众多藏在黑暗中的罪犯为敌,有些甚至是我也不愿站在其对立面的。”
债多不压身,利奥兰接了。毕竟打击犯罪行动,天使义不容辞!
怀揣着无限的干劲儿,天使顶着雀跃的小卷毛一路跟着助手小姐坐进专车,将入睡的猫猫当小桌板架联络器,顺带将耶稣之死的情况同蝙蝠侠简述了一遍:【……大概就是这样,现在我正在伦敦,帮大福尔摩斯先生查案。】
同样在英国,正准备参加一场与圣器有关的拍卖会的布鲁斯:“?”
没别的,就是想问天使什么时候又跟麦考夫·福尔摩斯联系上的?发生这么重要的事,天使怎么还有心情帮麦考夫·福尔摩斯查案的?
【B:MI5还是没招到能射中移动靶子的特工吗?令人惋惜。】
【B:不过以麦考夫·福尔摩斯的能力,很难想象有什么案子是他也觉得棘手的。我更倾向于你正在查的案子,麦考夫·福尔摩斯已经知道答案,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或者懒得亲自处理。不论如何,凡事小心。】
【B:需要帮忙吗?夜翼正和我在一起,他很想你。】
这倒是实话,夜翼已经失魂落魄好几个月了,因为蝙蝠侠的夺氪之仇,今天上飞机前都还在拿幽怨的眼神瞅他。不过这会儿夜翼正和红头罩远程联机打游戏,完全处于乐不思氪的状态。
利奥兰:的确挺希望能借助蝙蝠电脑的资料库的,经过麦考夫同意后,他将有关波吉亚的黑珍珠的情报同蝙蝠侠简述了一遍。
【B:?巧合吗?我准备参加的拍卖会里有一样拍卖品就是‘波吉亚的黑珍珠’。】
【B:如果说这么多年的义警生涯教给了我什么教训,一是绝对不要惹怒便士一,二是世上没有巧合。我建议你最好能够赶来拍卖会一趟。】
“o.0?”利奥兰盯着蝙蝠侠的回复看,总觉得对方的语言风格似乎与过去有所不同,“你在哪里?不不,直接告诉我拍卖会场在哪里?”
如果有什么是天使历经千年没法忘记的,那就是蝙蝠车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
【B:……你确定要直接去会场等我们?记者们会——】
·
——非常疯狂。
拍卖会场门口,利奥兰刚刚降落,英国记者们就蜂拥而上。
谁懂“利奥兰”这个名字在媒体界的含金量?利奥兰出现在拍卖会门口的第一时间,英国媒体们就大喜过望: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他们了!!
“利奥兰!请问你今天为什么会出席这场拍卖会?你这次的同伴是谁?”
“会有新人吗!是英国人吗?”
“哥谭的韦恩父子怎么办?夜翼怎么办?”
驾驶着豪车缓缓驶入会场的韦恩父子:“……”
夜翼依稀还记得之前和利奥兰一起行动时,对方跟克拉克一起对着觊觎他们的魅魔瑟瑟发抖的样子,当即推门想要下车。
手刚搭在门上,就听过去那个纯情的氪星人温和礼貌,但绝对不慌张地道:
“会不会有新人,要看缘分。但今晚我的同伴的确是韦恩父子——哦,他们来了!”
天使兴高采烈地隔着茫茫记者海,冲着敞篷车上的布鲁斯和迪克挥手。
记者们:“——!”
同伴是、韦恩父子?!
好家伙!上一次露面这还是个二选一的单选题呢,这一次直接变全选?
这辈子只左拥右抱过双黄蛋以示人,从没自己做过双黄蛋之一的布鲁斯:“……”
双黄蛋中的另一枚·迪克:“……”
迪克震大惊:“他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布鲁斯心情沉重:“你可以把他看成一款友善版毁灭日。指望他一尘不变是不可能的。”
然而来都来了,难道要甩袖离开吗?
算了算了,声誉都是身外之物,区区三人行而已,天使都不在意,花花公子布鲁斯·韦恩在意什么?正事重要。
调整好心态,布鲁斯挂上惯常轻佻慵懒的笑容下车,信手扣上西装纽扣,大步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中拉着迪克走向天使:“利奥兰!很久没见,谢天谢地你还记得我们。”
周围的记者们隐晦地发出窒息般的倒吸气声。
看看满脸不情愿的理查德·格雷森!看看布鲁斯·韦恩攥着儿子手腕的手!听听这话!
秽乱,太秽乱了,们哥谭人。
嘿。
虽然很擅长honey trap(色诱),但还没经历过这阵仗的迪克略感彷徨无助:“我没……我不是……!”
现实没给他否认的机会。
众目睽睽之下,利奥兰的手臂伸展开来,左臂揽着布鲁西甜心的腰,右臂挽着理查德·格雷森的手臂,神态语气甚至称得上急切:“咱们进场吧。”
第70章
利奥兰急迫的原因很单纯:他把猫藏在胸前衣襟里,虽然奇迹能避免记者、猫咪互相发现彼此,导致猫猫应激,但是跟铲屎官贴得太近,猫猫开始蹬腿了!
匆匆赶进包厢关上门,利奥兰赶紧把扣子解开。
猫猫立即窜上茶几,谨慎地在石桌上巡逻了几圈后,冲着蝙蝠父子的方向哈气。
“噢……小猫咪。”夜翼发出融化的声音,显然猫咪的凶悍只能变成人类的萌点。
布鲁斯则显得有些讶异:“你……养猫了?”
182年,他看着恶魔猫每天在天使身边打转,没一个能成功勾引天使抚摸一下的。怎么突然就跨越到养猫上了?
利奥兰确认猫咪就是假凶,没有应激反应:“你知道的,我离开这里后发生了一些事……让我思考拒绝任何生灵靠近,是否会让我犯相同的错误,站的太高反而迷路之类的。”
多么纯洁而深刻的哲学话题!
但在旁人眼中,事情就大不相同了:利奥兰如此迫不及待拽着韦恩父子钻进贵宾包厢、关上房门,在做什么?能做什么?
现在距离拍卖会开始还有那么长时间呢!贵宾包厢又不是大学图书馆,还要提前占位。
一时间,人们想入非非,所有视线都灼热地投向贵宾包厢那扇厚实的门,巴不得能钻进门板看现场。
隔着蝙蝠电脑,第一次吃到直播的达米安:“……”箹夏
罗宾如遭雷劈。
是这样的:但凡利奥兰早上挽着布鲁斯露面、晚上挽着迪克出席,他都不会说什么。但左手搂着他父亲,右手挽着他兄长??同时??这画面对达米安来说有点太超过了!
红罗宾在旁边淡定饮咖啡。
那咋了,好歹罗宾还不知道眼下这场面不仅仅是演戏,三位演员中至少有一位抱有真心、这真心很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觉,整个场面的复杂程度少说能再添几层。
眼下真正的重点是什么?是格外在意礼节的利奥兰仅仅体贴礼貌地挽着迪克的手,却直接上手搂布鲁斯的腰?不,是今晚的任务!
红罗宾啪啪按了几下键盘,将拍卖会场的全部监控镜头切出来:“正在比对人脸识别……等等,为什么A03区的监控整个黑了?”
拍卖会场,贵宾包厢。
红罗宾的声音顺着布鲁斯摘给利奥兰的单侧入耳式隐藏耳机,传入利奥兰耳中。利奥兰条件反射地将整个会场检视了一遍:“嗯?怎么那个区域的人手臂骨骼都掺着金属?”
布鲁斯顺着利奥兰的视线看去:“那就是A03区。有关那些金属,你还能看见什么?”
利奥兰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奇怪……那些金属看起来像是某种仿生结构?类似鸟爪。血液里也混着东西……某种化学冷冻药剂?”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利奥兰还顺道解析了一下化学冷冻药剂的分子结构?夜翼飞快合上张大的嘴巴赶紧摇手:“足够了。我可以确认他们应该是猫头鹰法庭派来的利爪——就是听命于猫头鹰法庭,经过身体改造的傀儡杀手。”
布鲁斯一眼看出利奥兰想问什么:“不。猫头鹰法庭不是正规法庭。它在哥谭就像猫头鹰在哥谭一样盗版。”正版是蝙蝠。
“它是一个根植于哥谭的犯罪团体,成员囊括商政各界,暗中操纵哥谭的大小事务……我以为数年前,我已经将它的老巢摧毁了。”
“义警们能从棺材板里爬出来,这些反派当然也能。”迪克翻看拍卖清单,“问题是这里是英国,不是哥谭。猫头鹰法庭离开哥谭,来这里做什么?”
利奥兰抱着猫悬浮而起:“那些‘利爪’似乎正在往货物仓库进发,没时间思考了。”
布鲁斯和迪克条件反射地同时拿制服,又同时看着对方顿住。
韦恩父子跟着利奥兰进包厢,蝙蝠侠和夜翼跟着利奥兰冲出去,这会不会有点太明显了?
布鲁斯在迪克开口前迅速道:“利奥兰可以用……魔法,屏蔽人群的视线。还有那只猫,它有什么特殊血统吗?你确定把它带进战场是安全的?”
半分钟后。
换好夜翼制服的迪克一边奔跑,一边兴奋地冲着利奥兰碎碎念:“你不知道我等待这一刻有多久!组队行动!就我们两个!——说起来,我真没想到你会让布鲁斯留下看猫。你知道的,和蝙蝠侠一起行动时,这种琐碎事一般都是由助手做。”
利奥兰也没想到:“但未来似乎很青睐布鲁斯。上一次我看它主动用舌头舔舐他人的皮肤,还是在我将一个自尽的孩子从湖水里捡出来的时候。”
“噢,”迪克耷拉下眉毛,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我倒是没那么惊讶。”
“看看生活把布鲁斯变成了什么样!你能想象曾经的布鲁斯会站在楼顶,叉腰说‘我既复仇,我即黑夜,我是蝙蝠侠’吗?之前有一回他失忆,他还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评价‘脸不错’。”【注】
现在的布鲁斯:“……”
布鲁斯:“你们知道我能听见的,对吧?”
迪克捂住了面罩收声处。
过去的青春蝙有一种一眼就知道是谁养大的英式刻薄幽默感。
迪克谈兴正旺,又给利奥兰分享了几个:“……再比如有一回,我还是罗宾的时候,我们合力对付一个可以让心声互通的反派,我亲耳听见布鲁斯在心里用蝙蝠侠那种低沉的喉癌嗓说。”
迪克清了清嗓子,严肃地模仿蝙蝠侠的声音:“‘所有人都会犯错。’”
“‘除了我。通常不会。’”【注】
岁月是把杀蝙刀,刀刀将过去的蝙蝠侠那些松弛感、冷幽默、中二、活跃切割成了现在的样子。
但迪克很快又振奋起来:“不过最近蝙蝠又有在说一些蝠言幅语,我想他似乎正在尝试捡回曾经的自己……啊!货品仓库!到了。”
仗着有奇迹阻隔,两人正大光明地在利爪们身后降落。
利奥兰将思绪从迪克的话中拉回来,观察了一下毫无设防的仓库:“刚刚我就想说,仓库这种地方不应该有很多看守吗?如果货物失窃怎么办?”
蝙蝠侠催眠自己遗忘刚刚发生过什么对话:“你是说,从一开始这间仓库就处于无人看守状态?——看来敌人这次是有备而来。”
“先别打草惊蛇,看看他们准备窃取什么出来?”
利奥兰和夜翼的注视下,有备而来的利爪们自信地钻进仓库,隔了十来分钟,满脸茫然地钻出来。
半分钟后,他们再度钻进仓库,十几分钟后再度两手空空地钻出来。
夜翼:“……?是这样的,蝙蝠,他们找了两遍都没找到目标,要么是提前被人偷了,要么是他们被人耍了。”
这就很尴尬了……利爪们几乎可以说没有自主意识,审讯根本无法必出招供。猫头鹰法庭显然也不可能如此人道主义地给傀儡们一人配一部手机,想抢了通讯设备查看也不行。
“Hmm”蝙蝠侠发出一声猫呼噜似的低哼,“还有别的机会。红罗宾告诉我有一具利爪落单,正在寻找合适的人质。”
夜翼:“?”
夜翼:“等等,你不是——”
“?”利奥兰抬头看向包厢的方向,“他要做什么?”
论当人质,现场还有谁比布鲁斯·韦恩更经验丰富呢?
考虑到夜翼的警察工作很注重生活作风问题,布鲁斯甚至没有把戏做全套,穿得整整齐齐、抱着猫就出了门。
他一边笑一边倒退出房间,仿佛屋里真有人似的对门内说:“有什么想要的直接叫价,我陪未来解决一下个猫问题就回来。God,看来下次得让贵宾包厢里准备猫砂盆。”
弱小柔弱但貌美的布鲁斯开始移动了,如此恰好地在迷路下精确撞上利爪,又如此顺理成章地被这具单独行动的利爪绑票。
“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夜翼一边奔跑,一边习以为常地借着面罩搭载的可视屏幕看布鲁西甜心被利爪劫持着一路走向公共区域,好吸引人群的注意力,“诚然,没有自主意识的利爪会单独行动,证明他一定在被派遣者单独操控。但我以为猫头鹰法庭应该知道布鲁斯的身份?就算劫持人质也不可能劫持布鲁斯,正常情况应该掉头就跑才对。”
“也许之前布鲁斯的剿灭工作做得的确足够到位,以至于猫头鹰法庭的继承出现了断层?直到某个旧贵族的后裔,在家中意外发现老爹或者祖父祖母遗留下的‘猫头鹰密室’,ta才试着重振猫头鹰法庭的昔日荣耀……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派遣者不清楚蝙蝠的身份,还如此鲁莽地让利爪出现在公众面前了。”
天使直接拎起奔跑中的夜翼挂在身上:“我们得尽快赶回包厢。不管怎么想,布鲁斯被劫持,我身为氪星人却还呆在包厢里不露面,有点不合理了。”
——哪里不合理了!所有围观群众火眼金睛地认为很合理。
看看利奥兰左拥右抱着韦恩父子进房间那急迫劲儿,这不得一关门就干柴烈火?布鲁西甜心衣衫整齐绝对是在搞某种类似“父目前犯”的情趣play,啧啧……不愧是阔佬,玩的就是开。
遭遇绑架都拦不住吃瓜的本能。迪克和利奥兰姗姗来迟赶到现场,0个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做义警去了,大家敏锐的视线只在迪克似乎微微发红的脸色、额角的细汗和轻微的急喘上打转。
布鲁斯已经从宾客们的目光预料到了迪克明天回警局上班不会好过,在心中为崽点蜡,但正事要紧,他还是全心全意地演戏:“等等,朋友。没必要这样。你想要什么?我可以拍下送给你,并且不追究责任。你不需要伤害任何人。”
猫咪疑惑地蹲在布鲁斯怀里看利爪,主要是它既没有从布鲁斯身上感觉到害怕,又没有从利刃身上感知到人类该有的情绪反应。这就让猫猫很难理解一只两脚兽把前爪搭在另一只两脚兽的脖子边一动不动是要干嘛,它们猫一般不这么打架。
利爪以平板的语气复述操纵者的话:“我要波吉亚的黑珍珠,把波吉亚的黑珍珠交给我,否则我就杀死布鲁斯·韦恩。”
利爪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赶到的氪星人:“你也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吧,利奥兰?所以我警告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一旁真正的韦恩家属·但是完全被绑匪被忽略的迪克:“……”
罢了,这恰恰证明了他的身份掩饰工作做得很到位。
利奥兰皱眉思索哥谭的犯罪组织怎么会和MI5特工留下的情报有关:“黑珍珠到底是什么?”
怎么想一颗珍珠都不至于让MI5、哥谭的犯罪组织都虎视眈眈。
红罗宾的声音从耳机里钻出来:“继续和操纵者保持对话!康斯坦丁正在借助魔法踪丝定位操纵者的位置。”
利奥兰顿了顿,自然地接着道:“你想要它,至少给我个机会帮你找出来。如果你不告诉我它是什么,我怎么替你找?”
利爪毫无感情地笑了几声:“那不关你的事。我知道在场的人里有人拿走了它,我只需要逼迫ta交出来。至于逼迫的方——呃!”
耳机那边传来康斯坦丁解恨的啐骂:“找到你了!不入流的菜鸟……魔法可不是你这种半吊子随便上手就能操纵的。”
虽然听不见拳拳到肉的殴打声,但是听康斯坦丁一句接一句宣泄式的质问,利奥兰完全能想象敌人在被康斯坦丁如何用魔法痛揍:“逼迫、逼迫,就凭你这点本事还敢说‘逼迫’?你知道我付出了什么代价才学会那些该死的魔法吗?你知道我花费了多少精力搜集那些魔法道具吗?而现在!这些我花了一辈子加点的技能却变成了副职!让一个魔法师中年改行当律师!小子!”
“……”利奥兰感受到了另一端的怨气冲天,“你知道我其实没有强迫你当律师的意思,对吧?”
“是的,你没有。”康斯坦丁气喘吁吁地停下手,“是我那少得可悲的良心在迫使我自我折磨……抱着那些法学大砖块至少我能睡得安稳点。”
而不是总被一群心魔纠缠着问“你如此享受,但凭什么?”
挟持着布鲁斯的利爪因失去操控而回归静止休眠状态,布鲁西甜心小心翼翼移开刀刃,大步走到利奥兰和夜翼身边拥抱了一下他们——猫咪被挤得愤怒大骂:“谢天谢地,我差点以为……”
布鲁西甜心用心有余悸又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利奥兰。
利奥兰:“?”以为什么?
布鲁西继续含情脉脉:我还没编,到你接话了。
利奥兰编不出骚话,索性在人群隐晦的倒抽气中抬手压上布鲁西甜心的脑后,纠缠着黑软发丝的手掌微微用力按下布鲁西甜心的头颅,与对方安抚性地抵了会额头,而后微微退开。
保持着仅仅一拳的距离,利奥兰低声说:“我不会让你、或者任何人出事。”
一旁的迪克:“…………”
救命!!他是不是也该想点骚话出来??但是上帝知道他完全不想加入这摊浑水啊!
他明天是要去警局上班的!之前那个被父亲横刀夺爱的剧本只能算他倒霉,但是和父亲共享爱人这就是生活作风问题了啊!造成舆论风波是会被调查停职的!!
红罗宾以冷静的语气幸灾乐祸:“碎碎夜翼,他看起来快抱了。”
快碎的人不止夜翼一个,隔着水镜,撒旦同时发出窒息的声音:“利奥兰在做什么??快撒开那个家伙!一点小危机而已,有什么必要牺牲成这样?”
终于归位的上帝主打一个敷衍性陪伴,嗯嗯几声接着看水镜,能看得出如果不是看在刚有好转的亲子关系上,上帝更想无干扰式看直播。
水镜里,利奥兰端着一锅父子盖饭在众人伸长脖子的注视中钻回房间:“问题不大,迪克。你完全可以在被问询时咬定这就是亲子活动,父亲和父亲的伴侣带你来参加拍卖会,能有什么作风问题?”
“现在的重点是黑珍珠——康斯坦丁,你能问清楚那个操纵者黑珍珠到底是什么吗?又为什么会被他盯上?”
众人安静下来,康斯坦丁在嘴里碎碎念地咕哝了几句“‘康斯坦丁!来蝙蝠洞!’‘康斯坦丁!审问那个操纵者!’我现在也是变廉价了,只要别叫我回去上课,干什么都行”:
“还用你们说?我已经在他大脑里搜刮过一遍了。”
“就像夜翼猜的那样,这小子的确是在自家祖宅意外发现了祖父母的密室。不过他想的不是继承,而是这如今空空如也的法庭是否会成为他的人生污点。”
“数日前,有一条消息传入他重新启动的法庭联络中枢,说伦敦有一份代号为‘波吉亚的黑珍珠’的情报,里面记载了猫头鹰法庭的所有犯罪记录、证据,包括高层名单。很不幸,那小子的祖父母就在名单中。”
“一旦情报被官方或者旁人拿到,他要么面对家产被官方收缴的窘境,要么面对无止境的敲诈勒索。”
“所以这小子驱使利刃当众露面,根本不是因为‘鲁莽’,而是因为他根本没想‘继承’法庭,只想彻底切断自己与法庭之间的联系。”
“在他计划中,拿到‘黑珍珠’后,所有利刃都会自毁,从此他将安枕无忧。”
布鲁斯:“谁传递的消息?”
康斯坦丁:“他不知道。他试着查了号码,但那张电话卡的所有信息都是虚假的,就像特工或者罪犯经常使用的那种次抛电话卡。黑市里长期流通这种东西。”
罗宾带着点傲慢的童音响起:“哼。那是因为他是个菜鸟。号码是多少?交给我来查。”
利奥兰很难不对布鲁斯投注以“再看一次还是很不可思议,你居然非法使用童工”的凝视,布鲁斯一个原地转身,若无其事地背对利奥兰:“即便查不到号码,现有的情报已经提供了不少线索。”
“首先,猫头鹰法庭显然是被利用了。但这个人既然能知道猫头鹰法庭的存在,就说明ta在哥谭至少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并且在哥谭的商界或者政界混得不错,否则ta没有机会接触到这个地下团体。”
“其次,‘波吉亚的黑珍珠’是MI5内部的机密情报。能拿到这个,很可能敌人是MI5的内部员工。”
利奥兰若有所思:“但一个人怎么可能既是英国的情报人员,又是美国的……哦!也许这个人曾是MI5派往美国的间谍!但——MI5不是只负责国内的情报管理吗?”
“这恰恰是一件好事,能帮麦考夫筛掉一大批人选。”柔软的猫咪也不能让布鲁斯停止舌灿毒莲,他紧跟着又补了一句,“但愿能。”
麦考夫的回复来得很快:
【M:即使这是真的,我也没法承认。】承认了可就是国际纠纷。
【M:还需要进一步精确范围。】换句话说,满足条件的特工还不少。
利奥兰:“……”
康斯坦丁嗤笑:“别觉得从麦考夫·福尔摩斯手里拿出的情报,就一定只属于MI5了。之前他和夏洛克为了铲除莫里亚蒂的势力,还不是一路潜伏到了塞尔维亚?MI6里绝对也有他的人。”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即便范围已经缩小到“曾经派往美国的特工”,麦考夫仍说需要进一步精确范围了。
毕竟MI5特工的确是只在国内活动,但MI6特工那可是满世界的跑,一天都算不准辗转几个国家——看看007吧!
布鲁斯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短促但包含嘲讽的低哼:“Hmm令人遗憾。便士一时常让我对英国的情报组织抱有不切实际的过高期待。”
利奥兰:“……”
总感觉蝙蝠侠之前是憋太久了,现在在报复性蝠言幅语。
耳机另一边忽然传来康斯坦丁的轻嘶声:“坏消息。”
“污水厂紧急告知我,有人试图闯入厂内。”
“!”利奥兰神色顿时一凛:“谁?”
袭击污水厂,显然是冲他来的。
康斯坦丁:“谜语人。哦……这看起来可不太好,这太糟了,我们必须得立刻回厂里一趟!”
利奥兰二话不说揣起大小蝙蝠和猫起飞:“怎么回事?谜语人做了什么?有谁受伤吗?”
康斯坦丁:“Yeah……谜语人被地狱犬咬了,我们再不回去救他他可能得死。”
“——顺便一提,杰森的墓现在是不是空出来了?也许我们可以废物利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