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呼吸间,林染已经靠近跑在最前面的人。铁木棍大力横扫,混子还没回过神来,大腿挨了一棍子,从山上滚了下去。
这一片山里土层厚,漏出来的尖石少。林染一点不担心人滚下去,脑袋会碰到石头砸开花。她三两步往上,一个个都给扒拉下去。
人人都得到力道相差不大的一棍子,个个尖叫着滚下山。
公平公正。
另一边山上,有被林染这揍人跟扒拉萝卜似的骇人架势惊住,往回跑的,也有刹不住脚,直直朝谢韵仪冲过来的。
谢韵仪毫不犹豫的举弓,放箭。
尖头木箭射中最前面一人的发髻。
那人只觉得箭支直直的朝脸面刺来,两眼一翻,吓晕过去了。
谢韵仪移动弓箭,瞄准跑在后面的混子。
混子大叫:“别射我,我刹不住脚,我这就……滚……”
箭支穿过发髻,滚字轻飘飘的落地,人也倒下了。
后面的哪管还能不能刹不住脚,原地跪下,双手撑地,也不管手掌下是石子还是木刺,四肢着地,转个方向,就往山上爬。
林染提着铁木棍下来,路上滚做一团的混子们“哎哟”“哎哟”哀嚎个不停,不敢爬起来,也不敢跑。
林染肃着脸:“闭嘴。”
瞬间安静。
“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静得落针可闻。
林染上前一步。
“你别过来,我这就拿,这就拿。”
“我,我出来干活没带钱。”
林染冷哼:“一会叫我发现谁私藏一个子,全部一起挨打。”
已经掏出一把铜板的老大孙俊杰,肉痛着从胸口衣兜里摸出两块小银角子,忍着额头大包的钝痛,不耐烦的朝后喊:“都痛快的交出来,谁要连累老娘挨这位女侠的打,老娘再给补一顿。”
她孙俊杰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这位女侠是个狠人。动手搜身这事,这位女侠绝对干得出来。她离得近,都能看到女侠眼里的跃跃欲试了!
劫道的反丢了钱不算,身子再被占了便宜?
苍天,她们凌云派要被整个青石县道上混的,笑掉大牙。
说没带钱的那位,如丧考批,慢吞吞的从左边衣袖,右边衣袖,左侧胸襟,右侧胸襟,左侧裤兜,右侧裤兜各摸出三个铜板来。
孙俊杰余光瞟见,嫌恶的叱道:“藏鞋底的也拿出来!”
林染:“鞋底的不要了。”
那边谢韵仪见状,拿着刚买来的菜刀上山。
她先将射出的两个箭支寻到,再走到混子身边蹲下,使劲掐人中拍脸,给昏迷的两人叫醒。
“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谢韵仪恶狠狠的说完,拼命往下压,上翘的嘴角。
难怪阿染那句“来了”,带着几分兴奋劲儿,打劫劫道的,爽!
睁眼就看见菜刀在面前比划,两混子哆嗦着嘴唇:“姑,姑奶奶,你拿稳点!”
拿钱的速度飞快。
谢韵仪收了铜板,在后头赶着她们下山。
林染把缴获的银钱放板车上,叫混子们排排躺好,头套都摘掉,铁木棍给谢韵仪拿着:“跟在我身后,一会谁不老实打谁。”
她可不信混子们会乖乖听话,把钱都交出来了。
谢韵仪见势不对,一把拽住她,“你干嘛?”
林染:“搜身啊。”
孙俊杰瞳孔地震,这,这位女侠真要对她们下手?虽说女侠身条俊美,长得也不差,可,可,她们混子也是要尊严的呀!
谢韵仪指着一排混子,不可置信的尖声喊:“搜身?阿染,你,你要去摸她们?”
林染神色淡然:“都是女人,她们有的我都有,搜下身怎么了?”
孙俊杰傻了,都是女人,也不能随便摸别人啊!这位女侠脑壳不正常!
谢韵仪被林染这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气得胸口疼,口不择言:“阿染想摸女人,回去摸我!”
话音落地,谢韵仪恼羞成怒,狠狠推一把林染:“走了,肚子都饿了,回家吃饭。”
“真凶。”林染拉着板车小声嘀咕,“谁想摸女人啊?我那是搜身!摸你?我又不是同性恋。”
谢韵仪没听清,看林染一副不服气的样子,瞪她一眼,叱道:“嘀咕什么呢?”
林染拉长了调子:“说今儿运气好,天上掉财。”
走了几步,她转过身去,朝着混子们喊:“我是柳树村的林染,你们一个个长什么样,我都记住了。若是知道你们还在这劫道,或是敢报复柳树村,我一个个找你们家里去,打断你们的腿!”
孙俊杰带头:“不敢了,不敢了,女侠放心,我们这就改邪归正。”
“不敢了,不敢了,我们这就换地。”
“换什么地?是改邪归正!不劫道了!”
哎,都被人看见了面孔,这地界是混不下去了。
报复?她们可不敢!
谁知道这位脑壳有病的女侠,会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来!
离混子们远了,谢韵仪兴致勃勃的数钱:“一两二钱八文。”
林染:“一人一半。”
谢韵仪:“木梳、木盆、木桶、木箱,一匹粗布一匹细布,算你买了送我的。余下的针线、木架子、布匹,蒸笼,菜刀那些我出一半。”
“你倒算得挺清。”林染阴阳怪气,“之前说一起用,是在这等着呢!”
谢韵仪哼声:“我不管,就是你送我的。”
林染了然:“布匹蒸笼和菜刀,拿到阿娘阿妈跟前显孝顺是吧?”
谢韵仪挺胸:“我就是孝顺!”
林染默了默,无话可说。
她从空间拿出一个陶罐,装上水:“洗手。”
谢韵仪不知道她突然殷勤的目的,警惕的洗干净手。
林染嗤声,递出两个豆渣馍馍:“刚才不是说肚子饿了?还有大半个时辰的路,先啃着。”
谢韵仪接过来,一边啃,一边在心里算账。
算了一炷香,谢韵仪大方道:“卖狼皮的三钱零头给你,现在你的私房还剩六两四钱,我的八两四钱。在阿娘阿妈眼里,咱俩的私房,还剩五钱。”
林染心里一合计:“你算账的本事不错。”
谢韵仪抬抬下巴:“我教你。”
林染微笑:“多谢。”
“学生要给夫子交束脩,逢年过节和夫子生辰,也要表示心意。”
谢韵仪意有所指,拐着弯儿提醒,“虽说我跟阿染是睡一张床,亲密无间的妻妻,不需要束脩和四时节礼。但,阿染若是心存感激,想要表示一二,为师也会心下大慰。”
林染懂了,这是提醒她要时不时送礼物呢!
林染又拿出一个饭团:“没饱?多吃点。”
谢韵仪抓过来,狠狠咬一大口:“哼!”
阿染这是嘲讽她吃了人的、用了人的也不嘴短手软呢!
吵吵闹闹一路,时间过得格外快。
林春兰和林秀菊中午歇晌,还没去地里忙活。林染推着板车才到家门口,她俩就迎出来了。
“麦子二十四文一斤,讲价到二十三文。”林染不等阿娘阿妈问,就说,“买了六百斤。”
“怎么买这么多布?”林秀菊从车上卸下布匹,“箱子是该给阿清买一个。哟,这么多碎布头,花了多少?”
林染将麦子扛到阿娘阿妈屋里,“布买得多,掌柜的便宜给的碎布头,这一背篓二百文。”
林春兰垫垫,顿时就笑了:“这得有二十斤了吧?这布头还都不小,都是细布,做足袜再好不过。”
谢韵仪搬蒸笼,笑得温柔:“阿染买了粮还剩二两七钱,菜刀、布匹、蒸笼这些都是我俩孝敬阿娘阿妈的。”
“我就说呢,光布匹就得小二两,卖粮余下的怕是不够。”林秀菊把布匹放女儿儿媳房里,又来帮忙拿陶罐,“那二两七钱你们拿着,孝顺阿娘阿妈也不是这么个孝顺法,你们小两口手里总得有点银子。”
东西卸完,林染去隔壁还车,回来将二两七钱塞林秀菊手里:“我每月都有十多两银子拿,这二两七钱阿娘阿妈收着。”
林秀菊不再推辞,一家人不用分太清。
林春兰在屋里检查背篓:“哟,买这么多线呢,针也买了。”
谢韵仪厚着脸皮歪在林春兰身边,摇晃阿娘的胳膊,羞赧道:“阿清针线上不大行……”
林春兰立刻笑道:“今年不纺麻,黄豆地村里帮忙翻了,麦地刘桂花两口子翻了。除了做豆腐、拔草,没什么活,阿娘闲了就给你做衣裳。”
林染:“阿娘还有我,我也没空做衣裳。”
林秀菊慈祥的接过话:“阿妈给你做。上回你俩那身衣裳,还没缝几针呢,我看还放在桌上。”
林春兰拍一下谢韵仪,嗔道:“你这孩子真是,新衣裳都不着急穿。得亏是夏天,穿阿染的旧衣也能过得去。这要是冬日里,不得冻坏了?
你冬日的袄子厚裤,阿娘也抽空给你做。阿染那身又旧又不暖和,今冬也该换新的了。”
女儿儿媳虽然这一趟花钱不少,但都是为家里置办,林春兰和林秀菊心里高兴,话也多些。
日头西斜,林春兰和林秀菊去地里,林染刚要跟上,就被林秀菊制止:“大清早去县里一个来回,还不够累的?你和阿清在家歇着,地里活不多,我跟你阿娘去给你那五亩地松松土,过几天种萝卜葵菜。”
林染:“肥料还有一个月才能好,分批种,冬萝卜多种点,到时候存沙地里能过冬。咱家不缺盐,葵菜能积酸菜,萝卜做成萝卜条,能吃到春日有野菜的时候。”
林秀菊心里一喜,试探道:“雪天冻不坏?”
林染:“今年先试试。”
林春兰笑得合不拢嘴:“多种,种五亩!”
冬日里谁家不馋菜?菜干不放肉跟嚼草似的。听阿染这说法,可不是跟往年一样晒菜干。
林春兰现在已经悟了,自家有的,别家没有,就能换粮换银钱!
“娘叫你姑姑家也多种。”她说着就喜滋滋往隔壁去了。
往年都是姐姐照顾自家,姐姐性子急,骂起人来内外不分。现在有了豆腐生意,姐姐家跟着沾光,她好久没挨姐姐骂了,还怪不习惯的。
谢韵仪去厨屋倒水喝,耸了耸鼻子:“阿染,我教你算术。”
林染到火塘边挑根硬度适中的炭条:“走吧。”
她知道谢韵仪这是嫌屋里臭,要躲到空间去。
关上房门,进了空间,谢韵仪先呼几口浊气:“我先教你《九章》,下回去县城买个算盘。”
林染:“先不忙,我会点粗浅的算术,你先听听。”
谢韵仪以为她说的是数数和简单的算式,好整以暇的抬抬下巴:“你说。”
林染拿过一张草纸,用炭笔先写汉字的一到十,下一行对应表上阿拉伯数字。
谢韵仪神情慢慢凝重,她立刻明白了,这就跟军中传密信似的,是用简单符号代替难写的数字。
然后,林染慢条斯理的说:“你给我出题,我算算看。”
谢韵仪顿了顿,觉得林染需要一个下马威:“我先出个简单的:阿娘阿妈每人十五天能织一匹布,两人一起织布两月,卖到布庄二百五十文一匹。卖得的钱买粟米,粟米十五文一斤,买八十斤,麦子二十三文一斤,买二十斤,还余下多少文?”
话音刚落,林染微微笑:“是简单,三百四十文。”
谢韵仪噎住,她还没盘算呢!
半晌,谢韵仪幽幽道:“阿染会的粗浅算术,不知阿清是否有幸学一学?”
“粗浅算术”四个字,谢韵仪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
可恶!阿染又在消遣她!
她说教她《九章》时,这个可恶的女人,心里一定都要笑死了!
林染神色不变,小心翼翼道:“先说说鸡兔同笼的四种解法?”
四种!
谢韵仪神色复杂的瞅着林染,在侯府的时候,算术夫子都只会两种!
木着脸听完,谢韵仪的脸色由阴转晴,她指着阿拉伯数字,肯定道:“这里面的秘诀,阿染教教我。”
林染:“聪慧绝顶!”
谢韵仪哼声:“我一个寻常人,当不住你这句夸。”
林染认真道:“你当得起,你的聪慧凤毛麟角。我只是有许多夫子想尽法子教。学个十多年,多迟钝的脑子也会简单算术。”
谢韵仪心绪沸腾,阿染,果然学了了不得的本事!
竟然“有许多夫子想尽法子教”!
国君的继承人,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阿染才十五岁,学了十多年……
字,阿染应该也是学过的,只是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岔子。像是蒙了一层迷雾似的,需要她教她一遍,才能祛清混沌。
“两年的时间,足够阿染认字,学完经书。算学阿染已然没人比得上,两年后科举,阿染必定居于榜首。”
谢韵仪劝得诚心诚意,“阿染于经济策论一道,必定见解高深。并不需如何苦读,就能走到国君面前,一展才华,名传大梁。阿染可否告知阿清,为何不愿意?”
说到这,林染想起来了:“梁国科举出仕是从何时开始的?”
谢韵仪还真不知道具体年份,想了想,不确定道:“五百年肯定有了。”
林染记忆中,隋唐时候科举才开始。
眼下梁国的生产力和农作物,与魏晋时候相当,竟然已经有五百年的科举历史!
林染感叹:“最先提议科举的必定是个惊才绝艳之人,国君睿智,采纳了她的提议。”
谢韵仪自豪:“那当然!我梁国不容于世,自身稍弱就有豺狼袭来。居安思危,我们时时处于危机之中,定然不能昏聩。”
她看向林染,踌躇半晌,试探道:“梁国虽然与邻国时有战事,中原国家新出的书籍和技艺,能弄来的梁国都会弄来。”
所以,阿染别好奇梁国以外的人和事,尤其是男人!
“我现在回答你的问题。”林染笑笑,“我对科举出仕没兴趣。”
谢韵仪定定的看着她,确认她是真这么想的,问:“那阿染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林染没有一丝犹豫:“轻松自在的悠闲日子,懒够了,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走过江山湖海,看看各处的人和事。”
谢韵仪没敢问这个“各处”,有没有包括梁国以外的地方。
以阿染的本事,她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听起来不错。”谢韵仪故作轻松的笑道,“我若是前事了了,就和阿染一起。”
哼,没了了,阿染也休想丢下她!
这个下午,林染成了算学夫子,教谢韵仪用阿拉伯数字。
谢韵仪是个好学生,懂了其中的规律就会举一反三。越学兴趣越高,到做晚饭时间了,还意犹未尽。
林染喝杯蜜水润润喉:“我要去趟杨树村,找孙秀秀她奶买鱼胶,你去不去?”
谢韵仪:“去!”
她可不想一个人在家闻臭。
林染出空间,*先准备晚上的饭。
她用温水和开一团豆渣麦粉老面,加入新的豆渣麦粉,揉成面团,盖上粗布,等着发酵。
想了想,她将面条放在大门前的小凳子上,心里安慰自己,这里离臭气源远,空气流通快。
带上两块老面,一斤豆渣,一斤麦粉,林染和谢韵仪来到杨树村。
孙莲正在门口择野菜。
野菜生命力顽强,下了雨,还剩一丝生机的枯根立刻出苗长叶,几天功夫就能于田野上迎风招展。
孙家这几日在地里点黄豆,顺便就能摘回不少。
“阿染,阿清,你们来了,快进屋里坐。”孙莲满脸笑的起身,见谢韵仪身后没背弓箭,期待的问:“可是还要箭支?我家黄豆点完了,萝卜葵菜不急,明天就可以做箭支。”
“不是要箭支。”林染将手里的竹篮递给她,“这是一斤豆渣,一斤麦粉,你拿碗腾出来。我们这次来,是想找你买点鱼胶。”
“买多少?”孙莲边去厨屋腾碗,边纠结价钱。
鱼胶她留着没什么大用,林染对她家有恩,她白送她都是应该。可……家中境况实在不好。
豆渣和麦粉倒进自家碗里,给林染带来的碗洗干净,孙莲提着竹篮出来,问:“你们要鱼胶粘什么?要不我给你们做?”
粘鱼胶是个细致活,不熟的人容易浪费了鱼胶,还粘不好东西。
林染拿出处理好,剪整齐的猪鬓毛,和修整出形状的木条:“你能帮忙做更好。做几柄洁牙的刷子,这么一小撮猪鬓毛,粘在刷头上,边缘尽量短。”
孙莲拿过来:“这样靠边一圈,一根根粘下来,根与根中间空隙这么大行么?”
林染:“就是这样。”
她自己想的,整撮直接往上粘,可没有孙莲这么细致,跟绣花似的,一根根粘。
“我给你们粘,一根根粘用的鱼胶不多。”孙莲道,“你们带来的豆渣和麦粉抵工钱。”
林染递给她一两银子:“鱼胶价贵,我们没处买,占你便宜了。”
这话不夸张,就算林染能根据系统提示,自己熬鱼胶,这会也没那么多鱼鳔熬。
孙莲不收:“在我手里也没处卖。”
林染:“你日后有机会,再帮我熬点鱼胶就是了。”
没处卖是客套话,只不过买家不舍得花钱,宁愿不用。孙莲的鱼胶质量上乘,她不想糟蹋自己的心血,一两百文便宜卖了而已。
孙莲郑重点头:“县城卖鱼的鱼娘和我有过命的交情,她会给我攒着鱼鳔,我给你熬。”
想到家里没粮,这个冬日还不知道怎么过,孙莲咬咬牙,收了银子:“我这鱼胶还不少,你有其它要粘的,只管来找我,我给你粘。”
林染笑道:“是少不了要麻烦你。”
孙莲心里松了一口气,是她家对不起林家,林染屡次照顾,她想起来就羞愧难当。
“柳树村在做豆腐你知道吧?豆渣一文四斤,能当粮食吃,和麦粉一起做成馍馍,你家老小都合适吃。”
林染拿出竹篮里的两块面引子,“今天晚饭后,我家应该会有不少人来学做馍馍,你也去。麦粉县里现在二十四文一斤,一半麦粉一半豆渣混着吃,比粟米便宜两三文。”
孙莲眼眶一红,嘴角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就要跪下给林染磕头。
林染做弓箭给的一两银子,四钱交了丁税,加上今天的一两,能买六十斤麦子。黄豆收了卖出去,再买麦子,混着豆渣菜蔬吃,她一家子就能挨到明年粟米收获的时候。
林染忙拦住她:“我买你鱼胶买得不亏,馍馍的做法过两天就会传开,当不得你这么大礼谢。”
孙莲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满是泪水,哭中带笑:“好,好,我们全家都去学做馍馍。”
林染和谢韵仪回到家,林春兰和林秀菊带着两把马齿苋回来:“和熏肉炒着吃。”
吃过林染的熏肉炒菜蔬,林春兰和林秀菊都觉得,和粟米粥一起煮的菜,味儿太寡淡了。
面团已经发好,新买来的蒸笼派上了用场,林染满意:“天冷了蒸一次能吃几天。”
陶釜下同时煮粟米粥,陶盘上铺马齿苋,熏肉盖在上面,加一层蒸笼一起蒸。
水开,蒸肉蒸菜的香味混着豆香麦香,勾得人下意识咽口水,林春兰立刻觉得二百文的蒸笼不算太贵了。
后门关上,饭菜拿到屋门口去吃,林春兰立刻夹两片熏肉,提醒小两口:“先吃肉。”
等村里孩子们闻着香味跑过来,只剩马齿苋上还残余熏肉特有的醇厚肉香。
谢韵仪恍然大悟,阿娘提醒她们先吃肉,原来不是因为肉最先不烫嘴。
在村里生活,自己还有得学!
“林婶婶,你家吃的什么呀?好香。”嘬手指头的三岁小豆丁问。
林染掰一块馍馍递给她:“一会叫你阿娘阿妈来我家学做馍馍。”
小豆丁“嗯嗯”两声,啃一口馍馍,香香的不是这个味啊?
但她也不想吃马齿苋,这几天家里煮粥天天都放这个,一股怪味儿。
大些的孩子只是来蹭蹭香味,不靠近林家门口,听了林染的话,拔腿就往家跑。
馍馍没吃过,肯定好吃!
她们也要喊阿娘阿妈来学。
最先到的是孙莲一家,孙梨花提着一篮晒干的野菜,低着头,局促的说:“家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林染眼睛一亮,这个和熏肉一起蒸更好吃,她满脸笑的接过篮子:“我家菜干早就吃光了,正馋这一口呢。”
见林染是真喜欢,孙梨花高兴得不行:“过几天我再叫秀秀给你送,谢,谢……我给你赔个不是……”
阿娘和女儿偷林家麦子给她吃的事,她到底说不出口。
孙秀秀看她娘面色尴尬,忙大声道:“阿染姐姐,你和阿清姐姐刚去我家,我和娘不在,就是挖野菜去了。我能挖好多,晒干了就给姐姐们送来。”
林染不计较孙家偷麦子的事,孙秀秀年纪小,早就不把这事放在心里了。
她只知道,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又去家里买鱼胶了,阿奶说明天要去县里买麦子。
她心里感激林染,这会林染说喜欢菜干,小姑娘恨不得夜里不睡觉,给阿染姐姐挖野菜去。
谢韵仪站起来,将小凳子让给孙梨花坐。
这位婶子身材消瘦,脸色苍白,风吹就要倒似的。难怪孙莲那样性子要强的人,会舍弃原则去偷麦子。
小娃儿们回去,催着阿娘阿妈来林家。没吃饭的干脆晚点吃,正在吃的耐不住孩子歪缠,端着碗就来了。
早得到信的林彩云几家,今日晚饭吃得格外早,就等着林家放下碗筷呢。
来学的人太多,林染和谢韵仪搬了堂屋的桌子出来,让林春兰在门前的场院上教。
“豆渣最多占一半,太多了和不成团,吃进肚里不舒服。”
“水温的发得就快,不着急吃就用凉水,发太久了不行,发酸。我这会教大伙,要发快点,连盆放温水里。”
“春兰妹子,是不是只要发好了就行,不消管时辰。”
林春兰笑着点头:“哎,是这个理。”
“……”
“这个剂子揪出来,晾干晒干都成,当下回的面引子。”
“我家买了蒸笼,直接蒸笼蒸,陶釜里还能煮粥。没有蒸笼,做个这样的夹子也行,就是一次蒸不多,人多不够一顿吃。”
“蒸笼多少钱?”
“阿染买的,二百文一沓。”
林染看着人群中,自信回答各种问题的林春兰和林秀菊,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眼底蕴了笑意。
阿娘阿妈懂得多了,在村里有话语权,不再是从前畏缩愁苦的模样。
腰板挺直了,说话掷地有声,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看起来像是年轻了十多岁。
她用这副身体,不再觉得心虚。
谢韵仪看林染一眼,捂着嘴笑:“阿染方才的神情,哈哈哈,是不是‘吾家阿娘阿妈初长成’的欣慰?”
林染敛了笑,面无表情:“那你什么时候才让我省省心?”
谢韵仪不服:“我哪里要你操心了?不对,你为我费心什么了?”
林染看一眼幼稚鬼:“你别挡我边上了,你比我矮,挡不住。”
这姑娘刚才还跟孙秀秀在一边嘀嘀咕咕什么,看见柳芽过来,立刻就来她身边,柳芽往哪边走,她挡哪边。
谢韵仪小心思被戳破,一点不觉得难为情,哼声:“我这是为你出气,我都听说了,当初她嫌弃你来着。阿娘阿妈在教人做馍馍,她不看阿娘阿妈,时不时瞄一眼你是什么意思?”
“莫非?”谢韵仪盯着林染的眼睛,似笑非笑,“阿染对她念念不忘,想要甩了我,和她成亲?”
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愤愤不平:“明明是心有所属,偏拿‘不喜欢女人’这种话来拒绝我!”
林染:“我不喜欢她。我喜欢男人。”
穿来这之前,她帅哥美女都爱看,但从未喜欢过谁。也从未憧憬过结婚,她自己一个人,日子过得充实又悠哉。
穿来后,她瞄一眼谢韵仪。
这姑娘长了一副天然去修饰的明星脸孔,聪慧有本事,性子也讨喜。夜里睡迷糊了,靠过来的身躯温软柔滑,她下意识的就给推一边,完全没旖旎暧昧的想法。
她对谢韵仪都没异样的感觉,更别说不熟的柳芽了。
谢韵仪忙垂下眼睫,挡住突如其来的泪意。
林染这一眼平淡无波,在谢韵仪眼里,就是“你别做梦我会喜欢你”的意思。
泪意眨了回去,谢韵仪脑子飞速运转。
阿染这么斩钉截铁说她喜欢男人,莫非是在神仙地界见过男人?
她豁然大悟,仙男必定姿容不俗且风度翩翩,阿染会被迷上不奇怪。等阿染见到了凡间的男人,就会觉得还是女子好了!
一锅豆渣馍馍蒸出来,林春兰和林秀菊大方的分给各家。人少的,一家子各尝一小块儿。人多的,大人掰开一点尝尝味,给家中孩子们分。
柳春生细细的咀嚼,眼眸大亮,日后豆腐的量增加,豆渣再多也不愁去处了!
孙莲问清柳树村做豆腐的主事人,找柳春生问:“我家每四日付一文,每日来拿一斤可否?”
柳春生点点头:“若是每日都要,可直接定下一个月的。一个月给你按七文算,钱不多免得麻烦,我记起来也方便。”
孙莲当即就定了这个月的,八月过去了两天,柳村长不计较每月多的两三天,她也直接付了七文。
七文钱的豆渣,能顶上一半的麦粉,再划算不过。
她这一起头,柳树村家家都找柳春生定一个月的豆渣。家中人数多的,一天两斤、三斤的定。麦粉价贵,她们从前可不敢放开吃,省下的银钱买块肉多香!
这豆渣麦粉馍馍,下肚就知道管饱能当粮吃,味道又好,先吃一个月。若是吃腻了,再跟现在一样,想吃的时候,几家合伙买一文钱的。
林彩云心里一盘算,犹豫着问:“春兰妹子,这豆渣麦粉馍馍,我们能做了拿去卖么?”
跟林家一样买一沓蒸笼,一天蒸一次卖,少说也能得个十文八文。毕竟,豆渣是真便宜!
林春兰愣了愣,下意识的看向林染,她还不知道该怎么答,村里人已经七嘴八舌的讥讽起林彩云来。
“林家的方子让咱们自家做了吃,已经是大善人了,你还想拿去卖钱?”
“是啊是啊,谁不知道这里头有利可图?林家都没做了馍馍直接卖呢,你倒是会盘算。”
“做豆渣馍馍卖?那你家肯定不少买豆渣,豆渣就那么些,你家都买走了,别家买什么?”
林彩云连忙道歉:“是我想岔了,春兰妹子,你就当没提过啊。”
她只想着村里家家户户都会做,方子迟早会传出去,指不定就有人会做了卖。
倒是忘了豆渣。
只有柳树村因为做豆腐剩下许多豆渣,便宜得跟白送似的。若是直接将黄豆磨了,和麦粉一起做馍馍?
这馍馍的价就不会太便宜,其中的利小,除非做许多个馍馍,且都能卖出去才值当。卖不完岂不是还会亏钱!
春兰刚说了,夏日的馍馍当天要吃完,发酸就是坏了。
林染笑笑:“若是哪天咱们柳树村日日吃麦粉馒头,豆渣不吃香了,多得柳婶子头疼。那村里也可以跟豆腐一样,做豆渣麦粉馍馍卖嘛。”
这意思就是,豆渣麦粉馍馍若是想卖,那也是村里的生意。
哎,姑姑又在瞪她了。
林染当没注意到那道灼热的视线,反正林朝霞现在不会骂她。
夜色降临,热闹散场,村里人意犹未尽的各回各家。
“阿娘阿妈,我跟阿清明天去趟山里,可能过个四五天再回来。”林染看向林秀菊,“之前没想到豆腐生意这么好,豆腐粉冬日没法寻,这两月得多备些。”
林秀菊迟疑:“你们要进深山?”
“不行不行,深山不能进。”林春兰连连摆手,“豆腐粉不够了,跟柳村长说每日少做点。你们能寻多少是多少,大不了少赚银子。”
说到“少赚银子”,林春兰心口都疼,但若是女儿儿媳要为此冒险,她宁可一文钱没有。
“哪能进深山呢。”林染神色自然,“就算我跟阿清能打狼猎野猪,这深山也是不能进的呀,谁知道里头有没有老虎熊瞎子。”
林秀菊点头,俩孩子的本事说出去人人称赞,狼和野猪都能打,孩子们进山,她确实放心不少。
林染又说,“我们沿着凌云山外围一直往东,浅山都跑熟了,知道哪些地有做豆腐粉的果子,要用了就去摘。这果子得当天去籽晒粉,拿回来就没法用了。
若是当天要回来,走不了多远。这个月家里没什么事,天也热,夜里歇在山里不冷。”
谢韵仪移开眼,咬牙拼命维持住面上的表情。阿染说得跟真的似的,她要不是全程看见石头怎么炒成的粉,都要信了!
嗯?
阿染在阿娘阿妈面前,能若无其事的胡说八道,指不定什么时候,也神色自若的骗过她无数回!
“原来是果子晒的粉!”林春兰恍然大悟,那粉她捏过,是不硬。
林秀菊忙道:“阿染别再说了,阿娘阿妈不用知道。”
甭管豆腐是阿清给的方子,还是阿染琢磨出来的,这么赚钱的法子,她们就没想要知道。
就怕自己哪天不小心说漏嘴,或是做梦秃噜出去,被人知道了不得悔死?
林春兰:“四五天才回来一趟?那你们在山里吃什么?山里可不是想生火就能生火。还有水,这么热的天,若是寻不到水,人得渴死。”
林染:“阿娘不用担心。我们在浅山处走,山脚总有人家,晚上找人讨碗水,借人家的灶房煮个粥就是了。”
“四五天不见人,阿娘阿妈哪能放心?”林春兰面露不舍,“也不用都跑完,果子差不多够用就回来。”
谢韵仪灵机一动,举着弓箭道:“往东去离县里近,我猎到野物,还能直接扛去县里卖了。”
“若是运气好,再遇到麋鹿,我定要多射几头。”谢韵仪眼眸晶亮,兴致勃勃,“运气再好点遇到人参灵芝,卖了给阿娘阿妈盖新屋子住。跟村长家一样,盖大大的砖瓦屋。”
林染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她敢肯定,这姑娘在跟她盘算一样的事。
林春兰忍不住跟着畅想,觉着自个儿今晚都要高兴得睡不着觉:“还是得安全为重,千万不能往深山里追啊!做豆腐的钱攒着,明年这时候,你们手里的钱也能盖砖瓦屋。”
林秀菊紧跟着嘱咐:“夜里警醒些,不成就回来。寻不到果子也不要紧,大不了先不做豆腐了。这附近山里结果子了咱就做,用完了就歇着。”
洗漱完,关上房门,林染和谢韵仪照例进空间睡觉。
“有这个能随身带着的家,咱们哪里去不得?”谢韵仪从床上坐起来,眼睛闪呀闪,语气肯定:“阿染是想去打野猪,猎麋鹿吧?”
“你不是都猜到了?”
谢韵仪眼睛亮得发光:“阿染知道哪里有人参灵芝么?”
林染嗤她一声:“那我能忍住不去找?”
她倒是想呢,系统不给滴滴。
第32章 我会给你准备嫁妆
谢韵仪想想也是,闭上眼睡觉。明日一早就要和阿染一起进山呢。
她喜欢和阿染一起去山里。
山林葳蕤,整个世界只有她们两人。阿染会时时分心顾着她的安危,她们能相互交托后背共同面对险境。
林染CALL系统:“我自己找到人参灵芝,也算勤劳致富吧?虽说我能找到这些稀罕药材的概率极低,可能危险的深山都趟了十遍八遍……”
【是。】
系统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
“那你把人参灵芝的生长环境和样子给我看看,再放一些野外采参人的视频。”
【图片】【图片】【图片】
林染懂了,系统没野外采参人的视频。
“你不能联网搜索?”
让人不怀念的雪花屏重现。
林染不死心:“我寻到了人参灵芝,你能确认年份吧?我不懂这个,拿去卖是会被坑的。你会保护我勤劳的成果,不被人骗吧?”
【可。】
“我不光自己勤劳致富,我还带着村里人一起勤劳致富,堪称被扶贫人士的榜样,你们就没有什么奖励给我?”
今天的系统,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高冷系统。林染没占到一点便宜,绞尽脑汁和系统讲道理。
【宿主现在并未脱贫。】
林染:……
好生冷漠无情,满满嘲讽的话!
第二日一早。
林春兰给林染的背篓里装一个大陶盘,两个陶罐。
一个是细口大肚的款式,瓶口有木塞,用来装水。另一个陶罐里全是麦粉,方便的时候可以在山里煎饼吃,也能跟村里人换粥饭。
谢韵仪的背篓轻些,两人各带一身换洗的衣裳,今天中午吃的馍馍,装盐的小罐子,面巾,火折子……以及草纸。
林染说做草纸要将麦秆煮几天,还得泡石灰水,锤烂……反正就是又费功夫又不容易得,叫林春兰和林秀菊藏着用。
谢韵仪特意嘱咐,虽然是草纸,但和书页很像,被人知道她们用在如厕会有各种麻烦。
林春兰就藏在卧房的箱子里,不叫外人知道。
也是真觉得好用,女儿儿媳出门都不忘给装上。
进了山,林染将祛蛇药拿出来,装在碎布头里,用绳系上,让谢韵仪挂在腰间:“系紧点,这种蛇药难得,丢了就没了。”
谢韵仪拿起来闻了闻,有硫磺的味,草药味,还有从未闻到过的怪味,分辨不出是什么。
神仙给的,林染不叮嘱,她也绝不会掉了。
过了日常活动的范围,林染提醒谢韵仪:“前面是我没去过的地方,你留心着野猪和鹿群之类的痕迹。”
无人踏足的山林里,草木野蛮生长。
高大的树木挡住光线,底下的植物细瘦,相互争夺水分和养料。根系不够发达,叶片伸不到光亮处,争不过的就会死去,成为其它植物的养分。
林染绕开灌木丛,往水源的方向走。
从她进山,随时抬头都能看到系统显示的,大大的水源标志和家的方向,以及在一片绿色中代表自己的小红点。
这才是林染辨别方向,敢进深山的仪仗——她有实时导航!
靠山吃山,系统从一开始,除了救济礼包,就给了林染脱贫的基础保障。
这么热的天,鹿群喜欢去水边泡澡。即便路上发现不了它们的踪迹,守几天,多半能遇到。
林染走走停停,四处张望,寻找红色的人参果实。
她不是采药人,看各种叶片跟看外国人似的眼盲,乍一眼看过去,绝对分不清是不是人参叶片。
但昨天的图片中,人参结果的时候还是很明显的。红色黄色一小撮果实团在一起,这在山林草叶中并不多见。
还有灵芝。
林染跳到一棵腐木前,仔细观看,问系统:“这是灵芝么?”
【木舌灵芝,此株有毒。】
谢韵仪凑过来:“不是灵芝。”
林染惊讶:“这你也能分得清?”
谢韵仪点头:“看起来是很像,但是和真的赤灵芝或者墨玉灵芝放一起,就如鱼目和珍珠。真灵芝的光泽特别漂亮,你看了就能一眼肯定,它是真的。”
林染:“那人参你也认识的吧?”
谢韵仪看看周围的树:“不是山里就有人参,人参很娇气容易死。这片林子,很难有人参。”
“阿染这趟是想寻人参和灵芝?”谢韵仪反应过来,眯着眼四处看,“前面的山头高么?咱们往山高的地方寻寻看。”
林染看一眼系统导航上的等高线,果断换个方向:“那我们速度快点,天黑之前赶到水谭边。”
说完,林染拿出两块布巾,示意谢韵仪跟她学,蒙住头和脸,免得走快了不小心被树枝划到脸。
谢韵仪系好布巾,跟着加快步伐。她想了想,没问林染,从前没来过,怎么就知道前头有高山,哪里有水流。
她等着,等阿染愿意告诉她的那一天。
渴了,喝蜜水,饿了,两人就吃空间里饭团和炸肉。
一路不停歇,林中夕阳的余光将散时,谢韵仪突然惊喜道:“有麋鹿的便便,还很新鲜。”
林染再往前走一段,肯定道:“跟咱们的方向一致,应该也是去水边的,鹿群肯定还在附近活动。”
人参和灵芝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麋鹿野猪,甚至熊瞎子,才是林染此行的目的。
村里人一直不敢进山,就是因为十三年前的冬日,有熊瞎子下山伤人。
那时原身还小,林春兰和林秀菊颤抖着守前后门,吓得直流泪。木门挡不住熊瞎子一掌,家中连把菜刀都没有,熊瞎子进门,一家三口都得死。
村里从战场上退回来的军士,死了两个,伤了三个才重伤黑熊,将它赶走。
伤的三个大冬天的没药治,留下了暗疾,后面也没活几年就去了母树的怀抱。
豺狼豹子更是普遍,冬日里和春天,野兽觅食艰难的时候,附近村子都会看紧了小孩子,怕一个不注意就被它们叼走。
等原身大一点,林春兰和林秀菊时常跟原身念叨山里多凶险,给原身念叨出一身反骨,动不动就偷偷进山。
这里的熊和虎豹,不是原来的保护动物。猎人合法存在,林染打它们的主意,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林中说暗就暗,人在黑暗中行走太危险,林染带着谢韵仪进空间休息。
赶一天山路,两人都累了。
谢韵仪直接坐在地上:“这屋里应该放张床,坐卧都方便。”
角落处的一口陶缸里,浸泡着剁碎的麦秆。生石膏,木盆,木桶,陶罐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放在木架上。小屋里看起来,地方宽敞了不少。
林染拿出毛毯垫地上:“凑合睡。”
谢韵仪伸手摸摸,惊讶:“这是羊毛织成的吧?好软。”
梁国的羊毛纺不成这样细的线,多数都是用来制作羊毛毡。
“阿染,你知道怎么做羊毛毡吗?”谢韵仪欢快的说,“我见过。羊毛先弹蓬松,均匀的扑在竹帘上,卷起竹帘,反复滚,羊毛紧密的接在一起,就成了羊毛毡。”
“羊毛毡缝进被子里,冬日里盖着,整个人都暖和,就是一股羊味儿。”谢韵仪问林染,“狼皮泡石灰水,清洗干净后,又煮又晒,去了怪味儿。羊毛应该也可以的吧?”
林染不确定:“有机会可以试试。”
谢韵仪高兴道:“肯定可以!咱们买了羊毛,给阿娘阿妈做褥子,让她们冬日里睡觉再不会冷。”
林染想起记忆中,冬天滴水成冰,离开火塘人就冻得发抖。夜里原身和阿娘阿妈挤一张床取暖,所有衣裳都盖被子上,动一下被子里都要没了温度。
“得赶在冬日前盖房。”林染顿时就有了紧迫感,“芦花衣裳不防风,这里有鹿群,多半也有狼。若是狼群不大,咱们最好再猎一批。”
林染后悔了,早知道留四张狼皮,缝成衣裳,贴着里衣穿,旁人也不知道。
谢韵仪想了想:“遇不到合适的狼群,咱们猎了鹿存着,等天凉些拿到府城去卖,换带毛的羊皮回来。咱们再将羊皮鞣制一番,去了味儿,穿着也舒服暖和。”
林染想了想:“你说得对,是我太心急。猎狼还是危险,万一有逃掉的,日后循去村里祸害人。”
谢韵仪难得能从林染嘴里,听到真心赞同的话,笑眯了眼:“我跟阿染一起赚钱,在冬日前让阿娘阿妈住上暖和的新屋子。”
小姑娘话语诚挚,亮晶晶的眼眸里,跳动着期待的光。元气满满的样子,能打动身边所有的人。
林染心中升起几分暖意,弯了弯唇角。
一夜沉眠,早上五点半,林染被生物钟叫醒。
她坐起来揉揉后背的骨头,后悔空间没装麦秆。哪怕是铺了一层毛毯,硬实的地面也硌得后背生疼。
昨晚,林染记得是在一棵大树下,带谢韵仪进空间休息。
这会天光大亮,抬头看,竟然是在两根裤衩似的,双胞胎栎树枝干下。
不知道这颗栎树是从根部分支,长出来另一个粗大的枝干,还是两颗树相隔不到一尺,紧紧长在了一起。
这样近的距离,必然要为阳光和土壤养分,争个你死我活。
这面山地陡峭,林染仰头向上看。
果然,细看之下,右边这颗的枝叶已被左边覆盖住,而离突出的根部往上不远,右边的栎树主干已经腐坏一半。
突然,一片赤红色的边角映入眼帘,林染揉了揉眼睛,推醒谢韵仪:“灵芝,是赤灵芝。”
谢韵仪说得没错,当你见了真正的灵芝,不会有半分怀疑。你能确定以及肯定,它一定就是灵芝!
“哪里?”谢韵仪瞬间眼眸清醒,顺着林染指的方向,往上看,高兴道:“是赤灵芝!就是边缘看着有点不对,像是一个缺口。”
她站起来,催林染带她出去:“咱们从巨石那边绕过去看看。”
林染拿出救生绳,往上扔,缠绕住左边栎树主干,用了拉了拉,栎树枝干纹丝不动:“我上去看看。”
她拉着绳子沿着山壁往上爬,抱住栎树枝干一个转身,就看到了巨石遮掩下的两朵灵芝:“边上漏出来的那朵应该是被麋鹿咬了一口,这边石头挡住的一朵是好的。”
林染抬头再往上,痛心疾首:“还有一朵,应该是被鹿麋鹿啃了!只剩一点。”
“剩下的那点是灵芝柄,它还会再涨,说不定明年这时候又长出来了。你拿剪刀,从灵芝柄处剪,留这么一点点长。”谢韵仪比划着长度,兴奋道,“这处灵芝长得隐蔽,不容易被野兽啃,明年咱们再来。”
林染将救生绳捆在腰间,不敢在腐木上用力,一脚蹬树,一脚在巨石上寻个落脚点,叉着腿附身剪灵芝。
短短几瞬,累出了一身汗。
返回树下,收了救生绳,林染从空间拿出两朵灵芝给谢韵仪。
谢韵仪接过去看,喜笑颜开:“这么大个,应该长了快一年。咱们来得正好,再晚两个月它们该腐烂了。”
“还会自己腐烂?一年就烂?”林染诧异。看小说,灵芝都是千年的!
“嗯,这种赤灵芝多数一年就烂,也有的能长个三四年。”谢韵仪欣赏着灵芝,随口道,“灵芝价贵是因为难得。它不容易长,许多小灵芝芽长着长着自己就死了。再大一点,山里的野兽闻着味儿来啃了。好不容易长好了,没人摘,烂了。”
林染:……
这灵芝,是活得,好艰难的样子!
“这里应该是离水边不远,常有猛兽出没,这两朵又有巨石遮掩,才能逃过兽嘴,让咱们得了。”
谢韵仪笑眯了眼,“这朵品相完好的,到府城卖,至少能得一百五十两。这朵被啃了可惜,不过,不低于八十两。”
她看着林染,眸中细碎的光亮跳跃,高兴道:“阿染,咱们能盖新屋子了!”
林染揉揉鼻子:“这么难得的灵芝,我还以为能卖个千八百两。”
谢韵仪笑:“再难得也只是一味药而已,又不是真能起死回生。寻常百姓用不起,有钱的也不是傻子。她们都不买,再珍贵的灵芝也卖不出高价。”
这倒也是。
“走。”林染将灵芝收进空间,斗志昂扬,“今天运气好,咱们守水待鹿去!”
再往上一个时辰,两人来到一处相对平坦的山林。穿过树林,眼前是一片水泽。
水泽边缘水草丰茂,往里看不清深浅。
寻了块隐蔽的大石后猫着,谢韵仪瘫坐在地上,迎着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啃饭团。
啃着啃着,她突然就笑了,好狼狈的姿态,但是温暖又惬意。
“阿染,盖新房子,咱俩还是住一个屋吧?”
林染咽下一口饭团,一早就得了灵芝,她心情好,只是反问:“咱俩不是妻妻?”
谢韵仪仰头鼓了鼓嘴:只是旁人眼里的妻妻。
她陡然坐直身子,正色道:“咱们去府城,阿娘阿妈一起去的吧?”
她敢肯定,没有阿娘阿妈在身边,林染绝对会跟她分屋睡!
林染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她用了这副身体,林春兰和林秀菊对女儿的关爱都倾注在她身上,那她就要担起为人女儿的责任。
“我想让阿娘阿妈一起去,方便照顾她们,她们也应该放心不下我。”林染说出自己的顾虑,“就怕阿娘阿妈在村里住惯了,去府城过得不顺心。”
谢韵仪笑嘻嘻的凑过来:“我知道怎么说服阿娘阿妈,阿染要不要知道啊?”
林染没什么表情的看她一眼,慢吞吞站起来,隐在巨石后观察水边的情况。
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样子。
谢韵仪呲着牙,扬了扬拳头。
林染当她是太闲了:“你守着,我去炒石膏。咱们出来是寻豆腐粉的,先把明年一年的量炒出来,免得阿娘阿妈心里惦记。”
炒好的石膏,林染先放进*空置的大陶缸里。一个陶罐能装二十五斤石膏,每次回家,她和谢韵仪背四陶罐石膏回去,够一年的用量。
林染进空间,谢韵仪看不见人,便认真的盯着溪边。
色彩艳丽的锦鸡伸直脖子,小眼睛机警的左右打探。不见凶猛的野兽,它踏着悠闲的步伐,踱进水草边,喝饱水咕咕叫着钻进林子里。
谢韵仪没理,她们的目标是大家伙们。
一只灰色的狐狸,从林间探出头来,飞快的跑到水潭边。它一边喝水,一边不时抬头,竖起耳朵探听周围的动静。
谢韵仪从背后轻轻的抽出箭支,拉开弓弦,还没来得及瞄准,灰狐一溜烟跑了。
日头渐渐猛烈,巨石边上没有树木遮挡,谢韵仪鼻尖沁出细汗,脸颊泛红。
林染余光瞥见,抽出灶膛的枯树枝,灭了火。
她借着巨石遮挡,撑开绿色的帐篷。帘子掀开,谢韵仪躲在帐篷里,稍微侧头,就能看到水潭边的动静。
林染又给她调一碗蜜水,嫌弃道:“热了不知道吱一声?”
谢韵仪小声反击:“你才吱一声。”
她其实没那么热,鼻尖的细汗是刚才想要射狐狸,紧张了。
那只灰狐狸,毛色亮泽,一看就是谨慎机警,在山林里活得很好。
谢韵仪想,自己应该早些放箭的。做个灰色的围脖,和阿染特别配,低调沉静,心思比潭水还深,偏又让人不自觉想要倚靠。
可能是溪边有了“人”的味道,守了一整天,别说鹿群了,野猪这种横冲直撞,目中无人的头铁山林莽兽都没见到。
林染炒好二百斤石膏,手臂都麻了:“早点休息吧,明天再守一天。这趟有灵芝,不算白来。”
第一次出来,回去晚了,阿娘阿妈要担心的睡不着觉。
谢韵仪:“好,我想先洗个澡。”
林染抹把脸,在灶边烟熏火燎一天,没有镜子也知道自己“满面尘灰”。
“天黑了外面危险。”谢韵仪嫣然一笑,“阿染就别出去了。”
林染面色平静:“我在厨屋,你去屋子里洗。”
谢韵仪斜眼激她:“我都不怕你看我,你这么避嫌做什么?”
“我也要洗,我洗的时候你在厨屋。”林染面不改色,“我担心你看我。”
谢韵仪:……
她气急了!
她屡屡示好,林染每每拒绝得毫不留情。
她心中委屈,口不择言:“我喜欢的妻子,温柔贤淑,会粘着我,眼里心里全是我,才不是你这样的硬木头!”
林染目光平静,对上她湿润的视线,点头附和:“我会给你准备嫁妆。”
谢韵仪觉得自己要气炸了,她再不想看一眼林木头。
她气鼓鼓的自己给自己舀水,也不叫林染帮忙,自己提着满满一桶水去边上屋子里。木盆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重重的“咚”声。
谢韵仪脱了衣裳,面巾在水里撩得哗哗响。
林染充耳不闻,给自己烧洗澡水。
等林染洗完,谢韵仪铺开毛毯,重重的“哼”了声,背对着她躺下。
林染没解释什么。
一夜过去,谢韵仪似乎忘了昨日的不快,又恢复了活力,大口大口的啃饭团:“阿染你继续炒石膏,我今天一定会盯到鹿群!”
林染:“渴了饿了说,你小声说不怕惊动猎物,我听得见。”
上午依然没什么收获。
谢韵仪又看见了昨天的灰狐,她心里嗤一声,才不要送给林硬木头做围脖!
小狐狸喝完水,转眼就跑了。
谢韵仪百无聊赖,正要叫林染送吃的喝的来,突然,对面林子传来细密的“哒哒哒”声。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林染现出身形:“来了一群。”
这么大动静,多半是野猪。
林染忙收了帐篷,亢奋的野猪群喜欢四处撒欢,帐篷这种它们没见过的东西,先踩烂再说。
林子里的兽群很快就出现在视野里,竟然是一群梅花鹿!
长这么可爱,她不忍心下手哇!
“是两只黑熊撵着一群梅花鹿。”谢韵仪神情凝重,“连弩给我,木箭头伤不了黑熊。”
林染飞快的递出连弩:“这两只块头太大了,它们的目标是鹿,我们不参与。”
黑熊的爆发力和咬合力极强,且不像野猪,战斗中只记得横冲直撞。
单一只黑熊,她和谢韵仪合作还有一战之力。两只成年黑熊,还是祈祷黑熊有鹿吃,不搭理她们吧!
林染一手拿铁木棍,一手抓住谢韵仪的手腕:“山林里咱们跑不掉,随时准备进空间。”
说话间,两头黑熊追上了后面的梅花鹿。
身形更大的那头一口咬住梅花鹿的后腿,抬头猛地一甩,两百多斤重的梅花鹿被甩飞,摔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
另一头稍小些的,猛扑到另一头梅花鹿后臀,借着自身重量,将这头梅花鹿压倒,再狠狠咬下一口。
其余死里逃生的梅花鹿纷纷跳进水潭,挤在水潭中央,惊慌失措的为族群中惨死的同伴呦呦哀鸣。
眨眼间,两头凶猛的黑熊就完成了狩猎,抬起一脸血的熊头。它们龇着尖利的獠牙,凶狠的看着前方的猎物。
尽在眼前的凶残血腥,几乎叫林染的血液都凝固了,对上捕食者残忍冷酷的眼睛,她心跳都要停止了。
两头黑熊停顿片刻,没管死去的猎物,朝她们飞奔过来了!
谢韵仪抬手,瞬间射出两箭。
林染不敢再犹豫,立刻带谢韵仪进入空间。
“那头大的应该伤过人!”谢韵仪飞快的说,“要不然它们不会在捕猎成功之后,不管猎物,冲向咱们。”
林染明白了:“必须杀了它们。”
黑熊擅追踪且记仇,她们出山要走一日,这两头熊不死,随时都可能从哪里扑出来,给她们致命一击。
话音刚落,两头黑熊已经扑到了她们刚才站的地方。
林染和谢韵仪下意识的捏紧手心。
身形壮硕的捕食者近在咫尺,给人带来恐怖的威压,这是人类面对猛兽,刻在基因里的惧怕。
鹿群搞不懂捕食者的动向,挤在水潭中间不敢离去。两头黑熊疑惑的原地转圈,不时抬爪在空中挥舞。
它们能闻到人类的气息,但是看不见。
林染瞅准一头黑熊离开的机会,瞬间现身,铁木棍猛地砸在另一头黑熊背上。离开的黑熊听到风声,转身大吼一声扑过来,电光火石之间,林染撤回空间。
谢韵仪红着眼眶捶她:“刚才吓死我了!黑熊爪子差一寸就要拍在你身上!”
黑熊挨了一棍子,暴躁的嚎叫,也更加警惕。
两只黑熊再不分开。
谢韵仪咬了咬唇,抓住林染的手:“黑熊脂肪太厚,你的大力很难伤到它们。”
林染:“连弩给我。”
谢韵仪摇头,抓紧了连弩:“一共十支铁箭,除非箭箭都射在致命的地方,不然咱们难逃一死。阿染准头差,又要分心进空间,太危险。”
“阿染,送我出去,我相信你。”
林染顿了顿,向系统求救:“你能电熊的吧?我的生命受到威胁,你不会不管吧?”
【靠山吃山不进深山。宿主可以躲在空间小屋里,黑熊徘徊几天,自会离去。】
上次它电了人,主系统给它全平台通报批评,业绩扣光光,她再申请个物资都要被严格把关。
林染抿抿唇,系统升级了?
等几天再回去?阿娘阿妈怕是要哭着进山来寻她们。
林染继续争取:“你也看见了,我们都没动鹿群,生怕惹恼了黑熊,是它们不依不饶。你不能电它们,至少给我个武器吧?”
系统雪花屏。
林染:“……关键时刻掉链子!”
一秒钟后,空间出现一柄精钢长枪,和铁木棍一样,小臂粗细,枪头锋利,开了血槽。
林染掂了掂,二十多斤重。
不管是砸还是刺,都堪称打熊利器。
【我尽力了。】
林染:“我谢谢你。”
谢韵仪惊讶的看着刚出现的利器,周身银亮幽冷,枪头泛着寒光,放在战场上,绝对是所向无敌的神兵。
林染反手握住谢韵仪的手,十指相扣,神色冷静:“你只管射,十支箭用完,剩下的交给我。”
十指相扣的手紧了紧,谢韵仪笑了:“阿染,我说过的,我信你。”
林染沉声道:“听我口令。”
谢韵仪双眸紧紧盯着近在咫尺的黑熊:“对着眼睛。”
就在此时。
林染暴喝:“射。”
两人同时现身,谢韵仪的连弩射进黑熊眼睛的刹那,林染手中的长□□向另一头黑熊,随即,毫不恋战,带着谢韵仪立刻闪进空间。
空间外,受伤的黑熊愤怒的嚎叫。
空间内,方才那一瞬间全身心的紧张后,林染和谢韵仪急促的喘气,相视一笑。
两人都没有说话,目光齐齐盯着外面,屏息等待下一次机会。
箭支再一次射进黑熊眼睛,另一只开始退缩,转身要跑。
谢韵仪瞬间连射两箭,放开和林染交缠的手:“快追。”
林染大喊:“躲在巨石后。”
黑熊两只眼睛看不见了,爪子捂住眼睛疼得在地上打滚。但它嗅觉还在,林染担心谢韵仪被伤到。
长枪狠狠戳进黑熊屁/股,黑熊“嗷”的一声,暴怒的转身,林染顺势起跳,长枪带着身体的重量,深深戳进黑熊脖颈。
濒死的黑熊用尽力气翻滚,林染抽出长枪跳到一边,鲜血溅了她一脸,她来不及擦,飞奔着往回跑。
再次给瞎了眼的黑熊腹部狠狠一枪,满身血的林染抓住谢韵仪伸出来的手,两人闪身进空间。
她靠坐在墙边重重的喘气,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手臂疼得像是断掉了。
“阿染,你有没有伤到?”谢韵仪急得泪眼跟断线珠子似的,一串串砸下,“阿染,你伤到哪了?”
林染嘴角扯出个笑来,动了动嘴唇,发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她摇了摇头,缓了片刻,才用气音说:“没受伤,就是脱力了。”
谢韵仪跪在一边,轻轻掰开林染握住长枪的手。握得太紧,林染手心都失去了血色,手指完全动不了。
“你先坐着。”谢韵仪抬手抹眼泪,还带着哭腔的语气镇定下来,“我给你擦擦,换身衣裳。”
布巾沾了水,一点点擦干净脸上的血污,林染闭上眼。
谢韵仪突然觉得,这一刻的林染,美得惊人。
她垂下眼眸,认认真真的给林染褪下上衣,换上——
昨晚换下来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洗。
谢韵仪突然红了脸,低头嗅嗅。有轻微的汗味儿,还有林染惯常叫人安心的沉静味道,像是夏日里的冷杉。
林染疑惑着睁开眼,谢韵仪扬起脸,轻快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有汗味的脏衣裳,比染了血的衣裳强多了是吧?”
林染坐直,睨她一眼:“我自己穿。”
谢韵仪将衣裳塞她手里,站起来:“我去给你洗衣裳。”
林染:“用皂角液先泡泡,别给我衣裳又洗烂了。”
谢韵仪没理她,瞄一眼外头,两只熊都一动不动,鹿群早跑了个干净。
嗳?水潭对面还有两只,被熊咬死的梅花鹿。
“你有劲儿了就去戳戳那两头熊,死透了收回来,那边还有黑熊送的两只鹿。”
林染扶着墙站起来,洗洗手,接连吃掉六个饭团,才觉得身上又有力气了。
两只黑熊,经系统判定,流血而亡。
林染伸手,黑熊“嘭”的一声,落在谢韵仪身边。
谢韵仪:……
“长点眼睛,差点砸到我!”
想揍人!
下一只黑熊轻轻的掉落。
林染又将两只可怜的梅花鹿收回来,看看天色,太阳已经西斜:“剩下的时间吃吃喝喝,休息好了,明天一早往回赶。”
“鹿肉嫩,咱们两头都留下自家吃。”林染笑道,“今天收获丰富,值得庆祝。”
谢韵仪去厨屋取来剔骨刀:“去水边处理吧。两只黑熊死在这里,血腥味重,什么样的野兽都不敢过来。”
两人都算是处理猎物的熟练工,两只鹿处理好,天刚黑。
林染在水潭边燃起火堆,架上陶盘,烤肉。
新鲜的鹿腿肉切片,撒上盐,在满是油脂的陶盘上炙到八分熟,再淋上一层蜂蜜水,外焦里嫩,咸甜适口。
“真香!”谢韵仪抬头看向漫天星子,两眼亮晶晶的瞅着林染,“真美!”
美食,美景,还有一手好厨艺的美人!
林染接受了她的赞美,反赞回去:“去府城该买面镜子,多照照你自己。”
谢韵仪翻个白眼儿,嗤道:“阿染真是煞风景。我才不买镜子。”
看见额间的疤痕,她戾气就上来了。
她乖顺听话的小媳妇样,阿染都不喜欢,满身暴戾,阿染定会恨不得退避三尺。
林染有一搭没一搭的聊:“那正好省了银子,清楚些的铜镜可不便宜。”
“阿染,咱们什么时候去府城?”
“明天回家,后天去。”
“去府城,我想买布鞋穿。上山的时候,大不了再套一双草鞋。”
“这趟出来赚的银子,咱们一人一半,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赚银子太不容易了,先盖房子,余下的,科考也很费钱。”
“该花就花,银钱日后还能再赚。”
“阿染,谁要是当你媳妇,日子过得一定很快活。”
“你不是?”
“我是假的,我们假戏真做好不好?”
“少说这种明知故问的话。”
谢韵仪“嘁”一声:“我睡不着,我去处理鹿皮。早些鞣制好,冬日前全家都穿上鹿皮靴。”
林染:“那我多炙些鹿肉。”
谢韵仪看起来很喜欢咸甜口的炙肉,林染炙了两大陶罐,放空间里。
余下的鹿肉肥瘦分开,肥肉炼油,先撇出四小罐单独装,留着冬日做面脂抹脸抹手,余下的放重盐。
瘦肉切片放油里炸熟,连油带肉装满四个陶罐。盖上盖子,在外面放一晚,荤油凝固,夏天也能放一个月不坏。
野猪肉腥膻,做成熏肉更好,口感像牛肉干。鹿肉细嫩,怎么做都好吃。
空间里陶罐不够,林染只烹饪完一头鹿,另一头等着日后有空。
林染这边忙完,谢韵仪处理完一张鹿皮,已经心平气和:“明日我们跟阿娘阿妈说采到了灵芝,还猎了一头鹿,阿娘阿妈肯定高兴得睡不着觉。”
“还不困?”林染笑道,“明日一早你要是不想起床,快到浅山处你再出来?”
谢韵仪想起第一天赶路的辛苦,幽幽的瞄着她:“来的时候怎么不说?”
林染一点不心虚:“这不是没想起来么?你不也没想到这茬?”
谢韵仪笑眯眯的招手:“那你快睡,我替你盯着外头的陶罐,肯定不叫野物霍霍了。”
林染躺下,“火堆里的柴不够了,叫醒我去添柴。”
谢韵仪拖长了调子:“知道了……”
她就知道林染不是心疼她!
果不其然,明天少赶路半天的代价是,今晚别睡,盯着晾在外头的陶罐!
谢韵仪看着神秘悠远的星空叹气,她就像是一只尝到了蜂蜜味道的狐狸。馋那满巢醉人的甜,偏偏又过不了蜜蜂们守着的界限。
天光大亮,谢韵仪伸手在林染面前晃晃,用气音喊:“起床了,阿染。”
这还是她第一次叫林染起床,心里顿时起了小雀跃,葱白指尖轻轻戳戳林染的脸颊:“阿染,阿染?”
林染眼皮动了动,意识还未转醒。
谢韵仪趴到她身边,红唇凑近浅麦色的脸颊:“阿……阿染你醒了?”
她瞬间直起身,先告状:“我叫了好几声你都没醒,正要听听你还有没有心跳。”
林染迟疑半晌,看大傻子似的:“我睡觉难道没有呼吸?”
谢韵仪理直气壮:“我这不是叫你你不醒,一时慌了神嘛。”
林染:“你吃点东西赶紧睡觉。”
谢韵仪哼着小曲,去厨屋拿饭团和炙肉吃。
吃完,在林染刚睡过的地方躺下,背心处传来阵阵热意,谢韵仪弯着唇角轻笑一声,瞬间进入梦乡。
火堆早就灭了,林染收起四个陶罐,看准方向,回家。
下午两点,林染叫醒谢韵仪。
两人背着空背篓,踏上熟悉的回家路线。
村里都知道林染和谢韵仪进山寻豆腐粉去了,这两天让自家孩子早早就在路边玩,看着点出山的路。
这都第四天了,两人还没回来,可别是出什么事了。
豆腐又加了量,每天二百四十斤都好卖。柳村长说,冬日里,要加到至少三百斤。
每天能拿二十六文钱,还有便宜豆渣买,这天长日久的生意,谁家都不想发生意外。
林家拿钱多怎么了,进山多危险,俩孩子一去就是四五天。听说这个月要把附近的山头跑遍,保证不缺豆腐粉用。
林家拿再多的分成,都是她们应得的。
林春兰和林秀菊嘴角急出一圈火泡,暗暗决定,明日孩子们还不回来,她们就找人进山去寻。
第33章 大小姐和小染丫头
“回来了,回来了!”
“阿染姐姐和阿清姐姐回来了!”
娃儿们眼尖,老远看见山上下来两个人影,就大声报信。
林春兰和林秀菊放下碗筷就往外跑,村里听到声的,都跟着出门去迎。
天刚擦黑,林染和谢韵仪远远看着这阵势,心里吓一跳。还以为村里出什么事了,加快步伐小跑着过去。
“阿染,你们可算回来了!”
“这趟没出什么事吧?”
林染笑:“好事,我们跟着一只梅花鹿,采到了灵芝。”
刚才还喧哗激动的迎人现场,瞬间像是按下了暂停键,鸦雀无声。
人人茫然,脑子里慢慢消化刚听到的消息,继而转为不可置信!
阿染不是去寻豆腐粉?怎么又是鹿,又是灵芝!
这山里,还真有灵芝啊!
梅花鹿领过去的?
哎哟喂!就说阿染是得了母树青眼!这比天上掉银子,还叫人激动!
老天奶,一朵灵芝能卖多少银子来着?得上百两了吧!
“灵芝采到了,梅花鹿呢?”
总有那么些人,关注点永远非大众。
谢韵仪腼腆一笑,细声细气道:“撞树死了。”
众人:……
这一刻的心情,五彩斑斓。
林染笑笑:“昨日傍晚得的,赶不回来。天热怕坏,昨晚我们连夜卸了肉,封在油里。不过,刚才我看了下,骨头还没异味。婶子们一会各拿几块回去,今晚连夜炖了,应该能吃。”
才一天一晚,又是在山里,当然能吃!
林染和谢韵仪被簇拥着回家。
谢韵仪身边,婶子们七嘴八舌的问:“灵芝长啥样?在哪里采的,采了多少?”
“豆腐粉你们寻到了么?够不够用?”
“这趟出去累不累?你阿娘阿妈说这个月都要进山?”
谢韵仪软言软语的一一回答:“跟菌子长得差不多,阿染收着,没给我细看。两朵,一朵被鹿啃了一半,一朵这么大。”
谢韵仪伸手比划,暗沉的夜色,也挡不住她脸上的真诚。
听的人心满意足。
还是阿染媳妇性子软,乖顺,会说实话。
“寻到了,不多。阿染说明日一早去府城卖了灵芝,买了盖房子的砖瓦,就接着上山去寻。上山好累的,一整天都在走,又害怕。怕被蛇咬,被马蜂蛰,夜里还有狼嚎,不敢睡觉。”
小媳妇边说边哆嗦下,是真的害怕。
“盖房子,阿染说要盖房子?也是,灵芝肯定不便宜,这么多钱拿手里睡觉都不安生。”
“哎,阿染媳妇,你是个好的。瞧这瘦的,婶子看了都心疼。这回家里不缺肉,多吃点。有你陪着阿染进山,相互照应着,你阿娘阿妈心能放下一半。”
柳芽疑惑:“你不是会用弓箭,怎么还怕这怕那?”
谢韵仪微垂着头,声音怯怯的:“我力道不行,木箭也射不死厉害的野兽……”
林春兰见不得有人质疑谢韵仪,她从儿媳妇背后卸下背篓,自己背着:“好了好了,柳芽你别说阿清。她一个在大小姐身边长大,跟着识字读书的姑娘,来我家之前怕是都没走过远路。能不叫苦不喊累的跟着阿染满山跑,就是顶顶乖巧孝顺的儿媳妇。”
谢韵仪挽住阿娘的胳膊,又羞赧又满足,小声道:“阿娘,能跟阿染一起,我不累。”
林春兰轻拍儿媳妇的手,笑呵呵道:“也是阿染喜欢你,去哪都要带着。明日去府城卖了灵芝,有好看的布匹和头花,叫阿染给你买。”
谢韵仪跟阿娘耳语:“也给阿娘阿妈买。”
林春兰那个心哟,比吃了蜜水还甜。她家阿染,除了小时候,何曾有这样慰贴的时候,这儿媳妇,真真是恭顺得叫人怜爱。
进了家门,林染将带肉的鹿骨一家分两块,余下的两个腿骨,连肉带油凝固的一罐子给姑姑家。
林朝霞拿了骨头,不要肉:“你们自家留着吃,给姑姑舀一碗,不要这么多。”
林染:“家里留了三罐,过两天家里盖房,还得喊姑姑看着呢。”
林朝霞顿时不推了,笑呵呵道:“这是大事,姑姑一定给你看好了。”
临走,她又回头叮嘱:“今晚都警醒着些,明日阿清跟阿染去府城。路上少跟人搭话,去医馆卖完就赶紧回来,有什么要买的,下次再去不急。”
林染点头:“都听姑姑的。”
林朝霞这才高兴的走了。
林秀菊关上门,问:“你们晚上吃饭没?”
林染:“吃过了。”
林春兰这才小声道:“灵芝长啥样?阿娘瞅瞅。”
林染从侧兜掏出灵芝。
林秀菊嗔她一眼:“这样贵重的东西也不收好。”
放侧兜,掉了,或是刚才人多,被摸走了,得悔死。
林春兰探过头,没敢碰这金贵药材,就让林染拿着给她看:“这和村头柳树上长得差不多啊,真是灵芝?”
谢韵仪小声给阿娘解惑:“是灵芝。阿娘你看,它有光泽亮亮的,有柄,摸着光滑,盖是硬的。”
林春兰恍然:“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林秀菊:“阿妈今晚不睡,守你们屋门口。”
林春兰立刻道:“阿娘也不睡。不是,这想睡也睡不着啊!对了,昨天孙秀秀送了四支洁牙的刷子来,两支放你们屋了。”
说完,她立刻起身去隔壁,叫林朝霞明日一家都去盯着做豆腐。
林朝霞连连点头:“是该守着,有事你们就喊,我看哪个不要脸的敢做贼。”
这一个月,日日和村里人一起忙活豆腐生意,情谊深厚了不少。事情还没发生,林朝霞“杀千刀”的骂不出口了。
林染倒是一点不紧张。
她回来路上就说捡了灵芝,今晚羡慕得睡不着的人家应该不少。敢冒险来偷的,心里都得掂量掂量。
谁家得了灵芝,晚上都会守着,更何况,今晚指不定多少耳朵听着林家的动静呢。
偷成功了,除非远走高飞,要不然卖了钱也不敢花。一个村里住着,谁不知道谁呢,家底都能估个大概。银钱来得没有出处,那定然就是歪门邪财。
没偷到,被发现了,就算不被赶出柳树村,也是人人嫌恶,不可能再从豆腐生意里分口汤。
一夜无事。
天刚亮,林染和谢韵仪就背着两背篓,带了水、馍馍和户籍出门。
昨晚林春兰连夜蒸的全麦粉馍馍,比豆渣麦粉馍馍吃着香甜。
林染笑道:“阿娘日后蒸馍馍,还是放些豆渣吧。吃惯了,比全麦粉馍馍还顺口。”
豆渣麦粉馍馍,营养丰富,强身健体,富含纤维素,那什么的时候还格外顺畅。
去府城的路,林染不认识,谢韵仪也不会走。
她俩要先去县里,从县里坐驴车去。青石县县城到府城,驴车要坐四天。
林染和谢韵仪先去车行交钱,去一趟府城,一人要花一百文车费,住宿吃喝另算。车行看了户籍,给她们去衙门办路引。
恰逢吉祥布庄的伙计要去府城拿货,她们一行加雇的镖师六人,另有一对年老的妻妻,要去府城看望女儿,凑够了十人。
两个车夫,一车坐五人,驴车“嘚嘚嘚”的出发。
驴车上扑了厚厚的秸秆席,林染坐了一个时辰就觉得屁/股都要颠烂了。
谢韵仪白着脸,她都要庆幸自己病得糊里糊涂,一路被拉到县城都没颠簸死。
那对年老的妻妻显然不是第一次做驴车,她们带了更厚的垫子,垂着腿坐在车边,看起来反而没事人一样。
同车的布庄伙计笑着指点:“你们别僵着,放轻松,明日习惯了就好了。”
中午驴子休息,车上的人喝水吃干粮。
林染问伙计:“住宿和定明日的干粮,能不能带上我俩?”
“能啊。”伙计先自我介绍,再一五一十跟她们说清楚:“我姓杨,叫杨夏。今晚歇在村里,村长家四间房,我们几个住两间。叫她家再给你们腾一间房就是,一晚二十文。她家豆麦饼八文一个,纯麦饼十二文,吃两个能饱。”
一旁听着的老妻妻合计一番,连忙道:“也带上我们。”
杨夏爽朗的笑:“今晚非得叫村长谢我不可。”
村里也有便宜的房子,一晚十文,干粮六文和十文。但她们吉祥布庄的人去府城,从来都不会在吃住上减省。
不吃好睡好,路上连接四天,给自己折腾病了,花更多的钱,还耽误事。
“明天晚上会拐到吉安县,可去客栈投宿,也能去民房住一晚。我们布庄是住客栈,四十文一间中房,有热水。吃食客栈有,也可去食铺买。”
这些话,杨夏显然和同行的说过很多次,“客栈边上有家卖热汤饼的,清汤十二文一碗,肉汤一碗二十五文,她家的汤饼味儿好,给的量足。”
“第三天晚上还是住村里,跟今晚的情况大差不差,后天傍晚就能进府城了。”
林染:“这一路都安生么?我姑姑家的母驴前年下了崽,今年长大能干活了。托人传话,让我们妻妻去赶回来种地。我寻思,一路自己赶回来试试。”
杨夏想了想,没给准话:“我们布庄常来常往的,倒是次次都很顺利。不过,今年云州府大旱,乡下人家和县里的贫户日子不好过。说不定就有心思歪了的,见你们人少还有驴,铤而走险。”
“林妹妹,县城到府城四天的路,要过不少岔路,你们这才走一趟……”
杨夏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这跟着来去都是第六回了,若是叫我自己认路,我也是没把握的。”
村里人都管她叫阿染,乍然听到一声“林妹妹”,林染被雷得外焦里嫩,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
古代行路难,不光是吃的喝的要自己带;夜里没遇到村子要露宿野外;下雨没处躲,淋雨生了病,死路上都没人知道;高高低低的林子野蛮生长,遇到野兽和被打劫的可能性很大……
还有一个原因,迷路!
平民百姓哪里见过舆图,去自己县城的路,好歹有村里人带着走几次。其它县城和府城,知道在哪个方向就不错了。
谢韵仪一派天真的瞪大眼,轻言轻语问:“不是有官道?我听说官道就是连着县城和府城的。”
杨夏:“话是这么说,可有的路口,官道和岔路一样宽,分不清啊。”
谢韵仪“哦”了声,一副学到了的样子,腼腆的笑:“阿夏姐姐懂得真多。”
她挠了挠林染的手心,抿嘴轻笑,看起来乖巧温顺,只林染看到了她眸中的狡黠。
果然,夜里住下,谢韵仪凑近林染耳边轻语:“国君的使者来往于各处官道,她们会暗暗检查。官道地基要求填石子,寻常岔路多半不会如此繁琐。”
林染懂了,这就是不清楚走哪条,就地挖一挖?
不过,认路的事她不担心,经过一番讲道理,系统实时导航的范围,已经扩大到整个云州府。
毕竟,想要脱贫致富,辛勤所得的收获,得要有销路呀!
谢韵仪眨眨眼:“挖官道触犯律法第二十五条,故意损坏朝廷公物之第三十条官道篇之第五条。”
林染:“律法管得挺细。”
谢韵仪:……
不是该夸我懂得多吗?
第四天傍晚,看见府城外散居的房屋,整车人都兴奋了。
日日顶着大太阳,驴歇人才歇,几天颠过来,脑子都混沌得云里雾里。
梁国非边境的城池,都不建城墙。
杨夏介绍:“府城呈井字状分布,四条大道,衙门,富户和各类集市都在中间。你们第一次来,可要多逛几天,可热闹了。”
一车人在车行分道扬镳,各自带着路引离去。
没有城门自然没有进城检查,路引是万一被查,证明自己离开原籍是有缘由,不是逃犯的凭证。
林染和谢韵仪手里的路引,缘由处写着:贸。
买卖皆可。
这趟来府城,林染跟阿娘阿妈说,灵芝价贵,要比对多家医馆才会卖出,至少要在府城呆两天,来回至少十天。
“若是晚个四五天也是寻常。”谢韵仪告诉阿娘阿妈,“若是下雨,人和驴都要躲雨,不便赶路。”
“老天下雨挑地方,有可能村里下,府城不下,也可能路上下,村里不下。”
林春兰和林秀菊没什么好担心的,俩孩子去山里都没事,和县里人一起去府城更不会有事。
“成,你们半个月不回来,阿娘阿妈都不急。”林春兰憧憬一番,“难得去府城,你们多住两天也行,见了世面,回来说给阿娘听。”
所以,林染和谢韵仪进城后一点不急。
两人先去集市,瞅着食客多的吃食摊子进,点两样,吃完顺便找掌柜的打听投宿的客栈。
一家汤饼,一家糖水,一家糕点铺子吃过来,林染和谢韵仪慢悠悠逛到云来客栈。
这家客栈周围是民居,离集市远了些,但据说热情周到,价格适中,口碑好。
小二热情的迎上来,跟没看见林染和谢韵仪身上打补丁的布衣,脚上的草鞋和身后巨大的背篓似的,满脸笑容的问:“两位是吃饭还是住店。”
林染递给她三钱银子:“要两间中房,先住两晚,现在就可以送热水。”
“好勒。”小二的在前面引路,一路说个不停:“中房还剩三间,都*是新换洗的床单被褥。左边那间离上房最近,两位住这间可好?
热水一盏茶的功夫送来,前厅从卯时到亥时都有汤饭茶点供应,客人若是去夜市消遣,子时之前回来都有人守着。
客人若是有其它需要,随时都能去前厅找伙计。问路,寻中人,打听府城的事儿,伙计们都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染给了她十文小费,小二笑得更真诚了:“客人唤我魏三就好,我这些天每日辰时到酉时都在前厅,客人有事尽管吩咐。”
洗完澡,林染和谢韵仪换上细布衣裳和布鞋。
“阿娘阿妈的手艺真好。”谢韵仪围着林染左看右看,笑眯眯道:“很合身,衬得阿染愈发风度翩翩,俊美不凡。”
林染嘴角抽了抽,垂眼看去,阿娘给谢韵仪做的是浅灰色斜襟短衫,配土黄色百褶襦裙。锁边是从碎布头中,裁剪拼接的紫色绸缎。
阿娘阿妈确实手巧。
这一个月,谢韵仪因为要进山,身上穿的多是林染的旧衣。带补丁的灰褐色短打,都掩不住她眉眼的清丽,这套府城街道上常见的平民百姓衣裙,穿在她身上,更是秀美可人。
“你这身也好看。”林染嘴角溢出几分笑意,“有点落魄大小姐的派头了。”
谢韵仪脸颊泛红,低头看自己脚上的鞋:“鞋也合脚,咱们进山那几天,阿娘阿妈肯定担心了。这衣裳和鞋袜说不定就是她们夜里睡不着,坐在火塘边缝的。”
林染:“这么感动,回去你给阿娘阿妈做身袄子厚裤?”
谢韵仪眨巴下眼,满含期待的建议:“我手艺不行得练,不如先从阿染的里衣开始?针线再丑,穿在里面旁人看不见,不丢人。”
林染:“我怕线头硌得慌,大小姐还是先拿自己的衣裳练手吧。”
魏三带人进来,将澡盆抬出去,抬眼看见客人焕然一新的穿着,私下里吩咐伙计们:“我不在的时候,刚才中房甲字房的两位客人喊人,你们腿脚快着点。”
知道自家客栈中房的价钱,明显就是打听好了的,说明她们行事聪明周全。
初来府城的年轻村里妹子,行走间腰背挺直,步伐稳健,面上不见半分局促。有细布衣裙,却一身粗布短打进店,这两位定然手里银钱不少,底气足,且不惧旁人眼光,是胸襟坦荡之人。
不说这些,以她多年和客人打交道的眼光,这两位妹妹的气度不输达官贵人,日后必有了不得的前程。
府城天黑了也热闹,好不容易来一趟,林染和谢韵仪自然不会早早就睡下。
出发,逛吃逛吃!
第二天一早,林染和谢韵仪在客栈吃早饭。
两碗粟米粥,两张麦饼,两个鸡蛋,四十文。
久违的蛋香在口腔散开,林染又多要了两个鸡蛋。
她都差点忘记还有鸡蛋这种食物了!
林染招来魏三:“你会挑小鸡崽么?集市上的鸡蛋多少钱一个?”
客栈里一个鸡蛋四文,林染估计市场上三文一个。
魏三:“客人要多大的?头几个月鸡死了不少,眼下鸡蛋和小鸡崽都贵。鸡蛋三文一个。一个月大的小鸡崽十文一只,一个半月大的好养活,十五文一只。下蛋的母鸡少有人卖,一只至少要二百文。”
林染拿出一两银子:“你帮忙挑五十只小鸡崽,八十个鸡蛋,余下十文归你,如何?”
魏三哪有不应的,连连笑道:“客人放心,我阿娘最会挑小鸡崽,一定只只壮实,母鸡多公鸡少。”
这一下子买得多,还能便宜不少。她喊家里阿娘去买一趟,至少能挣二十文。
吃完饭,林染和谢韵仪直奔布庄。
一刻钟后,谢韵仪一身广袖绸缎襦裙,出现在林染面前。交领浅绿短衫,配深绿祥云纹样飘逸长裙,大红色腰带一节垂在长裙右侧。
浅绿深绿的绸缎显得小姑娘更加面嫩,像是娇养在家的大小姐,兴奋好奇的打马出游,娇俏得如同四月鲜绿的垂柳。
大红色腰带压下了这七分稚嫩。大户人家的小姐见识多广,哪怕年纪不大,也有骄矜自傲的底气。
不用任何头饰,只高髻边簪一朵粉白的荷花。林染仿佛看见出身高贵,明眸善睐的仕女,高昂着头,从画中走来。
“不错,不错。”林染满意道,“有这身行头,不怕卖不了好价钱。”
谢韵仪瞪她:“说得好似卖我似的!”
林染微微弯腰,低眉垂眼的走到她身后:“小丫哪敢卖小姐,小姐不卖小丫就谢天谢地了。”
谢韵仪眼眸一转,绣荷花的团扇轻摇:“本小姐的丫鬟,才不会叫小丫这种俗气的名字,叫小染正好。”
林染:“谢小姐赐名。”
“小染,去,给本小姐买把油纸伞来,热死了。”
“好的小姐,小染这就去。”
林染选了一把白色画绿竹样的,正好和谢韵仪的衣裙相配。
“小染,去买两竹筒糖水来。”
梨子切块,加水煮,用粗竹筒盛着卖。一竹筒十五文,浅浅的一点糖味儿。
林染一手拿着竹筒,一手给大小姐撑伞遮阳,来到回春堂,魏三说这里的药材最贵。
“有没有灵芝?过几天是本小姐祖母的六十岁生辰,本小姐要买朵品相好的灵芝给她做寿。”
谢韵仪抬着下巴,轻摇团扇,傲慢的环顾一周,“墨玉灵芝不喜庆,本小姐只要赤灵芝。别拿树舌欺我,叫本小姐看到这些污糟事,定要砸了你们的招牌,告到府衙去打板子。”
林染适时递上糖水,微垂着头恭敬道:“小姐,太太吩咐了,让小的看着您,别惹事。您,您上次打……不小心……额间的疤还没去呢。”
谢韵仪杏眼圆瞪:“阿娘吩咐几句,你个小丫头就胆儿肥了?竟敢管起我来了?我看你是肉吃多了,只长个子不长脑子!中午和晚上都饿着吧。”
林染讪讪的退到一边:“是奴多嘴。”
回春堂的掌柜打量她们多时了,听了这一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脾气不好,家中娇养大的小姐,带着丫鬟来买灵芝呗。
只不过,寻常人家小姐的私房钱,可不够买灵芝的。
“辛夷,去取五十两一朵的上好赤灵芝,给这位小姐看看。”
“啊?”叫辛夷的伙计愣了一瞬,站起来,呆呆的就要往后堂去。回春堂有五十两一朵的赤灵芝么?还是上好的?
谢韵仪瞪一眼掌柜的,提高声音鄙夷道:“五十两的赤灵芝?不用拿了。小染我们走,这回春堂没什么好货。五十两,呵,买根赤灵芝的柄都不够。”
掌柜的立刻改口:“五十两是小朵的,既然小姐看不上,辛夷,拿四百两的那朵来。”
掌柜的满脸笑:“这朵可是我们回春堂的镇店之宝,小姐买回去,令祖母绝对会夸你孝顺。”
四百两一朵的赤灵芝,放在红绸垫底的香樟木药盒里,谢韵仪没上手,只垂眼欣赏一番:“色彩鲜艳,光泽莹润,祥云形状,这朵品相确实不错。掌柜的,便宜点。”
掌柜的摇摇手指:"四百两不能再少了,这朵赤灵芝若是在京城,少说也得六百两。"
谢韵仪诧异的抬头:“那你们怎么不拿到京城去卖?”
掌柜的一噎,讪笑两声:“镇店之宝嘛,便宜点卖给有缘人也是一段佳话。”
“东西我是看上了,就是吧。”谢韵仪诚实的说,“四百两,有种买亏了的感觉。”
她摇了摇扇子,随意的摆摆手:“哎,四百两银子我要攒好久,掌柜的,我再考虑考虑。"
说完团扇一摇一摇,慢悠悠的走了,林染亦步亦趋的跟上,出了医馆门,忙撑起油纸伞。
见人走远了,辛夷疑惑的问掌柜:“不会是来消遣咱们的吧?”
她是掌柜的侄女,在医馆做事,有什么不明白的都是直接问掌柜的。
给祖母送寿礼,送四百两的灵芝?
哪来的败家女!四百两买金玉绫罗绸缎不好?
买吃完就没了的灵芝!
“你懂什么?”掌柜的瞪自家侄女一眼,一副指教的架势,“那位小姐的举止优雅有度,比京里权贵之家得宠的小辈都不差。她说话不好听,脾气暴,正是有家族撑腰的证据。另外,你看她身边哪个丫鬟……”
辛夷连连点头:“一点都不像丫鬟,不恭敬,也不柔顺。”
“哎哟,你这个不开窍的脑瓜子!”掌柜的失望叹气,"那哪是丫鬟,一看就是武艺不俗的护卫!”
“我说四百两的灵芝,那护卫都没动下眼皮子,可见四百两在她眼里是寻常。你想想吧,这要不是跟着小姐做惯了大生意,会这样沉得住气?”
辛夷羡慕:“那位小姐看起来年纪好小……”
掌柜的看着门外,面色惆怅:“别跟人比,人比人气死人。那些名满京城的小姐们,都是十二三岁就开始崭露头角。权贵之家的小姐们从出生开始,就在见世面,学本事。就是镇北侯府的那位假千金……”
辛夷立刻来了兴趣:“什么假千金?”
掌柜的斥一声:“跟咱们没关系,瞎操心别人作甚,赶紧背药材去。”
那位假千金据说聪慧过人,文武双全,容貌更是一绝,小小年纪就名满京城。听说是接受不了从权贵之家嫡长女,变成孤儿的落差,投崖而死,尸骨无存。
说起来,方才那位小姐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可惜额心几道疤,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好了……
接下来是同样“贵得没道理”的济世堂。
同样一番唱念做打下来,谢韵仪肯定了,那朵完好无损的灵芝,能卖三百两。缺口的那朵,一百五十两没问题。
两人回客栈换衣裳。
魏三揉了揉眼睛,恍然大悟!
她就说呢,寻常人家哪里能养出,这样气度不凡的女儿来。
原来是大家小姐和随身护卫日久生情,偏家中长辈不同意两人的亲事,小两口干脆私奔了!
带补丁的粗布衣裳和草鞋,都是逃离眼线的伪装。这对小鸳鸯应当是从其它府城逃来的,买这么多鸡蛋和小鸡崽,应该是要在云州府买房住下了。
魏三脑子里的戏码都到了,几年之后小鸳鸯抱着女儿回家,长辈看着孙女的份上认下了儿媳时,林染和谢韵仪又一人一身细布衣裳,背着背篓出门了。
这次是去卖灵芝。
回春堂和济世堂在主街显眼的位置,有钱人家生病都来这看,背后自然有府城的权贵之家撑腰。
草药堂,听起来不像是医馆的名字,离云来客栈一炷香时间就能到,同样周围都是民居。
据说背后主人虽然在府城也算有钱,但没什么权势。敌不过回春堂和济世堂的联手打压,草药堂收不到什么金贵药材,多数时候都是做平民百姓的生意。
她家寻常问诊只需二十文,药材也便宜,医馆每日五名坐诊大夫还忙不过来。
这都是昨晚,林染和谢韵仪逛吃途中,打探来的消息。
昨晚她俩抄着一口乡音,对府城的一切都好奇,睁大眼恭听,时不时“哇”的一声。极大的满足了,府城常住民——各铺子伙计掌柜们的自豪心情。
问啥说啥,没问也提点,生怕自己还没说尽兴,两个顺眼的乡下姑娘就走了。
当然,跟这两位姑娘面带微笑,给银子干脆,夸自家吃食“超好吃”,也有关系。
林染和谢韵仪站在草药堂门口,很快就有伙计过来,上下打量一眼,不像是受了外伤:“先排队,风寒咳嗽排恭大夫这边,起疹子脱皮裂口排刘大夫这队……给小儿问诊需带孩子过来。”
伙计说完,正要去招呼新来的傻站着的客人。
林染上前一步:“卖药材找谁?”
伙计眼前一亮,忙带她们去后院。她们草药堂多少药材都吃得下,就是缺采药人。
不愧是草药堂,后院一个个圆簸箕上晒满了药材。捣药的,煮药的,清理药材的……伙计们各自忙碌,见院子里来了生人,瞄一眼就不再看。
这是一个四合院格局的院子,正中间的厅房,专管药材的掌柜正带着两学徒辨药:“这玩意看着跟人参长得差不多,其实是商路,有毒。
咱们去回春堂和济世堂拿货时,一定要睁大眼看清楚了。亏钱不说,给病人吃坏了就麻烦了!”
"掌柜的,赤灵芝你们收不收?"林染站在院子里问。
忙碌的伙计们头都不抬,有的嗤笑,有的跟没听到似的,有的竖着耳朵,等着看好戏。
掌柜的回头看两人一眼,不是采药人,面上没什么表情:“先拿出来我看看。”
村里人不认识药材,常常拿树舌或毒菌子当灵芝来卖,她每月都要遇到好几回。除了自家采药人前年采回来一朵,其余就没一朵是真正的灵芝。
她说不是,有些人还会骂骂咧咧,说她不识货。
林染解下背篓,伸手,拿出两朵灵芝。
掌柜的老远看着,面色一变,几乎是蹦着迈过门槛,三两步来到林染身边,拿起灵芝,连连点头:“是灵芝,上好的赤灵芝!哎哟,这朵这么缺了个口,你们是怎么摘的,这么不小心!”
伙计们纷纷抬起头,满脸诧异,还真是灵芝啊!羡慕,羡慕得忘了手里的活。
学徒甲高喊一声:“都看什么呢?看手里的药材。”
两个学徒也跑到掌柜的身边看,对,是灵芝没错,她们草药堂终于收到了灵芝!
林染看着爱不释手,恨不得将灵芝看出花来的掌柜,问:“多少钱?”
掌柜回过神来,忙请两人屋里坐:“上茶,上菊花茶。”
这种珍贵药材的价钱不好商量,别一会火大吵起来。
“两朵都卖给我们草药堂,一共四百两银子。”掌柜的目光诚恳,“你们满府城打听,我们回春堂老幼无欺,看诊买药收药材,都是实打实的价钱。”
谢韵仪诧异的看她一眼:“回春堂品相比这差远了的,一朵就四百两,济世堂四百五十两。就是草药堂口碑好,我们才来的,两朵五百两我们就卖。”
我们可是打探好价了来的,别想蒙人。
掌柜的:“卖四百两,收进来撑死了三百两。她们要是想坑你们,直接说这灵芝不到采摘时候,药效不行,给一百两爱卖不卖。”
谢韵仪微笑:“这两朵灵芝,正是刚满一年,药效最好的时候。掌柜的说个实在价,云州府我们卖不出去,青州府也能去。”
灵芝,我们懂!那两坑人的医馆我们不考虑,草药堂给的价不满意,我们也能去别处。
掌柜的亲自给两人倒茶:“别急嘛,先喝茶。三蒸三晒的野菊花,寒性去了不少,这种热的天喝最是清凉解暑。”
“五百两太多了。尤其是这朵缺了口的,用得上的有钱人家嫌不吉利,一百两都卖不了。”
“不吉利?”林染惊讶道,“这是梅花鹿咬的。”
林染从背篓里拿出两根鹿茸,两根鹿角:“它俩抢着啃灵芝,被我们捡了便宜。”
谢韵仪:“相传仙界的梅花鹿食仙草,这仙草就是灵芝。掌柜的把这鹿角鹿茸和缺了口的灵芝放一起,再讲讲故事,不愁卖。”
掌柜的眼里精光大盛,好,这说法好!
过几天府城就要传遍,她们草药堂有仙草的故事,不怕引不来富户!
“五百两,成交!”
林染:“鹿茸你们收么?”
掌柜的相当痛快:“十五两。绝对是府城最高价。”
她现在觉得那朵缺口灵芝,对她们草药堂来讲,八百两都不嫌贵。
东家不缺钱,就缺出这口气!
回头知道了,肯定会重重赏她!
五百两放背篓里,余下的十五两,又添私房钱五两,林染全花在了草药堂。
菊花茶、小茴香、八角、桂皮、香叶、茱萸,这些做肉的香料不能少。反正放空间不会坏,多买。
治风寒的成药七副,止血粉五瓶,留着以防万一。
还有刚收来,还没来得及晒干的五斤生姜,全要了。
两背篓装得满满当当,临走,林染随口问道:“熊胆你们收么?”
掌柜的瞳孔地震,这可是她们草药堂有钱都买不来的珍品!
“你,你们手里有熊胆!”掌柜的瞠目结舌,脑子都不会转了,眼巴巴的看着林染。
“我们手里没有熊胆。”
见掌柜的瞬间失望,林染笑笑:“有两头濒死的熊,它们打架打了个半死不活,被我们捡漏了。可能等我们拉过来,就死了。”
掌柜的觉得自己急需一碗参汤,这姑娘的话一口气不说完,她这心跟着上上下下的,要去了半条命。
“拉过来,现在就回去拉过来!你们住哪里?我带人去拉!
掌柜的生怕这生意跑了,“一头熊五百两,我东家也做皮毛和酒楼生意,熊皮、熊骨、熊胆、熊掌、熊肉我们都能用上。你卖哪里都不如卖给我划算。”
林染:“你别急,我们两今天是来探价的。我家离得远,这一来一去几天,兴师动众的平白惹麻烦。我们寻常人家得了外财都捂得严严实实,还得劳烦掌柜的保守秘密。”
她放慢了语气道:“灵芝只是运气好,偶然得的。熊这种可怕的猛兽,见都没见过。”
掌柜的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忙道:“你俩那天戴着幕篱来,直接从后门进,就说是许掌柜的侄女,送药材来的。”
第34章 阿染嫌我烦,嘤嘤嘤
许掌柜想了想,怕她们不来,眼巴巴道:“你们过几天还要来,不如这两篓子药材先留下,到时候拿银子一齐带走。”
怕这么说跟她强留东西似的,林染听了心里不舒服,她忙道:“二十两银子你们先拿着,就药材先存在我这,背回去怪沉的,正好送了熊来用车拉走。”
谢韵仪放下背篓,真诚道:“掌柜的你人挺好,你放心,我们日后捡漏了人参灵芝鹿茸黑熊这些,还来找你。”
掌柜的:……
她从此要不认识“捡漏”这两个字了,别叫她再听到“捡漏”这个词了,她会抱怨母树不公。
不对,还是让这两“福宝”多多“捡漏”吧!
“捡漏”了,送到她们草药堂来。
林染:“那掌柜的送我们一个结实的背篓,装银子吧。”
掌柜的默了默,她也要无法直视背篓了:“银子分开装保险,送你们两个藤条编的,最是结实不过。”
背着五百两巨款,林染和谢韵仪出了草药堂,直奔牲口市。
牲口市的味道实在难闻,谢韵仪捂住鼻子:“阿染你会挑驴?”
这是昨晚说好了的,她们赶一辆驴车回家。日后去县里,来府城要买什么都方便。
林染:“看眼缘。”
脑子里问系统:“等我买了驴车,盖了新房,算是脱贫了吧?我脱贫了,你应该不少得奖励吧?驴算生产资料,你帮我选选,哪头最健康。咱们迈出脱贫的第一步。”
系统应该很高兴,林染在驴棚面前走一圈,每头驴头上一个标签。
XXXXX√。
林染停下脚步,这是头栗色的毛驴。嘴巴和肚子是白色的,身材匀称,耳朵直立,眼睛明亮,毛色光滑,活泼好动。
就你了,小栗子。
有了驴,再安排车,一共花十四两银子。
林染学着赶车。
小栗子活泼归活泼,但不听指挥,林染扬起鞭子,它“嘚嘚嘚”见路就跑。鞭子放下,它立马停下。
林染让它往东,它去西。叫它停下,它跑去吃挑担人卖的菜。
最后还是前面吊着一根萝卜好使。
谢韵仪坐在板车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傍晚,魏三再次揉了揉眼睛,不愧是私奔的小两口,行动力果然强!
这才半天功夫,驴和板车都置办回来了!
魏三笑着迎上去:“明儿一早,小鸡崽和鸡蛋就能送过来。天热,送来集市的小鸡崽不多,我娘挑了三十只,还有二十只约好了明儿送。她怕夜里吵到你们,先养在我家了。”
林染又递过去十文钱,笑着道谢:“辛苦婶子了。”
魏三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驴车我帮你从后门赶进牲口棚。明儿一早有人喂水喂食,一顿三文钱。”
林染再付二十文:"今晚喂一次,明早喂一次,多的准备上好的草料。"
小栗子是家里第一个代步牲口,跟买了新车,头几天格外爱惜一样,林染这会还挺稀罕的。
在客栈吃完晚饭,林染和谢韵仪又背着背篓出门了。
先去粮店。
舂好的稻米二十七文一斤,买五十斤。稻子二十五文一斤,来三百零五斤。
绿豆看起来不错,和粟米粥一起吃,清热下火。十文一斤,要一百斤。
加二十五文,交代粮店伙计戌时送货上门,一共十两银子。先付一成定金,其余□□。
再去布庄。
阿娘阿妈没穿过绸缎衣裳,一人来两身成衣。一两半钱一身,嗐,咱有钱,不贵。
绸缎一两二钱一匹,便宜,先要十匹。
谢韵仪挑完绸缎的颜色,再给自己选一身桃粉色的袄裙:“阿染,你也挑两身。”
林染低头,瞅瞅自己的肤色,挑一身青绿,一身青蓝。
谢韵仪赞道:“阿染眼光真好,这两个色衬阿染。有书生的沉稳,也不缺武将的大气,阿染是个儒将。”
林染被她夸习惯了,脸都不红一下:“主要是我长得俊秀,气质好。”
接待她们的伙计捂着嘴笑,一是因为单子大,二则,这两姑娘说话太招人喜欢啦!
府城的细布比县城的柔滑,染色也更丰富,三百五十文一匹,来十匹。
带毛的羊皮二百五十文一张,要十张。
买这么多,必须得有优惠。
最后加针五根,线五捆,碎布头两框,一共二十五两五钱。
买得太多,布庄戌时直接送货上门,同样是先付定金,□□。
好爽快一通买,花去三十五两五钱。
走出布庄,林染默了默:“有钱,真爽!”
谢韵仪指向边上的银楼:“给阿娘阿妈买首饰去。”
“买银钗银手镯。”谢韵仪笑眯眯道,“金钗金手镯,阿娘阿妈眼下怕是舍不得戴,藏起来都睡不着觉。等她们习惯了咱家有钱的日子,再买金的。”
才进银楼,谢韵仪就往玉簪那排看。
半晌,她撇撇嘴,看起来都不满意的样子,最后让伙计包起来一根祥云墨玉簪,八两银子。
林染瞥她一眼,要了一对粉玉镯,同样是八两。
银钗的样式丰富,两人比较一番,要两根常见的祥云纹样,两根宝葫芦样式。再买祥云手镯两对,花朵纹样手镯两对。
林染想了想,又买一对柳叶纹样银手镯,一共花去二十两。
时间还早,两人沿街逛回去。
绿豆糕,不错,清甜不腻,全要了。
梨啃一口,汁水丰盈,一篮全要了。
幕篱明儿要用,来两。
石磨看起来还不错……算了,累死小栗子不划算。
前面一阵喧哗。
“紫竹姐姐,是紫竹姐姐!”
“阿嘉姐姐,我喜欢你,祝你独占鳌头!”
“玄玉妹妹,你是天才,你是最厉害的!”
“……”
林染快步向前走几步:“看热闹去!”
谢韵仪瞥见几道墨绿的身影,抿了抿唇:“稷下学宫的学子,都是中了秀才的书生,她们中的佼佼者备受追捧。”
从前,她没少得这种殊荣,走到哪里,都有年轻的妹妹们追捧表白。
林染停住脚:“那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去吧。”
调转方向,林染进书铺买一套笔墨砚台,纸三百张,花去五两银子。
相比布匹米粮,读书真贵!
“你看看要买哪些书?”林染示意谢韵仪自己选。
谢韵仪接过那套笔墨,眸光流转:“这可是阿染主动送我的。”
林染扭过头,去看都有哪些书:“没看到是两只笔么?我也要用的。”
谢韵仪微抬下巴:“一般像我这种聪慧伶俐的,科考要用的书,早就记在脑袋里,不用买。”
林染“哦”一声:“那你明年去考童生,秀才。”
“不用买书,省了近二十两银子呢。”谢韵仪凑过去,摇晃林染的胳膊,“阿染该怎么谢我?”
林染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梨,堵住她的嘴:“说这么多,渴了吧?”
谢韵仪忿忿的咬一大口,“咔嚓”“咔嚓”啃梨。
戌时,云来客栈。
魏三这会不揉眼睛了,双目瞪到最大!
我滴个乖乖!
两位客人出门一趟,光米粮和布匹,就花了三十五两!算上买小鸡崽鸡蛋的钱和傍晚赶回来的驴车,今儿一天花了将近五十两!
昨日两位客人粗布补丁衣裳加草鞋的装扮,历历在目。
魏三突然觉得,是自己不懂有钱人。
她得去吩咐伙计,今晚守夜千万别打瞌睡,睁大眼守着中房甲字房!
这许多的东西,都是伙计众目睽睽之下送来的。若是在她们客栈丢了些许,那她们云来客栈的名声就毁了!
“两位客人不出去了吧?”魏三谄笑着问,“今儿逛了一整天,肯定累了,我这就叫伙计给两位送热水,解解乏好歇息。”
好妹妹们,可别再出去花银子了喂!
八十个鸡蛋装在两个竹篮里,五十只小鸡崽分装进三个鸡笼,魏三的阿娘还给准备了一天的鸡粮。
林染想了想,又给魏三五钱银子,去买一匹粗布和一床细竹席,几个麻布袋。
魏三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买回来了,喘着气,还给林染一百三十文:“粗布二百文,竹席一百二十文,六个麻布袋五十文。”
这小两口不退房,她真放不下心。
林染拿出三十文给她,微笑:"这两天劳烦魏姐姐照顾了。"
尤其是昨夜,魏三下工也没回家,在院门口守了半夜。
魏三笑呵呵的接过:“两位客人日后再来府城,还来照顾云来客栈的生意。”
也不知道小两口在哪买的房子。
肯定不是府城,若是就住在府城,不用急着买这么多布匹粮食。
哎,下回再来,可别再这么买了喂!
你们花的不心疼,我们这些怕丢的心直抽抽。
绸缎放最里面,用细布包裹,细布外再包粗布,粗布外套羊皮,最后用竹席一捆,这下不用担心布匹被戳坏了。
小栗子一早吃了顿饱饭,被套上夹板和套项,奋力拉走满满当当的一车。
“啊……昂”的驴叫,和小鸡崽“叽叽……咕咕”的声音混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出城。
林染和谢韵仪都没坐车,实在是不忍心,再给小栗子增加负担。
林染压下车把手,掌握方向。谢韵仪牵驴,拿竹竿吊跟萝卜,小栗子一步步走得飞快。
官道上走半个时辰,左右空旷,前后不见人。
林染和谢韵仪戴上幕篱,驴车上的东西全收进空间,换成两只熊。
熊头熊尾套进麻袋,割路边的枯草装进去,将麻袋撑得鼓鼓的,其余部分再用竹席遮挡,看起来就像是装着一袋袋粮食。
两人从另一条路进城,直奔草药堂后门。
“婶子,你进去通报一声,我们是许掌柜的侄女,送药材来的,昨天跟她约好了的。”
守门的阿婆狐疑的看她们一眼,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送药材的,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我俩一个长了满脸痦子,一个嘴歪眼斜。"似乎是知道她为什么疑虑,对方压低声音,怯怯懦懦,“阿娘阿妈怕我们丢姑姑的脸……”
"既然是许掌柜侄女,那还通报什么?好姑娘们,快快跟我进来。"守门的阿婆忙打开两扇门,气沉丹田,大喊一声:“许掌柜,你侄女来了,送药材来的!”
许掌柜是个好人,哎,好好的两个姑娘,哎,怕是亲事上难了!
正在教学徒怎么炮制熊的许掌柜,听到声疑惑一瞬,侄女不是一早去学堂了,送什么药材?
等等!
送药材的侄女!今儿就来了,该不是反悔了,要送去回春堂或济世堂吧!
许掌柜神情凝重,吩咐学徒半夏:“快去请东家来!”
加价!
熊只要还在,就必须留下!
这可是头一次有珍品药材,送到她们草药堂来。
学徒飞奔着跑出去,许掌柜脚步匆匆去后门,心里快速盘算,怎么才能说动两姑娘。
视线扫过熟悉的身影,飞快的钉在驴车上。
熊来了!
一颗心瞬间落地。
许掌柜回头吩咐另一个学徒,去喊半夏回来。
不用请东家了。
许掌柜的笑如盛夏的骄阳,热情得叫人招架不住,一叠声:“辛苦了辛苦了,快随我进屋歇歇。“”栀子上好茶,东家来喝的人参茶。黄芪,去街上买两,五盒糕点来,要好味斋的招牌。”
说完,她吩咐守门的阿婆:“后门关上,今儿不放人进来了。”
林染拉住朝满院子药材“嗯昂……嗯昂”叫的小栗子,拍它一巴掌:“在别人家别馋,听话,一会给你萝卜吃。”
她已经懂了小栗子。
“嗯昂……嗯昂”是撒娇想要好吃的。
“嗯……昂”,不想走了,想偷懒。
“嗯昂,嗯昂”表示本驴心情好,干活不用催。
“啊啊……昂昂”,气死驴了,驴要暴躁了!
许掌柜乐呵呵的:“这驴一看就伶俐,我叫人拿点蒲公英给它吃。”
林染:“不用了,不惯它这毛病。熊卸在哪里?”
许掌柜:“就这就这,晒的药材一会挪走。”
她现在就想让熊在她眼皮子底下,变成珍品药材。
林染拿开竹席和麻袋,谢韵仪帮把手,两人将熊卸在石板上。
许掌柜看看熊眼睛,肯定道:“刚死没多久。”
林染:“是啊。家里人怕熊死久了卖不上价,我们刚走,她们就拉着熊过来了,正好出城碰上了。”
喝了人参茶,称完银子,林染和谢韵仪立刻离开。
两背篓药材放车上。
银子分装在五个结实的藤篓里,上面放蒲公英、艾草、甘草遮掩。
五盒糕点,许掌柜放在车头位置,让她们带着路上吃。
她再看一眼穿着粗布衣和草鞋的两人,暗自称赞两姑娘聪慧。
若不是她亲眼看着两人装银子,也会觉得这车上,五盒雕*花木盒才是最值钱的东西。
小栗子“啊啊……昂昂”的催促,别给它绑这!面前两只大黑熊,就算是死熊,也怪吓驴的!
许掌柜:“你家这驴日后若是要卖,卖到草药堂来,十两银子。驴皮可以熬阿胶,驴肉我东家酒楼用得上。”
以这两姑娘“捡漏”的运气,她怀疑这驴八成能剖出驴宝来。
小栗子愤怒的踢蹄:“啊啊……昂昂!”
林染上前拍它两巴掌:“老实点,不听话现在就给你卖了。”
十两?小栗子买来才七两。
小栗子挨了打,瞬间老实。
林染:“我驴来我家没多久,暂时没有卖的打算。”
“走了,许掌柜,回见。”
“回见。”
这次车上的东西轻,林染和谢韵仪一个坐车头,一个坐车尾。
出了草药堂后门,驴车拐个弯,林染“吁”一声,小栗子停下脚步。
林染跳下车,亲手挨个检查藤篓里的银子,驴车又轻了不少。
日头升高,卖完菜的,买完日用的村人步伐悠哉的出城。听见身后驴车“嘚嘚嘚”的声音,往两侧靠,让开中间的路。
驴车走过,见赶车坐车的人衣着比自己还不如,顿时生出了俭省过日子的心。
省个几年,家里也添一架驴车。
驴车上了官道,渐渐的不见路人,谢韵仪晃着腿,问:“刚才怎么不把小栗子卖了?净赚三两,咱们再去买一头。”
林染漫不经心道:"好歹也是个喘气的,既然来了咱家,虽说只有半天一晚的情分,我也不忍心就这么看着它被杀了。"
谢韵仪抿唇笑,阿染重情,她会和阿染在一起许多个日日夜夜。
那……是不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阿染都不会忘了她……
“那小鸡崽长大了,你也不吃咯?”
“母的留着下蛋,公的留一只打鸣,其余的长大后吃掉。”
谢韵仪哼笑:“那可不止半天一晚的情分。”
林染:“谁叫它们除了斗狠打架就没用了呢。”
草药堂那边,听说自家医馆继“仙草灵芝”之后,又收到了两只大黑熊,东家路听云立刻就带了酒楼的庖丁过来。
庖丁围着两头熊转一圈:“不是熊打架,这两头熊是弓箭和利器杀死的。”
在场的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样的狠人,能同时猎杀两只熊啊!
还是趁它们还有一口气的时候,拖回家养着,就因为觉得熊死久了卖不上价!
许掌柜:……
她知道两姑娘的话里有假,但只要真给她灵芝和熊,管它们怎么来的呢。
路听云沉思:“府城没听到有人猎了熊的消息,附近几个县城也没消息传来。”
许掌柜:“那两姑娘说,不想声张。她们若是一直小心遮掩,没外人知道也不奇怪。”
路听云:“那咱们就保密,叮嘱知情的几人,不准透露两姑娘的相貌。”
许掌柜凑近东家,耳语:“伙计和学徒们只认识送灵芝的两姑娘。送熊来的时候,她们戴着幕篱,只我知道是她俩。”
“许掌柜办事就是让人放心,这月结工钱,多去账上领三十两。”
路听云笑道,“不管她们是运气好,还是本事大,咱们草药堂都要和她们交好。许掌柜若是再遇到她们,立刻喊人去叫我。”
许掌柜喜滋滋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价给的不低。就是希望她们再得了好东西,还能送到草药堂来。”
路听云吩咐庖丁:“先解吧,解完再往外放消息,‘仙草灵芝’等着一起。”
“定会有不少府城达官显贵来看热闹。”路听云畅快的大笑,“我草药堂总算是出了口恶气。”
灵芝和熊卖了,就跟林染和谢韵仪没关系。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饿了吃饭团鹿肉,再薅两把野菜炒鸡蛋。渴了喝加了蜂蜜的梨水,嘴巴闲着还能吃块点心。
累了换个人赶车,毛毯铺上,竹席遮掩,休息的人在车上正坐、侧坐,躺下都随意。
夜里小栗子不走了,就寻个空旷的地燃起火堆,轮流进空间睡觉。
跟来时颠得哪哪都疼,啃没滋没味的干粮,睡不踏实相比,悠哉得跟出游似的。
林染:“还是得自己有代步车驾方便。”
第二天晚上,赶在天黑进吉安县,到客栈投宿。
吉安县有条大河流过,沿河而居的村子不惧天旱。麦子稻子,鸡鸭都损失少。
上次路过吉安县来去匆匆,林染还瞥见有人担着鹅苗卖。
柳树村的位置离山不远,蛇多。虽然村里人都不怕蛇,看见了就棍棒石头一起上,无毒的蛇打死了吃,有毒的挖坑埋了。但也有被毒蛇咬了,没活过来的。
蛇还吃小鸡崽。
养了鹅,蛇就会自动避开,鹅长大了还是看家护院的好手。
林染找客栈的伙计打听,伙计的不清楚,倒是门口挑担的货郎孙二说能帮忙买。
孙二拿了二十文跑路费,连夜往三个姑姑家跑。
第二天天蒙蒙亮,一家子亲戚就分开往各村里去,孙二则是去养鹅的村子里挑鹅苗。
那位姓林的客人可是说了,只要是一个半月大健壮的,都要。鸡苗十四文收,鹅苗二十五文。
林染和谢韵仪刚吃完早饭,孙二的三姑姑就送鸡苗来了。
林染只要一个半月大的,她只寻来十只,林染给她一百四十五文,五文是破烂鸡笼的钱。
孙二的三姑姑喜笑颜开的回去了。她从村人手里买的十二文一只,一大早跑一趟就挣了二十文。
半个时辰后,孙二的四姑姑送来五十只鸡苗,林染一只只仔细查看,皱起眉:“这十只不要。”
“不要?”四姑姑挑起眉梢,手里的扁担“邦邦邦”敲客栈门前的地,扯着嗓子喊:“大伙都来评评理,外乡人作践人呐!”
客栈的掌柜一脸为难的看着林染:“客人,这么闹腾,我这生意没法做了。我看这十只也挺不错的,你买了就是了。”
林染冷冷的瞪她:“是我们捶的地?是我们泼妇骂街不嫌丢人?我们住在你们客栈,被无赖讹,你不帮我们也就算了,还想合伙欺压我们?怎么,外乡人在吉安县就得受欺负?”
掌柜的头一次听到这样的歪理,一时无法反驳。
不是该连连道歉,然后换个地掰扯么?
四姑姑蹦起来骂:“说谁泼妇骂街呢?你们说要鸡苗,我天还没亮,鞋踩穿,腿都走麻了,给你们精挑细选的鸡苗,你说不要就不要?”
谢韵仪诧异的看向围观的人群:“这里还有第二个泼妇?”
人群一阵哄笑。
孙二的四姑姑是个不吃亏的,这鸡苗看着也没差多少天。这两外乡人也不是软柿子,一点亏不肯吃,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林染冷着脸:“我们跟你说让你帮忙买鸡苗了?给你定金了?跟你说你送来的都收了?都没有!你这是想强买强卖?”
谢韵仪双手抱臂:“梁国商法第十条公平公正行商,之第三十条,之第七条,强买强卖金额超过五百文,打一板子,罚银双倍。五十只鸡苗,超过五百文了哦。”
满场寂静。
买个鸡苗,怎么还犯商法了?
四姑姑恼怒,正要破口大骂,旁边有路过的书生一脸敬佩,扬声道:“我手里这本书就是梁国商法,真真是第十条之第三十条之第七条,这位小妹妹说得一字不差!”
四姑姑后退一步,梗着脖子喊:“你瞎说,我才没有强买强卖。”
谢韵仪西子捧心,低眉顺眼,躲在林染身后:“嘤嘤嘤,阿染,好可怕,她要强卖给我们小鸡苗。她好凶,又骂人,又要打人,嘤嘤嘤,阿染,我好怕。”
林染:……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若不是情况不对,她绝对会立刻推开这个嘤嘤怪!
但,此时,她还得安慰她。
林染拍拍谢韵仪的肩膀,犀利的眼神扫向四姑姑,冷声道:“我妹妹可是要考状元做大官的,你吓到了她,她一个月看不了书,你说怎么赔吧?”
四姑姑目瞪口呆,从来只有她空口白牙污蔑人,今儿倒是讹到她头上来了!
看热闹的人群:……
嘤嘤嘤的姑娘脑子确实好使,说不定还真能考上举人,当官儿。
但是,遇到不讲理的人,就嘤嘤嘤的大官……
看热闹的人群,齐齐一抖。
“让让,让让。”孙二担着两笼鹅苗分开人群,“怎么回事?不是买鸡苗么?怎么还吵上了?”
林染:“不是一个半月大健壮的,我不要。”
孙二低头看向鹅苗,鹅苗三周就可以卖了,她这两担确实没有一个半月大。
不过,鹅苗都这么大的时候卖。
“都是一个半月大的。”孙二肯定道,“我买鹅苗的时候问过了。”
这两客人总不会去找村里人问个究竟。
这么大的鹅苗已经很好养了,她也不算坑人。
林染:“多少只?”
孙二:“四十二只,笼子村里人没收我钱,我也不收你钱。”
林染爽快的递给她一两三十文。
“散了散了,热闹看完了大伙该干嘛干嘛去。”林染朝客栈掌柜拱拱手,“打扰你生意了,我们这就走。”
四姑姑一把拉住林染,尖声道:“我这还有鸡苗呢?四十只鸡苗!”
这两是硬茬子,她想明白了,十只一个月大的鸡苗再拿到集市上卖了就是。
谢韵仪飞快的扒拉下四姑姑的手,一脸惊恐:“嘤嘤嘤,阿染,她碰你了,你会不会染上跟她一样的凶病?嘤嘤嘤。”
四姑姑抬手要打人:“你个小贱人骂我有病?”
谢韵仪整个躲到林染身后,双手捂住脸,双眼处的指缝张得大大的:“嘤嘤嘤,好可怕,她还打人。嘤嘤嘤,阿染,好可怕。”
林染在四姑姑抬手的时候,脸冷得滴冰,她一把拽住四姑姑的手腕,猛地往边上一拉,四姑姑踉跄着倒在地上。
林染蹲下,语气平静:“再骂一句,废了你胳膊。”
四姑姑正要哭嚎,对上林染毫无情绪的双眼,浑身一抖,下意识的移开眼:“是她先……”
太狠了,这凶神太狠了,她看得真真的,刚才这凶神说废了她,是真敢给她胳膊折断了。
林染看着没发火,但气势骇人,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
围观人群默默往后退。
孙二忙上前扶起四姑姑,四姑姑一声不吭,示意侄女提起鸡笼就走。
林染:“那四十只鸡苗我要了。”
四姑姑神情复杂,她想有骨气的说不卖给你。但是,这么多鸡苗留在手里,若是这两天在集市上卖不出去,死一两只都心疼死人。
买吧?胳膊那一圈还生疼,丢不起这个人。
孙二懂四姑姑的纠结,忙道:“两只鸡笼你都拿走,这十只……”
她四处看看,想找个簸箕什么的装起来。
打算去集市上买菜,顺便来看四妹妹挣了多少的三姑姑,默默的递出竹篮。
林染给孙二五百六十文,带着谢韵仪退房,接过伙计牵来的驴车,拉着一车鸡苗和鹅苗出城。
竹席挡在笼子上,避免太阳给它们晒蔫了。
等到路上没人了,再将它们收进空间。
这大热天的,在车上晒两天,鸡苗鹅苗都得热死。
“怎么还要那个泼妇的鸡苗了?”谢韵仪忿忿,“就该都砸她手里,叫她自己卖去。”
林染淡定:“鸡苗又没惹咱们。”
想了想,林染还是决定说出她的想法:“你装柔弱没关系,但能不能别在我面前嘤嘤嘤?”
谢韵仪:“不要。我就是喜欢她们都知道我是假装的,但是拿我没办法的样子!”
林染:……
“这是你们大小姐流行的游戏?”
“那当然不是,从前这种泼妇小人舞不到我面前。”
想了想,谢韵仪笑出声:“大小姐们见面一团和气,说话阴阳怪气,背后各凭本事。”
“我从前觉得那些,动不动就‘嘤嘤嘤’的女人烦。现在嘛,玩得挺开心的。”
林染冷声:“我听了烦。”
谢韵仪:“嘤嘤嘤,阿染嫌我烦,嘤嘤嘤,阿染你竟然嫌我烦,嘤嘤嘤。”
林染脑瓜子疼:“你可闭嘴吧!”
谢韵仪正了脸色:“那我以后不在阿染面前嘤嘤嘤了,我不想阿染嫌我烦,我想要阿染喜欢我。”
林染:“喜欢你。”
谢韵仪“嘁”一声,翻个白眼,这喜欢跟喜欢小栗子似的,谁稀罕。
路上再走两天,天黑的时候,驴车刚到青石县。
月半的明月撒下一层银辉,林染和谢韵仪索性连夜赶路回家。
驴车进入柳树村时,村里一片寂静,家家户户都陷入沉眠。
林春兰听到两声驴叫和一片“叽叽叽”和"嘎嘎"“嘎嘎”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村里没人养驴和鹅,鸡都死没了,哪来的声音?
林秀菊竖起耳朵,蹭的起身,有人敲门,肯定是阿染阿清回来了!
两口子迅速坐起来,点灯。
家里有进项,林秀菊托了卖豆腐的人,从县里带一小罐桐油回来。想着下回女儿儿媳再回来晚了,她们能做个火把迎一迎。
林春兰小跑着去开门,问:“是阿染吗?”
谢韵仪压着嗓子:“阿娘阿妈,是我们回来了。”
门打开,“叽叽”“嘎嘎”的声音更加清脆响亮。
林春兰都顾不上看女儿儿媳瘦没瘦,高兴道:“你们买鸡苗鹅苗了?”
林秀菊喜滋滋道:“没少买!”
她转身将油灯放在桌上,快步回来搬鸡笼鹅笼。
林染扛粮食,谢韵仪抱布匹。
趁着林秀菊和林春兰的注意力不在驴车上,除了那五个用来装银子的藤篓,两人将这几天买的东西,全搬堂屋里。
“阿娘开下后院的门,我把车赶进去。”
林春兰和林秀菊这才意识到,驴车也是自家的!
这下鸡苗鹅苗不香了,两人拿着油灯来看驴。
“咱家驴真精神!”
“车也结实!”
“这带回来的东西可不老少,辛苦咱家驴了。”
“回头得搭个牲口棚给咱家驴住。”
两人跟着林染绕路去后院,谢韵仪眉眼弯弯,小跑着去后院开门。
林朝霞听到动静,隔着墙问一声:“阿染和阿清都好吧?”
谢韵仪柔声回:“都好,姑姑先睡吧,明儿一早来家里。”
她没问,但也知道林染买这么多鸡苗鹅苗,不是全留给自家的。
林朝霞“哦”了声,回屋睡觉。
林染也催阿娘阿妈赶紧睡去:“明儿一早,估计村里人都得来家里看热闹,咱们早些吃饭,阿娘阿妈先睡去。”
林春兰笑眯眯的盯着啃麦秆的毛驴,“阿娘不困,等你们洗完再睡。”
林秀菊:“鸡苗鹅苗跟着走了这么多天,我得去看看有没有打蔫了的,单独拿出来养。”
林染看着双目放光的阿娘阿妈,不管了,径自去厨屋烧水。
等林染和谢韵仪洗漱完,睡下了,林春兰和林秀菊才嘀嘀咕咕的进屋。
躺在熟悉的床上,林染尽然诡异的觉得,还挺舒服。天彻底亮了,她才迷迷糊糊醒过来。扭头,谢韵仪睡得正香。
门外“叽叽”“嘎嘎”的声音急切,林朝霞压着嗓门:“哎哟,这就来,这就来,别急,都有吃的。”
她今儿让柳叶和女儿儿媳去做豆腐,自己一早就来这边坐着了。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阿染这趟去府城,带回来的好东西不少。她担心村里人来看热闹,有忍不住眼红的偷偷摸摸或是酸言酸语。
林秀菊今儿也留在家里,这会已经做好了早饭:“姐,你和阿玲都在这边吃早饭,馍馍和粥都有多的。”
林朝霞嘴里说声行,眼睛可没离开堂屋的小苗苗们:“哈哈哈哈哈,吃的好欢,看着也壮实,也是该养小鸡崽了。”
“阿染姐要养这么多?”
林玲抱着侄女柳乐乐来看小鸡小鹅。
柳乐乐第一次见到这样可爱的幼崽,看得眼睛都不眨。
小鸡崽:“叽叽。”
柳乐乐手舞足蹈:“叽叽,呃呵呵呵呵呵。”
小鹅崽:“嘎嘎。”
柳乐乐手舞足蹈:“嘎嘎,呃呵呵呵呵呵。”
林染打着哈欠出门,抬眼就看见一个,笑得前俯后仰的开心果宝宝。
柳乐乐一天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林染早出晚归,见到这孩子的时候还真不多。
小孩子的笑声纯粹美好,林染下意识的弯起唇角。
林朝霞笑眯眯道:“喜欢吧?你跟阿清也赶紧养一个。”
林染蹲在地上,翻开竹席上裹成一团的布匹,拿出一匹细布,一匹绸缎:“姑姑,这是给你的。”
谢韵仪也醒了,她拿出来一对柳叶纹样银手镯:“这是我跟阿染孝敬姑姑的。”
林朝霞不要,虎着脸:“孝顺姑姑也不是这么个孝顺法,细布姑姑舔着脸要了。绸缎和银手镯,你们孝敬你们阿娘阿妈去。”
谢韵仪笑:“阿娘阿妈也有,这是特意给姑姑买的。”
林朝霞还是不要,沉着脸教育侄女,侄女媳妇:“手里有银子不是这么花的,留着盖房子,日后养孩子也不少花钱。
银子花不完,你们就送孩子去学堂,让孩子们都长本事。孩子们长大了要成亲,娶媳妇要盖房,嫁女儿要给嫁妆,多少银子都不够花的。”
林染:“姑姑,我们发财了。”
林朝霞被噎住。
林玲乐得哈哈大笑,她今年八岁,可佩服能上山打猎的阿染姐姐了。
柳乐乐看看姨姨,也跟着呵呵呵笑。
林朝霞头疼:“先不说这些了,粮食布匹赶紧搬屋子里去,一会就该有人来了。”
谢韵仪将银手镯往姑姑手上戴:“正合适,姑姑可别推来推去浪费时间。”
侄女和侄女媳妇真心送,林朝霞横了林染一眼:“再发财不许送了啊!”
林染微笑:“真发财了,还给姑姑送。”
原身记忆里,这个姑姑对自己是真好。
原身小时候,林朝霞有空就来带她,对谁都性子急的人,却能耐着性子陪她玩小石子。
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从来都少不了原身那份。
就是现在,也没少将林染当亲女儿一样记挂。
林朝霞哭笑不得,面上笑着,嘴里仍不饶人:“送送送,家当都送给我我才高兴。”
第35章 少给我灌迷魂汤
林染和谢韵仪一趟趟往屋里搬,粮食全搬进阿娘阿妈屋里。舀出一罐绿豆,一罐稻米,再挑二十个鸡蛋,放在给林朝霞的那匹绸缎和细布边上。
林朝霞瞄她一眼,没说话。绿豆解暑,稻米舂得细细的,给柳乐乐煮粥喝再好不过。鸡蛋……都怪这脾气不好的贼老天,可怜乐乐几个月都没吃到鸡蛋羹了。
“姑姑,我这次在府城买了治风寒的药和止血粉回来,你要用的时候来找阿娘阿妈拿。”
谢韵仪又拿出一筐梨,温柔的笑:“这个给玲妹妹吃。”
柳乐乐飞快的俯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手抱起梨就放嘴里啃。
她出了四颗小奶牙,见到吃的就往嘴里送。
林玲淡定的夺下来:“姨姨切了给你吃。”
“拿勺子刮点梨肉给她尝尝味就行。”林朝霞叮嘱她,“别叫她自己啃,万一啃下来一块,容易卡住喉咙。”
说完,她又转向林染,破罐子破摔似的:“还有什么要给姑姑的,赶紧拿出来。”
谢韵仪搬完了绸缎和布匹,抽出一张羊皮:“这个是给姑姑的,给乐乐做个包被。”
林染指着小鸡小鹅:“姑姑你自己挑个二三十只回去养。”
林玲眼前一亮,立刻梭巡着小鸡小鹅,兴致勃勃的挑选。
林朝霞索性就让她挑:“咱家养两只鹅防蛇就行,鸡你挑个十来只。”
林染:“挑十八只凑个整。”
林玲不听她娘的话:“好勒!”
林朝霞没好气道:“挑那么多,你自己养。”
林玲:“我跟乐乐一起养,养大了天天吃鸡蛋。”
林家的早饭才吃完,看热闹的村里人都来了。
先去后院看驴,给小栗子夸成了天下第一好驴。
再到堂屋看小鸡小鹅。
“鸡崽鹅崽现在可不好买,我们天天去县里,都没抢到过一只。”
“可不是么,同村都不够买的,哪有卖到县里的。”
“阿染,这鸡崽鹅崽买的多少钱一只?”
林染:“鸡崽十五文一只,鹅崽二十五文一只。”
“比往年贵了不少。”
“嫌贵?眼下想买都没卖的。”
林染:“过阵子天气凉下来,就该有人从吉安县买了鸡苗鹅苗,送过来卖了。”
“阿染,你家养得了这么多么?能不能卖给婶子几只?”
鸡要养五六个月才开始下蛋,天冷了还要往后推一两个月。天气凉下来,再买回来养,等到吃上鸡蛋,都是明年四月份的时候了!
从阿染这买几只,正好赶上过年那会有蛋吃。
林染:“鹅崽一家能买一只,鸡崽买两只。”
“那要是不要鹅崽,只要鸡崽呢?”
鹅吃得多,也得养五六个月才下蛋。但它三天才下一个蛋。虽说一个鹅蛋有三个鸡蛋大,但鹅它夏天热了不下蛋,冬天冷了也不下蛋。
还是养鸡崽划算,可以给娃儿一天一个蛋吃。
林染:“那也是只能买两只鸡崽,还剩八十只鸡崽,不够分。”
“行,我要两只。”
“我也要两只,阿染你随便抓,别大伙挑完了,给你家留下不精神的。”
“对,阿染从府城带这些鸡崽鹅崽回来不容易。”
“可不是,这么热的天,鹅崽还离不开水,换了我可没这本事。”
“对啊。”有人眼前一亮,好奇的问谢韵仪,“你们是怎么带回来的?若是能从府城带回来还这么精神,咱们也去吉安县买。”
谢韵仪腼腆一笑:“我跟阿染夜里走路,白天太阳一树高就找阴凉地歇着。我们还在医馆买了不少药,剁碎了喂小鸡小鹅。”
林染确实喂了车前草,蒿草和地棉草给小鸡小鹅吃,还拿甘草泡水给它们喝。
“嘶,走夜路!这也太危险了!”
谢韵仪后怕的点点头,小声说:“有时候还会听到狼叫,吓死了。特别是走山路的时候,好像到处都是晃动的影子,处处都有怪异的声音,吓得我白天都睡不着觉。”
“那算了,我受不了这个怕。先从阿染这里买两只养着,余下的,还是等县里有卖的再买吧。”
“也是,一个来回就是四天,万一小鸡崽热死在路上,得心疼死。”
每家都买了两只小鸡,只有村长家和柳彩云要买鹅,林染一家卖了两只。
得到信的孙莲:“我家也想厚着脸皮买两只小鸡,一只小鹅。”
林染:“行。”
这家老弱病是得吃鸡蛋补补。
刚给林家麦地翻完的刘桂花,脸上要笑出花来:“我不要小鸡崽,买两只小鹅崽行么?”
她觉得跟着林家的步伐一定不会错!
林染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刘桂花:"嗳,嗳,那……那算了吧。"
林春兰看一眼没少多少只的小鹅崽,再瞄一眼林染:“就,就卖她两只?”
冤家宜解不宜结,刘桂花两口子活计干的粗糙,但也真来干了。她家犯了错,愿意改,之前的错处就……就算了。
林染沉着脸,抓两只小鹅崽给她。
刘桂花欢天喜地:“过两天我来给你家黄豆地拔草。”
这么一卖,林家自己还剩二十六只鸡,三十一只鹅。
谢韵仪一边给小鹅喂食,一边叹气:“咱们费劲巴拉带回来的小鸡崽小鹅崽,分完就这么点了。”
日日喂食喂水,清理鸡笼鹅笼也有她一份功劳。本来热热闹闹的一群,都是家里的,现在就剩下这么些了。
小鸡崽小鹅崽多的时候,谢韵仪嫌吵嫌脏,现在都卖出去了,谢韵仪还挺舍不得的。
林染神色平静:“村里人都稀罕牲口家禽,只咱家有,能活着长到下蛋的能有一半就不错了。”
“她们还敢害咱家鸡崽鹅崽?”谢韵仪惊了,“现在全村都沾咱家光赚钱呢。”
林染瞥她一眼,语气平静:“不用她们动手,只需看着猫抓小鸡不管;小鹅顺着河游走了,当没看见;跑散了,半夜还在外面叫唤的当没听见……”
谢韵仪冷哼:“忘恩负义!”
“人性罢了。”林染瞥一眼谢韵仪,“你自己想想,本来都是跟你一样缺衣少食的邻居,她突然就天降横财,从此吃香喝辣,受人追捧,你还在辛苦劳累却仍受冻挨饿……”
谢韵仪十分正义,扬起脖颈:“那只能怪我自己没本事。”
林染换了个说法:“你日日不敢懈怠,一心往上爬,苦心筹划一辈子,仍被那个谢,是叫谢靖吧?仍被她踩在脚下,没有半分还手之力……”
话未说完,谢韵仪咬牙切齿的打断:“不可能!凭什么!”
她捏紧了拳头,恨恨道:“我才不会输给她!”
林染“哦”了声:“村里人看我家,和这种感觉差不多。不同的就是,我家吃肉,带着她们喝汤了。”
谢韵仪皱眉:“要不我们早点搬去府城?”
她觉得村里人不坏,但是,万一哪天谁想不开,脑子一抽,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呢。
“也没你想得这么严重。”林染笑笑,“我带着全村赚钱,大多数都会护着咱家。谁要是起了不好的心思,村里人比咱家还急。”
“不过,也没必要惹麻烦,这次给大家带小鸡崽就是这个原因。”
谢韵仪若有所思。
她从前高高在上,从不顾忌她人的感受,一朝跌落,又见多了丑恶嘴脸。和说不上好,也称不上坏的普通人来往,确实不如自小在村里长大的阿染看得通透。
“若阿染和她们的位置对调,阿染绝不会恩将仇报。”谢韵仪眼睛亮闪闪,“阿染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林染嗤笑一声:“少给我灌迷魂汤,我就是普普通通一人。知恩图报的是绝大多数,如孙秀秀一家。恩将仇报的只是极少数。”
谢韵仪垂下眼眸,继续给小鹅崽喂食。
若是谢靖那帮人心狠,她日后报仇不成连累了林家,对林家来说就是恩将仇报。
“阿妈,你看着家里,我们去定砖瓦。”林染到后院赶着小栗子出来,问谢韵仪,“你去不去?”
谢韵仪立刻站起来,拍拍手,也拍掉刚才不吉利的想法:“我当然去。”
林秀菊从后院出来,笑骂道:“你俩属蜜蜂的,整日忙碌不知道歇会?昨天半夜才回来,椅子都没坐热乎,这又要出去?”
哎哟,瞧这脑袋忙的,都忘了问灵芝卖了多少钱。
虽然知道林染置办了驴车,又买那么多粮食布匹没少花钱,灵芝定是卖了个好价,她还是忍不住叮嘱:“你俩记得还有请人干活的工钱要给,盘算着点钱够不够花,别尽想着盖大房子。”
买多少砖,用多少瓦,还有要请多少人需要花多少天,她和春兰一概不懂,心里也没个账目。
好在俩孩子聪慧,阿清又识文断字算术好,不用她们操心。
“有驴车呢,不累。”林染赶着小栗子往村外走,扬声道,“钱应该差不多的,我心里有数。”
听了个大概得村里人:……
林染卖了灵芝的银钱,不够盖大房子了?
虽然人家是要盖砖瓦房,自家一辈子攒钱都盖不起砖瓦房,但是吧,好不容易天降横财,就这么花光了……
突然觉得,也不是那么羡慕了。
嗐,房子嘛,能遮光挡雨,晚上有个安稳的屋子睡觉就行了。
盖那么好,也不是成天在家呆着,夜里也就睡半张床的位置。
噫,大砖瓦房呢,还是挺羡慕的……
村里人心里纠结,林家自己可没半分犹豫。
林春兰和林秀菊是觉得银子多了不安生,藏床底下都睡不着觉。
况且,每月还有做豆腐的大笔进项呢,花都花不完。还是盖个房子安心。
再一个,俩孩子挣来的银子,俩孩子说盖房,那就盖房。
林染和谢韵仪则是恨不得,立刻马上就住上新房子!
每日辛苦上山,冒着生命危险打猎,不就是为了早日过上好日子?
"阿染,咱们要定多少砖多少瓦,请多少人来盖房,盖成什么样的?"正午的日头亮得晃眼,谢韵仪想起这趟去县城的目的,突然问。
她对盖房不熟,心里没数啊。
林染:“不清楚,到了再说。”
谢韵仪:……
“咱们为什么不直接在府城买房?”她试探着问,“银钱够的啊。”
虽然当初是她说的“去府城买房也不耽误在村里盖房”,但那不是担心赚不到银钱,一直攒去府城买房的银子,要在低矮的黄土屋里住几年嘛!
林染:“等你考上秀才再去,要不然咱们人生地不熟,没权没势,被人欺负都不敢还手。”
系统提供了各种工具,房子盖起来,她应该就完成了“勤劳脱贫”的阶段。
不知道科技致富会给什么。
谢韵仪抿了抿唇,神色严肃:“我从今天就开始努力。”
林染:“也不用太努力,你还年轻,晚几年没事。哦,对了,也别忘了教我认字。”
谢韵仪:……
她是该感动呢,还是该生气阿染瞧不起自己?
到了县城,林染没去砖瓦作。
她去吉祥布庄,找杨夏打听卖房的中人,谁手里的房源是街中心附近的。
杨夏自小在青石县长大,不假思索:“灯笼巷的姚中人,你去找她。”
林染问清楚路,赶着小栗子过去。
杨夏羡慕的看着驴车走远:“林妹妹的姑姑真好,这么一头精神的驴,真就叫她赶回来了……”
和她一同去府城的伙计:“她姑姑一定有很多钱!”
两人在这一刻心情一样一样的:好想要一个这样的姑姑!
没人顶着正午的大太阳看房,姚中人正在家午歇。
幺女跑进卧房,说有人赶着驴车来找她。姚中人顿时睡意全无,一骨碌爬起来。
正中午还去看房的,多半是真要买!
林染直接详细的说出自己想要的房子:“砖瓦房,四到六间正房,厢房也要四间,院子尽量大,有牲畜棚。”
姚中人眼前一亮,需求清晰明了,这是真买房人!
再瞄一眼两位客人的衣着,身后的驴车。
细布衣裳,没戴首饰,看不出银钱实力。
“完全符*合林姑娘要求的房子没有,不过,我手里有两套差不多的。”姚中人笑得和蔼可亲,“买房子不是盖房子,极少能买到和想象中一样的。多看看,说不定就相中哪套了。”
林染受教:“姚中人说得在理,劳烦姚中人现在带我们去看看。”
林染赶车,姚中人指路,介绍第一套房:“这家主人早先阔绰过,盖的房子占地不小。两进的四合院,一共八间正房,六间厢房,院子里有口井,还铺了青砖。
缺处就是旧了些,需要重新修缮。不过,里头大部分砖瓦都能用,要价也不贵。”
谢韵仪问:“不贵是多少银子?”
姚中人:“一百五十两,两位若是定下了,我还能帮着去谈个三四两。”
一盏茶后。
林染看着长满青苔的墙面,腐朽坑洼的大门,嫌弃道:“不用看了,破成这样怎么住人?”
姚中人笑道:“来都来了。外面看着破旧,里头保养得还行。”
笑话,不让你先看看一百五十两的破旧大房子,你怎么能满意一百八十两小些的好房子?
谢韵仪捂着鼻子:“你们进去吧,我看着小栗子。”
姚中人开锁,推开门,酸牙的吱呀声直刺耳膜。
进门是一道影壁,院子里确实是青砖铺就,只是此刻厚厚的一层土,杂草丛生。
姚中人面不改色:“房子一没人住就是这样,拾掇拾掇就亮光整洁了。”
林染四处张望:“这房子年头不小了吧?”
姚中人:“得有四十多年了,女儿不成器,染上赌瘾,几年就给家业败光了。”
林染跟着快速的走过一间间屋子,漫不经心的说:“当初应该是挺气派的房子,没想到咱县里能人不少,能盖这么结实气派的房子。”
姚中人心中一喜:“是吧,看着破旧,收拾出来,那是能往下传两代的祖业。”
林染疑惑:“我瞧着县里这样气派的院子也不多,难不成是现在没人会盖了?”
“能啊,这房子就是砖瓦作张东家她阿娘阿妈带人盖的。”姚中人看着破败的房子,眼中有些许羡慕,“谁不想住这样的房子,盖一座至少得三百两,县里拿得出的人家还真不多。”
姚中人露出一副交心的表情,“这房子刚拿出来卖的时候二百两,那时候看着还挺不错,按理说好卖是吧?”
林染配合的点头。
“家中女儿少的人家,用不上这么大的房子。女儿多的呢,有嫁有娶,娶回家的住这么好的房子,嫁出去的就得贴相应的嫁妆。
若是都娶回家,一大家子少不了口角矛盾,反而不美。
所以,反而是小而精的房子好卖,这种大的,住着豪气,卖出去还真不容易。”
林染催促:“我家也用不了这么豪气的房子,另一处是什么情况?可别再是这么破的。”
姚中人拍胸脯保证:“槐花巷那套处处都好,不瞒妹妹,我带去看的客人就没有不满意的,就是价谈不下来,主人家少于一百八十两不卖。”
姚中人锁上门,林染对上谢韵仪疑惑的视线:“这房子看着挺结实,砖瓦作张东家她阿娘阿妈带人盖的。”
谢韵仪瞬间了然。
她就说呢,她们是来县城定砖瓦,找人盖房的,怎么一副要在县城买房的架势!
槐花巷的房子看着六成新,打扫打扫就能住的程度。
开门正房四间,一间厨屋和两间厢房在左侧,右侧一间柴房,一间杂物房,牲口房挨着茅房。
整套房子看起来温馨安适,一家六七口人住起来都不嫌挤。
院子没多大,前主人开了两块菜地,中间一个大坑,看起来是种过树的。
谢韵仪小声给林染解惑:“那是给新主人家母树留的位置。”
“这房子的格局不错。”林染看着很满意房子,"就是价钱确实高了些。"
姚中人:“我敢打包票说,整个县城在卖的房子,就没有比这套更叫人喜欢的。
贵是贵了点,但这要价也是合理。这房子当初盖起来花了二百二十两,里头还留有不少家具,也都是好木材打的。
房主一家生意做得好,才住了八年,搬去府城了,这才忍痛卖房。再要找到一套这么满意的,可不容易。”
谢韵仪小声嘀咕:“一百八十两,都够盖一套新房子了。”
姚中人也不恼,笑道:“一百八十两盖是能盖,就是得往县城边上去了。这几年县城的宅地涨了,想盖这么大的,光去衙门买地就得花三十两,再加上砖瓦,盖房人的工钱饭钱,打家具,怎么也得二百二十两才能拿下。”
谢韵仪瞬间懂了,村里宅地便宜,二两银子就够。姚中人嘴里的二百二十两,去掉夸大的两成水分,她们在村里盖一套这样的房子,包括用好木头打家具,一百五十两能拿下。
林染拿出二十文谢姚中人:“劳烦您大中午的带我们跑一趟,房子挺好,就是一百八十两太贵了,我们得跟家中长辈商量。”
姚中人诧异,这位林姑娘年纪虽小,人倒是有意思。
旁的客人出不起这个价,多半会给房子各种挑刺,表示自己是看不中房子,不是出不起银子。
她还是头一次遇到,大大方方说自己对房子很满意,就是买不起的。
姚中人接过谢银,略有些失望:“你们若是银钱不凑手,我那还有一套比这个小些的,一百二十两就够。”
她们中人带人看房子,是不收跑腿费的。偶尔有客人过意不去给谢银,多半是不会找她们买房子了。
林染微笑:“家里人不少,不成的话,还是在村里盖了。”
“你们想做什么营生?”姚中人不给自己丢一分财路,“我手里也有不错的前铺后院,租来做吃食生意,开个杂货铺都不错。”
一大家子上县城住,多半是要有个营生的。不在县里买房,就有可能租房。
林染笑笑:“过几个月,还真有可能寻个铺子,到时候再来寻姚中人。”
冬日里豆腐生意应该会更好,挑着担走路还好,在集市上等人来买就太冷了。有一个铺子,安排两个人守着,一整天都能卖。
林染从未想过,租个院子,直接在县里做豆腐卖。那得阿娘阿妈或姑姑一家过来,太辛苦了,林染就没想要挣这个钱。
眼下全村帮着挣钱多好。
村里直接租个大院子,在县里做豆腐卖?村里人绝对不会同意,她们比自家还怕豆腐方子泄露出去。
况且,租院子要钱,村里人来来回回也费时费力。县里人口就这么多,就算整日有豆腐卖,县里对豆腐的需求也不会增加太多,没必要。
姚中人忙问道:“要什么样的?好铺子出来就没了,你先说说,有合适的我叫人去告诉你。”
林染想了想:“离集市近,价钱便宜,铺面小没关系,屋子够两人住就可。若是可以只租冬日的半年,那就最好不过。”
姚中人:“我帮你留意着。”
谢韵仪眨巴着大眼,诚恳的问:“姚中人,我们若是请人盖房,你觉得请哪家合适?”
姚中人想了想:“砖瓦作的张东家她阿娘阿妈自然是手艺最好的,不过,她俩年纪大了,前几年就不接活了。
专做盖房营生的,县里还有两家。一家姓赵,手艺还不错,要价高点,槐花巷的这套房子就是经她手盖的。另一家姓吴,盖黄土屋多,砖瓦房少,要价便宜,人品不错。”
她做中人能在青石县做到数一数二,秘诀就是与人交好,能帮的忙尽量帮。这样人家真有租赁买卖需求,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
一传十,十传百,名声出去了,生意自然好做。
更何况,这两姑娘只是问个消息。
林染和谢韵仪再次谢过姚中人,赶着驴车往张家砖瓦作走。
张家砖瓦不偷工减料,在县里传了三代人,家业攒起来了。
一座气派的青砖灰瓦房门前摆着两个石墩子,两扇大门开着,门楣上“张家砖瓦作”几个字龙飞凤舞。
林染带着谢韵仪过去,立刻有人过来帮着牵驴:“客人若是要定砖瓦,直接进屋商谈,驴车我们先牵到后院。”
一般盖房子的人,心里对要定多少砖瓦都没数,且得和东家商谈不短的时间呢。
林染和谢韵仪进门,小丫鬟领着她们去前厅。
很快,张青碧手里拿着纸笔,面带微笑的从后院过来:“两位想盖什么样的房子,先跟我说说。”
林染:“我想请你阿娘阿妈盖。”
张青碧拱拱手:“两位妹妹是不是听错消息了?我阿娘阿妈年纪大了,早已不接盖房的活。况且,我家现在也没有盖房的人手。”
林染从背篓里拿出炭条和纸,画一个简易的地上烟道图,顿了顿,炭条和纸交给谢韵仪:“这三边是墙,在烟道上面和侧面铺一层砖,将烟道封起来,这里是一个跟烟囱似的排烟口。这上面能当床睡,叫火炕。”
“墙的外边,这里添一个灶台。”
谢韵仪立刻懂了。
她第一次用空间里的灶台,见到烟囱还奇怪是做什么用的,就问过林染。林染告诉她,烟往上走,顺着烟囱排出去了。
她一边画,一边问林染自己不确定的地方。
谢韵仪心里有个惊人的猜想,手心出的汗洇湿了炭条。她抬眸对上林染平静的眼眸,眨了眨眼,稳住心神,继续认真作画。
刚才她在槐花巷里那间房子的厨屋里,看到了灶台。但是那个灶台低矮,没有漏灰的地方,灶肚特别大,直接连着两个向上拱起的,放置陶釜的出火口。
她没进过镇北侯府的厨屋,不知道侯府的灶台是什么样的,但肯定没有神仙地界的灶台好。
那个灶台里面一口小眼,烟气通过,再往后从烟囱排出,就能顺便加热后面一口锅里的水。
她几乎要肯定,这些烟道也能温暖砖做的床。
画完,谢韵仪出了一身的汗。
她想了想,又单画一个灶台,对早就凑过脑袋看,满脸凝重的张青碧道:“我家厨屋用砖垒成这种。里头具体的开口和大小,包括这张床上其它的诀窍,我们都只和你阿娘阿妈商量。”
张青碧点头:“你们放心,我今日看到的,绝不会对外说出一个字。我这就去喊阿娘阿妈过来。”
林染在她身后喊一声:“你阿娘阿妈若是愿意给我家盖房,火炕和灶台你们日后也能做。”
张青碧脚下一个趔趄,跑得更快了。
“阿染,这个床,冬天睡着不冷是么?”谢韵仪目光灼灼的看着林染,眼睛亮得像是八月的骄阳。
阿染说是,她就信!
林染神色淡然:“灶口遮一遮,闷着烧,睡前加把火,晚上也不用起来添柴。不光床是暖和的,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高不少。”
从青石县到云州府城,一路都不缺山。这里的人口不密,树不少,不担心烧炕会对环境造成多大的破坏。
张青碧的阿娘阿妈小跑着过来,顾不上跟两个年轻姑娘打招呼,拿起图纸认真看。
她们烧砖制瓦几十年,自然清楚烟的热度有多大。
张青碧的阿妈刘青红皱起眉头:“这和在屋里点火取暖,有多大不同?”
林染:“用柴少,床热,屋里没烟。”
张弄瓦凝眉思索,就算用柴不少,床只要不太冷,只屋里没烟这条,就值得一试。
青石县每年都有糊涂倒霉的人家,冬日取暖门窗留的缝不够,被烟毒死的。
若真如这小姑娘所说,那……
她们张家在青石县县志上必能留名!
“烟会这么听话?你们也没试过吧?”张弄瓦横眉立眼,气势汹汹的看着林染和谢韵仪,厉声喝道,“现在的年轻姑娘,张口就敢说大话了吗?”
她从十五岁开始接手家中烧砖制瓦的生意,亲自带人盖房,管了几十年的人,说一不二惯了。年纪大了,一张老脸沉下来,女儿这么大的人了,都畏惧三分。
张青碧见阿娘发这么大的火,脖子一缩,狠狠瞪一眼林染,早知道不去喊阿娘阿妈过来了。都怪自己,被这两姑娘肯定的神态唬住了。
林染觉得老太太思想不灵活,懒得多说:“行不行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谢韵仪斜老太太一眼,哼声:“你发什么火?会盖房子的又不是只你一家,你爱盖盖,不盖我们去找别家。阿染,我们走。又不是咱阿娘阿妈,谁爱听你个老婆子发脾气?”
谢韵仪一把夺过来图纸,拉着林染的手,转身就要走。
她们这种不耐烦的态度,反而让张弄瓦觉得,她们有几分把握。
“等等,我们接了。”张弄瓦的双眼紧紧盯着林染,“若是真如你所说,你家房子的砖瓦我们张家送,我们给你盖房不收一文。”
刘青红从不质疑妻子的决定,只是:“我们没有盖房的人手。”
林染:“我去找盖房的吴家。”
张弄瓦挑眉,跟她想一块去了:“不用你去找。”
这姑娘脑子好使,她心里又信了一分。
“你去跟吴山云说,我和你阿妈要给人盖房。我俩年纪大了做不动,只动动嘴皮子。”
张弄瓦吩咐自己女儿,“跟她说,这单她不能收钱。三天内能带人来就来,来不了当我没提这回事。你照我的话说,叫她马上给你答复。”
张青碧转身去了。
“你俩先在这等等。”张弄瓦看向林染和谢韵仪,刚才横眉怒目的老太太声音慈祥:“就在我家吃中饭。”
寻常百姓家一日两餐,她们这种不缺银钱的人家,自然是一日三餐,外加两顿点心。
林染从背篓里拿出一百两银子放桌上:“这是定金。”
张弄瓦示意老妻收了,柔声细气的问:“你们想盖几间房,除了这个火炕和灶台,其它还有什么需要,都给我说说。这个漂亮小姑娘会画是吧?画给我看看。”
林染和谢韵仪对视一眼,需要可多了!
林染说,谢韵仪边补充边画,张弄瓦和刘青红连连点头,眼里不时冒出精光,看向两姑娘的眼神柔得跟看亲孙女似的。
吴云山家。
张青碧的话刚说完,吴云山连连摇头:“三天内到不了,我们接了个活,至少五天才能做完。”
刚去倒茶回来的吴云山妻子李翠翠,一巴掌拍在自家傻妻肩膀上,把人往后一扒拉,讨好的冲张青碧笑:“张东家,劳你再跟我说一遍,我家云山脑子实,不会转弯。”
吴云山摸着后脑勺,小声嘀咕:“是实诚,伙计们都夸我实诚。”
张青碧无语的看着这对妻妻,喝口茶,将阿娘交代的话再说一遍。
李翠翠眼前一亮,嘴巴咧开:“去,我家全部伙计都去,三天,不不不,两天后就去!”
吴云山急了:“两天做不完……呜呜……”
李翠翠忙捂住她的嘴:“张东家,云山这我说了算。劳你回去跟你阿娘说,我们大后天一早就去找她。”
张青碧点点头,转身出门。
等人走远了,吴云山双手用力,使劲扒拉下妻子的手,恼怒道:“徐家的房子盖不完怎么办?”
李翠翠被气得胸口疼。
哎,自己年轻时候眼瞎,看上的实心眼子只能自己辛苦训。
李翠翠拧妻子的胳膊,发泄心里的闷气:“跟着张家婶子盖房的事,你要是搞砸了,我饶不了你!”
妻子没下大力气,吴云山随她拧,坚持:“我得盖徐家的房子。”
李翠翠加大了力气,咬牙切齿:“你现在就召集伙计,不午休了,日夜轮班干活,给三倍工钱。伙计们只干重要的活,其它活喊短工来干,也是日夜轮班,给三倍的工钱。”
吴云山挣脱开胳膊,委屈的揉揉:“为啥一定要跟着张家婶子盖房?张家婶子早就不盖房了。”
被实心眼子气了这么多年,李翠翠早就有了让自己不那么气的办法。
她关上门,大声吼:“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跟张家婶子学盖房的机会!能传家的手艺,你个傻子竟然问为什么?为什么?可能是人家知道你傻,没天分,教了你也学不会!”
骂她傻可以,骂她在盖房上学不会,吴云山不服!
她梗着脖子,大声吼回去:“我从当小工,靠眼睛看,自学学会的盖房,才不是没天分!”
李翠翠吼不过,揉了揉耳朵,冷笑:“对对对,你有天分,张家婶子看你有天分,要教你盖房的手艺,你就说你学不学吧?你不愿意学,你那帮伙计们定是个顶个的愿意,我跟你个傻子较什么劲?”
吴云山拉住媳妇的胳膊,疑惑:“张家婶子真要把盖房的秘诀交给我?”
李翠翠没力气生气了,坐下来,木着脸:“定是张家婶子这活接得急,来不及寻合适的人手。她说只动嘴皮子,那就是自己不上手,把你们做得不对的地方指出来。
张家婶子不缺钱,为何要冒着本事被学走的风险,接这种急活?”
李翠翠一拍大腿,眼睛晶亮:“傻子,你的造化来了!这活定然不简单!”
“走走走!”她一把拉起还云里雾里的吴云山,健步如飞,“我去跟伙计们说。这活我也跟着去。”
张家这边。
张青碧回来的时候,自家阿娘阿妈已经亲亲热热的,称呼两小姑娘阿染阿清。
“青碧,一会吃了饭,你去砖窑那边看看,安排人送两万块砖,四千片瓦到柳树村。之前客人们定的那些,交货时间都往后挪挪,先紧着林家。”
吩咐完女儿,张弄瓦又看向老妻:“你脸面大,去采石场,要够打地基的石头。”
张青碧诧异,这房子是要盖多好?比自家用的料都多。
家里阿娘说了算,她点点头:“阿娘放心,我来安排。”
张青红:“吃了饭我就去,抢也要抢够量。”
林染心里快速计算,这些就要花二百八十两了。
“这房子,我们不一定会住多久。”林染连忙阻止,“院墙用黄土砖就成,院墙的地基也不用多深。”
张弄瓦和张青红齐齐用不赞同的目光看向她。
“若是能成,你家是梁国第一家砌了火炕的房子,怎么能随便?等盖成了,确实如你所说,到时候县令都肯定会去看。”
“钱财你不用担心,火炕做成了,我说话算话,砖瓦是张家送的。若是做不成,砖瓦我只收你一半的价。”
张青碧附和:“盖房子的事,你听我阿娘阿妈的准没错。”
张弄瓦:“石灰沙土糯米梁木我一并买了送过去,从你付的定金里扣除。”
张青红:“我家和徐木作有交情,家具打什么木材,什么样式的,我带你去跟她说,能便宜两成。”
林染和谢韵仪:……
行吧。
她们就等着住进新房了。
第36章 我给阿染挽发
在张家吃了中饭,张青红带着林染和谢韵仪去定家具。
藤椅、书桌、床头柜、饭桌、橱柜、置物架定完,林染口述,谢韵仪画图修改,很快,一套现代挂衣橱和衣架的图纸出现。
徐木作捧着图纸双目放光,小心翼翼的问林染:“这样可以么?你们定的这些家具不要钱,就当是买图纸的银钱。”
林染:“四套衣橱衣架不收钱即可,你再给我打一个秋千架。”
谢韵仪默契的执笔。
张青红立刻对徐木作说:“我家打六套衣橱衣架。”
秋千架画出来,徐木作眼巴巴看着林染:“你再想想,还想要个什么?”
林染失笑:“秋千架跟衣橱衣架一样,你不收我钱,你随便给人打。”
徐木作喜得连连点头:“你定的东西,我都亲自打。”
秋千架,衣橱衣架这些,她打出来了,其她木作绝对会暗暗仿制。
但是,她占了先机,整个青石县都会知道,这些新式家具都是从她这里传出去的!
人们想要新家具,第一个就是想到她。只有她这边实在是忙不过来,才会退而求其次去寻其她木作。不少人还会宁可晚用上,也要她打的。
这就是占头一个的好处。
张青红送走林染和谢韵仪,回家套驴车去采石场。
见妻子在收拾衣物,看起来迫不及待就要去柳树村,张青红忍不住跟她说,林染和谢韵仪在木作的举动。
她说完,一个劲的夸。
“太聪慧了!阿染这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新主意一个接一个。”
“阿清也是聪慧,阿染一说,我还糊里糊涂,阿清就能清楚的画出来,阿染再就着图讲解其中关窍。”
张弄瓦意味深长:“她俩的聪慧还不在此处。她们心里有大格局,火炕看起来不难,但一旦真成了,这名气带来的好处不知凡几。
所以,她俩敢跟青碧说,只和咱俩谈。二百多两银子的砖瓦,也会心安理得的收下。
秋千架,衣橱衣架给徐木作带来的名声钱财有限,所以她们只接受徐木作的小惠。
别说你我了,整个青石县,在她俩这个年纪,就能眼光长远人情练达到这种地步的,我听都没听说过。”
这俩孩子,可真招人稀罕!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阿娘阿妈,能养出这样超群绝伦的孩子来。
张弄瓦对去柳树村更加期待了。
同样期待的还有吴云山的一干伙计们。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安分的在吴云山这个憨憨手下干活的,也俱是些品性不错的实心眼子。
李翠翠只说三点:一,张弄瓦指点她们盖房。二,张弄瓦都迫不及待想要盖的房。三,张弄瓦说了,这单不让收钱。
伙计们想不出“张弄瓦都迫不及待想要盖的房”,是个什么样的房子。
但是,她们都知道张弄瓦是个实在人,她说不让收钱,那定然是要教她们真本事!
白干一两个月的活算什么?撑死了少赚二两银子。当学徒的时候,两三年白干活,都不一定能学到真本事。
吴云山看大家伙这么激动,也意识到这机会难得了:“咱们一大帮子人跟着张婶学,肯定能学到几分本事!”
李翠翠扶额,说得好像这一帮子都虎视眈眈,盯着人家压箱底的本事似的!
她叮嘱吴云山:“到时候张婶要是不问你什么话,你就闭嘴,我来说。除了跟房子相关的,你别说话。只瞪大眼睛好好学本事听到没?”
她怕这大傻子一张嘴,给张婶得罪了,换其她人干活。
林染和谢韵仪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两人商量下,先去找杨夏打听打井人。
杨夏:“我姑姑就是专带人打井的!”
谢韵仪乐了:“你怎么没跟着学?”
杨夏摆摆手:“卖衣裳多好,干净不累。布庄打烊了我回去跟她说,打一口井八到十两,你们下次过来带五两定金就行。”
一天办妥好几样大事,林染和谢韵又赶着小栗子去粮店。
粟米和麦子各买五百斤,这些是给盖房的人吃的主食。
回家路上,谢韵仪幽幽叹气:“阿染,火炕拿出来早了。”
林染毫不在意:“你想的那些,没有这个冬天,咱们一家人能住在暖和的屋子里重要。”
谢韵仪不知道她懂不懂:“阿染你认字那么快,明年春天参加童生试,必然能过。
只要有这个小小的功名在身,你拿出火炕来,县令报上去,你至少能得一个‘嘉’字的评价。有了这个评价,你哪怕后面只中一个秀才,也能当一方县令。”
“你不用担心县令不上报,咱家火炕做出来,咱们立刻教会全村,让她们再去各村和镇上做火炕,县令想冒功都不行。
那她想从中分一杯羹,就必定会上报。她治下出了这样的利国之器,她也有治理优良之功。”
林染称赞:“你这脑子才是做官的料。”
“哎哟,你怎么不早说!”林染转头问谢韵仪,“我没有功名,若是你有,咱们是妻妻,这个官是不是就能落在你头上?”
谢韵仪顿了顿:“你若是坚持,也能如此。”
林染悔得脸都绿了,“咱们有羊毛衣裳,有新房子住,没火炕也冷不到哪去。这么好的机会,就被你没有功名浪费了!”
谢韵仪不可思议的指向自己:“我、浪、费、的?”
她忿忿的睨她,明明是林染没早跟她说!
偏林染还理直气壮:“我早说过了,我不考科举,你去考。你当初非要留下来,说自己有用,我就指着你这点用呢。”
谢韵仪:……
“我七月来家里,童生试三月考,秀才试六月考。”
林染:“那就是你和这个机会没缘分,你不能走捷径了,还是得老老实实考试去做官。再一步步升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将那个谢什么的踩在脚下。”
谢韵仪沉默半响,幽幽道:“……我哪里惹你了?”
林染想了想:“可能是你那天故意在我面前嘤嘤嘤,也许是你给我灌迷魂汤的时候虚伪得很,还可能是你嫌弃破房子味道难闻,指使我进去看。
哦,还有很多,但我大人有大量忘得快,随口一说就这几条吧。”
谢韵仪忍了又忍,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她闭上眼睛默书,必定要一次过童生秀才试!
回到家,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
晚上起风了,林春兰关上门闩,一家人在厨屋吃饭。
林秀菊笑呵呵道:“阿染,那个堆肥法子真管用,一点不臭了,黑黝黝的,看着就是肥土。”
谢韵仪端着碗,忙转移话题:“阿娘阿妈,你们猜那两朵灵芝卖了多少钱?”
林春兰眼前一亮,这事她记了好几天,昨晚看见小栗子忘了。今儿忙完回来,女儿儿媳又不在家了。
“卖了多少钱?”
谢韵仪不卖关子:“五百两。”
林秀菊和林春兰齐齐抽气,嘴唇颤抖着,脸部肌肉失去控制,想笑但是嘴巴已经自己咧开了。
林染赶紧说一句:“本来没这么多。”
她怕阿娘阿妈一口气过不来,晕了。
果然,阿娘阿妈瞬间回过神,林春兰好奇的问:“咋回事?”
林染:“阿清编了个梅花鹿吃‘仙草灵芝’的故事,掌柜的多给了七八十两。”
林春兰和林秀菊的目光齐齐落在谢韵仪身上:“被人发现是编的故事,不会打上家门来吧!”
谢韵仪柔声一笑:“阿娘阿妈放心,是阿染夸大其词。那朵灵芝本来就是被鹿咬了一口,不算编故事。那掌柜的听说后,喜得不得了,主动给咱们提价的。”
林秀菊松了一口气:“那掌柜的真是个大好人!”
林春兰越看谢韵仪越欢喜:“阿清读过书就是不一样,说几句话都能赚银子!阿染,你跟阿清好好学学。”
林染“哦”了声:“我们这趟来回,住宿吃饭车费,加买的衣裳布匹粮食驴车首饰鹅崽鸡崽这些,差不多花了一百两。”
一百两!
林春兰和林秀菊齐齐瞪林染,儿啊,一百两是怎么花得出手的哟!
谢韵仪见林染挨瞪,欢乐的吃块肉,眼睛眯成月牙儿。
林染:“没瞎花,衣裳布匹粮食驴车鹅崽鸡崽,哪样都是咱家用得着的。首饰是银的,平日能戴,手紧了还能当银子花。”
谢韵仪孺慕的看着林春兰和林秀菊,柔声道:“阿娘阿妈,阿染有本事,你们且安心享福就是。现在只是银钗银镯,日后阿染赚了大钱,给阿娘阿妈买金钗金镯。”
林春兰乐得合不拢嘴:“明儿去做豆腐,我就戴上银钗银镯,也风光风光一回。我若是戴金钗金镯,岂不成了戏文里的老封君?”
林染微笑:“等阿清中了举人,当了官,阿娘阿妈可不就是老封君?”
“哎哟,咱家阿清还有这本事呢!”林秀菊惊喜的看向谢韵仪,“那阿清日后少跟阿染上山,多在家看书写字。你有这本事,家里可不能耽误你上进。”
“跟阿染一起上山才好呢。”谢韵仪娇柔的瞄林染一眼,“跟阿染在一起,体验丰富,文章才能言之有物。日日在家读书,才不好中举呢。”
林秀菊不懂这些,但她觉得谢韵仪说得很有道理:“阿清你说好就好,阿染要是不听你的话。你跟阿娘阿妈说,阿娘阿妈替你做主。”
“嗯。”谢韵仪眸光闪亮的看着林春兰和林秀菊,给两人看得心里甜滋滋的。
转头,趁阿娘阿妈没注意,得意的瞥林染一眼:阿娘阿妈叫你听我的话呢!
吃完饭,洗了碗,林春兰和林秀菊排排坐在火塘前。
一点不嫌热。
林染提过来背篓,给她们看银子和银钗银手镯。
不在堂屋的原因:木门有缝,怕银子的光芒钻出去晃了人的眼睛。
“这是二百七十两,七十两阿娘阿妈收着。”林染将木桌上的银子分成两堆。
林春兰和林秀菊被银光晃花了眼,但:“不是说卖了五百两,花了一百两?“
五百去掉一百,那应该还剩下四百两银子,怎么一百三十两又没了!
林染:“一百两是砖瓦的押金,二十两买的粟米和麦子,盖房的人早中晚咱都要管饭。还有十两,买了家具。”
“押金就要一百两!”林春兰瞪大了眼,“儿啊,咱家要盖个什么房?你柳婶家的砖瓦房,屋子好几间,才花一百两呢。”
谢韵仪捂着嘴笑:“咱家的砖瓦房保证比她家气派,而且,花不到一百两。若是没有万一,也就花个六十两吧。”
林秀菊看看谢韵仪又看看林染,迷糊了:“你俩说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林染想了想:“我跟阿清琢磨出了新盖法,砖瓦作的东家说她家白送砖瓦。
咱家也就出个饭钱,打地基的石头钱,家具,哦,因为我跟阿清琢磨出了新样式,家具免了一半银子。再就是些石灰糯米梁木,这些加起来应该不到六十两。
下回去县里,再拿十两打井,余下些杂七杂八的花个十两,咱就住进新家了。”
林秀菊:……
这事怎么越听越奇呢!
林春兰:……
阿染这十两十两的花,怎么跟十文十文的花法似的!
两人一致决定,*这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
林春兰:“那这二百两你们收着,七十两阿娘阿妈藏着,不够了给你们挖出来。”
银子交代完了。
谢韵仪拿出给阿娘阿妈的银镯银钗。
银镯银钗真拿到手,林春兰舍不得戴了,翻来覆去的看:“这斤两太足了,戴出去晃人眼。”
谢韵仪笑眯眯道:“阿娘平时舍不得戴,住进新房子的那天一定要戴。”
林春兰想象下那个画面,喜不自禁:“戴,那天肯定戴!还得穿着你们买回来的绸缎衣裳!”
姐姐下午就来家说了,阿染小两口给她送了绸缎细布羊皮,还有银手镯!直说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享阿染这么大的福!
林秀菊问女儿儿媳:“给你们姑姑都买了礼物,你们自己的呢?没给自己买点啥?”
谢韵仪眼眸含笑,红着脸看向林染。
林染:……
林染拿出一对粉玉镯:“你的。”
谢韵仪眉眼弯弯的带上,跟阿娘阿妈显摆:“阿染挑来送我的,整个银楼,就这对粉玉镯我最喜欢。”
林春兰和林秀菊连连点头:“阿清戴着好看。”
“阿染说,好不好看?”谢韵仪微嘟着嘴,大大的杏眼里只装得下林染,昏黄的火光下,清透的粉玉镯在雪白的腕子晃动,如一帧配色绝美的画面。
林染移开眼:“好看。”
“我送阿染的是一支墨玉簪。”她伸手进背篓,无辜的眨眨眼,“阿染偷偷藏起来了?”
林染伸手,借着浅灰色布匹的遮掩,从侧腰衣兜处拿出墨玉簪。
谢韵仪欢快的拿过来:“我给阿染挽发。”
她先将墨玉簪随意插在自己头上,解开林染头上的发带,养了一个半月的长发乌黑飘逸,柔顺的从肩头垂下。
“阿染的头发是软的呢。”谢韵仪五指微开,轻轻梳理长发,“人说头发软的人心肠也软,果然没错。”
她挑起一半的乌发,在林染头顶熟练的挽出随云髻,耳侧垂下两缕,另一半披散在背后。
墨玉簪斜插进随云髻,她探过头,笑眯眯打量:“神仪明秀,温其如玉。”
林染被她毫不掩饰的惊艳目光烫了一下,抽出墨玉簪放回背篓,飞快的将发髻打散,扎成平日上山的丸子头,拿发带绑好:“明日一早还要进山,多此一举。”
谢韵仪没有阻拦,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林春兰和林秀菊笑看着女儿的别扭,满心欢喜。
林染瞥一眼阿娘阿妈,从背篓里拿出两身成衣:“咱家一人两身绸缎成衣,阿娘阿妈试试看合不合身。”
绸缎在昏暗的火光下,依然光泽顺滑,林春兰连连摆手:“这金贵衣裳得洗澡洗头才敢换上,这一身得不老少钱吧?”
没有人不喜欢漂亮衣裳,林春兰满心欢喜,只是这钱跟流水似的花出去,她跟飘在空中似的不踏实:“就是想穿绸缎衣裳,也是买布回来自己缝呀。一身成衣换成布,至少能做两身。”
林染:“阿娘说得是,我买了十匹各色绸缎回来,送给姑姑一匹,还剩九匹。阿娘阿妈有空多做几身。”
林秀菊听不下去了,夭寿哦,从前摸都不敢摸的绸缎,都十匹十匹的买了!
“这两身衣裳和布匹都放你们屋,阿清的樟木箱防虫。“她催促小两口,”阿染刚不是说明天还上山?天色不早了,赶紧洗洗睡去。”
这两就是闲不下来的,耽误了这些天,后头盖房子也忙,是得抓紧时间进山寻豆腐粉去。
洗漱完,回到房间,谢韵仪将粉玉镯褪下来,叠一块细布包好,递给林染:“帮我收着。”
自然是指收在空间。
谢韵仪眼里,那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林染带她进空间:“你自己寻地方放。”
谢韵仪寻了个空陶罐放进去,陶罐放到墙角。这样就算陶罐被不小心踢翻了,里面的粉玉镯多半也不会有事。
“下回去县里,我得找徐木作要几个小盒子。”谢韵仪碎碎念,“都用来装阿染送我的首饰。”
林染瞥她一眼:“自己买去。”
“阿染生辰是什么时候?”谢韵仪笑眯眯道,“我生辰是腊月初一。”
林染似笑非笑:“你确定?”
“确定啊。”谢韵仪摇摇陶罐,确认它放稳了,满不在乎的说,“我可不想用谢靖的生辰,就要和阿染用一天。”
“那勉为其难给你用一用吧。”林染往谢韵仪嘴里塞块点心,催促她,“给我念几页书,你抓紧时间温习功课,明年必须三月过童生试,六月过秀才试。”
谢韵仪一噎,刚才因为连自己生辰都不知道是哪天的郁闷,瞬间就被林染这理直气壮的要求气得无影无踪。
她连珠炮般嘲讽:“白日忙碌一整天,夜里苦读大半夜?小栗子都没这么辛苦的!你当童生试、秀才试是咱家开的铺子,你我说了算?国君女儿来考,都不能想过就过!”
林染一点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问题:“白天忙碌是筋骨辛苦,不用动脑子。脑子休息一整天,学半夜怎么了?学累了正好睡得安稳。
你不是一向自诩文武双全?我这是相信你,才要求童生试、秀才试一考而过。没提举人、进士,是我替你谦虚。”
她上下打量谢韵仪一眼,鄙夷道:“你这么好看一姑娘,居然跟小栗子比?你是不是还得学它‘啊啊啊啊,昂昂昂昂昂昂’?”
谢韵仪:……
论歪理,林染甩她八条街!
但诡异的是,她觉得还真有几分道理,不仅不生气,还诡异的生出一丝欢喜……
谢韵仪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提笔写字:“你今天学《中庸》,听好了,我只念一遍,你先学着字,释义不懂再问我。‘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
在芥子空间温习功课确实不错,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打扰,墨还不用研,随时提笔就能写。
整张纸默满,谢韵仪俯身吹了吹:“得给我一方考场上用的矮几,许久没跪坐,得先适应适应。”
林染皱眉:“有舒适的椅子不坐,非得用跪坐的姿势考试?这破规定该改了。”
“跪坐考验的是考生的体力和自制力。”谢韵仪盘腿坐在毛毯上,抬眸看林染一眼,随口道,“哪日我若是在朝中说得上话,定然谏言国君改一改。”
“不过……”
谢韵仪幸灾乐祸:“阿染是享受不到这种舒适的科考方式了。”
林染:“不是跟你说了?你考,我不考。”
谢韵仪夸张的“哎呀呀”一声,歪头轻笑:“阿染不是想四处走走么?有秀才功名在身,去哪都便宜。
耕地者不会出府,商人倒是能走南闯北,就是吧,光处处开路引,受小吏勒索,就够让人烦了是不是?”
林染皱起眉,这倒是个问题。她冷了声:“你怎么不早说?”
“你之前都没开始认字,说这些也没用啊。”谢韵仪满脸无辜,“我是看阿染天资过人,童生试、秀才试必能一考而过,偏又对科考无甚兴趣,这才想起来了。”
“没提举人,进士,是我替阿染谦虚。以阿染的天资,每天学半夜,学个三五年,必然是信手拈来。”
一通嘲讽全还了回去,谢韵仪遍体舒坦,心满意足的温习功课。
林染看她一眼,垂眸安静的认字。
第二日一早,林染起床的时候,林春兰和林秀菊已经烧好了早饭。
床底下藏了七十两银子,两口子兴奋的半夜睡不着觉。睡着了也不踏实,半睡半醒间,耳朵下意识的竖起。
闭着眼,不光要听自己房间的动静,还卯着劲听堂屋那边的——阿染那屋还藏着二百两呢!
哎,还是女儿儿媳有本事!
能从府城带着一百两的贵价物什和四百两银子,安安稳稳的回来!
这事儿换了她们来办,想都不敢想,那不得同手同脚,看谁都是贼啊!
一晚上没睡踏实,早早醒来却精神抖擞。
知道女儿儿媳今天要进山,两口子蒸了豆渣麦粉馍馍,还热了一盘熏肉,一盘鹿肉。
有阿染在,不怕吃不完。
林春兰悄悄抹一把泪,以后,阿染再不用饿着肚子,笑着说自己吃饱了。
当阿娘阿妈的,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饭量呢。
阿染从前动不动往山里跑,还不是她们当阿娘阿妈的没本事,孩子吃不饱,只能去山里寻野果野菜填肚子。
林秀菊拍拍妻子:“往后的日子都好过了。”
林染进厨屋拿饭:“阿妈,你带二两银子给柳婶子,咱家盖房子要两亩地。就要村子最南边,靠河有块大石头的那块碎石荒地。”
林春兰迟疑:“那块地地势高,倒是不怕涨水漫过来。就是,是不是离村子远了点?”
柳树村房子建得密,一共四排,几乎都是三两家挨一起。前场后院,屋子两边的小巷刚够一辆板车通过。
林染说的那块地,离村子最近的林彩云家,都得有一百米远了。虽说有事喊一嗓子村子里也能听到,在林春兰眼里就有点离群索居的感觉。
林秀菊:“两亩是不是太大了?”
林春兰斜她一眼:“现在咱家四口人,两亩地的宅子自然大。等阿染和阿清的孩子们能跑会跳了,有个大院子,各种游戏都耍得开。”
林染神色淡定:“阿清说我读书有天分,冬日里闲下来,我和阿清都会认真读书。我想叫阿清来年三月去考童生试。”
林春兰和林秀菊瞬间转移注意力,期期艾艾:“那阿染你是不是也能考?”
林染面不改色:“我应该也能去试试。”
“好好好。”林春兰乐得找不着北,“住远点好,清净,你们好读书。”
林染嘱咐一声:“这两天若是有送石头、砖瓦来的,阿娘阿妈叫她们卸那边。赶车的一人给二十文辛苦钱,领头的喊柳婶帮忙招待下。”
林秀菊:“地里活有刘桂花帮着干,上午我在家守着,下午你阿娘在家。”
家里又是绸缎又是银子首饰的,可离不得人。
林染和谢韵仪背着结实的藤篓进山,这两天她们得背着石膏粉回来。
走到半山腰。
“阿染,那几个打柴的,还跟着我们。”
林染:“我知道。”
凌云山脉横贯云州府,从柳树村望去,前不见头,后不见尾,一山接着一山。
这一带依山而居的村子不少,在山里砍柴,捡菌子,下套逮兔子,挖野菜都是寻常。
但林染和谢韵仪上山的路线,是柳树村打柴捡菌子挖野菜常走的路,旁的村子很少来。
最重要一点,山脚下柴多的是,没人跑半山腰来砍。
“眼红柳树村豆腐生意的人不少,豆腐粉是咱俩进山寻的也不是秘密。”谢韵仪饶有兴味的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家偷摸煮浆水呢。”
林染:“能让豆浆凝结的还有醋和盐卤,只不过,她们都知道柳树村的浆水是拿粉调的,如无意外,没人会用这两样尝试。”
谢韵仪眼眶一转:“平日里都只咱俩上山,今日有人陪着,我心情还怪好的呢。”
林染没理会后头跟着的人,过两天要盖房,期间她不好走开,再往后山里的金樱子和板栗都该成熟了。
从半山腰往后,林染看了看方向,带着谢韵仪加快了速度。
之前发现的花椒要摘了,她还想寻寻山里其它的馈赠。
山中灌木丛生,又没有路,拐过两个山坡,跟在后头的人不见人影。
【滴,前方十米有大量山葡萄,可酿酒。视频。】
林染问谢韵仪:“葡萄酒贵么?”
谢韵仪:“京中只有国君的田庄种有葡萄,一斤葡萄酒,能卖一百两银子。”
林染震惊:“这么贵!”
垄断就是赚钱啊!
谢韵仪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葡萄摘下来容易坏,葡萄酒不好酿。有的年份酿出来的葡萄酒,还会喝死人。那样珍贵的琼浆,一百两银子哪里贵了?”
林染指指前面的野葡萄:“那是山葡萄,也能酿酒。”
谢韵仪眼睛一亮,绕过几丛荆棘,蹦跳着过去,摘下一颗就往嘴里放。
“啊,呸呸呸!”她皱着一张脸,谴责林染,“酸得人六魂出窍,天灵盖都麻了,这也叫葡萄?”
林染淡定的瞄她一眼:“你也不动脑子想想,若不是太酸,长在这山林里,早就进了鸟雀的肚子。摘吧,过遍水酿干,天凉些了酿酒。”
“为什么要等到天凉?”谢韵仪勤学好问。
林染:“天凉酿的酒不容易毒死人。”
谢韵仪:……
“为什么?”
“天热葡萄的尸体容易腐烂。”
因为温度高,葡萄酒中的甲醛会翻倍。
谢韵仪满脸狐疑,直觉林染在忽悠她,但是她无从反驳。
成不成的,先剪了再说。
林染自己是不怕酿的葡萄酒,甲醇超标的,她有系统可以薅。
剪完这一片的山葡萄,两人就地吃午饭。
接着直奔花椒树,跟在后头上山的人,早被她们忘了个一干二净。
另一边,结伴“打柴”的孙红,张玉和许艳艳三人,在看不到林染和谢韵仪的身影后,就慌了。
“蛇,蛇!”孙红被突然抖动的草丛吓得蹦起来,“娘的,山上怎么蛇这么多!”
她不怕蛇,就怕蛇突然冒出来。
枝头乌鸦“呱呱呱”叫的瘆人,张玉小心翼翼的四下望望,打起了退堂鼓:“既然跟丢了,咱们就原路返回去吧。”
她刚才一直记着路呢,从这回去,她有把握带路。
许艳艳抄起扁担打草,眼中满是不甘:“我打听清楚了,最开始拿出豆腐粉那会,她俩没在山里过夜。也就是说,那豆腐粉有的不在深山。肯定离这不远了。”
孙红犹豫:"万一迷路了……"
在山里呆一夜,不被野兽咬死,也要被吓死。
许艳艳咬咬牙:“咱们再往前寻半个时辰,不行就趁着太阳没落山,找下山的路。咱三人呢,就算天黑了也不怕,大不了明日一早再寻路。”
孙红心一横:“那就半个时辰。”
很明显,那两人已经觉察了她们的意图,一次砍柴可以偶遇,总不能天天都来砍柴。
万一,下回她们换了一条路进山呢?守都守不到人。
一炷香后,张玉颤巍巍的问:“有半个时辰了么?”
这山越爬越阴森,一不小心就会被带刺的灌木划伤。
还有乌鸦,在头顶跟着她们似的,冷不丁“呱”一声,人都要吓死了。
许艳艳:“还早呢,这才走几步。你们都注意着点,有没有她俩走过的痕迹?”
孙红“嗯嗯”两声,心里暗骂:山里不是石头就是草,处处都是枯枝烂叶,哪有什么痕迹?你当是下雨了,一脚沾满泥,处处留印子?
半个时辰后,她们不光没见到林染和谢韵仪的影子,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
“我就说早回去吧?”孙红烦躁的抱怨,“这地方刚才肯定来过,我记得那颗歪脖子柳树。”
许艳艳努努嘴,嫌弃道:“你后头也有一颗歪脖子柳树。当初说来盯人的时候你积极得很,有点事就屁话多。”
张玉:“都别说了,咱们还是赶紧找路吧。早饭就只喝了一肚子粥,再找不到路,回去都要饿死了。”
话刚说完,肚子应景的“咕咕”两声。
一声“咕咕”,引起了另两声“咕咕”。
许艳艳四下张望,尽是枝条,连个能入口的野果子都瞧不见。
她拿起斧头,在歪脖柳树上砍两道:“咱们边走边做记号,往地势低的地方走。”
两个时辰后,三人又冷又饿,都要走不动了,看见面前的景象,哽住了。
她们一路下山,下到了一处山谷。
山谷狭长,她们来时并未经过。
张玉战战兢兢的说出了事实:“咱们该不是走反了吧?”
来时翻了两个山头,不见了林染和她媳妇的影子,这又翻了两个山头,若是方向反了,那不是往深山里来了!
孙红脸都白了,她指着一处泥坑,惊道:“我听村里老人说,野猪就喜欢滚泥坑!”
这山里没人来,若不是野猪时常来滚,早长满了草,哪来的泥坑!
“快走,快走!”
这下腿也能拔起来了,肚子也不饿了,三人连滚带爬往后跑。
野猪鼻子灵,若是追过来了,她们三不死也得残。
无头苍蝇一样跑了一个时辰,孙红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边上的青冈树喘气:“歇,歇会。”
许艳艳一屁/股坐下来,她也跑不动了。
“你们听,前面是不是有水声?”张玉眼前一亮,“是林染提水回去浇麦的山泉吧!”
林家的麦子传得神乎其神,听说有家姓刘的去偷麦,当场就被雷公电母一阵劈。
嗐,都是瞎扯。真是什么神仙都保佑的麦子,林家舍得换给全村?
无非是吃个新麦,讨个好兆头罢了。
柳树村家家户户都吃了,没听说有啥特别的事发生。
定是家家都去换,你一言我一语的,帮着林家骂偷麦子的:“那姓刘的偷麦子,不做人,雷公电母怎么不劈死她们!”
传着传着,骂人的话被当真了。
想远了,想远了,张玉收回思绪:“渴死我了,我得去喝水去。”
然而,还没靠近水潭,三人魂都要被吓飞了!
“妈呀!快跑!”
“是野猪!两头大的带着小的!”
这三人,也不知道该说是运气好,还是差了。
原本迷路了,被野猪玩耍的泥坑吓得一通乱跑,还真给跑对了方向,跑水潭这边来了。
运气好吧?
可水潭这居然有两头大野猪!这真是自己送货上门来了!
两头大野猪还记得呢,上回它们兄弟就是在这惨死的。它们记住了人类的味道,时不时就来巡逻。
大野猪可不管什么敌强我弱,它们莽起来,老虎黑熊都敢拱!
这会闻到三个人类的味道,掉头就是一声嚎,冲着人就来了。
危急时刻人的潜力是无穷的,三个刚才还累得只剩头重脚轻的人,瞬间跟有火箭送似的,“嗖嗖嗖”就上了树。
她们三敢来跟踪林染和谢韵仪,也是自恃自己爬树快,有什么危险,上树就是了。
野猪刹住车,在三棵树下轮流转悠,寻思哪颗更容易撞倒。
孙玉这会脑子好使得很:“哎哟,早知道咱爬上树看看方向啊!”
只要找到村子,管它是哪个村子,下去了总能回家。
“那也得是棵特别高的树才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孙红盯着树下的野猪,“它们不会不走了吧?也不撞树,就这么跟咱耗着?”
话音刚落,许艳艳尖叫:“闭嘴!你个乌鸦嘴!”
野猪撞她栖身的这棵树来了!
皮糙肉厚的野猪跟感受不到疼似的,一下一下的撞在树上。许艳艳紧紧抱着树,觉得这棵树随时都有可能被撞断。
“救命啊!”
“救命啊!救命啊!”
三人齐齐吓得尖叫,鸟雀被惊走,野猪都停顿了一瞬。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三人扯着嗓子喊,希望把野猪也给吓走。
嗓子都要喊哑了,树摇晃的动静越来越大。
许艳艳嚎啕大哭:“野猪不会吃人吧?呜呜呜……我不想死无全尸……呜呜呜……谁来救救我啊……”
孙红和张玉红着眼干着急,刚才爬树给扁担斧子都丢了,这会咬着牙,使劲折断了树枝,朝大野猪扔去。
可离得远,她们也早就没劲了,树枝落下,离野猪还老远。
许艳艳崩溃了,抱着树:“啊啊啊啊……”
不远处正朝这边赶的林染和谢韵仪吓了一大跳,顾不得荆棘扎人,飞快的向声音的来处跑。
第37章 我这辈子都赖在阿染身边了
听到野猪嚎的时候,她们就往这边跑了,越跑,喊救命的声音越清晰。
只是山林里听着声不远,跑上来还需要时间。
两人赶到的时候,许艳艳已经放弃了挣扎,两眼无神的等着下一刻树被撞倒。
野猪一下一下的撞,等待死亡的恐惧,让她毛骨悚然,全身战栗,完全无法思考。
她头一次遇到这样生死存亡的危机,能爬上树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和手段。
林染拧着眉:“两头三人。”
有人就不能暴露连弩,谢韵仪的树枝箭对野猪的杀伤力有限。
两头野猪,靠她一根铁木棍打,太过冒险。
谢韵仪神色凝重,看着那颗危危可及的树,和林染对视一眼,迅速做出决定:“先引开它们。”
说着,她迅速抽出身后的箭支,搭弓上弦放箭一气呵成。
两箭射完,她转身向看好的那棵大树飞奔。
林染朝那边三人大吼:“下树,快跑!”
两只野猪,一只头上一根木箭,晃了晃,放弃树上的弱渣人类,咆哮着向谢韵仪冲过去。
树上的三人见林染来救她们,精神一震。脑子里顾不得其它,只知道听林染的话,飞快的下树,朝另一个方向跑。
林染转身,手里拿着铁木棍去追野猪。
谢韵仪双手抱树,用最快的速度往上爬。
为了离那三人远点,她选好的树也远。人在山林里奔跑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横冲直撞的野猪,她几乎是闻着野猪大嘴里的腥臭往上爬。
林染见她暂时安全了,心里松一口气,余光瞥见那三人跌跌撞撞跑远,她朝谢韵仪比个手势:“速战速决。”
谢韵仪从藤篓里拿出连弩,对准树下的两头野猪,连放八箭。野猪踉跄着要跑,林染拿出系统给的长枪,用尽力气连戳带砸。
不远处,许艳艳听见野猪暴怒的哀鸣,调转方向,转身去找自己扔下的扁担和斧子。
救命恩人在和野猪搏斗,她不能就这么跑了。
孙红和张玉顿住脚,也跟着往回跑。
五人对两头野猪,胜算比两人对两头野猪,怎么也大些。那两头野猪嚎得凄厉,听说林染之前也打过野猪,她们俩敢将野猪引走,必定是有几分把握!
她们是没啥本事,但,闭着眼也能砍野猪一斧子。
……说不定……说不定,还能分点野猪肉!
谢韵仪远远看到,大喊:“别过来!”
林染:“滚!”
一声“滚”,让许艳艳愣在原地。
她跟踪人家,想要偷学人家的秘方,人家不待见她是应该的。
只是她这会也做不到“滚走”,万一,万一救命恩人不敌野猪,她怎么也要去帮忙。
林染:“滚远点!”
孙红和张玉也跟着停下脚步,林染太凶了。去趁乱砍两斧子,得点野猪肉的想法,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别还没靠近,林染先给她们两棍子。
三人默默的往后退,憋红着脸,双眼紧紧盯着远处和野猪搏斗的两人。
离得远,又有树木枝叶遮挡,只能偶尔看见阳光反射过来的寒光。野猪一声比一声暴怒的咆哮,震得人心颤。
谢韵仪近距离从上往下用连弩,支支都射中野猪要害,又有林染暴力支援,两头野猪很快哀嚎着倒下,奄奄一息。
林染最后两棍,送它们安息。
谢韵仪滑下树,拔下铁箭支,“嗖嗖嗖”补上树枝箭。
林染手里的精钢长枪,也换成了铁木棍,再补上几棍。铁木棍上沾满血,看起来凶煞赫赫。
休息片刻,林染朝呆愣的三人喊:“过来。”
三人忙拿着扁担和斧子走近,越走脚步越慢。
若是没遇到野猪,她们悄悄回去了,还能厚着脸皮当这趟没来过。
可偏偏是林染和谢韵仪,遇到她们被野猪困住。
野猪是被打死了,现在林染该不会是凶性上头,想要教训她们吧!
走近了,两头巨大的野猪倒在地上,面目狰狞。眼睛里插着木箭,处处都是血,她们忙移开视线,心“砰砰砰”跳到嗓子眼。
“林,林染,你叫我们?”
刚杀了野猪,林染的声音仍带着几分狠劲:“砍灌木树枝,编一起,帮忙拉野猪下山。”
三人点点头,转身去砍树枝,一声不敢吭。
若是林染态度温和一些,她们还能舔着脸,上前道个谢。可林染此时一身气势骇人,她们实在不敢开口,只用尽吃奶的力气,埋头飞快的砍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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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枝编好,五人一起将野猪抬上去,林染和谢韵仪拉一头,许艳艳三人拉一头。
两头野猪拉下山,天都黑了。
林染:“你们从我家拿几个豆渣馍馍路上吃,明天一早一人来拿一条野猪腿,当帮忙拖野猪下山的谢礼。”
孙红和张玉心里一喜,正思索如何假意推辞几句,面上好看点。这是林染主动说给她们的,可不是她们硬要的!
许艳艳连忙摆手:“不不不,不能要,若不是你们赶来救我们,我们命都要没了。”
林染皱眉:“说给你们就是给你们。”
许艳艳想了想,小心翼翼:“那我拿一副猪肺行么?”
张玉紧跟着:“我,我也拿猪肺。”
猪肺没了,孙红嗫嚅:“我,我要猪肝行么?”
林染:“行吧。”
在山里不敢放血,野猪肉腥,猪内脏更是味大,比猪腿难处理多了。
村里孩子们远远看到几人从山上下来,飞奔着去报信。
“阿染姐姐她们又猎了大家伙回来啦!”
今儿下午,因为那两趟将近二十辆驴车、牛车拉着的砖瓦和石块,村里瞬间就热闹起来了。
盖砖瓦房,哪怕不是自家盖,也是大喜事。
林彩云带头:“我家出一人,别的干不了,帮着打杂总行的。”
柳春生的媳妇刘冬雪笑呵呵道:“我去帮忙烧饭。我家地里的葵菜能吃了,每日能撇几碗。”
林彩霞拔高了嗓子:“婶子家的葵菜还要趁天热,晒一些菜干呢。我家和阿染家都种的多,冬雪姐出一碗就行。”
“葵菜不值钱,我家地里也能每天匀一碗出来,我家也每天去一人帮忙。”柳腊梅高喊道。
村里谁家盖房,关系处的好的人家都会去帮忙。家家都自诩和林家交好,林家要盖砖瓦房,个个都喜笑颜开要来帮忙。
林朝霞一一安排:“阿染没说来多少人盖房,我先按二十人算,碗筷也得找大伙借借。麦子粟米都要舂,大陶釜也得再借两……”
“林朝霞你还会客气了?”林彩云翻个白眼,“阿染将盖房的事托给你,你看着安排就是了。”
林朝霞哼声:“那我天天安排你舂米,你干不干?”
林彩云:“是你痴人说梦还是我傻?”
林秀菊笑呵呵的打圆场:“阿姐别说笑了。谢谢大伙来帮忙。活计累人,阿染买回来的粮多,帮忙的我家都管三餐饭。”
按惯例,帮着做点轻省活,时间不长的,主家管饭不管饭都行。忙一整天,活累的,通常是两顿饭。毕竟,村里除了抢收那几天,一天就吃两顿饭。
林彩云哈哈笑:“这么多人,一日三餐饭,春兰妹子你光做饭,就要忙得腰酸背痛咯。”
这会家家都吃了晚饭,听说林染和谢韵仪上山寻豆腐粉去了,个个都不着急回家睡觉。凑在林家场院前,围着盖房的话题,说说笑笑。
小娃儿一声喊,顿时所有人都朝山那边跑。
林彩云立刻改了口,扬声道:“春兰妹子,三餐就三餐,烧饭的人忙不过来,加我一个!”
满场哄堂大笑。
跑在前头的林朝霞,一看是两头大野猪,顿时就乐了:“盖房的肉够了!”
到了这里,野猪就用不着林染几个拖着走了。
许艳艳见这架势,正要默默地离开,谢韵仪笑吟吟的捉住她的胳膊:“先去家里喝口水。”
林彩云惊呼:“好家伙,好大两头,你们五个人就给干掉了,真了不起!怎么打的,快说说。”
张玉正要开口,林染推她:“你们先跟阿清回去。”
许艳艳几个也怕柳树村的人多问,忙加快脚步,跟着谢韵仪走了。
林春兰和林秀菊等着女儿儿媳回来一起吃饭,晚上做好的十四个馍馍都没动,谢韵仪全端出来。
许艳艳红着脸,磕磕巴巴:“一,一个就够了。”
咬牙拖野猪的那股劲散了,她这会累极饿极,头晕眼花。心跳到嗓子眼,饿得恶心想吐,不吃点东西,还真走不回村里。
孙红抓过一个馍馍就往嘴里塞,她这会什么都顾不上,再不吃,她要死了。
张玉咽了咽口水,心里讥讽许艳艳这会装什么好人!咬牙拖了一路的野猪回来,还不值当吃两个馍馍?
谢韵仪不容分说,往许艳艳怀里塞三个,孙红和张玉各给两:“阿染叫你们拿馍馍,你们就拿着。”
她视线掠过狼吞虎咽的三人,似笑非笑,轻柔的语气在夜色中渗着冷意:“你们今儿也算运气好,要是野猪有三头,我们就是看见你们在被野猪啃脸咬肠子,也是要调头就跑的。”
三人咽馍馍的喉间一噎,眼前立刻出现血糊滋啦的画面,齐齐打个冷颤。
许艳艳白着脸,磕磕巴巴:“谢,谢谢,我,我们先走了。”
说完,三人跟身后有鬼在追似的,急匆匆走了。
谢韵仪微笑着,看着形容狼狈的三人离开。
这边林染没说怎么打的野猪,只扬声笑道:“这两头野猪,还得劳烦婶子们今晚帮忙杀了。
骨头全炖了,婶子们明早都来吃。肥肉和猪板油炼了炸瘦肉片,我家盖房的肉就有了。”
这下谁还操心野猪怎么打的?都喜笑颜开,摩拳擦掌商量着一会怎么分工,砍肉炖汤。
两头野猪的骨头,加豆腐菜干一起炖,够全村人一起吃炖油水充足的早饭!
柳春生朗声笑道:“趁着做豆腐的账还没算,咱们全村吃一顿肉骨头炖豆腐。春兰,杀猪的事不用你操心,你今晚多泡二十斤黄豆,明儿赶早做几板豆腐,咱村里先吃。”
林春兰喜滋滋的扬声:“嗳!”
两头野猪干脆就直接拉到柳春生家的场院,烧水的,回家拿刀端盆的,点火堆照亮的,轰小孩回家睡觉的……
柳树村顿时比过年还热闹。
馍馍给出一半,林秀菊张罗着,再煎几张麦饼当晚饭。
家中粮食多得吃不完,林春兰再舂麦子,舍得多筛几次,麦麸能去的都去了。只剩下少少一些混*在麦粉里,用大油煎可软和了。
林染卸下藤篓,将里头的一大布袋石膏粉递给林秀菊:“加上阿清背篓里的,这次带回来一百斤。”
余下的我们藏在山里,够村里一年用的,明日再拿一百斤回来。
每日的豆腐粉就用那么一点,林春兰觉着这二百斤就够用一年的了,乐呵呵道:"等房子盖好了,你跟阿清可要好好休息一阵子。家事,地里的活计,衣裳鞋袜都不用你们动手,交给阿娘阿妈。"
两孩子是真辛苦,她们当阿娘阿妈的没本事,只能多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等林染吃完饭,再过去场院那边,两头野猪已经在刨毛了。
"阿染,野猪肉不用分给孙家村的那三姑娘么?"终于有人想起这事了。
林染:“留下两幅猪肺,一副猪肝给她们。”
“嘶,阿染,这两头野猪是你跟阿清打的!”
那三人就算只帮忙拖回来,都不止分点野猪内脏吧?
林染:“她们惹恼了野猪,躲在树上,野猪一直搁那撞树,撞累了,被我跟阿清捡了便宜。”
村里人懂了,这是相当于救了那三,那是该不好意思要肉。
"阿清看着娇娇柔柔,箭术是真好,这两头野猪四只眼睛就伤了三只,可不就只能被打死送上桌了么!"
“难怪春兰放心你们俩一进山就是几天,该你们端这碗饭。”
柳芽闻言盯着野猪眼睛瞧,小声嘀咕:“还算有点本事。”
她现在已经想明白了,不是她没眼光当初没看上林染,是她和林染就没缘分。
曾经暗恋她的人优秀,说明她更优秀!
反正吧,怎么说她也是和林染一个村,自小一起长大的。林染日子过得好,她只有祝福的。
柳春生眼眸闪了闪,眉头皱起,将林染叫到一边小声问话。
野猪被剖开,腥臭味让人退避三尺,也有掩住鼻子问的:“阿染,猪肠你家留么?”
林染:“不要。谁好这一口,谁拿走。”
立刻就有几家人嚷嚷开了:“我要。”
“我也要。”
“我家也喜欢吃肠。”
“那咱俩分一副?”
“行,太臭了!一会咱们一起拿去河边洗。”
“我这就回家舀草木灰。”
肥肉放进林家的大陶釜里炸油,满村飘香,油渣捞出来,林染撒上盐,分给眼巴巴瞅着的孩子们。
孩子们不怕腥味儿,满嘴嚼着,香迷糊了,还不忘偷偷往自家阿娘阿妈嘴里塞一块油渣。
林染往油里放重盐,切成片的瘦肉倒进去炸熟,然后舀出来放进干净的大陶罐里。
等陶罐温度降下来,林染自己搬一罐,林春兰两口子,林朝霞两口子各抬一罐,每人来回三趟,才全搬回家。
“娇娇柔柔”的谢韵仪,抱着一个小陶罐儿,几分钟的路,中间还歇了三次才抱回家。
婶子们怜爱的来帮忙,她温温柔柔的笑:“今儿射野猪紧张,又从山里费力拖回来,没劲了。”
“谢谢婶子,不用,不用帮忙,就这一小罐子,我可以的。”
“我休息一会就好,阿染更累呢。”
她抱着的那罐子确实小,便也没人真来帮忙。
明日还要做豆腐的村人,尝了油渣回家睡觉去了。今晚不打算睡觉的几个老人,守着四个大陶釜炖骨头,议论开了。
“阿染这媳妇是真娶对了!”
“斯斯文文的,这手箭术真不错!阿染力气大,野兽眼睛中了箭就不是阿染的对手。两口子跟掰断的玉珏似的,恰恰好好合上了。”
“这就是天作的缘分!我听说春兰两口子带阿清回来的时候,阿清烧得不省人事,眼瞅着活不成了。到林家过了一晚,第二天就活蹦乱跳,跟着阿染上山去了!”
“阿染不也是?病得春兰卖口粮,阿清一到家就好了!”
“她俩这病一好,林家的日子,真真是每日都在往高处窜。”
“连带着咱们柳树村都得了大好处!村里许久没这么热闹了,我活这么大年纪,头一次见村里人心这么齐。”
陶釜里加了各家攒的野姜,老人们按林染的要求,将浮沫撇掉。慢慢的,腥味淡去,肉香的鲜味荡开,飘入柳树村村民的梦乡。
狸花猫们不远不近的蹲在陶釜边,绿幽幽的眼睛四处巡视,偶尔喵一声,震慑闻着油香,蠢蠢欲动的硕鼠们。
月亮还没落下,金乌升起,狸花猫们悄无声息的散去。
孩子们早早就起了,拿着自家最大的碗,排排坐在陶釜边,眉眼弯弯的小声说笑。
她们在等林家人过来,林家提供的肉,理当吃第一碗。
昨晚大半夜睡的,一大早林春兰和林秀菊就醒了。
往常她们是不叫林染和谢韵仪起床的,今儿不一样,门口已经听到几波小孩子们,跑过来再跑走的声音了。
“阿染,阿染,该起了。”
“马上!”门内传来林染刚睡醒,微哑的声音。
紧接着,“咚”的一声响。
林春兰吓了一跳,以为是林染迷迷糊糊掉地上了,正要拍门询问。
“嘶,阿染你手……”谢韵仪娇嗔的声音带着些许责备,“……出来也不提前说声。”
林春兰脸一红,转身拦住正要打开大门的林秀菊:“再等等,咱先去厨屋看看馍馍发好没。”
屋内,林染一点悔意没有:“都跟你说了,睡觉把头发绑起来。你睡觉不老实,头发铺得到处都是,我手都没地放,你还好意思怪我?
“提前说?”林染鄙夷,“我不光说了,还推你。睡得比猪还沉,被人搬去卖了都不知道。”
谢韵仪气得小脸红扑扑,她被单一掀,一手撑脸,一手抚胸,侧身摆出个撩人的姿势,抛个媚眼,娇声道:“那,阿染舍得卖我吗?”
林染转身开门,冷哼:“再磨蹭,我这就去跟阿娘说,你要睡到日上三竿,不吃早饭了。”
谢韵仪乐了:“你去说呀。阿娘指不定怎么怜惜我,数落你一身的蛮劲儿,不知道疼惜枕边人。”
谢韵仪起床的动作利落,林染没去阿娘跟前告状。
但临出门,林春兰还是瞪了女儿一眼:“阿清身子弱,你动作轻些,怜惜着点人。”
林染叫冤:“我够让着她了,出力气的活都是我干。”
林春兰气不打一处来:“你不体贴人,等阿清哪天嫌弃你,不要你了,你哭都没处哭去!”
谢韵仪忙挽过阿娘的胳膊,情意绵绵的瞄了林染一眼,眉眼蕴着笑:“我这辈子都赖在阿染身边了,她赶我嫌弃我,我都不走!”
林春兰慈爱的看着儿媳:“阿染性子直,不会说好听的话讨人欢心,但心眼好,本事也不差。她哪里做得不好,惹阿清生气了,阿清告诉阿娘,阿娘帮你骂她。”
“阿清才不会生阿染的气呢。”
小姑娘仰着朝霞,眼里碎光璀璨,说出的话能迷死人,“在阿清眼里,阿染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是阿清永远,永远最最最喜欢的人。”
林染被雷得肝颤,沉着脸,步伐飞快。
林春兰乐,十分肯定的告诉儿媳:“阿染这是害羞了。她小的时候,我夸她,她也是故作生气,其实心里可高兴了。”
有免费的大肉吃,柳树村老老少少,一个不少全到场。
全村人都等着分肉吃呢,柳春生站上了高台。大伙都知道她要说几句林家的好,扬起笑脸等着。
林彩云眼眸一转,挨个小声叮嘱家人,一会看她的手势喊,她家的声音必须得最齐最大!
柳春生扫一眼全场,面色越发肃凛。
村里心思转的快的几人跟着敛了笑,村长这样子,看着是有事啊!
“昨天跟阿染阿清一起拖野猪回来的三人,是偷偷跟着她们寻豆腐粉去的。”
柳春生开门见山,阴沉沉的叱喝,“村里三令五申不许将豆腐粉的事往外传,可总有人管不住自己的嘴,或是歪了心思,想要将村里的买卖据为己有!”
像是一簸箕水漏在滚烫的油锅里,瞬间处处都翻腾起来。满场都在骂,心虚的人眼神闪烁,跟着骂。
林彩云气红了脸:“哪个吃里扒外的蠢货贱人干的,老娘知道了打烂她的嘴!”
她都没敢占这便宜!
林彩云家人:“蠢货贱人!打烂她的嘴!”
柳春生额角抽了抽,抬手压下满场的义愤填膺:“我知道有人会说,‘外村人没少来买豆腐,总有人看见咱们怎么做豆腐。林家人点浆,明眼人都知道关键掌握在她家。’
可只有咱们村的人,知道浆水是豆腐粉做成的!”
她冷哼一声:“有人是觉得林家几人点点浆,试试温度,轻轻松松就能拿一成利,自己累半天只能拿人家的十分之一,眼红了是吧!”
柳春生知道,是有人眼红林家一月就能拿将近二十两银子,背地里跟亲朋发酸了。再被人一挑拨,蠢劲上头就泄了密。
她还知道,前些日子,柳树村偷偷捣鼓浆水的人家不少。只不过,最后都是浪费了自家黄豆而已。
财帛动人心,她明白。
这些见利忘义的也不想想,若是豆腐这么容易就能捣鼓出来,早几百年前,就该有聪明伶俐的人做出来了。
林彩云忙扬声道:“没有没有,林家出秘方,肯带着全村一起,是林家仁义。”
林彩云家人:“林家仁义!”
满场都看向她家,惊讶林彩云尽然能说出这种大义凛然的话!
林朝霞都惊了,她怀疑死对头是不是做贼心虚?
林彩云瞪眼:“我是爱占便宜,可我不傻!”
柳春生酝酿了一晚上的话,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说再多,也管不住蠢人的私心。
“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们拿到了豆腐粉,也别想着能发财!”
柳春生沉着脸告诫村人,“你们能泄密,你们的亲人也有其她亲人,一样会泄密。到时候大伙都进山寻豆腐粉,谁能寻到,寻到多少,会不会有人泄愤,给做豆腐粉的树都毁了……
咱们柳树村做豆腐,收黄豆,便宜卖豆渣,惠及的不仅仅是咱们柳树村。
谁家都有过苦日子的穷亲戚,不忍心的,将自家便宜买的豆渣给她们就是,别做了杀鸡取卵的蠢事。”
林朝霞高喊:“村长说得对!咱全村过好了,穷亲戚们都能跟着沾光。”
林彩云翻白眼,林朝霞这个棒槌居然抢她的词!你家沾的光最大,眼红阿染家的人,也没少眼红你家!
阿染都没吭声呢,就你逞能!
有村长帮着敲打呢,你这会蹦出来,效果都要打折扣!
柳春生:“老话我再说一遍,有觉得林家占了便宜,自家委屈的,这会找我,过会偷偷找我都行,你家退出就是了。林家不占你这个劳力的便宜。阿染你说呢?”
林染不紧不慢的走上前台,声音不大不小:“村长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她跟年轻人不懂事似的,无所谓的笑笑:“若是大伙都觉得我家占了便宜,那我家去杨树村,孙家村,吴家村做豆腐就是了。”
林春兰懵了,小声问谢韵仪:“咱真要去杨树村,孙家村,吴家村做豆腐?”
她家每月拿村里人攒两年,不,三年都不一定能攒到的银子。又得了横财,要盖砖瓦房,是遭人眼红。
昨日大伙都说来帮忙,可眼里的羡慕是藏都藏不住,也有忍不住说几句酸话的。
她和秀菊被那些眼光看着,听着恭维的话,浑身都不自在。
谢韵仪耳语:“阿染吓唬她们的。村里人要真都这么想,豆腐生意是做不下去的。
不过,聪明人蠢人都是少数,大众会跟着聪明人走,又有柳婶在,柳树村豆腐生意只会越做越好。”
林秀菊拧眉沉思,林春兰越听越晕,谢韵仪直接告诉她:“咱家银子多得藏不住,家里要硬气起来了。”
林春兰为难:“我硬气不起来。”
谢韵仪:“没事儿,有阿染硬气就行了!我跟阿娘阿妈是一伙的,我们三不用硬气。阿娘还跟从前一样,怎么自在不别扭,怎么来。”
林春兰放心了,不再多想,看着台上的林染乐:“阿染瞅着,还挺有气势的。”
谢韵仪微笑:“等房子盖起来,村里人就不会再眼红咱家了。”
当她们发现,县里有钱人都来交好林家,县令大人对林家人说话都满脸喜气的时候。就知道林家已经不是,她们能望其项背的人家了。
身边和自己境遇相差不大的人,得了各种机遇,人们会眼红。但是对蹦起来都够不上的人家,只会羡慕。
就跟国君富有天下,别说百姓们了,官员富户都压根没人会眼红国君,是一个道理。
林家人在小声耳语,其余人是一个比一个声音大,抢着表态。
“没有没有,是咱全村沾了你家的光。”
“可没人这么想,阿染,你别听有些糊涂蛋的蠢话!”
“这那成啊!阿染你可是柳树村的人!我们柳树村的人都跟着你家干!”
“咱们这干得好好的,十里八村都知道豆腐生意是柳树村做的,可不能散伙啊!”
林彩云的声音压所有人一头:“阿染,是我家占了你家的便宜,我们全家都支持你!你不在柳树村做,去哪个村做全凭你家的意愿,就是,带上我家行不行?”
林彩云被怒视,她毫不在乎的瞪回去。她占了便宜,她不藏着掖着,更不会眼红人。
柳春生抬手:“阿染的话少了一分人情,但在理。这事今儿就说到这里,大伙心里都有一杆秤。豆腐生意日后怎样,全看大伙的态度。”
她管着豆腐生意,各流程有轻松些的,有累人的,村里人也分勤快的和懒人,各种破事抱怨也没少听。
正好趁这个机会,给大伙紧紧弦,十个指头还有长短,这世上哪有那么公平的事。你家嫌累眼红人家钱多不干,多的是人想干!
打了一棒子,该分肉了。
柳春生招呼林春兰三人过来,一共四口陶釜,林家四口人,一人给大伙分一釜。
大伙顿时拉着孩子,往各自看好的人面前跑,柳春生高声喊:“排队,排队!”
很快,四个长队就排好了。
谢韵仪看着柔柔弱弱,年轻脸皮薄,她面前排的人最多。第二长的队伍在林春兰面前,她心软好说话。林秀菊面前的人也不少。
只林染面前空无一人。
风吹来,一片落叶孤孤单单的划过,场面看着甚是好笑。
原本给谢韵仪捧场的林朝霞一家,默默换了队伍。
觉得讨好林染,不如讨好林染枕边人的林彩云,带着家人,默默改排在林朝霞后面。
嗳,讨好谢韵仪的机会多得是,先别叫阿染丢了面子。阿染平时瞅着挺可亲的一姑娘,就是刚才冷着脸生气,气势有点吓人。
柳春生好笑的从谢韵仪这队离开,柳芽抬着下巴不动,她就要谢韵仪给她舀肉。
林春兰和林秀菊舀肉要估量下,尽量每碗肉多的和肉少的骨头块数都相当,豆腐也都是六块。
后面的人等得急,不停催促。
谢韵仪则是挑着眼前肉多的骨头先舀,小孩子就给一小勺豆腐,大人给一大勺豆腐,分得飞快。
且人人都是看着肉多的骨头,被舀给了自己,没甚话说。
排在后面的也不急眼,谁叫自己跑慢了呢。
很快,轮到柳芽。
谢韵仪照样儿是将长勺一捞,瞅着肉多的舀起来给她。
柳芽下巴抬得高高的:“谢谢。还有,对不起,我当初不该看不起你。你和阿染都很好,天生一对儿。”
谢韵仪淡然一笑:“没关系。我和阿染都没把你的话放在心上。”
柳芽“哼”声,转身就走。
虽然和好了,但是她们之间的感情纠葛有点复杂,还是不要做朋友的好。
林染见谁都是随意一捞,连肉带豆腐两大勺,肉多肉少全看运气。她这边排的人又少,很快就结束了。
自己给自己舀一碗,探头看向谢韵仪那边的陶釜:“你过来舀这边的。”
谢韵仪带着队伍换个釜捞肉,从她这里拿肉的,就没有不满意的。
“阿清会办事,手脚还快!”
“说话温温柔柔,日后肯定也会养孩子。”
谢韵仪柔柔的笑:“婶子们快吃吧,一会凉了。过两天我家盖房,婶子们来帮忙,我还给婶子们舀肉。”
林彩云开玩笑:“那婶子瞅着要开饭了,头一个就往阿清面前跑。”
谢韵仪天真实诚的点头:“那婶子相中哪块肉,阿清就舀哪块肉。”
“阿染,你媳妇真可爱,哈哈哈哈。”林彩云不惧林染的冷脸,“你俩日后一定多养几个孩子,像你像阿清都好。”
谢韵仪娇羞的憧憬:“养十个八个我都乐意。”
林染额头一排黑线,放下碗,冷声冷气:“吃快点,抓紧时间上山。”
柳春生喊一声:“到中午那三人不来,猪肺猪肝我就看谁家要给谁了?”
林染:“行。”
林朝霞:那三人还敢来?看她不给骂到孙家村去!
谢韵仪嫌肉腥,给自己打得少,几口就吃完了,跟着林染一起回家拿背篓上山。
柳树村的人看着,不少人垂下了眼。
林染和她媳妇昨日在山里跑一天,形容狼狈的拉了两头野猪回来,忙到大半夜才回家睡下。
这一大早又进山了。听说豆腐粉就这阵子有,她俩得往各处深山里跑,才能寻到足够村里用的。
又累又危险,人家拿多少利都是应得的。
自家累点又怎么了?来钱的活计,多的是人不嫌累,眼巴巴想干,眼红她们柳树村的人。
进了山,林染拿出饭团和鹿肉递给谢韵仪:“大小姐就是嘴叼,有肉吃还嫌。”
当然,她自己也没吃饱,至少还能吃下六个饭团。
谢韵仪笑眯眯的接过:“这不是还有更好吃的?我刚到家里那会,杂粮粥也没少吃。”
今天是探索新地图。
忙碌一天,猎到两只野鸡,三只兔子,找到一片拐枣树和另一片金樱子。
回来的路上,在一块岩石下,发现族群繁盛的蜂巢。
林染让谢韵仪躲在空间里,按上次的经验,摘下一半蜂巢,被愤怒的蜜蜂追了两座山头。
谢韵仪在空间里幸灾乐祸,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等林染进空间,两人一起过滤蜂蜜。
“和阿染一起上山,好有意思。”谢韵仪托着腮,眼睛亮晶晶的。
山林幽静,草木有灵,简单、辛苦,又总有出乎意料的收获。
这样平静又充满快乐的日子,她从未有过。
林染“呵”声,意有所指:“一个月后,你再说有意思。”
两只野鸡,三只野兔和一百斤石膏粉,交给阿娘阿妈。
林染边洗手,边说:“盖房的人明天来,咱家从明日开始,每天在村里订六十斤豆腐。中午要三十斤,下午三十斤。”
林春兰迟疑:“咱家里家伙什都有,自己在家做呢?”
林染:“咱家发财了,不做这些重活。”
林春兰和林秀菊:……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是,要挨雷劈但是全身上下都畅快的感觉?
“天热,咱给人做三顿饭,熬绿豆汤解暑。就这两样就够你俩忙的了。”林染提前说好,“舂米和砍柴你们别自己动手,我明儿花钱请人干。”
谢韵仪笑着附和:“咱家发财了,阿娘阿妈该想着怎么花银子。”
林春兰迷茫:“有银子花阿娘也高兴,就是一想到这种寻常自己能做的事,也要花银子,就,就有点舍不得。”
谢韵仪兴致勃勃:“等房子盖好,咱全家都去县城,花一天银子,阿娘阿妈就不会舍不得了。”
林春兰捂住胸口,嗔儿媳一眼:“还没去呢,光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心疼银子了。”
林染想了想:“以后做豆腐分的银子,我的那份差不多二十两,交给阿娘阿妈十两,是咱家要攒起来的钱。
阿娘阿妈那份,三两五钱银子,拿出一两来当阿娘阿妈的私房钱,阿娘阿妈只管花掉。”
林秀菊笑道:“这法子好,日后这一两银子,我和你阿娘想花就花。”
村里没啥花银子的地方,她和春兰确实也该学着花银子。要不然,那么多银子攥手里,不花一些,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谢韵仪压在心底的狐疑,更强烈了。
阿娘阿妈学着花银子都这么费劲,阿染……
第38章 阿染今天很高兴
乍然挣了对村里人来说,一辈子也挣不来的银子,没见她有多高兴,花起来更是爽快。
这种自持稳重,更像是对无数好东西习以为常,银子也好,绸缎首饰也好,都下意识的不放在眼里。
纵然有浮生一梦的经历,也不该如此判若两人吧!
谢韵仪抬起下巴,像只偷到了甜葡萄的小狐狸,得意的瞄一眼林染:没有我挡在你面前,你如此大的破绽,就是阿娘阿妈这样迟钝的人,也早就觉察出不对劲了。
哼,等着你告诉我秘密的那一天!
林染不知道她在得意什么,皱眉:“赶紧洗漱完睡觉去,阿娘阿妈忙盖房人的一日三餐。你也别闲着,帮着打下手,有空多温习功课。”
谢韵仪气得捏拳头,她若是有阿娘阿妈,她们肯定都不会这样管她的!
“阿娘……”谢韵仪晃着林春兰的胳膊撒娇,斜一眼林染,“你看阿染,尽给我安排活。”
林春兰瞪女儿一眼,安抚儿媳:“阿清别听她的,咱家发财了,都是你和阿染挣的。用不着你给阿娘阿妈打下手,帮忙的人不够,阿娘拿私房银子请人干。阿清想读书就读书,不想读书就玩儿。”
谢韵仪委屈吧啦的低头:“我想和阿染一起,她干嘛,我干嘛。”
林春兰那颗柔软的心,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那阿清就跟着阿染,她干嘛,你干嘛。”
林染面上没什么表情:“随你。”
林秀菊:……
阿染怎么对旁人还好,在阿清面前,就是一副狗脾气?
回到房间,林染提醒谢韵仪:“跟着我可以,别动不动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
谢韵仪笑眯眯:“今天猛然发觉,阿染说话用词,都像是读过书的,和村里姑娘完全不一样呢。”
林染毫不留情的反击:“你这幅八卦长舌的样子,和村里上了年纪的婶子们完全一样呢。”
谢韵仪,卒!
“认字去!”她拉住林染,一脸正色,“时间宝贵,咱们没必要争口舌之长。”
她一口气写了整整三张纸的字,念了一遍,就温习自己功课去了。
等林染忘了第二张纸上的几个字,来问她,谢韵仪小脸板正:“请教学问之前,先说:‘学生林染恳请先生赐教’。”
林染顿了顿,冷着脸:“学生林染恳请先生赐教。”
谢韵仪爽了,满意了,从头到脚都舒坦了!
她笑眯眯的坐到学生身边,“鸑鷟与鹓鶵,是五色凤中的紫色凤凰和黄色凤凰。蠿蟊,一看这么多个“虫”字就知道啦,是毒虫和害虫的意思。记住了么?"
林染:“童生试和秀才试会考这种生僻字?占比多大。”
谢韵仪一点不觉得心虚,理直气壮道:“我又没考过,我怎么知道?你记性好,就记住呗。我都能记住,对你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些字在考场上当然少见了。都是她从前收集起来,故意为难夫子的。
林染确定了,这是大小姐小心眼子病犯了,故意为难她。
“夫子,学生还有几个字请教。”林染诚恳的看着她。
谢韵仪坐直身子,矜持的抬起下巴,眸光漫不经心的掠过林染真诚的眼睛,嘴角忍不住要往上翘:“哪几个字?”
林染一笔一划写上:魑魅魍魉,又双叒叕。
谢韵仪收敛了神情:“前面四个魑魅魍魉,是指各种害人的鬼怪和小人。后面又双,抱歉再后面的两个我没见过,等下回去书铺,借《尔雅》查查看。”
林染:“哦,那你也很厉害了。”
她满目赞赏:“看来明年阿娘阿妈就要有个秀才儿媳了。”
“怎么不说阿染要有个秀才娘子?”谢韵仪歪头,一眼不眨的看着她,“阿染是害羞了么?”
林染哼声,“你大仇未报,脑子里天天想的什么?还是说你不想报仇了,就想当一个农家儿媳?”
谢韵仪毫不示弱的对上她的视线:“我都想!”
林染讥讽的翘起嘴角:“是谁前些天还在说,要找一个温柔贤淑,会粘着她,眼里心里全是她的妻子?
小小年纪,以后的事,不要说得太死,容易打脸。”
谢韵仪挪开眼:“我那都是气话。”
“气话也是心里话。”林染环着双臂,神情认真了几分,“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好,先过好眼前。”
学累了,就在空间睡下。
眼一睁,就是新的一天。
林家刚吃完早饭,张弄瓦和刘青红就到了柳树村。
同行的还有吴云山,李翠翠,以及她们带过来的二十三个盖房的帮工。
林染看看天色:“你们这是天没亮就出发了?还没吃早饭吧?我这就喊人来做饭。”
张弄瓦:“饭不急着吃,你先带我们去盖房的地方,这些人晚上住的屋子,要先建起来。”
可不来的早么?
她俩急,吴云山和那帮伙计们也急。
同她们一道来的,还有三辆牛车,四辆驴车。
张家妻妻自家的驴车装的是她俩的行李,和盖房测量要用到的墨斗、角尺等工具和糯米。
林染询问:“两位阿奶晚上住哪?”
林秀菊忙道:“村里柳村长家是砖瓦房,她家有多的房间,可以借宿。”
两位老太太连被子床单都带了,显然是不打算日日回城。穿着绸缎,头上戴银钗的城里富贵老太太,她可不敢往自家黄土屋带。
张弄瓦:“就住你家。”
她还想多和两小姑娘亲近亲近,再说些房子的事。
林春兰和林秀菊没什么可说的,她俩收拾收拾,这些天去隔壁姐姐家,住去戍边还没回来的大侄女房间。
林染看向李翠翠和吴云山。
李翠翠忙摆手:“主家可别管我们。板材都是现成的,我们到地头看看,找块平整的地,一个时辰就能搭好。”
三辆牛车和三辆驴车,拉的都是她们这帮人盖房用的木板,木板就地拼接起来,就是两座小木屋。
这会天还热着,搭好屋子,木板上铺一层草垫子就能睡人。
村里没想到盖房的人这么早就来了,匆匆吃完早饭,赶到地头帮忙。
搭木屋用不着她们,吴云山喊她们先捡荒地上的石头。
捡完石头,再烧荒,盖上厚厚的黄土,然后用牛车拉着石碾子,将地面滚实,就能建寻常土屋了。
但林家这屋子,张婶子说黄土上要再铺一层沙土,最后地面上要铺长砖。
啧啧,按张婶子路上说的建法,林家这房子,花三百五十两银子都打不住!
没过多会,第二批砖瓦,石灰和梁木都运过来了。
张青碧擦擦汗,“阿染,我阿娘阿妈这些天就劳烦你多照看些。”
林染:“你放心。”
两位老太太看着比年轻人都精神,骂起人来中气十足。
盖房的具体安排,林染和谢韵仪都不用操心。两人只管照顾好两位老太太,说自己的想法和要求。
林春兰和林秀菊,煮了两大陶釜粟米瘦肉蔬菜粥,给大伙先垫垫肚子。
手忙脚乱的收拾完自己屋子,两人挽起袖子和帮厨的村人一起和豆渣麦粉,准备蒸馍馍。
林朝霞家,林彩云家和柳春生家,都学林家买了一沓蒸笼。四套蒸笼一起蒸,大陶釜里顺便煮粟米粥。
等馍馍蒸好,粟米粥腾进两个陶釜,空出两陶釜煮肉片豆腐葵菜汤。
这样,正好够林家,盖房的人,来帮忙的人吃一顿的。
做饭的人洗完碗筷,紧接着就要准备晚饭。绿豆汤都是在林朝霞家熬的。
这还是柳春生担心,有人打着帮忙盖房出力的名头,趁着人多磨洋工混吃混喝,给安排了一天十人来帮忙。
人多,盖房速度就快。
林染每天一大早,就要给两老太太泡一大坛菊花茶。
两位老太太跟火眼金睛似的,处处都能挑出毛病,骂起人来毫不留情,唾沫星子能喷人一脸。
偏偏挨骂最多的吴云山,越被骂,眼睛越亮。她带的那帮人也一样,被骂得狗血淋头都不见一点生气,反而是干劲越来越大。
有好几次,都收工了,这帮人累了一天还不休息,顶着大太阳要干活,夜里点燃火堆继续干活。
林染劝了几次,那帮人嘴上应“好”,转头又沉迷于盖房。林染只好往绿豆汤里添点盐,别出汗太多,中暑了。
这边吴云山她们是真睡不着,天黑得完全干不了活了,一帮子人就坐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今日学到的新东西。
李翠翠眉开眼笑的在一旁做记录。
每天都有错误细节被纠正,张家老太太嘴里的新鲜法子一个接一个。
糯米熬成什么样的,和沙浆的比例怎么掺,一块砖用多少沙浆……
这些以前的师父偷偷摸摸避着她们的手艺,老太太一点不留全教给她们了!
吴云山觉着,盖完林家的房,以后她也能带着人盖砖瓦房了!
而且,已经能看出来了,林家的房,跟县里所有的砖瓦房都不一样。
张老太太这是要带她们盖一种新式砖瓦房!
虽然不知道这种新式砖瓦房,到底有多好。但吴云山知道,能让张家老太太连压箱底的手艺,都毫不在乎的,将会是她想象不到的好。
她这会就庆幸自己媳妇脑子好使,要不然这种天大的好事落在她头上,就要被她傻乎乎的推掉了。
柳树村的人,现在没事就喜欢跑到工地这边看热闹。
听老太太骂人,看盖房的人个比个的干劲大,看着占地巨大的地基上一层层铺上砖,讨论林家砖瓦房的格局……
这宅子可真大!
村长家的砖瓦房,算上院子也才半亩,院子还是黄土墙。听说,林家的宅子,屋子里都要铺上砖!
而且,林家的院子里还在打井。听那老师傅说,林家宅子选得好,打个十米深*就能出水。等房子盖完,井也差不多能打好。
天公作美,只在第六天下了半天小雨,林家的宅子在盖了十五天后,要上梁了。
按惯例,上梁要祭梁。
要摆上好酒好菜,祭祖先祭神仙,祈祷新房盖成后,主家福禄寿无边,事事顺利,节节高升。
脊梁摆正后,还要宴请亲朋和盖房的匠人帮工,发喜封,庆祝房子最重要的工序全部完成。
接下来搭好檩和椽,盖上瓦片,房子打扫干净,放置家具,就能住人了。
搬进新家的第一天,亲朋都来祝贺,主家厨屋开火,烧饭做菜款待客人,称为暖房。
村里人吉祥话都准备好了,林家的上梁,竟然悄无声息就结束了!
据说只在大中午的时候,摆上酒菜,两位老太太说了几句吉祥话就结束了!
在众人的狐疑中,三天后,林家占地两亩的砖瓦房,加班加点的盖完了!
当天,木匠一大早就带着徒弟们,赶着车队来柳树村。叮叮当当一整天,到吃晚饭时,听说家具也全部装好了。
接下来该暖房了,这下总该要上宴席了!
全村人当天的中饭晚饭,都不约而同凑合吃的。就等着第二天,林家吆喝一声,办席。
然而,当天晚上,天擦黑,林家邀请所有人去看点火。
点火?
满心狐疑的和一头雾水的柳树村人,参观了林家新宅,最后回到平整宽敞的场院上时,全都震惊了。
林家的宅子,盖得真她娘的好!
大门打开,不是堂屋,是一堵带檐的短墙,这堵墙还有名字,叫影壁。
影壁正好挡住了后面的院子,影壁中间刷了石灰,嵌着一块浮雕砖。仔细看,是一只活灵活现的梅花鹿,和梅树。
村里人立刻觉得这宅子不一样了,听前头的人说,这是什么格调,素雅啥的?
反正就是,看了就觉得气派!
进去里面,左右两边都是宽宽的回廊,绕着回廊走,左边一座屋,右边一座屋。
两座屋都是一样的布局。中间门进去,正对着小厅,小厅左右两边各一间屋子。
一间屋子放着书桌,书柜,茶几和一套坐起来很舒服的宽大靠背椅子。
另一间就奇怪了。
先说认识的,里头一方小桌,一个柜子。是柜子,不是箱子。
那柜子中间两扇门打开,里头一根横条木,一块木板,横条木上挂着一排木架子。听前面的人说,衣裳洗完晒干不叠,这样挂着没褶子。
立刻就有人问,“打一个这样的架子要多少银钱?”
还有觉得自个儿手艺可以的,仔仔细细看了,打算有空给自家打一个差不多的。
再说让人瞪大眼瞅的物什!
靠着墙,本该放床的地方,看着像床又不像是床!
青砖垒的矮墙,连着两边的墙,上头铺着一层砖,砖上放着长长的木板。
有盖房的伙计专门在这解释:“这叫火炕。看见进门那个灶没?跟火塘一样,陶釜放上,点火就能烧水,也能煮粥饭。
今晚请大伙来看的点火,就是点这种灶的火。外头的灶煮完粥饭,晚上睡前压住火,灶孔和烟囱的插板关上。一整晚,这炕都是热的,人趟上头睡觉,别提多舒坦了!”
人人瞪大眼,一脸不信的跑进跑出看,这啥玩意?能暖和到屋里来,半夜不添柴,还能暖一夜!
伙计自己也不大信,就等着今晚验证呢!
还有人问:“那冬天是暖和了,夏天呢?”
“你脑子被门夹了?夏天不用这个灶不就行了?不点火,这火炕还能自己热咯?”
“哈哈哈哈哈,我这不是头一次听说,能自个发热的床么?”
看过了这神奇的床,后面看起来就快了。
左边还是一样的屋子,只不过屋子里只有炕,旁的物件还等着从林家老房搬过来。挨着有炕的那面墙,还起了一间屋,里头空空的,说是杂物房。
右边四间房,厨屋连着澡房和茅房。澡房和茅房也都砌了窄一些的火炕。
厨屋里不是砌的火塘,和之前见过的灶看着差不多。只不过这里是沿着墙角,呈L形砌了两排灶。每个灶洞,连着三个灶孔,最后还有一个叫烟囱的圆柱子,能给烟送出屋去。
守在这里的伙计说:“平时只烧这边的灶洞,前面陶釜里的粥饭熟了,后面两个陶釜里的水也热了。
若是宴请客人,几个灶孔能同时烧不同的饭菜。若是席面上需要的菜多,另一边的灶洞烧上,一下子能煮六个陶釜。”
澡房里两个大大的浴桶,浴桶下的塞子拔了,水就能顺着留好的排水沟,直接排外头去。
茅厕更是干净,砖切的斜道,四面都用糯米浆糊得厚厚的。方便完,舀水一冲,脏污流外头的茅坑里,屋里干干净净!
啧啧,住这宅子,尤其是冬日里,跟神仙过的日子也差不多了!
羡慕,羡慕,人人都羡慕,不差我一个羡慕。
余下的柴房,后面一排牲口房,杂物房,就……
牲口房,哎,牲口房要时常换土,没铺砖。但人家牲口住的房都是青砖墙灰瓦顶。
比自家住的黄土屋强多了。
这一圈房子看下来,真连说话的心气都没了,满村人默默等着看点火。
突然,屋内传来一声惊喜的大喊:“阿染说要教咱们砌灶砌火炕!咱们冬日里也有热乎乎的床睡啦!”
“真的!”
“火炕是阿染想出来的?”
“我就说呢,这会发热的床,听都没听说过,怎么张老太太亲自带人来给林家做了!原来是阿染琢磨出来的!”
“这火炕也不知道好不好学,若是好学……”
几人相互看看,挣钱的营生啊!
柳春生从门内出来主持大局:“一会一家出一个人,跟着学盘火炕砌灶。”
林春兰和林秀菊换上了绸缎衣裳,头上插着银钗,手上戴着银镯,满眼笑的从老屋那边过来。
她俩端着今儿刚从县里买回来的糕点和糖,谢韵仪同样一身贵重打扮,手里捧着酒水。
林朝霞和柳叶则端着还冒着热气的整只鸡和兔子。
抽空回去一趟换衣裳的林染,则抱着一沓蒸笼过来,里面是纯麦面馍馍。
有酒,有肉,有粮,还有糕点和糖,很是像样的祭品了。
祭品摆好,下午挖出来的母树该移居新家了。
林家一家四口抬母树的根,林朝霞一家帮着抬母树的枝叶。从后院进屋,放进早已挖好的树坑里,填土,浇水。
祭天地,拜神仙,跪母树。
人人都说着吉祥话,祝贺林家搬进新屋。
祭祀完,糕点和糖分给孩子们,馍馍掰开,在场的人都尝一块儿。鸡肉和兔肉则留着,明天早上撕成肉丝,混在粟米粥里,煮给盖房的人吃。
林春兰和林秀菊再给所有伙计和帮工们,发二十文的喜封。
所有仪式结束,该点火了。
两位老太太颤抖着手点一个屋,林春兰和林秀菊咧着嘴点一个屋,真正动手砌的吴云山拉着李翠翠一起,一边哭,一边点火。
林染和谢韵仪则去烧厨屋的灶。
九月夜里的风开始凉了,柳树村全村人的心却是火热热的。没有一个人离开,所有人都兴奋的等着,等着炕热起来。
半个时辰不到。
“热了,热了!”
“这边也热了!”
“都热了!”
全村人又排着队,进屋挨个摸炕。
“真是热的!”
“这会天热热得快,不知道冬日里咋样?”
“冬日里只要不是冰冷冰冷,冻得人打哆嗦,我就满意了!”
“这才烧多久?这灶洞也不费柴,多烧会,冬日里肯定也是热的!”
“至少不会冷,关键是啥?能给门都关好了睡觉啊!没有凉风嗖嗖往屋里灌,那不就能暖和好多!”
村里人能想到的,张弄瓦和刘青红早翻来覆去思考无数遍了。
虽然不是冬天,但是她们现在就敢肯定,这火炕不费柴,安全,真能热!
这就够了!
李翠翠哭了,喜极而泣。
她看着吴云山从学徒开始,挨骂被扣工钱,一天天自己琢磨着盖房的各种诀窍。刚开始的房盖了扒,扒了盖,赔出去不少钱财,被主家骂,还得了个“傻子盖房”的名声。
其间的艰辛和血泪,旁人都无法想象,皆是因为各家的技艺都藏得紧紧的,绝不会将关键的诀窍叫外人学了去。
就连看起来简单,砌一次就都该会的火炕,林家姑娘不说,谁知道烟道要往上抬,烟气要弯着走才好,外头烟囱的高矮和弯曲都另有讲究?
吴云山自己钻研盖房,不觉得苦,不觉得累,她这个枕边人心疼得睡不着觉。
来林家盖房的这二十天,她看着两位老太太毫不犹豫的,将各种压箱底的本事往外掏,不知道有多替吴云山高兴。
张老太太今儿心情好,还特意指点了盖砖瓦房和黄土屋的不同之处。林家姑娘说,黄土屋也一样可以砌灶盘火炕。
吴云山咧着嘴连连点头,她却再也绷不住了,几十年的委屈找到了宣泄口,哭得自己都止不住。
伙计们也跟着抹眼泪。
她们中不少人是其她工匠们嫌笨手笨脚,为了谋生,凭着一身力气,跟着吴云山一路跌跌撞撞走过来的。
如今,眼前气派舒适的新式砖瓦房,是她们一砖一瓦盖出来的,如何能不欣喜?
两位老太太坚持要熬夜看火炕的效果,林春兰和林秀菊也兴奋得睡不着觉。
林染干脆现在就教村里人盘火炕砌灶。
黄土砖块大,中间烟道设计好,火炕同样不容易塌,连接处糊严实,砌灶一样好使。
张家送来的砖还有两堆没用完,林染先挑脑子灵活的五位婶子上前,一边演示,一边说其中的诀窍。
教完,这五人提问,林染解答。
然后让这五位婶子,分作五堆,一人教五人。
遇到问题,五人小组先自己讨论,再经过五位教人的婶子商量,最后才报到她面前来。
谢韵仪兴致勃勃的瞅着林染,这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五人又带五人,这种处理问题的方式,哪里是在教砌炕砌灶?分明是领军练兵的法子!
场院上燃着火堆,身穿青绿色圆领绸衣,系红色腰封的阿染就这么随意的席地而坐。
移居母树时,衣袖和下摆处沾上几点褐色的泥土,头上的墨玉簪也歪了。
看起来本该狼狈的人,此刻抬头望着星空,淡然安逸的神情,却只让人觉得恣意洒脱。像是随意下凡闲逛的仙人,随时都可能乘风而去。
可能是星空看厌了,她一条腿曲起,拖着腮,认真听着村人各种匪夷所思的问题,时而忍不住,紧抿的唇角微微上翘。
谢韵仪下意识的跟着笑。
林染转头:“看着我作甚?你脸上有泥。”
谢韵仪抬手擦,手还未碰到脸蛋,眸光一转,小脸凑到林染面前,微嘟着嘴抱怨:“肯定是给母树填土的时候,你没注意扬到我脸上的。”
“我看不见在哪,你给我擦。”认定了罪魁祸首,她理直气壮的要求。
林染垂眼,指尖微动,在地上擦了擦。抬腕,随意的在谢韵仪白嫩的脸颊上撇两下,神色淡定:“好了。”
谢韵仪觉察到脸颊上的异样,下意识抬手擦,指尖果然沾上了尘土。
她冷哼一声,双手在地上抹,气势汹汹地朝林染扑过去:“阿染又骗我!”
她要给她满脸都抹上灰土!
林染哪会让她得逞,轻而易举的擒住两只柔韧的腕子,指尖下意识的摩挲了下,满意:“这两月的肉没白吃,骨头不再硌手了。”
谢韵仪又羞又恼,更恨林染做着占人便宜的事,偏偏一副寻常的样子。
她气急败坏,小脸猛地朝林染撞过去,手被抓住了,她脸上还有尘土呢!
她这会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叫可恶的阿染脸上也沾上灰尘,看她还能不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
林染下意识的往后仰,谢韵仪脸没蹭上,额头磕在了林染下巴上。
“嘶!”
“哎哟!”
两人同时疼得抽气。
林染不敢放手,压低声音提醒:“柔弱温顺!”
谢韵仪冷哼一声,低头往林染胸口上撞!
疼死了,阿染的下巴和嘴一样硬!她倒要看看,是阿染的胸口硬,还是她脑壳硬!
林染没法再躲,只好一把抱住气哼哼撞过来的小姑娘,笑道:“我道歉。”
脸颊埋进柔韧的胸膛,腰背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抱着,对方火热的体温隔着轻薄柔软的绸缎烧过来,谢韵仪整张脸瞬间红了。
她还来不及挣扎着坐起来,耳边传来村里婶子们,好大声的哄笑。
“两口子要亲热,进屋去呀!”
“阿染,你媳妇都投怀送抱了,还不赶紧亲回去?”
“阿清好样的,对自己媳妇就是要主动!”
“哎哟,婶子们是不介意啦,还有孩子在这呢!”
谢韵仪被羞得脑子发晕,双手胡乱撑着林染的胸坐直,没什么气势的瞪林染一眼,伸手拧她腰。
林染忍着痛,扬声道:“阿清犯困摔了。”
低头,小声:“嘶,轻点!我都道歉了。”
婶子们可不相信困了这话,新宅子建得这么好,她们这些外人都高兴得睡不着,林家人哪会困?
“刚成亲不久的妻妻们是爱困,天黑就困。”
“困了就回去睡吧。那边没人吵,想怎么亲怎么亲,想怎么……”
意识到有孩子在,后面露骨的话咽回去了。
林染和谢韵仪都当没听见,这时候可不能搭理。
越搭理,打趣的人越来劲。
安静的坐了片刻,谢韵仪脸上的热度下去了,她小声的说:“阿染今天很高兴。”
是肯定的语气。
林染:“有新房子住,你不高兴?”
谢韵仪直觉不止如此,又想不到还有什么事,会让林染心情这么好。
阿染居然跟她道歉!
她最后掐她一把,她竟然也没掐回来!
阿染,这是有多高兴!
半个时辰前。
【恭喜宿主勤劳脱贫。宿主不怕苦不怕累,依靠自己的双手达成脱贫目标。鉴于宿主所处环境科技水平低下,扶贫小屋永久不予收回。即将扩大检测范围,为宿主提供科技致富方案,敬请期待。】
之前林染就担心,脱贫任务完成,随身空间会被收回。可让她不改变生活居住环境,她也不愿意,现在终于放心了。
火炕烧了不到一个时辰,炕面烫手,整个屋子都跟着热得不行。
两位老太太和看热闹的人一起,热得不停擦汗,仍舍不得离开屋子。
林春兰和林秀菊,给厨屋的六个灶孔都煮上绿豆汤,泡了菊花茶给大伙喝。
林染往灶洞里加了一把柴,压着火,将灶孔和烟囱的插板关上,减慢灶洞里的燃烧速度,同时两头只留一个小孔,减少夜里冷气流通带走的热量。
两个时辰后,炕面依然火热。
火堆燃了一整夜,熏蚊子的艾草都不知道烧掉多少。天蒙蒙亮时,张弄瓦和刘青红心满意足的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柳树村破天荒停了做豆腐。
家家户户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吃完早饭,全家齐上阵挖黄土。
黄土挖回来敲碎,筛掉杂质,加水泡软。然后不停地踩,踩到细腻粘稠,掺入秸秆,装进木模成型。放在平坦的场院是上脱模晒干后,就能用来建屋子。
柳春生让大伙多做些黄泥砖,天冷了做豆腐不能还在棚子里,得盖间屋子,专门用来做豆腐。
这屋子还得劈一半做柴房。冬日里打柴容易生病,秋天就要备齐烧一冬的柴火。
张弄瓦和刘青红吃完中饭就要回县城,临走叮嘱林染:“家里收拾利落些,有信我叫人来告诉你。”
林染留客:“明天暖房,两位阿奶不如多住一天。”
张弄瓦吩咐女儿赶车:”出来这么多天,想孙女了。”
火炕建成功了,她得赶紧宣扬出去,尽快传到县令大人的耳朵里,哪舍得耽误一天!
盖房的人没一起走,吴云山问过林染后,带着人用多余的砖,从村子里铺了一条小路过来。
又将林家四周的荒地都修整了一番,杂草连根拔起,小石子捡一边堆着。一直忙到下午,一人揣着三个馍馍,急匆匆回县城。
她们同样不留下吃席。
“每日的粮食扎实管饱,顿顿都有肉,跟吃席也不差什么。”吴云山憨憨的笑,“我们得赶紧回去给自己家先砌灶盘炕。老太太说过不了几天,县里家家都要请我们去盘炕。”
林春兰过意不去,想要给工钱,伙计们拔腿就跑。
李翠翠拉着吴云山,上前深深一揖:“我们学了林家的方子,没交束脩已是占了大便宜,岂能再拿工钱。”
人都走了,林朝霞带着全家来帮忙,再给新宅子里里外外都擦拭一遍。
林春兰和林秀菊,带着女儿儿媳,连夜搬进新家。
小栗子住进新家,“嗯昂,嗯昂”,踱来踱去。
长大不少的鸡和鹅,扑腾着翅膀,边叫唤,边吃食。
林春兰笑呵呵的跟它们说话:“搬进新家,都高兴了吧?”
天热,炕上铺一层麦秆,麦秆上放细竹席,竹席上不用床单,直接睡着凉快。
老屋里的床单被子,都不往新宅子里铺。剪成块,留着做鞋底。
桌椅木床那些都旧了,也不搬过来。
厨屋的家伙什都用得上,搬进新打的橱柜里。
有了新衣柜,谢韵仪也舍不得不要樟木箱,羊皮仍放在箱子里,抬到炕尾放着。
三米高的青砖院子看着安全极了,林春兰和林秀菊将装粮食的陶缸都放进杂物间。
纺车、踞腰织机则放进西厢房,空荡荡的那间屋子。
新宅子所有的房间都开了一扇大木窗,墙面刷了白白的石灰,屋内亮堂堂的,看着就叫人欢喜。
唯一让人为难的是:床底下不好挖洞了!
银子藏哪里哟!
谢韵仪出主意:“明日我和阿染去县城买肉,给阿娘阿妈买几口箱子,几把锁回来。
银子分别锁在几个小箱子里,小箱子再锁进大箱子。就算有贼进了屋子,开完几个门的锁,再开大箱子的锁,总会有点动静。”
林染:“再抱两只狗回来养。有狗有鹅,贼人进不了咱屋。”
林春兰迟疑:“咱乡下人家……”
可没有养恶狗不让人进门的,大白天关着门也奇怪。
谢韵仪:“咱这不是住得离村里远么?人没在家,不得锁上门啊?”
林春兰和林秀菊想想这些日子,啥时候都恨不得留一人在家,就担心银子被人偷走了。
这么一说,住得离村里远点,还真不错。
家里有井,用起水来是真方便。
林染在井边装了个轱辘,打水都不费力。
洗完澡,谢韵仪躺在炕上,左翻翻,右滚滚:“阿染,咱们还是去里面睡吧?”
空间里不冷不热,毛毯上铺层床单,睡着比硬硬的竹席舒服多了。
那是独属于林染的空间,她每次进去,心里都会生出隐秘的欢欣。那里只有她们两人存在,是阿染独独分享给她一人的秘密。
林染:“睡不着默书去。”
谢韵仪:……
搬进新家的第一晚,心情正好,不是该敞开心扉秉烛夜谈么?
谢韵仪怒写三张字,满足林染想要迫切认字的心情。
林染见她提笔就写文章,问:“明日去书铺买些书回来?”
手里没钱的时候只能将就,房子盖起来了,她们手里还握着一千二百三十两银子的巨款。
这都要考科举去了,小姑娘连书本都没有,身为妻……家人,林染莫名觉得自己在小姑娘努力上进的路上,拖了后腿。
谢韵仪怒了:“你不相信我?”
阿染这是瞧不起她写的字?
哼,阿染只能照着她默的书学!
林染:“相信相信,不买还省钱了呢。”
小姑娘自尊心强,考前压力大导致脾气暴躁,她理解。不买就不买吧,到时候万一考不中,正好有个现成的理由。
第二天一早,两人赶着小栗子去县城。
两头野猪肉吃完了,今天暖房请全村人吃席,要上县城买肉。
先上徐木作那,给阿娘阿妈买箱子,路过杂货铺买锁。石磨早就想买了,今天劳小栗子拉回去。
再去集市上买三只羊。
去了羊皮,连肉带内脏,一只羊要一两二钱银子。只算肉的话,差不多是四十文一斤。
往年猪肉二十五文一斤,今年涨到三十文。林染又买七十斤猪肉,是去掉猪头猪蹄和内脏,差不多是一整头猪的肉。
回家的路上,林染问谢韵仪:“梁国羊多?”
谢韵仪诧异的看她一眼,点头:“北边的凉州府、苍州府,西边的宁州府都有大片草原。草原上养了不少羊和马。”
林染:“不能养牛?有牛耕地,种地就轻松不少。”
柳树村没有牛,来了几次县城都没见到有卖牛。上次去府城的牲口市,牛也只有几头在卖。
谢韵仪:“也养牛。不过,都是官府养,供给边城的屯军种地,能卖到其它州府的牛就少了。
母牛要养到两岁才能怀小牛,小牛怀一年才能生出来,一次只能生一头小牛,这期间还不好叫牛干重活。小牛还有养死的,民间就一直缺牛。
第39章 多说些好听的话
边城那边有牛,军士们种地轻松许多。所以,像云州府这样远离边城的地方,去戍边的女儿从战场上退下来后,常有不回来,就留在那边生活的。
阿娘说姑姑家的林萧姐姐,就在凉州府戍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边城那边也不知道是血煞重,还是什么原因,留在那边的妻妻,很难让母树赐下孩子。
若是一直养不上孩子,不少妻妻最后还是会回原籍。
就像阿染没见过的阿奶和阿嬷一样,她们在年纪不小的时候,又养出了孩子。但来不及看着孩子们成亲养女,就去了母树的怀抱。
林染想了想,记忆中这位大姐姐的影子很模糊。林萧比原身大十岁,原身很少和她一起玩。
林萧去戍边,好像就要满五年了。五年期满,军士们可以选择回家或者在边城种地,也可以继续留在军营,直到四十岁体力不支。
这里,似乎不止对生死看的轻,对离别也看的透。
甩了甩头,林染不再思考这些跟她无关的事情:“明天咱们又要上山去忙了。”
谢韵仪兴奋:“好些天没去了,咱们是去猎鹿,还是打野猪猎熊?”
林染:“都不是,你需要简单重复的劳动。”
小姑娘果然是给自己的压力太大,都开始出现暴力倾向了!
打猎只能让人短时间肾上腺素飙升。与之相比,简单重复的辛苦劳动,更能缓解压力,让人心境平和。
谢韵仪:???
行吧,只有她和阿染两个人,去山里干活也高兴。
林家今天暖房请吃宴席的事,昨晚上全村都知道了。
林染和谢韵仪赶着驴车进村,帮忙做席的婶子们纷纷迎上来,喜笑颜开:“阿染买这么多肉!”
林染:“席上全做了。”
天!
说这句话的阿染,真真是气派极了!
林春兰的视线略过了两大框猪肉,略过了两大框羊肉,看见一摞三个大樟木箱子,心里可算是松了口气。
可给女儿儿媳和箱子盼回来了!
手里的七十八两三钱银子,昨晚放在陶罐里。陶罐放在杂物房的一溜陶罐中。
没在睡觉的屋里放着,睡都睡不踏实。半夜她和媳妇又去把陶罐搬回来,放在床头桌下。
想到今天家里要办席,单个陶罐放在卧房太显眼,天蒙蒙亮又给搬回杂物房。
吃了早饭,村里就陆陆续续过来上礼,多数是送菜送粮食,少数几家送的布和粮食。
全家人都去吃的席,礼上少了说不过去,多了自家拿不出来。大伙一商量,就相当于自家出菜出粮,林家吃点亏,出肉食,全村乐呵呵吃一顿好的。
上了礼,早说好要帮厨的人,就留下来帮忙。
洗菜、洗碗筷,搭桌子,砍竹节,从各家搬椅子……
林春兰生怕有人进杂物间去翻看陶罐,偏偏人这么多,她又不能老瞅着那边,心里急的哟!
驴车从后院进门,谢韵仪看一眼阿娘,十分懂眼色:“阿娘,箱子放杂物房散散味,过两天再往房里搬。”
柳腊梅问:“你家都有那么漂亮的衣柜装衣裳,还买箱子呢?”
那衣柜一看就知道,用的好木头,打磨得可光滑了。纹路好看,顶上凸出来一截,还雕了祥云鸟雀和花朵,看着又富贵又喜庆。
谢韵仪微微一笑,语气轻柔:“碎布头,芦花,针线篓子这些杂物,放在外头招灰尘,瞅着又不利落,阿娘就说装箱子里。”
刘冬雪羡慕的看一眼林家宅院:“哎哟,可不就是这个理。换了我住这么气派敞亮的大宅子,我也得给收拾得整齐好看。”
林家的宅子盖好,她家的砖瓦房突然就显得局促老气,毫不起眼。
她家得了村里这么多年的羡慕,如今也要羡慕林家了。
不过,柳芽好像受了刺激似的,最近都开始发奋读书了,也是好事。
林染给陶罐挪一挪,抓一撮小茴香递给谢韵仪,又将装粮食的陶缸和箱子靠外边搬,正好挡住里面的各种陶罐。
那里头装着银子,蜂蜜,蜂蜡,还有各种调料,药材,药包……
都是不好叫人翻看的东西。
谢韵仪干脆拿了陶盆来,把一会要用到的粟米和麦粉都舀出来,然后给杂物间上一把大锁,钥匙给林染。
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对帮厨的婶子们说:“这里头都是盆盆罐罐,别叫孩子们冒冒失失打翻了。这是我们在府城买回来的香料,炖羊肉加一些,去腥膻味儿。”
村里人都理解。家里人来人往的,粮食是得锁起来,更别说里头还有金贵的香料。
林春兰满意得不得了,儿媳深得她心。
三头羊,一头猪,林染说席上全做了,帮厨的人可舍不得。
哪怕是别人家的肉,做给自家人吃,都舍不得全做了。
照样炼了羊油,猪油出来炸油,将切片的瘦肉炸熟,倒进厨屋的陶罐里,留着林家日后吃。
剩下的,才是席上全做了!
“这家养的猪就是瘦,比野猪身上的油少多了,羊也瘦。”
所以,能用油封存起来的瘦肉也不太多……
哎哟,林家不缺肉吃,两罐肉够吃好些天了。席上的人不少,不能抠唆。
这是做着做着,又舍不得多给林家留了。
羊林染不太清楚,猪是真瘦,林染记得现代农村的猪,养一年能养到三百斤。
跟猪的品种有关系,也跟这里养猪没粮食喂,猪吃草长大有关系。
“阿染,这里不用你们帮忙。”林春兰喊道:“你和阿清去河边看着点鹅,带小栗子去吃草。”
谢韵仪柔柔的应一声,一手牵林染,一手拉着小栗子往河边走。
【滴,经综合判断,宿主可养猪致富。凌云山上青冈子和橡子产量极大,可以作为充足的淀粉来源养猪。猪肉加糖加盐做成肉干和肉脯,易储存运输,市场极大。】
林染:“……科技感体验在哪里?”
【宿主所处环境生产力低下,交通不便,考虑到储存运输条件,已排除一万零一条科技致富方案。】
林染:“……排除掉的一万零一条,能抽几条给我参考参考么?
我今天买了一头猪,这是在猪价极高的时候,一头猪二两银子。刨除请人去山里捡青冈子橡子,处理青冈子橡子的工钱,小猪仔的成本,猪的其它饲料,建猪舍的钱,一头猪能赚一两银子就不错了。
我养一百头,一年也才能赚一百两银子,致富不了。况且,寻遍整个青石县,都能难凑齐一百头小猪仔。
而且猪很容易被养死的,到时候我又要返贫了。”
系统出现雪花屏,没有反驳。
林染知道了,科技致富不要求她亲自劳动,可以请人做事。
等了半晌,一万零一条科技致富方法,迅速从林染眼前掠过。
蒸汽机×
高炉炼钢×
自行车×
水泥×
纺纱机×
织布机×
竹纸×
林染:“等等,前三个不合适我知道,后面的为何都不行?”
系统的科技倾向性很明显,都是实用型技术。
【水泥—运输困难;竹纸,纺纱机,织布机—宿主文化程度不够。】
林染:“得要博士学历才能看懂视频?”
【宿主所在时空的文化程度。经系统评估,宿主无法合理的发明竹纸,纺纱机,织布机。】
林染懂了,竹纸,织布机和纺纱机,系统给的必然不会落后。
在系统的判断里,这些都不是她这个“白丁”能做出来的。
但林染眼馋这个。
总不能真去养猪吧!
林染:“我考个童生?”
系统没反应。
“中个秀才?”
系统的语音明显雀跃了。
【科技致富的前提,是宿主积极主动学习文化知识,请宿主早日中秀才。】
林染重重叹气。
她之前想过几条,常见的穿越大众发家路。
第一是肥皂。首先,她需要养猪获得油脂。这就导致肥皂不会太便宜,普通百姓不会买。
卖给府城的富贵人家?贵了人家有澡豆,便宜了,她致富不了。多卖几个府城?摊上运费,转手费,卖价得翻一倍,没人买了。
第二就是造玻璃。这东西原料简单,对温度的要求不是那么精准,况且她也不是要造出现代那种,透明无气泡的高标准玻璃。
然而,普通百姓们的屋子,连个窗户都没有,玻璃窗没有市场。玻璃碗、杯子?除非能比陶器便宜才好卖。
走高端路线?
从系统给的选项就能看出来,这种取巧的路子和它的宗旨不符。
“勤劳致富”,林染靠的是灵芝和黑熊。得到灵芝是运气,猎到黑熊,她和谢韵仪冒着生命危险,也付出了艰辛,擦边通过了。
从系统的语音语调看,“科技致富”不会再让她侥幸过了。
谢韵仪好奇的歪头看她:“阿染你刚才在想什么?又是发呆又是叹气的。”
往常她拉阿染的手,人前还好,一没人,阿染立刻就放开。这会都在*河边坐下了,阿染还没抽回手。
谢韵仪下意识捏了捏,阿染的手什么时候都是热乎乎的,掌心和指尖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不算柔软,她却爱不释手,舍不得放下。
林染回过神来,抽出手,眼神沧桑:“我要去考个秀才。”
谢韵仪高兴的笑:“太好了!阿染你终于想通啦,考秀才对阿染来说轻而易举,却能带来许多的便利。我先给你写今天要认的字。”
鹅和小栗子都不会自己乱跑,谢韵仪和林染只需要看着,不让人带走它们。
林春兰知道她俩在河边放鹅放驴的时候,会顺便读书认字,这些天就老喊她们出来放鹅放驴,不叫她们做家里的其它杂活。
林染认真了几分:“除了会认,是不是还得会背?”
谢韵仪:“对。”
林染先自己默背这些天学过的内容。
她现在的学习天赋比在现代要好,一篇字,背两三遍就记住了。隔两三天复习下,再后面一两个月都不忘。
林染直觉,第二次复习后,一两年都不会忘。
背完,林染想了想:“以后你每天教我八篇字。”
谢韵仪目露惊喜,话说的又急又快:“童生试只需要填句,会释义就能过。阿染释义听一遍就不忘,字也认得飞快,一天学八篇字,说不定明年三月就能过了!”
“不过,阿染,你不是说还要进山,一天八篇字有空学吗?”
林染:“你抽空写出来,给我念一遍,上山下山的路上就学了。”
谢韵仪佩服:“阿染这么用功,我也不能落下!”
林染:“我要默背,你别打扰我。”
谢韵仪顿了顿,一边看着鹅和驴,一边在心里琢磨文章。
林染闭眼,和系统商量:“学习文化知识不是一蹴而就,短时间就能完成的事。在这之前,我得继续勤劳,要不然坐吃山空,很快就返贫了。
我现在也用不着你提示周围草木的用途,那一个小时检测时间,能换成十二个小时危险预警时间么?没危险,你不用吭声,遇到危险,提前两分钟警示就够了。
这样,我再进山,就能手上劳动,脑子里学习。”
系统似乎被她的学习劲头打动了,十分钟雪花屏后。
【已申请,可。】
林染目光闪了闪。
暖房宴在晚饭前一个半时辰开席。
宴席的桌椅摆在林家新房前的场院上,老老小小都上桌,一桌十二人,摆十三桌能坐得下。
桌子是各家饭桌凑的,形状大小各异,菜色都一样。
大盆的羊肉炖豆腐、羊杂炖萝卜、猪肉炖菜干、油渣炖葵菜、猪肉炖豆腐。
五个菜,样样都是油水足的肉菜,扑鼻的肉味儿,香得人们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村里人吃席不说那么多场面话。柳春生带头,各桌此起彼伏说几句“家宅平安”“步步高升”“福星高照”之类的吉祥话。
林春兰站起来,涨红着脸说一句:“多谢乡邻们百忙之中来捧场,招待不周,大家吃好喝好。”
大伙再应和两句:“好!”
“全是好饭好菜!”
就开吃。
林春兰满脸激动的坐下,兴奋的看向儿媳:是这几句话,没错吧?
中午她特意偷偷问儿媳,儿媳说了好多的场面话,她挑了几句简单的,背了十七八次。
谢韵仪点点头,给阿娘一个赞赏的眼神。
林春兰下意识挺了挺脊背,嘴角忍不住笑,哎哟,她在全村人面前说场面话了呢!
林秀菊笑呵呵的给妻子夹一块羊肉:“用香料炖的,腥膻味都炖没了。”
林朝霞咽下嘴里的肉:“是好吃,我还是第一次吃到味儿这么好的羊肉。”
这桌就坐了她们两家人,碗碗菜里的肉都捞得格外多,看着就欣喜满足。
柳乐乐面前放了一个小木碗,自己拿手抓肉抓豆腐吃,小手和嘴巴都油乎乎的,一边吃一边乐。
林玲吃得头都不抬,肉敞开了吃,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
旁的桌也吃得热闹。林家这暖房宴舍得用肉,这桌肉菜,比家里年夜饭还丰盛。
村里人以往觉得羊肉价贵,味儿又重,极少买来吃,这会觉得是真好吃,比猪肉有滋味儿。
“这是放了不少香料,盖住了羊肉的膻味。”帮厨的人说,“那叫小茴香的香料,药店才有得卖,贵着呢。姜也没少放,吃起来味儿才这么好。”
不少人边吃,边偷偷看一眼主桌上的林家人,心中五味杂陈。
这才多久,林家就起来了!
三个月之前,林家还是村里最穷的几户之一呢。
人的运道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
哎,吃肉,吃肉……
一顿饭,人人嘴里胃里都满足了,心里的酸味儿还没起波澜,就被一个饱嗝暂时抚平了。
吃完饭,各家拿回各家的碗筷、椅子和桌子。
帮厨的人帮着收拾干净地,分了没吃完的几个豆渣麦粉馍馍,还有单独给她们留出来的一大碗肉菜。
今儿是吃饱了,这一大碗肉菜,明早和粟米一起煮粥,又是一顿香喷喷的早饭呢。
人都走了,林春兰和林秀菊关上大门,这才有真正搬进新宅子的实感。
昨晚忙半夜,又一直惦记着银子没藏好,心中的喜悦被压着没有冒头。这会雀跃的欢喜,像是一场春雨后的杂草似的,蹭蹭蹭往上长。
她俩一步步的欣赏,自家大大的气派砖瓦房。
“这墙砌得真好,刷上石灰平平的。”
“有炕,冬天关上门,屋里肯定暖和。还没有烟味,半夜也不会有冷风吹进来。冬日坐在炕上织布,肯定不冷。”
“衣柜也气派,家里还好多布,等闲了,咱俩也多做几身衣裳。往后打补丁的衣裳就只下地穿,还有鞋,不穿草鞋了,旧床单被子够做好多双鞋。”
“先给阿染和阿清做,她俩现在要读书,没空做衣裳。绸缎衣裳也给她俩做几身出来,去县城的时候穿。”
走进对面的厢房,这屋就放了一个空荡荡的架子。之前林染问她们怎么布置,她俩都没主意,就空下来了。
“一会咱把箱子都搬过来,布匹、绸缎、羊皮都放新箱子里。阿染阿清办事就是妥当,搁箱子的矮木架她们也买了两。”
“咱也跟阿染她们那屋似的,一个箱子放炕尾,平日要用的放卧房,不用的锁在厢房。”
“这房子大,看着杂物都没了,真真是哪哪都干净雅致。”
雅致这个词,是林春兰听柳芽夸房子说的。她从前觉得柳芽眼睛长在头顶上,现在看着顺眼多了。
厨屋她们今儿呆了大半天,是真好用,省柴还少烟。帮厨的村人都说等黄土砖晒好了,自家厨屋也要垒这样的灶。
今儿的宴席,一百五十多人吃饭,就没借别人家的厨屋。六个灶都放上大陶釜,炖肉、蒸馍馍,两次就烧好了。
碗筷罐子洗干净往橱柜一放,厨屋都是亮堂堂的,又干净又整洁。
两条长长的厨案,都是好木头,稳稳当当,光滑平整。若是不小心染上脏污,拿布巾一擦就干净。
想想老屋里那个,被烟熏得黑漆漆,陶罐多了就没处下脚的厨屋。
哎,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再往后,澡房和茅房。冬日洗澡不冷,茅房不臭,只这两样,多少人羡慕得眼都红了。
柴房,嗐,堆柴火的屋子,也是一样的砖瓦房。
今儿还有婶子们说呢,“以往听戏,唱犯错的小丫头被关进柴房,我这还跟着掉眼泪呢。早知道是这种柴房,哎哟,掉什么泪,羡慕还来不及呢。”
牲口房,小栗子和鹅啊鸡啊,到自家也跟着享福了。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有粮食吃。可得长快点,多长点肉。
打开杂物房的锁,看一眼里面满满当当的陶缸陶罐,里头可装了不少好东西,都是家业呢。
她俩没喊林染帮忙,抬起箱子回自己屋。今晚银子就锁小箱子里,小箱子再锁进大箱子,最后门再锁上,安安稳稳的睡觉。
路过女儿儿媳的屋子,听见书房传来读书的声音,两人相视一笑。
这日子,过得跟神仙似的!
林春兰两口子又一次欣赏完自家房子,洗漱完,乐乐陶陶的回屋做针线。
林染和谢韵仪在书房学习。
既然林染不排斥科考了,谢韵仪就边自己温习,边教她。
“秀才试分三部分,第一部分最简单,考经义。这个阿染听我讲一遍就不会有问题。”
虽然在侯府的日子过得压抑,但,她得到的资源也是常人难及的。
教经义的夫子引经据典,释义讲得深刻,外头的书压根没法比。
“第二部分,策问。一些常见的考题类型我都知道。我日后做的文章,阿染都可以拿去参详一二。”
“梁国重实用,第三部分,法令和算学。算学阿染绝对能傲视群雄,法令我有空就背给你听,秀才试常考的也就那么些。”
林染若有所思:“按你这么一说,我考个秀才好像不难?”
“那当然!”谢韵仪得意的挺胸,“阿染聪慧过人,我又是独一无二的好夫子,区区秀才试,小事一桩。”
秀才对普通学子当然难了,光记住四书五经的释义,就得费不少功夫。脑子不开窍的,背了忘,忘了背,同样的内容,反反复复花许多时间才能真正不忘。
释义多是听夫子讲,有些夫子讲的就不对,有些只能讲出片面浅显的内容。
法令同理。
策问则是最难的,见识不够的学子,很难写出一篇出彩的策问。
而她,策问入门,用的就是各年出挑的进士策问文章做范本。
哪怕是她的策问毫无新意,在一干秀才里,也是出挑的文章。
这,就是谢韵仪科考的底气。
她从两岁起,就在书房和练武场里长大,日夜用功,寒暑不辍。
那些年吃的苦,在今天,终于得到了最满意的回报——她能在林染面前,理直气壮的说,自己稳过秀才试;说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好夫子,有她在,林染轻松过秀才试。
林染拱手:“那学生就靠夫子教诲了。”
谢韵仪高兴得忘了北,高高抬着下巴,矜持又得意:“多说些好听的话,给夫子听听。”
林染睨她一眼,从空间里拿出一块糕点,堵住她的嘴。
谢韵仪吃完,顿了顿:“这绿豆糕没去壳,还一股豆腥味,吃起来腻人。”
林染似有所感,向后倚靠在椅背上,目光穿过屋顶,看向遥远的时空。
不知是在说谢韵仪,还是在嘲笑自己:“从前好吃的糕点任选,不知道珍惜。现在,有得吃就不错了。”
谢韵仪眼眸一转:“阿染于厨艺一道上颇有天份,不知哪天阿染若是有空闲,能不能给夫子做一盘糕点呢?那定然是珍馐美馔,本夫子必定感动得潸然泪下。”
林染冷哼:“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欺师灭祖?”
谢韵仪脸颊一红,羞答答的问:“阿染想要哪种欺法?为师,为师,都是可以的。”
林染一个脑瓜崩敲在她额头上。
谢韵仪疼得捂住额头,不可置信:“阿染,你打我!”
林染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冷哼:“我还没用力。少想些有的没的,秀才试能过,还有举人和进士。闲得无聊,家里还有干不完的活。”
她送她进空间:“之前剪的野葡萄串,一颗颗从根部剪下来,不好的,伤了的,一颗都不要。”
谢韵仪愤愤,正要反驳怎么林染自己不干,见林染垂眼认真写字,顿了顿,默默回厨屋拿剪刀。
边剪葡萄边默背文章。
她小时候管不住自己,读书时,若是听到院子里妹妹们玩耍的嬉闹声,总忍不住分心。分心完不成当天的功课,阿……侯府主人就会把她关在屋里背书。
天黑了,没人进来点灯,她害怕,就手里随便拿样东西玩。边玩边背,假装自己在外面和妹妹们一起玩,这样就不害怕了。
后来,被关的次数多了,她反而有了手里不闲着,背书越能集中精神的毛病。
半个时辰后,林染揉揉眼睛,放谢韵仪出来。
屋外霞光满天,天气凉了下来,读书习字的间隙,该到院子里放松放松。
“你坐上去,我推你。”林染试了试绑秋千的麻绳。麻绳是好几股拧在一起的,够粗,也够结实。
“我早就想试试了。”谢韵仪高兴的坐上去,“家里一直人来人往的,我没好意思。”
"还得是阿染有巧思,旁的孩子玩秋千,都是往树枝上系麻绳,想想就硌屁/股。"
"这还是我第一次玩秋千呢,真好玩!"
“阿染,推高点!”
“哇!咱们要是用更大的架子做秋千,是不是就能飞得更高?”
谢韵仪眼睛眯成了月牙儿,嘴角高高翘起,莹白的小脸在霞光下柔润光泽。
这样纯粹开心的笑脸,像是清晨湖面荡漾的金色光芒,熠熠生辉,叫人移不开眼,下意识的跟着弯起唇角。
玩尽兴了,谢韵仪拍拍边上的木板,眼眸含笑,歪头邀请:“阿染,一起来啊。”
林染走到她身边坐下,顿了顿,毫不留情的推她:“该你推我了。”
谢韵仪开心的笑脸凝固住,睨她一眼,哼声:“推就推!”
若是满天星光下,在河边的草地上,没有别人,就只她和阿染,还有一架秋千。
她们两紧挨着,坐在秋千上,慢慢的晃啊晃啊……
青石县。
张弄瓦回县城的当天,就去县衙求见县令范嘉。
不是状告冤屈,她只能找后衙门房传话,说有冬日睡觉不冷的法子,要当面禀明范大人。
范嘉自然不会立刻见她。
冬日睡觉不冷的法子?无非就是穿多些,盖厚实些,火盆多烧几个。
想到张弄瓦是青石县唯一一家烧砖瓦的匠人,所烧砖瓦确实坚固耐用。县衙的房子用的就是她家烧的砖,听说也是她亲自带人盖的。
范嘉抬眼四顾,墙面刷得平整,冬日里风吹不进。这房单论墙壁砖瓦,盖得不比京里的大宅差。
她垂眸思索,莫不是张家烧出了更好用的砖瓦,想要她题个字,为张家扬名?
这种事儿,她当县令后没少做。
她写几个字,富户捐些钱财。
这是她的“润笔费”。逢年过节给底下衙役文书们发个喜封,给妻儿买礼物,修缮县衙,买幅字画……
不占朝廷公款,不是贪赃枉法,也没白拿百姓的钱财,两相得益。
只不过,这种事不好多做,姿态也需拿捏适宜。太过高傲,下回没别人敢来了;过于亲和,于名声官威不利。
青石县的大户没多少,今年干旱,各家生意都不好做。大户们都躲着她走,生怕她提议,给百姓们捐款捐物。
难得张弄瓦主动找上门,范嘉决定,不晾她三天了,明日午时就见。
张弄瓦得到门房的回话,心领神会。
县令大人午时见她,是要给她一起用午饭的恩赏,她自然不能空手上门。
这种顺理成章给县令大人送礼的事,换了之前,她也定然和其她人一样,欣喜不已,必定要带着厚礼去,以表谢意。
这次,可就免啦!
第二日午时没到,张弄瓦和刘青红,就在县衙后院的待客厅里候着了。
县衙外,吴云山和李翠翠赶着一辆牛车,拉着青砖,满脸忐忑的等着县令召见。
李翠翠整整衣襟:“你瞅瞅我身上没蹭上灰吧?”
吴云山围着她走一圈,仔细检查:“没有。待会县令真要看我盘炕,你给我做帮手,肯定要蹭上灰的。”
李翠翠瞪一眼不会说话的傻媳妇,拿出两馍馍:“先垫垫肚子,免得一会做活没精神。”
在林家天天吃馍馍,她们早惦记上了做法。一问,村里家家都会,做法都传附近村里去了。
李翠翠就厚着脸皮,找林春兰要了几块面引子。
吴云山的注意力瞬间被馍馍引走:“阿染家这个馍馍的做法真不错,比炕的干粮好吃多了。”
县衙里,范嘉听说张弄瓦没带礼来,暗骂一声没眼力见,瞬间没了请人吃饭的心思。她只说叫人午时来,没说叫人午时来吃饭。
张弄瓦进了县衙就不着急,她年纪大了,饭食吃多了不好克化,本也就一日吃两餐。
等范嘉慢条斯理吃完饭,踱步到待客厅,张弄瓦茶都喝了两盏。
张弄瓦双手胸前合抱,高举过头,弯腰行揖礼:“县令大人,草民前些天在柳树村给一户林家盖房。林家女儿儿媳有巧思,琢磨出一种名叫火炕的床。
这床只需睡前在屋外加一把柴,整个后半夜床都是热的,且卧房内无烟,能紧闭门窗。”
梁国重实务,范嘉能考中进士,在民生这块脑子自然灵活。
“此话当真?”她一改轻慢的态度,忙上前扶起张弄瓦,请她坐下细说。
张弄瓦笑道:“草民说再多,不如大人一见。动手砌炕的吴云山就在县衙外恭候。大人可召她前来,当场砌给大人看。”
范嘉暗自点头,这样最好不过。光听这老太太说,她还真想象不出来。
门房喊人,吴云山满脸通红的赶着驴车进来。
范嘉让她直接在院子里砌炕。
若是真如张弄瓦所说,冬日里能睡着不冷,她上报朝廷,写明其中的做法和原理,才能更好的突出,自己的功绩。
吴云山一声不吭的低头搬砖垒砖,李翠翠不敢乱瞄,恭敬的站在一边,微垂着头,小声磕磕巴巴的解释:“先,先要有坡度,烟往上走……”
范嘉垂眼沉思,利用烧饭的余烟热砖,规划烟气的走向,倒是有几分巧思。
烟被挡住,飘向屋外,确实能避免中烟毒。
她想不明白为何余烟的热度这样大,按张弄瓦所说,能让厚厚的砖块都跟着热了。
且,熄火后,砖面还能热三个时辰。
但,万一是真的呢!
范嘉掩住眸中的精光,立刻道:“现在就去柳树村。”
张弄瓦迟疑片刻:“天色不早了,农家脏乱……”
“若是此法真如你所说,火炕就是我梁国大利之器,能让北边诸州府百姓再不惧寒冬,岂能耽误片刻?”
范嘉大义凌然的训完话,一甩衣袖,“现在就走,正好能守一晚。”
平头百姓应该不敢欺骗她,但她不亲眼所见,无法判断这老太太话语中的水分有多大。
若是其中有什么弄虚作假,明日再去,岂不是给了这老太太通风报信的时间?
范嘉这会记起来,老太太应该还没吃中饭,叫人去街上买了两盒点心。
一盒给老太太垫垫肚子,另一盒,作为她不请上门带的礼。
吴云山和李翠翠赶着牛车,跟在恩师和县令大人的驴车之后,稀里糊涂的去柳树村。
吴云山小声问媳妇:“咱俩跟着去干嘛?林家的屋子不是都盘了炕?还有留在县衙的那些砖,咱还能拉回去么?”
那是她自家准备盘炕的砖。恩师的砖瓦坊都忙不过来了,好说歹说,青碧妹妹给她家匀出来一些。
李翠翠还沉浸在火炕是“梁国大利之器”的震撼中,压根听不见媳妇说了什么。
她只知道,自家了不得了!
“梁国大利之器”最开始是她家动手做成的!
一行人到的时候,天还没黑。
村里孩子们一见两辆驴车,和后面的吴云山和李翠翠,拔腿就往林家跑。
“阿染姐姐,你家来客啦!”
张弄瓦探出头来:“县令大人来了。”
正在场院踩黄泥的柳春生揉揉眼睛:“谁,谁来了?”
县令大人她不认识,但县令大人身边的衙役,她认识啊!那不是她三女儿,柳禾么!
她慌忙跑出泥坑,舀水冲了脚,踩着草鞋就往林家跑。
林家大门被拍得震天响,孩子们扯着嗓子喊。
“阿染姐姐,来客啦,县令大人来啦!”
林春兰和林秀菊慌慌张张的放下针线篓子,小跑着去开门:“谁,谁来了?”
县令大人?哪个县令大人?县令大人来她家干嘛?
张弄瓦倍儿精神的跳下驴车:“春兰,秀菊,范大人来看火炕,阿染和阿清呢?”
林春兰盯着范嘉,这是县令大人?
她知道自己该行礼的,就是,见到县令大人怎么行礼来着,脑子里一团糊,下意识的回道:“在,在读书。”
她拔高了声音大喊:“阿染!阿清!”
林秀菊把两扇门拉到最大,站在门后,磕磕巴巴的请人进门:“大,大人,请,请……”
谢韵仪和林染走出门外,两人同时行揖礼:“县令大人安。”
她俩出来得慢了一步,就是谢韵仪拉住林染,教她见尊者如何行揖礼。
她俩日后要科考,和县令首次见面的礼仪很重要。
文雅读书人形象,和上山下地农家姑娘形象,谁更有学问,一目了然。
范嘉递上点心,谢韵仪上前双手接过,再退回原处:“谢县令大人。”
不卑不亢不媚上,言辞礼仪挑不出一点毛病,不像是农家姑娘。
“你们进学了?”范嘉饶有兴致的问,“可打算考取功名?”
县里的童生秀才她都见过,对这两姑娘完全没印象。
谢韵仪再行一礼:“回大人,我俩明年三月想试试。”
范嘉颔首:“听说火炕就是你俩琢磨出来的?心思灵巧,想必童生试不在话下。”
谢韵仪和林染同时再行礼:“谢大人吉言。”
远远跑过来看热闹的村里人,都惊呆了:阿染和阿清要去考科举!
嘿,这似模像样的行礼和一问一答,还真挺有读书人派头的。
将人请进屋,谢韵仪微笑着问:“大人前来,可是想验证火炕的热度是否足够?”
范嘉:“不错。”
“西厢房无杂物,大人请随草民前去一观。”谢韵仪引着人往前走。
她和阿染住的屋子,可不想不相干的人进去东瞅西看。
第40章 阿染是她的无上至宝
从屋里的灶台,炕面,到墙外的烟囱,范嘉里里外外一边看一边问。
然后她亲自点燃了西厢房的灶,兴致勃勃的往陶釜里添水:“我这趟来不算公干,你们也别拘束。”
她笑着扫一眼屋里人:“阿清和阿染在这陪着就行,其余人都各自忙去吧。”
这俩孩子的阿娘阿妈,一看就是木讷老实的,想必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西厢房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没有,林春兰和林秀菊忙从院子里搬了椅子来。
范嘉不嫌热的坐在灶洞前,给灶洞添柴:“四端之心,何解?”
林染和谢韵仪:……
考校来得猝不及防。
谢韵仪朝林染使眼色。
林染:“出自《孟子》,指人性中的仁义礼智……”
“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谢韵仪:“百姓是国家的根本……”
“今有三人同行,一人先走五百米……”
林染:“第三人三刻钟后追上第二人,五刻种后追上第一人。”
谢韵仪和林染十分有默契。数学题林染答,法令条文谢韵仪答。四书五经中,谢韵仪教过的,林染答;没教过的,自己答。
范嘉连连点头:“以你俩的学识,若字能过得去,童生试必过,秀才试也能去试试。”
秀才试能不能过,关键在策问。
范嘉不觉得两个十五六岁的农家姑娘,能写好策问。
水烧开,林染沏上菊花茶,一人一杯。
范嘉起身去摸炕面,目露惊喜:“炕头已经热了,炕尾也能感到热度。”
林染面色淡然:“夏日热得快,冬日可能得烧一个时辰才能热。”
烧了这么久,卧房完全没烟。
范嘉突然意识到,这个灶烧水热得快,出的烟也不多。
“这灶有何不同?”
灶洞大,炭灰边烧边落,所以灶洞内氧气充足,燃烧充分,不费柴,陶釜热起来还快。
林染当然不会解释这些,只说:“灶洞大些,烧完的炭灰能自己落下去。大人可去我家厨屋看看,灶洞连着外头的烟囱,烟气顺着走了。”
范嘉不关心灶好不好烧,她就是随口一问。
林春兰和林秀菊,听说县令大人一行都没吃晚饭,立刻就在厨屋忙活开了。
张弄瓦前天走得急,还没见识林家的灶有多好烧,兴致勃勃的在一旁看着她俩做饭。
吴云山和李翠翠帮着洗菜烧火,柳禾挽着阿娘的胳膊,带着另一名衙役,回自家说话。
中午办席留下的羊肉,猪肉和菜蔬不少。林春兰将吊在井里,留着晚上女儿儿媳饿了煮的豆腐,提上来。
陶罐里之前的鹿肉还剩一些没吃完。
羊肉炖萝卜,猪肉炖菜干,鹿肉炖豆腐,油渣炖葵菜。再蒸一锅全麦粉馍馍,煮个熏肉粟米粥。
这菜色款待县令大人,拿得出手。
肉都是切好,封在油里的,舀出来直接就能炖菜。
温水和面,再放在温水中发酵,馍馍很快也可以蒸了。
吴云山和李翠翠一人烧一口灶,四个炖菜的陶釜一个占一个灶眼。釜里煮粥,釜面放着一沓蒸笼蒸馍馍的大陶釜,再占一个灶眼,还余下一个位置烧水。
张弄瓦连连叫好:“云山,回去给我家的厨屋也砌一个这样的灶。冬日里这样做饭,又快又省事。饭菜能一起端上桌,都是热的。”
吴云山满口应下。
饭做好,林秀菊每样菜挑半碗,再拿四个馍馍,两碗素米熏肉粥,用竹篮提着,往柳春生家去。
柳禾回来了,柳春生家肯定会做饭。但柳禾是和县令大人一起来的,是公干,还有另一名衙役呢,她家该送饭食过去。
屋里热,饭菜就摆在院子里。
范嘉看一眼菜色,不动声色的说笑:“本官今日有口福了。”
这是知道她要来,提前准备好了?
林春兰立刻笑着附和:“大人是有口福,今日我家暖房,留下的肉食和菜蔬都不少。”
妈呀!她能在县令面前说一句整话了!
范嘉面上的笑真诚了几分,眸中的利光掩去,招呼大家都坐:“我今儿来是客,不讲那些虚礼,大家都坐下吃饭。”
林春兰为难:“大人,我家申时才散的席……”
席上吃了那么多肉,这又在厨屋烧了这么多肉,闻着味儿都饱了。
谢韵仪柔声道:“阿娘,你和阿妈歇着吧。我和阿染陪大人和张阿奶,李婶子,吴婶子一起吃。”
范嘉:"听阿清的。都坐,都坐。"
张弄瓦、吴云山和李翠翠这才坐下。
张弄瓦还好,见县令大人先动了筷子,她就拿起碗筷,想吃什么吃什么。
吴云山和李翠翠放不开,板板正正的坐着,垂下眼,手里拿着馍馍啃,筷子就只在面前那碗里夹。
林染只盛了半碗粟米粥喝,拿筷子给她俩各夹一大块鹿肉:“婶子们尝尝,这是鹿肉。我跟阿清上山,运气好,正碰上它撞角撞晕了。”
范嘉抬起眉梢,给自己夹一块鹿肉吃:“你俩还进山?运气不错。”
鹿角老了,鹿会主动撞掉长新的,给自己撞晕了,也……有可能?
林染又给吴云山和李翠翠盛粟米粥:“这里面的肉是野猪肉,味道重,不过熏过后煮粥还好,婶子们尝尝。”
范嘉:“给我也来一碗。你们村有猎户?”
谢韵仪摇头:“没有。我跟阿染运气好,在山里遇到两头野猪打架,一头伤了,一头死了。伤的那头见到我们跑了,死的这头让我俩捡回来了。”
桌子上的四人:……
你俩进山的运气,未免也太好了些。
“你俩就敢进山?”范嘉饶有兴致,“见到野猪也不跑?”
林染微笑:“我力气大。”
谢韵仪轻言细语:“我会一点箭术。”
张弄瓦:“大人可吃过这豆腐?她俩折腾出来的。黄豆做的,老人孩子都喜欢吃。”
范嘉:……
豆腐,她家饭桌上的常客。
早知道是黄豆做的……她该下令让整个青石县都多多种黄豆!
“这豆腐做起来可容易?”她脑子转得飞快,面色不自觉的带上了一分急切。
十文一斤的豆腐,在青石县都不算贵,在府城,每天至少能卖一千斤去!
林染神色不变:“豆腐是整个柳树村的生意,婶子们日夜忙碌,赚个辛苦钱。”
范嘉面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整个村子的生意,她就不好插手了。
张弄瓦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打岔:“那炕烧了半个时辰了吧?要不要熄火了?”
林染:“吃过饭就可以熄了。”
这话一出,范嘉立刻加快了吃饭速度。
火炕才是最重要的,能赚点小钱的吃食,不值一提。
吃完饭,林染给客人们各倒一杯菊花茶,再煮一釜绿豆汤。
肉吃得多,菊花茶下火解腻。这位县令大人今晚要守大半夜的炕,喝点绿豆汤解暑。
炕面滚烫,范嘉面上笑意盈盈:“不错!就算是冬日,想必这炕面也应该是热的。”
林染压上火,关上灶孔和烟囱的插板。
范嘉:“我今晚就睡这屋。按寻常人家的床铺一样,垫一层秸秆,铺上床单。”
林染迟疑:“我们寻常人家,夏天铺凉席,睡着凉快。”
大夏天的睡热炕,这位大人是想体验一把汗蒸?
谢韵仪轻言慢语:“村里柳婶子家有竹床,大人今晚何不睡竹床,安置在炕边,大人伸手就能摸到炕的热度。”
范嘉:“方才是我一时心急,想差了。竹床就放置在廊下吧,凉爽。许久没有夜观天象,今晚想来是个不错的天气。”
“你俩平日里作何消遣?”范嘉问,“家里可有围棋?”
林染:“搓麻绳。”
谢韵仪:“打草鞋。”
范嘉:……
她忘了,这是两个村里姑娘。
谢韵仪:“不知大人可否指点下我二人的文章?”
她给林染说文章时,就发现自己讲的没有体系。她是多年潜移默化,自然就会了写文章。
而林染需要迅速学会写策论,最好是有一个简明扼要的框架体系,能照着往里添。这样的文章,在言辞上可能不会多出彩,但中规中矩,能通过秀才试就够了。
范嘉矜持的颔首:“可。”
林染立刻心虚的笑:“大人,我还没写过策论。”
范嘉:……
刚吃了人家的好肉好饭,未来可能因为人家的巧思升官,她就*当教自家孩子吧。
“首先是破题……这几句要简明扼要……举例论证可用典故,结合时政需含蓄……忌文辞堆砌浮夸……”
林染适时提问:“破题的方向选三个适宜否?字数要求是多少,超过减少会不合格么?“”分条对策,可否引用前人的方法?自己提出的建议,没有实证,如何看起来有道理?”
“何为文辞堆砌?一句话不能超过三个形容词?”
“典故能否引用原文?引用字数不能超过多少?”
“……”
范嘉口干舌燥的回答完这些问题,觉得比自己一口气写八篇文章都累,明日一整天都不想开口说话了。
谢韵仪默默送上凉好的绿豆汤。
让一个进士回答这些,或简单,或奇怪,或匪夷所思的问题,是有些难为人了。
这位范大人,至少脾气修养还不错。
反正,谢韵仪觉着,也就阿染问,她不会想打人。
换了其她人这样问她,呵,先背个百八十篇,自己就知道好孬了。
林染上了一节“策论速成班”,想了想,进屋给范大人倒一杯蜂蜜水,以表感谢之情。
喝了一肚子水的范嘉,体验了下林家的茅房,立刻找到吴云山:“明日给县衙砌三个林家这样的茅房。”
吴云山挠头:“明日得给恩师家砌灶,还有……”
张弄瓦踢她一脚:“大人的事排前面。”
吴云山:“哦,那好。”
张弄瓦想了想不放心:“青砖我叫人给县衙送,不用你去找青碧要。”
吴云山欢喜:“那太好了!”
她就怕要不来青砖。
张弄瓦:……
这么大个人了,还想什么都写脸上!你说县令大人要的,青碧还会推不成?
算了算了,懒得骂人。
她多看看阿清阿染两个伶俐面孔,洗洗眼睛!
给县令大人睡的竹床抬回来,林春兰又去各家借艾草。
睡廊檐下,也不怕被蚊子给抬走了!
不是范嘉傻,她是真担心,夜里她睡着了,有人偷偷来添一把柴。
她就守在门口,能多晚睡,就多晚睡!
尽量多摸几次炕。
陶釜离了火,半个时辰都凉透了,怎么炕就不会凉呢?
若是夜里得不断起来添柴,那炕的好处,就要大打折扣了。每年都有人在睡梦中被冻死,这炕若是半夜凉了,也一样有人可能被冻死。
两个衙役留在柳春生家过夜,吴云山和李翠翠去林朝霞家,张弄瓦决定和林春兰林秀菊一起睡炕。
那炕,横着躺,一排五六个人都不嫌挤。
夜色降临,范嘉摸了一把炕,回来躺竹床上琢磨奏折怎么写。
仅仅只是她治下出了这样的好物,不足以显出她的功绩。
嗯,她和林染的“师生之情”可以提一提。
这位弟子因为家贫,只能偶尔聆听教诲。但聪慧过人,因见她为即将来临的寒冬发愁,愁老师之所愁,琢磨出了火炕!
不错,前因有了!
火炕砌成后,她第一时间来到弟子家,亲自加柴点火,守着火炕一整晚,确认火炕确确实实能暖一晚,这才上奏。
很好,她不光有识人之才,见了火炕立刻想到北方诸州府更需要这个,确认了事实就上奏国君。
显示出她忧国忧民,时刻想着为国君分忧。
再说说火炕的原理,表明她是真懂!
最后,说她青石县治下,各家已经建成新灶火炕。
行动有力,治下有方。
这还不升官!
范嘉睡不着了,瞪大眼,在心里一字一句打磨奏折。
天光破晓,她再一次爬起来,摸摸火炕,仍有余热。
她知道换了是冬日里,可能已经凉了。但冬日可以烧久一点再熄火,且这么长时间的热度,已经足够了!
林染开门出来:“大人,起这么早啊?”
范嘉瞪她:“叫什么大人,叫老师。”
林染疑惑,这位大人昨晚还嫌弃她,问的问题“低级”来着。
拜了师,逢年过节都得去送礼问好,麻烦死了。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林家在青石县可以横着走了。
范嘉:“不用你拜师。我昨晚教你一次,也算是有缘。你对外称我一声老师,虚礼就不必了。”
她看得出来,她这个学生志不在科考,顶多考个秀才。当她的弟子,哎,功名拿不出手。
林染:“老师早上好。”
只顶着学生的名头,得好处便利,实际不用真当老师恭敬着,林染才不会往外推。
范嘉看看打着哈欠出来的谢韵仪:“阿清也跟着唤一声老师。”
谢韵仪抿唇微笑:“老师早上安。”
范嘉点点头,这才是个科举的好苗子。可惜,她真没教她什么。
在林家吃完早饭,范嘉带着张弄瓦几人回县城。
各家各户的火炕,要快速建起来!
驴车上,范嘉问跟来的衙役柳禾和曾安:“你们都打听到什么了?柳禾就是柳树村的吧,你先说。”
柳禾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林春兰和林秀菊就是寻常村人,性情老实柔弱。林染自小胆大且力气不小,吴清是林春兰和林秀菊,半袋粗粮换来的儿媳妇。
我不清楚吴清的情况,我阿娘阿妈说,她原本是府城大户小姐家的丫鬟,因为聪慧比小姐会读书,糟了嫉恨,寻了错处发卖出来。”
曾安:“说来巧得很,林染和吴清原本各自病重,吴清来林家后,两人竟然第二天就都好了。之后林家就处处遇吉,仅两个月时间,就从一贫苦人家,变成了富户。”
范嘉来了兴趣:“吉在哪?”
柳禾目露迟疑:“林染和吴清进山,两个月内捡漏一头野猪、一匹狼,一只鹿,还有灵芝。”
阿娘阿妈跟她说这些的时候,她都不敢相信。但,阿娘阿妈不会骗她。
范嘉沉思:“这莫非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过,这都不是范嘉关心的,她问道:“这两人的品行如何?”
柳禾肯定道:“吴清柔弱乖顺,林染大气实在,柳树村人人称赞。”
阿娘阿妈就差给她俩夸出花来了!
范嘉:“行。林染是我弟子,日后你们遇到,都照看着些。”
凭着大半天的相处,她也觉得这两姑娘品性不会差。打探清楚了,她就放心了。
两人齐齐应:“是”。
林家才送走县令大人,村里人都跑来打探消息。
林染微笑:“县令大人应该会下令,让各家尽快砌炕。”
县令大人没说,但人一走,谢韵仪就肯定道:“青石县家家都会砌炕。等冬日一过,百姓们意识到灶的好,家家都会砌灶。”
林染:“她下令,也有人家不会照做吧?”
柳树村是全村人都对她家有滤镜,盲目跟随。
远些的村子不知道火炕的好,光听说,谁家会费时费力,给自家的卧房改了?县令还会派人,一家一家检查不成?
谢韵仪意味深长:“要不咱俩打个赌?”
林染:“没空,一会咱俩进山。”
村里人有了准信,纷纷抓紧时间做黄土砖。
这炕可不是看看就能盘好的,里头诀窍多着呢!
到时候,十里八村不得都请她们去盘啊!
先给自家盘完,试试手艺学没学到家,人家来请,也能理直气壮的说自己会。
林染和谢韵仪背着背篓,正要出门,孙莲来了。
“这几天都没人去村里卖豆腐,我担心是不是你家出了什么事。”
孙莲看着高大的砖瓦房感慨,“没想到是你家在建房,你们都好好的。”
谢韵仪:……
这关心人的话,怎么就说得这么,这么叫人不想听呢!
林染:“村里这几天在忙盘炕的事,炕能让冬天睡着不冷。你回家多做些黄土砖,过阵子用得上。”
谢韵仪:“箭支再帮我做三十支,铁木够吧?”
孙莲:“够。我家地里忙得差不多了,得闲我就做黄土砖。哦,箭支也做。”
林染顿了顿:“你去问问我阿娘阿妈,学学堆肥的法子。还有,你们村那边,若是山脚有橡子,多捡些回来。去壳,晒干。”
林染印象里,这里的青冈子也叫橡子。因为单宁含量高,吃起来又苦又涩,且有微毒,没人吃它们。
孙莲连连点头:“好,我都记住了。”
走出村,谢韵仪揪跟草在手里把玩,回头望一眼:“孙家阿奶对你,真是忠心耿耿!”
林染:“说的什么话?要考科举的人,用词这么随意?”
“你说什么她听什么,问都没问一句!”谢韵仪瞄一眼林染,“啧啧,她肯定拿你当上峰。”
林染面无表情的“哦”一声。
九月下旬,山林里秋色浓重,原本浅黄、翠绿的叶子变成亮黄、深绿、深红。
板栗带着刺球儿,掉了一地。
刺球开口大,露出棕色板栗果实,能直接捡板栗的少。绝大部分,都只有一个小裂缝,或是完整的刺球儿。
“脚下踩稳当,小心些,别叫刺扎了。”
她们脚上穿着阿娘阿妈做的千层底布鞋,不怕扎。但若是不小心摔了,毛刺扎进皮肤,疼不说,伤口很容易感染。
林染将空间厨屋里的火钳,拿出来给谢韵仪用,她自己折断树枝,弯曲,充当夹板,捡刺球。
捡小半篓,她寻一块平整些的石头,倒出刺球。左手拿斧子固定住,右手握剪刀,顺着裂缝掰开刺球。
她手上有劲儿,一会一个,很快就处理完小半篓。
谢韵仪将新捡来的刺球再拿过来:“栗子在京中一百文一斤,栗子糕也好吃,一小块就要二十文。不过在青石县应该卖不上价,顶多能卖三十文一斤。”
林染瞄她一眼:“不卖,既然你这么喜欢,那就全都留下。”
谢韵仪立刻笑弯了眼:“树上还有不少没掉的,咱们天天来捡!”
她喜欢吃栗子,但侯府规矩多,怕她养成骄奢享受的性子,从不让她一次吃超过五个。
林染:“过两天,等多掉一些。”
夕阳西斜,林染站起来活动下胳膊腿。
开了大半天栗子,腿都酸了。
两个背篓掂量着重量装,余下的放空间。
谢韵仪拿着两个栗子在手上玩,笑眯了眼:“天天吃都吃不完!”
第一天捡栗子,第二天去摘拐枣。
高处的摘不到,林染将家里的镰刀绑在铁木棍上,一枝枝砍下来。
半山腰处也有拐枣树,那是村里孩子们,一年难得的甜味来源。
大些的孩子跟着阿娘阿妈进山,从鸟雀嘴里抢下成熟的拐枣,揪掉籽,直接就放嘴里咬。
自己甜够了嘴,再抓一大捧回去,分给年纪小的妹妹们吃。
这一块的拐枣树多,鸟雀挑高处枝头上的吃,低矮的部分,正好留给林染和谢韵仪。
她俩接连来了三天,才将够得着的拐枣全都折下来。
林春兰和林秀菊帮着去籽,林染将拐枣放进石磨磨。滤过的渣再清洗几次,尽量将糖分都留下来。
汁液和清洗拐枣渣的水,一起放进陶釜煮,最后就能得到拐枣糖汁。
和蜂蜜的花香味不同,拐枣糖汁是一种好闻的木香味儿。
林春兰和林秀菊都惊呆了:“拐枣,真能熬出糖来!”
糖老贵了!要八百文一斤呢!
林染笑道:“尝起来有甜味儿的菜蔬瓜果枝干,都能熬成糖。”
谢韵仪托着腮,眨巴眼。
制麦芽糖需要很多的粮食,国君不让多制糖,糖价居高不下,百姓们舍不得买糖。
而阿染,用山里的野果,就能熬出糖汁来。
过程一点不复杂,就是,之前怎么就没人想到呢……
阿染,就像是一个谜一样的宝藏。
在她面前毫不遮掩,吸引住她所有目光的无上至宝。
林春兰满足的嗅着,空气中的甜香味儿,乐呵呵道:“幸好是离村里远,要不然,全村的孩子,都该在咱家门口流口水了。”
还有栗子,县城点心店里三十文一斤,一斤可没多少个,村里过年才舍得买给孩子们尝尝味。
栗子生吃好吃,煮粥好吃,炖菜好吃,怎么吃都好吃!
西厢房存了吃不完的栗子,全都埋在沙子里。
这要是在村里,自家发现了这好东西,根本瞒不住,家家都得跟着阿染进山去捡。
林秀菊点头:“又清净,又舒坦,又安逸。”
门一关,高墙四院的,银子锁箱子里,安安稳稳。
板栗捡得差不多了,林染又发现两颗柿子树。
黄黄的柿子挂在枝头,被鸟雀啄得稀烂。两人好不容易才寻了七个熟的,和七八十个没熟的。
熟透了的,当天拿回去就吃掉。
没熟的,林染教阿娘阿妈做柿饼。
没熟的硬柿子洗干净晾干削皮,削下的皮要留着。削好皮的柿子用盐水泡一会,避免表面氧化变黑。
从盐水里拿出来,用麻绳捆住柿子尾巴,放在大太阳下晒。
晒两天轻轻捏一捏,再晒再捏两次,柿子晒软,就能装起来了。
晒干的柿子皮垫底,柿子码在陶罐中,最上面再盖一层柿子皮,封口捂霜。
捂出白霜的柿饼超甜,就是不能多吃,一天吃一个就够了。
林春兰和林秀菊,现在压根不问女儿,怎么知道做法的。
儿媳跟她们说,有一本书叫《氾胜之书》,里头专说怎么种地。教种地的书都有,那肯定也有教怎么做好吃的。
板栗捡不到了,轮到收金樱子。
这东西山脚,半山腰都有不少。
林春兰和林秀菊见女儿儿媳背回来,自己也背着筐去剪。
金樱子除去表皮的尖刺、绒毛和籽,能直接吃,清甜,但口感不太好,像是在嚼带甜味的木渣渣。
村里孩子们馋甜味儿的时候,会吃上两三个。
这次不用说,全家都知道,林染要用来制糖。
金樱子放进旧布袋,揉去尖刺和绒毛,洗干净晒干,就等着去籽。
去籽是个枯燥漫长的活。出乎林染意料,不光林春兰和林秀菊耐得住,谢韵仪竟然也去得津津有味。
她很快就成了去籽“熟练工”,手上小竹片搓几下,就去掉了半个金樱子的籽。
林染偶尔瞥一眼,见她唇边带着笑意,身子一摇一摇,视线看起来是在手上,实则没有焦距。
也不是在发呆,不知道这姑娘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照样是磨碎,滤渣,加水清洗,熬煮,最后得到四大陶罐金樱子糖汁。
金樱子糖甜度高,吃到嘴里最后会留下一丝苦意,带着淡淡的药味,能缓解腹泻。
拐枣糖则有润肠的作用。
两种糖汁,日常都用得上。
原本林染是打算拿来卖钱的,现在家里不缺钱,都留着自家吃。
在林春兰和林秀菊眼里,糖和肉这些金贵物,只有舍不得多吃,没有吃多了会不好的。
林染便每隔几天“偷渡”一些,放进空间里存着。
林染和谢韵仪扫山货扫得不亦乐乎,村里人同样忙得热火朝天。
豆腐每日的量提到了四百斤,因为大家渐渐发现,豆腐混着菜蔬煮着吃都能饱肚,还不容易饿!
柳树村做豆腐的收入增加到,每家每天四十五文,这一桩好生意,谁家都不敢耽搁。
柳禾找姚中人租了一间小院子。在县城中心偏点的位置,离集市不远,只租最冷的三个月。
柳春生决定,等天气冷下来,豆腐就加到每天六百斤。
萝卜葵菜成熟的,要收回来洗切烫一烫,大太阳晒干,留着冬日吃。
空出来的地要抓紧翻一翻,再种下一茬菜蔬,临近冬日还能吃一个月新鲜菜。
今年种下的黄豆多,这会一块块黄豆地,开始变了颜色,到了收获的时候。
黄豆连杆一起割回来,铺在场院晒干,拿连枷打下黄豆粒,黄豆杆留着冬日当柴烧。
真真是老人孩子齐下地,天亮出门,天黑才回家,趁着天气晴朗,将忙活了几个月的地里收获,颗粒归仓。
好几家来林家商量,自家帮着割林家的黄豆,林家帮忙给自家的黄豆杆运回来。还送一些黄豆杆,给小栗子当冬日的口粮。
这也是没办法,割黄豆老的、小的、身体弱的都能慢慢干,给黄豆运回来是个力气活。
柳树村眼下家家缺劳力,能干力气活的当家人,这会都不在家抢收——被县令大人征去各村,盯盘炕砌灶去了!
原本庄户人家秋收结束,冬日来临的这段时间,都要服一月徭役。修路,修桥,挖渠,清理河道,样样都是苦差事。
今年县令分派柳树村村民,去青石县治下七十八个村子,教导监督砌灶盘炕,代替冬月的徭役。
作为火炕的发明者林家,县令大人给了优待,今年林家的徭役免了。
学会了盘炕后,给人盘炕赚钱的算盘落空了。柳树村村人,却一句怨言都没有。
教导监督别人砌灶盘炕,就走走路,动动嘴皮子的事,可比服徭役轻松多了。
而且,这是荣耀啊!
被县令大人选派,衙役带着,在其她村老老少少面前,被介绍是砌灶盘炕的大师傅!
光想想自己负责的那两三个村子,全村老中小佩服尊敬的目光,柳树村人的牙豁子就能笑歪。
至于百姓们愿不愿意砌灶盘炕?
县令大人下令,砌灶盘炕合格的人家,今年徭役减免十天。
花十天功夫晒黄土砖,给自家砌灶盘炕,或者服十天徭役,自己选吧。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更何况,柳树村的砌炕师傅们,将火炕的好处夸到天上去了,言辞凿凿,句句在理。
盘呗,若是火炕这个冬日没派上用场,大不了明年给偷偷扒了,还是睡床。
林染知道消息,笑着和谢韵仪感慨:“这位范大人还挺会做事。”
谢韵仪意味深长:“国君治理天下,然百姓大多蒙昧,故而选官牧民。官员要办成一件事,很多时候,只一句话就够了。”
林染拱手:“受教了。”
自己平民百姓的思维,还真没想到官员的种种特权。
谢韵仪看她一眼,继续说:“范嘉,景安八年进士二甲第十八名。依次在礼部、户部、吏部当值各两年,景安十四年外派,任青石县县令。
范嘉为人谨慎,无特别嗜好,喜名利。
范家擅文,族中文官八人,职位最高者,任吏部侍郎。今年是景安十六年,三年一选,范嘉运气不错,能升官了。”
林染:“……你知道的,还真细!”
谢韵仪哂然一笑:“京中权贵之家自小培养的女儿们,都是要背这些的。”
寒门子弟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才稍稍探到眉目的消息资源。世家权贵的继承人们,在进学的年纪,就烂熟于心了。
谢靖享有侯府全部的人脉资源,她真能将她比下去么?
“发什么呆?”林染一个脑瓜崩敲过去,“有这闲工夫,赶紧把野葡萄剪了,该酿葡萄酒了。”
谢韵仪捂着额头冷哼:“再打我,我告诉阿娘去。”
她有阿染,侯府不及阿染一根头发丝!
野葡萄表皮有一层白霜,这层白霜自带野生酵母,能发酵成酒。剪好的葡萄粒放进淡盐水中过一遍,去除灰尘杂质,捞出来晾干。
皂荚水洗净手,再换凉开水洗手,不拿布巾擦,自然晾干,尽量减少手上的杂菌。
野葡萄一粒粒捏开,放进用开水烫过晒干的陶罐里。
谢韵仪对这个步骤喜欢极了,跟小孩子遇到心爱的玩具似的,边哼着小调,边捏葡萄。
葡萄捏完,刚好三个大陶罐装七分满。盖上倒扣的碗状盖子,灌口边沿倒水封口。
两天后,发酵的小气泡撑起部分葡萄皮往上冒。林染将蜂蜜、拐枣糖汁、金樱子糖汁分别加入三个陶罐。
每隔两天,拿开水烫过的筷子往下压一压葡萄皮。
六天后,第二加糖,依然是每隔两天压葡萄皮。
十二天后,气泡明显变少,葡萄皮颜色褪去。林染滤去葡萄皮和籽,浑浊的葡萄汁液倒进新的陶罐,进行二次发酵。
谢韵仪吸吸鼻子,皱起眉:“有点葡萄酒的酒香,但是这么浑,是失败了吗?”
林染淡定:“等着第二次发酵沉淀。”
系统可没说失败了。
天气渐凉,山里早上的雾气要到中午才散去,林染和谢韵仪不再进山。
她俩每日背书写字,兼捣鼓各种吃食。林春兰和林秀菊做豆腐,收黄豆,晒葵菜萝卜条,种下一轮白菜萝卜。
村里晒萝卜干,会切成薄片,天天晒,晒成只剩纤维的萝卜丝。
林家不缺盐,晒腌萝卜条。
萝卜切块,用盐杀出水分,双手使劲拧出汁再晒。
只需要晒两三天,萝卜条脆脆的富有弹性,尝尝味,咸味适中就不再加盐。
八角花椒茱萸磨成粉,混着蜂蜜拐枣糖汁金樱子糖汁给萝卜拌上。装进陶罐里,压紧实。
最上面压一块从河边找来,煮过的,跟陶罐口差不多的石头,保证萝卜条们挨挨挤挤,中间没有空气供杂菌发酵。
这样的腌萝卜条咸甜适口,拿出来吃的时候,再用热油炒,激发出八角花椒茱萸的香味儿,层次丰富极了。
林家一日三餐,桌上都少不了一盘萝卜条。又开胃又下粥,和馍馍一起吃爽口,炖肉吃几根解腻。
林春兰干脆又做了六陶罐,一陶罐送给林朝霞,余下的打算自家吃到明年夏天。
凡是尝了林家萝卜条的,都说好吃。只不过这萝卜条浪费盐,还得加糖和香料,太贵了。
糖要八百文一斤,年节时候买几块,给家里孩子甜甜嘴都舍不得,就别说放在菜里了。
香料更别提了,那是按两卖的,一两少说也要二百文。
这萝卜条算起来,比吃肉都贵!也就是林家发财了,舍得这么霍霍银子。
林家的葵菜,一部分晒成菜干,另一部分积酸菜。
葵菜晒蔫吧,开水中烫一烫,立刻过凉水,拧干水分码在大陶缸里。
中间看着厚度加盐,码得满满的,加凉开水,最上面用大石块压住,三周后就能吃。
吃的时候洗去盐,切丝炒,炖肉都好吃。酸味纯正,开胃解腻去腥,一样能吃到第二年夏天。
这次柳树村跟着学的人就多了。一缸酸菜用半斤盐,做五天豆腐的钱,吃得起。
教导监督盘炕的村里人,陆陆续续回来时,林家陶罐里的柿饼,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
早饭后,林染拿出四个。柿饼的果肉呈半透明的琥珀色,咬一口,蜜糖一样的香甜。软糯的糖心在舌尖流淌,叫人舍不得咽下。
柿饼不用放糖,只是简单的削皮晾晒,在时间的作用下,就能甜如蜜,宛若天赐。
林秀菊小口小口的慢慢品尝:“县城点心铺子里卖七十文,八九十文一斤,都肯定有不少人买。”
蜂蜜可是一两银子一斤呢!这柿饼忒甜,跟吃蜜也不差多少。
林春兰一边吃,一边偷偷瞅一眼林染,她有个大胆的想法,心跳快得“砰砰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