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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我和阿染是老天做媒,天长地久的妻妻

    “阿娘?”善解人意的好儿媳,及时发问。

    林春兰压低了声:“柿子不熟的时候就能摘,鸟雀糟蹋得少,咱们若是自家种柿子……”

    谢韵仪眼眸睁大,满脸赞赏的看着林春兰:“阿娘,你可真是太聪明了!阿娘给咱家寻了一条发财的路!”

    林染:“现在天气凉,柿饼封在陶罐里,能存放到年节之后。周边县城、府城都能卖。”

    林春兰高兴得找不着北,这么大的家业,都是孩子们挣来的,她当阿娘的又骄傲又心虚。

    现在可好了,她也想到赚钱的法子啦!

    林秀菊受到启发,目光炯炯:“那是不是板栗,金樱子,拐枣,咱都能种?”

    林春兰一拍巴掌:“哎哟,老屋那边还有三颗杏子树,四颗桃子树呢,明儿我就去挖回来种下。”

    谢韵仪提醒她:“还有好几窝姜呢。”

    炖肉加了姜,味道能好上一大截。

    林染:“明年春天,我进山寻寻,有合适的树苗就带回来。只不过,树苗长到结果,至少得三四年。山里的树,结的果子也不会太多。”

    林秀菊:“三四年结果,结的不多也值,白来的呢!咱们多多的种!阿染不是有五亩荒地还没养好?咱干脆不养地了,就种树。”

    谢韵仪:“阿娘阿妈说得对!种树总比种庄稼轻松些。而且,种庄稼若是天时不好,辛苦忙活几个月,也会颗粒无收。”

    农人种地,想要风调雨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太难了。

    钦天监有记载,一个县多数时候,三年五年就会闹次灾。不管是旱是涝,庄稼都会减产。若是遇到大灾,收获的庄稼,还没有撒下的粮种多。

    报到国君那里,每年至少有二三十个县城受灾,只不过各县灾情不一而已。年成不好的时候,甚至能多到五六十个县受灾。

    林春兰:“可不是嘛,靠地里那点出息,咱家累死都盖不上一座砖瓦房。”

    这些日子,林染和谢韵仪带回来的板栗,和山里野果制成的糖,打开了林春兰新世界的大门!

    种一年地的出息,比不上山里一个月摘野果制糖,或是卖板栗得的银子多。

    也比不上阿染一个月,从豆腐生意里分到的钱多。

    林春兰现在觉得,家里之前穷成那样,都怪自己脑子不好使,只知道一门心思盯着几亩地。

    在女儿儿媳这,处处都能赚到银子!

    一早感慨完,地还得去种。

    萝卜葵菜苗比不上野草能长,得去拔草。长得密的苗得分开,种子没发芽,或是被鸟雀扒拉出来吃掉的,需要补苗。

    林春兰和林秀菊刚拿了锄头和篮子,打开门,就见柳春生远远的招呼:“春兰,秀菊,有事问你们。”

    林秀菊:“咋了?”

    柳春生:“你家五亩地的黄豆收了多少斤?”

    黄豆不用交税,林家光收回来没称重。

    不过。

    “嘶,去年五亩黄豆收了两陶缸,今年收了两陶缸还多半陶缸!”

    林秀菊觉得不对劲了!

    今年家里忙着做豆腐、盖房,黄豆种下只能抽空去扯下草。刘桂花是帮着扯了几天草,但她家也忙,去别人家地里干活,能做个面子活就不错了。

    林秀菊去割黄豆时,还跟林春兰说笑:“咱家地里的草,长得比黄豆杆壮实多了。”

    不过,她家今年的黄豆杆格外粗,没想到出的黄豆多了这么多!

    柳春生在心里盘算,两陶缸又半陶缸,比两陶缸多了多少。这是一亩地多打了多少黄豆?

    她拧着眉:“一个陶缸能装三百斤黄豆,两个陶缸就是六百斤,又多了半缸,多一百五十斤……”

    谢韵仪慢声慢气:“今年的黄豆与去年相比,一亩地多出两成半的收获。去年一亩地得一百二十斤黄豆,今年是一百五十斤,每亩多收三十斤。”

    林春兰咋舌:“这没管的地,还能收获多了?”

    谢韵仪笑:“阿娘阿妈,你们忘了,今年的黄豆地,施过堆肥。”

    “哎呀,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林秀菊一拍腿,“今年的肥,是比往年多。”

    林春兰恍然大悟,当初堆肥的时候,她和妻子其实是半信半疑的。心里希望这法子是真管用,又不敢全信。

    粪水没多,加了干草青草,里头的肥就能多了?地里多的是干草青草,咋不见地自己肥起来?

    只是女儿儿媳说有用,她们就照着做。

    肥堆出来,种下黄豆撒下去,就把这事忘了。

    没想到这肥居然起了大用!

    柳春生连忙问道:“什么是堆肥?”

    她就说呢,林家那黄豆地没人管,但苗壮豆荚多。颗粒也饱满,比她们精心侍弄的长得好多了。

    林春兰看向儿媳,这法子之前孙莲来问过,说是女儿让她来问的,她一五一十的说了。现在再说给村长知道,可以的吧?

    谢韵仪下意识的捏紧衣角,余光紧张的看向林染。

    林染叫孙莲来学,孙莲是个一根筋,她不会问为什么,自然也不会对外宣扬。甚至说不定,她都不会想这肥要怎么用。

    今天告诉了柳春生,这法子就算真正传出去了。柳春生懂其中的益处,立刻就会告知全村。

    很快,这法子就能传遍十里八村,传遍青石县,再往外……

    那整个梁国,过几年,就能多出两成的粮食!

    林染:“柳婶不如召集大伙都去听听?阿娘阿妈一起给说说,免得柳婶翻来覆去的讲。”

    还可能一天到晚跑林家来问,好几天没个消停。

    谢韵仪立刻高兴道:“我跟阿娘阿妈一起去。阿娘阿妈在台上讲,我给阿娘阿妈鼓劲儿!”

    林秀菊迟疑:“要不阿清你去讲吧?”

    这法子还是阿清告诉她们的呢。

    谢韵仪立刻低下头,羞赧的扭扭身子,小脸通红,声音低不可闻:“还是,还是阿娘阿妈讲吧。”

    林染:……

    眼睛要瞎了!

    林春兰挽着儿媳的胳膊,给自己鼓劲:“那阿清就站在第一排,阿娘若是讲错了,讲忘了,阿清给提示提示。”

    谢韵仪扬声:“好嘞,包在我身上。”

    “阿染,你也一起去吧?”谢韵仪转头招呼林染,“咱俩一起给阿娘阿妈鼓劲。”

    林染木着脸摆摆手:“你们去吧。”

    柳春生快步走在前面,去敲锣。

    一边走,一边寻思。

    之前阿清在县令大人面前,都能落落大方,款款而谈,怎么一说在村里上台,就羞怯扭捏起来了?

    想不明白,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一眼。婆媳两个挽着胳膊,说说笑笑,比一般人家母女还亲热。

    她恍然大悟,阿清这是在,帮着春兰练场面胆量呢!

    她想了想,还真是。

    之前林春兰和林秀菊两人,都是怯懦畏缩的性子。现在有女儿儿媳在一旁教着推掇着,底气足,说起话来有板有眼,很像回事了。

    阿清在县令大人面前能主动说话,那是知道阿娘阿妈顶不上,只能自己鼓起勇气撑起场面。

    她自己聪慧有本事,所以说起话来,在县令面前也不怵。

    但她自小当丫鬟长大,早已养成乖顺柔和的性子。在阿娘阿妈和婶子们面前,不需要掩饰,自然就是乖巧柔顺的模样。

    柳春生自我分析一番,觉得很是有道理。

    阿清这样的性子最好不过,在家人面前软和,一家子和和乐乐。有外*人又撑得起来,能顶事能当家。

    春兰和秀菊,真……傻人有傻福,善有善报。

    锣一响,柳树村老老小小都来得飞快。

    之前全村商量做豆腐生意响锣,月半月末发钱响锣,上次县令大人征召响锣。

    这两月,锣一响,准有好事!

    柳春生说话向来直截了当:“春兰家的黄豆,去年每亩收一百二十斤,今年每亩一百五十斤,多收了三十斤。”

    “啥,她家黄豆都没人管。”

    “我家今年每亩才一百一十斤!”

    “一百五十斤!良田精心侍弄,也才只能得这么些吧!”

    “三十斤也不算多少吧?做豆腐一天都得用一百五十斤黄豆。”

    “你个傻子,一亩地多三十斤!相当于五亩地多出来一亩的收成!你说多不多?”

    “这么多!!!”

    有人等不及了:“咋回事?春兰你们咋种的?难不成你家有种地的福气,种啥活啥,收成还高?”

    谢韵仪垂眼咬唇,种地的福气?村里人说话好好笑。每次这种场合,她都忍不住想笑。

    林春兰和林秀菊,拉拉扯扯的上台:“我家今年下的肥多,这肥是堆来的。”

    一句话,满场人云里雾里,更迷惑了。

    堆?肥除了人畜拉出来,还能跟屎壳郎似的,堆出来?

    柳春生扬声:“春兰,秀菊,你们说说这肥怎么堆。”

    林春兰:“哦,好,好。先要割青草,剁干草和秸秆……”

    柳春生家的场院前,村民双目发光,东一嘴西一舌,每个人都有话说。

    “割青草,啥样的青草,割几寸?叶子有点黄行不行……”

    “剁干草和秸秆?剁多细,为啥要青草和干草……”

    “铺一层,铺多厚……”

    林春兰和林秀菊比划不清,柳春生想了想,干脆让她们现在就堆给大伙看看。

    这么多人呢,甭管是要青草,还是干草,一人扯几把就不少。大伙一起剁,说几句话的功夫就能剁碎。

    堆肥教学进行得如火如荼,唯一没去凑热闹的林染,在自家做金刚藤手镯。

    自从谢韵仪来家里,她几乎都没有自己独处的时间。

    两人跟连体婴似的,日夜在一起,想要背着人做点什么,都找不到机会。

    金刚藤是林染砍板栗刺球时发现的,她砍了几根粗细合适的藤,撸了叶子扔空间里。

    这藤在刮去皮,打磨出来之前,看起来和满山的藤蔓没什么两样。

    谢韵仪看了几眼平平无奇的褐色藤蔓,以为是和皂角刺一样的“工具”,问都没问一句。

    这会趁人不在,林染拿出来,在两个结头处砍下,点火烧热掰弯,就是一个手镯的样子。

    金刚藤能做手镯,就是因为它质地硬实,遇热能一点点掰成合适的弯度,且掰弯后能定型。

    掰成镯子的形状,用小刀一点点刮掉皮,再细细的打磨,就能得到亮泽黄润的金刚藤手镯。

    没有砂布,林染用地头薅来的节节草,细细的打磨。

    她做得专注,门外传来林春兰兴奋的说话声时,才发现夕阳西斜,自己几乎做了一整天的手镯。

    数了数,除去不满意的,她一共做出了十二个金刚藤手镯。

    失败品和地上的杂物扫一起,仍进厨屋的灶孔里,林染走过去开门:“怎么说了这么久?”

    谢韵仪一言难尽:“老屋那边堆了三堆肥。”

    真是臭死她了,可阿娘阿妈隔一会就要问问她,找她确认下,她也不能偷偷溜走。

    这会只觉得身上的衣裳都不能要了,能跳进河里被水使劲冲刷才好!

    不过,看样子村里人都学会了堆肥。她们还说明儿就要去,喊外村的自家姊妹姑姑姨姨们,回来看她们堆。

    用不了几年,这法子就能传到大梁的各个角落。

    若不是刚出了火炕,她还想通过范嘉,快速的将这法子传播出去。

    这样也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阿染隐在背后安稳无虞,这样惠泽万民的功德,自会化为她今生来世的福报。

    林染了然:“我去烧水做饭,你们洗澡洗头。”

    六个大陶釜一起放上,全装满水烧。

    澡房一人洗澡,外头两人洗头。

    谢韵仪一人就用了三陶釜水,林染催她:“皮搓破了,看不见的污邪入内……”

    水声一顿。

    谢韵仪气急败坏:“这就出来。”

    晚饭是熏肉稻米粥,羊肉炖萝卜,一盘萝卜条,一盘肉片炒葵菜,一蒸笼豆渣麦粉馍馍。

    林家现在煮粥不光放肉,还放许多的菌子粉,吃起来咸鲜可口。

    谢韵仪和阿娘阿妈,一人吃一个馍馍就饱了。林染慢条斯理的吃掉大部分菜,两碗粥,四个馍馍。

    她从阿娘阿妈现在做饭的量,就看出来了,阿娘阿妈也知道她是个“饭缸”。

    那就……没什么好遮掩的了。

    开始几天,谢韵仪还诚挚的给她遮掩了下:“读书最是费脑子,阿染认字是别人的几倍快,得多吃才能顶得住消耗。”

    林春兰和林秀菊眼眸一亮,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假装信了。

    家里养了驴、鸡和鹅,粟米壳、稻壳和麦麸它们都吃。

    林染反复舂,多次筛,现在家里的粟米粥和麦粉,总算能不拉嗓子。

    米粒、麦粒混在麸壳里喂驴、喂鸡、喂鹅,刚开始林春兰和林秀菊还会心疼。

    现在,家里每天都有进项。只阿染,上月就分得了三十两银子,这可是长久的买卖!

    两人再看看家中,吃到明年都吃不完的粮食;杂物间十二陶罐的糖,五陶罐盐,两大箱子来不及做衣裳的布匹……

    咬咬牙,喂就喂吧。

    等吃了一个月的细面精米,林春兰和林秀菊觉着,再叫她们吃从前的米面,总觉着有点咽不下去了……

    甚至,都不愿意吃粟米了。稻米煮出来的粥,蒸出来的饭,更好吃!

    林家吃完饭,孙莲带着三十支木箭,一小陶罐鱼胶,来找林染和谢韵仪。

    “肥已经不臭了,应该是堆好了。”

    谢韵仪伸出巴掌,扭过脑袋:“停,不要在我面前说肥的事!”

    林染:“以前怎么用,这些怎么用。”

    孙莲把箭支递给谢韵仪:“三十支,你数数。”

    谢韵仪才不数。她随口说的三十支,多两支少两支无所谓。

    “还有鱼胶,怕你们着急要用,我先熬了一锅。”孙莲拿着陶罐,没有递给林染的意思,“你们要粘什么,我帮你们粘。”

    林染:“我想自己学着用鱼胶。”

    孙莲恋恋不舍的递过来陶罐:“哪里用着不合适告诉我。”

    林染进屋,给她拿三两银子:“以后有鱼胶,你还给我送。”

    孙莲搓搓手,接过银子,高兴的应下,又说:“橡子家里去了壳,晒好了两陶缸,三背篓,你要不赶车去拉过来?”

    有了这三两银子买粮,她家省着点吃,能吃到明年粟米收获。

    林染:“那三背篓先泡在河里,十天之后,吃完早饭来找我。”

    林春兰惊讶,橡子去壳又辛苦又枯燥。这一家三口怕是一会都没闲着,一直在干活。

    也不知道阿染要这东西作甚,橡子又苦又涩。闹饥荒要吃草根树皮了,才有人吃它们。还不能多吃,多吃肚子疼犯恶心想吐。

    孙莲连连点头:“我都记住了,一定给你办妥当。”

    林染:“行。”

    等人走了,林春兰感慨:“孙莲婶子是个苦命人。她在战场病了回来的,干不了重活。还带着孙梨花,孙梨花不是她亲生的女儿。”

    谢韵仪眼睫微垂,神情复杂的问:“可我听说,上次孙梨花生病,她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为了给孙梨花治病,一口粮都没留。不是亲生的女儿,也能做到这个地步?”

    林春兰:“所以说孙莲婶子是个实诚人呐。她一个病弱的,还带着个身体弱的三岁小姑娘,怎么说得上媳妇?

    孙莲独自一人,千辛万苦的给孙梨花拉扯大。好不容易孙梨花成了亲,有了秀秀,她儿媳嫌家里穷,跟人跑了。”

    林染:“啊?”

    女儿国,也有这种嫌贫爱富的狗血故事?

    女儿儿媳这么捧场,林春兰八卦得更来劲了:“跟走商的人跑的。那会秀秀才一岁,孙梨花身体又不好,孙莲老太太一个,又得拉扯孙女长大。

    上次她偷咱家麦子,我一直没骂她,也是知道她实在是没法子了。

    她养了孙梨花这么多年,跟亲生女儿没什么两样。可不就是听到一丝希望,都要冒险试试?”

    谢韵仪神情有一瞬的恍惚,嘴角弯起,讥讽的笑:“养了多年,就跟亲生女儿没什么两样么?”

    林春兰:“那可不是?你来我家才多久?在我心里,你跟阿染也不差多少。”

    谢韵仪被这实诚的话逗乐了,眨巴下眼,期期艾艾的问:“那是差多少?”

    林春兰抗不出儿媳可怜巴巴的眼神,脸一红,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丢丢的距离:“就这么点,不细看,看不出来。哎呀,阿染身上留着我的血,阿清你也是我的亲亲女儿。”

    林秀菊拿着一张羊皮过来,笑道:“我给两个亲亲女儿,各做一双毡靴。”

    谢韵仪重重的点头:“谢谢阿妈阿娘。”

    林春兰嗔她一眼:“就你礼数多,一家人说什么谢?”

    林染揉揉鼻子:“靴筒做长一些,冬日里去县城腿不冷,阿娘阿妈也都做一双。”

    十月的夜晚微凉,炕上垫了厚厚的麦秆,竹席收起来了,晚上睡觉,要盖上絮了芦花的被子。

    从空间学习完出来,林染将毛毯铺在麦秆上,上面再铺一层布单,谢韵仪才不嘟着嘴说麦秆扎人。

    麦秆睡几天,就会在炕上呈现高低不平,睡过人的状态。

    不在炕上睡,谢韵仪担心林春兰和林秀菊会发现端倪,就只在空间学习,睡觉在外面。

    学了大半夜,已经很累了,但今天谢韵仪躺了好一会,还睡不着。

    她扭头,推推林染:“我想给阿娘阿妈送个礼物,你说送什么好?嗳,阿娘阿妈生辰是什么时候?”

    林染回忆半晌,腊月初一这天,阿娘阿妈通常会给原身做一身衣裳,或是一双鞋,也有可能是做一顿饱饭。

    全看当年的年景怎样,到腊月初一这天,家里还有没有银钱和粮食。

    阿娘阿妈自己,没过过生辰。

    原身问起,她们说:“哪有阿娘阿妈过生辰的?小孩子才过生辰呢。若是一家子人多,人人都过生辰,日子还过不过了?”

    “随便你送什么?”林染没好气道,“礼物什么时候不能送?非得等到过生辰?若是阿娘阿妈九月生辰,你一个礼物还留到明年九月送?”

    谢韵仪见她不告诉自己,气呼呼的哼声:“特殊的日子更有意义啊!随时都送?那阿染你现在就给我送一个?”

    林染顿了顿,从空间架子上,拿出一个金刚藤手镯,随意塞谢韵仪手里:“给你。”

    谢韵仪呆愣半晌。

    月色透过半开的木窗,散在雪白的石灰墙面上,卧房里隐隐约约能看到,身边人的轮廓。

    阿染翻了个身,她看不见她的表情。

    手上的镯子触之温润,似乎还残留着,阿染指尖的一丝温度。

    谢韵仪下意识的摩挲,手中镯子肌理分明,顺滑柔韧,不是金银,也不是玉。

    触及到关节处,她灵光一闪,是藤木做的!

    “阿染,你亲手给我做的镯子?”谢韵仪不敢置信,她侧过身,想要撑起来看林染的表情。

    林染反手给她摁回去,不耐烦:“大半夜了,赶紧睡去。”

    谢韵仪忍不住笑出声,她晃晃林染的胳膊,在她背后脖颈吐气,一字一句,慢慢道:“阿、染、亲、手、给、我、做、的、镯、子!”

    林染没理她。

    谢韵仪又推她,语气欢快又愉悦:“阿染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不知道?”

    林染冷声:“随便一弯就是了,几息就能做一个,你没看见有什么奇怪的?”

    谢韵仪嗔她:“我才不信呢!定是阿染费了好大的,功夫,才给我做出一个,独一无二的镯子!

    为了给我个惊喜,不被我发现,也费了好大的,心思!”

    林染将剩下的十一个,齐齐放在谢韵仪手边:“喏,随意一弯就是十二个,你拿着玩,玩坏了我再弯。”

    不等谢韵仪再开口,她冷酷到:“再吵我睡觉,你一个人去空间呆着去。”

    谢韵仪没再说话。

    黑夜里,她眼睛愉悦的弯起,像是初升的朝阳,洒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碎星般闪亮。唇角也是弯弯的,弯成月牙儿。

    她一只一只,轻轻摩挲着腾木镯,想象着林染是怎么做出它们的。

    她整个人像是躺在温暖的湖泊里,身体的每一处,手心、心口、眼睛,连头发丝,都在诉说着欢喜。

    左手腕戴五只,右手腕戴五只,左手握住一只,右手握住一只。

    听着耳边绵长温暖的呼吸声,谢韵仪满意的闭上眼。

    她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乐。

    天刚亮,谢韵仪睁开眼睛,林染侧身对着她。

    谢韵仪抬眼,正对上林染挺直的鼻梁。

    她一半的脸颊陷在软枕里,另一半笼在晨光中,线条微微弯起的脸部轮廓柔和,长睫下的阴影长而密。

    阿染的眼线很长,她有一双大而饱满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下搭,使得看起来清澈平静的双眼,多了一丝看破世事的了然。

    再往下,浅麦色的肌肤下,竟然是一双偏粉的薄唇。和她整个人一样,既纯真得如初雪般无垢,又疏离得像是,仙人无悲无喜的瞥了人一眼,流光无痕。

    叫人……叫人恼怒的想亲上去,看仙人被凡尘沾染,不得脱身,嗔喜责怒,都狠狠的被人攥在手心。

    谢韵仪心底猛地一颤,她咬了咬唇,不敢再看。轻手轻脚起床,小心的拉开门,闪身到门外,再轻轻扣上。

    她走到院子里,天色更白了些,天边出现一片暖色,朝阳即将升起。

    手腕上的每个镯子都不一样。纹理不一样,有的线条轻些,有的中间的空隙大一些;颜色也是不同程度的黄,浅黄、淡黄、枯黄。

    随手就给她十二个,似乎真的很容易就做成了。

    但,每一个镯子都弯得如此自然,打磨得没有一丝一点的凝滞。

    阿染让她随便玩,玩坏了再做,但她怎么舍得。

    藤木这么硬,不知道阿染费了多大的心思,才能做成这样古朴玄灵的镯子。

    随便弯的?几息就能做一个?哼,骗鬼呢!

    她抬起手臂,初生的阳光金黄,手镯像是抓住了一线耀目的浮金,流光溢彩。

    谢韵仪看着,无声的笑弯了眉眼。

    好半晌,欣赏够了,谢韵仪回到屋内,轻轻推了推林染:“让我进去。”

    林染没睁眼,指尖却下意识的,抓住谢韵仪的手臂,送她去空间。

    谢韵仪第一次主动打开其中一个包裹,里头的东西林染给她看过,也跟她说过名字和用法。

    她找到多功能小刀,在结头处刻字,一个“染”字,一个“清”字。

    十二个手镯刻完,林染还没醒。

    谢韵仪知道,林染这是认字背书的时候太专注,所以,需要比以往多一些的睡眠来恢复。

    她在左手腕上戴一个手镯,卡在小臂上方一点的位置,这样就不容易被磕碰,也不会不小心沾上水。

    余下十一个,她拿布巾包好,和粉玉镯一起,藏在陶罐里。

    林染醒来的时候,林春兰在厨屋烧早饭,谢韵仪应该是在烧火。

    难得,小姑娘竟然比她先起来了!

    高强度的脑力劳动累人,林染揉揉额头,干脆再躺一会。

    半睡半醒间,厨屋传来谢韵仪耍赖般的撒娇声:“阿娘,阿娘,阿娘,你就告诉我嘛!”

    “阿娘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阿娘我的生辰,我的生辰可就要到了哦!没多久就要到了哦!”

    “从前是从前,从前阿娘可没有阿清当女儿。”

    “不会的,不会的,就一家人吃点好吃的庆祝下!”

    “……”

    “我嘛,我跟阿染是同一天,阿娘说巧不巧?”

    “嗯嗯,我和阿染是老天做媒,天长地久的妻妻。”

    “……”

    林染失笑,阿娘果然扛不住。

    接下来几天,整个柳树村掀起了堆肥热潮,林染和谢韵仪紧闭大门,整日在书房读书。

    是的,两个立志要考科举的人,书房终于有书了。

    为了将“师徒”名分做实,范嘉叫人从京中老宅送来了,自己读书时候用的书册和两本字帖。

    书中有不少重点标记,小册子是范嘉做的笔记,和自己读书时的思路想法。

    有银子就能在书铺买到书,进士的笔记却不是寻常人能见到的。

    这些“科举辅导书”,都是留给自家女儿孙女读书用,顶多再给亲朋好友中,天赋出众的小辈看看。

    谢韵仪随手翻翻小册子,撇撇嘴,递给林染:“阿染当个参考,做文章没甚方向时,勉强可以当个思路。”

    两本字帖都是出自名家之后,谢韵仪气鼓鼓的瞪着看了半天,不得不承认,就是比自己写得好。

    “我从前练的不是这两种字体,养成了习惯不好改。”

    她将字帖推给林染,言不由衷,“阿染初学写字,看看喜欢哪种,就选哪种练。”

    林染翻了翻:“还是用你写的吧,笔锋习惯改来改去,浪费时间。”

    谢韵仪嘴角立刻不受控制的上扬,心里乐开了花,嘴上还是继续劝:“字如其人这话有些偏颇,但一手好字,确实如一人的脸面……”

    “我只需过秀才试,字过得去就成。”林染将书本扔到一边,打断她,“以后我看的书还是你写,潜移默化,练起字来事半功倍。”

    谢韵仪彻底忍不住笑,下巴抬得高高的,嘴硬:“既然阿染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继续做阿染的夫子。”

    林染失笑,若是小姑娘有尾巴,这会都该翘到天上去了。

    不过,范嘉送来的这些“心得体会”,确实没小姑娘平时教她的内容深刻广博。

    “你要不要也写几本‘科考心得’?”林染肯定道:“绝对不少赚银子。”

    谢韵仪诧异,这法子她之前还真考虑过。

    “我没有功名在身,书铺不会出高价买。学子们即便觉着好,半信半疑,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抄。”

    林染:“那等你中进士之后?”

    谢韵仪笑笑:“进士以此得利,于官声不好。不为利,免费宣扬出去,无形中得罪不知多少小心眼的士人,凭白给自己的为官之路添绊子。”

    林染还未来得及感叹,得利阶层的对外排斥,自古以来,哪里都免不了。

    就见谢韵仪忿忿的说:“但这是不对的。我从前不需要开口,有学识的夫子随意挑选,见解深刻的书本垂手可得。从未想过寒门读书,竟如此艰难。”

    “国君求贤若渴,如阿染这般聪慧过人的璞玉,却连进学堂都难。”谢韵仪捧着脸,喃喃,“肯定是有哪里错了。”

    林染微笑:“那就等阿清身居高位后,再来想法子。眼下你还只是一个村人小媳妇,去剥点栗子,晚点做栗子糕吃。”

    谢韵仪立刻起身,剥栗子她喜欢,阿染做的栗子糕可好吃了。

    林春兰和林秀菊做饭,一日三餐都是固定的粟米/稻米粥,豆渣馍馍+肉炖菜模式。

    林染和谢韵仪吃腻了,以读书要劳逸结合的理由,接手家中做饭的活。

    林染托日日去县城的村人,买了鸡蛋回来。早餐变成了粟米粥/豆浆/豆花,煮鸡蛋/荷包蛋/炒鸡蛋/鸡蛋羹,油饼/煎饼/油条,各种组合。

    中午的馍馍,变成了包子,羊肉猪肉鹿肉油渣,与萝卜葵菜酸菜就能出十二种馅儿,再加上纯素馅的和甜味儿的,顿顿都不带重样。

    粟米和稻米做成的发糕当点心,凉了也好吃。

    林春兰和林秀菊要放驴放鹅,给最后一茬萝卜葵菜拔草,还被各家请去看肥料,忙得整日不着家。

    林染和谢韵仪大门一关,做起吃食来压根不用避讳。每样都一次做不少,留一些在外头,多的全往空间里存。

    第二天若是不想做了,随便拿几样出来就是。空间厨房的盆里,也装满了各种好吃的。

    这几天天气好,林染和谢韵仪甚至在后院,做起了草纸。

    空间里那缸泡着石灰水的麦秆,早放在西厢房过了明路。林春兰和林秀菊得知,草纸是碎麦秆做出来的,抽空还给她们剪了两缸麦秆。

    家里好东西多了,她俩习惯了不问不说,帮着掩藏。

    林家的悠哉日子,有条不紊的先前。

    县城里的范嘉,吃不香睡不着,日日盼着京中的消息。

    火炕没有经过冬日的验证,范嘉仍递上了折子。

    她诚惶诚恐的表示,之所以这么着急,奏上一个不一定可行的法子,是为天下寒士忧心。

    冬日即将到来,若是可行,无暖衣避寒的穷苦人家,早一日用上,就少受一日寒冻。

    她知道国君不会轻易下令,但有一个地方,可以早早开始验证。

    凉州府军营。

    青石县的萝卜葵菜,还能再长一茬的时候,这里已经大雪纷飞,一日比一日寒冷。

    金人历来都不会在大雪后发兵,但为以防万一,军营仍会留下一部分人,日日巡逻。

    往年这时候,是守营人最难熬的时候。

    外头的雪一日比一日厚,她们顶着风雪巡逻一圈,回到营地的时候,整个人都要冻僵了。

    这时候不能马上烤火。前辈们叮嘱过很多次,不想整个人都溃烂,就先进屋慢慢走。缓个劲了,再慢慢靠近火堆。

    这个过程实在是煎熬,屋里点着火盆,但得开着不小的缝防烟毒。

    寒风一吹,除了火堆旁,屋内跟外头一样滴水成冰,林萧好几次都觉着,自己等不到缓个劲,就要冻死了。

    今年不一样了。

    营地里的屋子暖和了!

    临近营地,往年这时候安安静静的营地,老远就能听到畅快的说笑声。

    林萧和她的同僚们眼前一亮,僵硬的步伐都加快了不少。

    营房整日都是暖和的,她们进去,慢慢喝一杯温水,冻僵的身体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这个炕可真好啊!”江雪拿胳膊肘推推林萧,“听说是你们云州府青石县传来的法子。”

    营地的火炕刚建成试用后,她们就觉得这法子妙极了。

    她们想不明白,为啥隔着一堵墙,火还能给那边一整面炕都烘热了。只纷纷感慨,想出这法子的人,真是聪明绝顶!

    营地里兴致勃勃的讨论:“营房往外扩一个小间不费事,在这边烧火,那边就能关上门睡觉,还一直有热水喝。”

    “营地整晚都有人巡逻,半夜时不时加把柴,里头就一直不会冷。”

    “哈哈哈,以前夜里巡防,要挨个看看挡门的石头还在不在。门缝开小了,还得推开,惹得睡门口的人破口大骂。往后可不会挨骂了,都得谢人半夜帮着添火。”

    结果等到第一个雪天,火炕开始正式使用的时候,还闹了一个大笑话。

    巡防队夜里添了两次柴,给全营的人都烫醒了,骂骂咧咧说她们烫猪呢!

    第二天又睡一夜才发现,夜里压根不用添柴。

    早上醒来时虽说已没了余温,但这种程度的凉,对她们这些,习惯了凉州严寒的军士们来说,压根不算什么。

    第42章 生辰快乐

    林萧抱着手中暖暖的陶杯,喝一口:“我离家的时候,没听说哪里有炕。”

    她眼里多了几分暖意:“明年春,我的五年役期就满了,到时候回家看看就知道了。”

    江雪迟疑:“你真不留在凉州?回老家种地可累人了,还得交粮税丁口税。”

    林萧看她一眼,压低了声音:“新来的谢将军,眼里只有战功,我担心在凉州种地,不安生。”

    江雪倒吸一口凉气,慌忙四顾,还好同僚们都离得远,应该没人听到。

    “要死了,这种话你也敢说!”

    江雪急得跺了跺脚,这性子叫她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回云州……

    这是说谢将军急功近利,不拿军士的性命当回事。凉州种地的屯兵们,迟早得顶上战场上,填死去后辈们的缺。

    林萧满不在乎:“我又不傻,只跟你说而已。”

    顿了顿,她慢吞吞的说:“你真要留着凉州啊?就是不回老家,去其它地方也行啊。”

    江雪迟疑:“……到时候再说吧。”

    她们这种在战场上杀过人的,退役后,只有很少一部分,能适应东家长西家短,日日为吃食暖衣忙碌的琐碎日子。

    绝大部分,还是更喜欢和交付过后背的同僚们,一起在凉州生活。

    火炕在凉州府的营地,都不需要夜里添柴的消息,传回京里,女皇立刻下令,北边诸州,家家建火炕。

    十日之后,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京中使者的范嘉,如愿以偿。

    女皇嘉奖她治下优秀,令她明年春,与新的青石县县令交接之后,去往永州府任同知。

    连升两级,且永州府是南边富庶的州府。干得好要么任一州知府,要么回京任六部侍郎,前途一片光明。

    发明火炕的林家,因无功名在身,赐黄金百两,宫中绸缎十匹,文房四宝两套,玉如意一柄。

    就连张弄瓦和吴云山,都各得了百两银子的赏赐。

    范嘉在奏折上,除了模糊自己和林染谢韵仪的师徒时间,其它关于火炕的出现,说得清清楚楚。

    林染和谢韵仪的设想,张弄瓦的支持,吴云山亲手盘第一个炕……

    描述得生动形象,以表示她这个县令,确实是对火炕给予了极大的关注,知之甚详。

    接旨是件荣耀重大的事,范嘉得了消息,就派柳禾和曾安,火速前往柳树村传消息。

    柳禾一路上激动得脸颊发红,阿娘托她照看村里的豆腐生意,她知道其中的利有多大后,就一直心中惴惴。

    她只是一个小小衙役,真要有上头的大人,看上了这生意,她可护不住。

    有几次范大人问起,她含糊过去后,后背都出一身冷汗。

    往后,可就再不用担心了!

    火坑是从柳树村出来的,连国君都亲自给予封赏,再没人敢图谋柳树村的豆腐生意。

    柳春生先是冒出一身冷汗,庆幸堆肥已经快要结束,村里不再处处都是臭气。

    紧接着,顾不上跟女儿说句话,转身往自家场院的大杨树下跑。

    “铛铛铛“,锣被敲得震天响。

    同样惊呆了的,还有林春兰和林秀菊。

    柳禾和曾安一起来柳树村,柳禾通知村长,曾安则直奔林家。

    林家刚吃完晚饭,林春兰和林秀菊在厨屋一边洗碗,一边说话。听到门外有人喊,林春兰手往围裙上擦擦,过去开门。

    围裙最开始,是林染给谢韵仪做的。

    她做饭的时候,大小姐负责烧火,总在灶孔前沾一身草木灰。换了是其她人,拍拍就算了,大小姐不行,日日都要换下来洗。

    林春兰心疼:“衣裳可禁不住这样洗。”

    洗头林春兰不管,家里就有井,一把柴火烧锅热水的事。

    好衣裳天天洗,她看了是真,心抽抽。

    林染就给做了围裙袖套。

    谢韵仪没觉着好看,林春兰和林秀菊先稀罕上了,当天就做了三套围裙袖套出来。

    围裙袖套一戴,不下地的时候,林春兰和林秀菊在家里,也舍得穿绸缎衣裳了。

    这绸缎衣裳,不穿吧,过两年看着不鲜亮了。穿吧,处处都得小心,生怕被刮坏了。围裙袖套正好给衣裳容易脏、破的地方护着。

    门开了,曾安说女皇有圣旨给林家,县令让她来通知:屋里屋外收拾利落,今晚洗头洗澡换上好衣裳。明儿一早,使者在县衙吃了早饭,就往柳树村来。

    林春兰嘴唇哆嗦:“阿,阿,阿清……”

    这样大的喜事,曾安说得老大声,林染和谢韵仪在书房,听得清清楚楚。

    谢韵仪飞快的跑出来,一手扶住林春兰,一手给曾安塞一把铜板道谢:“劳你跑一趟,家里这就收拾。”

    曾安要趁着天没黑,抓紧时间赶着驴车回城,也不多话,拱拱手转身就去寻柳禾。

    林染扶住腿软的林秀菊:“阿娘阿妈先坐,交给我和阿清来准备。”

    林秀菊抖着嘴唇,这才说得出话来:“圣、圣、圣旨?”

    谢韵仪扶着林春兰走过来:“阿娘阿妈别担心,既然是范大人差人来告知,应该是火炕的奖赏。”

    林春兰:“奖、奖、奖赏?”

    “嗯,火炕在北边诸州府能救人无数。”谢韵仪扶着林春兰慢慢坐下:“咱家做出了火炕,范大人能升官,女皇陛下会奖励咱家银钱。”

    一听说是奖励银钱,林春兰和林秀菊,就不那么慌张了。

    女皇太遥远,高高在上仰着头都望不见,银钱她们这两月可见了不少。

    儿媳说的她们懂了,这是奖励范大人,顺便给自家点银子。

    在林春兰和林秀菊眼里,能让京城宫里的女皇陛下嘉奖,那只能是范大人那样的官儿。

    自家一个烧火的灶和能烧热的床,因为新奇,能得到些许银钱就是顶天了。

    不过,那也得像县令大人吩咐的那样,洗澡洗头,屋里屋外收拾利落。

    林春兰和林秀菊气刚喘匀,柳春生敲响了锣。

    谢韵仪知道八成和圣旨有关:“咱家先不去了,阿娘阿妈去厨屋烧水,一会咱们一家洗头换衣裳。屋里我和阿染收拾。”

    林春兰和林秀菊点头,当然是接圣旨更重要。村里有事,自家没去人,村长也会亲自来说的。

    林染将六个大陶釜都装上水,扶阿娘阿妈一人一个灶墩子坐下烧水,自己和谢韵仪去看家里有哪些是要收拾的。

    林家新盖的房子,新打的家具,院子里也都是整齐的,收拾起来简单得很。

    西厢房,锁上。

    杂物房,锁上。

    阿娘阿妈那边的厢房,锁上。

    牲口房清扫下,再给院子和屋前的场院扫扫,齐活。

    两人刚拿起扫把,柳春生扛着铁锹,满面红光的,带着浩浩荡荡的人来了。

    “阿染,你们只管收拾屋子。院子,牲口房,屋前屋后都交*给我们。”

    “牲口房和屋里的院子,我们一家就够了。”林朝霞带着簸箕扫把,走得八面来风。

    她身后,柳叶扛着铁锹,柳花枝抱着陶盆,王瑶手里拿着一堆抹布,个个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行。”

    柳春生不跟她争,安排身后的村人:“腊梅,你家负责场院。彩云、张燕、流星,你们三家人多,按我划下的道道,清理阿染家这边的杂草石子。余下的,跟我去整进村的道。”

    “好!”

    满村人齐齐应和。

    接圣旨呢!

    村长说,明儿一早家家户户除了太小的孩子,都要给自己拾掇干净。换上最好的衣裳,一起到林家场院迎圣旨。

    林家人排前面,她们往后跪。

    村长说,八成是火炕的事。

    老天奶,火炕她们可会盘了!整个青石县的村子,都是她们柳树村去盯着盘的!

    既是林家光耀门楣的时刻,也是她们整个柳树村的容光,想想都恨不得高兴地跑几圈!

    清理了林家的前后院,进村的道路,再清扫各家自己的场院小巷,门前屋后。

    整个柳树村老老少少忙到天黑,又打起了火把,确认整个村子都焕然一新。

    接着又高高兴兴的打水洗澡洗头,忙活到大半夜,才兴奋的睡下。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家家户户全起来了。

    先去捡各处掉的树叶,再仔细瞅瞅昨晚有没有漏掉的脏乱地方。

    柳春生来来回回检查好几遍,这才赶回家吃早饭换衣裳。

    范嘉陪着使者一起过来的,她“学生”接旨,她没理由不来。

    圣旨文绉绉的,前面好长一段嘉奖的话。

    林家村人只记住了,后面的“黄金百两”!

    光“黄金”两个字,就给人震懵了!

    林染记得多一点,“黄金百两,宫中绸缎十匹,文房四宝两套,玉如意一柄”,她全记住了!

    使者宣完旨,就走了。

    没有功名的村里姑娘,还不值得她费心多说几句话。

    范嘉只过来说了句“有事可去县衙找她”,就跟使者一起回了县城。

    禁卫们抬过来的红漆樟木箱,就放在林家院子里的长桌上。

    林染和谢韵仪将圣旨和玉如意收起来,锁进屋里。

    余下的,一一摆开,村里人排着队来看。

    村里人还是头一次见金子呢,真的是金光闪闪的样子呐!

    还有宫中的绸缎,那色泽,那花纹,真漂亮啊!

    文房四宝……女皇陛下赏的,肯定不便宜!

    大伙都是远远的伸长脖子看一眼,可不敢靠近。这是女皇赏赐给林家的,碰坏了不得被治罪?

    等人都走了,林春兰和林秀菊还在边上看着。

    她俩也没敢动手碰:“阿染,你们收起来吧!”

    黄金是二十个锭子,每个五两,林染拿一个递给林秀菊:“阿娘阿妈收一个。”

    绸缎都是青绿、藏青、墨绿、深蓝这样老少皆宜的颜色,林染拿出四匹:“我和阿清针线不行,衣裳还得阿娘阿妈做,咱先一人做两身。”

    林春兰瞪她:“这可是女皇陛下赏赐的绸缎,咱们农家人怎么敢穿?”

    谢韵仪笑眯眯的挽阿娘的胳膊:“不做成衣裳,放的时间长了就不鲜亮了。”

    林染:“对,不能浪费女皇的心意。”

    林秀菊捧着金锭子发颤,难得鲜明反对女儿儿媳:“穿这好衣裳,我和你们阿娘都不会动了。咱们乡下人,不是下地就是做家事,平日里穿细布衣裳顶天了。

    逢年过节大喜事,闲着的时候,不还有你们上回买来的绸缎衣裳?那还许多都没来得及做衣裳呢,怎么能动女皇陛下的赏赐?”

    林春兰一个劲点头:“不能做衣裳,不能做衣裳。留着给我孙女儿、重孙女儿、玄孙女儿们都看看,咱家可是有女皇陛下的赏赐呢!”

    林染不勉强:“那这四匹阿娘阿妈先收着,咱们分开放,万一出了意外,还有一半是好的。”

    林春兰瞪她:“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林秀菊:“咱家得了女皇陛下的赏,是不是得请吃席?”

    请,必须请!

    不过,不单是林家请。

    柳春生拿着村里各家,凑的三两银子过来,依然是满面红光:“你家得女皇陛下的赏,这是咱全村的大喜事。

    大伙商量了下,用你家的场院摆席行不行?饭食从我家那边做了端过来,不用你家的院子和厨屋。”

    林家的院子可是,陈列了女皇赏赐的地方,哪能砍猪宰羊,嘈嘈嚷嚷。

    那当然好,林染塞了三两银子过去,“大伙捧场,我家都看在心里。这三两银子添上,婶子给宴席办得丰盛点。天冷了,各家再拿条肉回去吃。”

    柳春生连连点头:“你跟阿清好好读书,过两年,咱全村再给你们办席。”

    使者临近中午来宣旨,一直忙活到晚上,林春兰和林秀菊还晕晕乎乎的,不觉得饿。

    直到林染和谢韵仪端了饭食出来,她俩才乐呵呵的坐下,吃一口,笑一会。

    再吃一口,再笑一会。

    “我咋觉得跟做梦似的。”林春兰自己掐了自己胳膊一把,“疼。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日子,呵呵呵……”

    谢韵仪笑眯眯的给阿娘夹一块羊肉:“阿娘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吃完饭,谢韵仪将玉如意递给林染:“这个你随身收着,若是遇到什么急事难事,能派上用场。”

    林染接过来看,玉如意的手柄上,有一个印章:“姬盛安?”

    谢韵仪跺脚:“女皇陛下的名讳,不能念出来。”

    “当今女皇即位后,玉如意只赏出过两柄。一次是十年前,苏将军以少胜多,大败金国。另一柄,就是你手里这柄。”

    谢韵仪认真的看着林染,“有这柄玉如意在,阿染庇护林家足够了。”

    林染诧异:“女皇还挺大方。”

    谢韵仪对着东边,认真的行揖礼,满脸崇敬:“因为女皇陛下知道阿染聪慧过人,偏又出自寒门,所以亲自予以庇护。”

    她垂下眉眼,有感而发:“当年的苏将军也是少年成名,勇武过人。”

    林染:“苏将军现在呢?”

    谢韵仪叹息:“第二年在战场上中了一箭,虽无性命之忧,但伤了腿,后来又没养好,不能再领兵了。如今是兵部尚书,我朝最年轻的兵部尚书。”

    她顿时觉着,自己实在是不该提苏将军,忙道:“阿染又不会上战场,定然会平平安安,事事顺遂。”

    林染将玉如意收到空间,问:“赏赐的黄金能用吧?兑换银子,打首饰这些。”

    布匹能做成衣裳穿,她知道了,但阿娘阿妈不让动。百两黄金,总不能也放着当摆设吧?

    谢韵仪笑:“能是能。不过,你得先说服阿娘阿妈,不给孙女儿,重孙女儿,玄孙女儿们留着。”

    林染想了想:“先放着,金灿灿的确实好看,银子花没了再用它们。”

    办宴席的事,不需要林家操心。

    不过,林染也没闲着。

    吃过早饭,孙莲就来了:“泡在河里的三筐橡子好了,你去拉回来吧。”

    林染赶着车,跟着孙莲到杨树村那边的河段。

    “我去捡橡子,发现有两种不一样的。一种偏圆果实大些,另一种偏长,果实小些。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用,就给分开了。”

    林染:“都一样用。”

    谢韵仪微笑着称赞:“孙阿奶做事真用心。”

    孙莲不好意思的摆手:“不耽误你们的事就好。”

    林染:“你喊上秀秀和梨花婶子,去我家一趟。”

    孙莲:“行,你们先走,我们这就来。”

    就几步路,走过去不费劲。林家富贵,若是叫村里人看见她一家子做林家的驴车,又要跑来问东问西。

    孙家三口到林家时,林染和谢韵仪已经在磨橡子了。

    推磨林染一人就够,孙家三口坐在一边,一脸懵。

    谢韵仪喊孙梨花帮着往磨盘的孔里放橡子,自己去厨屋拿了甜馍馍和栗子糕,给孙秀秀吃。

    孙秀秀努力把视线移到一边,她极少去别人家做客。但阿奶教过她,不能吃别人家的吃食,因为自家还不起。

    谢韵仪想了想,放陶碗里,拿小竹篮装了,递给孙莲:“我家最近喜事多,给村里孩子们都发过糖,这是给秀秀的。”

    孙莲这才收下了。

    孙秀秀露出个甜甜的笑:“谢谢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

    谢韵仪故意板着脸:“又不是你阿染姐姐给你的,你谢她干嘛?”

    孙秀秀眨巴下眼:“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是妻妻呀,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谢韵仪乐了:“这话我爱听,以后常来,阿清姐姐给你糖吃。”

    孙秀秀十分认真:“阿清姐姐和阿染姐姐是我家的大恩人,过年的时候,秀秀来给你们拜年。”

    谢韵仪又拿出两块栗子糕给她:“你阿染姐姐一会要找你阿奶和阿娘说事情,晚上在我家吃饭,你先吃着。”

    孙莲忙道:“你们有什么事直说就是,饭就不吃了。”

    林染不容分说:“晚上吃橡子豆腐,跟我要和你们商量的事有关。你们也听说了吧,我家得了女皇陛下的赏。我请全村人吃席呢,不差留你们在家吃顿饭的。”

    孙莲这才不推辞。

    孙秀秀小小的咬一口栗子糕,立刻瞪圆了眼睛。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食物!

    好甜!跟过年的肉一样好吃!

    她舍不得再吃第二口,看一眼谢韵仪,偷偷放进兜里。等回家,和阿奶阿娘一起分着吃。

    橡子兑水磨成粉,再用水清洗几次,浆水放到一边沉淀。滤出来的渣在簸箕中摊开,放院子里晒。

    林染洗干净磨盘:“浆水沉淀到傍晚差不多了。我先跟你们说说我的想法,你们合计合计。”

    有太阳晒着,院子里比屋里暖和,林染就在一边坐下。

    “浆水沉淀出来的粉晒干,不受潮能保存大半年,也能当粮食吃。”

    孙莲惊了:“能当粮食?”

    林染:“对。晚上我们试试这个橡子豆腐。若是苦涩味没去完,粉再兑水搅拌沉淀。反复沉淀换水,能完全去除苦涩味,人吃了也不会肚子不舒服。”

    孙莲恍然:“这个橡子豆腐跟黄豆做的豆腐一样,能卖钱?但捡橡子、去壳费时,阿染是想让我们给你,泡好的橡子果实?”

    但她又疑惑,那直接把泡好的橡果拿回来就行了,让她家三口在这看着磨粉作甚?

    “是能卖钱。我不要橡子果实。橡子豆腐你自家做了吃或卖都行。”

    林染指着簸箕上过滤的残渣道,“那个可以用来养猪,我买猪仔,你家帮忙养。猪仔卖了银子,我要五成。”

    孙梨花小心翼翼的问:“养多少只?若是养死了呢?”

    林染毫不犹豫:“先养五头,养死了算我的。”

    孙莲:“那不成,你得八成。”

    她家只是捡橡子,剥橡子,费些时间精力,磨橡子可以用小磨盘慢慢磨,这些活她和梨花都能做。

    橡子豆腐肯定能吃,若是还能卖钱,不管能卖多少,她家都是白得了林家的方子。

    橡子渣能喂猪的话,打猪草的活计就不重,怎么还有脸拿养猪的五成利。

    林染不同意:“我说五成就是五成。我有我的考量,不好跟你多说。”

    孙莲想要反驳,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梗着脖子道:“不成,我家占你家便宜的事不能干。”

    孙梨花拉了拉阿娘的衣角,小声道:“听阿染的。”

    孙莲气得涨红了脸:“你猪油蒙了心?我说不成就是不成。”

    孙梨花满脸通红的看向林染。

    林染指指门口:“你们去场院上说。”

    母女两一前一后的出门,留下孙秀秀要哭不哭的看着谢韵仪。

    谢韵仪拍拍她的肩膀:“她们不是吵架了,是你阿奶脑子轴。你多跟你阿娘学,可别跟你阿奶一样,不知变通。”

    孙秀秀满脸不赞同,小小声:“哦。”

    她阿娘好,阿奶也好。阿奶才不是脑子轴,不知变通,阿奶说她是有原则。

    门外。

    孙莲都要气死了,斜着眼睨女儿:“说什么?”

    孙梨花无奈道:“阿娘你想想,一只小猪崽三百文,一头猪喂一年一百斤,差不多能得二两银子,两成利是四百文。”

    孙莲瞪她:“你这不是算得清楚,养一头猪,咱家二成利就能得四百文,这还少?”

    孙梨花耐心的解释:“一只猪崽养三四个月,养死了,只要不是发瘟病死的,卖肉就能得六七百文……”

    孙莲忙打断她:“呸呸呸,咱仔细着养,才不会养死。”

    孙梨花:“阿娘先听我说完。我是说,若咱家是那黑心的,给阿染养猪,养个三四月,五六月,就弄死一头,比养一年再卖,得的银钱多多了。”

    孙莲瞪眼:“咱家若是这种黑心的,阿染会找咱养?阿染又不是傻的,这猪养着养着就死了,她还能再交给咱养?”

    孙梨花:“阿染信咱才给咱养,这我知道。可阿染会不会觉得,利益动人心?咱家现在是老老实实养,哪一天心变了,一年死上一两头,慢慢再多死两头?”

    她顿了顿,幽幽的道:“阿娘知道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方才不也怀疑,我为五成利动了心?

    若是一只猪崽养一年,咱家能得一两银子,阿染还能觉得咱家不尽心养?

    我知道阿娘是感激阿染,不愿意占林家的便宜。可阿染既然找了咱家,就是想让咱家帮忙养。

    阿娘也不能保证,阿染若是找其她家,就一定不会遇到变心、黑心了的吧?

    倒不如咱家来养。

    咱家能保证比别家尽心。阿娘若是过意不去,多给阿染熬些鱼胶就是了。”

    孙莲挠头,不确定道:“你说得好像也有点道理。”

    孙梨花笑了:“阿娘不如问问阿染,她需要多少鱼胶?”

    孙莲连连点头,面上露出来笑模样,转身进屋说:“五五分是孙家占了你家便宜,阿染你还要多少鱼胶?我想想法子,再多熬一些。”

    林染笑:“越多越好,以后每年也都要。”

    孙莲心下一松:“梨花鱼胶也熬得好,秀秀也早早就让她学起来。以后只要阿染还要,我们一家都给你熬鱼胶。”

    她明白,林染这是给她一家指了条生路。

    梨花做不了重活,秀秀还小,她也老了,指不定哪天就成了梨花和秀秀的拖累。

    她们一家三口,本就填饱肚子都难。在秀秀长大,能撑起家之前,家里禁不住一点风浪。

    今年若不是有林染几次生意的照拂,她家的日子,不知要过得多难。

    幸好,女儿挺过去了。

    女儿有了这条路,她就是立时死了,也不愁女儿养不活秀秀。

    孙秀秀见阿娘阿奶脸上都有了笑意,高兴的附和:“秀秀给阿染姐姐阿清姐姐熬鱼胶。”

    林家今晚的主食是羊肉萝卜包子,菜有猪肉炖橡子豆腐,橡子豆腐炖葵菜,羊肉炖橡子豆腐。

    孙莲不好意思的搓手:“让你们破费了。”

    林春兰和林秀菊也是练出了几句场面话:“可没有特意为你家买肉,就三个菜,招待不周多多包涵。”

    “你家听阿染一句话忙活这么久,我们当阿娘阿妈的,先说声对不住。咱们都是实诚人,往后咱两家可要常走动。”

    孙家三口都小口小口的尝着包子,菜也是专挑葵菜和橡子豆腐吃。

    林秀菊和林春兰忙给她们碗里夹肉。

    孙梨花笑道:“这橡子豆腐只一点点苦味儿,估计再换两次水就更好吃了。”

    沉淀出来的粉看着少,可一碗粉,就能做出一大盆橡子豆腐出来。这橡子豆腐软糯滑嫩,带着一股清香味儿,绝对好卖。

    林春兰连连点头:“解腻也爽口。若是卖的话,怎么说也是新吃食,十文一斤,我看行。”

    她这是根据豆腐得出的结论。

    橡子不要钱,但做成豆腐也不容易。关键这也是新吃食,味儿也不差。

    孙莲迟疑:“阿染,阿清,你们说多少钱一斤合适?我觉着比不上你们卖的豆腐,光扮相上就不如豆腐喜庆。”

    林染想了想:“橡子豆腐的做法瞒不住,你们刚开始可以卖八文一斤,若是有别家也做出来了,就五文、六文一斤,赚个辛苦钱。”

    谢韵仪:“不如橡子捡回来直接磨粉,只要瞒住浆水反复换水沉淀去除苦涩味的法子,橡子豆腐短时间内,应该没人能做出来。”

    孙梨花喜道:“浆水原本就泡在水里,我家要是都夜里换水,应该能瞒一阵。”

    孙莲一拍腿,高兴得脸上褶子都深了:“那三框橡果泡水的时候,我怕人瞧见觉着奇怪,也避着村里人来着。”

    林染:“橡子豆腐的事我家不管。春上天气暖和了,我买小猪崽来养。”

    吃完饭,除了谢韵仪早上给的甜馍馍和栗子糕,林春兰和林秀菊还硬塞了六个羊肉萝卜包子给孙莲:“好不容易来我家做次客,不吃饱就走像话吗?”

    “收了你家三框橡果,我家可有客气半句?”

    “婶子再跟我们说客套话就外道了,若不是把婶子当亲近的长辈,就这几个包子也拿不出手是不是?”

    孙莲说不过她俩,感动得眼泪汪汪的回去了。

    谢韵仪捂着嘴偷笑:“阿娘阿妈没白拿各家的菜。”

    村里人都看重庄稼,林春兰和林秀菊尽心尽力教大伙堆肥,人人都感谢。

    这不,今儿东家得了一篓菌子,要送她们一碗。明儿西家去县里买斤鸡蛋,要给她们塞两……

    林春兰和林秀菊听多了送礼的话,也能说得叫人不忍拒绝了。

    林家场院上,热热闹闹的宴席过后,今年的第一场雪来了。

    风向一变,还不是太冷,柳树村家家户户就烧起了炕。

    若不是怕被人骂矫情,她们早想烧上试试了。自己去三个村子教导监督建的火炕呢,做梦都想知道,冬日里躺着是不是真能暖和一夜。

    炕是烧热了躺下的,睡下的时候还有些小心翼翼,怕炕突然塌了,一家子要被烫着。

    但冷天里,外头寒风呼啸,背后有持续不断的温热传来,那感觉可真是安逸得叫人喟叹。

    于是,本以为自己会一晚上睡不着,正好半夜起来添把柴的柳树村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前几天收到国君赏赐,谢韵仪就知道,火炕的效果已经在北边经过了检验。但真躺在了温热的炕面上,她依然兴奋了好久。

    “阿染,原来烟真有这么大的热量!”

    “阿染,我今天不去空间睡了,我要在炕上躺一晚上!”

    “阿染,你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林染在空间里练字,头都不抬,抽空回了声:“嗯。”

    等谢韵仪闭眼不说话了,林染揉了揉手腕。每日坚持练习,她的字也写得像模像样了。

    “系统,你看我这样日夜勤学苦练,童生的功名就快要拿到了。你是不是该鼓励一下?”

    系统没理她。

    林染垂眼,是她许久没跟系统讲理,技能生疏了,还是系统又升级了?

    “系统,纺纱机和织布机的工艺复杂精细,我从头到尾摸索,恐怕需要不短的时间。正好学习需要劳逸结合,我从现在就学习木匠的手艺,怎么样?”

    【生产工具的改进是在一次次摸索中完成的,宿主积极主动学习新技能,系统为宿主申请工具一套。】

    空间出现一个大大的工具箱,里面锤子、锯子、钳子、凿子、刨子、墨斗、锛子,锉刀……各种型号式样的,那叫一个齐全!

    “系统,你也知道我是一个新手,别的步骤不精细影响不大。关键部分打磨不够光滑,影响的是整个纺纱机和织布机的效率是吧?

    我顶多是做出一个成品,召集其她工匠仿制。她们都是老手艺人,自然用不上,我就不行了……”

    系统雪花屏。

    林染:“我还需要电磨机、抛光板、砂纸和几副护目镜和几双劳保手套。”

    “安全第一啊!”林染指责系统,“你居然连护目镜和手套都忘了!”

    雪花屏一阵扭曲。

    五分钟后,林染要的东西,系数出现在空间里。

    林染:“你是个有人情味,懂得变通的好统,智能等级简直高出了我的想象!你放心,我一定辛勤劳动,刻苦学习,早日为你挣得KPI,让你成为系统中的精英统!”

    一晚上过去,外头的雪没过了脚踝。

    往年遇到下雪天,那定是要继续睡的。起来冻得发抖,干不了活,不如睡到肚子饿得打鼓,再起来烧饭。

    吃完继续睡,一天一顿饭就够了。

    今年的青石县必然不一样。

    炕上还留有余温,屋内也比记忆中的雪天,暖和不少。至少手伸出来,不会很快就冻僵。

    老人和当家人立刻起了,家家户户都做了同样的决定。就在卧房外的灶上烧水煮早饭,家里人都到卧房来,这样一整天都不挨冻。

    “哎呀,这炕还真是个好东西!”

    “当初师傅来教,我还不信呢。若不是抵徭役,我家还真不会砌上。”

    “可不是,我还琢磨着过了冬日就给拆了!”

    “早知道炕这样好使,做黄土砖的时候我就多上点心了。我家的炕估计只能睡过这冬,明年还得重新砌。”

    “活了大半辈子,我这是头一次知道冬天还能不冷!”

    “哪天路过柳树村,我得带两把菜去,谢谢柳树村的师傅……”

    有炕砌窄了的,后悔不迭。

    而听了柳树村教导师傅的话,炕砌得足够宽的人家,已经决定了:一家人晚上在一个炕上睡觉。白天掀开炕席,搓草绳麻绳、打草鞋、纺麻线、做针线……

    还有舂米。

    卧房不冷,舂米出了汗也不会轻易就发热生病。

    若是真没什么活干,睡呗!

    暖融融的屋子多好睡!

    柳树村的活多得干不完。

    村长昨天就通知了,下雪不影响做豆腐。雪天豆腐不容易坏,做完,往外头一冻,攒个几天,雪停后,一起挑出去卖。

    做豆腐的大屋里,煮豆浆的灶火整日不停歇,一长排的炕上,坐满了来蹭热气的村里人。

    前两月先是收黄豆,接着就是翻地,种萝卜葵菜,收萝卜葵菜,做豆腐卖豆腐,盘炕教人盘炕,堆肥……

    天天忙得脚打脑后勺,今年过冬的柴火,还真没往年准备得多。

    青石县县城。

    范嘉一早起来,心情大好的对着眼前的雪景吟诗一首,请县里的读书人齐聚县衙,撰写县志。

    往年冬日冷清的街道,因为火坑都热闹了起来。更不用说青石县的火炕上奏国君,使得无数百姓能暖和过冬。

    这样大的幸事,当然值得在县志上浓墨重彩的添上一页。

    张弄瓦如愿以偿,喜得吩咐女儿这就去买猪买羊,等雪一停,就去母树下祖坟。

    吴云山的名字也被记了上去,有相熟的邻居得到信,拿着鸡蛋来给她报喜。

    “我就是一垒砖干活的。”她憨憨的笑,“都是听张师傅和林家姑娘的。”

    李翠翠眉开眼笑的张罗年礼。

    从林家回来,她家先是给县衙和城里的富户盘炕,接着又给邻里街坊们盘。

    炕没盘完,请她家盖房的人,都排到明年去了。

    如今,青石县家家盖房,首选吴大匠。尤其是盖砖瓦房的,宁可等两年,也要吴大匠亲自带人去盖。

    一场雪,让整个青石县都热闹了起来。

    谢韵仪睁开眼,下意识的摸摸身下的炕。

    真好,还是温温的。

    她脸上扬起开心的笑。

    林染推开门,雪地上的阳光,倾撒在小姑娘雪白的脸颊上。

    那双灿烂的眼眸和粉嫩的唇一起弯着,像是天真无邪的公主,从美梦中醒来,对第一个看见的人,高兴的说:“你好!”

    “起来吃长寿面。”

    “生辰快乐。”

    谢韵仪呆了呆,收起了笑,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眼里闪过一丝懊恼:“阿染,生辰快乐。”

    她前两天还记着日子,想着今天要起个大早,亲手做早饭给林染庆祝生辰来着。

    昨晚一兴奋,就给忘了。

    林染微笑,递出一串珠子:“送你的生日礼物。”

    第43章 因为有阿染心疼我

    装玉如意的盒子是紫檀木做的,底部还挺厚。林染昨晚工具齐全,切了一条下来,磨成了珠串。

    原本她是打算磨藤珠的,正好得了紫檀……反正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磨成珠子。

    谢韵仪双手接过去,珍惜的套在手腕上,眼里笑出星星:“谢谢阿染。”

    林染:“不谢,还可以磨四串,你随便玩。”

    谢韵仪对林染式别扭已经有了对策:“剩下的不磨珠子,可以做发钗,还可以雕一个你。”

    林染斜眼睨她,看在今天是生辰的份上,不跟她计较。

    谢韵仪转身翻开枕头,拿出她前两天完成的礼物,脸颊微红:“这是我送你的荷包。”

    林染接过来,仔细观察:“这大鹅怎么是彩色的?你这不会绣的是鸳鸯吧!”

    谢韵仪:……

    “咱家也没养鸳鸯啊!”谢韵仪别过脸,“我从前又没绣过什么,能照着咱家大鹅绣鸳鸯,已经是心灵手巧了!”

    林染点头:“是比我强多了。”

    她系在腰间,随口问了句:“是能用的吧?”

    林染一时心血来潮做的藤镯,足足十二个。本意是想着谢韵仪玩坏了还有,谁知道她珍而慎之的收藏起来了。

    每次看见那个藏了粉玉镯和藤镯的陶罐,林染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谢韵仪一怔,她把手臂上的藤镯撸下来,晃晃手腕:“珠串我明天再收起来,藤镯每天都戴着玩。”

    林染:……

    早知道,多做几串珠子。

    明明出身富贵,自小什么样的珍贵礼物没得过?偏……连不值钱的藤镯都这么珍惜。

    早饭是林染做的长寿面。

    林春兰和林秀菊也是一大早就起来了。

    女儿儿媳生辰,家里日子又好过,她俩昨晚就想好了,一早就做鸡蛋肉片汤吃。

    肉片上的油脂刮掉,女儿儿媳都不喜欢大油。陶釜里放姜片,水烧开,肉片滑下去,再打八个鸡蛋。

    最后尝尝味,添点盐,撒葱段。

    这做法是跟林染学的,上次村里一起吃宴席,各家都提一条羊肉,一条猪肉回来。

    林染切下瘦肉,这么烧了一锅肉汤。

    林春兰和林秀菊觉着,天凉的时候,吃上这样一碗肉片鸡蛋汤,日子赛过神仙。

    阿娘阿妈做肉汤,林染将昨晚放在油里浸着的面团拿出来,揪面条。

    荤油遇冷就凝固,林染烧水化开。揉好的面团浸到油里后,拿到屋里的灶台上热着。

    又担心热一晚上,给面条热坏了,林染半夜偷偷收进了空间里。

    这会拿出来,油还是热的。

    浸了油,加了不少盐的面团韧性好得出奇,好像怎么拉都不会断。

    四块面团,每块都揪成了一根面条,一边揪一边往沸水里仍。

    等最后一根面条也熟了,林染再小心翼翼的夹起来,放进阿娘阿妈拿过来的肉片鸡蛋汤里。

    八个荷包蛋,谢韵仪碗里两个,林春兰和林秀菊碗里各一个。其余四个,全是林染的。

    倒不是林春兰对女儿儿媳区别对待,纯粹就是林染吃得多。

    她自己揪的面团,就是另三个的三倍大。她的肉片鸡蛋汤,林春兰是拿陶盆盛的。

    林染自己都觉得……嗯,看着就想笑……

    谢韵仪洗漱完过来的时候,厨屋的圆桌上,已经摆好了三碗一盆,热气腾腾的长寿面鸡蛋肉汤。

    林春兰和林秀菊笑意盈盈的,跟女儿儿媳说:“生辰安康,平平安安。”

    “这是长寿面,整根面条都要吃完。咱家一家都健健康康活到一百岁。”林染咳一声,“手艺不行,面条做得有点粗。”

    林春兰笑:“阿染做的这个面寓意好,一碗里头就一根面。”

    林秀菊问:“吃的时候,是不是也不能咬断。”

    林染:“断不断都没关系,吃完就行。”

    她这么说,一家人自然都舍不得咬断。

    小心翼翼的吃完面条,抬起头来,相视笑笑,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林染突然觉得,这也是她的家人。

    她的生辰也是腊月初一。她奶奶记的是这个日子,她后来就只在这天,和奶奶一起过生日。

    而父母,会在另外一天,每人给她打一笔钱,让她自己买喜欢的礼物,就当是为她庆祝了生日。

    她没什么不高兴的,那对父母生日,她也是这样对待的。

    小时候是奶奶给她做长寿面,大了就是她自己做。

    她不在乎自己能活多少岁,只希望奶奶能长命百岁。

    “阿染,你怎么了?”谢韵仪轻声问。

    林染回过神来,眨了眨眼中的水汽,笑道:“被我自己的手艺,好吃得感动了。”

    林春兰揉了揉眼角:“以后咱家不管谁过生辰,都这样吃。”

    她和妻子的生辰也该这样过,全家一起分享福气和长寿。

    谢韵仪重重的点头:“好。”

    林春兰和林秀菊,给女儿儿媳的生辰礼物是一样的:一身绸缎衣裳,一身细布衣裳,一件羊毛坎肩,两双足袜,一双布鞋,一双羊皮靴子。

    满满当当,一样样,都是她们对女儿儿媳的喜爱和祝福。

    林染看着阿娘阿妈一件件抱出来,放到卧房的炕上,惊讶的问:“阿娘阿妈什么时候缝的?”

    针脚密实,细布衣裳的领口和袖口还绣了祥云,布鞋是千层底的,靴子更是不好做。

    林秀菊笑:“有空就缝。”

    林春兰笑眯眯道:“手上闲着就能做针线,放驴放鹅的时候,做豆腐等着点浆的时候,什么时候都能缝。

    绸缎衣裳,羊毛坎肩和靴子不好拿到外头去缝。

    这不卧房里亮堂,我和你们阿妈年纪大了觉少,每天早晨在炕上做一会,也就做完了。”

    谢韵仪胸腔激荡,她抹了抹眼泪,带着哭腔:“阿娘阿妈做得这样好,我都舍不得穿了。”

    “傻孩子,阿娘阿妈还给你们做呢。”

    林春兰拍拍儿媳的手臂,笑眯眯道,“家里那么多绸缎细布,不给我漂亮儿媳穿,留着老鼠啃啊?”

    林染脱了布鞋:“我试试靴子。”

    她穿好走两步,惊喜道:“刚刚好,穿着特别舒服。”

    林*春兰眉眼都是笑:“阿娘特意跟你们柳婶请教的做法。你那不是还有猪皮鹿皮?拿过来,阿娘给你们做猪皮鹿皮靴子。猪皮抗造,上山穿。”

    谢韵仪脱下絮了芦花的袄子,将羊毛坎肩穿在里面,手掌夸张的扇风,笑着喊:“太热了,热得都要出汗了!阿娘阿妈给自己做了没?”

    林秀菊微笑:“做羊毛坎肩快,这两天就做出来了。”

    林染:“阿娘阿妈的羊毛靴子也要快些做出来,雪化了再去柳婶那边做豆腐,湿了鞋该冻脚了。”

    林春兰舍不得给自己做皮毛靴子:“那边也暖和着呢。湿了一会就干。”

    “过阵子就该办年货了吧?”谢韵仪走到林春兰身边坐下,满脸憧憬,“到时候咱们一家,赶着小栗子去县城,买好多的年货回来。若是阿娘阿妈没有靴子,再一下雪,路上可不好走。”

    林春兰想象下,一家人齐齐去县城买买买的场景,立刻激动了:“做!做靴子!咱一家一起去县城办年货。”

    说起来,从八月份开始,家里就有银子了。屋里藏着上百两银子,每月还有做豆腐的银子拿。

    但林春兰和林秀菊愣是,一次都没去过县城花银子。

    做豆腐一天不想耽误,家里有什么要买的,都是喊女儿儿媳去县里买。

    此刻想要花银子的快乐冲上脑门,她俩恨不得明儿路上好走了就去一趟。

    今儿林染和谢韵仪生辰,林朝霞带着女儿儿媳去点浆,换妹妹妹媳在家操持。

    雪天没什么事,吃了饭,喂了驴和鸡鹅,林春兰和林秀菊就回屋。给自己做羊毛坎肩、羊皮靴子去了。

    林染决定给自己放天假:“咱们去捕鸟。”

    谢韵仪立刻眉开眼笑的跑进书房,拿弓箭。

    林染:……

    也行吧,不耽误她拿簸箕捕鸟。

    廊檐外,拿木棍支起来的簸箕下,撒半把麦子。簸箕外也撒几颗,引鸟雀进来,麻绳一直拉进屋里。

    “若是有鸟雀进了簸箕,你这样轻轻一拉。”林染拉动麻绳,小木棍倒下,簸箕随之盖下来,“就有可能抓住鸟雀。”

    谢韵仪立刻放下了手里的弓箭,双眸放光,飞快的跑出去将小木棍重新支好。

    林染失笑,将手里的麻绳递给她。

    谢韵仪拿席子铺在地上,不嫌冷的趴上去,慢慢掩住门,只留下一条缝隙:“阿染你躲起来,别吓到了鸟雀。它们见到人,不敢来。”

    村里离山近,鸟雀多得很,别说怕人了,赶都赶不走。

    不过,林染还是往后退了退。

    林染记得谢韵仪说过,说她从小天不亮就起,学文习武到三更才睡下。

    那她小时候肯定没玩过什么游戏,所以,这会才对一个捕鸟的游戏这么热衷。跟个小孩子似的,趴地上还要支起小腿,高兴得晃来晃去。

    雪天鸟雀不好找食,很快,院子里就有麻雀发现了雪地上的麦子。

    两只麻雀昂起头,抬起爪子,四下观察。

    没发现危险,它们飞快的低下头,啄食麦子。眼前的麦子啄完,小爪子上前几步,来到簸箕前。

    一只麻雀歪着小脑袋看,先找簸箕外的麦子吃。一边吃,一边忍不住看看簸箕里面的。簸箕外的麦子吃完,它小心的抬起爪子,走近簸箕,又退出来四下观察,似乎是在确认有没有危险。

    半晌,另一只麻雀忍不住了,率先冲进簸箕里,飞速的“笃笃笃”啄食麦子。它显然是没少吃过晒场的粮食,一点不贪心,吞进几颗麦子,迅速转身,翅膀一张就要飞出去。

    可惜,已经晚啦。

    谢韵仪一直屏息看着,眼都不敢眨一下。这会终于两只麻雀都走进了簸箕下,她猛地一拉绳,飞快的爬起来,往门外冲,大喊:“阿染,抓住了!抓住了两只!”

    簸箕抬高一个小缝,谢韵仪毫不犹豫的伸手进去,一把抓住一只麻雀,高兴得脸都红了:“活的!阿染,拿绳子来!”

    两只拼命扑腾的麻雀,都被栓住脚。林染将它们放进藤框里,问:“还继续抓鸟么?”

    谢韵仪小脸兴奋得通红,狠狠点头:“抓!”

    又拉了两次绳,一共捉住五只麻雀。再等了许久,都不见有麻雀来,谢韵仪才意犹未尽:“麻雀好养么?”

    林染没养过,记忆中,村里孩子们抓住麻雀,都是烤着吃了:“应该不好养,你看它们还在扑腾。”

    “那放了它们吧。”谢韵仪走到藤框前蹲下,“今天阿染生辰,我不杀生。”

    林染微笑:“不也是你生辰?”

    谢韵仪抿着嘴笑,眼睛澄澈晶亮:“对,也是我生辰。所以你们这些小麻雀今天命大,命里不该死,还能吃到粮食。”

    说着,她解开麻绳,一只只放它们走。

    小麻雀们瞬间飞远了,有一只胆大的停在院墙上,回头奇怪的看一眼两个人类。

    谢韵仪挥手:“你快回家吧,下回可别再嘴馋了。”

    她探出头去,见阿娘阿妈那屋没动静,朝林染狡黠一笑,招招手:“咱家小鸡小鹅,还有小栗子,今儿也该为我们高兴下。”

    林染秒懂,去牲口房前拿喂食的簸箕。

    谢韵仪打开杂物房的门,抓几把麦子,又舀一瓢黄豆,再往阿娘阿妈的房门看一眼,催促林染:“快走,阿娘阿妈发现了,就说是你要喂的。”

    林染哼声,不搭腔。

    谢韵仪先去喂驴:“小栗子,今天是我跟阿染的生辰。我好高兴,你也要跟着一起高兴,懂吗?”

    小栗子见到黄豆,急忙探过头来:“嗯昂,嗯昂!”

    谢韵仪笑着喂它吃完,那边鸡和鹅早已等不及了。

    乱七八糟的“咯咯咯”和"嘎嘎嘎"此起彼伏,扑腾着翅膀闹成一团,一个劲的催着要吃的。

    谢韵仪一边撒麦子,一边教它们:“咯咯咯咯,嘎嘎嘎嘎,这样叫,要说生辰快乐,长命百岁。”

    正午的太阳暖,雪开始化了。

    林染招呼谢韵仪:“咱们堆一个雪人吧。”

    谢韵仪眼眸瞬间又亮了几分,顾不得再教鸡和鹅说话:“堆两个,不对,堆四个!”

    院子里的雪不够,她俩换上靴子,拿了藤框去场院上扒雪。

    谢韵仪这会一点不觉得冷,直接用手捧雪:“有一年也是下雪了,她们都在院子里打雪仗,笑得欢快极了。

    我课业没写完,忍不住偷偷出来看,被阿……镇北侯发现了。

    她把我关进祠堂里,说镇北侯府未来的荣耀都在我身上,我怎么能贪图享乐。我还后悔了好久,怪自己管不住自己。”

    “哎,谁知道侯府的荣耀,其实跟我一文钱关系都没有。”谢韵仪叹气,“白后悔了。”

    林染团个雪球砸她:“学会了的本事都是你自己的,后悔什么。现在可没人管你,把你当年想玩的,玩个够就是了。”

    谢韵仪拍掉肩膀上的雪,竟然反常的没有“报复”回去,而是蹭的跑到林染身边,高兴的问:“阿染和我一起么?”

    林染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行吧。”

    四个雪人堆在院子里,排成一排。其中左边两个,右边两个都紧紧挨在一起。

    谢韵仪兴致勃勃的给它们装上眼睛和嘴巴:“这是阿娘阿妈,这是你和我。”

    每个雪人的眼睛和嘴巴都弯弯的,看着都在开心的笑。

    林染过来搓她的手:“冷不冷?”

    “不……冷,有点冷。”谢韵仪伸出两只手去,歪头看着林染,“阿染给我搓搓就不冷了。”

    林染面无表情的睨她一眼,给她冰凉的手搓热,嫌弃:“这么大个人了,不知冷热?”

    谢韵仪得意的笑:“因为有阿染心疼我。”

    今天生辰,所以阿染的耐心似乎格外好呢!

    林染冷哼:“自己都不知道心疼自己,还指望别人心疼你?我只是不想你冻病了,给我添麻烦而已。”

    谢韵仪笑着“哦”一声:“雪人堆完了,我们还能玩什么?”

    林染看看天色,离做晚饭还早:“饿不饿?”

    谢韵仪摇头:“早饭吃的太饱了。”

    林染也觉得,不太饿。

    “那去做面脂唇脂。”

    要不是风吹得脸皮干燥,她都把这事忘了。

    林染都要为自己,强大的适应能力鼓掌了。

    她一个精致女生,到这吃不饱穿不暖的地方,日子过得连擦脸油都忘了!

    不过,林染瞅瞅自己的手,再摸一把脸,这么粗糙的皮肤,还是这两月在家读书养细致了一点。

    原身之前物理程度上的厚厚脸皮,和长满了茧子的手,用不用润肤膏,差别还真不大。

    她再看一眼谢韵仪,可能是小姑娘刚来时,嘴唇干裂,面容枯槁的样子太惨。现在肌肤润泽,面色红润的样子,也提醒不了她做润肤膏。

    “阿染还会做这些!”谢韵仪惊喜的睁大眼,“我之前还后悔在府城忘了买,县城杂货铺里的那些,品质看着就不好。”

    林染顿了顿:“我也不确定,做出来的润肤膏,品质怎么样。”

    “必定不会差。”谢韵仪催促林染,“要用什么?我记得你之前专门留了四罐油脂,说等冬天用?”

    那四罐鹿油还在空间里,直接擦手擦脸应该也行,就是有一股动物油脂的味儿。

    林染舀出一些来隔水融化,再加了蜂蜜进去搅拌。

    “差点忘了。”她去杂物间抱着一罐,二次沉淀的葡萄酒出来,“拿两个干净的陶罐来。”

    经过二次沉淀的葡萄酒,呈深石榴红的颜色,看起来已经很清亮了。林染拿干净的木勺舀出一些来,和蜂蜜鹿油混在一起。

    “好漂亮的颜色。”谢韵仪抱着陶罐过来,惊讶,“葡萄酒是酿成功了?唔,好香!”

    林染:“算是成功了吧。”

    系统检测的甲醛含量符合国家标准,闻着有淡淡的酒香,看颜色也很漂亮。

    葡萄酒和蜂蜜的味道压下了油脂味,放在院子里,很快成了淡淡粉色的膏状。

    林染挖出一小块,很润,涂在手背上,淡粉色化开,只留下一层润泽的亮色。

    谢韵仪两眼亮晶晶:“再做两小罐,给阿娘阿妈用。”

    之前买的小陶罐有二十多个。四罐鹿油,林染留下小半罐,其余的全部化开,加了蜂蜜葡萄酒,分装在十二个小罐子里。

    小罐子放院子里,等里面的润肤油凝固成膏状,谢韵仪给林春兰和林秀菊屋里送去两罐。

    余下十罐,林染全部放空间里,够一家人用两年的。

    蜂巢掰开放进水里煮,滤掉杂质,水拿到外面变凉之后,上面就留下一层固体状的黄色蜂蜡。

    蜂蜡的底部呈黑褐色,这是杂质一次过滤不干净。刮掉这层杂质,蜂蜡放进热水里重新融化,等再次凝固,刮掉底层浅棕色杂质。

    反复几次,就能得到杂质很少的蜂蜡。

    林染掰下一块蜂蜡和鹿油一起融化,加蜂蜜搅拌,再添一点点葡萄酒调色。

    没有配方比例,全凭薅系统。

    “不会过敏吧?”

    “这个溶液的比例,能凝固成唇膏的硬度么?”

    “保质期多久?”

    四个小陶罐,每个装浅浅一层未凝固的唇膏。

    其余的仍留在大两号的陶罐里,放进空间,需要的时候再倒出来凝固。仍是够一家人用两年的。

    谢韵仪迟疑半响,好不容易找到合适的词:“阿染送礼物……都是这么大气的么?”

    都要……没有珍贵的感觉了……还好珠串只有一个。

    林染抬起眼皮瞥她一眼,语气凉凉:“都是日常用的东西,一次多做点省事。”

    谢韵仪拿起两个陶罐,拖长了调子:“那阿染记得,在我用完之前,就送我新的。”

    做好了面脂唇膏,林染开始煮黄豆。

    谢韵仪兴致盎然:“这次做什么好吃的?”

    林染:“大酱,过几个月才能吃。”

    黄豆煮得烂熟,压成块,放院子里晒。一周后,用麦秆捆起来挂在阴凉通风处,等着长霉菌。

    今年夏天太忙,忙得忘了晒酱油。八角桂皮都有了,就差酱油,没法做卤菜。

    太阳的热度低下来,院子里寒意渐重,远处山边蒙上了一层雾色。

    林春兰和林秀菊出来做晚饭,被林染笑着拦回去了:“在院子里待得有些冷了,正好在厨屋烧饭暖和。”

    煮黄豆的过程没什么新意,林染想了想,带着谢韵仪做花馍。

    麦粉经过反复舂,尽量去干净麦麸后,虽不能同现代的精面比,延展性已经足够。

    林染这次没有添加豆渣,反而是放了少许盐和油,用温水和面。这样揉出来的面软和,韧性也好。

    她用同样的手法,和另一块小些的面团。这次面团中加了深石榴红的葡萄酒,和出来的面团呈浅粉色。

    “是不是有颜色,没毒的汁液,都能这样和进面团里,让面团变得漂亮?”谢韵仪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惊喜的赞叹:“这么好看的馍馍,我都要舍不得吃了。”

    林染神色淡然:“还能更漂亮。”

    她把大块面团切下一半,擀成长方形,先放到一边。

    另一半和粉色面团一起,分别分成六个小剂子,揉成长条。示意谢韵仪动手,跟着她学,将粉色长条捏成花瓣的样子。

    未染色的面团,则捏成两个花瓣之间空隙的截面。这个难度大一些,林染自己捏。

    面条全部捏好,组合在一起,长方形的那块正好从外围包一圈。

    林染对自己未退步的手艺很满意。

    奶奶喜欢学各种民俗手艺,她寒暑假陪着一起捣鼓,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这是花朵馍馍!”谢韵仪眼睛亮亮的,高兴得不得了:“阿染,我好喜欢做这个!”

    林染淡淡的笑:“是很好玩。”

    揉紧实的花馍长条,拿刀切成一块块,正反两个方向看过去,都是花朵的模样。

    早上的肉汤吃够了,晚上林染打算吃点清淡的。

    一盆酸菜肉丝汤,一盘葵菜炒肉片,一碟爽口开胃的萝卜条,配着花馍吃。

    葡萄酒的酒味还浅,甜甜的,喝起来更像果汁。

    林染喊谢韵仪倒出四杯来,笑着嘱咐谢韵仪:“可别跟阿娘阿妈说,这一杯能卖三十两银子。”

    谢韵仪睨她:“我又不傻。”

    她闭眼嗅一口葡萄酒的甜香,喜滋滋道:“宫里大宴,将军们才能喝这么多,我还没尝过葡萄酒的味呢。”

    “早就知道你是个小馋鬼。还有两坛,都归你,什么时候想喝就喝。下次有机会,咱们多做些。”

    谢韵仪摇头:“太贵了,都喝了我也心疼。”

    葡萄酒珍贵,就算不好出手换钱,也能派上其它用场。

    林染无所谓,反正葡萄酒在她这不会坏。

    林春兰和林秀菊看到花朵模样的馍馍,喜欢得不行:“咱们过年也蒸这种,放些糖。村里孩子们来讨吉利,咱们就送这个馍馍。”

    林染:“那就做成福字馍。”

    谢韵仪脑子里立刻有了做法,笑得眉眼弯弯:“福字比花朵容易捏,咱们全家一起做。”

    “这个酒可真好看,又好喝。”

    林春兰既不忍心咬漂亮的花馍,也不舍得喝这样好看的酒,“这要拿到县城卖,这一杯不得卖个五十文?”

    林染神情自若:“自家做的不费钱,阿娘不舍得喝也尝尝味。”

    谢韵仪顿了顿:“阿娘阿妈,酿酒卖的都是毫商,咱们不好叫她们知道,咱家有这么好的葡萄酒。这酒不能在县城卖,得去府城京城,卖给心眼好的人。”

    林春兰和林秀菊对视一眼,肃了神色,连连点头:“阿娘阿妈知道,咱家的好东西,都不能叫外人知晓。”

    年景不好的时候,家里吃顿肉都要藏着掖着呢,更何况各种稀罕物。

    就说家里的几罐糖汁吧,若是叫人知道是拐枣和金樱子熬成的,那她家就别想在浅山处,再摘到这两样。

    这天晚上,谢韵仪仍在空间学习到大半夜,才出来睡觉。

    林染就像是一个宝库,随意拿出一样东西,都能引来无数贪婪的觊觎。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谢韵仪的紧迫感愈发强烈。

    光有明面上的玉如意还不够,苏将军就是前车之鉴。她得有足够的权势,才能暗地里护着她。

    林染心里赞叹一番,聪明优秀的人反而更加自律,也跟着学习。

    进了腊月,时间像是被按下加速键,飞快的朝着年节奔去。

    地里最后一波葵菜和萝卜收回来,萝卜埋在沙坑里。葵菜再吃个十来天,直到明年春天,饭桌上都不会有新鲜菜叶子。

    葵菜叶片大,且叶片散开生长,不像大白菜一样包得严实。林染不确定地窖能保存,就没提挖地窖的事。

    呃,主要还是她不怎么喜欢吃青菜,这几个月顿顿葵菜,早吃得够够的了!

    腊月中,难得接连两天大太阳,路上好走,风也停了。林染赶着小栗子,全家一起去县城办年货。

    路两旁硬硬的积雪不化,暖黄色的太阳照在身上,感受不到一分暖意。身上穿得再厚实,坐在车上不动也冷。

    林春兰林秀菊和谢韵仪便走一阵,坐一阵,一路说说笑笑到县城。

    到了先吃一碗热汤面,暖暖身子。

    林春兰吃到一半,小声跟儿媳吐槽:“没咱家自己做的好吃。”

    从前觉得县里的热汤面,是了不得的美味,现在再尝,真比不上自家的。面里麦麸多,骨头汤里没放姜,腥味重,也没撒葱花,闻着不香。

    谢韵仪理所应当:“她们当然不如阿染会做饭食。”

    林春兰恍然,自家早不做饭菜一釜煮了。林染做了新鲜菜式,她们觉得好吃,后面就跟着做。

    “咱家上县城开个食铺也能赚钱。”林秀菊压着声,但话语肯定。

    没了生计的重压,林春兰和林秀菊看起来年轻了十多岁,敢想了。

    若是从前,她们第一反应绝对是:县城里开个铺子得花多少钱?那不是咱寻常村里人该想的事儿。

    也敢说了。

    腰杆挺直了,会主动发表意见,而不是缩着脖子站在角落里,唯唯诺诺的点头。

    林春兰和林秀菊发现,逛一趟县城,还真没啥好买的。

    布匹针线,家里多得做不完。

    粮食,吃不完。糖,家里好几罐子。就连面脂,儿媳拿过来的都好用极了。

    其它碗筷陶罐簸箕之类的日用,女儿儿媳早买回来不少。

    杂货铺转一圈,林春兰和林秀菊只买了桃符,花了二百文。

    就两块桃木上刻了字,雕出好看的纹样。要不是今年第一次在新宅子里过年节,她们才舍不得买。

    山脚有桃林,结的桃子个头小,咬一口又涩又苦,村里孩子们馋了会摘几个吃。

    柳树村过年用的桃枝,都从那砍。

    林春兰还瞅了瞅纸,纸是真贵,就一小沓,要五百文。

    她伸手摸了摸,跟自家去茅厕用的差不多,就是自家的纸颜色黄一点。

    她心里暗暗咋舌,幸好这几个月家家户户都忙,没人上自家聊闲嗑。自家去茅厕用纸的事,瞒得死死的。

    儿媳说得对,自家好东西太多,都得藏好了。

    想了想,林春兰又买了三把锁,以后家里的门都锁上!

    粮店也卖菜籽油,一百五十文一斤,林染买二十斤。

    林春兰捂住胸口,亲眼见着银子按两花出去,她呼吸都急了:“猪板油才五十文一斤。”

    林染:“不能老吃荤油,过年给姑姑家五斤。”

    谢韵仪小声劝阿娘:“富贵人家都是荤油素油掺着吃,听说这样对身子好。”

    林染又去买两只羊,一头猪,一共花去五两半钱。

    林秀菊忙告诉自己,这个月村里豆腐生意好,阿染得了三十六两银子。

    林春兰忙道:“够了够了,再多咱家吃不完了。”

    林染:“猪肉拿半扇给姑姑家。”

    她不会一直待在柳树村,林春兰和林秀菊多半也不会跟着她到处跑。

    林朝霞泼辣能撑起事,柳花枝和王瑶性情也好,有她们和林春兰林秀菊相互看顾,林染放心些。

    林春兰高兴的睨她一眼:“你姑姑有你这个侄女,享大福了。”

    林染点头:“那是。”

    林秀菊想起自己远在凉州的姐姐,眼底闪过一丝黯色,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到了。

    家里的鸡白天去荒地上啄虫子,晚上谢韵仪总偷偷喂粮食,许是吃得好,开始下蛋了。

    二十六只鸡,每天能捡十二三个蛋,还在慢慢增多,林家吃不完,还往村里卖一些。

    鹅看着也成了大鹅,特能吃,还凶,就是不下蛋。

    林春兰喂麦麸的时候,气得大骂:“再使劲吵吵叫唤,给你们炖了吃肉。”

    骂归骂,可一只也舍不得杀。

    “留着看家,下蛋。”

    林染提议过年炖两只时,林春兰瞪她,“有鹅看着,黄鼠狼不敢来偷咱家的鸡,蛇和老鼠也离得远远的。”

    谢韵仪目光幽幽的瞅林染:“鹅能活二三十年,现在还是小鹅崽呢,你就要吃它们?”

    林染觉着,这群鹅,自己八成是吃不上了。

    养个二三十年,一块石头都养出感情来了!

    自家的公鸡还能长,林春兰不舍得杀了吃,县城里的也不让买:“过年来买两只就是了,家里肉还少啊?”

    于是,去了趟县城,林春兰和林秀菊就买了两块桃符,三把锁。

    半扇猪和五斤油送过去给林朝霞,余下的林春兰和林秀菊收拾。

    有香料,内脏也能做得好吃,林春兰尤其爱吃肠。

    这次,两副羊肠,一副猪肠,她俩都拿到河边洗出来了。

    家里有大罐润肤油用,冻得红通通的手抹上,在暖和的屋里揉搓发热,不怕开裂生冻疮。

    林彩云提着一个藤框过来,里头有小狗哼哼唧唧的声:“之前阿染说要养狗,还养不?我娘家村里的,那母狗凶得很,能进山逮兔子。我寻思阿染可能会喜欢,抱了两只精神的来。”

    林染接过藤框,两只小黑狗瞪着圆圆的大眼,可能是饿了,稚嫩的叫声带着几分急切。

    “谢谢婶子,婶子多少钱买的?”

    林彩云乐呵呵的摆手:“阿染喜欢就好。不值什么,今年人都吃不饱,哪有粮食养狗崽。五十文给了我两只,算我送给阿染的。”

    谢韵仪往她怀里塞一串钱,温柔的笑:“婶子能想着我家的事,我们感激都来不及呢,哪能让婶子来回跑还自个花钱?”

    见林彩云要推辞,她又说:“婶子不收下钱,往后家里有什么事要帮忙,可不敢再劳烦婶子。”

    林彩云这才收了:“那婶子就厚着脸皮拿了,往后有什么事,可一定记得找婶子。家里都忙,我就不打扰了。”

    她转身回家,笑得更满意了。

    阿清说话做事就是招人喜欢,话说得人慰贴,给银钱更是大方。她掂了掂怀里的钱串子,少说也有七十文。

    谢韵仪蹲在藤框前,伸手摸两只小黑狗的脑袋,眼睛也跟着瞪圆了:“它们好可爱!”

    暖呼呼毛茸茸的,哼哼唧唧的声音听得人心都软了,比小鸡崽和小鹅崽还可爱!

    “阿染,它们是不是饿了?”她的视线转向院子里的肉,“咱们给它们养好了,带着进山逮兔子。”

    林染:“现在还只能吃粥和蛋黄。再养两月才能吃肉,刚开始吃熟的,大点可以给生肉。”

    两只小黑狗嘴筒子长,耳朵直立,眼神机警,估计祖上有狼的血统。

    它们跟宠物犬不一样,不容易生病,特别好养活,喂食不需要多细致。

    “你喂它们什么,别叫阿娘阿妈看见。”林染嘱咐一句。

    村里人养狗可不会给蛋黄和肉,狗生下来由狗妈妈喂,再大一点给点菜叶子就不错了。

    小狗丁点大就要自己谋生,饿极了野菜虫子什么都吃,再大一点还会逮老鼠抓鸟吃。

    谢韵仪狡黠的笑:“看见我就说,阿染让喂的。”

    林染嗤声:“你当阿娘阿妈不知道你拿麦子喂鸡喂鹅呢?还有小栗子,油光水滑膘肥体壮,一看就没少吃黄豆。”

    谢韵仪别开脸,笑:“阿娘阿妈舍不得说我。”

    林春兰收拾完肉回来:“这狗你俩自己喂,得有专门的狗盆,不叫它们吃地上的东西。

    等大一点,我和你们阿妈喂几次,它们要是敢吃,你们就作势要打。得叫它们知道,只有你俩亲自喂的东西才能吃。要不然,长大了很容易就叫人骗走,打死了吃肉。

    喂好一些,咱吃什么,给它们吃什么。再大一点,多喂些肉骨头,养出凶性来。日后你们再进山,有它俩跟着,多少是个帮手,我和你们阿妈也放心点。”

    谢韵仪连连点头:“阿娘放心,喂狗的事交给我,保证给它们养得壮壮的。”

    林春兰斜她一眼,转身去厨屋做饭,嘀咕:“有你喂,阿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没比你会喂的人了。”

    第44章 阿染,今天吃年夜饭,我好开心

    林染进屋,不一会拿出一截凿空的木棍出来:“做些香肠吃。”

    猪肉除了红烧和做成腊肠,不管是炖还是炒,她都觉得有股腥膻味。而且比起红烧,林染更喜欢吃腊肠。

    香料研磨成粉,加盐,和切好的肉块拌匀。猪小肠用线系一截,套在中空的木棍上,就可以往里一点点塞肉块。

    肉块慢慢往下捋,捋实了,到这节猪小肠的一半,再系一根线。继续往里填肉捋实,最后再尾端打结,一根腊肠就灌好了。

    谢韵仪也想灌香肠,林染将自己手里的木棍给她,回屋进空间,很快又拿出两截中空木棍来。

    林秀菊也跟着一起学。

    她看出来了,这是另一种能保存肉的法子。林染放的盐不少,那就跟腌肉一样,能放不短的时间。

    猪小肠韧性好,也有涨破的时候,这时候就需要捏出肉来,打上绳结。

    一副猪小肠灌完,林染顿时觉得富足了!

    剩下的猪肉只留下三条切了存放在猪油里,其余的都腌成腊肉。

    灌好的香肠,每结用针戳几个孔,跟抹好盐和香料的腊肉一起,放在廊檐下吹风。

    林染做一个简单的木架,晚上挂在不烧炕的西厢房,白天拿到廊檐下。

    挂个二十来天,可以收回陶罐放着,抹的盐多,保存很久都不坏。

    羊肉同样一部分切片炸熟,存在羊油里,另一部分抹盐风干。

    羊脊骨和猪骨一样,砍成一块块,加盐放大陶釜煮熟。这么冷的天,放一周都不会坏。

    每顿拿几块出来,不管是炖酸菜,还是炖萝卜,味儿都不错。

    林家吃不了这么多骨头,照样送一大盆到林朝霞家。

    积酸菜、腌肉用了大半陶罐的盐,几乎是往年一家三口一年的用盐量。

    林秀菊忙去看另外三陶罐盐,庆幸自家用盐不花钱。

    接下来,瞅着太阳出来的日子,赶紧拆洗床单被子。

    白天晾在院子里,太阳晒一天,晚上屋内拉根绳,有炕的热气烤着,两天两晚干的透透的。

    腊月二十四,扫尘。

    外头飘着雪,场院和院子暂时不管。

    林家新盖的砖瓦房,墙角还没有蛛网,林春兰仍扎了干净的长竹扫把,处处都扫一遍。

    桌子、柜子、箱子、椅子和大大小小的陶罐、竹筐、簸箕,包括门窗,则由林染和谢韵仪用抹布仔仔细细擦干净。

    扫尘即除晦,驱除病疫,祈求新年安康,林染和谢韵仪都做得很认真。

    腊月二十八,晴。

    林染和谢韵仪去县城,买了四只鸡,一桶鱼,十斤瘦猪肉回来。顺便还拉回来两组木架,十多个大大小小的陶罐,一口大缸。

    空间里也多了一组木架,新买的陶罐摆在上面,还添了两个大陶釜。

    加上不久前得的木工工具箱,林染和谢韵仪写字用的桌椅,空间小屋看起来跟杂货铺似的,床是放不下了。

    “你家做什么的?”陶作的掌柜记得林染。这姑娘近半年动不动就来买陶缸、陶釜和陶罐。

    林染语气淡定:“我家用不了这些,帮村里人拉回去的。”

    掌柜的这才不觉得奇怪。

    二十九,炸年货。

    夜里大雪就开始纷纷扬扬,但不影响人在屋里炸年货。

    一整天,林家厨屋都往外飘着油香肉香。

    瘦肉剁成肉泥,拌好姜末盐和香料,加鸡蛋搅拌上劲。虎口一捏,一个圆子出现,用木勺舀进油锅。

    小火炸到肉丸子浮上来,表皮微黄就是熟了。

    全部炸熟,再烧大火,迅速复炸。

    这样炸出来的肉丸子外焦里嫩,林染等不及放温,先往嘴里扔一个。

    太香了!

    就算这几个月天天有肉吃,肚子里不缺油水不馋肉,也禁不住炸肉丸子的肉香诱惑。

    谢韵仪给阿娘阿妈嘴里各塞一个,再给自己一个:“真好吃!”

    她吃过炸肉丸,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炸肉丸!

    好像,只要是阿染做出来的饭食,就没有不好吃的!

    两只小黑狗,黑云和黑羽,在谢韵仪脚边绕来绕去,不停的哼唧。

    谢韵仪好声好气的跟它们讲道理:“你们还小,吃不了哦。”

    阿娘阿妈在身边看着,她可不敢给黑云黑羽吃肉丸子。

    这样想着,趁肉丸子还热着,谢韵仪又给阿娘阿妈和自己各喂一颗。

    林春兰和林秀菊在一旁擀面片。

    加了猪油和糖汁的面团擀薄,切成菱形块,林染放锅里炸。

    粮食遇到热油,又是另一种人类无法抗拒的香味。

    面片在锅中鼓起变黄,谷物被油脂烤熟激发出的香味儿,闻着就叫人满足。

    林染捞出来一锅,谢韵仪夹起来一片吹了吹,用手背试了试,不烫了,喂给林染。

    林染顿了顿,张嘴吃了。

    林春兰和林秀菊忙道:“阿清先吃,阿娘阿妈忙完再来吃。”

    哪能一直让儿媳喂呢,跟小孩儿馋嘴似的。

    林秀菊这会知道林染为何要买那么多油了,炸完肉丸子和麻叶,锅里的油下去一大截。

    肉丸子咬一口满嘴油,却不觉得腻。麻叶酥脆甜香,吃起来就停不下来。

    “阿娘阿妈活了半辈子,这还是头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美味。”林春兰感叹,“前几天炖羊脊骨吃到饱,我还说再没比大肉好吃的东西了呢。”

    林秀菊:“有银钱真好!”

    不过,*她们手里有银子也不敢这么花。花也只是买肉炖肉,不像女儿儿媳,做饭食的花样多得数不清。

    林春兰再一次庆幸,自家住得离村里远,香味儿飘不过去。

    若不然,这么香大半天,全村的孩子们,都早就聚在门口流口水了。

    换了她是村里人,也要背地里酸得吃不下饭,骂不顾别家死活。

    煮熟吹干的黄豆拿过来,先小火慢炸几分钟,再大火复炸,捞出来后撒上盐。

    炸了大半天的油,最后只剩下一陶碗,留着炒菜。

    在油锅前站了这么久,林染只觉得自己头发丝都覆着油。

    晚饭就着酸菜和萝卜条,吃了五个豆渣馍馍,一碗粥,林染就烧水洗澡洗头发。

    林春兰笑话她:“头上香喷喷的不好啊?前两天才洗头,今天又洗?外头雪这么大呢。”

    林秀菊:“往年冬日可不敢洗几次头,也就是现在有炕,头发干得快,不会得风寒。阿染想洗就洗吧,咱家柴火多。”

    林家的柴火都是村里送来的。

    不说豆腐生意让家家都拿到钱了,火炕让家家户户都觉得荣耀,两次吃席,林家准备的大肉都是足足的。

    得了林家的好,总得回点什么。

    有了一家送柴,林染高兴的收了,其她家再打柴都不忘给林家送一担来。

    出点力的事,能还了两次吃肉拿肉的人情,划算得很。

    谢韵仪则带着林春兰和林秀菊,做花馍。

    今天晚上蒸两笼,明天白天再蒸一天。

    一半福字,一半花朵。

    祈祷来年福禄双全,花开富贵。

    除夕这天,雪没停。

    柳树村家家户户都在炖肉。

    豆腐生意在腊月二十七那天停了,要等到正月十六才开工。

    正月十六之前都要少做事,寓意来年能享清闲。

    林家今天的鸡、鱼、腊肉、腊肠炖出来,半个月的肉食都够了。

    蒸一天馍馍,放院子里冻着。再烧饭,就简单多了。

    只需要煮个粟米或是稻米粥,上面热着馍馍,挑些肉菜和菜干、酸菜、萝卜、冻豆腐,炖一会就是一顿丰盛的饭食。

    柳树村和林家一样想法的人不少。

    往年肉食少,过了正月初五,家里的饭菜就和平时一样——一锅粟米麦粉黄豆干菜粥。

    今年收拾肉就要花大半天,这些肉,每天切一小块炖酸菜冻豆腐,能吃到正月十五。

    豆渣馍馍也蒸起来,这是干食,比粟米粥管饱。

    从中午开始,爆竹声此起彼伏。

    辛勤忙碌了一年,年夜饭要吃得丰盛,为新年衣食无忧祈一个好兆头。

    林家大门前挂上了两块桃符,桃枝挂在门楣上。

    林春兰和林秀菊杀鸡烫毛,宰鱼。不要的内脏鳞片要扔远些,免得一个不查,叫小狗崽吃了。或是被鸡鹅啄得到处都是,天热了院子里一股腥臭味。

    林秀菊换上羊毛靴子出去一趟,回来跺跺脚:“这两天就没怎么停过雪,都有小腿深了,明儿串门都不好走。”

    林春兰笑:“有炕不怕湿鞋,村里走走还是行的。这雪不停,村外的亲戚就不用走了,正好在家躲清闲。”

    不过,这跟林家没关系。林家没有外村的亲戚要走。

    饭菜快准备好,林染和谢韵仪出门点爆竹。

    早就晒得干干的竹子,扔在廊檐下燃烧的火盆里,竹节“劈里啪啦”的响。

    林秀菊过来,笑吟吟的说:“辞旧迎新,驱邪避害,祈来年家宅平安,事事顺遂。”

    爆竹烧完,铲雪熄灭火盆,关门吃饭。

    林家的年夜饭,摆了满满一桌子。

    炸肉丸子、蒸香肠、蒸鱼、羊肉炖萝卜、猪肉炖酸菜、腊肉炖菜干、整只鸡炖冻豆腐、肉沫鸡蛋羹,四个人八大碗菜。

    一人一杯葡萄酒解腻,再加两样花馍当主食,就是要吃不完才好。

    林染和谢韵仪这些天吃够了肉,除了鸡蛋羹舀半碗,香肠、腊肠尝了几口,尽挑酸菜菜干吃。

    林春兰吃着吃着,眼里趟出了泪:“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咱家还有这样的好日子。”

    外面下着大雪,屋里暖融融的,一点不冷。身上穿着细布绸缎衣裳,桌上满是肉菜,吃饱了都不见少……

    谢韵仪柔声安慰她:“阿娘,往后每天的日子,都会跟今天一样好。”

    林秀菊笑里含泪:“大过年的可不兴哭,多吃点肉,今晚还要守岁呢。”

    谢韵仪笑吟吟举起杯:“祝咱们一家岁岁平安如意,年年欢喜康乐。”

    林染笑看一眼谢韵仪:“也祝阿清早日达成心愿。”

    林春兰和林秀菊脑子晕晕的,一时想不出词儿:“都好!都好!”

    村里人守岁不守整夜,一家人围着火盆,说说话,冷了困了就去睡。

    现在火盆都不用点,吃多了油水,躺在热乎乎的炕上,很快就都睡着了。

    林春兰和林秀菊也没守多久就睡了。

    习惯了天黑就睡,真守不住。

    只林染和谢韵仪,两个天天大半夜才睡的,在空间里捣鼓木匠工具。

    谢韵仪早就对这个工具箱好奇了,今晚不打算学习,有时间玩儿:“阿染,神仙为何给你这些?”

    林染:“学木匠手艺。”

    谢韵仪知道肯定不是这么简单,也不追问,一件件拿出来看:“阿染,今天吃年夜饭,我好开心。”

    林染:“哦。”

    谢韵仪一点不被林染冷淡的回应打击道:“今天一起吃年夜饭的,都是我喜欢的人。没有讨厌的人阴阳怪气,也不需要装出一副笑脸,说违心的祝福。”

    “还有,阿染今天祝我早日达成心愿。”她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林染,“我很贪心的,心愿可不止一个。阿染,你说,都会达成吗?”

    林染正要回答,突然神色一变:“带上弓箭和连弩。”

    【滴,狼群来了!狼群来了!】

    她右手抓起长枪,左手去拿铁木棍。

    谢韵仪毫不犹豫冲向木架,飞快的背上箭筒,一手拿弓,一手拿连弩。

    转瞬间,两人就出现在卧房里。

    林染冲出去,大喊一声:“阿娘阿妈关好门,别出来!”

    谢韵仪紧跟着关上门,防止小狗崽跑出来。

    “嗷……”

    凄厉的狼嚎响起,谢韵仪瞬间抬起连弩,扣动机关。

    跃到墙头的狼,先是被皂荚刺刺痛了爪子,还没来得及抬爪,就被谢韵仪一件射中脑袋,倒了下去。

    “啊昂,啊昂,啊……昂……”

    “嘎……嘎嘎嘎……”

    “咯咯,咯咯,咯咯……”

    “你守着阿娘阿妈!”林染边喊,边借着雪色,往牲口房跑。鸡棚里进了狼。

    谢韵仪急出一身冷汗,那边的狼不知有几只,她还得防着再有狼跳进来。

    “阿娘阿妈,有狼来逮鸡,阿染让我守着你们。”谢韵仪飞快的说,“你们千万不要出来行么?也不要开窗,我去帮阿染。”

    “阿清你快去,我们不出去。”

    “你俩小心!”

    谢韵仪一边往牲口房跑,一边大喊:“阿娘阿妈,我和阿染都没事!”

    “只有两头狼,不怕!”

    “我刚射死了一头。”

    她用不断出声的法子,让阿娘阿妈放心。

    谢韵仪明白林染的担心。

    女儿儿媳在面对狼群,当阿娘阿妈的即使帮不上忙,明知道可能会成为拖累,也忍不住想要出来看看。确认她们平安无虞。

    牲口房里鸡飞鹅叫,两头狼咬死这只扑那只。小栗子吓得躲在墙角,鼻子里喷着气,不停的走动,“啊昂,啊昂”的叫。

    林染看准时机,猛地砸下一枪,另一只狼瞬间朝她面上扑来,林染只来得及抬起长枪格挡。

    张大的狼嘴,在离她不到巴掌的距离被隔开,但这一挡太仓促,打在狼身上的力度不够。

    那头狼四爪刚着地,又朝林染扑过来。

    林染迅速后退一步,长枪正面刺入狼后腿,来不及增加力道,迅速回撤,朝左侧的腥风扫去。

    另一头狼,狼爪划开林染的衣裳,被打落在地。

    林染飞快的后退两步,拉开和两头狼的距离。

    她不担心背后有狼扑来,她听到了谢韵仪往这边跑的脚步声。

    墙头上又扑下来一只,谢韵仪没射中,她忍住冲到咽喉的尖叫,立刻放出第二箭。

    射不死狼没关系,只要它不跑到阿染那边!

    “我们没事!”

    林染那边的险情谢韵仪看到了,她咬着牙大喊:“我们没事!”

    墙头上又扑下来两只,谢韵仪一边放箭掩护自己,一边往林染身边跑。

    几乎是同时,林染抬起长枪,刺入面前这头狼的腹部,谢韵仪射中另一头被刺伤后腿,有了退意的那只狼。

    狼群凄惨的嚎叫,震得人耳鸣,谢韵仪再喊一声:“我们没事!”

    接着,她们不约而同的,跑向两头刚跳下墙的狼。

    有林染在身边,谢韵仪不担心扑向她的狼。虽然雪地上反射的光不够亮,但她迅速冷静下来。

    再次射出的箭,狠狠的刺入狼的脑袋,林染毫不迟疑的上前补一枪。

    短短几分钟,院子里留下六头狼的尸体,牲口房安静下来。

    但从村子那边传来的狼嚎,一声接一声,夹杂着尖叫的人声。

    林染脑子里飞快的问系统:“我家十米内还有活着的狼吗?”

    【无。】

    “阿娘阿妈,跑进咱家的狼都死了,我们去村里看看。”

    林染大声喊道:“你们躲好,别出来,咱家鸡鹅和驴,被咬了都别出来。等我们回来,你们再开房门。”

    林春兰和林秀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一声声狼嚎,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她们大声回应:“你们小心,我们不出来。”

    林染每只狼腹再刺一枪,谢韵仪抽回铁箭,补上木箭。

    形势危机,林染和谢韵仪只顺手拉上大门,来不及上锁,顾不得歇口气,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村里跑。

    家中的牲口和人命比起来,不值一提。

    “光线不好,木箭的杀伤力有限,你跟紧我。”林染边跑边朝谢韵仪喊。

    “铁木棍不如长枪,你要当心。”

    “你放心。”

    林染之前用刨子,将铁木棍一头刨尖,现在既能砸,还能刺。

    只要不是被狼群围攻,她就不担心,况且还有谢韵仪在。

    林染和谢韵仪直奔姑姑家,村里就姑姑家的鸡最多。

    果然,还没靠近,就听到了林朝霞尖利的叫骂声。

    “让我出去,我跟这些畜生拼了!”

    “杀千刀的,老娘过年都没舍得杀一只!”

    “才开始下蛋的鸡啊!”

    “娘,娘你冷静点!”

    “鸡没了就没了,咱家还有好多肉呢。”

    林朝霞家的土墙院子就一米来高,林染和谢韵仪手撑一下就能过。

    “姑姑,你们别出来。”林染喊一声,朝面前冲过来的狼猛扫一棍子。

    这头狼擦着雪地,飞出去三米远,抽搐两下不动了。

    眼睛适应了昏暗的环境,林染发挥稳定了。

    谢韵仪对准绿幽幽的狼眼射,木箭刺入狼头,狼就算不死,速度也被迫慢下来,林染上前两步补上一棍。

    凄厉的狼嚎在除夕的夜里,如恶鬼的厉啸,林染太阳穴被震得生疼。

    她朝没了动静的姑姑家喊:“狼多,别出来!”

    林朝霞家进了四头狼,两人打完,抹一把溅到脸上的血,迅速跑向人声尖利的吴婶子家。

    吴家人和狼打起来了,林染听到了痛苦的惨叫,有人受伤了!

    林染和谢韵仪赶到的时候,吴珊珊正尖叫着,拿锄头不住往狼身上敲,另一人身上挂着两头狼,拼命的挣扎,地上还躺着一个。

    人和狼战成一团,谢韵仪不敢放箭。林染眼眶通红,血液直往头顶上涌。

    她飞奔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抬高铁木棍猛砸。

    两只狼被打中要害,惨厉的哀嚎。那人死里逃生,跌坐在地,痛苦的呻/吟。

    谢韵仪转身,箭支射向奔来的两头狼,林染大步冲过去,拼命的抡棍子。

    四头狼的惨叫,引来了更多的狼。

    吴珊珊扶着妻子和女儿进屋,抓着锄头转身,想要跑到林染和谢韵仪身边帮忙。

    “吴婶子回去!”谢韵仪大喊,“别来影响我们。”

    吴珊珊止住脚步往回跑,红着眼,脸上挂着泪,关上门。

    妻子女儿都被狼咬伤了,她得立刻收拾东西,带她们去县里看大夫。

    “弩给我。”谢韵仪冷静的说。

    后面不知道,前头奔来三头。

    阿染打了这么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力竭,木箭帮不上她的忙。

    林染毫不迟疑的递给她。

    自家牲口多,又远离村子,她以为至少二分之一的狼都进了自家。

    没想到,村子里还有这么多。

    林染喘匀了气,身上的冷汗被寒风一吹,迅速冷静下来。

    锋利的铁箭,不管射中狼的哪个位置,都能大大降低狼的杀伤力。

    林染等谢韵仪都射中了,再上去狠狠的砸一棍子,将铁木棍戳进狼的腹部或咽喉,顺便抽回铁箭支,谢韵仪补上木箭。

    她们管不了这其中的破绽,能射死一头是一头。

    两人在吴珊珊家的院子里,一共打死八头狼。

    剩下的狼生出怯意,终于退走了。

    村子里燃起了火堆。

    林染撑着铁木棍,感觉全身上下都在疼。

    “靠在我身上。”谢韵仪扶着她,哑着嗓子道:“先回家去,洗个热水澡。”

    两人一身的血,脸上头发上也是。

    身上的汗干了又出,出了又干。

    这会停下来,寒风一吹,冻得直打哆嗦。

    谢韵仪才发现,她和林染都穿着布鞋,身上只两层单薄的衣裳。

    再不回去暖和过来,肯定要生病。

    柳春生沉着脸,带着人赶过来,谢韵仪虚弱的笑笑:“我和阿染没力气了。”

    柳芽扛着锄头,上来扶住她:“我送你们回去。”

    柳春生:“彩云,你和你媳妇一起去。”

    林染和谢韵仪来村里打狼,肯定是自家那边没有。但,林家离得远,她担心那边还有没退走的狼。

    林彩云身上也有血,她家进了两头狼。好在她家人多,锄头竹扫把斧头一起上,愣是给狼打死了。

    系统确认林家没有狼,林染撑起一口气喊:“阿娘阿妈,我们回来了。”

    林春兰和林秀菊早点起了灯,这会见林染和谢韵仪一身的血,被人扶着回来,腿一软,哆哆嗦嗦:“阿,阿染……”

    谢韵仪嘴角扯出个笑来:“我们没事,都是狼血。阿娘阿妈烧几釜热水。”

    “好,好,阿娘这就去。”

    柳芽扶着谢韵仪坐下:“我们还要去其她家看看,有事你们就点个火堆,我们在村里能看到。”

    谢韵仪:“谢谢你。”

    柳芽移开眼:“比不上你们。”

    林彩云:“天快亮了,有事叫你阿娘阿妈大声喊。”

    临出门,她又回头问:“阿染,你家有没有药?”

    林染毫不犹豫的点头:“治伤的药和退热的药都有,从府城带回来的。”

    林彩云心里松了一口气:“你们先歇会,一会可能还要麻烦你们。”

    林染想了想:“带人过来,府城的大夫跟我们说了怎么用。”

    林彩云重重的点头:“好!”

    吴珊珊家,柳春生眉心皱成一个川字:“雪太深了,驴车没法走。人走到县城至少得两个时辰,好生生的人都要冻病一场,更何况她们还受伤了。”

    吴珊珊悲伤的看向妻子和女儿,她的妻子李月,胳膊和腿都被狼咬伤了,阿娘不停地撒草木灰,勉强能止住血。

    女儿吴星肩膀上被咬下一块肉,已经疼晕过去了。

    阿妈将村长带来的止血粉,全部撒在伤口上,鲜红的血仍不断的流出来,整个人像是倒在血泊中一样,触目惊心。

    她知道,这样的雪天,送她们去县城也活不了。可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死。

    柳芽形容狼狈的跑进来,大口喘着气:“阿娘,全村都查看完了。腊梅婶子和茶花姐伤了胳膊,山阿奶崴了脚,秀阿奶跌了一跤,其余人都还好。”

    这个狼群数量不少,各家养的三两只鸡和鹅,一个照面就都被咬死了。

    有狼寻不到足够的食物,闻到人的味道就去扒门。

    柳腊梅和林茶花是听到外头的响动,起来看个究竟,跟狼对上了。

    好在她们妻子跟着一起,夜色下一时没看清是狼,反而没那么怕,惊叫加拳打脚踢,给狼关到了门外。

    也幸好,她们对上的只有一头狼,这才没有伤得太重。

    余下的人听到狼嚎和尖叫,迅速抵住门,没正面跟狼对上。

    除了主动出来杀狼的,林染和谢韵仪。

    “阿染说她有从府城带回来的药。”林彩云紧跟着进门,她看了看吴星和李月的伤势,咬了咬唇,“阿染说送到她家去。”

    伤成这样,若是救不活,即便林染拿出了好药,尽了力,怕是也要挨埋怨。

    柳春生看向吴珊珊一家:“阿染不是大夫,那药再好也不一定管用,若是……”

    吴珊珊抹把泪,哑着嗓子:“村长,我知道好歹。”

    她阿娘阿妈悲伤得说不出话来,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林秀菊牵着小栗子,后面套着驴车,艰难的赶过来:“雪太深,板车比抬稳点。”

    从各家赶过来的当家人,和柳春生一起,将吴星和李月抬到板车上。小心的盖好被子,左右各三人,推着板车往林家走。

    另一边,柳腊梅和林茶花,已经在家人的搀扶下,到了林家。

    林染叫谢韵仪先去厨屋烤火,烧水洗澡洗头。她只来得及换下血糊糊的衣裳,就进空间给药做伪装。

    她不确定自己能救活人。

    但她知道,自己手里的药,比村人用的好一百倍。

    消毒水倒进干净的陶罐、止血敷料撕开包装,一样放进陶罐。纱布不用管、消炎药和退烧药碾成粉,等她找机会混在草药里。

    林春兰给屋里的火炕都烧起来,林染这边卧房前的灶上,煮一包风寒药。自己卧房外,家里留着吃的半块姜,她全剁成碎末,煮一大陶釜。

    伤员到了,林染喊柳春生,带着柳腊梅、林茶花的妻子,先用皂角水洗手,再放盐水里泡。

    她站在三步开外:“我还没洗澡洗头,狼身上的秽气会加重伤势。我说,你们动手。”

    伤势轻些的柳腊梅和林茶花,直接脱掉外衣,撸起袖子。她们的妻子,先用消毒水清洗伤口,再用无菌纱布缠上。

    柳春生则负责吴星和李月这边。她俩的伤口清洗完,还需要涂上止血敷料,再缠纱布。

    清洗伤口的疼痛忍不住,昏迷中的李月被疼醒,意识不清的低低呻/吟。另外三人咬牙压抑的惨叫,一样听得人心里发颤。

    满屋的人都在默默擦泪。

    出乎林染意料,向来高傲的柳芽,也跟阿娘一样洗了手,咬牙蹲在一边帮着打下手。

    “纱布要每天换一次,我这没有多的了。没染色的麻布在沸水里煮一刻钟,在炕上烘干了拿过来给我。”

    空间里有酒精,煮过的布再用酒精消毒,勉强当纱布用。

    “她们都要换上干净的衣裳,伤口在好之前,都不能沾任何脏东西。一会药熬好了,每人喝一碗。”

    “腊梅婶子和茶花婶子伤得轻些,接下来每日喝两次药,喝三天。可以住我家,也可以每天过来。”

    “星婶子和月姐姐就在我家住下,伤口结痂之前,每天都要清洗换药,这个还得麻烦柳婶子来。”

    “我也可以。”没去洗澡洗头,一直在后门口看着的谢韵仪,平静的说:“我来清洗换药。”

    “阿清来吧。”柳春生呼出一口长气,苦笑道,“阿染,婶子这条胳膊,现在都不会动了。”

    柳芽扶着阿娘站起来,柳春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显然,刚才她都是在硬撑。

    林染对上谢韵仪的视线,顿了顿,“那就阿清来吧。”

    柳腊梅和林茶花小声和家人商量了会,不好意思的说:“阿染,我们想在你家住几天。”

    林春兰忙道:“好,就住我家。西厢房的炕我烧起来了,你俩住那屋。吴星姐和阿月就住这屋,珊珊姐留下照应,我和秀菊跟阿染阿清挤一挤。”

    她刚才看了,柳腊梅和林茶花的伤口也不小,这若是化脓发烧了,人还是会死。

    自家是新盖的砖瓦房,屋子干净宽敞,炕盘得大。比村里的黄土屋暖和不少,更适合养伤。

    柳春生见柳腊梅林茶花吴星的状态,都好了不少,又仔细观看李月肩膀上的纱布。

    往外渗的血慢慢少了!李月的神情,也不像刚才那样狰狞,苍白的脸上,虽然还因为疼痛皱着,但已经能忍住呻/吟。

    阿染这药真管用!

    吴珊珊一直盯着女儿的伤口,这会终于能吐出一口气。

    她感激得泪流满面,“噗通”一声,跪下就要磕头。

    林秀菊忙上前扶起她:“都一个村住着,这么多年了,谁家有能力,都会帮把手。”

    “阿染阿清,春兰秀菊妹子,你们救了我一家子的命。我,我……”

    她想说她一家子,来世做牛做马来报答,又觉得此时说这话不吉利。

    林春兰了然:“药钱不着急,先养好伤要紧。”

    屋子里安静一瞬。

    林染慢吞吞道:“这药是很贵很贵,而且是机缘巧合,从一个游方大夫手里得来的。府城最好的药铺,也买不到这样好的药。

    但再贵的药,也比不上人命。你们不用还药钱,养好了伤,日后你们自家地里的活干完,若是我阿娘阿妈还忙着,你们帮把手就是了。”

    柳腊梅和林茶花惊呆了,不要药钱?!!

    她们两比吴星和李月的伤势轻些,但那口子也不浅。

    而且狼嘴里有毒,用那药水清洗之前,她们都感受到了伤口处的发烫,这是要红肿化脓发热的前兆。

    一个不好,人不死也得废一条胳膊,银子更是不知要填进去多少。

    那药水洒在伤口上是真疼,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血止住了,伤口不发烫了,现在竟然都不太疼了!

    这样好的药,怕是确实如阿染所说,有银子都不一定买得到。

    她俩嘴角嚅嗫:“那……那……”

    自家是真拿不出这个药钱,可只是帮忙干点活,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吴珊珊又想跪,林秀菊忙拽住她:“听阿染的。”

    她重重点头。

    现在说什么报答的话都是虚的,她家能力有限,报不了这么大的恩情。她只敢说,日后,林家的事排在她家前头。

    姜汤和药都煮好了。

    林春兰从厨屋抱着一摞碗过来:“都喝一碗,我煮得多。村里有受了寒的,等天亮了,也叫她们都来喝一碗。”

    谢韵仪拿四个小些的陶碗舀药,每碗装三分之一,就盖上陶釜的盖子。

    她知道林染煮的这包药只是个幌子,端两碗进卧房,柔柔的笑道:“这药珍贵,不能在外头落了灰,等放温了我端出来。”

    林染端着另外两碗进屋,谢韵仪出门站着,状似无意的挡在门口。

    天色发白,柳春生见伤员都安排好了,正要离开收拾残局。

    一开门,见到院子里的狼尸,她眼皮猛地一跳:“阿染,你家进了六头狼?”

    除了行动不便,躺在炕上的吴星和李月,所有人都惊讶的跑出来看。

    这会眼前还有些昏暗,但院子里的情形能看清楚了。

    林家院子里,处处都是深褐色的血迹,墙边,牲口房前,井边,杂乱的倒着六头狼尸。

    林染“嗯”了声:“我跟阿清还要洗个澡换身衣裳,先放着吧。”

    柳春生想了想:“你和阿清好好休息,我带人来处理。”

    牲口房里,逃过一劫的鸡、鹅和驴,都高声叫着讨食。林春兰这才注意到,自家的宝贝牲口们。

    之前她进厨屋烧水,眼睛不敢往院子里的狼尸上瞟,这会直接跨过去,心疼得大骂:“杀千刀的!我的鸡啊!我的鹅呀!”

    “该死的死狼!”

    “我下蛋的鸡哦!我还没下蛋的鹅呀!”

    鸡被咬死了四只,鹅死了两只。还有一只鸡和一只鹅的翅膀被咬伤了,血打湿了羽毛,惨兮兮的耷拉着。

    她从厨屋舀满满一瓢麦子,喂给逃过一劫,还活着的鸡和鹅。

    死的鸡和鹅提出来,路过狼尸时,她避开狰狞的狼头,恶狠狠的踢了一脚。

    柳春生带着人,先清理村里的狼尸。

    林朝霞家的院子里四头。

    她家的鸡,只有五只在生死一刻,发挥了巨大的潜能,拍翅膀飞出来,逃过了狼口。余下的十二只鸡和两只鹅都被咬死了。

    吴珊珊家的后院更是触目惊心。雪地上到处都是血迹,这里整整有八头狼尸!

    跟在柳春生身后的当家人们,惊得心颤,阿染和阿清,昨晚,一共杀死了十八头狼!

    林彩云家打死了两头,再加上逃跑的,昨晚至少有三十头狼,进了柳树村。

    若是没有阿染从府城带回来的鸡和鹅,这么大的狼群下山寻不到吃的,绝对会直接和人对上。

    那柳树村,就不仅仅,只伤了四个这么幸运了。

    林彩云家的两头,她家人自己处理。

    归林家的十八头,村里人全部拖到河边,冒着严寒,沉默的剥皮分/尸。

    林染和谢韵仪洗漱完,出来就开始咳嗽。

    就算她和谢韵仪才回家就吃了系统里的药,在寒风中反复出汗,咳嗽也不是马上就能好。

    李月开始发热,林染再给她喂半碗药。

    另外三人,消炎药喝得及时,省下了退烧药。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林染叮嘱她们的家人,不时就要探下额头有没有发热。

    上次谢韵仪吃了药好得太快,这回她给每人的药量,是三分之一片。

    第45章 阿染跟我试试呢?

    还好急救包和野外生存包里,都有这两种药。消炎药一盒二十四片,退烧药一盒十二片,都有两盒。

    林染这才用得,不那么心疼。

    在一场风寒,都能要人命的医疗水平下,这些药的珍贵程度,简直可以用起死回生来形容。

    三家都拿了粮食和菜肉来,在林家做饭给伤员吃。

    柳春生来找林染商量:“村里凑凑生石灰,能把狼皮都鞣制了。狼肉冻在雪地里,等过几天路好走了,送去县城卖?”

    林染想了想:“去县城太冷了,就留家里卖吧。心肝肺和骨头三文一斤,狼肉六文一斤,谁家想要,来我家买。”

    柳春生惊讶一瞬,很快回过神来,“婶子先谢谢你。”

    狼肉再不好吃,也是荤腥。林染这个价一出,柳树村家家户户都会买一些回去吃。

    才经过了狼群袭村的阴影,村里人这会对狼的畏惧达到巅峰,提狼变色。这会大口吃狼肉,啃狼骨头,能大大消除这种情绪。

    住在山脚下的村子,被狼群袭击,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这群狼受了重创,族群再次扩大前不敢来。但它们不来,冬日里也不乏其它狼群或野猪下山。

    柳树村的村民们,不能畏惧野兽。

    可以存有敬畏之心,但野兽冲进家门,也要有杀死它们的勇气。

    狼皮分给六家带回去帮着鞣制,心肝肺骨头和狼肉,一部分堆在林家院子里,另一部分当场就被各家买回去。

    林春兰招呼大伙在家吃早饭,柳春生忙摆摆手:“阿染和阿清是帮村里杀狼,我们做点事是应该的。再说了,狼肉跟白送似的,哪还好意思吃你家的饭。”

    第二天,得了信的附近村子也来买狼肉。

    跟黄豆一样价的肉,错过这一次,绝对没第二回了。

    空间里那七头狼的肉和心肝肺骨头,总算逮着机会,跟着悄悄卖出去了。

    连卖带送的,林染陆陆续续得了近十两银子。

    孙莲也来了,老太太冻得鼻头通红,带着一筐橡子豆腐来,当年礼。

    她上上下下认真打量林染和谢韵仪,确认她俩没受伤,心头的石头落下了:“阿染,你再寻一根铁木给我,我得给阿清多准备些箭支。还有一个月的雪下,再有狼群熊瞎子豺狼豹子……”

    “孙阿奶,秀秀和梨花婶子都还好吧?”谢韵仪忙打断她的话,往孙莲手里塞一个藤框,“这是给秀秀的。天冷,我们就不过去了,你给秀秀带回去吃。”

    大冷的天,孙莲明显就是担心自家才过来的。还带了礼来,林春兰给家里的馍馍、肉丸子、炒黄豆、炸麻叶都装了一些,当作回礼。

    林染挑一篮狼肉给她:“白来的,你带回去吃。”

    回礼和白来的肉,孙莲都想不出推拒的说辞,顿了顿,她说:“那我回去了。”

    她怕再说几句,林家又拿东西给她。

    受伤最重的李月,昨天喝完药,一个时辰后退了热。晚上没有再烧起来,今天面色就好了不少。

    她肩膀上的伤口看着狰狞恐怖,但周围没有红肿,伤口也没有化脓的迹象。

    柳腊梅和林茶花,伤势肉眼可见的好转。睡了一晚上起来,伤口不再往外渗血,看着像是要结痂。

    谢韵仪拆下纱布,她俩就光着胳膊在屋里待着,这样伤口会愈合得更快。

    吴星好得稍慢一些,也是让吴珊珊欢喜不已的速度。

    所有人都确认了,林染说的“药很贵很贵”“府城最好的药铺也买不到这样好的药”,真真的!

    谢韵仪给李月换药时,面色平静,手都没抖一下。

    林染去厨屋烧水,嗤她:“逞什么强?出了一身的冷汗。”

    “再换两次我就习惯了。”谢韵仪哼声,睨她一眼,“哪天我要是受伤了,你难道叫我自己动手,给自己上药?”

    林染冷冷道:“所以你最好别受伤。”

    第四天,柳腊梅和林茶花一早就谢过林家,回自己家养伤。

    喝了三天的药,她们都觉得自己的伤口不会再恶化,不敢再喝这么珍贵的药了。

    这样好的药,得留着关键时候,救人命。

    第四天开始,吴星也不再喝药:“我伤口开始结痂了,里面也没烂,不碰水就能自己长好。”

    她想,自己少喝一碗,说不定女儿就能多喝一碗。

    李月的伤口第六天结痂,第八天,她坚持回自己家。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已经在长新肉,不需要再喝珍贵的药。

    林家的饭食好,春兰婶子总以她受伤重,流的血多为理由,给她送各种肉食。

    阿清还会每天给她喝一碗*蜂蜜水,她推辞,她就一直笑着,温柔的看着她,直到她接受为止。

    欠林家的太多,这辈子怕是都还不清。

    住家里的伤员都走了,林春兰和林秀菊里里外外都擦洗一边,搬回自己卧房。

    “还是在自己房里舒坦。”林秀菊依在炕头,给林染谢韵仪缝新衣裳,“阿染和阿清整日都在读书写字,我在那边做啥都怕吵到了她们。”

    林染和谢韵仪冲出去杀狼时,里外套了两身衣裳,全都染上了狼血。

    林春兰觉得不吉利,况且那血迹怎么洗也还是有印子,就打算都裁了。

    没血迹的留着做鞋垫,有血迹的烧掉。

    林春兰感叹:“可算是都平安无事。柳腊梅和林茶花的胳膊没事,吴星的腿也没瘸,阿月也只是肩上留块疤。”

    跟人都没事比起来,自家扔四套衣裳,不算啥。

    另一边,谢韵仪站起来舒展身体:“还是只有咱俩的时候自在,我肚子饿了,拿点吃的来。”

    林染从空间拿出八块栗子糕,一碟炸黄豆,一碗炸麻叶。

    这些天家里人多,林春兰和林秀菊不好意思吃独食,又不想给人分。这些价贵的炸货,一直锁在西厢房没拿出来。

    空间里存的,是林染除夕那天就收进来,打算夜里读书累了吃的。

    因为除夕晚上的惊险,柳树村这个初一,都没有孩子们串门讨吉利。

    林家准备的花馍、炸黄豆和炸麻叶,除了给林玲送过去一些,全都自家人吃。

    看见林家吃花馍的三家伤员,除了最初的惊讶,就当没见过一样。她们不约而同的,连自己家人都没有告诉。

    那样好看的馍馍,寓意又好,看着都舍不得吃。逢年过节拿出去卖,就是十文钱一个,都不愁卖。

    “一会去钓鱼,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做的,晚上再读书。”林染向后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的嚼黄豆。

    林染更不习惯。

    穿过来这么久,她和林春兰林秀菊,真正相处的时间极短。又有谢韵仪挡在前面,林春兰和林秀菊才没觉得异常。

    白天晚上都要在一起的时候,她说话做事都得尽量向原身靠拢,处处小心,累得不行。

    “钓鱼!”谢韵仪立刻来了精神,“这么冷的天能钓鱼吗?我还没钓过鱼呢!”

    “要不别钓鱼了?”林染想了想,改了主意,“做鸡蛋糕吃。”

    她只是想透透气,不想大冷天的出去挨冻。

    谢韵仪眨巴下眼:“今天没风,外头有太阳,只是雪还没化完而已,没那么冷。不如咱们先去钓鱼,太阳偏西再回来做鸡蛋糕?”

    林染嗤道:“贪心。”

    话是这么说,她立刻站起来进空间,拿出特意留出来的几根小皂荚刺。

    余下的那些,都在墙头上粘着呢,这次狼群爬墙,皂角刺立了大功。

    用蜂蜜和的面团当饵,树枝麻绳鸡毛皂荚刺,做成简易钓具。能不能钓上来鱼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过程。

    穿上羊毛坎肩和棉袄厚裤,换上羊毛靴子,带上能遮住耳朵的兔皮帽,出门还真不太冷。

    两人跟林春兰和林秀菊打了声招呼,搬着小凳子去河边。

    这几天温度暖和了些,河面上的冰不厚,人走是不行的,不影响冬钓。

    林染找到一颗大小合适的石头砸过去,冰面上砸出一个洞,水花瞬间翻涌上来,很快又恢复平静。

    扎上面团的皂角刺扔进去,鸡毛鱼标跟着沉下去三节。

    谢韵仪满脸兴奋:“我来我来!”

    林染将树枝递给她。

    出来吹吹河边的冷风,整个人都清醒了。

    瞟一眼谢韵仪,瞧这兴奋劲,这姑娘也是被闷狠了。

    河里的鱼,也被闷狠了。

    面团中蜂蜜的甜香味,随着水流飘散,饿了一冬的鱼,争相抢着来咬饵。

    谢韵仪全神贯注的盯着鸡毛鱼标,突然猛地拉起树枝,竟叫她拉上来一条小臂来长的草鱼!

    草鱼摔在冰面上,不住地蹦跶,谢韵仪手忙脚乱的拿树枝扒拉到岸边。林染伸手抓住,扯几根枯草穿过鱼鳃扔在一边。

    首战告捷,谢韵仪喜滋滋的笑,一双眼睛比冰面上的碎光还亮。

    她立刻安好面团,甩下鱼钩。

    不断有新鲜空气涌进去的气孔,对闷在冰面下的鱼儿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大鱼挤开小鱼,很快谢韵仪钓上来第二条手掌大的鲫鱼。

    钓鱼游戏直接上头。

    “这也太好玩了吧!”谢韵仪脸颊红扑扑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阿染你怎么没早带我来玩?”

    林染漫不经心的给野草打结:“一会阿娘骂咱们自己找冻受,你最好能主动承认,是你沉迷于钓鱼。”

    谢韵仪眼睛盯着鱼标,狡黠的笑:“阿娘才不会骂我,你信不信,阿娘还会叫我常来。至于带不带你?”

    她得意的抬抬下巴:“看你表现。”

    林染老神在在:“哦。”

    “你就不能多说一个字?”谢韵仪觉得自己被这个“哦”字,拿捏很久了!

    林染:“嗯,哦。”

    “嘤嘤嘤,阿染对我爱答不理。”谢韵仪面无表情的盯着河面,“嘤嘤嘤,我要告诉阿娘!”

    林染冷着脸站起来,搬起小板凳,作势要走。

    谢韵仪扔下树干,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语速飞快:“我错了,再玩会。”

    林染迤迤然坐下,冷哼:“再给你半个时辰。”

    谢韵仪连连点头,快步跑回去拉起树枝,又是一条半臂来长的大鱼。

    她自己跑过去卸下鱼钩,拿林染扭在一起的枯草穿过鱼鳃。

    再次扔下鱼钩,谢韵仪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笑出声:“阿染真好!”

    会陪着她挨冻。

    一盏茶后,谢韵仪一手鱼竿,一手拧着收获满满的五条鱼,眉开眼笑的回家。

    林染跟在她身边,手里拿两个小板凳,诧异:“这就不玩了?”

    谢韵仪一副“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的神情看着她:“冻着了,阿娘阿妈会担心。”

    不过,哪怕是出来两炷香的时间就回去了,林春兰也忍不住嗔怪:“家里又不是没鱼?这么冷的天去河边这么久,受寒了又得喝苦药汤子。”

    谢韵仪放下鱼,笑眯眯的来搀阿娘:“三月份的天也还冷,科考只能穿单衣,就算穿个七八层还是不暖和。

    坐考棚里一整天不动,人都要冻僵,现在先适应适应。我们不在外头呆太长,感觉冷了就回来。”

    这可是全家今年最大的事,林春兰立刻点头:“是得先适应,听说进去就是一整天呢。在暖和屋子里呆惯了,咋一受冻更容易受寒。

    去河边钓鱼正好,不远不近,冷了能马上回来暖和,还能给家里添个菜。”

    谢韵仪探过头来,眉飞色舞的朝林染看一眼,一副“我没说错吧”的得意样子。

    冬日里刚从河里钓出来的鱼,肉质细嫩,味道鲜美。只放盐,三条清蒸,两条炖冻豆腐,一家人吃得满足极了。

    “还是得有姜。”谢韵仪跟林染耳语,“炖鱼炖肉没姜,腥味太重了。”

    林染睨她一眼:“大小姐真难伺候。”

    等路上好走一点,就去县城。

    姜汤预防风寒的效果好,开春少不了有倒春寒,菜里需要多放姜。

    中午的饭吃得迟,又是吃鱼吃饱的,林春兰揉着肚子:“晚上不烧饭了,你们俩饿了吃炸麻叶栗子糕。”

    俩孩子读书费脑子,晚上肯定是要吃的。正好家里有点心炸货,用了好多糖和油做的,都是好东西。

    林染:“我试着做样新鲜吃食。”

    来了这里,现代健康饮食观念中的,多吃蔬菜蛋白质,少吃油腻和糖,林染早就抛到脑后了。

    这副身体馋糖馋油脂馋了十多年,已经足够影响到她的脑子。

    比如说,吃了一顿大鱼,林染现在就想吃含糖量高的蛋糕。

    没错,她就是馋蛋糕了!

    二十六只鸡,死了四只。在吃了两天麦子后,它们忘了狼群袭击的阴影,天天都在下蛋。

    谢韵仪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捡鸡蛋,这两天能稳定的捡到十七个以上的蛋。

    家里的鸡蛋吃不完,林染就想到了蛋糕。

    以往过年期间,她和奶奶吃了中饭,就会出门溜达。溜达回来,做小蛋糕当晚饭。

    奶奶年纪大了,喜欢吃甜甜的小蛋糕。但外面买的含糖含油量都极高,林染就陪着她一起,在家做少油减糖版本的小蛋糕。

    做蛋糕极易翻车,更何况这里没有白砂糖、电动打蛋器。

    所以,林染只能想当然的,试着做山寨版蛋糕。

    磕十二个鸡蛋,蛋清和蛋黄分离,蛋清拿到院子里冻。

    面引子磨成粉,和麦粉混在一起,倒进装蛋黄的陶盆,再加入糖汁和菜籽油。

    这个陶罐放进温水里,交给谢韵仪用筷子搅拌匀。

    林染用竹枝扎出来一个打蛋器,洗干净放锅里煮几分钟,拿出来甩干。

    等竹枝的温度降下来,她开始打蛋。

    谢韵仪在厨屋瞄见,问:“咱俩能换换吗?”

    林染:“当然。”

    打发蛋清可是个费胳膊的活!

    谢韵仪神采奕奕的过来,“一直这样打?打成什么样?”

    林染温和一笑:“标准状态,是要求筷子立着不倒。”

    谢韵仪直觉这里头有坑,脊背一凉,迟疑道:“到不了这个标准状态呢?”

    阿染这是,心情不好?说是去钓鱼,去了也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林染敛了笑,想了想:“不大好吃吧?总不会有毒。”

    谢韵仪确认了,林染就是心情不好。

    “我试试。”

    她想,既然阿染说能打到竖起筷子,那就一定可以。

    谢韵仪打蛋的胳膊,晃出来残影!

    五分钟后,林染看着蛋黄和麦粉搅拌得差不多了,探出头:“拿过来吧。”

    谢韵仪甩了甩右胳膊,换成左胳膊打蛋:“还没好,等等。”

    又过去五分钟,林染拿着陶盆出来:“可以了。”

    谢韵仪咬牙换成右胳膊:“不行,还没好。”

    林染站在一旁等她。

    两分钟后,林染抓住她颤抖的胳膊,皱眉:“逞什么强?”

    谢韵仪垂下眼,小声的说:“没打好。”

    林染被气笑了:“胳膊打断了也打不好呢?”

    谢韵仪咬咬唇,抬起眼皮飞快的看她一眼:“我想让你心情好点。”

    林染怔住,半晌哼声:“你不知道女人每个月,总有几天心情不大好?”

    谢韵仪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思忖片刻,好奇的问:“跟月缺月圆有关?”

    除了这个,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是每月循环的了。人的心情……竟然也会,月初好,月中不好,月末再好?

    林染噎住,哦,这里没有每个月的那几天。

    林染若无其事:“可能是太阳晒少了。”

    谢韵仪抬头看天,今天的太阳是还不错,但前几天天阴着,林染和她整日在书房读书写字,没太阳晒。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大为震惊,但谢韵仪认真道:“以后有太阳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去晒。”

    林染唇边下意识溢出一点笑意,心底的思念和惆怅压下去:“早晚晒晒就行了,晒黑了不好看。”

    打发的蛋清立不住筷子,但也成了固体状。

    林染喊谢韵仪烧水,自己舀出蛋清,和蛋黄麦粉液翻拌,倒入两个陶盆里。

    陶盆放进蒸笼,摞在烧热的陶釜上,大火蒸。

    半小时后,林染揭开蒸笼盖,蛋糕升起来半指高,表面裂开几条缝,看着还行。

    可能是因为放了面引子,跟发糕似的,蛋糕放温了也没有回缩。

    谢韵仪掰下一块,细细咀嚼。

    她认真点评:“比馍馍口感细腻,有鸡蛋和糖的香味,好吃!”

    “阿染,鸡蛋糕是这样的吗?做成功了吗?是不是我打的蛋清还能用?”她满含期待的问,眼睛又清又亮。

    林染微笑着尝蛋糕:“打得特别好,正合用。”

    带麦麸的面粉,打发不够的鸡蛋清,自然做不出来,绵软细腻的蛋糕。

    但蛋白质油脂糖的含量高,跟豆渣馍馍相比,口感确实不错。这样能量足够的点心,很合适作为进山或赶路的干粮。

    正月剩下的日子,林染每日都做一个蛋糕,一家人吃一半,剩一半晚上放进空间。

    林春兰和林秀菊还以为是,女儿儿媳读书太累,夜里饿,都吃了。

    她俩心疼又帮不上忙,又把做饭的活抢了回去。

    煮粥多放菌子粉,炖肉要舍得放姜,若是炖羊肉,要记得加小茴香。

    她俩把林染做饭的“大手大脚”学了去,谢韵仪顿顿夸好吃。

    初八那天,路上好走些了。

    张青碧和吴云山李翠翠一起来柳树村,给林家送年礼。

    得知初一那天林家进了六只狼,三人一阵后怕。

    不等林染提起,张青碧忙道:“你们住山脚下不安全,这院墙还得加高,得加到四米,狼跳不进来才行。”

    吴云山连连点头:“青碧妹妹什么时候给你家砖,我就什么时候带人来砌墙。”

    张青碧早习惯了这位大姐说话不中听,跟没听到似的:“天气暖和些,我就叫人送砖来。”

    吴云山:“那你记得提前告诉我。”

    只砌墙速度快,她带着伙计们挤挤时间,挪出一天来。

    李翠翠笑笑:“先紧着阿染家,旁的都可以往后挪。”

    吴云山的名声传出去后,李翠翠再接活,日期都不给人定死,就是防着中间有事呢。

    张青碧:“幸好你们村的人有本事,人心也齐。”

    也是林家在村里威望极高,村里人都护着,才都跑过来帮忙打狼。

    初一那天,处理好了狼,柳春生就叮嘱知情的人:“狼是咱村一起打死的,阿染家地方大,才放阿染家卖。

    谁若是说漏了嘴,我做主,豆腐生意就不带谁家了。”

    林染和谢韵仪两人打十八头狼的战绩,太骇人。

    柳春生担心传了出去,日后青石县哪里有老虎熊瞎子下山伤人,县令要征召丁勇进山除害,第一个想到她们。

    阿染和阿清是厉害,但和猛兽搏斗,哪有万无一失的?

    她可不想看到,俩孩子出任何意外。

    林朝霞当即就满村传,传她是怎么带着妻子、女儿、儿媳,拿着家里的锄头、斧头、镰刀,和林染谢韵仪一起,满村打狼的。

    说得神乎其实,村里人明知道她在吹牛,仍听得津津有味。

    林彩云也跟着胡说:“我家那两头,很快就打死了。就担心阿染家住得远,家里鸡啊鹅啊多,招狼。果不其然,我扛着锄头跑过去的时候,阿染家正打着呢。”

    传到最后,柳树村的人都坚决认为,虽然林染和谢韵仪是打狼的主力,但狼都是靠大伙一窝蜂冲上去锄死的!

    谢韵仪听得乐滋滋的,意犹未尽的点评:“故事的真实性极高,听起来让人身临其境热血沸腾。柳树村村人们齐心协力,有勇有谋灭狼,正是我梁国人智善坚韧的体现。”

    她从前觉得,不读书不出县城的村里人,见识浅薄愚昧无知。现在知道了,原来是她自己肤浅蒙昧又傲慢自大。

    村里人只靠这么多年的人生经验,本能的就知道趋利避害,不露锋芒。

    林染和谢韵仪初十去县城送回礼,顺便去医馆买姜——再晚半个月,地里种下的那些,都要被挖出来吃光了!

    县城药店里,晒干的姜要二百文一斤,比府城还贵二十文。

    林染:“要三斤生姜。”

    药店伙计好奇的瞄她一眼,寻常人家买回去驱寒,一下子买半斤的都少。

    走出医药,谢韵仪看着堆头不小的姜:“咱们又不是不来县城了,买这么多,阿娘该说你了。这两月天冷,受寒生病的人多,姜的价就格外高。天气暖和下来,一百六十文就能买一斤。”

    林染漫不经心:“哪里多了?三斤生姜,相当于一副药的钱,也就是一个阿清。”

    谢韵仪似笑非笑的瞄她一眼:“妻妻一体,说来,我既没有给阿染聘礼,也没有嫁妆。阿染,算是带着家业,哦,还有一堆宝贝,倒贴我呢。”

    哼,阿染在阿娘阿妈面前沉稳娴静,背地里,动不动就拿她当消遣!

    林染吆喝着小栗子别啃路边的野菜,思考片刻:“也不算太亏。小栗子活干得没你多,买回来还贵。”

    谢韵仪气得咬牙,气血上涌,她豁出去了!

    她猛地扑向林染后背,抱紧她,红着脸,用自己温软的身体蹭了蹭。

    她往林染近在咫尺的脖颈处吐气,语气又柔又娇:“我何止是能干活儿,还能给阿染暖床呢。”

    林染反手给身后的女人按下去,嗤声:“暖床?是谁睡着火炕还嫌冷,半夜往我这边靠过来取暖的?”

    谢韵仪被推开。

    她跟早料到会如此似的,一点不生气,翻个白眼儿:“有人跟木头似的,不解风情,怪我咯!”

    林染不解:“你就这么想亲亲贴贴?”

    谢韵仪眼眸霎时亮了。

    她嗓音婉转,带着几分诱惑:“阿染跟我试试呢?”

    试试就知道,她绝对会让阿染舒服!比男人强一百,一千倍!

    林染冷着脸,语气平淡:“请你继续保持安分守己,不越雷池一步。”

    谢韵仪:“哦。”

    她高傲的扭过头,哼,迟早有一天,她要和阿染不分彼此,成为真正的妻妻!

    片刻之后。

    “赶车不动脑子,今天休息的时间够了。”谢韵仪正了脸色,语气认真,“阿染你把这几天学的文章,背给我听。”

    不能思慕美人,那就沉迷于功课!

    林染:“故君子慎其独也……”

    “有点感情啊!阿染,你跟念死刑犯判决似的。”

    “那你来?”

    “那阿染听好了。榖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

    “背你的文章。”

    “阿染不喜欢,那我换一个。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闭嘴。”

    谢韵仪笑着啧啧:“阿染可真难伺候啊!”

    说笑打闹,吃吃喝喝中,日子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

    这天是小年,按惯例,是要吃一顿不亚于年夜饭的丰盛饭菜。预示着安逸享乐的年节过完,从明儿开始,开启一年忙碌的序幕。

    初一那天的好日子,被狼群破坏了。

    村里人明里暗里表示,十五这天,要当初一过。

    林春兰和林秀菊一大早就起来,蒸花馍。

    昨晚睡前做好的面剂子,就等着今天蒸新鲜的。

    花馍里放了几大勺糖汁,吃起来甜滋滋的,一点不比县城糕点铺子的点心味儿差。

    边上的陶釜里,煮整整一百个鸡蛋。

    今儿来林家讨吉利的孩子,每人能得两个花馍,两个煮鸡蛋。

    孩子们当然知道,林家富裕又大方,早早醒来就兴奋的往林家跑。

    柳树村大大小小的孩子四十多个,一窝蜂跑过来,林春兰都要发不过来。

    谢韵仪笑眯眯的站一边帮忙。

    孩子们先从林春兰手里,拿两个好看的花馍,扬起笑脸:“诸事皆顺,财运亨通。”

    再走到谢韵仪面前,咧开嘴角:“妻妻恩爱,早生贵女。”

    谢韵仪笑眯眯的递上两个鸡蛋。

    忙完吃早饭,她冲林染乐:“我今天听了三十六句‘妻妻恩爱,早生贵女。’”

    林染似笑非笑:“你要不要先带几天乐乐?给她喂饭、哄睡、洗尿布,积攒养孩子的经验。”

    谢韵仪:……

    “吃饭吃饭,今天的羊肉炖酸菜特别香,炸肉丸子是不是吃没了?”谢韵仪神情自若的转移话题,“哪天天气好,咱俩再去县里买些肉回来炸。”

    林春兰笑眯眯道:“阿清不想给孩子喂饭、哄睡、洗尿布,阿娘阿妈来。阿染和阿清闲下来,逗孩子玩儿就行。”

    谢韵仪眨眨眼,羞涩的看向林染。

    林染心里嗤声,淡定自若:“我现在一心想考取功名,在中举人之前,不打算养孩子。”

    林春兰语含鼓励:“好!阿娘等着当老封君!”

    林秀菊眼底蕴笑:“你俩什么时候养孩子,你俩自己定。”

    俩孩子岁数还小,阿染又有这样大的宏愿,她们当阿娘阿妈的,当然不能给孩子拖后腿。

    谢韵仪:……

    呵,阿染说她顶多考个秀才,她就压根不会去考举人!

    “阿染最是说话算话。”谢韵仪眼眸一转,笑意盈盈的对阿娘阿妈说,“阿染一中举,我两就祈求母树降下孩子。”

    “是吧,阿染?”她转头看向林染,弯着眉眼,等她回答。

    林染抬眼:“嗯。”

    谢韵仪心中的小人叉腰,哈哈大笑。

    阿染肯定不知道,举人除了考,还能举荐!

    阿染有发明火炕,堆肥之功。

    等她报了仇,站在高位,举荐阿染轻而易举!

    她们若是有了孩子,阿染绝不会扔下她们母女。

    她有一辈子的时间,陪在阿染身边。

    阿染,迟早会爱上她!

    厘清了方向,谢韵仪心中的急躁和不安,终于散去。

    “今天的饭菜味道格外好。”她笑眯眯的夸赞,“阿娘阿妈的手艺,越来越好啦。”

    林春兰乐得合不拢嘴,谦虚:“跟做豆腐一样,掌握了诀窍,熟能生巧。”

    县城里租来卖豆腐的铺子,还有一个半月租期。

    天气还冷,柳树村的豆腐生意,已经热热闹闹的开始了。

    孙莲家的橡子豆腐,除了过年给林家送来一筐,自家都没舍得吃多少。

    天气暖和些了,孙莲和孙梨花就提着橡子豆腐,往附近村子卖。

    吃了一冬菜干的村人,听说是新鲜吃食,都买来尝一尝。

    卖到柳树村时,更是好卖。

    橡子做的,跟豆腐一样的块,戳起来也是软的,比豆腐更韧,只颜色不好看。

    柳树村的人以为,孙家是偷学了豆腐的做法,故意弄成一副丑模样!

    家家户户神情凝重的,买了橡子豆腐回去。煮熟一尝,嘿,完全不是豆腐的味!

    吃着也还行,苦涩味很淡,有股树香味儿,还真是橡子做的。

    总不能自己村里做了黄豆豆腐,就不让别人做橡子豆腐。

    山里没人要的橡子,做成豆腐,八文钱一块。她们柳树村今天至少买了二十六块,加上卖给别村的,只一天,就能赚三百多文!

    柳春生黑着脸,阻止村里人的蠢蠢欲动:“豆腐能天天吃,橡子豆腐,你们想天天吃吗?”

    村人摇摇头,除非是好这一口,谁喜欢吃苦涩味的菜?也就是尝个新鲜,八文钱一块,干嘛不买她们柳树村的豆腐?

    “黄豆能直接泡了磨浆,橡子豆腐瞅着也得磨浆。但橡子有壳,那么小一颗颗,光去壳就得费多大的功夫?更别说,还得去掉其中的苦涩味。”

    柳春生下了结论,“这生意,一家做着还成。有这耐心和精力,养鸡养猪,侍弄庄稼,干哪样不成?”

    也确实如柳春生所说,孙家的橡子豆腐,很快就降到六文一斤,每日也只能卖出十多斤。

    等天热了,橡子豆腐做出来,卖不掉会坏掉。可以预见的,到时候可能一天也就能卖个五六斤。

    但,这对孙家来说,足够了!

    一个半月橡子豆腐,给孙家带来了八两银子的收入。

    买麦子,和豆渣混着吃,一年的粮食都够了!

    孙莲和孙梨花,寻了一整天,挖到一篮嫩生生的野菜,洗得干干净净,来送给林家:“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

    林染笑着接过来:“吃了一冬天菜干,这会就馋这口菜叶子!”

    孙梨花笑:“你们家忙没空挖,过两天野菜多了,我再叫秀秀给你们送来。”

    林染:“行,劳烦梨花婶子了。下个月,我就去捉小猪崽来。”

    孙梨花:“还是阿染想得周到,正好下个月,橡子豆腐该不好卖了。猪草也长起来,混着橡果渣喂,肯定能养好!”

    一篮野菜,一顿吃完,全家都意犹未尽。

    “这时候的野菜就是鲜嫩,不用肉炒都好吃。”林春兰笑道,“往年吃野菜吃怕了,这半年顿顿吃肉,乍吃点野菜,还觉得挺香。”

    林秀菊:“昨儿彩云她们挑豆腐去县里,还带了几把野菜,说是一把能卖十文。今儿满村的孩子们,都挖野菜去了。不过,也就卖这两天。这东西见风就长,几天就一大片,老了就不好吃了。”

    林染原本就想出门转转,听她俩这么一说,立刻道:“明天我跟阿清也去挖野菜。”

    谢韵仪的眼睛早亮了,一听这话,立刻道:“我们挖两背篓回来!”

    林染去杂物房寻几个小藤框,再将一把镰刀,一捆草绳放背篓里。

    孙梨花送来的野菜,里头最多的是马兰头,还有水芹菜和几颗荠菜混在里面。

    荠菜现在还少,再过十天半个月,会如野草般冒出来。水芹菜长在河边,全村孩子都出动的话,压根没林染的份。

    林染的目标是马兰头和香椿。

    香椿,真不合适与其它野菜混在一起。

    谢韵仪一看就知道,林染这是要进山,她去西厢房,将两双猪皮靴子拿出来。

    林染和谢韵仪有一口气打十八头狼的本事在,林春兰现在压根不担心她们进山会有危险,只是说一声:“早晚还冷,晚些去,早点回来。”

    谢韵仪乖巧的答应:“阿娘放心。”

    皮子不防滑,两人再绑一层草鞋底。

    谢韵仪来回走几步,满意的颔首:“既舒适又实用!”

    再也不要光脚穿草鞋了!

    两人一大早起来,吃了早饭就进山。

    风吹来还是冰冷的,田间地头,却处处都是春天的气息。

    放眼望去,仍是一片枯黄衰败的景色。但低头看看,星星点点的绿色,像是夜色中密布的星子,处处都在冒头,越看越多,数都数不清。

    野草顽强的从石缝中探出头来,尽情的享受阳光的润泽。叫不出名字的小虫子,飞快的从一片绿叶上,爬进枯叶下,不多一会,又从枯叶的另一边冒出来。

    孩子们先是在自家的地里挖野菜,自家地里只剩太小的了,就去别人家地里寻。

    这种事村里人不会计较,又不是自家辛苦种的庄稼,只别乱挖田埂就好。林家的十五亩地,都已经被光顾无数次了。

    柳树村的孩子们,下意识觉着,林家地里的野菜都比别人家的长得好。

    这还真不是瞎说。林家是最先用上堆肥的,家里的鸡、鹅和驴,都能贡献不少肥料。地里肥,野菜自然长得也壮实。

    林染和谢韵仪背着背篓,径直往后山去。

    柳树村没有香椿树,也没人吃过香椿。

    林染在山里见过,记住了位置。

    第46章 有阿染照顾我

    初春野兽饿了一冬,格外凶残。原身御寒的衣裳和鞋袜不够,这时候不会上山。

    她和其她孩子一样,这时节会四处挖野菜,没见过香椿苗。香椿没在林家的饭桌上出现过,林染也不知道林春兰和林秀菊吃不吃得惯。

    林染,很喜欢吃香椿。

    奶奶住的小区里有香椿树,每年这个时候,林染都会和奶奶一起去勾香椿。

    刚勾下来的香椿芽洗干净,和鸡蛋一起炒,满屋都是香椿味。

    这是,和奶奶在一起时,春天的味道。

    林染,很想念。

    紫红色的香椿芽,在一片绿色中很是显眼,林染将镰刀绑在铁木棍上,能够得上的,都勾下来。

    “咱们不是来挖野菜?”谢韵仪捡起一朵香椿芽,放鼻尖闻闻,“好奇怪的味道。”

    “香椿芽炒鸡蛋好吃。”林染认真勾香椿芽,“我很喜欢。”

    谢韵仪立刻道:“那我也肯定喜欢!咱们多勾点。”

    她活动下手腕,抬头看看高大的香椿树:“我爬上去勾。”

    林染:“不行,香椿树的枝干不结实。这附近应该有不少香椿树苗,你在附近找找。”

    谢韵仪“哦”一声,找到一块扁石头,挖香椿树苗。

    阿染喜欢的话,她挖回去种下。

    勾完香椿芽,捡起来装进竹篮,林染回头,谢韵仪已经挖出来三棵香椿苗。

    林染皱起眉:“怎么不找我拿铁锹?”

    “我不知道你带了,这些香椿苗的根不深,石头也好挖。”她扬起笑脸:“咱们种在院子里,阿染什么时候想吃,什么时候摘。”

    咳,她才不会承认,是因为刚才一听阿染说喜欢,她脑子坏了,只知道挖香椿苗回去种,都没想到用铁锹。

    林染:“香椿芽长大了就不能吃。这树长得太快,不合适种在房前屋后。夏天还会往下掉一种叫洋辣子的虫,沾在皮肤上火辣辣的疼。”

    谢韵仪:“那种在阿染的地里。”

    她找林染要来铁锹,将刚才寻到的另外五棵香椿苗,全部挖出来。

    山里的马兰头还没怎么长出来,林染干脆直接去寻柿子树苗和板栗树苗。

    柿子籽和板栗果实都不容易发芽,长成树苗更是概率极低。

    不过,山里的柿子树和板栗树年年结果掉落。再有鸟雀啄食拉出种子,小松鼠们埋在附近忘了的,总有能长成树苗的。

    林染和谢韵仪仔细的找寻,只要是长成的,多小都挖出来。太高,空间放不下的,才放弃。

    柿子树找到十五棵,板栗树二十棵,再加上谢韵仪又找到几株香椿苗,空间厨屋都用上了,才装下。

    走到山腰,林染把最大的一颗柿子树拿出来,用麻绳捆住根部的土,放进麻袋。

    她扛起麻袋,谢韵仪跟在身后,调整柿子树的枝丫。

    好不容易才将这棵柿子树扛到地里,林染灵光一闪:“系统,柿子树是可以嫁接的吧?”

    【可以,黑枣树是最合适的砧木。【图片】【图片】【图片】】

    “板栗树呢?”

    【麻栎树。【图片】【图片】【图片】】

    看来系统很希望她嫁接果树。

    “阿清,一种树的枝条,长在另一种树上,你听说过么?”

    谢韵仪认真思索,半晌摇摇头:“没听说过。“

    她双眸亮晶晶的:”阿染讲讲,怎么两种不同的树,还能长一起了?”

    林染低头挖坑:“随便说说。”

    她还是不要做太多“奇怪”的事了。

    女儿国信仰母树,若是觉得嫁接树木是邪门歪道……

    谢韵仪才不信,肯定是神仙地界有这种新鲜事!

    种下一棵柿子树,林染看天色还早,继续挖坑。

    谢韵仪揪地里的草玩,低着头:“阿娘阿妈,会跟我们一起去*府城么?”

    她幽幽的叹气。

    若不是大仇未报,一腔抱负想要实现,她也不愿意离开柳树村。这样安逸富足的日子,谁舍得不要呢。

    阿娘阿妈肯定也是不舍得的。

    住在宽敞暖和的房子里,衣食无忧,家畜兴旺,有活干,每月有不少的进项……

    阿染出类拔萃,她体贴孝顺。

    满村的人,都羡慕的说,阿娘阿妈过的是神仙日子。

    阿娘阿妈每日都是笑着的,对这样的生活满意极了。

    可她舍不得离开阿娘阿妈,她们是真疼她。

    若她找到嫡亲的阿娘阿妈,恐怕,也不一定会这样喜爱她……

    相比之下,阿染会和她分床睡,都是好解决的小问题。

    “你不是最擅歪缠?”林染诧异道,“你先缠着阿娘阿妈一起去,若实在是住不惯,咱们再送阿娘阿妈回来。日后我多回来几次就是了。”

    “书院春种秋收各放半个月假,年节也有一个月的假。”谢韵仪仔细想想,好像也不用为离别忧愁。

    她瞬间高兴起来:“阿染,香椿苗给我,我先给它们种下。”

    林染将铁锹递给她,自己先把两个背篓拿回家放下。再赶着小栗子,从家里拉水来浇。

    谢韵仪拿着葫芦瓢,小心翼翼的朝香椿苗的根部倒水:“这几天是不是都要来浇水?香椿苗还这么小,不会死吧?”

    林染:“不用,只今天浇透就行。香椿树最容易活,往后得年年砍枝。”

    “不许砍!””那你就白种了,压根够不到香椿芽。”

    "砍了不会死?"

    “不会死。死了再栽新的。”

    谢韵仪:“不许死!”

    “走了,回家烧饭去。”林染拿起地里的铁锹放板车上。

    谢韵仪笑眯眯的跑过去,挨着她坐下。

    晚风吹来,微寒不冷,小栗子边走边啃几口野草。林染也不催,任由它“嘚嘚嘚”,时快时慢,撒着欢儿回家。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

    “于穆清庙……秉文之德……”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谢韵仪晃着双腿,轻快的吟唱。

    她仰着脸,目光落在远处田野上,轻松又自在,融化在春日草木味的晚霞里。

    林染静静的听着,思绪飘远。

    大小姐闲时下意识的哼唱,都是社稷百姓,日后定是一个清正贤能的好官。

    香椿芽在井水里简单洗过,再焯。紫色变绿即捞出来过凉水,再切碎。

    大陶盆里打八个鸡蛋,切碎的香椿芽放进去,加盐拌拌就能倒进陶釜中煎。

    在菜籽油的激发下,香椿和鸡蛋的香味儿,神奇的融为一体,是春天鲜活的味道。

    鸡蛋不炒老,香椿还是鲜绿色,盛在陶碗里,浅黄里探出翠绿,好看极了。

    林染顾不得烫,夹一块送到嘴里。

    记忆中,熟悉的温暖的复合香味,和飘散的热气一起,瞬间湿润了眼眶。

    她眨了眨眼,垂睫掩住眸中的湿意,再吃一筷子。

    谢韵仪耸了耸鼻子,香椿芽……好奇怪的味道……

    “我也尝尝。”

    林染将手里的筷子,递给谢韵仪。

    谢韵仪眼眸微顿,神情自若的夹一小块。她咀嚼两下,飞快的吞掉,又继续下筷子。

    林染拦住她:“很多人不喜欢香椿的味。”

    谢韵仪无辜的眨眼:“挺好吃,我喜欢。”

    林染夺过筷子,冷笑:“那也不给你吃。”

    林染意识到,刚才她把自己吃过的筷子,给大小姐了。

    好在大小姐似乎没反应过来,没说什么嫌弃嘲笑的话。

    “好吧好吧,我只是觉得味道有点奇怪。多吃点,吃习惯就好了。我第一次吃拉嗓子的杂粮粥,还差点吐了呢!”

    “你在我家不用勉强。”

    谢韵仪瞪眼:“也是我家!”

    “你在家里不用勉强。”

    “可我想陪阿染一起吃。”谢韵仪莫名委屈,阿染看起来好喜欢吃香椿。

    林染想了想,再煎一盘鸡蛋:“陪我吃。”

    谢韵仪重重的点头,心里像是开出一朵粉红色的小桃花。

    香椿真是喜欢的人超爱,不喜欢的尝都不想尝。

    林染和林春兰吃香椿炒鸡蛋,一口接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真香!越吃越香!”一大盘吃完,林春兰意犹未尽,“嘴都吃香了!”

    谢韵仪和林秀菊,默默地吃炒鸡蛋。

    林秀菊端着碗,椅子往后挪了挪。明明没吃香椿,这味儿怎么还,一个劲往嘴巴鼻子里钻呢!

    接下来几天,林染和谢韵仪每天上午进山,猎几只野兔,挖几把野菜。

    看时间差不多,林染在半山腰拿出空间里的树苗,两人一趟趟往下搬。

    林春兰和林秀菊带着小栗子在山脚等着,她们把树苗运到地里去栽,再运水来浇。

    这是林春兰想出来的,不用花几个钱,几年之后,能为家里赚来大笔银子的主意,两口子都认真慎重极了。

    等村里人发现时,属于林染的五亩荒地上,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柿子树大,好认。桃树和杏树是见惯了的。余下的小树苗,仔细瞅瞅,仍不敢确定。

    “这是拐枣树苗?”

    “这几棵腾看着像山葡萄!”

    “这两种认不出是啥,都是山里来的?”

    “这是金樱子枝条吧!山脚那不是一大片,咋还往地里插?”

    “我之前没怎么吃过山里的野果。”谢韵仪脸颊微红,温温柔柔的笑,“阿染说种在地里,以后想吃就来采。”

    说完,她羞羞答答的瞄一眼林染,嘴角翘起,任谁都要赞一句:“小两口恩恩爱爱。”

    不过。

    “这也太多了吧!”

    “野葡萄酸死,金樱子浑身毛刺也不咋好吃。柿子还没等长到熟,鸟雀就来啄了。拐枣、桃和杏,这么小的树苗,不得长个四五年才结果?”

    “阿染这地,开了得有五年吧?我瞅着都养得差不多了,往后这几分地都不打算种粮食了?”

    林春兰笑笑:“阿染和阿清要读书,我跟秀菊两人也种不过来这么多地。眼下瞅着是种的多,谁知道能不能活呢?”

    这倒也是,山里的树苗,就算活了,过几年结果了,那果子也不一定能入口。

    哎,林家有钱,人不差这点地里的出息,爱种啥种啥!

    林染扬声道:“府城有专门种果树,靠卖果子过活的人家。我这几亩地,以后都种果树。等过几年,去府城找找门路,若是能卖,也是一笔进项。”

    村里人都跟着点头。

    “阿染脑子就是活。”

    “若真能赚钱,我家也去找几棵树苗来种。”

    实则,心里想的是:瞎折腾!阿染这是飘了!

    果树哪有这么好种的?山脚一大片桃林,也就一两个枝丫上的桃子,勉强能入口。

    县城里卖果子的,那是人家家里的树好,果子酸甜可口。

    阿染这直接从山里挖来的苗,结的果能好吃到哪去?

    拐枣味是不错,可真要花钱买,谁舍得?一捧两文三文的,背一筐去县里也卖不了多少钱,跟卖豆腐的利差远了。

    柳春生围着树苗走一圈,嘱咐村里人:“既然阿染打算种来卖钱的,大伙跟家里孩子们说说,别跑这地里霍霍。”

    虽然她也觉着,随随便便从山里挖来的果树,不会结啥好吃的果子。

    但,林家连金樱子枝条都插一大片,她直觉绝对不会,只是为了吃果子方便这么简单!

    她想了想,走到林染身边,小声问:“金樱子是药材么?”

    林染:“是。”

    柳春生懂了,果树都是用来做遮掩的。那两种不认识的树苗和金樱子,才是种来卖钱的。

    “谁家闲着的时候,给阿染砍些荆棘,先给这片围上。”柳春生道,“日后若谁家孩子真馋果子,直接找春兰和秀菊要,不许私自来阿染地里摘。”

    她强调:“跟不能动别人家地里的庄稼一样,谁要是管不住手,按偷盗论。”

    林染将豆腐的利分给村子,已是足够仁义大气。林家的这条生财之道,村里不光不能眼红,还得帮衬着。

    刚还心里琢磨,以后想吃果子,就来林家地里摘的村人,面上生出几分别扭:“村长,月末发钱的时候,趁大伙都在,你给说说。”

    “我明儿下午就没啥事,阿染,明儿下午我给你家砍荆棘来插,你记得浇点水。”

    这要是别家的树苗,她高低得说几句:“几个野果子而已,居然还能跟偷盗扯上关系!””村长这心也忒偏了!”

    “呵,她就要叫孩子们来摘,看谁真跟她理论!”

    但这是阿染家,那当然是积极主动上前帮忙了!

    豆腐生意,一天将近五十文,一个月一两半钱的利分到手,帮着做点活,捎带手的事!

    林染笑笑:“阿染先谢谢婶子。”

    林染自己也砍荆棘条来插,五分地刚围了一半,吴云山带着青砖来了。

    “阿染,你家中午准备一顿饭,晚上一人给三个豆渣馍馍,我们带着路上吃。还是不要工钱。”吴云山道:“我带的人多,今天就能给你砌好了。”

    跟过来的伙计们,都是上回来的熟人,顿时哄笑起来。

    “可不敢要工钱,吃阿染家一顿饭,能吃双倍的工钱!”

    “姐姐我说实话,这阵子可馋阿染家的饭了。”

    “可不是光你馋,我们大家都馋,去别人家干活是管吃饱,来阿染这里,是管吃好。”

    林染微笑:“过年买多了肉,正好今儿吃完,明天去割新鲜的回来吃。”

    “哈哈哈哈哈,有阿染这句话,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上了!”

    “干活干活,别一会香得走不动道。”

    四米高的院墙围上,林染放心了不少。

    二月底,林染和谢韵仪,带着身份竹牌去县城报名,拿回来两个考牌。

    报名费一人要二百文,笔墨砚台用自己的,纸张衙门发。

    三月三日,上巳节。

    林春兰和林秀菊带着女儿儿媳,在院子里摆满满一桌,祭拜母树。

    除了大盆的羊肉炖酸菜,鹿肉炖豆腐,整只鸡炖栗子,葡萄酒、栗子糕、蜂蜜,以及拐枣糖汁,金樱子糖汁,还有稻米粥、福字花馍和萝卜条,全都端上桌。

    林春兰和林秀菊认为的,家里好吃又值钱的吃食,一个不少。

    一家四口人,这会都穿着绸缎衣裳和羊毛坎肩,林春兰和林秀菊在前,林染和谢韵仪站在她们身后。

    十指交握与胸前,敛容垂眼,祈福。

    林春兰和林秀菊一起念:“一祈家宅平安、六畜兴旺。”

    “二祈风调雨顺、庄稼丰收。”

    往年的三祈是:“阿染平安康健”。

    林染记忆中,阿娘阿妈的祈福词就没变过。

    一是因为阿奶阿嬷就是这样带着她们祈的,她们想不出更好的词儿。

    二是因为,这些愿望,就是她们最大的所求。

    今年变成了:“阿染和阿清平安康健,顺利考中童生。”

    祈词念完,林春兰笑着招呼林染:“贡品今儿不吃完,你们带一半菜,明儿去县里吃。”

    林秀菊连连点头:“除了葡萄酒,别的都带上。”

    上过供桌的花馍,林春兰直接拿粗布包起来,放背篓里:“今天吃蒸锅里的那些。”

    两个考生一点不为考试担心,家长先紧张起来了。

    谢韵仪感动:“阿娘阿妈,童生试简单,我和阿染轻而易举就能过。”

    林春兰斜她:“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还没考呢,话不能说得太满。”

    林秀菊:“考不中也没关系,今年不成还有明年。你和阿染都还年轻,不着急。”

    两口子饭桌上尽挑酸菜和豆腐吃,肉留下给两孩子带走:“吃得饱饱的,写题的时候保准精神。”

    吃完饭,林春兰和林秀菊催促女儿儿媳:“再检查检查,笔墨都带齐了吧?你们现在就去县里,别晚了客栈没有好位置。”

    “晚上早些睡,嘱咐客栈伙计早晨喊你们起来。

    林染:“要不让姑姑来照看两天鸡和鹅?阿娘阿妈跟我们一起去?”

    林春兰连连摆手:“我们去了帮不上忙,还劳你们惦记。”

    姐姐可是交代了,不能太慎重,容易引得孩子们心绪不宁。

    谢韵仪笑吟吟道:"童生试就在县城考,不用阿娘阿妈送。秀才试去府城考,那会天热了,路上难受,家里事也多,阿娘阿妈也不用送。

    若是阿染和阿清今年中了秀才,明年春天去稷下学宫念书,那阿娘阿妈可得跟着一起去。"

    林春兰乐得合不拢嘴:“去府城的学宫念书?那阿娘阿妈怎么着也得跟着去长长见识!”

    一个秀才女儿,一个秀才儿媳,都去府城最好的书院读书,那她和秀菊不得乐得找不着北?

    春生姐说,学宫只有学识最好的秀才才能进,可难考了,里头都是举人苗子。

    学宫里的秀才,都穿学宫发的衣裳,府城人人都认识。若是阿染和阿清穿着这样的衣裳,跟在她和秀菊身边,那她们走在府城大街上,不得昂首挺胸,骄傲气派

    “阿染,阿清,收拾好了么?”柳春生赶着驴车,在后院门口喊。

    每月能从豆腐生意里,分得十两多银子的利,柳春生家也买回来一头驴。

    她家现在不让柳芽做家事,只让柳芽一心读书,顺便放放驴。

    柳芽这次也要去考童生试,柳春生送她去县城。

    “就来。”林染回一声,赶着小栗子出来。

    板车上三个背篓,一个装笔墨砚台书本,进考场带的小提篮。一个装备用衣裳,面巾水杯碗筷这些日用。

    另一个里头全是吃食,够明日一整天的。

    谢韵仪坐在竹席上,她手边一个大大的包袱,里面竟然是床单和被子!

    柳春生嘴角抽了抽,这是去考试,还是搬家呢。

    柳芽不屑的撇撇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要去考进士,要连考四天呢!”

    谢韵仪温温柔柔的和她打招呼:“柳芽妹妹说得是。”

    她娇羞的瞄一眼林染,白净的脸颊,肉眼可见的染上绯红:“是阿染担心我不适应客栈的吃穿日用,特意将用惯的东西都带上。”

    柳芽:……

    牙酸!

    “阿娘,你不是还要跟卖豆腐的婶子们一起回来?快走吧,别迟了,叫婶子们久等。”

    说完这句话,她头扭到一边,再不看这两矫情的!

    两辆驴车一前一后出村,柳芽装作不经意间看向后面的两人,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就算你俩现在不缺银子,去参加童生试只是走过过场,四百文就当买个经验。

    但咱们身为读书人,对科举,至少得有最基本的尊重!”

    最后这句话,她说得掷地有声,眼里满是责备和不赞同。

    林染搞不懂这姑娘在说什么,压根不理,眼神继续朝山路两旁梭巡。

    前面路边一棵山桃花斜生出来,褐红色的枝条上,鼓起一个个小花骨朵包,偶尔一两朵心急的,已经颤巍巍半开不开。

    她扭身拿起镰刀,在小栗子经过那从桃花枝时,一腿支起,眨眼间就站在板车上,砍下三根枝条,扔给后面的谢韵仪。

    谢韵仪身前已经有一小堆迎春花枝,她揪花揪腻了,这会正编花环手环,兴致勃勃的给林染戴上一个。

    见柳芽气得脸都红了,她忙柔声回答:“不是走过程买经验,是……”

    她想起林春兰说的“话不能说得太满”,斟酌了下用词,神情恳切:“若是没有意外,阿染和我,童生试稳过的。”

    柳芽:……

    她瞪着眼,神情复杂的,认真打量一点不像开玩笑的谢韵仪。

    她今天穿着浅黄色襦裙,淡绿色无袖夹袄。若是不看额头上那几条疤痕,肤如凝脂,眉黛青颦,看起来就像是,春天山里走出来的,不谙世事的花妖。

    水润的大眼清澄干净,两颊养出了一点肉,身形仍偏瘦。这样清丽娇俏的姑娘,这会手里甩着桃花枝,双腿一晃一晃,扑面而来的天真娇柔。

    但是,柳芽知道她能临危不乱的射杀狼群,能面不改色的给血糊糊的伤口换药。

    这样一个招人喜欢的姑娘,这会竟然一脸正色的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可恶!跟阿染一个德行!

    柳芽气呼呼的“哼”了声,转个方向,背对着两个可恶的姑娘!

    今天也是不能做朋友的一天!

    谢韵仪垂下眼,见桃花枝上的花骨朵还好好的,决定拿到客栈里插水里养。

    她又编起了迎春花手环,打算编十二个送个林染,十二个给自己。

    柳春生赶着车,听见女儿气呼呼的哼声,眼里浮起一丝笑意。

    女儿明明想和阿染阿清做朋友,认真读书也是受了阿染和阿清的激励,偏一遇见就阴阳怪气的讥讽人。

    阿染和阿清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她都见惯了女儿在她俩面前,总是气咻咻的模样。

    小姑娘们的友谊,就是这么活泼欢乐啊!

    驴车进了县城,从吉祥布庄经过,两次左拐,在悦来客栈前停下。

    柳禾在青石县当衙役多年,县里大大小小的事门清。

    悦来客栈掌柜的女儿,早前中了秀才,如今在府城一家书院读书。

    掌柜的心里高兴,每年这时候,各村来县里考试的学生都只收十文房钱,提供的吃食热水干净,早上还会挨个叫醒,提醒考生不要迟到。

    柳春生没带柳芽住柳禾那里,一是因为柳禾这几天忙得顾不上她们,二是有林染和谢韵仪一起住悦来客栈,没什么好操心的。

    驴车从后院进,定了房间,卸下行礼,再去前厅交房费。

    伙计见到谢韵仪和林染手腕上和头上的花环,嘴角抽了抽。这两悠哉得不像是来考试,是出门踏春的。

    就住两晚,竟然连床单被子都带了!

    林染没让伙计帮忙,她背上背一个,双手各提一个,一次就将三个背篓送进房间。

    伙计的懂了,这姑娘是来送考的。

    这力气……还真不小……

    悦来客栈这会住的全是各村来的考生,厅堂里热热闹闹的,考生们都在相互结交说笑。

    年轻姑娘们意气风发,自信满满,一张张温和的笑脸,看着就让人想亲近。

    柳芽眼睛发亮,正要过去,余光瞥见林染和谢韵仪交完房费,都径直转身往后院走。有人打招呼,这两人也只是颔首不答,她也念念不舍的收回视线,跟着她俩回房间。

    “阿清,你们一会收拾好,还出来么?”柳芽问,“大家一起探讨学问,不说定还能猜中明天的考题。”

    她不问林染是因为,林染多半会爱答不理,谢韵仪说话气人,好歹会认真回话。

    谢韵仪:“童生试的考题都在书上,不用猜。”

    柳芽跺脚,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听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明天就要考试,这会探讨什么学问?临时拜母树都来不及!

    她决定直说:“大家说不定以后都是同窗,这会认识下,日后一起去府城考秀才,也能相互照应。”

    林染转头:“你确定你能考上?”

    谢韵仪理所当然:“有阿染照顾我。”

    柳芽鼓起腮帮子,运气,半晌,“嘭”的关上门。

    这两人说什么大实话!

    她决定了,从现在开始,她要一直在房间背书!以后,凭实力,以童生的身份,和那两说话!

    林染和谢韵仪都没在意柳芽的情绪,这么大个人了,跟小孩子似的,动不动生气。

    林染忙着加热食物,花馍她没打算带进考场,馍馍放凉了表面干硬,不如带米饭和栗子糕。

    带进考场的食物不能是大块,她得自己给栗子糕切小,免得衙役动手,掰得乱糟糟的。

    豆腐切碎,和鸡蛋一起加盐和酸菜末,用菜籽油炒熟。拌进白米饭里,吃起来咸香可口。

    谢韵仪则是在空间小屋里,依次铺上竹席,毛毯床单,再放好被子。

    谁知道客栈里的床单被子多久没洗了,她若是起一身疹子,影响明儿考试发挥。

    晚上,客栈送来饭菜,林染开门拿进来。

    一碗粟米鸡蛋粥,一块麦饼,一份骨头炖萝卜,一盘肉片炖菜干。

    一份十文,掌柜的确实是照顾她们这些学子了。

    在寻常农家眼里,这是一顿难得的丰盛饭菜。

    不算林染家,柳春生家是柳树村家底最厚的人家。在做豆腐生意之前,供柳芽读书尚且吃力,更别提其她家了。

    农家要供一个孩子读书,日常吃穿都得紧着。

    大厅里高谈阔论的姑娘们,这会都在尽量维持住礼仪吃饭,盛赞掌柜的仁义。

    谢韵仪将餐盘推给林染,“我要吃羊肉炖酸菜,鹿肉炖豆腐,鸡炖栗子和你刚炒的米饭。”

    客栈送来的饭菜,粟米粥里壳好多,麦饼看着就粗糙,肉菜里没放姜,腥味重,卖相也难看。

    林染自己也不打算吃客栈的食物,两人干脆进空间吃。

    热乎乎的羊肉炖酸菜,真农家散养鸡炖栗子,若是拿出来吃,香味能散到隔壁院子里去。

    吃完嘴巴都是香的,谢韵仪满足的嘬蜂蜜水,林染吃几块栗子糕,去去肉味。

    第二日卯时初,天还黑着。

    伙计挨个敲门,听到里面有人回应,就扬声道:“该起了,一盏茶后送早食来。”

    早食是热腾腾的粟米粥,馍馍和煮鸡蛋。

    馍馍的做法,在青石县已经普及了,还有铺子专门做馍馍卖。

    壳去得不够干净的粟米粥和馍馍,谢韵仪不吃。

    煮鸡蛋,她也不吃:“谁知道帮厨有没有好好刷鸡蛋壳?”

    家里捡鸡蛋是她的活,虽然捡的时候不嫌脏,鸡蛋在磕开之前,她可是会又洗又刷,不洗三遍不让下锅。

    她要吃空间里的包子,鸡蛋羹和稻米粥。

    林染跟她吃一样的。

    柳芽收拾好出来,在门口等她俩:“身份牌、考牌和笔墨都带齐了。可别排半天队,还得跑回来拿,万一再迟了,进不去考场。”

    谢韵仪开门出来,柔声细气的回她:“天暗容易看不清,你也再查查看,万一拿错了,跑回来进不去考场。”

    柳芽别扭的移开眼:"我可是来认真考试的,这些东西在家就放好在提篮里了。"

    话是这么说,但谢韵仪难得关心她一次,她还是认真检查一遍提篮:“都在。”

    临出客栈,有人在放声大哭。听声音,年纪不大,应该也是今天要去考试的学子。

    “该不是忘了带身份牌和考牌吧!”柳芽一点不同情,意有所指的瞄了林染和谢韵仪一眼,“这得多无所谓的态度,才能将身份牌和考牌都忘了!”

    边上有路过的学子小声道:“是吃坏了肚子。半夜就开始跑茅房,县里的大夫夜里不开诊,她们几个现在全身无力,今年怕是考不了了。”

    柳芽瞪大了眼,“我也吃了客栈的饭食!”

    那学生忙道:“客栈的饭食没问题,我们都吃了。客栈提供两种饭食,一种是有肉有骨头的十文,另一种没有荤腥五文。掌柜的说脾胃虚弱的人,最好吃没荤腥的。昨日在前厅吃饭的,全都点了十文有荤腥的。”

    哪里是脾胃弱,吃不得荤腥呢。那几人估计是家里穷,许久没吃油水。不管是因为面子,还是觉得吃十文有荤腥的饭食占便宜,落了个肚子吃坏的下场。

    柳芽懂,她小时候每到年节,阿娘阿妈都会将大肉藏起来,就怕她吃多了坏肚子。

    也就是这几个月,豆腐生意赚钱多,家里日日有荤腥,她昨天才没想到这茬。

    柳芽嗤声:“真蠢!这样的人,死要面子,目光浅薄,考了也是白考,肯定不会中。”

    谢韵仪默了默:“她们也只是寻常人,做了寻常事。是家里穷闹的。”

    昨日的饭菜,荤腥并不算大。

    设身处地来讲,同窗们都在吃,十几、二十来岁的姑娘们,许久不闻肉香,哪里能忍得住呢。

    况且,掌柜的说得隐晦,有的人怕是压根没想到这些。

    林染:“快走吧。不是什么大事,明年再考就是了。”

    柳芽加快脚步,心里忿忿,阿染真是没有同情心!

    明年再考?你当谁都跟你似的,才学了几个月,今年不中明年再来呢?

    报名费就要二百文,多读一年耽误一年,关键是心境啊!出了这样的事,她们怕是要想起就后悔,好几个月才能调整过来。

    林染她们仨算是排在前面的,仍然等了半个时辰才进场。

    衙役要一层层检查衣裳,头发也要翻看,看有没有藏夹带。考篮的吃食一点点查验,一个人就得至少检查五分钟,才能通过。

    好在梁国读书人不多,考秀才、举人、进士的时候,一考四天,也是日日早上检查进场,不用在考场住三晚。

    这要是跟她原来历史上,国家安定,文风鼎盛的时期。一场春闱人数过万,开八个门检查,也得花一天的时间,所有考生才能入场。

    那可不是进去就别出来了,直接考完吧!

    林染和谢韵仪的考棚隔了三个号,两人进去,不约而同的先拿布巾擦桌子椅子。

    摆好笔墨,林染趴桌子睡觉,谢韵仪玩手上的藤镯。跟旁边面容严肃,坐立不安的考生相比,过于放松了!

    看着她们这一排的衙役,嘴角抽了抽,不知这两是

    艺高人胆大,还是破罐子破摔。

    鼓声三响,考试开始。

    来青石县和范嘉做交接的新任县令,还在半路上,这场童生试仍由范嘉主持。

    她神情肃然的从考棚前踱过,经过林染时,垂眼一瞧,立刻移开视线。

    这手字,举人是别想了!

    再看一眼谢韵仪,题答得又快又好,字更是笔走龙蛇,劲骨丰肌。

    童生试第一名,非她莫属!

    范县令暗自点头,以阿清的学识,头名给她,一点不觉得心虚。

    阿清就是性子太柔弱乖顺,希望科举上的次次得意,能让她变得坚毅果敢些。

    考生们埋头答题,很快就中午了。

    高强度的脑力活动能量消耗大,林染从考篮里拿出一个大盆。

    她和谢韵仪的考篮都是藤条编的,承重极好。因为这一大盆炒饭,她进场时,检查比其她人足足多花了三分钟。

    对面能看见林染的三个考生,瞳孔地震!

    她们无意识的啃着手里的麦饼,因为太过震惊,以至于考场上的紧张凝重,都去了大半。

    一心想知道:对面的姑娘,真能吃完这么一大盆饭么!

    被几道大惊小怪的热烈视线盯着,林染淡定自若,一口一口舀饭。

    自家的新鲜鸡蛋香软鲜嫩,全黄豆不掺大米粉的豆腐,用油煎过后,外焦里嫩。酸菜末开胃爽口,配着糯糯的大米饭,一口下去,满足得叫人喟叹!

    林染认真答题了,所以这会是真饿。

    一盆炒饭吃干净,她喝口水,开始吃栗子糕。

    切碎的栗子糕,一块快吃得费劲,林染直接用勺子舀着吃。

    等她吃饱,放下勺子,对面的三人石化了。

    林染清理下桌子,喊系统定个闹钟,她先小憩半小时。

    自从她决定考秀才之后,系统变得格外通情达理,堪称居家旅行必备好帮手。

    睡醒继续答题,中间饿了,再吃一顿栗子糕补充脑力。

    三个考棚之外的谢韵仪,中午吃完饭,继续玩会藤镯。下午早早答完题,百无聊赖,小口小口认真吃栗子糕。

    她中午一大碗炒饭全吃完了,这会不饿,就是闲坐久了太冷,吃点东西会好点。

    看着她们的衙役,直接给两人编上号:饭盆和吃货!

    一个忒能吃,还能睡!一个写完卷子,就不能检查检查么?坐考棚里慢吞吞吃了一个半时辰的点心!

    第47章 阿染是童生啦!

    鼓声再次三响,林染交了卷子,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可算是考完了!

    她们在门口等到柳芽,一起回悦来客栈。

    “你俩考得怎么样?”柳芽仔细看着两人的脸色,看不出一点端倪,好奇,“阿染,你那么一盆饭都吃完了!”

    进考场前,她还在腹诽林染带这么一大盆饭,是想着题目不会写,在考棚里坐着无聊,进去数饭粒来着!

    林染瞥她一眼:“吃你家饭了?”

    柳芽狐疑的看向她的肚子,仍然平平的啊,装哪里去了!

    谢韵仪看着柳芽,温柔一笑:“头名归我。”

    柳芽:……

    她迅速看向周围,压低了声,一副“你怎么敢说出口”的样子,一言难尽:“话不要说得这么满啊!”

    谢韵仪听话的“哦”了声,语气依然温柔:“若是没有意外,头名归我。”

    柳芽顿了顿,僵硬的转头问林染:“你呢?”

    林染:“你们要是都考得不行,我就可以中。”

    青石县每年十个童生名额,可取不满,不能超过。所以,有题没答对没关系,比同期得分高就行。

    柳芽转身,大步朝客栈走。

    她觉得自己是缺心眼,才想和这两个讨厌鬼做朋友!

    “柳芽怎么又生气了?”谢韵仪微微皱起眉头,转头无辜的问林染。

    林染:“她听不得实话。”

    悦来客栈比昨天还要热闹。

    学子们虽然满脸憔悴,一副被妖精吸干了阳气的样子,回来就趴在了饭桌上。但,等伙计们送来饭菜,她们迅速扒完,立刻回复元气,聚在厅堂里对答案。

    林染和谢韵仪今晚没定饭菜,她俩回来路上,遇到有人在卖炭,拐道去陶作,寻了个养兰花的长条浅口陶盆。

    回屋关上门,林染进空间现削竹签。

    空间里没来得及偷渡出去的鹿肉切块,用盐和香料腌了,拿到房间里。

    陶盆里点燃炭,肉串放上去烤,烤到七分熟,再刷上蜂蜜。

    烤肉霸道的香味,勾得柳芽打开门。

    好家伙,林染和谢韵仪烤肉也不躲着点人,就在门口!

    这能不叫人馋得流口水么!

    谢韵仪友好的问:“柳芽妹妹吃么?”

    柳芽:……

    才考完,你们不去前厅对答案也就罢了,竟然若无其事的烤这么香的肉!

    “吃!”柳芽气得牙痒痒,“就当提前庆祝你拿到头名!”

    林染:“那你记得随份子。”

    在柳芽恶狠狠的掏钱之前,林染忙道:“开玩笑的,你想吃自己烤。你明日回去跟我阿娘阿妈说声,说我和阿清都考得不错。我们要在县城或附近村里打听打听,抓了猪崽再回去,可能要晚上才*到家。”

    柳芽蹲下,从谢韵仪手里拿几根签子,自己烤自己的肉串,拖长了语调:“‘考得不错’这种话,我可说不出口。我顶多跟婶子们说,你们抓猪去了,要抓到晚上。”

    对完答案,伤心失意的学子们,垂头丧气的回后院。

    耸了耸鼻子,好香!

    哎,考得好的人,要么在前厅畅所欲言,要么在后院大口吃肉。

    她们这些失败者,不光要听着别人开怀大笑,忍住心酸,这甜香的肉味儿,还直往鼻子里钻!

    其中一名姑娘,神情复杂的看了林染一眼又一眼。

    中午才吃完一大盆米饭,一盘栗子糕,哦,下午又吃了一盘栗子糕,晚上又烤起肉来了!

    瞅瞅她面前的肉,又是一大盆!

    真能吃啊!

    啧,真香!

    柳芽也疑惑:“阿染,你……什么时候,这么能吃了?明天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她吃过晚饭,只是尝尝味,阿清也只是吃了十来根肉串,就只喝蜂蜜水,顺便给阿染烤肉。

    阿染这是得吃多少?她面前的签子,得有一百多根了吧!阿清还在大把大把的给她烤!

    林染:“我吃的饭和肉,都化为文章,存在了脑子里。”

    谢韵仪看柳芽一眼,一脸“你真没见识”的样子。

    “阿染有能打野猪的天生神力,饭量自然不同寻常。苏将军的事迹,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谢韵仪同情的看着她,“苏将军是女皇陛下最喜欢的年轻将领,一顿能吃五碗饭,两碗肉。”

    柳芽:“……阿染这饭量,也差不多吧?”

    谢韵仪抬起下巴,眉眼弯起,看得出来,是尽量忍住得意了:“阿染比苏将军厉害!”

    柳芽惊讶的张大嘴,认真打量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不就是比她高了点,壮了点,竟然这么出类拔萃的么!

    谢韵仪与有荣焉的,笑眯眯瞅着林染。

    林染没好气的给她俩瞪回去:“谁吃得多,谁就厉害?那我告诉你们一个变厉害的办法。每顿都给自己吃撑,慢慢的,就能越吃越多。”

    柳芽翻个白眼:“那得吃成痴肥!”

    谢韵仪认真思考其中的可行性。

    吃得多的,不一定力气大。但她见过力气大的,无一例外,饭量都不小。

    林染瞥一眼,没好气的打断她的遐想:“力气大小有天生因素在。超过身体消化能力的饭食,只会给身体撑坏。

    阿清你骨架小,现在的饭量和活动量正合适。你比跟你一样体型的,力气大多了。”

    谢韵仪垂下眼,努力都达不到的天赋,真叫人羡慕!

    第二天一大早,林染和谢韵仪就退了房,去寻屠户,打听谁家有猪崽卖。

    “今年的猪崽紧俏,村里的母猪下完崽,都直接被自己村子的定走了。张家坡的刘家,应该还有两只刚满月的。再就是山阳村的许家,猪崽刚下来,现在去定应该还来得及。”

    赵屠户想了想,指指左边,“你们要是不嫌贵的话,这条巷子下去,去第二个路口左拐第三家,当家人都姓王。

    今年猪肉的价高,王家原本打算多养几头猪,上个月买了四只小猪崽回去。养了一个月,发现养不过来,我听人说,她家想卖掉两只。你们讲讲价,觉得合适再买。”

    小猪崽论斤卖,一个月的小猪崽十斤重,卖三百文。养一个月能到十七八斤,还按三十文一斤算,就是五百文,哪个大傻子会买这么重的猪崽?

    偏王家又不想降价卖,所以,王家的那两头猪崽,到现在都没卖出去呢。

    知道的人,都骂她家吃相难看。不过,挺了这么久,都没人问了,也该降价卖了。

    林染道了谢,赶着小栗子过去。

    开门的是个老太太,眉峰陡峭,眼尾细长上挑,瞧着就是个精明的面相。

    “婶子,赵屠户说你家有猪崽买?”谢韵仪柔柔的笑,“多少钱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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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太眼前一亮,忙喊她们进去:“你们先看看猪崽,我家的猪崽喂得可好了。要不是太能吃,我女儿儿媳又在铺子里上工,两个孙女打猪草忙不过来,我家才不舍得卖呢。”

    林染和谢韵仪赶着小栗子,进后院。四只猪崽听见人的脚步声,哼哼唧唧大声叫唤着讨食。

    林染看一眼,四只猪都瘦瘦的,看起来也就十五六斤重。

    “瞅瞅,精神吧?买回去绝对好养。”老太太一副“你们占了大便宜”的样子,“你俩这时候赶得好,上个月外头都没猪草打,这几头猪崽,吃了我家不少粮食才长这么大。眼下野菜猪草都长起来了,这猪买回去,都不用贴粮食,眼瞅着就长大。”

    林染:“怎么卖?”

    老太太做出一副肉痛的表情:“别人家猪崽都是三十文一斤,我看你们两个小姑娘长得招人喜欢,给你们便宜一文,二十九文一斤。

    这么大个的猪崽,买回去可好养活了。你们阿娘阿妈指定夸你们会养。”

    赶着驴车,穿着绸缎衣裳的年轻姑娘,家里定是不缺钱。

    那驴车上放好些东西,老太太眼尖,一眼瞧见了被子。她立刻想到了,这是来参加童生试的读书娃。

    还是上头几个姐姐去戍边,村里阿娘阿妈娇生惯养,捧在手心的读书娃!

    这样的读书娃,不知道过日子的弯弯绕绕,最是好忽悠!

    林染嗤笑一声,转身就走:“那你还是留着自家养吧!”

    老太太眉头一竖,怒骂:“你这是咒我家猪崽卖不出去?好缺德的小丫头!”

    “你们是刚考完吧?”老太太冷哼,“老婆子这就去县衙前敲鼓,我倒要看看,县令大人会不会让你们这种缺大德的姑娘考过!”

    谢韵仪冷冷的开口:"阿染的言辞没有任何不妥。你骂人,还要去敲鼓栽赃陷害我们,违反民法第十二条之第五类第三条,威胁敲诈她人者,视情节轻重,罚银五百文至五十两不等,打一棍至二十棍不等。"

    老太太呆了呆,推搡谢韵仪:“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县衙分说清楚!”

    她一开始,还真被谢韵仪的说辞吓住了!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年纪这么小的姑娘,哪学过这么多法啊法的?定然是在骗她!

    林染一把拉开她的胳膊,似笑非笑:“几句口角,哪能惊动得了我们范老师。

    不如我先给你家四头猪崽打死了,去衙门问问我范老师,是按猪崽的价格赔呢,还是按猪的价格赔。

    毕竟,两个月的猪,不贴粮食,只吃猪草都能长肉了,再叫猪崽也不大合适。”

    “县令大人这会定是忙着,我先喊县令大人手底下的衙役来。”老太太挡在门前,冷笑,“你们有本事就在这等着!小圆,快去喊你曾姐姐来!就说有人在咱家耀武扬威,要打死咱家四只猪崽呢!”

    林染左右看看,先搬把椅子叫谢韵仪坐,再找一把,自己坐下:“尊老爱幼的‘老’里面,包括这种蛮横无礼、心思歹毒、仗势欺人、没脸没皮、缺德冒烟的老不死吗?”

    谢韵仪斜睨老太太一眼:"当然不包括这种杀千刀的。"

    林染扶额:“你明明可以文雅一点。”

    谢韵仪理直气壮:“我就喜欢‘杀千刀’的这个词!”

    老太太气得破口大骂,林染和谢韵仪托腮,微笑着看她的表演。

    “比不上姑姑的气势。”

    “用词太粗俗,听着没意思。”

    见两个年轻姑娘不怕威胁,被骂也无所谓,老太太收了声,故作不屑的斜眼问:“范老师是衙门哪号人物?”

    她大女儿嫁给了曾安的姐姐,曾家世代都是衙役,她家在这一块可没人敢惹!

    林染漫不经心:“县令大人姓范,你都不知道?”

    老太太眼神闪烁:“县令大人真是你们老师?我咋没怎么在县里见过你们?”

    林染懒得搭理这种又蠢又贪的老太婆,从板车上拿出昨天客栈送的晚饭,喂小栗子。

    老太婆捂着胸口,不可置信的尖叫:“你,你拿肉菜喂驴!”

    这声音尖厉刺耳,林染皱眉:“又不是喂你。”

    小栗子昨天只嚼了干草,今儿到现在,还没吃上呢。

    老太太慌了,这富贵劲,可不是村里能养出来的!说不定还真跟县令大人有关系!

    林染喂了一盘,再喂一盘。

    老太太咬咬牙:“二十八文一斤,卖你们两只。”

    谢韵仪往椅子后背上靠:“你骂我们,我要等曾安来了告状。”

    完犊子!这姑娘直接叫曾安大名!

    “王婶,又谁来你家买猪崽了?”曾安还没进门,先烦上了。

    有王家姐妻的关系在,她不好不来。

    来了又是麻烦事,这王家老太太是个,没理闹三分的事儿精。

    谢韵仪立刻道:“曾姐姐,是我和阿染。我们来买猪崽,老太太要二十九文一斤。我们又不是傻的,当然不买,老太太就骂我们缺德。还要去击鼓鸣冤,威胁县令大人,不给我们过童生试。”

    老太太急得跳脚:“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谢韵仪温温柔柔,慢条斯理的问:“我一个读书明理的学生,还能冤枉你个县令大人姓什么都不知道的老太太?

    你没说我们缺德?你没来拉我,要去击鼓告状?你没威胁说,不让县令大人给我们通过?你没各种不堪入耳的话骂一盏茶?”

    老太太急红了脸:“你们,你们也骂我了!杀千刀的,没脸没皮,缺德冒烟!”

    曾安黑了脸:“王婶子,都这时候了,你还骂人。我管不了这事,阿染和阿清是范大人的学生,你们去县衙掰持去,县令大人定会秉公执法。”

    老太太气得跳脚:“真是她们骂我!我就是学她们的词!”

    曾安可不相信:“走吧。县令大人刚好判卷子累了,有空断案子。”

    “这么点小事,怎么好劳烦县令大人!”老太太一脸“你身为衙役,这么不懂事”的表情,"买卖讨价还价,说急眼吵吵几句,多正常的事。"

    她立刻换上一副慈祥的笑模样:“刚才说二十八文一斤,是有点贵了,二十五文一斤咋样?我家可是贴粮食喂了一个月呢!”

    林染:“本来是行的,但你骂我们,还不让我们走。”

    曾安看向老太太:“讨价还价,买卖不成常有的事,你还不让人走?”

    老太太心疼得滴血:“三百五十文,三百五十文一只,你们抓走。”

    林染看一眼曾安,“行吧。”

    曾安苦笑:“耽误你们的时间了,我给你们抓猪,别给你们衣裳和鞋弄脏了。”

    她知道,林染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不再追究。而她,欠了林染一个小小的人情,日后正好有结交的理由。

    童生试的卷子,昨晚县令大人带着师爷,粗粗过了一遍,定下来吴清头名。

    事已至此,老太太笑呵呵道:“正好我这还有猪笼子,我洗刷干净了的,不要你们钱。”

    曾安挑大个的抓了两只,老太太满脸慈祥的送林染和谢韵仪出门:“你们这么聪明,肯定能榜上有名。下回再来县里,来我家喝水,歇歇什么的都是小事一桩。”

    林染挥挥手:“我先谢谢你。”

    辞别曾安,林染和谢韵仪去往张家坡。

    “阿染,你知道吗?”谢韵仪颇为好笑的说,“其实,当了县令,还真有不少这种鸡毛蒜皮的小纠纷要判。还有那老太太,前倨后恭的嘴脸,变得真快!”

    林染煞有介事的点头:“所以,你以后要经常和刁民打交道了。”

    谢韵仪眼眸一转:“所以,阿染今天是特意为我,去招惹的那老太太?”

    “你可真会自作多情,是她先拿咱们当大傻子,喊二十九文一斤的。”

    谢韵仪:“我不管,我就觉得是!”

    “你真想知道原因?”

    “想。”

    林染正色道:“范大人就要离开青石县高升去了。我还没体会到头上有人,被罩着,可以蛮横无理的霸气感觉。趁这个机会,试试。”

    谢韵仪笑弯了腰:“日后我罩着阿染,阿染可以蛮横霸道的说,我妻子是某某大人!”

    林染漫不经心点头:“那你官儿可要当得大点,我可不想听见对面说,区区一个芝麻官,也敢跟我比谁靠山硬!”

    谢韵仪笑红了脸:“阿染放心!”

    她祈愿,阿染往后余生,都会蛮横霸道的说那句话。

    张家坡的两只小猪崽买得很顺利,两人继续去山阳村定下两只。

    四只猪崽,三只先送到孙家,剩下一只,林染带回家养。

    豆渣煮熟,也是喂猪的好饲料。

    又种庄稼,又种树,家里的农家肥还是不够。林春兰和林秀菊也想养头猪。

    回到家,安置好小猪和小栗子,天都要黑了。

    林春兰和林秀菊做好了饭等着,忙问道:“考得怎么样?”

    谢韵仪话不说满:“没有意外的话,我是头名。阿染答得也不错。”

    林春兰和林秀菊惊讶的看向林染,这才读了多久?还真行啊!

    阿染莫不是文曲星下凡!

    哎哟,都是她们当阿娘阿妈的没本事,给阿染耽误了!

    眼见她俩的表情越来越激动,林染忙道:“是阿清猜题猜得准,她说要考的,好多都考了。”

    林春兰乐:“这也是你运道好!”

    也是她和秀菊有眼光,寻了个聪慧过人的儿媳妇回来!

    三天后,县城外的公告台上放榜。

    林春兰和林秀菊,天不亮就喊林染和谢韵仪起来,她们一家子都要去看榜。

    柳春生刘冬雪和柳芽,也是一家子都去。

    两辆驴车一前一后,天刚发白,就往县城赶。

    离放榜还早,两家人先找个食铺吃碗热汤面。

    柳芽瞄一眼林家那桌,四个人要了五碗汤面。还好,还不算离谱,阿染这会只吃两碗汤面。

    “阿清和阿染考得怎么样?”就要放榜了,柳春生这会不怕问成绩会给孩子们增加压力。

    谢韵仪正要答,柳芽先她一步开口:“阿清学识好,多半能考上,排名肯定也靠前。我和阿染要看运气。”

    她瞪了谢韵仪一眼,你可别再低调的说头名了!

    一会就要放榜,可别海口夸出去,下不来台,不好意思见人!

    柳春生心里有了底,三个孩子都考得不错。

    县里私塾的夫子,之前常夸她家柳芽有读书天份。只是柳芽从前不太爱读书,这几个月受了刺激,突然勤学苦读了。

    柳芽虽然被她们养得骄纵,大事上还算有谱。她说看运气,多半是有几分把握。

    话里带着阿染,嗐,阿染才读书多久?柳芽当着春兰秀菊的面,客套客套。

    中了必定是阿清猜中了不少题,不中,那不是正常的?

    十八声鼓响,曾安张榜,柳禾唱榜。

    榜前全是人,林染和谢韵仪不想挤,林春兰和林秀菊瞅瞅自己身上的绸缎衣裳,不敢挤。

    柳芽自然是要保持风度的,柳春生和刘冬雪遗憾的收回脚,两家人远远听着。

    “景安十七年,云州府青石县童生试中榜名单如下。第一名……”柳芽深吸一口气,看向阿娘阿妈的方向,“柳树村吴清!”

    林染和谢韵仪神情自若的微笑。林春兰和林秀菊高兴傻了,眼睛直直看着儿媳,笑成了盛开的老虎花!

    虽然儿媳都在家说过几次,她是头名,但,这会可是板上钉钉,白纸黑字落定的头名!

    阿清说她是头名,就是头名!

    阿清说阿染答得不错,那阿染会不会,也榜上有名!

    柳芽惊讶,阿清,还真没有说大话!

    这得底子多深厚,才能如此笃定自信!

    柳芽想起阿娘说的,阿清没有阿娘阿妈,自小就当了府城大户人家小姐的玩伴丫鬟。就是因为阿清会读书,那小姐嫉妒,才划伤她的脸,给她卖了出来。

    好恶毒的小姐!

    阿清这样聪慧,长得又好,也不知道是哪对狠心的阿娘阿妈,从小就给她丢了!

    柳禾继续念名字,到第八名的时候,明显笑了下:“第八名,柳树村柳芽!”

    柳芽激动得蹦了起来:“阿娘阿妈,阿姐刚才念了我的名字!我中了!阿娘阿妈我中了!”

    柳春生乐得眼前发花,“中了,柳芽儿是童生了!”

    刘冬雪紧紧抓住妻子的胳膊,磕磕巴巴:“是柳芽,柳芽!”

    林春兰和林秀菊也替柳芽高兴,安慰林染:“阿染才读半年呢。”

    来的路上,柳春生就说了,青石县历来取童生,不超过十人。

    “还没好好读两月,又是进山又是去府城,整天没少忙。”

    “取不……”

    柳禾的目光又看了过来,嗓子都喊劈叉了:“第十名:柳树村林染!”

    “嚯!又是柳树村!”

    “今年柳树村三个!”

    “是教盘炕的柳树村吧?她们村还做豆腐生意,家家户户日子都好过,是个有福气的村!”

    “哎哟,改天真得上柳树村走走!”

    “哈哈哈,你家也有女儿?一起去瞅瞅?说不定咱家女儿嫁到柳树村,也能沾点福气,中了童生秀才呢!”

    “我想给大女儿寻摸寻摸,读书的三女儿还是留在家里吧。”

    “如今柳树村的女儿不愿意外嫁,多的是想嫁进柳树村的,你还留啥?”

    前头像是突然就燥起来了,林春兰和林秀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僵着脸,狐疑的问谢韵仪:"刚,刚才,柳禾是朝咱这边望了吧?说的是阿染吧?阿染中了第十名?!!"

    谢韵仪眉眼弯弯的笑,肯定道:“就是阿染,阿染是童生啦!”

    真奇怪,自己得了头名,也就高兴了一下。

    阿染末尾最后一名,怎么就控制不住面上的表情了呢!

    谢韵仪双手扒拉下嘴角,好像一直在上翘,扒拉不下来呢!

    林染心里也挺高兴的,但她面上一点看不出来,仍是挂着一副温和的笑,是全家最镇定的人。

    她们原本就在人群外围,这会最先离开。按照之前说好的,若是挤散了,就到柳禾家汇合。

    两家的驴车,都停在柳禾租住的院子里。

    柳春生这会咧开嘴就合不上了。

    整个青石县七十八个村子,今年一共才取十个童生,她柳树村占了三个!

    整整三个!

    她当村长十多年了,也就是五年前,一户吴姓人家出了个童生,那家人还都迁南边去了。

    没想到今年,柳树村一下子就出了三个童生!其中一个还是她女儿!

    她们柳树村,这文风是起来了!

    母树照拂啊!

    柳春生心里琢磨着怎么在村子里动员,让有余力的人家,都送家中伶俐的女儿来县里读书。

    柳芽儿使劲掐自己的手心,她中了,阿染竟然也中了!

    阿染,才读几个月的书啊!

    啊啊啊!她看中的两个朋友,都和她一样是童生了!

    她们看起来,还挺轻松的样子!

    她们会去考秀才的吧!一定会去的。

    “阿娘阿妈,我要加倍努力读书!我要考秀才去!”柳芽眼神坚定,落地有声!

    柳春生畅想激动着,听得不甚清晰,傻笑着点头:“好好好!”

    刘冬雪热泪盈眶,傻笑着点头:“好好好!”

    两家人都面上带笑,神情恍惚。

    好在这会大街上,这样神情的一家家人一点不少。不管自家孩子是考中了和落榜了,都是一副迷迷怔怔的神情。

    没人觉得奇怪。

    钥匙在柳春生手里,她们三先到的,柳春生对着锁,开来开去,手一直抖,钥匙就是对不准锁孔。

    柳春生默默的让出位置,将钥匙递给妻子和女儿。

    柳芽和刘冬雪觉着,自己也不行,连连摆手。

    林家就是这时候到的。

    柳春生看一眼脚步虚浮的三人,果断将钥匙递给林染。

    林染打开门,柳春生率先找了个椅子坐下。

    刘冬雪看看屋里剩下的三个椅子,下意识的推开卧室门,坐在炕上。

    柳芽紧挨着她坐下。

    剩下三个椅子,正好林春兰和林秀菊,谢韵仪一人一把。

    林染瞧着一屋子的傻乎乎,去厨屋寻了碗,倒了水,先给四个长辈送过去。

    半碗凉水下肚,柳春生高兴道:“阿染,你们三个都是童生了。”

    林染:“回去请吃席。”

    林春兰和林秀菊互相看着对方笑:“吃席,上大肉!阿染和阿清都是童生了!”

    刘冬雪稳住心神,放下碗,乐呵呵道:“今儿咱就买肉回去,明儿就能吃上!”

    柳芽神情复杂的,向谢韵仪和林染道喜。谢韵仪这会看她顺眼:“也恭喜你。”

    林染神情淡淡的建议:“中童生就请吃席?要不咱两家合起来一起请?”

    柳芽重重点头:“这次一起,我要跟你们一起去考秀才。等咱们三中了秀才,再分开请。”

    谢韵仪:“那你可得努力了。”

    柳芽笑眯了眼:“我会的!”

    谢韵仪微微一笑:“我和阿染,六月就去考。”

    “啊?”柳芽不可置信的看向林染,“第十名,也敢去?”

    不得苦读两年,再去府城试一试?

    谢韵仪继续微笑:“阿染中秀才的可能,比中童生大。”

    算学无人能及,律法听过就不忘。策论经过范嘉的讲解,阿染茅塞顿开,再有她指导,至少能达到过关标准。

    柳芽不死心:“那你呢?”

    谢韵仪神情不变:“若是没有意外,我是头名。”

    柳芽:……

    突然就觉得成了童生,不是多高兴的事了。

    想要和你们做朋友,可真难!

    四个长辈也觉得一起请好,等孩子们中了秀才,再高调不迟!

    柳春生一家来县城没带多少银子,先借柳禾的。

    交代了柳禾明儿中午回村吃席,两家人齐齐奔肉铺。

    羊,一家两只。

    猪,一家一头。

    得亏屠户知道今儿是放榜的日子,准备的肉多,要不然不够卖的。

    自家下蛋的鸡舍不得杀,鹅也舍不得。

    集市上走一圈,一家买六只公鸡,再买两桶鱼。

    肉菜齐活了,素菜不用管,村里各家会送。

    一路说说笑笑的回家,柳树村瞬间沸腾了。

    不等柳春生动员,林彩云扬声道:“过两天我就去县里找私塾,叫我家星星和月牙去读书!”

    娘呐!她们柳树村,必定是有母树保佑!

    “我家兰子也送去!”

    “那我家春雨和夏阳也一起。”

    “我回家跟女儿们商量商量。”

    读书是好事,识字多算数快,做事有章法。有每月做豆腐的进项,送一两个孩子去县城读书,送得起。

    但是吧,送孩子去读书,可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半大孩子不光能做家事,还能照看妹妹,再大一点的都能下地干活了。

    况且,这童生也不是人人都能考上的。她们柳树村是三个读书的姑娘,都考上了,这不是还有一起考的,另外一百多个没中么?

    村西头的吴婶子,听说小时候也读过书。认字算数是行,可也没读出个什么名堂,反而养出一身娇病。刚回来那几年,下地干活完全不行,惹出一箩筐的笑话。

    人心各异,各家各家的盘算。

    少数激动不已,想要自家孩子也为家里挣个功名回来。大多数犹犹豫豫,想着多琢磨些日子。

    也有人觉得,完全没必要送孩子去读书的。

    读书的银子攒起来,给家里添驴车,盖新房,女儿成亲的时候,多给点压箱底不好么?

    考不上童生,不还得回来种地?真当人人都是文曲星下凡呢,真考上的可是极少数。

    柳树村现在有豆腐生意在,日子差不了。花那冤枉钱,孩子起早贪黑读书也受累。

    柳春生自然知道大伙的想法。

    处理肉,摆席,有妻子和林春兰林秀菊,带村里人操持,她不用管。

    她把三个新晋童生叫到一起,商量,怎么让村里送更多的孩子去读书。

    她家代代孩子都读书。

    远了的不说,她两个姐姐因为读过书,去戍边,一开始就被安排到后勤管粮草。既安全,也没影响得战功。

    她自己头两个女儿,因为读过书,不怯场,能主动挑头儿,很快就成了小旗。行事有章法,后面一路升迁都顺利。

    柳禾在县里当衙役,因为那份读书人的本事,不管哪个县令来,都看重她。

    就连她自己,能写会算当这么多年村长,也比旁人多得不少好处。林染给她一成豆腐生意的利,不就是因为她当村长多年,在村里说话有分量,管得住村里人么?

    柳春生从小在柳树村长大,当了柳树村这么多年村长,她是真心希望,柳树村能越来越好。

    她直觉,这次三个孩子中童生,就是一个大大的契机!

    原本家家户户生活拮据,想送也送不起。

    现在银钱够,村里每日都有人去县城,孩子们在私塾出了什么事,当天就能知道信。孩子们还有伴,送孩子去县里读书,没什么不放心的。

    柳春生说完村里人的顾虑,问:“你们想想,有什么法子,能叫家家户户给七八岁到十五岁的都送去?”

    柳芽日常噎阿娘:“十六七岁,十八九岁就不能送了?”

    柳春生瞪她一眼:“这个年纪,都该说亲了。都成大人了,再跟小孩坐一起读书,她们自己觉得自在?”

    柳芽朝边上努努嘴:“阿染今年也十六了,阿染还成亲了。”

    柳春生:“你少打岔,叫你来是让你想办法的。再说东说西,你出去玩去,我跟阿染和阿清商量。”

    知女莫若母,柳春生一拿出阿染和阿清,立刻狠狠拿捏住柳芽。

    柳芽鼓起腮帮子:“好吧好吧,我出主意。”

    “阿娘,你觉得我来当夫子怎么样?”柳芽眼睛亮亮的看着阿娘,得意的瞟一眼林染和谢韵仪,“我好歹是个童生,教村里孩子认字和基础算数绝对没问题。有孩子真是读书的料,再叫婶子们送她们去县里读书。”

    回来的路上,她认真想过了。

    阿清说她考秀才,能中头名。虽然说得让人听了牙痒痒,但,八成还真行。

    她说阿染也能中,那,阿染今年不成,明年估计也行的。

    阿染,可是真没读多久的书!!!

    就算阿清刚到林家,就开始教她,这才几个月?况且,她俩还动不动进山,真正认真学习,就冬日下雪之后。

    这俩都是天赋卓越,母树开了灵光的,她比不了。

    她前几年没好好读书,荒废了。能中童生是这届同窗不行。中秀才?她有自知之明。

    她再读两年,都不一定能中秀才。

    但那两得天独厚,母树照拂的,会止于秀才么?

    说不定,等她中秀才,人家都中了举,考进士去了!

    哎,这朋友,是交不上了。

    她也不想逼自己苦读,好好的舒坦日子不过,费劲巴拉考功名作甚。

    还是当村长吧!

    柳芽从小的目标,就是当柳树村村长。

    阿娘说当村长得能写会算,她去读书了。现在中了童生,当村长绰绰有余。

    不过,阿娘估计还想当个十年八年的,没她的位置,她教村里孩子读书正好。

    哼哼哼,村里姑娘打小就领教了她柳芽夫子的威严,长大能不听她柳芽村长的话?

    谢韵仪看不懂柳芽的眼神,但柳芽想在村里教书,谢韵仪第一个赞成!

    可别一直赖在阿染身边!

    “柳芽妹妹高义!”谢韵仪满目赞赏的看着她,诚挚的夸,“你能为柳树村的未来悉心毕力,比阿染和我,强了十八里路。”

    林染:“阿清说的,也是我想说的。”

    柳芽下巴抬得高高的,若是脑袋上有耳朵,这会得抖成残影。

    她语气坚定:“那就这么说定了!”

    柳春生迟疑:“你这法子倒是好,就在村里读书,吃住不花钱,家里有事还能回去帮把手。

    你一个童生,不能跟县里私塾的秀才夫子收一样的束脩。收一半,家里孩子多的都能送。

    只是,你不是要考秀才?教孩子读书,不得耽误你考秀才?你阿妈八成不同意。”

    柳芽诧异的扬起声:“不会吧!我说考秀才就考秀才啊?我啥时候这么说话算话了?我童生都是第八名,拿什么中秀才?

    你们当我跟阿染似的,随便学学,就能行呢?读书多累啊?就算考秀才,不得给我个十年八年慢慢来?”

    第48章 我和阿染一见钟情,就成亲了。

    她无所谓的摆摆手,“我一会就去跟阿妈说,我在阿妈面前,说的大话多了去了,阿妈早该习惯了。”

    柳春生木着脸:“哦,那你去说吧。”

    这几个月,女儿一心想和阿染阿清争个高低,读书是真认真,亏她还以为女儿转性了呢!

    得,还是那个,懒散没大志气的傻姑娘!

    刘冬雪就在林家场院上处理肉,柳春生和林染她们仨在林家院子里,这个距离说事,都不用起身的。

    柳芽高喊一声:“阿妈,考秀才太累,我不考了!”

    刘冬雪迟疑了两秒,一样的大嗓门回过来:“不考就不考吧!”

    语气里有些失望,但,听起来,她很快就能平复心情。

    柳芽看一眼阿娘:“说完了。”

    谢韵仪瞪大了眼,跟头一次认识柳芽似的:“柳芽妹妹,你是干大事的人!”

    柳芽身心愉悦,得意成傻孢子。

    林染:“我家出四十两银子,村里盖一间大砖瓦房,就当是咱柳树村的私塾。若是有孩子中了童生,奖励十两银子。”

    柳春生眼里异彩连连:“每年年中,年末,柳芽给孩子们考一次。头三名奖三百文,二百文,一百文。这银子我家出。”

    这样一来,柳春生敢肯定,村里绝大多数人家,都会送孩子来读书!

    谢韵仪意有所指:“四十两银子盖一间屋子,能盖不小的一间。咱村里,送孩子进咱村的私塾,就是占便宜。”

    柳春生瞬间懂了!

    “好好好,你们三都是好样的!柳树村的未来,有你们一份功劳。”柳春生站起来,神情柔和的看一眼三孩子,“你们玩去吧,剩下的都是婶子的事。”

    柳芽双眼亮晶晶:“咱们玩什么?”

    谢韵仪一本正经:“六月就要考试,我和阿染要读书去了。”

    林染:“我读书不喜欢有旁人在,会被打扰。”

    柳芽失望的“哦”了声,瞬间丧气。

    林染和谢韵仪去书房,关上门。

    林染立刻从空间拿出一筐包子,递给谢韵仪*三。

    早饭只吃了一碗汤面,这会都中午了,阿娘阿妈兴奋得不知道饿,她快饿晕了!

    “这个第十名,是不是范大人徇私给的?”林染边吃边问。

    若是第八、第九名,她还可以说是自己凭本事。

    偏偏是第十!

    而且,有几题她没背过,没答。

    谢韵仪理所当然:“你发明火炕有功,当然会特意优待。童生试本就简单,第八第九和第二十八、二十九,分数相差都不会太大。给你不是应该?

    有美名者,在科举中会得到优待是惯例。京中武艺不佳,走科举路子的贵女,十二三岁就会扬名。”

    如她,十二岁就得了“玉君子”的称号,名满京城。

    后来……被捧得有多高,跌落的时候,就有多少人顺势踩一脚!

    林染:“那就好。”

    谢韵仪回过神来,笑笑:“阿染的优势在秀才试,无需在意童生第十名。”

    咳,若是今年考不中秀才,不是还有明年、后年嘛!

    吃完饭,两人抓紧时间学习。

    云州府管辖一座府城,十个县城。

    十个县城,每年童生共一百人,府城读书人多,另有一百人。

    每年二百个新晋童生,秀才只取前三十。

    这可不是七取一的比例。多的是十五六岁中童生,二十五六岁没中秀才的人,这十年,年年考。

    还有四十岁,跟童生女儿一起去考的!

    参加秀才试的人数,至少得有一千二百人。

    四十取一。

    林染也不觉得自己这次能考过,但,反正是要送谢韵仪去考的,她先跟着考一次呗。

    场院上,肉都处理好,林染家后院放一部分,柳春生家放一部分。

    晚饭后,柳春生敲响了锣。

    吃席的事不用通知,家家户户就没有不知道的。

    不过,柳树村仍然是老中小一个不少的到了场院上。

    村里一下子出了三个童生,是该郑重其事的说。

    等柳春生说到,林家出四十两银子盖私塾,柳芽来教,村里孩子束脩一年五百文,外村一两银子的时候,整个场院沸了!

    早得了柳春生嘱咐的林彩云,大声给周围的人算账。”一年五百文,家里五个孩子都送去,也只要二两五钱!墨和砚台共用一套,只需要买五只笔,五份纸。

    书都不用买!

    柳芽夫子写在墙上,孩子们会写了,照着抄就是了!

    就在村里上学!在家吃了饭去,中午还能回家干点活,农忙私塾放假!

    我家不光孩子们去!我两个女儿儿媳,我都叫她们去!

    哪个要真是读书的料,我再给送县里,也跟柳芽一样,考个童生回来!"

    之前犹豫要不要送孩子读书的,现在犹豫,要不要叫十八九岁,正要说亲的女儿也去?

    没有人不知道读书识字是好事,犹豫只是因为其中的得失。眼下天平一方“咣”的沉了下去,家家户户的脑袋凑一起商量,顺便竖起耳朵听别人家的打算。

    林彩云还在奋力完成任务:“谁要不送,是大傻子!”

    “这可是因为有阿染出银子盖私塾,有柳芽愿意教孩子们,咱柳树村的孩子,才能这么容易就读上书!”

    “你们是不知道,咱占了多大的便宜!县城里的私塾,一年束脩二两银子是少的,关键你得买书!那一摞书买下来,二十两银子打不住!”

    “再算算吃喝住,你算算得花多少银子?还有,去县里读书,不能叫孩子穿补丁摞补丁的衣裳吧?叫同窗们见了笑话。在咱村里,都是自家孩子,谁特意讲究才被笑话!”

    林彩云兴奋得闪着精光的双眼,四下梭巡,她倒要看看,还有谁家没被她说服!

    没有林朝霞那个棒槌捣乱的场面,还真是寂寞呢!

    没有!一家都没有!

    孩子们肯定是全送!

    别家都送了,自己孩子在私塾外可怜巴巴的瞅着,亏心不亏心?那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

    家家户户商量的是,大人要不要也去学一学?

    “算了算了,拉不下那个脸,家里事也多。豆腐生意和田里的活都要顾上,没那么多闲工夫。”

    “孩子们学了回来,咱跟着认几个字得了。”

    热血下去,事情都定好了。

    六岁到十六岁都去,十八九没成亲的,也去。

    多认几个字,好说亲。

    反正是在自己村的私塾,学几年都成。

    柳春生笑眯眯道:“明儿中午,咱全村到阿染家场院前,吃席。”

    又一次全村吃席的大喜事,这次有她家的荣耀。

    刘冬雪看着女儿,热泪盈眶。

    下午女儿说不考秀才,她失望了一下下,很快就自我安慰好了。

    这两月,女儿真的是睁眼到闭眼都在读书,眼瞅着就瘦了。这还是考童生,真考秀才,那不得更辛苦。

    柳芽是个没心眼的好孩子,一个人去县城她都不放心。她就想给柳芽娶个性情好的儿媳妇,就在她眼前过日子。

    考了秀才,也没多大用。不就是免徭役免五亩地的税么?家里有银子,用银子抵就是了。

    就是种地累点,不过,若是阿染的果树能种成,柳芽的地也可以种果树嘛。

    没想到,树都不用种了!

    光柳树村,至少得有三十多个来私塾的,这就是十五两银子,够柳芽养家了!

    她的柳芽儿,终于长大了,不用她操心了!

    林玲抱着柳乐乐,笑呵呵的逗她:“姨姨要读书去了!以后不带你玩啦!”

    柳乐乐瘪嘴,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的瞅着林玲。

    她能听懂一些话,只是不会说。

    林玲哈哈大笑。

    柳花枝从妹妹手里抱起女儿:“你姨姨下学回来,还跟你玩。她不在的时候,你跟着阿娘阿妈。”

    柳乐乐瞬间收回眼泪,“咯咯”笑得欢:“娘,娘,妈,妈!”

    “哎!”王瑶亲亲女儿,“乐乐快快长大,也跟姨姨一起读书去。”

    林玲“嘁”声,斜一眼侄女:“小没良心的,姨姨从小给你带到大,有了阿娘阿妈,就不要姨姨了。”

    柳乐乐嘎嘎笑。

    刘冬雪那边的亲戚,也被邀请过来吃席。

    林春兰和林秀菊,邀请了孙莲一家。

    孙梨花得到信,高兴的带着一篮橡子豆腐,一背篓鲜嫩嫩的荠菜来祝贺:“橡子豆腐明天席上做了吃,荠菜是今天挖的,正好给你们送来。包包子饺子都好吃。”

    林春兰和林秀菊一个提篮,一个接背篓,倒腾出里面的橡子豆腐和荠菜,笑呵呵道:“可馋这口新嫩叶子,就是这两天太忙,没空去挖。”

    她俩就喜欢孙家人这股,认真待人的实诚劲。瞅瞅,这一背篓荠菜,都择洗干净了,收拾得齐齐整整。

    “姐姐们喜欢就好。”孙梨花笑道,“我跟秀秀打猪草,顺便就挖了。过两天再给你们送,这会的荠菜正疯涨,好挖。”

    她擦了擦手,郑重的从兜里拿出一个红封:“这是贺仪,祝阿染和阿清,乘风而上,金榜题名。”

    林染双手接过,神情认真:“谢谢梨花婶子。”

    孙梨花心里松了一口气,眼泪瞬间涌上来,她背过身去擦了擦。

    林家这样的大喜事,请她家来吃席,是拿她家当亲戚走的意思。林春兰和林秀菊以往也常说,两家要当亲戚走。

    可林家对她家有大恩,她家对林家感激不尽,两家的家境悬殊,这亲戚要怎么走?

    怎么来往,都是她家占林家的便宜。

    还是阿娘骂她:“谁家没穷亲戚?咱又不是那种一心扒着富亲戚打秋风的人,该怎么走,就怎么走。”

    她家的日子能过下去了,这红封里是半钱银子。既不打肿脸充胖子,也比去别人家吃席给的多,算是她的自我宽慰。

    林染收了这贺仪,日后两家,就是真当亲戚走了。

    谢韵仪跟没看到孙梨花的红眼眶似的,弯着眉眼问:“梨花婶子打算送秀秀过来读书么?”

    孙梨花笑:“送!阿娘一听到信,就说送。这样的便宜事,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你们家和柳村长家,这是做了天大的善事。我们附近几个村的孩子,都跟着沾光。”

    “那就好。”谢韵仪调皮的眨眼,“我喜欢秀秀,我还说,要是婶子不送,我就把秀秀抢过来。放在身边当小书童,自己教她呢。”

    那小丫头又记恩,又敢说敢做,她是真喜欢。

    “可不敢叫秀秀耽误你。”谢韵仪这么一打岔,孙梨花方才的复杂情绪没了,她说话越发自在,“她要是真有读书的天赋,那你不要,我都得塞给你。秀秀跟在你俩身边,我做梦都得笑醒。”

    谢韵仪送她出门:“那梨花婶子可得跟她说啊,她若是读书好,往后就跟着我了。”

    孙莲花连连点头,笑呵呵道:“这下秀秀指定认真读书。”

    第二天,天刚亮,孙家三口就来帮忙。

    孙莲和孙梨花一点不拿自己当客人,洗菜切菜,洗盘子洗碗,样样抢着干。

    孙秀秀悄悄跑到林染和谢韵仪的书房,轻轻的敲了敲门。

    阿奶跟她说过,进林家的屋子,不能跟去小伙伴家似的,直接推门。得先敲,看里面有没人。

    谢韵仪打开门:“秀秀?你怎么来这么早?”

    孙秀秀仰起小脸,期待的问:“阿娘说,我若是读书好,就能跟在阿清姐姐身边。阿清姐姐,什么叫读书好?”

    谢韵仪蹲下来,认真的说:“是你得在同窗中得第一,第二再怎么费劲,也追不上你。等你跟阿染姐姐一样,十五六岁,或是更小,中了童生,就叫读书好。”

    孙秀秀的眼睛瞬间亮了,她小脸蛋通红,转身就跑:“我会读书好的!”

    林染手肘撑在书桌上,拖着腮,嗤笑:“拐带小孩啊你?”

    谢韵仪若无其事:“她要是小小年纪中了童生,我带在身边看着性子没移,正好给你当个帮手。”

    林染诧异:“不是说叫她跟着你?”

    谢韵仪抬起下巴:“我用得着亲自培养人手?给够利益,自然有人拼死拼活帮我!”

    大仇未报之前,她身边不会留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免得被她连累。

    宴席从中午吃到晚上,柳树村的村人热血上头。

    春兰和春生家,真有面子啊!

    不知道自家孩子有没这造化,也中个童生,请全村人吃席!

    “私塾的地基,也跟林家一样,打深深的石头吧!”

    “行,河下游石头不少,咱一家挖四担过去,保准够!”

    “盖私塾,还叫村长安排,咱各家轮着去帮忙。”

    刘冬雪适时搭腔:“阿染和阿清六月要去考秀才,咱们不打扰她俩。操持盖私塾的事,就交给我家。”

    村长家办事,没人不放心的。

    嗳?考秀才!

    老天奶!那岂不是,三个月后,她们还能再来吃席!

    村人们激动不已,就要离席,去林家那边说几句吉祥话。

    柳春生忙拦住:“别给孩子们压力,不许去打扰她俩。”

    “不打扰不打扰!”

    “这几个月,我叫孩子们都别往林家跑,别吵到了未来的小秀才。”

    柳树村就要出秀才了呢!

    文风刮到柳树村来了!

    三月的夕阳灿烂得似最耀眼的织锦,光亮亮的惹人眼花。

    柳树村的村人们,好像看见了村子中央,起了一座大大的青砖灰瓦屋。

    屋子边上种着桃花,一排排孩子们坐在里面,摇头晃脑的读书。

    再夹一筷子肉吃,这日子啊,过得又美又有指望。

    三天后,新晋童生们的兴奋劲压下去一点,集体去县衙见县令大人。

    范嘉给十名童生,一人一套笔墨,再勉励几句:“功名之路,始于勤学,尔等当再接再励,忌心浮气躁。他日金榜题名,本县与有荣焉。”

    童生们齐齐应是,激动得满脸通红。

    县令大人不会在童生身上花时间,衙役适时来耳语,范嘉慈爱的赶人:“本县政务繁忙,尔等先回去吧。”

    林染和谢韵仪走在最后,柳禾挤眉弄眼的使眼色。

    谢韵仪拉住林染,停下脚步,两人一回头,范嘉笑眯眯朝她们招手:“阿清六月可要去参加秀才试?”

    谢韵仪:“阿染也去。”

    范嘉神情微滞,看向林染:“阿染可有把握?”

    林染确认了,童生试第十名,水分不小。

    林染神色认真:“有两分把握。”

    范嘉一言难尽,递给她们两份名帖:“我下月就要去往永州府,此次一别,山高路长,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若是有缘,咱们京城朝堂上再聚。”

    林染白话翻译:再见,再也不见。除非你俩考到京城当官了。

    林染和谢韵仪齐齐行礼:“祝大人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出了县衙,两人赶着小栗子去买肉和麦子。

    谢韵仪喜欢荠菜肉包子,孙梨花隔天就送一背篓来。

    两人趁着林春兰和林秀菊这阵子,高兴得晕乎乎,尽量多做荠菜肉包子存空间里。

    谢韵仪看看手里的那套笔墨:“不超过一两银子,送给秀秀用正合适。”

    林染:“那我这套给林玲。”

    正在肉铺挑选的林萧,听到妹妹的名字,扭头看了林染半晌,不确定道:“阿染?”

    林染疑惑的看过去,仔细从记忆中翻找。

    “我离家的时候,阿染还小,记不得了吧?我是林萧姐姐。”

    林染脸色一变:“你腿怎么了?”

    谢韵仪看向林萧身边,和林萧举止亲密,看起来像是林萧妻子的人。

    她另一边袖子空荡荡的。

    林萧走两步,腿一瘸一瘸的,她笑笑:“能活着已经是命大。这是我妻子江雪。”

    林染:“阿萧姐,阿雪姐。”

    谢韵仪:“姐姐们好,我是阿染的妻子,阿清。”

    林萧惊了:“阿染,你都成亲了。”

    林染:“阿娘阿妈半……”

    谢韵仪捂住她的嘴:“阿娘阿妈一见我就喜欢,我和阿染一见钟情,就成亲了。”

    林染眨眼:姐姐们回家也能知道啊!

    谢韵仪斜她一眼,温柔的看向林萧和江雪:“姐姐们的行李呢?我和阿染赶驴车过来的。”

    买了肉,驴车赶到悦来客栈,林染和谢韵仪帮着搬行李。

    江雪正要帮忙,谢韵仪背后背一个背篓,胸前抱一卷包袱,冲她笑笑:“我和阿染力气大,姐姐们歇着。”

    林萧看看板车上,林染买的两大块羊肉、猪肉和一筐麦子,迟疑的问:“家里是要办什么事么?”

    林染:“前两天刚办完我跟阿清中童生的宴席,这是买回去包荠菜包子的。”

    自家吃,这么多肉……

    林萧还记得,自己走的时候,姨姨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次肉。

    等会,童生?

    两个妹妹都中了童生!

    她离家的日子,家里都发生了什么!

    “阿染,这是你家的驴车么?”

    “嗯。”

    林萧神情松快了几分,姨姨家能置办得起驴车,还能供阿染和阿清读书,那自家的日子也指定差不了。

    林萧坐上车,扶着江雪靠自己身边坐好,乐道:”家里是怎么发财的?”

    林染赶着小栗子出城:“我和阿清捡了一朵灵芝。你们昨天晚上到青石县的吧?有没有吃到豆腐?”

    林萧看着林染:“有,客栈伙计极力推荐的,十五文一盘,很好吃。说只有咱们青石县有卖,是柳树村的生意。”

    林染:“没错,是柳树村的生意。我跟阿清琢磨出来的新吃食,我家占四成利,阿萧姐姐家半成。”

    林萧顿了顿:“我替阿娘阿妈,谢谢阿染和阿清。”

    谢韵仪柔和的笑笑:“都是一家人,姐姐说谢就太见外了。”

    林萧和江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她们一个腿瘸了,一个少条胳膊,回家,怎么都会给家里带来不小的负担。

    家里日子好些,她们先在家里住一阵,等房子盖起来再搬出去,心里也不会太愧疚。

    谢韵仪柔声问:“两位姐姐的伤,现在还会疼么?可看过厉害的大夫了?”

    林萧眉眼柔和了几分:“军医的医术不差,只是日常有些不便,不疼了……”

    她下意识的要说“谢谢阿清妹妹关心”,想起谢韵仪刚才说的“说谢就太见外了”,又咽了回去。

    这是她的亲人。

    她们只是太长时间不见,生疏了些,确实不用太客气。

    谢韵仪仔细观察,见两位新姐姐面上都没有愁容,眼里这才露出一丝悲伤:“两位姐姐,怎么都伤得这样重?可是我们梁国,打败仗了?”

    林萧沉默半晌:“胜了。”

    江雪幽幽的叹气:“同袍们都死了。”

    她俩面色哀伤,谢韵仪忙岔开话题:“阿娘阿妈和姑姑姑婶,前几天还念叨姐姐呢。说姐姐五年役期满了,日日盼着姐姐回家。一会见到姐姐,还有姐妻,肯定得高兴坏了!”

    她不赞同的瞄一眼林萧和江雪,责备道:“回自己家,还买礼物呢?”

    林萧笑笑不说话。

    她毕竟离家多年,和家人都生疏了。又是这样的状态回家,近乡情怯。

    谢韵仪戳戳林染,林染从背篓里拿出一小篮栗子糕。

    “姐姐们先垫垫肚子。”谢韵仪将篮子递给江雪,笑道,“家里自己做的。”

    江雪拿起一块,尝一口,惊讶:“栗子糕?”

    她们在凉州城,衣食住都不用花钱。每月一两银子的军饷,除了给家里寄回去一些,也就是买点零嘴。

    这栗子糕,味儿比凉州城五十文一块的还香!

    这一小篮,都能卖一两银子了。

    林萧也吃一块:“哪来的栗子?”

    林染:“山里的。我跟阿清还挖了不少树苗回来种。”

    江雪惊讶的问:“你和阿清,既读书还进山?”

    “嗯。”谢韵仪柔柔的说,“阿染喜欢进山,我陪她一起。”

    林萧默了默:“你们去了深山吧,山里不危险?”

    谢韵仪温柔一笑:“阿染力气大,能打死野猪。我力道不够,但射箭准度还行。除夕晚上,狼群袭村,我和阿染,打死了十八头狼。”

    林萧猛地转头看向林染,她知道这个妹妹力气大,没想到是能打野猪的力气!

    狼群向来都是蜂拥而上,两人打十八头狼,这得是箭箭都射中要害吧!

    这么好的两个将军苗子,走科举的路,还中了童生。

    江雪到抽一口凉气,上下打量谢韵仪:“十八头狼!”

    谢韵仪腼腆的笑笑:“村里帮着鞣制了狼皮,卖了二十七两银子。”

    江雪和林萧对视一眼,歇了进山的心思。

    若是她俩都还好好的,这山里倒也能闯一闯。

    可既然有狼群袭村,那山里的野兽定然少不了,不是她们两个伤残能对付得了的。

    林萧垂下眼,遮住眸中的愁绪。她和江雪手里的积蓄,盖了房子,还能剩下三十两。

    看着不少,坐吃空山,花不了多少年。

    偏她俩现在这样,许多活计都干不了……

    林染吆喝着小栗子,驴车直接停在林朝霞门口:“姑姑,林萧阿姐回来了!”

    这会正是饭点,柳叶和柳花枝王瑶去地里松土,还没回来。

    林朝霞刚做好了中饭,林玲正喂柳乐乐吃。两人抬起头对视一眼,顿了顿,林朝霞扔下锅铲就往门口跑。

    林玲跑出几步,回来抱起柳乐乐,喜道:“我大姐姐,你大姑姑回来了!”

    “我的萧儿呀!”林朝霞只看一眼就迷了眼眶,抱着比自己还高的大女儿,嚎啕大哭,“你可算是回来了!想死娘了!”

    “娘日日都想你啊!担心你受了伤,怕你吃不饱床不暖,呜呜呜……”

    “娘叫你不要寄银子回来,你个傻孩子就是不听,呜呜呜……”

    林玲一只手抱着柳乐乐,一只手抹眼泪,她看见了,姐姐刚才被娘抱住,往后退了几步。

    姐姐的腿瘸了……

    柳乐乐见阿奶和姨姨都在哭,嘴巴一张就要开嚎。

    谢韵仪眼疾手快的塞给她一块栗子糕:“阿奶和姨姨都是太高兴了,乐乐不哭。”

    柳乐乐咬一口,狐疑的看向阿奶和姨姨,眼泪挂在睫毛上,不嚎了,双手捧着吃。

    林染拍拍姑姑的胳膊:“姑姑,等会再哭,阿萧姐姐带了妻子回来。”

    林朝霞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抹一把眼泪,眼睛这才清明了,忙拉着江雪的手进屋:“先进屋坐,以后这里就是你家,我就是你亲娘。”

    夭寿哦!

    儿媳妇少只胳膊,再回头看一眼。

    天塌了!

    女儿走路一瘸一拐!

    她猛咬一口舌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挤出个哭着的笑模样:“肚子饿了吧?咱们先吃饭,吃饭。”

    林玲将柳乐乐放凳子上,飞快的拿了抹布:“大姐的屋子,阿娘阿妈每隔几天都打扫的。床上垫的麦秆是前几天刚换的,我再去擦下桌子,好放行李。”

    林朝霞拉住女儿儿媳的手不放,“对对对,过了年,就天天盼着你们回来呢。阿玲,去我屋里拿新的床单被子,给你大姐姐们铺好。”

    林染和谢韵仪先搬行李,放进林萧的房间。

    最后,提着一大块肉放厨房:“阿萧姐姐买的。”

    林朝霞瞪一眼女儿,怒道:“你这是不拿这当自个家,不要你阿娘阿妈了?”

    林萧连连赔笑:“是我赶路馋了,买回来好好吃一顿的。”

    “阿染,阿清,姑姑中午烧的饭菜不多,你俩回去吃啊。”林朝霞一点不跟侄女侄女媳客气,“你阿娘阿妈过来的时候,叫她们带一篮子鸡蛋。你两个姐姐都要好好补补。”

    林染:“好。”

    谢韵仪:“姑姑,我们先回去了。”

    林春兰和林秀菊听说大侄女回来了,饭都不吃了,拔腿就往姐姐家跑。

    林染想了想,将板车上的肉放厨房,蒸笼里的豆渣馍馍和菜拿篮子装着,再将稻米粥舀进陶盆里。

    “你拿四个碗,四双筷子,咱们去姑姑家吃午饭。”

    谢韵仪眼前一亮,一副“涨了大见识”的表情,寻一个篮子过来,再挖一盘自家的萝卜条,兴致勃勃:“走!”

    姐姐们肯定会讲在边城的生活,她想听。

    她俩离林朝霞家老远,就听到一阵痛哭声。

    林染放慢脚步,谢韵仪看过去,姑婶和花枝姐王瑶姐回来了。加上自家阿娘阿妈,五个人都在边哭边抹眼泪。

    姑姑、阿萧姐和阿雪姐,眼里也都有泪意,正小声安慰着。

    林玲抱着柳乐乐远远跑过来,眼眶红红:“阿娘叫我抱乐乐出来,怕乐乐也跟着哭。”

    林染看向她,又看看柳乐乐:“阿萧姐和阿雪姐,肚子应该饿了。”

    林玲疑惑的看回来。

    谢韵仪抿唇微笑:“大哭伤身,该叫她们别哭了。你抱乐乐进去,乐乐一哭,她们就都不哭了?”

    柳乐乐歪头瞅了瞅谢韵仪,她眼睫上的泪掉下来,张嘴:“嗷嗷嗷……”

    林玲立刻抱着她往屋里跑。

    果然。

    “乐乐怎么哭了?”

    “不是叫你抱她出去玩?”

    “乐乐别怕啊!阿娘阿妈是太高兴了。”王瑶抱过去女儿,亲亲她,“阿娘阿妈是因为乐乐的姑姑姑婶回家了,高兴哭的。”

    不能再惹哭孩子,屋里的人都慢慢止住了泪。

    林染提着饭菜进来:“先吃饭吧。”

    一个桌子坐不下,林染和谢韵仪分半份菜出来,舀了粥,再拿半篮子馍馍,放在两个并排的椅子上。

    林玲搬来四个小凳子,林染和谢韵仪坐下,加上柳乐乐,她们四个年纪小的,单坐一边吃。

    有了林染拿过来的饭菜,多出林萧和江雪两人,桌上的饭菜也够吃。

    林春兰给林染使个眼色,意思是,你先垫垫,一会回家再吃。

    林萧和江雪边吃边讲,尽挑好的说。

    “军营里吃饭管饱,每三天就有一顿肉菜。”

    “同袍们都是生死之交,日常都跟自家姐妹一样。”

    “冬日里的袄子也厚实,只要雪不太大,出去巡逻都不冷。”

    “特别是去年冬天,听说是咱县里发明的火炕,军营里一个冬天都热热乎乎的。”

    林春兰和林秀菊立刻笑开了,林朝霞指着林染和谢韵仪:“阿染和阿清琢磨出来的!”

    柳花枝与有荣焉:“女皇陛下还特意下了旨意,给你姨姨家,奖励黄金百两呢!”

    说到这,林朝霞脸上也染了笑意,她看着大女儿和儿媳:“阿染现在脑子可好使了,她和阿清都中了童生。还给咱村琢磨出了赚钱的豆腐生意,咱家这两月,每月都有六,七两银子的收入。”

    柳叶眨下去眼里的水汽,哑着嗓子:“你俩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王瑶放下碗,突然道:“阿娘阿妈,点豆腐日后让姐姐们去吧,我和花枝干地里的活。”

    两位姐姐这幅样子,干不了重活。与其等阿娘阿妈来找她和花枝,不如她主动提出来,还能落下一个好。

    柳花枝在桌子下,捏了捏妻子的手。

    林朝霞看向柳花枝,见她面上也是赞同,眼底升起一股暖意。

    “谢谢妹媳和妹妹。”林萧握住江雪的手,神情认真的拒绝,“我和阿雪会单立户,搬出去住。生计的事,我们自己想办法。你们从前怎么过,以后还是怎么过,我和阿雪就房子没盖好前,在家住一阵。”

    若是她和阿雪一回来,就抢了妹妹和妹媳轻松又来钱的活计,那这个家也得散了。

    她和阿雪一个腿瘸,一个手不方便,短时间和家人住一块还好,时间长了,定会讨人嫌。

    林朝霞瞬间红了眼眶:“你们若是还认我这个阿娘,就不许说离开的话!”

    林萧无奈:“阿娘,我们不离开,还住村里。”

    林朝霞拉下脸:“点豆腐是阿染教给我们一家的,等林玲长大也会教她,你俩为何做不得?”

    江雪看看妻子,又看看阿娘,脸上露出个轻松的笑来:“阿娘别生气,阿萧不是跟家里生分。只是我们两个日常多有不便,也不想处处让人照顾,这才觉得搬出去住好点。”

    林朝霞沉默了,换了她腿瘸了,胳膊少一只,除非她是真不能动了,也不想要人照顾。

    “搬出去住行。”柳叶怜惜的看着大女儿,“点豆腐的活计你们来做,得的银钱咱家按人头分。家里的进项,本来就有你俩的一份,这个你不能推辞。”

    林萧苦笑:“这个咱们改日再说。”

    林朝霞知道,大女儿还是不想要这份活计。

    柳花枝哀求道:“姐姐……”

    姐姐到了年纪,就说要去戍边。姐姐主动承担了家中的责任,如今又是这样的境况,她当妹妹的,怎能昧良心霸着家中轻省的活?

    林朝霞又想抹眼泪。

    林春兰转头,目光忐忑的看向林染和谢韵仪。

    她想让大侄女妻妻,跟自家一起种柿子树。活计轻省,来钱也多。

    女儿儿媳都是有出息,能挣大钱的。有女皇陛下赏赐的百两黄金,每月豆腐生意的利,不愁没钱花。

    她和秀菊手里的钱,也是这辈子都花不完。

    大侄女妻妻这样,她不帮衬着点,心里不踏实。

    “两位姐姐不介意的话,日后帮我做事吧。”林染神色认真的开口,“等我中了秀才,这事应该就有眉目了。这段时间,两位姐姐正好养养身体,忙活盖房的事。

    想了想,她又道:“房子也不用盖多大,日后迟早要换成砖瓦房。”

    她这么一说,除了柳乐乐,在场的都明白,这个事,林染给的银钱不会少,至少能很快就盖得起砖瓦房。

    林春兰和林秀菊四目相对,全是迷茫,啥事啊?

    她们齐齐看向儿媳,难道是,儿媳又有赚钱的法子了!

    林萧站了起来,谢韵仪见她又要拒绝,忙柔声说:“不是阿染特意照顾两位姐姐,是这件事跟点豆腐一样,需要保密。而我俩又没法读书赚钱都顾上,交给自家人,才放心。”

    她虽然不知道阿染说的什么事,但话这么说,总不会错。

    林萧神色一松,笑道:“阿染若是觉着我和阿雪能当得起,那我也不假模假式推辞了。”

    听妹媳的意思,这事也能给阿染赚不少钱,她何必矫情。

    豆腐生意,自家占半成,每月都能得六、七两银子,阿染家四成,那就是四十两上下。

    阿染这是自己赚了钱,也照拂了亲戚。

    她当姐姐的,被能干的妹妹照拂,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江雪目露感动:“我和阿萧,谢谢四位妹妹。”

    难怪阿萧一心想回家,她家人竟然都是这样的好性子,热心肠。

    再想想自家,姐妹几个有事相互推诿,生怕被占了一点便宜,眼里只有阿娘阿妈的钱财,个个都糟心!

    她突然觉得,自己和阿萧伤了残了,不是多大的事了。一家人相互扶持着,日子再难都过得舒心。

    谢韵仪嗔道:“都说一家人不言谢了,况且,两位姐姐是帮我们赚银子呢。要谢,也是我跟阿染说谢。”

    林染:“嗯。”

    大女儿一家的日子有了着落,林朝霞是真高兴。

    一高兴,就晕了头,忍不住叹息:“哎,你两要是全乎的回来,该多好。”

    第49章 别光在床上,窗前啊,月色下啊,河边啊

    江雪身子一僵,林萧忙抓住她的手:“阿娘,开年一战,我们一个营的同袍死得不剩几个。我和阿雪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

    谢韵仪神色凝重:“开年?那会凉州不还是冰天雪地?这时候金人比咱们日子过得更难,要打也是雪化后打吧?怎么开年就打了一场,听姐姐说的,规模还不小。”

    林萧捏紧了拳头,铁青着脸,艰难的开口:“新来的将军为了战功,带兵主动出击。我们找到了金国的几处大帐,金国惨败。我们,惨胜。”

    江雪红了眼眶,咬牙切齿:“姓谢的得了战功,回京做镇北侯世女去了。可怜我们多少同袍,本可以不死的,如今尸首被埋在异国他乡,灵魂不能回归母树怀抱!”

    谢韵仪的五指下意识的紧紧捏住陶碗,指尖白得看不见一丝血色。

    她垂下眼睫,嗓音艰涩的问:“谢靖?”

    林萧错愕:“妹媳知道她?”

    江雪冷哼:“这个谢靖长了一副正气凛然的样,最会蛊惑人心。

    她嘴上义正辞严的喊着‘为母树献上身体和灵魂’‘向女皇陛下进奉忠心’‘誓死保护我们的亲人姊妹’‘人活一世当立下赫*赫功绩,才不白走这一遭’……

    实际上,全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利,罔顾军士的死活。

    她煽动边军主动出击,茫茫大雪里去寻金人大帐,光冻死在路上的同袍就不少。”

    林萧嗤笑:“她运气好,还真找到几个金人大帐。也确实有两分本事,只按杀死金人的数量算,勉强能称得上一个”胜”字。

    女皇陛下治了她“擅自发兵”的罪,但因几个边将都被她蛊惑,一起出兵,法不责众。朝廷上不少人帮着说情,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谢靖将功赎罪,不用责罚。女皇陛下调她回京,在兵部任职。

    我们回来时,听说镇北侯对她的果敢英勇十分推崇,已经上书女皇陛下,为她请封世女。”

    谢韵仪头垂得低低的,眼眶涨红,嘴唇咬出了血,心里的愤懑怒火,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烧起来。

    林染抓住她的手,一根一根轻柔的掰开她的手指,淡淡道:“你一个凤凰,跟下个蛋就喔喔叫的野鸡,比什么?”

    谢韵仪噎住,愤懑的怒火无声无息的消散。

    她像是从灼热的火刑架上,被瞬间带到了春雨绵绵的草地里,舒适凉爽的气息,争先恐后的往她身体里钻。

    “杀千刀的,简直不是人!”林朝霞怒气冲冲的骂,“迟早要遭报应,天打雷劈!老娘若是在京城,高低也得去那什么侯府门前呸一口!”

    “害死了这么多人,死了一定会魂飞魄散,母树才不要这种人!”柳叶跟着骂。

    林春兰看向林染,义愤填膺:“阿染,母树喜欢你,你跟母树说说,下雷下闪电劈死她!”

    林染淡定的点头:“好。”

    谢韵仪突然想笑,她跟着忿忿:“杀千刀的!等着遭报应!”

    饭桌上又说起了别的,林染拉起谢韵仪的手:“你们先聊着,我们回去温书。”

    “快回去吧。”林朝霞一家都知道,林染和谢韵仪六月会去府城考秀才,“姑姑等着当秀才姑姑呢。”

    林染把碗筷装进竹篮,带谢韵仪回家。

    走出村子,前后不见人。

    林染诧异的瞄一眼谢韵仪:“骄傲自信的大小姐,竟然也会心灰意冷?”

    小姑娘手心出了一层汗,脸色还苍白着,唇瓣上的血迹,看着刺眼极了。

    谢韵仪抬起眼,语气幽幽的说:“她有整个侯府的资源和人脉,又会装模作样……”

    她知道这是无意义的抱怨,可她就是忍不住,想在林染面前说。

    即便知道,林染肯定会一阵冷嘲热讽。

    果然。

    林染嗤声:“镇北侯世女,连镇北侯都不是,更不是女皇,文武双全的大小姐,还担心斗不过她?”

    谢韵仪抬头,语气认真:“阿染,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但你这么说,我真一点没被安慰到。”

    林染捏捏她的脸,冷笑:“别在我面前垂头丧气,你又没缺胳膊少腿。阿萧姐姐和阿雪姐姐,看着都比你现在气色好多了。”

    谢韵仪愤愤不平,语气中带着一丝娇意:“我就是想不明白,她们养我那十多年,对我的感情也不是假的。

    却处处拿其她妹妹的优点跟我比,不愿意为我请封世女。谢靖才到她们身边多久,打了一场明眼人都觉得可笑的仗,就迫不及待为她请封。”

    林染仔细想了想:“两个原因。第一,可能是对谢靖有愧疚感。第二,她们跟你一样,认为只要力气大,孔武有力就是厉害。”

    谢韵仪踢飞脚下的小石子:“我可没这么说!”

    林染见她兴致仍不高,漫不经心道:“我要给两位姐姐去山里寻个礼物,你去不去?”

    谢韵仪:“去!”

    回家放下竹篮,两人背上背篓,进山。

    这会已经是下午两点,太阳开始西斜。林染加快脚步,半山腰遇到兔子野鸡从面前跑过,都当没看见。

    她目标明确,直奔一处山谷。

    这处山谷地势低又开阔,温度比山里其它地方高些,花开得也早十多天。

    林染让谢韵仪进空间玩手镯,自己一路不停歇,小跑着翻过五座山头。

    快速翻山越岭,矫健的身体爆发出极大的热量,冒出的汗珠滑过脸颊,林染随手拂去。

    谢韵仪偷偷看了她好几次,向来敏锐的林染,因为一心赶路,一次都没发现。

    这半年,林染几乎没下过地。不是早早进山,天快黑了才回来,就是在书房学习。太阳晒得少,她脸上浅麦色的皮肤,慢慢白了回来。

    不是特别白,是那种一看就很健康的白色。

    这样的林染,看起来随时都充满活力,永远都有一股生机勃勃的劲儿。

    谢韵仪认真思索,她似乎从来没见过林染沮丧的模样。哪怕是确定要考秀才的时候,也只是叹息一声,立刻就精神满满的开始读书。

    斑驳的阳光,在她脸上游曳,她的睫毛在发光。再往下看,覆上一层薄汗的脸颊、高挺的鼻梁、粉润的唇瓣和光洁的下巴,都在发光。

    她整个人都在发光,比初升的骄阳还要耀眼。

    阳光又落在了,因为她不停的跑动,而微微泛红的耳垂上。薄薄一层粉色的皮肤透亮,突然就叫人挪不开眼。

    想要,闭上眼,虔诚的亲吻上去。

    “到了。”林染微喘着气,放谢韵仪出来。

    谢韵仪扭头,面前是一片火红的花海。

    满山谷灿烂绚丽的映山红,像是一片永不熄灭的火海,落在了山谷里。火焰一簇簇,一团团,一片片,炽烈绮丽的盛放。

    这片火海烧进了谢韵仪眼里,又引来了一场盛夏的雨。

    她湿红着眼眶,僵硬的转头,看向林染。

    林染揪一朵映山红,放进嘴里嚼,酸得她皱起眉。

    她若无其事的递给谢韵仪一朵:“可以吃的花。”

    谢韵仪拿在手里,眼里的湿意瞬间没了,斜她一眼:“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不好吃。”

    “好看吗?”林染又问。

    谢韵仪点点头:“我第一次见到这样,找不出任何词来形容的美丽和震撼。”

    林染漫不经心的,再揪一朵放进嘴里:“你看,她们开在这里,不需要任何人的肯定或认可,甚至都极少有人能看到。

    她们美得肆无忌惮,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奇迹。”

    谢韵仪感动得想落泪:“阿染,谢谢你。谢谢你,带我来看这一片花海。我自诩聪明,却总陷入迷途而不自知。谢谢你,跟我说的这番话。”

    “聪明人总是想得多,你聪慧过人,生来矜骄,会这么想,是人之常情。”

    林染别开脸,递给她一把剁骨刀,“别自作多情,我只是随口感慨。快砍,砍下最美的枝条,我要送给两位姐姐。”

    谢韵仪抿了抿唇,转身去寻花朵茂盛的枝条,片刻之后,她扬起嘴角:“阿染就是看我心情不好,特意带我来的。给姐姐们送花,才是托辞!”

    林染一刀砍下一丛,冷酷道:“才不是。据说是守卫家国的英雄们,为这片土地留了太多的血,映山红才会这么红。姐姐们从边城回来,理应送她们一捧大大的映山红。”

    谢韵仪扭头,见她已经砍下好几丛,心疼:“够了吧?”

    林染收进空间,继续辣手砍花:“多砍点,你下回要是想哭,就这样。”

    林染拿起一枝映山红,一边揪一边扔,嘴里振振有词:“哭,不哭,哭,不哭……哭。那就哭吧。”

    谢韵仪羞恼得跺脚:“你才动不动就想哭!”

    她心里哭笑不得,只觉得之前愤懑的自己,跟阿染现在的举动一样,有些好笑。

    林染扔掉揪完的枝条,一脸无所谓:“那就揪着玩吧。”

    谢韵仪气势汹汹的去砍枝条。

    空间堆满一个角落,林染仍叫谢韵仪进空间。

    谢韵仪:“我陪你一起。”

    林染嗤笑:“天都要黑了,就你那慢吞吞的速度,我可不想留在山里喂狼。”

    谢韵仪哼声:“我巴不得躺着呢!”

    她一路跟林染说话,竟然是难得的,商量的语气:“这里,你以后不会带人来了吧?”

    林染:“怎么?你还想据为己有?”

    “你不带别人来就行。”

    “我又没有其她姐姐会从边城回来了。”

    “阿染,你饿不饿?”

    林染慢下步子,从空间里拿包子,边啃边走。

    一口气吃完六个包子,肚子里的饥饿感不那么强烈了,林染又开始小跑。

    跑出山脚,天将将要黑。

    谢韵仪早在空间里整理出来,两大捧高高低低的映山红花束。

    两人一人抱一捧,直接去姑姑家。

    “阿染,阿清,你们这是?”

    晚饭因为林朝霞和柳叶夹过来的菜太多,吃撑了的林萧和江雪,正在家门口散步。

    林萧老远就看见,一大捧漂亮的映山红朝她们走来。认清是林染和谢韵仪,她就知道,这花应该是拿来给她们的。

    林染:“送给你和阿雪姐姐的。”

    林萧接过来:“这时节,你们上哪摘的映山红?”

    “阿染跑了五个山头,在一片山谷里找到的。”谢韵仪弯起唇角笑,“阿染说,你们的血留在这片土地上,映山红才会这么红。你们是英雄,要送你们映山红,欢迎你们回来。”

    林萧心里,突然胀满鼓胀的情绪,这股情绪堵在嗓子眼,激得人涌起泪意,她哽咽的说:“我们不是英雄。”

    江雪垂下眼,嗓音沙哑:“我们身上,甚至没有战功。”

    林染递过去花:“但你们,确确实实在边城,守护了我们五年。”

    谢韵仪将手里的花塞到江雪怀里:“有没有战功,是军营里的评价。不是要立了功,才是保护我们。

    我们安稳的日子,是你们日夜守护得来的。在我和阿染眼里,你们就是英雄。”

    林萧接过花,拍拍林染的肩膀:“好妹妹。”

    “那我们先回去了。”林染拉着谢韵仪跑远,“明天见,英雄姐姐们。”

    江雪眼里有泪花,笑着说:“阿萧,我好喜欢她们两。”

    林萧面无表情:“我是她们的姐姐,你喜欢我就够了。”

    江雪笑出了声:“阿萧,你好可爱。”

    林萧:“柳乐乐才用可爱这个词。”

    江雪:“那我喜欢你。”

    林萧瞬间红了脸,掐着手心,不敢回头,自以为淡定的说:“我这就叫阿娘去找村长,咱俩的户头下来就请吃席。”

    “不等房子盖好了?”

    “等不及。”

    江雪畅快的笑出声:“其实先不盖房子也行,咱俩先在家里住着,免得盖了又得扒,还浪费钱。”

    她知道林萧执意要搬出去住,是怕她住在家里不自在。

    但阿萧的家人都好好,也都喜欢她,她想要和她们多相处。

    况且,全家人都说,阿染和阿清六月的秀才试稳过,这也没几个月了。

    按阿娘说的,阿染都说叫她们房子盖小点,那肯定很快就能赚到盖砖瓦房的钱,绝对比豆腐生意赚钱!

    阿妈说,阿染刚跟她们说豆腐生意的时候,都没提盖砖瓦房的事。

    就算跟豆腐生意一样,每月能得六、七两银子,那也了不得了。她俩手里还有四十两银子的积蓄,挪一部分出来,很快就能凑够盖砖瓦房的钱。

    其实,她也不一定要住砖瓦房,只要和阿萧在一起,住黄土房,她也开心。

    但,阿娘说,得盖。还要盖好了,跟阿染家一样,所有房间都通火炕,冬天屋子里暖烘烘的,她们的伤处才不会疼。

    阿娘还说,阿萧寄回来的银子,加上家里要分给她的银子,一共有三十五两。再攒几个月,就能盖一座不错的砖瓦房。

    但她想盖大一点,将来孩子们长大,都有地方住……不管什么时候离家,过多少年才回来,家里都有她们的房间。

    思绪跑远了,江雪回过神来,抬起眼,林萧正倚在门口,含笑的看着她。

    “那就在家里多住几个月。”林萧笑着说,“但成亲不能往后拖。”

    江雪失笑:“成成成,你说了算。”

    林朝霞在厨屋洗完碗,出来听到,立刻道:“你俩的户籍牌给我,我这就去找村长。”

    江雪迟疑:“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吧?”

    林朝霞:“我叫你们柳婶子,明儿天一亮就去找里正。”

    柳叶拿一匹布出来,“我跟你一起去,叫村长送给里正。让里正跑一趟县城,争取后天就给新户籍牌办下来。”

    林萧疑惑:“咱村,办事这么容易的么?”

    林朝霞得意的昂起头:“你俩刚回来还不知道,咱村现在是青石县最有名的村子。就是不送礼,里正和县衙的文书们,给咱村办事都飞快。”

    第二天,林春兰和林秀菊,特意烧了一桌好菜,请大侄女和大侄媳来家里吃饭。

    花馍,猪肉荠菜的饺子当主食,羊肉炖萝卜、栗子炖鸡、大鹅炖菜干、炸肉丸子、炖鸡蛋、炒鹅蛋,样样都是一大盆。

    酸菜橡子豆腐和萝卜条是解腻的,栗子糕作为饭后甜点,喝的是蜂蜜水。

    大侄女和大侄媳大难不死,林春兰和林秀菊终于舍得杀一只自家的大公鸡。

    至于那只鹅,本来可以不死的。但它太爱打架,逮到机会还会啄鸡和猪。

    谢韵仪屡教不改,林春兰和林秀菊忍了又忍,趁这次机会,给它杀了。

    林萧和江雪已经参观过林家的大砖瓦房,知道林家有一千多两银子的家底,仍觉得眼前的这桌饭菜太丰盛了:“姨姨们这么客气,我跟阿雪都要不好意思了。”

    江雪连连点头:“这也太多了。”

    林春兰:“阿染和阿清读书费脑子,家里平时也是这么吃的。不怕吃不完,你们阿染妹妹能吃。”

    林秀菊瞅一眼桌上的菜量,附和:“也就鹅肉和肉丸子多一点。阿染和阿清晚上一顿宵夜,就能吃完。”

    林染端着稻米粥出来,抬起眼皮:“阿娘阿妈再说下去,我都不敢吃了。”

    林春兰笑:“先叫你两个姐姐知道,免得你在她们面前拘着饭量,吃不饱。”

    林萧忍不住笑:“阿染妹妹和阿清妹妹,都是当将军的好苗子。”

    昨天小妹林玲说起这两个姐姐来,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绘声绘色的讲了大半个时辰。

    林萧和江雪就都知道了,这是两个敢进深山的,两人猎杀十八头狼不是虚话。

    在林萧看来,前头捡漏的野猪、鹿和狼那些,都是她们进山打的。

    她和江雪夜里小声说话,都觉得,这对妹妹,肯定还猎了更多的猛兽,偷偷卖了。

    在她俩看来,两个妹妹有勇有谋,有格局有智慧,这才是应该当将军的人,比谢靖那个小人,强一千倍!

    谢韵仪红了脸:“姐姐们夸得,我和阿染都不好意思了。”

    林染面无表情的睨她一眼,忘了当初你开口就是:“梁国第一人”“名垂青史”了?

    “都坐下吃饭吧。”林染神情淡定的说,“阿清要去考进士当大官,我先考秀才试试,我俩都不走武将的路子。”

    林萧坐下:“这也好,军营里太危险,姨姨们就你一个女儿,免得她们牵挂。”

    林春兰和林秀菊的注意力,则完全在林染前半句上:“进士?”

    天呐!她俩前两天才因为女儿儿媳中了童生,风光了一把。觉着女儿儿媳能中秀才,就是她们人生中最得意的时刻。

    这会都跳过举人,直接进士大官了!

    林染既然说了,她俩毫不怀疑谢韵仪考不上。

    林春兰抓住儿媳妇的胳膊:“我,我要当老封君了?”

    谢韵仪柔柔一笑:“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的。”

    那就是可以啊!

    女儿儿媳的不出意外,从来不会出意外!

    林染语气凉凉:“你俩低调一点,姐姐们都要笑了。”

    江雪咬唇忍笑:“我相信阿清能中进士当大官,也信阿染能赚大钱。”

    这对妹妹,真招人喜欢啊!

    坐一边,听她们说话,都叫人欢喜不已。

    吃完饭,林染拿一百两银子给林萧:“我要做家具的木材,便宜不开裂的即可。阿萧姐姐雇人砍树,放我家老屋那边晾干。”

    林萧毫不迟疑的接过:“你安心读书,砍树的事阿萧一定给你办好了。”

    光雇人砍树就要用一百两银子!阿染这是,要做多少家具!

    接下来的时间,林染和谢韵仪进入备考模式。

    当然,也没少出门挖野菜采菌子,做好吃的往空间里存。

    春天不打猎,两人进山的次数也不少。

    黑云和黑羽长成了大狗的模样,林染和谢韵仪读书累了,需要换换脑子的时候,就带它们进山逮兔子。

    初次进山,两只狗兴奋得跑没了影,回来被谢韵仪好一阵骂。

    林染特意做出一个口哨,在家练习口哨一响,两只立刻奔向主人。

    刚开始,黑云和黑羽抓不到兔子,还得谢韵仪先射伤了,它们才嘶吼着跑过去叼兔子回来。

    慢慢的,能抓住兔子逮住野鸡了,林染就时常让它们自己往山里跑。

    有时候沾了一身刺果回来,或是嘴边的血迹没舔干净,谢韵仪一边嫌弃的给它们清理,一边骂。

    两只狗温顺的躺在她身边,不时“呜呜”两声,似乎在说:“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

    林染嗤笑:“看样子是一次都没往深山跑,两只胆小鬼。”

    谢韵仪可以自己骂黑云黑羽,不许别人说它们:“黑云黑羽还小呢,哪有两只狗去挑衅狼群、野猪的?它们这是聪明,识时务。

    等咱俩有空,再带它们去涨见识。是吧,黑云黑羽,到时候,你们一定是最勇猛的狗狗!”

    黑云黑羽:“汪汪。”

    林染没眼看,去阿娘阿妈卧室边的厢房里,取下梁上挂着的酱块子。

    酱块子发酵需要温度,林春兰和林秀菊知道后,强烈要求挂她们这边:“卧房里烧炕,西厢房也暖和一点。这酱块子有味,别熏到你们。”

    最近太阳的温度上来了,雨也少。麦秆捆着的酱块子外,长了一层白绿色的菌,可以下酱了。

    谢韵仪立刻不跟狗子们玩了,“阿染,能下酱了?”

    开水烫一遍干净的大陶缸,搬到太阳底下晒干。

    林染拿刀削掉酱块子的表层,掰开看,里面是棕红色掺着白色的菌丝。

    没洗刷的酱块子不用晒,直接砍成小块,扔大陶缸里。加盐和晾凉的开水,拿烫过的酱耙子捣。

    “每天捣三四次,一次二百下。”

    谢韵仪摩拳擦掌:“这个活,交给我!”

    林春兰在一旁洗衣服,忍不住笑:“阿清的活还不少。”

    儿媳时常偷偷拿粮食,喂家里的牲口和两只狗。捡鸡蛋、鹅蛋跑得比谁都快。林染烧饭,她定是要坐在灶膛前烧火。

    干正经事,那是样样不成。

    扫院子自己先咳上了,洗衣裳手搓破皮。

    洗碗,家中一定添新陶片。舂米,脚上起泡。

    烧饭,咳,毒不死人。

    现在,家里就怕她干活。

    给她收拾残局,不如自己干了。

    比如,她的衣裳,就是林染顺手洗。

    但这姑娘,也真不怕吃苦。

    每日都要坚持练箭,林春兰看见她手指上,厚厚一层茧子都磨破了,心疼得不行。

    还是林染给磨出一个铁木扳指,才好些。

    酱耙子比陶缸长,戳在酱缸中间,上面蒙上织得松散的粗麻布。

    林染马步下蹲,双手抱住大陶罐试了试,还行:“这缸白天在外头晒,晚上我搬进西厢房。过两天去县里,买一个陶盖回来,木盖子防不住雨水。”

    谢韵仪羡慕不已:“阿染力气真大!”

    林染对这句话早就免疫了,她脑子里喊系统,“下雨提前告诉我收酱缸。”

    【好的呢。】

    除了偶尔让系统帮忙找菌子,林染最近都没劳烦过系统,系统看起来心情不错。

    林染从西厢房陶缸里捞出几颗酸菜,喊谢韵仪舀一盘萝卜条,一起给姑姑家送去。

    林萧和江雪成亲,明天请村里人吃席。林朝霞家的酸菜没了,喊林春兰送去一些。

    萝卜条是林染看林萧和江雪都喜欢,特意给她俩送去的。之前自家做的时候,给姑姑家送过一坛子,她俩没吃到。

    不光酸菜,家里的鸡蛋、鹅蛋,林春兰都让她们送两篮子过去。

    家里的鸡蛋鹅蛋吃不完,林染往空间里存了不少。明面上,还腌了一罐咸鸡蛋。

    因为捡蛋的一直是谢韵仪,林春兰和林秀菊都以为,自家的鸡和鹅,还是受了狼群的惊吓,下蛋不勤。

    不过,反正是自家吃不完,时常要往姐姐家送,两人都没在意鸡蛋、鹅蛋的个数。

    读书休息的间隙,谢韵仪尤其喜欢,自己慢慢啃一个鸡蛋,看着林染大口啃鹅蛋的样子。

    啃完一个,再啃一个,还能接着啃两个!

    搞不懂是为什么,反正她就是看着很开心。

    林染对自己的饭量也很惊奇,她一直注意着自己的身体健康程度。

    饭菜是吃得不少……超级多,但并没有觉得撑。也没有吃完太多肉类,就想睡的感觉。

    她不怕冷还耐热,睡眠质量极好,浑身都是劲,睁眼立刻就精神。

    林染觉着,自己的身体,应该还是挺健康的。

    系统也说,她的身体素质,在人类中属于极好的一部分。

    林染,就,该吃吃了。

    反正,她宁可早死几年,也不愿意饿着自己!

    除了送明天席上能用的菜,昨晚林春兰还郑重的召集全家商量,送什么礼。

    明面上的礼,林春兰是打算送两匹细布,两匹绸缎,二两银子。

    这在柳树村,是前所未有的重礼了。

    但是,对箱子里锁着一百二十两银子和一个黄金锭子。每月加上林染给的,还有十七两进账的林春兰来说,这个礼,她觉得轻了。

    若是林萧和江雪,都是全乎着还好。偏她俩一个腿不行,一个少只胳膊,她当姨姨的,格外心疼。

    而林萧和江雪,都不是愿意凭白受人好处的人。林春兰就想,趁着她们成亲的机会,多补贴些。

    林家另外三人都极力赞成。

    林秀菊:“咱家银子放着也不生小银子,花不完,给二十两银子压箱底都不过。”

    林染:“再给一个黄金锭。”

    谢韵仪猛猛点头。

    林春兰嗔她一眼:“女皇陛下的黄金锭不许花,也不许送。留给我孙女儿,重孙女儿,玄孙女儿。”

    谢韵仪立刻反悔,认真脸:“不花,不送。”

    “给二十两太多了。”林春兰想了想,“花枝成亲,咱们才给一身衣裳,连一匹布都拿不出来。”

    林染:“那就给花枝姐补上一份呗。”

    林春兰:“也不用补这么多,补上十两银子。将来林玲成亲,咱除了明面上这些,也给十两银子压箱底。”

    这些礼不用林染和谢韵仪送,林染和谢韵仪也觉得,她俩很难送得出去。

    晚饭后,林春兰和林秀菊带着布匹和银子,去了趟林朝霞家,快半夜才回来。

    两人眼眶红红的,这是去忆苦,外加哭了一场。

    林染:“四位姐姐都接了?”

    林春兰笑:“都接了。”

    谢韵仪赞叹:“阿娘阿妈真有本事!”

    林染拧湿毛巾,递给阿娘阿妈擦擦脸。

    林秀菊感叹:“从前的苦日子,简直不敢想。那时候我和你们阿娘要去地里忙,阿染没人带,就是你阿萧姐给换尿布。

    她也有不少家事要做,得看着花枝,还得烧饭洗衣裳。去地里摘菜,就给阿染放背篓里背着去。

    花枝饿狠了,生萝卜没洗直接往嘴里送,啃一嘴泥。她给夺过来,花枝哭,背后的阿染也跟着哭。”

    林春兰笑:“阿染小时候吃奶果还好,咱家母树结的奶果格外多,怎么吃都吃不完。等能吃饭了,就总哭,现在想来,都是饿哭的。”

    谢韵仪听得津津有味:“阿娘阿妈再说说阿染小时候。”

    林秀菊:“阿染小时候力气就大,那会牙都没长齐呢,抱住萝卜就啃。我和你们阿娘用力拉都拉不过来,又不敢硬夺,得两个人,一起慢慢掰开她的手指才行。”

    谢韵仪喷笑:“哈哈哈……”

    林染额头一排黑线:“大半夜的傻笑什么,赶紧睡觉去。”

    林春兰和林秀菊知道女儿害羞了,忍住笑,去厨屋洗漱。

    林染今晚躺在床上,许久都没法入睡。

    “系统,我和她都留有一分潜意识,在自己原来的身体里,对吧?”

    雪花屏再现。

    林染湿了眼眶。

    她知道了,答案是肯定的。

    这里的林染,去了她的身体里,她们也都留下一分意识在自己的身体里。

    从她见到林萧,心里突然涌起异样的情绪时,她就觉察出来了。

    她第一眼看见林春兰和林秀菊就有亲近感,还可以说是因为原身的记忆里,她们占了太大的比例。

    可她仔细回想,脑子里都没有多少林萧的影子。

    那这份莫名的亲近和敬佩感,从何而来?

    原身的记忆,她能想起来的,要么是最近这两年发生的事,要么就是印象极其深刻。

    五年没见的姐姐,她想不起来两人之间的交集互动,本应该是没多大情绪起伏的。

    所以,突然而来的亲近和敬佩,就是因为原身的潜意识见到这位姐姐太激动!

    我对你的阿娘阿妈好,也对你喜欢尊敬的姐姐好。

    希望你也能,遵照我留下的那部分潜意识,对奶奶好,多陪陪她……

    林染确信,若是她能留下什么,那一定是对奶奶的牵挂。

    泪意汹涌,林染闭上了眼。

    林萧和江雪的喜宴,办得热热闹闹。

    柳树村家家户户有了闲钱,隔三差五就会割点肉回来吃。而且,最近吃席的次数有点多,几天前,就吃过一次全是大肉的席。

    这就使得,柳树村的村人们这次吃席,显得格外沉稳,不再是眼睛一直盯在饭菜上,迫不及待等着宣布开吃。

    她们开始注重席面热闹,笑着问这对新人,各种令人面红耳赤的问题。

    “你俩谁先喜欢的谁?什么时候睡的一张床啊?”

    “妻妻之间该做的事都做了吧?”

    “今天成亲,怎么也得先亲个嘴呀!”

    “……”

    林染庆幸,梁国不流行喝酒。

    谢韵仪听得聚精会神,微张着小嘴,脑袋跟装了雷达似的,哪个婶子大声发问,就瞅向哪个婶子。

    眼睛时不时骤亮,听到太劲爆的内容,还会捂着胸口,惊讶的抽气。

    林染敲敲她的脑袋:“别一副大惊小怪没见识的样子,小姑娘少听这些。”

    谢韵仪哼声:“我成亲了!”

    顿了顿,她贼兮兮的靠近林染耳边:“多大不算小?”

    林染一言难尽的看着她,长着一副清纯可爱的脸,偏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做出色兮兮的模样。

    谢韵仪眨巴眼:“嗯?”

    林染面无表情的推开她:“能面不改色给孩子换尿布的时候。”

    谢韵仪默默地坐回去,撇嘴:“阿染真是不解风情。”

    坐她们对面的林彩云,看着小两口八卦的笑:“阿染和阿清,什么时候看着都恩恩爱爱的。”

    谢韵仪娇羞的微垂下头:“婶子别取笑我们啦!”

    林彩云哈哈笑:“你俩都成亲大半年了,还害羞呢?还是做得少!也是,你们之前日日进山,太累了影响兴致。后头又要读书,亲热的次数肯定不多。

    婶子教你们点经验,别光在床上,窗前啊,月色下啊,河边啊,都可以试试。”

    谢韵仪脸红红的点头,眼睛更亮了:“谢谢婶子。”

    “哦呵呵呵,这值当什么谢的。”林彩云笑得越发荡漾,“你跟阿染不是常进山,深山里又没人,草丛里,大石头上……”

    林染塞一块肉进谢韵仪嘴里:“吃席。”

    林彩云乐:“阿染害羞了。”

    林染:“婶子吃席。”

    第50章 大小姐请安寝

    五月不冷不热,是做酱油的好时候。

    黄豆泡半晚,煮熟捞出来,放进两个大竹簸箕里摊开。舂得细细的面粉倒上去,手洗干净拌匀面粉,保证每一颗黄豆上,都裹满面粉。

    盖上煮过晒干的麻布,尽量减少杂菌。

    裹上面粉的黄豆,在通风阴凉处发酵。一天后开始结块。豆子发酵温度会升高,这时候需要翻动散温,捏开结块。

    三天后,黄豆表层长满黄绿色菌丝。趁着太阳好,林染将竹簸箕搬到院子里晒一天。

    在系统的把关下,林染配置好盐水,将霉豆子和盐水倒进干净的陶罐。和大酱一样,陶缸口盖上织得松散的粗麻布,放在院子里晒,下雨要盖上盖。

    谢韵仪全程看着:“这个也要搅拌么?”

    林染:“头一个月每天看下,浮在上面的豆子往下压压,不用搅。”

    谢韵仪照例接手这个有趣的活。

    这就算是,她和阿染一起做成的美味啦。

    秀才试在六月一日,林染和谢韵仪得提前十天出发。

    路上四天。看房子,清扫房子两天。置办用品,报名领考牌,熟悉考场路线再一天。剩下三天,是以防期间下雨,给这些事耽误了。

    这么算,时间安排得还挺紧。

    “你们赶着小栗子去,板车上阿娘铺得厚,一个人赶车,另一个人早晚太阳不晒的时候,还能睡会。”

    林春兰在帮忙收拾行李,什么都想叫俩孩子带上,“上次去县城带被子床单了,这次也带。反正天热了,晚上盖被单,被单不占多大的地。”

    谢韵仪叮嘱:“我跟柳婶子说好了,咱家的粟米和麦子,用她家的驴车拉回来。”

    虽然今年家里的地,有刘桂花一家、吴星一家、柳腊梅一家帮着种。林春兰和林秀菊都不用干多少,谢韵仪仍不舍得阿娘阿妈劳累。

    林春兰笑着点头:“阿娘阿妈晓得。咸鸡蛋、酸菜和萝卜条你们都带上吧?阿清天热了胃口就不好,阿染你记得炒了给她吃。”

    林秀菊从厨屋拿出一篮子鹅蛋:“这些是这几天刚捡的,还能放二十来天,阿染带去吃。”

    太阳晒,草帽得带上。装水的竹筒得备着。

    路上吃的干粮不能准备少了,天热,饭食放不住。林春兰和林秀菊烤了一篮子肉干,抹上蜂蜜,至少能放七八天。

    蜂蜜也得带上一罐子,回来还得做肉干呢。

    “差点忘了,你们上次不是从府城带回一把油纸伞?”*林春兰道,“放哪了?别忘了带着。还有明天经过县城,记得买油纸,这阵子雨多。”

    林染看向搬家似的一车,得买两层油纸才保险。

    这次去府城,她们要等名次出来再回家,到家都六月下旬了。

    谢韵仪光衣裳,就带了十身,理由很充足:“考试的那四天,说不定太累了不想洗衣裳。若是下雨,衣裳得三天才能干透。平时穿细布衣裳舒服,考完去逛铺子,还是穿绸缎衣裳好,免得伙计狗眼看人低。”

    鞋当然也不能少带,布鞋三双,说不定路上就脏了呢。出门将近一个月,怎么也得下场雨,猪皮靴子要带上。

    到了新住处,街坊邻居都不熟,林春兰让她们给黑云黑羽也带上。

    眼瞅着越带越多,林染赶忙叫停:“我们带的银子不少,路上缺什么买什么。”

    压根不会缺什么!

    空间里,各种吃食够吃一个月的。谢韵仪放进去三套换洗的床单被单,盆桶面巾牙刷等,这些日用,空间里原本就有一套。

    小栗子吃的豆料,黑云黑羽吃的肉,甚至是给黑云黑羽刷毛的刷子……

    只有谢韵仪眼睛没看到的,没有她不想带的。

    吃了晚饭,谢韵仪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抬头看星星:“这次要离家一个月呢,还没走,我就想家了。”

    林染推她荡起来,嗤道:“家不是都被你搬着带走了?”

    谢韵仪叹气:“捡不了鸡蛋鹅蛋了,阿娘阿妈会记得,每天给我搅拌大酱吧?”

    林染:“天再热,鹅就不下蛋了。我跟阿萧姐也提了,她不会忘的。”

    “等我们回来,咱家的鸡和鹅,还有小黑子,肯定都瘦了。”

    小黑子是谢韵仪给猪取的名。她还给鸡和鹅都编了号,鸡老大、鸡老二这样编下来。

    上次给林萧和江雪接风洗尘宴上,杀的是鸡老五和鹅十九,这两个号现在还空着。

    每只她都拿墨水写上了编号,一眼就能认出来。

    林春兰和林秀菊杀鸡宰鹅之前,还特意问她,“舍不舍得。”

    谢韵仪面上云淡风轻:“养了不就是杀了吃的?”

    心里还是舍不得了一下下。

    不过,鸡和鹅变成了肉块端上桌,她也没少吃。

    “一个月没秋千荡,我今天要多玩会,晚点睡。”

    林染冷冷的嘲讽:“大小姐还真念旧,没地给你放秋千。”

    谢韵仪惊喜的回过头:“阿染要再给我订一架秋千?”

    “第一,秋千是给我自己玩的。第二,我可没说要再订一架。”林染冷酷无情的回答。

    谢韵仪捉住林染的胳膊摇晃,歪着头,大眼睛眨呀眨,娇滴滴的嗓音像是猫儿在哼唧。

    还自己玩呢,她可没见过阿染自己一个人荡秋千。

    林染脊背一麻,忙甩开她的手,压着嗓子,面无表情的叱喝:“好好说话!”

    “明年我去稷下学宫,阿染会陪我一起去府城的吧?”

    “少自作多情,是我有事要去府城。”

    谢韵仪两眼亮晶晶的点头:“阿染陪我去府城,考完举人,也会陪我去京城的吧?”

    林染抬眼睨她一眼,凉凉道:“看到时候,我需不需要去京城。”

    谢韵仪看着她,语气幽幽:“咱们在府城,要住两年呢,长夜漫漫……”

    “到了府城,再买一架秋千。”林染揉揉额头,打断她,“脑子里少想些奇奇怪怪的。举人,进士都只给你考一次的机会,多想想功课。”

    谢韵仪达成目的,美滋滋道:“阿染这么相信我一考就过啊!这架秋千哪哪我都喜欢,也不知道府城的木匠,会不会跟徐木作一样,做得这么细致。”

    林染冷漠脸:“明年叫徐木作再做一架。”

    “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回去睡觉。”

    “那阿染说‘大小姐请安寝’!”

    林染哼声,动作利落的抱住她的双腿,将人扛在肩膀上:“吵死人了。”

    谢韵仪头朝下,重心不稳,全身的支点都在林染肩膀上,不过,她一点不慌,小声嘟囔:“开个玩笑嘛,我在阿染面前,哪里是大小姐,乖巧听话的小丫鬟还差不多。”

    林染顺手拍下她的屁/股,冷哼:“娇气烦人的小丫鬟?”

    谢韵仪下意识惊叫:“阿染你占我便宜!”

    “又不是摸你胸。”林染嫌弃:“你脑子里都装着些什么?”

    谢韵仪被她这理直气壮的语气惊呆,人被放下来,还恍恍惚惚。

    半晌,谢韵仪期期艾艾:“那,阿染,我拍一下你屁/股?”

    林染将她一把推倒,被单一扔,蒙住谢韵仪的脑袋,命令道:“睡觉。梦里什么都有。”

    一夜无梦。

    天还黑着,林染和谢韵仪就起床,吃了饭,迎着晨曦赶路。

    晨风带着露珠里清新的水汽,携着花香迎面而来,谢韵仪坐在板车上,愉悦的眯起眼:“我和阿染,两个人单独过一个月呢!”

    林染慢悠悠道:“说得跟费劲艰辛飞出笼子的鸟一样。怎么,你不是阿娘阿妈最最贴心孝顺的小媳妇了?没阿娘阿妈一起住,这么开心?”

    “阿染还说我?你明明也很开心!”

    谢韵仪哼声,“我当然喜欢阿娘阿妈,舍不得离开她们。但,偶尔咱俩单独出来过日子,多自在。院子里,屋子里,哪哪都没人,想怎么躺,就怎么躺。”

    林染:“哦,原来是大小姐要露出本性了。”

    谢韵仪眼眸一转,怪笑:“大小姐最喜欢阿染这样,脸长得好,身子又有劲的女人。那阿染可要小心了,当心被大小姐占了便宜去哦。”

    林染:“我一只手,轻而易举打倒三个你。”

    谢韵仪:……

    这和她想象中的,打情骂俏,暧昧横生,完全不一样。

    她幽幽叹气:“长路漫漫,阿染,你还是背书吧!”

    “黑云,黑羽。”

    “汪汪。”

    跑在驴车两旁的黑云黑羽跳上车,黑黝黝的眼睛望着谢韵仪,安静的等待其中一位主人的指令。

    谢韵仪拿出它俩的饭盆,往里头仍两块肉,瞪了林染的背影一眼,阴阳怪气:“你俩乖乖的,有肉吃。”

    林染知道她闲得无聊,停下车,砍一丛路边的野花,仍给她:“拿去玩。别给黑云黑羽吃撑了。”

    空间里的映山红,谢韵仪不舍得动,全都扎成一捧捧,靠墙摆着。

    谢韵仪开心的抓住野花,开始一心二意编花环。

    给自己头上,胳膊上都戴得满满的,再给林染编。

    给林染编完,小栗子的脖子和黑云黑羽的脖子上,也都挂上花环。

    林染到县城,路过吉祥布庄,杨夏哈哈大笑:“两位童生,这是要干嘛去啊?”

    之前都是空车来,拉满满一车东西回家。这次变成了,拉满满一车来县城。

    林染:“去府城,考秀才试。”

    杨夏倒吸一口凉气,惊讶道:“你们今年就去?”

    谁中了童生,不得在家学几年,才敢去试试?这要是拿到题一看,都不会写,不得被打击得黯然魂销?

    谢韵仪疑惑:“今年不能去?”

    杨夏:“能!先预祝两位名列前茅,一考既中。”

    谢韵仪笑盈盈的道谢:“托夏姐姐吉言。”

    杨夏目送她们走远,羡慕不已。

    去年还是穿补丁粗布衣裳和草鞋,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农家小姑娘。几个月过去,钱财名声都不缺,这都要考秀才去了!

    掌柜的常教导说,“莫欺少年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她算是体会得真真切切。

    杨夏身边的小伙计,瞄一眼杨夏的脸色,面露不屑:“就这狗和驴都一脑袋的花,是去考秀才的样子么?去游山玩水还差不多。”

    “收起你的陈年酸味。”杨夏沉下脸,叱喝她,“咱们店里,不许说客人不好。”

    先不提林染妻妻得了女皇亲自嘉奖,声名在外。

    这是人家有钱有名,跟她们布庄关系不大。这样的人家,更喜欢去府城的布庄花钱。

    就说前几个月,林染卖给吉祥布庄十八张狼皮。说是除夕夜里,狼群袭村,全村人一起打的。

    掌柜的仔细看了那些狼皮,绝大部分和第一次林染送来的几张一样,箭窟窿都很少,更别说大块的伤口了。

    掌柜的私下里跟她说,“这狼,大部分都是跟林染交好的猎户打的。要不然,也该是村长带人来卖狼皮,而不是十八张狼皮,全交给林染一个小姑娘来卖。

    你跟林染她们两口子熟,若是她俩来店里买布,我若是不在,你去接待,都只要九成的价。”

    杨夏立刻就懂了,林染是掌柜的想要交好的大客户!

    杨夏看一眼新来的伙计,得跟掌柜的说说,这人不能留下。

    林染妻妻来县城次数不多,伙计不认识她俩,不知道她俩是青石县新贵也就罢了。

    光看那两只狗和驴,养得膘肥体壮油光水滑,就该知道,人家家境富裕,且舍得花钱。

    一看就该知道,是店里的大客户!

    这伙计嘴巴碎,没眼力见,还见不得别人好,店里不能要这种人。

    林染先去找徐木作,订下秋千,再转回来,到吉祥布庄买油纸。

    徐掌柜手里单子多得忙不过来,订晚了,明年春天都不一定能做好。

    上好的油纸,用整张韧性极好的皮棉纸,经过反复刷桐油晾晒而成。四平米不到的一张,就要一两半钱。寻常人家用不起油纸伞,下雨都是穿蓑衣戴斗笠。

    吉祥布庄的油纸库存,一共才五张。

    林染试了试,得要两张拼在一起竖着盖,末尾再横着盖一张,才能完全盖住一板车的行李。

    谢韵仪:“路上若是下雨,要给黑云黑羽搭个顶棚。小栗子也不能淋雨,会生病。五张都要了。”

    她和林染嘛,一把油纸伞就够了,两人能挨得紧紧的。风大也不怕,夏天衣裳湿了不会生病。

    杨夏笑容满面的给她们开单:“掌柜的说,你俩的生意,都打九折,零头我给你们抹掉,给六两七钱。”

    谢韵仪笑:“夏姐姐这零头抹得可不少,等我们回来,给你带礼物。”

    杨夏笑得越发灿烂:“我就喜欢你们这样,花钱大方的妹妹!”

    伙计眼红的看着,几次想插话,都被杨夏不动声色的抢了话头,心里气愤不已。

    她今晚回家就跟阿娘说!让阿娘去找掌柜的辞了杨夏!阿娘可是和掌柜的一个村,从小一起长大的!

    掌柜的说让杨夏带她,杨夏除了训斥她,可没教她什么。

    店里来了穷酸客人,杨夏推她往前。遇到有钱的就自己上,压根不让她沾边。

    这一单就六两七钱,她十天都卖不出来!

    杨夏瞄一眼就知道伙计在想什么,她们这一行干久了,什么样的人都见过,最擅察言观色。

    不过,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杨夏帮林染将油纸放到板车上,挥挥手:“一路顺风。”

    “回见。”

    “下月见。”

    第三天,路上下起了暴雨。

    林染将板车上怕湿的物什,都收进空间里。板车上盖好油纸,黑云黑羽聪明的躲在车下避雨。

    谢韵仪撑起油纸伞,四下张望:“阿染,咱们去那边树下避雨。”

    “大雨不能躲树下。”雨声嘈杂,林染大声说,“容易遭雷电劈。”

    话刚说完,天边乍然起了闪电,紧接着轰隆隆一声响。

    谢韵仪缩了缩肩膀,这雷,这闪电,看起来就在她们附近似的,真吓人。

    只是,就这么傻傻的站在路中间,不是更容易被雷劈?

    “你要害怕,就进空间躲着。”林染说。

    谢韵仪摇摇头,她们在官道上,前面树林后边隐隐约约能看到房屋,应该是个小村子。

    刚才后面还有两个扛着锄头的村人,若是她们发现她突然消失不见,指不定会怎么想。

    要不然,林染也肯定不会站在外头淋雨。

    林染揽住她的肩膀,往自己身边搂了搂,嘲笑她:“大小姐竟然怕雷劈?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谢韵仪气呼呼的抱紧她的腰,得意的蹭蹭林染的胸口:“我就算是做了亏心事,雷要劈我,你现在也跑不掉!”

    突然被抱住,对方软乎乎的身体紧紧的贴过来,林染心跳都慢了一拍。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将人撕开,握住谢韵仪肩膀的手一紧,谢韵仪“嘶”的一声,“阿染,轻点,疼。”

    林染竭力忍下对方身上传来的,软热的异样感,冷着脸:“别抱这么紧,热死了。”

    谢韵仪松了松胳膊,感受到林染僵硬的肌肉,她心里一喜。紧接着告诫自己,要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

    她站直了身体,只双手紧紧抱着林染的胳膊,眨巴下眼,仰起头:“阿染,雷电真不会劈我们?”

    林染问系统。

    【宿主所处地方能量过大,被劈的概率为万分之一。】

    林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句话,系统是没听说过吧?

    好在,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个万一,没落在她们头上。

    后面一路紧赶慢赶,总算在傍晚,看到了云州府的轮廓。

    驴车才下官道,一书生打扮的姑娘,一瘸一拐的过来,挥挥手:“两位可是要去客栈,劳烦载我一程,我给银……”

    林染:“驾。”

    小栗子“嘚嘚嘚”跑远,后面的书生追着喊:“喂,等等我,给银子,银子!”

    谢韵仪轻蔑的回头瞟一眼:“走不动了,顺路坐一程车的事,顶多给两个铜板,还给银子?一看就是骗人的。”

    到了云来客栈。

    老熟人魏三笑吟吟的上前吆喝:“两位客人,嗳?是你们二位!”

    私奔的有钱小两口,魏三记得可清楚了!”魏姐姐别来无恙。”谢韵仪笑盈盈的打招呼,“又要劳烦魏姐姐几天了。”

    魏三看向一驴车的东西,疑惑:“你们这是?”

    被家里找到住处了,又要搬家?

    谢韵仪指指林染:“魏姐姐叫我们,阿染和阿清就好。我两三月侥幸中了童生,来试试秀才。要先在府城租一个月的房子,劳魏姐姐帮忙寻摸下。”

    魏三:……

    嚯!她果然没猜错!是大户人家从小读书的小姐!

    只是没想到,护卫居然也是个有文才的。

    原来如此!护卫文武双全,小姐日日相对,会对这样优秀的人动心,再正常不过。

    她脑子里上演着画面,一时太激动,都忘了招待客人的流程。

    林染:“要一间安静的上房。”

    魏三回过神来:“好,好!一会我叫人将驴牵走,还是一日三顿精料喂是吧?哟,这两只狗也是跟你们一起来的?养得可真好!”

    林染:“行李还是我们自己搬。你叫厨房送两块半斤重的生肉和一盆米饭来,我们带了狗盆,在屋子里喂狗。”

    谢韵仪补充道:“明早也是,我家黑云黑羽一日两餐。我和阿染自己去前厅或外头吃饭。”

    魏三神情复杂:“……好嘞!”

    这狗,吃得真她娘的好!

    这是从哪里来的大小姐,真她娘的有钱!

    魏三办事效率极高,林染和谢韵仪正吃着饭,她就将消息送过来了。

    “你们来得晚了些,靠近考场,每年专租给学子们的小间都没了。

    若是跟人合租,离考场近的有四处。若是两位妹妹想单租一间院子,我认识的中人手里有三处。一处三间房,两处四间房。

    其余的,房间太多,价太贵,只两位妹妹住不合适。只是,单租一个月,租子都不低。”

    谢韵仪:“单租,我们明天三处都去看看。”

    林染递给她二十文:“辛苦魏姐姐了。”

    魏三:就喜欢妹妹们的这股爽快劲。换了是别的客人,没定下房子之前,肯定不给辛苦费。

    客栈门口传来几声吆喝:“算命,祖传算命!既能断今日吉凶,也能料来日是否榜上有名!今日免费算!名额有限,先来先算!”

    客栈里来赶考的学子,呼啦啦涌出去一堆。

    “先生算算我能不能名列前茅!”

    “我先来的,我先算。”

    “算姻缘吗?我年纪不小了,说了几次亲都不成。先生算算,是不是有人坏了我的桃花?”

    林染瞄一眼,招呼谢韵仪:“吃完了么?回去收拾。”

    这算命的还挺会挑地方,赶考的学子们都想有个好兆头,随口说几句吉利话,算命的钱就到手了。

    谢韵仪放下筷子:“不吃了。”

    赶了一天的路,她没什么胃口。这汤面的味儿寡淡,不如回房间吃酸菜肉包子。

    第二天吃完早饭,魏三带着刘中人,来引她们去看房子。

    头两处,林染和谢韵仪都不满意。一处屋子老旧,一处收拾得不干净。

    不过,有过在县城看房子的经验,谢韵仪知道,第三处,才是中人真正想推给她们的房子。

    房子会好不少,当然,价不会低。

    才进文昌巷,林染就感觉到了不同。

    这巷子比刚才走过的几条街,都清净不少。路边干干净净,巷口柳树落下的树叶,扫在一起,堆在树根下。

    看不见孩子们跑来跑去,反而隐隐约约能听到读书的声音。

    刘中人指了指第三间院子,压低声音道:“这家老太太是举人,前头是她家开的私塾。

    文昌巷出过好几个秀才,两个举人,住户都小有家资,孩子们几乎个个都读书。这里比别处清净不少,无论是读书还是备考,都是首选之地。”

    她看一眼两个年轻姑娘,这处的风水这么好,还怕你们不租?

    她跟魏三打听过了,这两位今年刚中的童生。那这次秀才试,十有八九中不了。

    这处院子因为主家咬死了租金不能降,几个月了都没租出去。主家本来是不短租的,她昨晚连夜去寻主家说道。嘴皮子都磨干了,主家才同意租给她们。

    这两姑娘有钱,舍得花。若是这次不中,见这处院子实在是合适读书,说不定接着往下租呢。

    若是中了,那更好!一处院子出两个秀才,消息传出来,绝对会有人来租!

    主家听她说得有理,今早还特意请人来打扫了一番。

    谢韵仪见她看过来,想了想:“哦。”

    这是说,她们住这期间,最好也保持安静吧?

    问题不大,小栗子只要吃的够,不会随便叫。黑云黑羽是不爱叫唤,只下嘴咬的狗。

    小栗子走半天饿了:“嗯昂……嗯昂……”

    黑云黑羽喊它闭嘴:“汪汪!”

    谢韵仪:这么长一条巷子,肯定也有人家养牲口,叫几声挺寻常的事。

    刘中人:“你家毛驴和狗子养得真好。”

    谢韵仪矜持的笑:“我养的。”

    说着话,就到了巷尾。

    刘中人皱了皱眉,哪个乞丐跑人家大门口睡觉来了?

    她正要斥责,那“乞丐”一骨碌爬起来。刘中人这才发现,这人穿得破破烂烂,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本书。

    她刚才躺地上,用这书当枕头来着!

    再一细看,她边上的背篓里,竟然还有纸笔!

    “可算等来你们了!”易天赐露出个讨好的笑,上前两步打招呼,“未来的好朋友们,你们好。”

    林染:哪来的神经病?

    谢韵仪嫌弃的皱眉:“别过来,离我远点。”

    这人披头散发的,脚上脏兮兮,谢韵仪担心她身上有跳蚤。

    易天赐站直了,咳一声:“我先自我介绍下。我叫易天赐,今年十二岁,四年前中的童生。”

    说着,她从背篓里拿出身份牌,看看谢韵仪,又看看林染。见两人都不打算接,且脸色不大好看,最后递给了刘中人。

    中了童生,身份牌上就会有备注。

    刘中人仔细看了看,惊讶道:“是童生,八岁中的童生。我好像有点印象,这两年城里还传,‘小童生泯然如众人’,说的就是你吧?”

    易天赐连连点头:“是我,是我。我今天还听见有人拿我说笑呢。”

    谢韵仪神情不变,她小时候若是考童生,七岁就能过。

    林染:“我们不想认识你,你可以走了。”

    真是天真,一个竹片身份牌,无非就是制式统一,打磨得光滑点,上面写上字。她都能仿制出一箩筐。

    刘中人显然不认为有人敢仿制身份牌,这可是发现就要杀头的罪。

    且这小姑娘行事虽然奇怪,但眼神坦荡,脸颊肉嘟嘟的,面色红润,看着真不是乞丐。

    她双手递回身份牌:“我的客人是来租房子的,你挡着门了。”

    易天赐往边上让让,笑嘻嘻到:“你们看,你们先进去看,我在这等着。”

    四个房间,一间驴棚。院子里有井,厨屋不小,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很干净,家具也都养护得不错。

    林染直接问:“多少钱一个月?”

    刘中人笑道:“三两银子。”

    是够贵的!住云来客栈,有人送热水,换洗床单,清扫房间,照料毛驴,不用自己烧饭,一个月也才三两银子。

    谢韵仪直接给银子,她们没时间在房子上墨迹。出门在外,银子花得干脆,才能过得舒适。

    刘中人递给她钥匙。

    三人出门,易天赐还眼巴巴守在门口。

    见林染和谢韵仪出来,她扬起笑脸:“好朋友们是定下住这了?”

    林染皱眉:“你怎么还没走?”

    谢韵仪弯起唇角:“我们不和小孩子做朋友。”

    易天赐着急:“我懂很多,我还很好相处,又勤快。你们不想和我当朋友,留我当小丫鬟行么?”

    林染诧异:“你要卖身?”

    易天赐摇摇头:“不卖身,我还要考进士呢。我只是想呆在你们身边。”

    谢韵仪温柔的笑:“为什么?”

    她和林染的二人生活,才不要有第三个人出现!

    易天赐看一眼刘中人,目露犹豫。

    林染转身就走,谢韵仪立刻跟上。

    驴车跑出一段距离,易天赐追了上来:“因为你们运气好,求求你们了,让我跟着吧!”

    说完,她脚下一滑,摔了个嘴啃泥。脸颊上蹭上土,看起来更像乞丐了。

    还好她背篓盖子困得严实,里头的书本和衣裳都没有摔出来。

    易天赐顾不上擦脸,毫不犹豫的爬起来,继续跟着驴车跑。

    谢韵仪拉拉林染的衣裳,林染拉动缰绳,小栗子停下脚步。

    易天赐追了上来,笑得开心极了。

    谢韵仪柔柔的讲道理:“我们运气好,不代表你跟着我们运气也会好。你看,你刚才就摔了一跤。”

    易天赐笑出满口牙,眉眼弯弯:“我跟着你们运气不会太差。我平时这样摔,轻则见血,重则断骨,刚才手心都没擦破。”

    谢韵仪生气的抿抿唇,这是第二个,歪理一套套的孙莲!

    林染:“你有银子么?”

    易天赐猛猛点头:“有?好朋友要多少?我背篓里只有五十两,多的我得去铺子里取。”

    说着,她忙打开背篓,飞快的将一个装着五十两银子的包袱,放板车上。

    做完这些,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庆幸这银子给出去了似的!

    刘中人都要惊呆了,你一个破烂背篓里都能装五十两银子的人,竟然给自己搞得跟乞丐一样!

    还有,五十两,你就这样给了两个陌生人!

    若是她们说不够,你还要回铺子里取?

    刘中人目露怜悯,小童生何止是“泯然如众人”了,是变成了一个小傻子!

    装银子的包袱倒是干干净净,谢韵打开,里头真是五十两银子。

    林染皱眉盯着易天赐,盯得她头皮发麻,忙露出个讨好的笑。

    半晌,林染冷冷道:“坐在车尾,先洗刷干净了再说。”

    易天赐“嗳”一声,喜滋滋的坐上板车,扭头跟谢韵仪搭腔:“好朋友,你们人真好!”

    谢韵仪懒得理她:“你闭嘴。”

    易天赐讪讪的“哦”了声,不时偷偷看她一眼,面上惊异、疑惑、兴奋、开心……跟表情失控似的,变来变去。

    回到云来客栈,林染先开一间上房,叫易天赐去给自己整干净。

    易天赐简直要热泪盈眶:“好朋友对我真好。”

    林染面无表情:“快去。”

    易天赐欢天喜地的去了。

    林染结房费,搬行李,等谢韵仪去衙门结契交税完,回来吃中饭。

    等易天赐洗完,换身正常的衣裳出来。林染发现,这小姑娘长得还挺可爱。

    她头发还湿着,直接披散在身后,几乎到了膝盖的长度。一双眼睛跟猫似的圆,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瘦瘦小小的,看起来比同样十二岁的林玲小多了。

    “我能先吃吗?”易天赐问,“我昨天晚饭都没吃,一直在门口等着你们。”

    林染:“你不是有五十两银子?你自己点。”

    易天赐眼巴巴看着林染:“好朋友给我点。”

    林染额头一排黑线,有一种被狗皮膏药粘上,甩不掉了的不祥预感。

    “我叫林染,我妻子叫吴清。”林染冷漠的开口,“不要让我再听到‘好朋友’这三个字。”

    “好的,阿染姐姐。”易天赐从善如流。

    林染喊魏三给她送一份饭菜。

    易天赐狼吞虎咽的吃完,揉着胃部喟叹:“阿染姐姐点的饭菜真好吃。”

    林染确定了,这孩子脑子坏了。

    谢韵仪的身影刚出现在客栈门口,易天赐就猛地扭头,高兴的喊:“阿清姐姐。”

    “她怎么还在?”谢韵仪不高兴的问林染,“你真让她跟咱们住一起?”

    阿染那么多秘密,怎么能留一个外人在身边?

    林染:“没说要留下她住一起。你饿不饿?咱们先吃饭,顺便听听她怎么说。”

    谢韵仪拉着脸:“我才不想听。”

    易天赐泫然欲泣,拖长了语调,委委屈屈的喊:“阿清姐姐……”

    “停!”谢韵仪斜她一眼,“别在我面前装可怜,我比你会装。”

    易天赐坐直身子,语速飞快的交代:“我姓易,祖传算卦的易家人。我名天赐,因为生下来就遭雷劈。

    我两岁用《易经》开蒙,五岁认完字就能算卦。不光算卦,我看面相也很准。

    因为天赋太好,天理不容,我走路能摔死,喝水能呛死,莫名其妙就会被砸被撞……总之,运气极差,十分艰难的活到了现在。

    直到我算到了你们,我的贵人!

    阿染姐姐运气逆天,阿清姐姐贵不可言,我跟在你们身边,有你们身上的祥瑞之气遮掩,老天找不到我,不会突然下道雷给我劈死。

    实不相瞒,从小到大我已经被劈过四十八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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